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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酥     秦朝反贼txt下载     秦朝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两个盟友

    蕲县令趁热打铁,将自己刚才的猜测条理分明的说了出来。按照他的经验,证据已经充分到了如此地步,宋鲲应当无法辩驳了。不过既然宋鲲是扶苏公子,则必非常人,说不定是要辩一辩的。于是县令已经预先在心中想好了一番说辞,只要宋鲲开口争辩,他必定驳的对方哑口无言。

    然而,宋鲲缺没有争辩,而是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宋鲲心想:“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秦人有什么超凡的想象力。原来也不过如此,这倒也对,穿越时空这种概念,太科幻了。对于焚烧诗书,以吏为师的死板秦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

    蕲县令见宋鲲沉吟不语,心中有些不安:“难道错了?”

    这时候,宋鲲终于微微一笑,说到:“大人明察秋毫,机警非常,不愧为一县之长啊。”

    这话一出口,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是扶苏。

    蕲县令喜极而泣,情不自禁拜倒在地。旁边的小吏也跪在旁边,说了一些初见公子时,便觉得气质非凡,不同寻常之类的话。

    宋鲲哭笑不得的将这两个人扶了起来,嘱咐道:“时机未到,我的身份,暂时不要四处宣扬。”

    蕲县令连连点头:“明白,下官明白。”

    随后。蕲县令开始和宋鲲回忆昔日始皇帝尚在时候的美好生活。那时候,黔首们老老实实,每日只知道交粮纳贡。官员们依律办事,谁也不敢心怀鬼胎。各地豪强皆战战兢兢,畏官如虎。哪似今日这般,黔首起兵造反,官员犹豫观望,豪强首鼠两端。唉,大乱之世,如履薄冰,一不小心便人头落地啊。

    宋鲲淡淡的附和了几句,这倒不是他故作高冷,而是蕲县令所言,涉及到很多始皇帝时期的事,他根本不知道啊。

    蕲县令见宋鲲反应平淡,浑不似当日深夜招降时候口若悬河的模样,也不像是平日里那种平易近人的态度。顿时有些纳闷:“难道我点破了公子的身份,他对我有所不满?”

    想到这里,县令顿时惶恐起来了。

    幸好旁边的小吏小声提点了一句:“大人,公子或许是想起先皇,心中有些悲伤。”

    县令一拍脑门,连连向宋鲲告罪:“该死,该死。公子恕罪。”

    宋鲲摆了摆手:“无妨。”与此同时,他也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再讨论秦始皇时代的事了。

    他扭头看了看那小吏,微微一笑,说到:“你倒机敏,不知姓甚名谁?”

    那小吏心中激动,上官对你感兴趣,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于是他躬身说道:“在下姓司马,名喜。能读书识字,记诵律法,因此在县中做了小吏。”

    宋鲲点了点头:“好,我记得了。”

    宋鲲又看向蕲县令:“你我相识已久,倒不知你尊敬大名?”

    蕲县躬身答道:“下官姬友。”

    “咳咳……咳咳……”宋鲲正在喝水,差点被呛死。

    蕲县令却睁着无辜的大眼,问到:“公子?公子无恙乎?”

    宋鲲摆了摆手,强忍住笑意道:“好名字,好名字。”

    三个人已经表明了身份,互通了姓名。不知不觉间,距离就拉近了。毕竟大家都是秦人,目前身在楚地,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至少……姬友和司马喜是这么想的。

    姬友和宋鲲又说了两句闲话,然后忧心忡忡的说道:“公子,下官在蕲县,已然算是个闲人了。每日喝酒赴宴,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却无人将下官放在心上。却也正因如此,下官能旁观者清,看出来陈胜对公子大为忌惮。公子为何,为何……”

    宋鲲微笑道:“说下去。”

    姬友叹了口气:“公子为何要与其针锋相对?公子在城外时,率第三旅与陈胜对峙。入城之后,又逼得陈胜负荆请罪。如今外面疯传,云第三旅只知有宋鲲,不知有陈王。如此一来,陈胜忌惮之心,岂不更重?”

    宋鲲说道:“以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姬友说道:“应当暂且退让,消除陈胜疑虑,必要时,可部分放弃兵权。否则,义军内部先乱起来,必不能攻入咸阳,完成公子的复国大业。公子以为如何?”

    宋鲲忍不住说道:“你这是右倾投降主义。”

    姬友一愣:“右什么?”他虽然不懂前面那个词,但是后边的投降是听明白了,不由得老脸一红。

    宋鲲拍了拍额头,心想:“一时不慎,把未来的词说出来了。”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耐心解释道:“要知道,有第三旅在手,陈胜即便忌惮我,亦不敢轻举妄动。若我交出军权,陈胜自然疑虑顿消,而我自此以后,毫无自保能力。彼要我生,我便生。彼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蕲县令顿时一惊,说道:“陈胜敢如此大逆不道,谋杀公子?”

    宋鲲笑道:“若我被杀,世人只知宋鲲身死,谁又知道扶苏不在人世了?”

    蕲县令思量片刻,缓缓点头,说道:“不错,不错。公子拥兵自重,原来是为求自保,倒不是羞与戍卒为伍,有了决裂之心。是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过短视了。”

    “不过,如今义军只攻下一座蕲县城而已,实力尚且微弱。公子为何与陈胜闹到这般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宋鲲淡淡的说道:“陈胜此人,气量狭小。若军中有人可以威胁到其地位,其必然寝食难安。当日尚未攻下蕲县之时,他便生出杀我之心。实在可笑。”

    蕲县令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到:“公子,项燕如今在何处?公子何不与项燕结盟?”

    宋鲲被问的一愣,心想:“这可怎么回答?项燕根本就不存在啊。”

    县令忽然自作聪明的恍然大悟,说道:“听闻项燕乃楚国义士。恐怕举事之日起,便要寻找楚王后人,复立楚国。然而陈王已然称王,此举与项燕水火不相容。两人必然爆发矛盾。他二人互相争斗,尚在公子与陈王对峙之前?”

    宋鲲胡乱点了点头。

    姬友叹道:“下官明白了,项燕必定是中了陈胜毒计,已然身死了。而项燕之死,却让公子警醒起来,于是加紧训练士卒,使得第三旅忠心耿耿,这才有了自保的实力,令陈胜不敢轻举妄动。”

    宋鲲对姬友的脑补能力心服口服,竖起大拇指的说道:“姬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姬友一脸惭愧的说道:“下官之能,不及公子万一。若将下官放在这等波谲云诡的争斗之中,相必早已身死了。”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项燕身死,陈胜又无意复兴楚国。那么公子也不必遵守秦楚两分天下之约定。将来公子取得咸阳,便可以除灭陈胜,复现当初始皇帝大一统之盛世。”

    旁边的小吏司马喜连连附和,并且向宋鲲建议道:“公子,虽有第三旅在手,陈胜不敢轻举妄动。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公子何不早日定计,除掉陈胜?一旦将义军全部掌握在手,则距离复国,更近一步。”

    宋鲲微微一笑:“吾早已张开巨网,只等陈胜自投耳。”

第三十三章 笑话引发的血案

    “嘿嘿,嘿嘿……”黑暗的军营之中,有一个小卒忽然笑起来了。这笑声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伍长左勤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看那人,训斥道:“曹季,你深夜不眠,何故发笑?”

    那叫曹季的小卒有些害怕,答道:“回伍长。小人日间听到些话。方才在睡梦之中想起,忍不住便笑起来了。”

    左勤冷笑一声:“什么话让汝如此欢喜?难不成是陈王欲嘉奖汝为战斗英雄?”

    那叫曹季的连连摇头:“小人哪敢做这等白日梦?小人白日听到的话,是讲王举王队长的。”

    此言一出,同伍的士卒顿时兴奋起来了:“又有新笑话了?”

    左勤板着脸,说道:“说来听听。”

    曹季清了清嗓子,说道:“话说王举王大人,与其老父入山打猎。不料为秦军抓获。王举与王父跪地求饶,痛哭流涕。那秦军主帅说道:看尔等如此怯懦,杀你二人,倒脏了本将军手中宝剑。这样罢,你们互相吃掉对方之屎,只要吃的干干净净,我便放你二人回去。”

    “王举与王父无奈,只得当场屙屎。随后,两人交换,强忍其臭,吃的干干净净。这秦人将军倒是个信人,便放二人回去了。”

    “哪知回家之后,王父左右开弓,打了王举三四十个耳光。一边打,一边痛骂:老夫打死你这不孝子。”

    “王举被打得头晕转向,茫然问道:阿爷,为何说我不孝?”

    “王父怒气冲冲说道:汝若当真有孝心,方才为何拉那么许多?”

    曹季讲完之后,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了。随后,同伍士卒都哈哈大笑。左勤坐在那里,板着脸强忍了一会,也笑起来了。

    曹季一见伍长笑了,顿时松了口气。知道今日的责罚可以免除了。

    陈王治军严谨,何时进食,何时操练,皆有规定。似方才这般,半夜喧哗,吵到同袍的,是要受罚的。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军中又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若因为讲关于王举的笑话而犯禁,则可以酌情饶恕……

    左勤笑了一会,便强行忍住,说道:“好了,都入睡吧。”

    于是士卒们纷纷躺下了。然而,片刻之后,便有人起来告假,说腹中绞痛,要出去方便。左勤允了。

    随后,又有一人绞痛,左勤又允了。接二连三,络绎不绝,最后只剩下左勤与曹季两人。

    只见左勤缓缓爬起来,皱眉说道:“怪哉,莫非今日军粮有异?吾之腹中亦痛不可当。”

    随后,左勤捂着肚子出去了。

    曹季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纳闷的想到:“为何我不痛?本伍士卒,吃的可是同一锅饭食啊。”

    曹季却不知道,左勤出门之后,并未去方便,而是快步跑到了第九队第八伍。他与第八伍的伍长小丰,既是同乡又是好友。

    左勤闯进第八伍,惊醒了不少人。这些人从梦中醒来,都有些不快,不过见来人是一个伍长,便也只好敢怒不敢言了。

    左勤在本伍不苟言笑,出了门便没那么多忌讳了。直接将小丰摇醒了,大着嗓门说道:“小丰,我新听了一个笑话。不讲出来,难以入眠。哈哈。”

    他先笑了几声,见小丰已经醒了,第八伍的士卒都转怒为喜,等着他讲笑话。便清了清嗓子说道:“此笑话题为:不孝子王举。话说,王举与其父入山打猎……”

    左勤讲完之后,第八伍哄堂大笑。不少人捶打床铺,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在屋子角落里面,还有一个人没有笑,他不仅没笑,还缩在墙角装睡。

    此人便是王举。

    左勤见第八伍的士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虚荣心得到满足,面带笑容的回去睡觉了。

    谁知道片刻之后,又有第三伍的伍长闯进来了,说道:“各位兄弟,我新得了一则笑话,此笑话名曰:王举不孝……”

    不到一刻钟,先后有七八个伍长进来讲笑话,原来各伍的士卒都在到处串联,将新出的笑话传播的到处都是。

    这些来讲笑话的伍长倒不全是与小丰要好。有的干脆就是见王举睡在这里,专门来恶心他一番。

    终于,第八伍的士卒受不了了,骂骂咧咧说道:“一个笑话,老子今夜已听了八遍。全怪某人不孝,害得我等无法入睡。”

    王举再也装不下去了,腾的一下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那士卒双眼放光:“怎么?王举你要打我么?”

    宋鲲曾吩咐过,不许他们欺负王举。然而若是王举主动打人,士卒们为求自保,便可以一拥而上,痛揍他一顿了。

    谁知道王举只是向小丰说道:“伍长大人,小人腹中绞痛,要出去方便。”

    小丰困的神魂颠倒,说道:“去吧,快去快回。”

    王举逃也似的向外面走去,他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走出屋子的时候,有些尖酸刻薄的士卒喊道:“王举,少拉些。不然,又要挨耳光了。”

    王举不答,一溜烟走了。

    他远远的离开了军营,蹲在一棵大树下面。四周黑乎乎的,冷清清的,这种环境下,人很容易胡思乱想。

    王举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有些茫然:“我留在此地,还有何意思?不如趁夜走了吧,总好过日日受辱。”

    可是一想到回乡之后,又要面对杀兄仇人。那种仇人就在身边,却无力报仇的痛苦,要远胜过听几遍笑话了。

    王举握紧了拳头,在心中低声吼道:“不出人头地,绝不回乡,绝不回乡。”

    发完了誓,王举又叹了口气,默默的想到,为了一句出人头地,自己这些年来,谄媚上官,简直无耻至极。其实自己岂是这等人了?自己也想远离那些达官贵人,远离勾心斗角。

    唉,近日为了出人头地,居然鬼迷心窍,想要杀伤人命。谋害宋鲲失败,沦落到被义军嘲笑的田地,真是咎由自取啊。

    这些日子,王举时时反省,偶尔对宋鲲也有些感激,毕竟若非宋鲲不念旧恶,他早就丢了性命。

    王举摇了摇头,想要回营。可回去之后又能如何?在这陈王军中,还有自己的出头之时吗?

    王举心乱如麻,忽然发现,自己身前居然有两道影子,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候,另一道影子忽然仰起手来。看那姿势,影子手中应当还举着一把剑。

    王举毕竟跟着宋鲲上过战场,自然而然的,向前滚了一下,随后才有时间向后看了一眼。

    只见身后还有一人,面上蒙着白布,正提着一把剑向他刺过来。

    王举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向前面逃去。然而那刺客却紧追不舍,终于一剑刺中王举后心。

    王举只觉得后背一凉,然后脚下一绊,随后便摔入一片杂草之中。

    那刺客缓缓走过来,似乎要检查王举的生死。谁知这时候有两个士卒经过。这两人一边走一边笑,嘴里面含糊不清的说道:“哈哈,这等不孝子,拉的这么多……”

    那刺客吃了一惊,提剑逃走了。

    王举以手肘撑地,缓缓地爬了起来。其实刚才那一剑,只是划破了一层皮而已。幸亏摔了那一跤,让他躲过了致命的一击。

    王举脱下衣服,裹住了伤口。他本想赶快逃回本伍。忽然心中一动:“这刺客或许是秦人奸细,要来暗杀落单的义军士卒,好让我等胆寒溃散。若知道他的住处,去禀报陈王。或许能凭借告奸之赏,让我升上半级。如此一来,或许便是我此生的转机了。”

    此时王举在义军之中,已然是山穷水尽。逼到绝路的人,胆子格外的大,他居然蹑手蹑脚,远远的尾随那刺客,要侦知他的住处在哪里。

    时间不长,刺客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摘掉了脸上面巾。只是距离太远,月光暗淡,王举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那刺客并未发现王举,于是一闪身,进了一座宅子。

    王举心中暗喜:“知道你的住处便好办了。”

    他走到宅子附近,想要留个记号。结果借着月光一看,居然认出来了此宅为何处。

    先是惊诧,后是恍然,然后是失落。王举心中五味杂陈,身体如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坐倒在地。

第三十四章 宋鲲的网

    王举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日子,那是在大泽乡起义之后,陈胜刚刚称陈王。

    骤然得到富贵,陈胜根本来不及拉拢自己的心腹。等待时机已久的王举,就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极为殷勤的替陈王守门站岗,烧洗脚水……

    而陈王也自然而然地接纳了他,将其引以为心腹。证据就是,陈王有一些脏活不方便出面,会交给王举去做。能替上官做脏活的,不是心腹是什么?

    王举本以为此番算是发达了,已经谋划着带兵回乡,报仇雪恨了。可是蕲县城外的一场对峙,让王举彻底被打入了冷宫。

    陈王彻底疏远了王举。王举曾经几次想要面见陈王,祈求缓和关系,但是根本见不到人。

    在那时候,王举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上官的心腹,其实就是一块擦脚布。擦脚布将上官的脏东西擦得干干净净,可是忽然有一日,上官觉着这块布又脏又臭,会随手丢掉。

    这些日子,王举就是陈王军中最臭的布,藏在第三旅第九队第八伍的角落中发霉腐烂。但是他没有放弃过努力,希望有朝一日,陈王能不计前嫌,重新启用他。

    可是今晚,一切幻想都破灭了。

    王举一路跟踪那刺客,最后发现他进入了县衙。

    不是翻墙进去的,而是摘了面巾,由看门人通报之后,堂堂正正走进去的。很显然,刺客入内,是获得了主人允许的。

    而县衙中居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陈王。

    王举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头砌成的院墙。那墙很冷,却让王举的头脑清醒起来了。

    “陈王欲杀我?陈王为何欲杀我?是了,自然是因为我知晓陈王一些秘密,他担心我泄露出去。可是……可是我当日已然用九族的性命发誓了啊。”

    王举痛苦的敲了敲脑袋,心想:“莫非陈王疑心如此之重,哪怕我已发了毒誓,他亦全然不信?”

    王举在县衙外面徘徊良久,一时觉得陈王刻薄无情,令人心生寒意。一时觉得近日的刺客,未必当真是陈王所派。

    后来王举横下心来,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蒙住了自己的脸,然后逾墙而入。

    现在的王举,反而更像是刺客了。

    令王举意外的是,刚才的刺客居然恭恭敬敬的站在院子里面。既然刺客在院子里,那么王举倒不便现身了,他蹲在墙角,安静的等待着。

    时间不长,有一扇门打开了,有个容颜妩媚的女人探出头来,向那刺客笑吟吟的说道:“陈王有请。”

    刺客恭敬的答应了一声,跟随那女人进了屋子。

    王举向周围看了看,见无人在场,于是悄悄的靠拢过去,将耳朵贴在床缝上。

    屋内有一阵调笑声,自然是陈王正在和那妇人说话。过了好一会,陈王才淡淡的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刺客说道:“小人一剑刺出,正中那厮后心。他即便不死,也会重伤。”

    王举心中一阵凄凉:“看来当真是陈王要杀我。”

    陈王幽幽的说道:“本王要的是他死,不是他重伤。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向宋鲲说了多少事。若他在重伤之时,口不择言,向宋鲲胡言乱语一些东西,到时便难以收场了。哼,此人与宋鲲走的一日比一日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王岂能再容他?你去探查一下,若他果然已死,再来禀报。如果他侥幸未死,你便想个办法,除掉他。”

    那刺客答应了一声。

    陈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去吧,事成之后,自有好处。”

    王举知道不能再听下去了,于是悄悄的伏在了黑暗之中。

    等刺客走远了,陈胜的房中也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王举这才踉跄着走到围墙边,笨拙的翻了过去。

    他脑子里面乱作一团,根本不是跳到墙外的,根本就是掉到墙外的。

    王举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心情拍身上的土,满脑子想的都是:“原来如此,怪不得陈王执意要杀我。只因为宋鲲不计前嫌,以普通士卒待我。陈王便疑我了,便要杀我了。”

    王举苦笑了一声:“苍天呐,天底下还有这等荒唐事吗?”

    忽然,他发现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那刺客已经得到了陈王的必杀令。怕是时时刻刻要杀掉自己,也许现在就在提着剑四处寻找自己。

    王举摸了摸脖子,觉得有点凉。

    “我不想死,我有大仇未报,岂敢轻易言死?不如逃了吧。可深夜之中,蕲县城门已闭,我又如何出城?如果挨到天亮,谁知刺客会不会找上门来?”

    王举急的团团乱转,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宋鲲。

    整个蕲县,敢与陈王叫板的,只有一个宋鲲了。若自己向宋鲲寻求保护,他会不会答应?十有八九是会的吧?

    王举想到这里,就急匆匆地向县令私邸跑去了。他知道,宋鲲就住在那里。

    很快,王举已经远远的能够看到县令私邸了。他心中一阵狂喜,只要跑进去,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然而,在靠近县令私邸之前,有一道黑色的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人脸上蒙着黑布,手里面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

    王举心中一阵绝望:“苦也,怎么被他给寻到了?”

    其实仔细想想,刺客在县令私邸寻找王举,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在陈胜和刺客眼中,王举就是宋鲲的门下走狗。方才王举遇刺,如果没死的话,第一件事就是来向宋鲲报告。

    于是刺客在县令私邸附近堵截王举,果然一逮一个准。

    剑光闪烁,刺客已经杀过来了。王举手中根本没有兵器,只能一边逃命,一边朝着县令私邸大喊:“在下王举,宋将军,我有要事禀报。”

    这一声呐喊,声音不可谓不大,只可惜县令私邸前后有三重院落。这声音传过去的时候,实在太微弱了,几乎没有被听到的机会。

    更何况,彼时宋鲲正在和姬友、司马喜两人关起门来密谋。

    当时那司马喜说道:“公子。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不早日定计,除掉陈胜?一旦将义军全部掌握在手,则距离复国,更近一步。”

    宋鲲微微一笑:“吾早已张开巨网,只等陈胜自投耳。”

    说到这里,宋鲲的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他问司马喜:“你可曾听到什么?”

    司马喜说道:“没有啊。不过,大人的巨网,究竟为何物?”

    宋鲲笑道:“巨网便是……”

    这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街上传来,穿透了三重院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宋鲲耳中。

    宋鲲猛的站起来,向外面喝道:“何事?”

    狗儿跑过来说道:“王举正在街上被蒙面人砍杀,方才胳膊上被割了好大一条口子,鲜血喷涌,直如涌泉一般,看的兄弟们叹为观止。”

    宋鲲气的跺脚:“叹为观止?如此说来,尔等竟是在见死不救了?”

    狗儿干笑了一声:“王举乃第三旅之大仇人,何必相救?”

第三十五章 摊牌前夜

    宋鲲骂道:“我已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欺侮王举,你敢阳奉阴违?”

    狗儿干笑了一声,说道:“宋大人喜怒,我等去救人便是了。”

    这些日子,狗儿在照顾铜牛之余,一直在充当宋鲲的亲卫,久而久之,知道了这位宋将军的脾气。他是要让人敬畏的,而不是畏惧的。所以有时候狗儿也敢大着胆子开一点玩笑。

    外面街上传来几声呼和,时间不长,狗儿便跑了回来,说道:“报,刺客与王举,皆被擒获。”

    宋鲲也懒得纠正他的话有毛病,毕竟王举不是敌人,不应用擒获二字。

    宋鲲只是吩咐道:“速寻大夫,为王举诊治。将刺客带过来,不得有误。”

    狗儿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姬友和司马喜担忧的问道:“城中居然出现了刺客。公子,你也要小心为好啊。”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无妨,不过是有人慌不择路,撞入吾网中而已。”

    姬友和司马喜一愣。他们猜到了,这张网是为陈胜而设立的,也猜到了,今夜的刺客与陈胜有关,但是这其中的关节,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时候,狗儿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来了。

    那人站在灯影下面,一直使劲低着头,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脸。

    宋鲲淡淡的说道:“抬起头来。”

    那人无动于衷。

    宋鲲冷笑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放在那人的下巴上,然后慢慢上抬。

    这人并非死士,有些惧怕的抬起头来了。

    宋鲲见到他的脸之后,微微有些皱眉,说道:“你长得倒面熟。”

    那人依然不说话。

    宋鲲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你并非秦人。而是陈王军中之人,当日召开表彰大会的时候,我见过你。”

    那刺客有些慌乱,怎么姓宋的记性这么好?只是在表彰大会上见了一面,就牢牢记住了?

    宋鲲对狗儿说道:“查,陈王军士卒,谁不在营中。”

    狗儿应了一声,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回来复命了。这得益于陈王军严密的组织,想要查一个不在营中的士兵,实在是轻而易举。

    狗儿说道:“小人已查出此人身份,他乃是陈王亲卫军中的人,祖籍大泽乡人,参加义军之前,为赤贫之家。无姓,只有一小名唤做石头。”

    宋鲲微微一笑:“陈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想不到亲卫军中,居然出现了一名奸细。来人啊,此人为秦人做事,图谋不顾,给我吊起来,打死为止。”

    石头吓得魂飞魄散,他只是一个穷苦人家子弟罢了。为陈胜做事,一方面是出于对天命所归的王侯的崇拜,另一方面就是贪图赏赐。

    他根本不了解什么叫忠诚,什么叫舍生取义。所以现在听说要杀头,顿时就变了脸色,说道:“我并非秦人细作,宋大人,你不可杀我。”

    宋鲲笑眯眯的问道:“你并非秦人细作,为何要刺杀王举?”

    石头目光游移:“这……这必然事出有因。然而却不能告诉将军。小人只能保证,这一切并非小人自作主张,我……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宋鲲冷笑了一声:“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狗儿,石头家中还有什么人?”

    狗儿答道:“当初参军入籍之时,登记的清清楚楚。石头有一双父母健在,上有一兄一姊,下有一幼妹。其兄姊皆已成婚,现居大泽乡务农。而幼妹尚未成人,仍随父母居住。”

    石头听的心里一阵冰凉:“宋大人,你要如何?”

    宋鲲说道:“你敢杀义军士卒,便是义军之敌人。对于敌人家属,本将军也不知如何是好了。不过据连坐法,你的亲族怕是要有罪了。”

    石头像是被抽空了身体一样,软软的坐倒在地:“宋将军,小人……任凭你处置,只希望,祸不及父兄姊妹。”

    宋鲲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你能如是招供,协助本将军破案,我自然会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石头绝望的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石头口述,司马喜笔录。一份口供就已经写好了。

    宋鲲看着那份口供,心中暗道了一声:“惭愧,靠以无辜家属威胁士卒,方才拿到这东西,手段有些不光彩啊。”

    不过宋鲲转念一想:“家属又当真无辜吗?若石头除掉王举,为陈胜重用,他日或许便会除掉我。而他步步高升,其亲属也当富贵起来。他们挥金如土,趾高气昂的时候,怕是未必会对我宋鲲无端枉死有半点歉疚之心吧?”

    按照石头的口供,他曾被陈胜多次派往第三旅,以闲聊的名义监控士卒情绪。然后又被陈王委以重任,受命除掉王举。至于除掉王举的原因,石头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王举掌握了某些秘密,并且有可能泄露给宋鲲。

    宋鲲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口供是真是假,谁能证明?”

    石头愣了:“这谁能证明?难道要陈王来作证?”

    忽然,他想起一人来,说道:“城东王寡妇,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为人又放浪不羁……”

    宋鲲好气又好笑:“本官正在审你,要定你的生死。这等紧要关头,你还有心思想寡妇?”

    石头连忙说道:“在下是说,近日王寡妇已搭上了陈王。两人时时夜宿在一处。有几次小人前去向陈王禀报情况,王寡妇亦在旁边伺候,故而,王寡妇当可证明小人的口供是真的。”

    宋鲲向狗儿说道:“抓王寡妇。”

    狗儿应了一声,带着一队兵丁去了。

    司马喜看见宋鲲站在台阶上,镇定自若,不时派出一些人去,不时带回来另一批人。

    被抓的人都哭哭啼啼的录了口供,所有不利的证据都指向陈胜一个人。

    司马喜觉得,宋鲲不只是在编织一张网,更是在拴一个绳套,而这绳套,眼看就要套到陈胜的脖子里面去了。

    今夜,要和陈胜摊牌了吗?

    司马喜忽然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第三十六章 肃清乱党

    司马喜站在宋鲲和姬友身后,一脸憧憬的想着自己的未来:扶苏公子和陈胜一旦公开决裂,以公子的智慧,姓陈的毫无反抗之力,必然会被杀。到那时候,公子亮明身份,各地一呼百应,推翻二世,指日可待。而自己这个小吏,想必可以平步青云,位列公卿吧?

    想到这里,司马喜有点按耐不住,躬身向宋鲲说道:“公子,除灭陈胜之后,我等接下来要如何,还请公子示下,好让小人有个底。”

    宋鲲笑了笑,却没有马上回答这话,而是扭头看向姬友,说道:“姬兄,你年不过四十许,而能掌管一县,想必有过人之处。依你看来,我当如何?”

    姬友沉吟道:“陈胜一死,吴广不足为虑。义军必为公子所有。然而……义军的实力,与咸阳相比,还是弱了一些。公子,下官以为,如今实在不宜当这个出头鸟啊。一旦胡亥听说义军首领为公子,必然举倾国之力予以剿灭。到那时,即便可以复国,也必然受到重创。若有人趁天下不稳,再度举起反旗。下官担忧我等疲敝之兵,是否有能力平叛。”

    旁边的司马喜听的冷汗涟涟,一个劲的点头,想要劝说宋鲲,趁着陈胜还没有察觉,今日的事,最好到此为止。

    然而宋鲲微微一笑,向姬友说道:“陈胜的士卒,我颇有兴趣,今夜志在必得。而陈胜这个招牌,未必要丢掉。这就需要姬兄与司马兄忍辱负重了。”

    姬友和司马喜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宋鲲。而宋鲲压低了声音,向他们吩咐了一番。姬友和司马喜听的一脸惊讶,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时间不长,狗儿把王寡妇带来了,没怎么严刑拷打,只是吓唬了一番,王寡妇就答应签字画押。并且顺便把给陈胜看门的小卒供出来了。

    这小卒叫侯生,但凡有人进出陈胜的房间,都要经过他的盘查,所以哪年哪月,有谁进过陈胜的房间,交谈了多久,侯生都知之甚详。

    宋鲲来者不拒,把侯生也抓了。侯生倒是个硬汉,死活不开口。不过宋鲲身边的姬友和司马喜是审案专家,稍微用了点刑罚,侯生便乖乖的说了实话。

    等审完了侯生,天也快要亮了。宋鲲打了个哈欠,向姬友和司马喜说道:“两位,我要去补一觉,你们请便。”

    两人躬身告辞,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路上的时候,司马喜感慨的说道:“义军将有一场大变,在此等紧要关头,公子却能安然熟睡,真是令人敬佩。”

    姬友点了点头,也深以为然的说道:“公子智慧过人,一切已然布置妥当,自然可以安睡了。”

    两人根本没有去睡觉,实际上他们根本睡不着。姬友和司马喜坐在一间屋子里面,低声的讨论着如今的时局,谋划着下一步怎么走。

    这一夜,是决定义军命运的一夜,可是很多人却没有察觉到。

    只有宋鲲在县令私邸指挥若定,狗儿带着人奔波不停。

    县衙,陈王驻地。

    半个时辰之前,陈胜命石头追杀王举。然后关上房门,扑向王寡妇。经过了一场大战之后,他精疲力尽的躺在床上。

    进入贤者时间的陈胜,又想起自己称王的大业来了,觉得自己整日沉迷于酒色,和桀纣一般的昏君简直毫无二致,似此如何能长久?

    于是他把王寡妇赶走了。

    王寡妇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老大不乐意的穿上了衣服,心中对陈胜破口大骂:方才颠鸾倒凤的时候,说人家是心头肉,这才片刻工夫,便把心头肉给割下来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王寡妇恨恨的从县衙出来,就被等候已久的狗儿抓了。然后王寡妇被带到宋鲲面前,把一切都招了。

    当王寡妇招认的那一刻,陈胜无端的心中忽然一阵烦躁,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于是他披衣坐起来,喝了两杯酒。这可是蕲县的陈酿啊,昔日替人佣耕的时候,何曾喝过这等好东西?

    陈胜贪杯,又喝了一点。喝到后来,那宏图远志,便悄悄被眼前的苟且给取代了。陈胜心想,有美酒却无美人,有些可惜,于是拍了拍桌子,叫到:“来人。”

    外面有个小卒应了一声。

    陈胜说道:“去将王夫人请来。”

    那小卒吐了吐舌头,心想:“王寡妇只离去了半个时辰不到,陈王便又来了兴致?啧啧啧,天命所归之人,果然神奇啊。”

    小卒去叫人了,陈胜自斟自饮,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正在焦躁的时候,那小卒回来了,站在门外说道:“陈王,王夫人不在家中。房门却大开着,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陈胜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她在我这里耍弄了一夜,回去之后,不就寝补觉,出去做什么?”

    忽然陈胜一抬头,发现这小卒有些面生,顿时心生警惕,问道:“汝是何人?”

    那小卒说道:“小人与侯生为同伍士卒。半个时辰之前,侯生说要如厕,便央求小人替他守门。”

    陈胜一惊:“半个时辰?如厕这般许久,怕是出事了。不对劲,不对劲,今夜大不寻常。石头至今没有回来复命,王寡妇大开房门,消失不见,侯生又无故失踪。这其中大有问题啊。”

    陈胜向那小卒吩咐道:“将第一旅、第二旅队长叫来。”

    那小卒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陈胜却又叫住他:“只需叫第一旅队长即可,第二旅不必惊动了。”

    小卒去传令了,陈胜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走几步便喝口酒。时间不长,一坛美酒已经见了底。

    这时候,第一旅的队长全来了。陈胜说道:“尔等分别带领全队士卒,分散行动。明察暗访,看能否找到石头与王举的下落。我只给尔等一刻钟,时辰一到,无论是否探听到,都必须立刻回报。”

    那些队长答应了一声,纷纷走了。

    实际上根本用不了一刻钟,他们很快就回来了。然后报告说,今夜有人当街殴斗,被第三旅的士兵抓获。经查,为石头和王举二人。

    陈胜听的心中一凉:“完了,石头被抓,我近日种种行动,必为宋鲲所知。等等,焉知王寡妇与侯生的失踪,不是宋鲲所为?”

    “王寡妇是我枕边人,侯生是我的守门人。我近日见了谁,说了什么话,此二人知之甚详。若真是宋鲲将此二人抓走,我的一切秘密,便暴露在他面前了。”

    陈胜面色铁青,脸上不动声色,大脑却在飞快地运转着:“宋鲲此举有何用意?他抓了石头与侯生,天一亮必然隐瞒不住,到时候他作何解释?难道……他根本不打算解释?如此看来,他是要对我动手了?要动手了啊,你死我活,寸步不想让,先下手为强啊。”

    想到这里,陈胜心中打了个寒战。然后目光微微一缩,向那几个队长缓缓说道:“立刻,集合所有兵马。弓上弦,剑出鞘。本王要带你们肃清城中乱党。”

第三十七章 颠倒黑白

    一听说肃清城中乱党,陈王亲卫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上一次在城外,第三旅与秦人一场血战,事后论功行赏,第三旅几乎人人得了爵位。而第二旅助战有功,也有些钱帛赏赐。

    唯有第一旅,虽然是陈王亲卫,却毫无战功。若要认真要论起来,他们见了第三旅的士卒,还要行礼,叫一声大人呢。

    所以第一旅的士卒日日辗转反侧,求战若渴。现在听说陈王要肃清城中乱党。管他乱党是谁呢?反正我等家乡不在蕲县,哪怕将蕲县夷为平地,能换来战功也值了。

    于是第一旅个个情绪激动,斗志昂扬,随着陈王一声令下,顿时开拔。

    一刻钟之后,第一旅将县令私邸团团围住。

    直到这时候,第一旅的士卒才有点忐忑不安了:“为什么是这里?宋大人不是住在这座宅子里面吗?我们要肃清的乱党,该不会是……”

    有不少士卒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甩出去。

    然而,可怕的一幕终究还是来了。只听见陈胜说道:“蕲县城中的乱党,便是宋鲲。”

    士卒们都惊呼了一声。

    陈胜继续说道:“近日宋鲲装神弄鬼,密谋反叛,想要掌控整个义军,自立为王。此人心机颇深,尔等可不能被他给欺骗过去了。”

    与王举不一样,王举统领第一旅,那是狐假虎威。而陈胜,是第一旅唯一的神。

    这番话说出来,有不少士卒点了点头,颇有些相信陈胜的话。毕竟当日在蕲县城外,他们和宋鲲是对峙过的,也知道宋鲲对陈胜确实有意见。这算是宋鲲谋反的预兆了。

    至于陈胜说宋鲲谋反,除了预兆之外有没有确凿的证据。哼哼,陈王的话,不就是证据吗?

    大伙做了这么久的秦朝人,早就习惯了官府说什么就是什么。怀疑?那是什么东西?

    陈胜又说道:“我陈胜为天下大计,曾向宋鲲主动示好,希望弥补义军之中的裂痕,令第一旅与第三旅重新成为同袍兄弟。不料,本王退一步,那宋鲲便进一步。竟然有了谋逆篡位之心。”

    士卒们都恍然大悟。当日陈王负荆请罪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当时听了这个消息,虽然不敢对陈王稍有不敬,但是陈王的形象,在他们心中却稍稍有些破损。

    毕竟是天命所归的王侯啊。天命所归之人,怎么会犯错?怎么需要向人赔罪?

    可今日听陈胜这么一说,第一旅的士卒顿时觉得,陈王忍辱负重,为了反秦大义,为了义军的强大,真的付出太多了。他的形象非但不再破损,反而高大了不少。

    陈胜一直在暗中观察,见士卒们人人脸上露出崇拜无限的神色,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士卒继续保持这种盲目的崇拜,就能一鼓足气,踏平县令私邸,手刃宋鲲。

    陈胜高声喝道:“尔等可允许,有人谋逆反叛,令我义军自相残杀?”

    那几个队长觉悟甚高,知道这时候必须响应上官,于是马上齐声回应道:“不能。”

    既然有人带头,后面的士卒便乱哄哄的喊起来了。什么杀叛徒,诛宋鲲之类,乱糟糟的,倒也有些声势。

    陈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的第一旅,是义军中的精锐,并且又掺杂了五百秦兵,其战力必定在第三旅之上。

    如今实力和士气都有了,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胜在县令私邸之外开誓师大会,早就被里面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实际上,陈胜带人向这边赶过来的时候,就有第三旅的士卒向宋鲲汇报了。而宋鲲则下令,所有士卒退回县令私邸,不许与陈胜军冲突。不然的话,两方人马早就打起来了。

    姬友有些站立不安,向宋鲲说道:“公子,陈胜狗急跳墙,已经动了杀心。我这私邸,只有矮矮的一截围墙而已,根本挡不住陈王亲卫。我们需早做打算才是啊。”

    宋鲲说道:“一刻钟之前,陈胜便该攻进来了。如今他按兵不动,其实是在等我主动攻击,好给他口实。”

    姬友说道:“难道我等便在这里坐以待毙吗?陈胜没有口实,便不会进攻了吗?”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无妨,算算时间,那位老好人也该到了。”

    老好人确实到了。吴广带着第二旅飞奔而来,一见陈王,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声说道:“我等便如兄弟一般,何至于此啊?”

    陈胜有点纳闷,心想:“昔日未起兵时,吴兄何等的明察秋毫。怎么到了蕲县反而糊涂了?近日城中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他当真一点不曾耳闻?为何口口声声,还是那句’便如兄弟一般’?哼哼,这是哪辈子的话了?”,

    其实当初陈胜和宋鲲说这番话,连十天都没有过去。只不过近日陈胜与宋鲲关系急剧恶化,于是便觉得当时的亲密时期,变得格外遥远了。

    吴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他根本不知道陈胜为何要带兵围困宋鲲。实际上,近日蕲县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只因为蕲县那些豪强,为了探听一些消息,也为了从义军那里获得好处,日日宴请吴广。

    在宴席上,几乎从落座开始,就有人向吴广敬酒,诚挚无比的说上一番恭维的话。吴广却之不恭,只好一饮而尽。

    于是乎,这些日子他每日喝的头昏脑胀,回到住处,一头栽倒在床,便昏昏睡去。等再醒来的时候,下一场饮宴已经开始了……

    陈胜见吴广确实不知道内情,就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当然,他说这些话,并非只说给吴广听,更是说给第二旅的士卒听的。

    陈胜说完之后,便看着第二旅的士卒,说道:“愿随我陈胜杀乱党者,左袒。愿随乱党杀我陈胜者,右袒。”

    第二旅的士兵,全部左袒,愿意助陈王一臂之力。

    原因很简单,陈王那番话,让他占了道义上的制高点。更何况,陈王势大,跟着宋鲲反陈王,那不是找死吗?

    陈王见第二旅士卒如此忠心,顿时大喜。如今自己兵力占绝对优势,宋鲲何愁不灭?还是早日除去他,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陈胜喝道:“传我令,攻打宅邸,取宋鲲项上人头。”

    姬友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对宋鲲说道:“那位老好人的劝解失败了。公子,此地危矣。君子不立危墙,还是避一避罢。”

    宋鲲说道:“时机正好。姬兄,司马兄,你二人现在便走吧。”

    姬友愣了一下:“然而,之前我们已商定好,要……”

    宋鲲说道:“时移势易,灵活变通,去吧。”

    姬友和司马喜只好拱了拱手:“公子,你保重。”

    街上,陈王一二旅已经拽满了弓。只等陈胜一声令下,便可以万箭齐发。

    然而这时候,县令私邸的大门打开了。

    姬友和司马喜战战兢兢的探出头来,说道:“陈王,莫要放箭。我二人乃是来投诚的。宋鲲不自量力,与陈王叫板,下官可不想随他一起死。”

    砰地一声,从院墙上飞过来一块石头,正好砸在姬友脑袋上,姬友哎呦一声,疼的呲牙咧嘴。

    这石头是趴在墙上警戒的第三旅士卒所丢。这些士兵愤怒的盯着姬友,有不少人已经在大骂姬友叛徒了。

第三十八章 宋鲲的新武器

    陈胜看着前来投诚的姬友和司马喜,心中大乐,向身后的士卒说道:“宋鲲已然众叛亲离,即便秦人县令,亦弃之而去,此天欲亡宋也。”

    姬友干笑了一声,弓着腰,无比谄媚的说道:“回禀陈王,下官父兄虽为秦人,然而祖母乃是楚人远嫁入秦,论起来,下官身上亦有楚人血脉,愿陈王不弃,下官今日便脱秦入楚了。”

    陈胜有点惊讶的看着姬友,心想:“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站在围墙里面御敌的第三旅将士,把姬友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人人对其大为鄙视,痛骂不休。过了一会,连痛骂也没有了,因为大家忽然发现,对这等不要脸的人,你骂他有什么用呢?

    陈胜笑了笑,点头说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县令大人,真乃我陈王军中第一俊杰也。”

    这话半点称赞的意思都没有,完完全全是在讽刺。

    然而姬友却坦然受之,并且兴高采烈的说道:“谢陈王夸赞。”

    司马喜在旁边看的暗暗佩服,这种唾面自干的功夫他就没有。怪不得姬大人可以做一县之长,而自己只能做一个刀笔小吏。唉,技不如人啊。

    虽然被姬友耽搁了一点时间,但是陈胜始终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他举起剑来,指向围墙,威风凛凛的说道:“踏平此处。”

    吴广想要阻拦,可是身后士卒齐声嘶吼,人人眼睛通红,想着要杀敌立功,又如何阻拦得住?

    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对陈胜最忠心的亲卫军,这些人搬来了梯子,一窝蜂的爬了上去。

    县令私邸乃是高门大户,围墙固然很高,但是与城墙比起来,那是差得远了,于是陈王亲卫片刻之间,便已经爬了上去。

    原本在围墙上对峙的第三旅,忽然间走的干干净净,一个不剩。陈王亲卫大喜,心想第三旅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今日见我等其实入户,居然不战而逃了。

    欢天喜地的亲卫军攀上围墙,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院子当中。谁知道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陷落下去,尘土飞扬,出现了一道极深的壕沟。

    这壕沟有数丈之深,上面盖了破席子,又虚掩一层浮土,乍看上去与他处并无区别,但是一旦踩上去,便大事不好了。

    而且壕沟的位置极为刁钻,正好在围墙附近,只要亲卫军跳下来,就必定掉进里面去。

    一时间,立功心切的亲卫军像是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跳入壕沟之中。先进去的人,或许只是摔断了腿而已,但是头顶上接二连三有人落下来,一百多斤的重量,挟裹着冲击之力砸在身上。那些人很快就死于非命了。

    亲卫军中,有一个叫大毛的,好容易攀上了围墙,想要尽快攻入院中,好杀敌立功,结果向下一望,看见壕沟之中,死伤无数,惨叫连连,不由得心惊胆战。

    这时候,他身后有个同伍士卒,名叫白蛋。白蛋扶着梯子,见大毛坐在墙头上,犹豫不决,挡住了自己的路,顿时大怒,喝道:“此墙如此低矮,你又惧怕什么?若不敢跳下,便让开一条路,莫要妨碍我等杀敌立功。”

    他说也就罢了,还要伸手向旁边拽了大毛一把。大毛在本就心惊胆寒,顿时身子一晃,翻倒进围墙之中,跌进了壕沟里面。

    那壕沟中的人被大毛砸的口吐鲜血,骂道:“我日汝先人……”

    那人骂了半句,便脖子一歪,眼见是不活了。

    大毛一脸歉疚的说道:“我亦身不由己……”

    结果话音未落,头顶上就出现了一个黑影。是白蛋,他也被人推下来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大毛身上。

    大毛鲜血喷涌而出,口齿不清的说道:“我日汝先人……”

    白蛋一脸惭愧:“我亦身不由……噗,我日汝先人……”

    这样的事不止发生了一次,不止发生在一处。当陈王亲卫军发现不对劲,停止攻势的时候,壕沟之中已经有一百多具尸体了。

    陈王亲卫军个个胆寒,一脸慌张的看着陈胜。至于第二旅,则干脆有点打退堂鼓了。

    陈胜冷冷的说道:“宋鲲此人,诡计多端。然而诡计乃旁门左道也,或许可以坑害数十人,可面对我陈王大军,又如何阻挡得住?给我推倒围墙,长驱直入。”

    陈王亲卫军得令,找来了一辆战车,车上载有巨木,以此充当撞城锤。数十人推着车一下下的撞击着,很快,围墙倒塌,砖石纷纷扬扬落在壕沟之中。方才掉进壕沟,侥幸未死者,也被这些砖瓦给砸死了。

    士卒们见到壕沟内的惨状,人人心惊胆战。

    陈胜的脸抽了抽,喝道:“自古无不死者,尔等既已从军,何须畏惧死人?冲进去,能取宋鲲之头者。爵升三级,赏十万钱。”

    陈王军一声呐喊,冲了进去。当他们冲进院落之中的时候,忽然四面八方的房子当中,都射出箭来。利箭如密雨一般,片刻之间便收割了无数人的生命。

    陈胜咬牙硬撑,挥舞着剑叫到:“冲进去,将房内敌军,一网打尽。”

    说话工夫,又有数十人丧命。

    “收兵,快收兵。”吴广再也按耐不住,催促旁边的小卒鸣锣收兵。

    当陈胜的亲卫军退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半了。更为可怕的是,自始至终,他们连敌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时候,陈王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宋鲲可不是软柿子啊,那可是战神。当初在城外,曾经以第三旅一部的微弱人数,将秦军击退。和这样的狠人打仗,那不是找死吗?

    陈胜气的连连跺脚,向那几个队长骂道:“我手中有数千人,一座小小宅院尚且不能攻破,谈何取天下?全军备盾牌,无盾牌者,以木板遮身,再攻!”

    那些队长刚要传令进攻,忽然私邸之中传来了隆隆声。

    陈王军目瞪口呆的发现,从里面出来了一个怪物。这些怪物有房间一般大小。周身生着很多孔洞。

    忽然间,那些孔洞里面射出箭来,眨眼间就有三五人被射死了。

    陈胜气急败坏,大叫:“放箭。”

    陈王军箭矢如雨,可是落在那怪物身上,居然不能伤它分毫。剑羽纷纷坠地,听声音,那东西竟然是钢铁之躯。

    怪物缓缓前行,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陈王军面前了。

    有个队长绕到怪物身侧,抽出剑来,重重的砍了上去。一声巨响,怪物身上只留下一道白印,而队长的刀却有了豁口。忽然间,从怪物身上的孔洞之中,又冒出来了一根长矛,不偏不倚,正好刺中队长。队长哼都没有哼一声,便死于非命了。

    “妖怪啊。”不知道谁最先喊了一声。陈王军一哄而散,向远处逃去。陈胜和吴广根本无法约束士兵,只能随着士兵一块退了出去。

    好在怪物移动速度稍慢,陈王军终于将它甩开了,然后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个个后怕不已。

    在怪物的肚子里面,铜牛一边喘息着推动轮子,一边说道:“大人,此物真乃神物也。不过也太过沉重了。若在战场上,敌人只需远遁,我等如何追的上?又或者被千军万马围住,脱身怕是会很困难。”

    宋鲲说道:“追寇或有不及,防御却绰绰有余了。陈胜军不是逃走了吗?不过,车身沉重,行动迟缓,确实是一大弊端。敌人初见,必然惊骇逃走。可假以时日,见怪不怪,恐怕会想出破解之策。嗯,此车确实需要改进。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今日不过小试牛刀而已。”

第三十九章 搭戏台

    在古代战场上,战车有两种作用。其一,可以在冲锋的时候横冲直撞,打破敌军阵型。其二,可以在安营扎寨的时候,首尾相连,结成车阵进行防御。

    到了后来,出现了在战车之上,蒙以毛毡,人躲在毛毡下面躲避弓箭,好进行攻城的战车。

    而宋鲲制造的怪物,其实就结合了古代的战车,和现在的坦克思想。

    他先是命人找来了数辆战车,牢牢地固定在一起。然后又在车身钉上木板。木板上又开了孔洞,有瞭望孔,有射击孔。人藏于车内,可以攻击敌人,敌人却无计可施。若敌人在远处,可以用弓箭,敌人在近处,可以用长矛。

    后来考虑到木板怕火,宋鲲又收集了城中铜铁,令工匠打制成铁皮,蒙在车身周围,使其有了一副钢铁身躯,可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了。

    这辆车因为加了铁皮的缘故,所以异常沉重。并且受限于科技水平,只能依靠人力在里面推动轮子。幸好铜牛的伤已经养好了,不然第三旅倒也难以找出这么身强体壮的人来。

    老实说,这种所谓的坦克很简陋,和后世的装甲车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骤然出现在秦代,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了。

    现在陈王军被吓跑了,宋鲲就打开车门,从里面跳了出来,向身后喝道:“随我一鼓作气,收复陈胜军。”

    四面八方传来应和之声,第三旅的将士从各个房间中钻了出来,气势如虹,站在了宋鲲身边。

    宋鲲指派了两个伍的士兵,由它们在外面推着战车,缓缓地向陈胜退却的方向追过去。

    狗儿一边推车,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此车若要有个名字才好。不然总被人妖怪妖怪的叫,实在难听。”

    旁边一人说道:“不如叫宋将军神机车。”

    狗儿点头赞道:“这个名字不错。”

    走在前面的宋鲲听了,微微一笑,忽然他心中一动,有了个好主意,转身说道:“不如叫扶苏神机车。扶苏为秦公子,深得民心,用他的名字做招牌,总比‘宋将军’三个字响亮一些。”

    很快,扶苏神机车的名字开始在第三旅士卒当中传播开来了。

    狗儿对宋鲲说:“大人,我们带着这辆车,行军迟缓。怕是陈胜已经远遁,难以追上了。”

    宋鲲摇了摇头:“他舍不得走,此人倒有点自知之明,知道一旦走了,便再也攻不进来了。”

    果然,前面有个小卒急匆匆地跑回来,说道:“报,陈胜与吴广已率军退往县衙。小人听到县衙里面有掘土声,怕是要效仿宋将军挖壕沟。”

    宋鲲冷笑了一声:“东施效颦,他也好意思学我?全军出发,半个时辰之内,将县衙围个水泄不通。”

    陈胜正在县衙当中搞土木工程。现如今,真是攻守之势异也。自己手下将士明明比宋鲲多了一倍,为何被打得大败?至今陈胜也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确实舍不得离开这座城,于是在县衙当中,效仿宋鲲挖深壕。

    挖了壕沟之后,又用石头将大门整个砌死,免得宋鲲军从大门攻入。然后陈胜将将士们以伍为单位,分散在县衙各处,一旦宋鲲攻进来,便万箭齐发。

    总而言之,他将宋鲲的打法学了个十足十。

    并且为了防止宋鲲军用盾牌,陈胜又吩咐各伍配备火箭与石头。

    总之,陈胜是个很好的学生,善于学习,又能加以创新。

    吴广在旁边一直叹气,对陈胜说道:“我三人原为兄弟,何至于此啊。陈王,若你首肯,我愿去见宋兄弟,晓以利害,想必能化干戈为玉帛。”

    话音未落,有一小卒来报,说宋鲲已经率军逼近县衙了。

    陈胜目光一缩:“好。传令下去,只好宋鲲踏入县衙一步,定要杀的他片甲不留。”对于吴广的提议,陈胜竟然是连回应都没有。

    一个时辰过去了,宋鲲并没有发起攻击。

    陈胜招来小卒问道:“宋鲲军在何处?”

    那小卒说道:“宋鲲军已将县衙团团围住,并且绕着县衙筑起一道土墙,墙上有重兵把守。唯独在西方留一缺口,那钢筋铁骨的妖怪,便守在缺口处。”

    陈胜哈哈大笑:“宋鲲不敢攻进来,便想要把我等困死在这里吗?真是愚不可及。县衙之中,有粮仓,有水井。便是守上三五个月都不成问题。我军便养精蓄锐,待宋鲲疲敝,将其一网打尽即可。”

    姬友一脸谄媚的向陈胜说道:“县衙乃木石结构,若宋鲲用火攻将县衙烧为平地,我等如何是好?”

    陈胜皱了皱眉头:“你有何妙计?”

    姬友说道:“不如在县衙之内挖掘深井。将挖出来的土石,与井水混合成泥,涂在梁柱门窗之上。房屋有泥遮住,即便宋鲲放火箭,也必不能燃。”

    陈胜一拍手:“妙哉。”

    于是陈胜军开始到处挖井,那些士卒个个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入夜后,司马喜和姬友躲进了角落里面,两人又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

    司马喜一边看着卖苦力的士卒,一边小声说:“大人,你可见过这种仗?两军对垒,却靠一座宅子防御。简直如同小孩过家家一般。”

    姬友拈须微笑:“若是始皇帝尚在时,百万大军,一拥而入,只需片刻,这宅子早已踏平了,便是死伤几百人又有何妨?然而陈王军人数太少,又分裂成两部。死几百人,便伤到了筋骨。仗打成这样,倒也怪不得他们。”

    司马喜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人数太少。招兵买马才是关键啊。”

    姬友小声说道:“所以,你我二人,很快便要得到重用了。”

    很快,姬友和司马喜嘿嘿的笑起来了,两个人都是一脸奸诈。

    夜已深了,陈胜问小卒:“宋鲲依然毫无动静吗?”

    那小卒犹豫了一下,说道:“宋鲲筑起了一座高台,就在县衙之外,陈王也可以看到。”

    陈胜从房间中走出来,果然发现外面有一座高台,台上点着火把,照的很亮。因为高度的原因,整个县衙中的人,只要一抬头,都能看的清清楚楚。高台上人影晃动,其中分明就有宋鲲。

    陈胜冷笑了一声,说道:“放箭。”

    一阵乱箭齐射,宋鲲几个早就藏在预备好的木柱后面了。

    等一阵箭尽,他又另一个位置冒了出来。几轮过后,陈胜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不必理会他了,此人想必是要骗箭。”

    陈胜刚要转身回房间,就听见高台上的宋鲲举着喇叭喊道:“第三旅的将士,尔等或许有些疑惑,为何我宋鲲要反陈胜。”

    外面的士卒像是排练好了一样,齐声喊道:“我等对宋大人忠心耿耿,宋大人要反陈,必有道理。我等誓死相随。”

    宋鲲又举着喇叭喊道:“然而,宋某做事,光明磊落,是一定要把原因说清楚的。”

    他举着喇叭喊这些话,不仅第三旅的将士听清楚了,县衙中的人,全都听的明明白白。

    陈胜恼怒,命人取过弓箭来,远远的瞄着,只等宋鲲一露头,就要用冷箭将其射死。哪知道宋鲲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躲起来不露面,只有声音不断的传出来。

    这时候,高台上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在下,在下名叫石头,乃是……不,曾是陈王心腹。”

    然后是宋鲲的声音:“去亮个相,好让第一旅和第二旅的兄弟看清楚。”

    石头举着一块盾牌走出来了,战战兢兢的露了一下头,顿时有十来只箭射上来。石头忙不迭的又缩回去了。不过这样一来,陈王军的人也看清楚了,此人确实是石头,第一旅中的一个。

    那石头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被宋鲲胁迫着,举着喇叭继续说道:“陈王命我做了很多事。让我暗杀一个义军的士卒,他名字叫王举。”

    所有将士,无论属于宋鲲的,还是属于陈胜的,顿时哗然。

    宋鲲又问道:“他为何要你杀王举呢?”

    那石头说道:“王举似乎知道他的丑事,故而他要除掉王举。”

    陈胜的脑子嗡的一声。想不到啊,宋鲲此人居然如此歹毒,这是要把自己从内到外,彻底打垮啊。

    如果只是兵败,倒也罢了,凭着‘天命所归的王侯’这道招牌,也许还能聚起几千人。可是……似宋鲲这般,筑起高台,令所有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我陈胜……我陈胜还有什么脸自命王侯?这些兵卒,哪里还会视我为王。

    一时间,陈胜冷汗不断的流下来。

第四十章 公审

    高台上的询问还在继续,宋鲲像是一个魔鬼一样,引诱着石头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那么,王举到底知道了陈胜什么秘密呢?”宋鲲问道。

    石头的声音有些迟疑,然后说道:“我不太清楚。”

    县衙当中紧张兮兮的陈胜总算松了口气:“天不绝我,幸好我未曾将所有的秘密都告诉此人。”

    宋鲲在高台上也叹了口气,说道:“那可真是遗憾啊。不过,陈胜谋害义军兄弟的罪行,已经确凿无疑了,是不是?”

    石头犹豫了一会,忽然哭喊道:“宋大人,我只是听令行事,我可不是细作啊。冤有头债有主,是陈王让我杀王举的,这和我可没有关系啊。”

    宋鲲说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站在对的一方,站在劳苦大众一方。我依然当你是兄弟。”

    石头马上说道:“宋大人,我真的弃暗投明了。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宋鲲嘿嘿一笑,忽然提高了声音,用喇叭向县衙中喊道:“石头乃陈胜心腹,如今连石头都背弃了陈胜,看来天要灭陈啊。”

    陈胜大怒,向左右吩咐道:“放箭。放火箭,烧死他。”

    一阵箭雨向高台上飞过去,但是宋鲲和石头早就躲开了。而那些火箭也没有什么效果,因为高台上提前预备了很多大缸,早有人藏在角落里面,一瓢一瓢的水泼出来,火势还没有起来就熄灭了。

    安静了一会之后,高台上又出来了宋鲲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道:“小人名叫侯生。”

    此言一出,陈王军顿时一阵骚动。因为他们都认识侯生。不是因为侯生有多英勇。关键是此人乃是给陈王看门的。想要见陈王,需得先过侯生这一关。怎么连他都在宋鲲那边?

    侯生与王举不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甚至他不用露面,即使只听声音,大伙也知道是他。

    宋鲲在高台上,还在好整以暇的问道:“你是做什么的?”

    侯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人负责替陈王守门。陈王每日见了谁,说了什么,小人都大概知道些。”

    宋鲲问道:“最近陈王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

    侯生答道:“陈王自入了蕲县,便深居简出,绝少离开县衙。每日只是观鱼赏花,或者令人奉上美食与美酒罢了。近日陈王召见最频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石头,另一个便是王寡妇。”

    “王寡妇?”宋鲲故作好奇的问道:“我军中还有这等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以女子之身,参加陈王军,可见陈王真乃天命所归之王侯也,即便妇人都忍不住归于麾下,建功立业了。”

    侯生苦笑了一声,说道:“宋大人误会了,王寡妇不是我义军中人,乃是城西一丧夫的妇人而已。此人生的婀娜多姿,绰约风流。王寡妇仰慕陈王是个英雄。陈王喜欢王寡妇是个美人。于是两个人便腻在一起,几乎整日做那件事……”

    陈胜亲卫不想听,但是高台上的声音还是向他们的耳朵里面钻。他们想继续把陈胜奉为神,可是这尊神开始渐渐倒塌了。

    “原来,原来陈王和我等一样,也有七情六欲啊。居然喜欢一个寡妇,也不知这寡妇究竟如何国色天香,能傍上陈王这等英雄。”这是大多数陈王亲卫的想法,他们甚至有点羡慕王寡妇了,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然的话,凭着美貌或许能一步登天,也好过在战场上拼命。

    宋鲲继续向侯生问道:“陈王召见石头和王寡妇的时候,都说些什么?”

    侯生说道:“陈王吩咐石头,务必取下王举首级。这话每次召见都是要说的。至于和王寡妇在一块的时候……多是许诺金银财宝,许诺纳王寡妇为妃。其余的事,小人也听不太清楚,毕竟小人只是一个守门人,这些话都是在门外听到的。不过陈王独处的时候,倒是经常自言自语,痛骂宋将军。说宋将军不识时务,功高盖主,早晚除掉。”

    宋鲲总结说:“那便是嫉贤妒能了?”

    嫉贤妒能四个字又飘到了陈王亲卫的耳朵当中,他们的神又塌下去了一截。

    宋鲲在高台上幽幽的叹了口气:“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有些人,可以共患难,而不可以共富贵。如今有些士卒,为了此人出生入死,想要用战功爬上高位。好容易历尽艰辛,为官做宰,却不成想,遇到一个嫉贤妒能的主公,打着功高盖主的旗号,把你给杀了。唉,古往今来,这样的事还少吗?”

    追随陈胜的士卒心中猛地一惊,顿时生出来了一些别的想法:“我等辛辛苦苦,豁出性命打仗,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可以像宋将军那样吗?可是宋将军的下场,大家都看到了。遭陈王猜忌,被斥为乱党。这……这……”

    一瞬间,陈王的亲卫军,忽然失去了奋斗目标。

    陈胜提高了声音说道:“莫要听姓宋的胡说八道,此人阴险狡诈,早就买通了本王身边人,故意散播此等谣言。本王早就说过了,宋鲲图谋不轨,欲弑主自立,今日不是已经显形了吗?”

    陈胜这么一说,那些士卒顿时都有点犹豫了,不知道该相信谁好。

    高台上安静了片刻,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奴家,奴家没有名字。因为嫁给了城西王家,于是四邻便都叫我王寡妇了。”

    县衙当中顿时哗然:“王寡妇也在上面?这声音挺好听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不分男女,古今相同。这时候不论是陈王亲卫,还是吴广的第二旅,还是宋鲲的第三旅,都想见识一下这个把陈胜迷的神魂颠倒的王寡妇。

    宋鲲似乎很是了解民意,从善如流的说道:“王寡妇,露个脸,让大伙看看吧。”

    陈胜向弓弩手吩咐道:“只等她一露头,便给我将她射死。”

    那些弓弩手都死死的盯着高台,有一大半倒没有回应。

    王寡妇从盾牌后面把脸露出来了一半。半遮半掩,含羞带怯,欲迎还拒。只是这半张脸,便让整个义军神魂颠倒了。

    大伙都是穷苦人出身啊,在这个年代,穷人基本上都是单身狗。单身多年,看见一头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更何况王寡妇确实漂亮。

    王寡妇向县衙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然后又缩回去了。

    所有的士卒都心脏砰砰跳,只觉得王寡妇那一眼是看向我的,那笑容也是冲我来的。

    而所有的弓弩手,都没有放箭,他们只顾着想入非非去了。

    宋鲲的声音把士卒从幻想中叫醒了:“王寡妇,你在陈胜身边,都听到了什么?”

    王寡妇说道:“陈王体力极好,每夜都要折腾我两三回,我一般精疲力尽,便睡去了。可有一日,因为喝了太多酒,我半夜腹胀,便醒过来了。当时我点上灯,看见陈王正闭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说梦话。”

    宋鲲感兴趣的问:“那是什么梦话?”

    王寡妇说道:“陈王念了三个人的名字:王举、宋鲲、吴广。每念一个名字,都要加一个含糊不清的杀字,他似乎很讨厌这三个人。”

第四十一章 众叛亲离

    陈胜又惊又怒,向高台上大喝道:“本王与吴兄情同手足,怎会忌惮他?王寡妇,你竟敢造谣生事,陷害本王。”

    那王寡妇似乎有些害怕,声音都在哆嗦:“奴家岂敢陷害陈王。宋大人问我,我便将知道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罢了。我已用全家人的性命赌咒发誓,又岂会作假?”

    陈胜气的破口大骂:“混账!你乃是一寡妇,何来家人?”

    王寡妇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家夫君身死未及两个月,我已怀了他的遗腹子。此子若降生人世,我孤儿寡母,在乱世中如何过活?故而我近日频频伺候陈王,便是想冒名顶替,让陈王自以为乃是孩子生父。将来孩子出生,也有个好出身。”

    宋鲲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喜当爹啊。”

    这一段在供词里可没有,完全是王寡妇主动说的,可信度相当高啊。

    王寡妇显然已经豁出去了,继续说道:“所以,奴家是有家人的,奴家的家人,便是这腹中的孩子,故而奴家的誓言,是可信的。”

    陈胜指着高台,气的胳膊都在发抖。旁边一个队长走过来,小声对陈胜说:“陈王身份高贵,莫与这等妇人纠缠了。”

    陈胜猛的醒悟过来了,自己和王寡妇在这里争论,什么闺中秘事,什么遗腹子,乱七八糟,全都抖搂出来了。今日真是威严扫地,也不知将士们心中怎么想。

    陈胜越想越生气,可现在也只能勉强压下火气。他有心勒令将士回房,不理会宋鲲,可是宋鲲用大喇叭把声音送过来,士卒们就算关在屋子里也听得到。

    陈胜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留在这里,免得让人以为自己心虚。

    王寡妇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陈王也不必恼怒,当时你在沉睡之中,自己说了什么梦话,自己也不记得了。你确实对吴广心存忌惮,或许你自己也不知道呢。”

    县衙中的士兵开始窃窃私语。陈王亲卫军倒还好些,吴广的第二旅,再看向陈胜的时候,眼神就不大对了。

    吴广是个好人,爱兵如子。深得第二旅爱戴,这时候听说陈胜一直在猜忌自己的主帅,心中当然很不是滋味了。

    高台上沉默了一会,像是有意留出时间来,让众人消化这些信息。然后才传来了宋鲲的叹息声:“我宋鲲桀骜不驯,被陈胜猜忌,倒也说得过去。可吴兄心底纯善,一心为陈胜打算,为何也被惦记上了?我为吴兄鸣不平啊。”

    陈胜撇了吴广一眼,见他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么。陈胜心中有些不安:“他听了这个消息,难道已经生了异心?”

    宋鲲接着说道:“如今陈胜只不过得了一座城而已,便想着大杀功臣,岂不是太早了吗?宋某左思右想,不解其意。方才忽然大悟,陈胜得了城池,有了县令与葛氏家族这两个助力,便想着要除掉我和吴兄,独霸义军了。真是打得好算盘啊。”

    义军个个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越想越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

    这时候,吴广忽然喝了一嗓子:“宋兄弟,我与陈王亲如兄弟,你莫要再挑拨离间了。若陈王要我死,只需一句话而已,吴广绝不皱眉,何须这样大费周章?宋兄弟,今日闹成这样,吴广不敢奢望与你再并肩作战。你自行带领你的第三旅,离开蕲县罢。从此以后,你再非义军中人。念着昔日的香火之情,我不发兵攻打你也就是了。”

    陈胜有些意外的看着吴广,心中隐隐有一丝感动。

    今夜被宋鲲三言两语,几乎逼上了绝路,没想到吴广竟然挺身而出,不顾一切支持自己。这是雪中送炭啊。

    宋鲲叹了口气,说道:“吴兄,你要我做范蠡,自己想要做文种吗?”

    吴广板着脸,再也不说一句话。

    倒是有几个第二旅的队长,欲言又止,想要劝吴广脱离陈胜。但是陈胜就站在旁边,他们也不敢乱说,只能一脸焦急的看着吴广。

    这时候,墙外传来了呜呜的哭声,哭声越来越高,最后来到了高台上。

    这一下,有不少人惊呼了一声:“是王举。”

    陈胜已经有些麻木了,今夜的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罢了,罢了,破罐破摔,随他们去吧。他没有再下令放箭,实际上这时候的士卒,已经有些不听话了。他们完全被宋鲲的高台吸引,已经开始质疑陈胜的权威,不会再盲目放箭了,而是想听听,宋鲲又有什么话说。

    王举站在高台上,哭的悲悲切切,鼻涕眼泪流了一脸。

    宋鲲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道:“王队长,何故如此悲伤啊?”

    王举哭哭啼啼的说道:“我所忠之人,几次三番想要杀我。我所害之人,却又屡次救我。王举有眼无珠,识人不明。人生荒唐至此,焉得不伤悲?”

    说道这里,王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宋鲲的大腿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全都抹上去了。

    宋鲲嫌弃的要命,想要把腿抽回来,可是王举这厮抱的紧紧的。宋鲲忽然有一种冲动:把这个脏东西一脚踹下去算了。今天的公审大会,也没安排王举上来啊,这小子不是受伤了吗?不好好养伤,跑过来干什么?

    好在王举哭了一会,就渐渐地停下来了,然后说道:“众位兄弟,尔等或许迷惑不解,我王举只是一小卒尔,何以陈王执意要杀我?只因为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故而陈王非要除掉我不可。”

    世界变得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听着王举继续说。

    王举深吸了一口气,向宋鲲说道:“宋大人,当日你命我回营报信,要陈王速速攻击秦军后方。在下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营中面见陈王,立刻便将军令说了。然而,陈王却按兵不动,并且暗示我,假装忘记军令。”

    宋鲲目光一缩,心中生出一股怒意来。这个消息,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王举叹了口气,说道:“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了,陈王有除掉宋大人之心。所以我才三番五次,想要谋害宋大人。因为我知道,此乃陈王日思夜想之事,我若能办成,必受重用。”

    陈胜冷冷的说道:“宋鲲,你好手段啊。本王不知你是威逼还是利诱。骗的他们在此胡说八道。哼哼,不过是造谣生事而已,凭几个无耻小人之口,便想抹黑本王吗?”

    王举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大声说道:“第一旅的兄弟,尔等可还记得。当日陈王突然下令,命尔等列队集结,随时待命出发。当时是也,陈王初得宋大人军令,未及细想,便要去营救。然而片刻之后,他便改了主意。想要坐山观虎斗,待宋大人耗尽了秦军,再冲出去收拾残局。”

    第一旅的士卒个个变了脸色,因为人人都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时候宋鲲正在和秦人大战,第一旅的士卒却躲在山上。他们很害怕,同时也很惭愧。忽然得到集结的命令,个个都紧张不已。

    当时集结之后,突然又不了了之,不少人都心存疑虑,今日听王举一说,忽然明白过来了。

    宋鲲冷冷的说道:“陈胜,你想要害我宋鲲一人便罢了。不应当置第三旅所有将士于绝地。当日若非吴兄拼死相救,数百条人命,便交代在城外了。”

    陈胜冷笑一声,不发一言,似乎懒得争辩。但是月光下,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宋鲲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义军的将士们。尔等愿意跟随这样一个主帅吗?尔等愿意追随这样一个王侯吗?尔等将性命交与他,换来的却是欺骗。尔等应当如同王举一般,放下手中兵刃,痛哭一场。哭人生荒唐至此,焉得不伤悲。”

    县衙中的士卒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极为复杂。

    宋鲲忽然大喝一声:“罪在陈胜一人,与众将士无关。尔等莫要随陈胜送死。抛下戈矛,走出县衙,我放尔等一条生路。”

    当啷一声,有一柄长矛掉落在地,然后是另一柄。渐渐的,有数十人,数百人,抛弃了兵器,缓缓地走过陈胜身边,向县衙外面走去。在他们身后,更多的人将手中的武器丢在了地上。

    陈胜脸色铁青,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只觉得天旋地转:“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场王侯梦,尽成泡影。”

第四十二章 能屈能伸

    若从未尝过富贵的滋味,倒也罢了。可关键陈胜已经做惯了王侯。山珍海味,美女如云,一言定人生死,这是何等的快意?难道今日一切都灰飞烟灭,再回去与人佣耕吗?

    佣耕的日子,简直是人间地狱。烈日炎炎,疲惫不堪。粗茶淡饭,看不到希望。若真回去了,那今日拥有的富贵,会像是一个诅咒,日日折磨着陈胜,令他痛苦不堪。

    忽然,陈胜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义军一旦散掉,他还能活下来吗?宋鲲会放过自己吗?就算宋鲲网开一面,朝廷会放过自己吗?

    一刹那间,陈胜脸色变得苍白,冷汗就流下来了。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与人佣耕倒也不错,至少比丢了性命要好。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仅不能死,我还要富贵。

    陈胜忽然狂性大发,把剑抽了出来,大声吼道:“我乃尔等之王,尔等何敢叛我?”

    他挥剑向旁边一个逃兵身上砍去,那逃兵吓得尖叫一声,坐倒在地。然而,旁边有数十个人举起长矛来,逼住了陈胜,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陈胜看着那几个人,咬着牙说道:“尔等,乃我素来倚重的队长,竟然如此对我?”

    那几个队长都面色阴沉,其中一个说道:“我等不过陈王手中利器而已,与牛马何异?尚未取得天下时,驱使我等冲锋陷阵,舍命杀敌。一旦取到了天下,便生出猜忌之心。这个队长,并非高官厚禄,乃是我等的催命符。”

    陈胜面色苍白,嘴唇动了动,终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刚才那说话的队长又说道:“我等跟随陈王,曾经与宋大人为敌。贸然投诚,宋大人纵然不计较,心中也难免不快。依在下之见,不如取陈王之头做见面礼。”

    陈胜心中一阵悲凉:“这几个人,一直颇受我重用,引以为心腹啊。不成想,今日树倒猢狲散倒也罢了,竟然想要以我的头颅做人情。”

    忽然间,陈胜想起来王举的那句话:“人生荒唐至此,岂能不悲伤?”

    县衙中发生的一幕,宋鲲看的清清楚楚。他把铜牛叫来,低声吩咐道:“你挑选几个身强力壮,武艺精湛的士卒。换身衣服,蒙上面孔,不要让人将你们认出来。然后把陈胜救走。陈胜的部下已然丧失斗志了,不会阻拦你们的。”

    铜牛一愣,不解的问道:“救走?”

    宋鲲嗯了一声:“陈胜这块招牌,我还有用。若他命丧于此,有些可惜了。”

    铜牛答应了一声,刚要去选人,忽然县衙当中一阵喧哗,又生了变故。

    宋鲲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吴广拔出剑来,像是疯了一般,接连砍倒了三个挟持陈胜的队长。

    其余的队长见事不好,全都扔下兵器逃走了。他们没想着杀吴广,一来与吴广无冤无仇。二来宋鲲一直吴兄吴兄叫的亲热,他们也不敢把吴广怎么样。三来,他们拿住陈胜,只是想以此邀功罢了,根本早就失去了杀敌的狠劲。

    吴广血溅满身,面色狰狞,向身边士卒大声吼道:“陈王乃尔等之主,再有人敢以下犯上,先要问问吴某手中宝剑。”

    第一旅的士兵都缩了缩脖子,然后沉默的扔了兵刃,跑到县衙之外去了。

    陈胜惨然一笑,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的兵马,只剩下第二旅的一半,和县令姬友的数百秦兵。

    陈胜在脑子里面盘算:“这些士卒聚拢起来,或许有八九百人。罢了,只当又回到了大泽乡。大不了换个地方,再招兵买马。”

    结果陈胜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第二旅的士兵向吴广说道:“大人,我等走吧。无论是降了宋大人,还是入山为盗,总好过在这里,不明不白令人害死了。”

    吴广勃然大怒,手中的剑举起来。可最终没有砍下去。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士卒只是说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吴广又怎能忍心痛下杀手?

    那些士卒都哭道:“大人,我等皆是小卒,陈王哪怕猜忌功臣,也要待我等杀敌立功。而大人你,位高权重,留在军中,命悬一线啊。”

    旁边的陈胜冷冷的说道:“我与吴兄亲如兄弟,岂会猜疑他?尔等做了不忠之臣,还想要使反间计吗?”

    那些士卒不理陈胜,都看向吴广。

    吴广看着陈胜,微微一笑,说道:“不错,我与陈兄亲如兄弟。他不会杀我,我也不会反他。”

    那些士卒见吴广始终不听劝告,只能长叹一声,扔下兵器走了。

    到这时候,陈胜彻底绝望了。他看向那数百秦兵:“尔等还不走吗?”

    那些秦兵都看向姬友。姬友一脸无奈:“下官刚刚弃暗投明,脱秦入楚。这么快就改弦更张,岂不为天下笑?罢了,罢了,下官便追随陈王,是生是死,不多计较了。”

    陈胜大感欣慰,不由得仰天大笑,一手拉住姬友,一手拉住吴广。郑重说道:“我陈胜,愿与吴广、姬友,做生死之交。患难与共,同享富贵。若违此誓,万箭穿心而死。”

    宋鲲站在高台上,冷笑了一声,对吴广说道:“吴兄,昔日陈王虽未对我说过此等话,然而意思也差不多了。可如今又怎样?还不是处心积虑要我死?”

    吴广长叹一声,说道:“宋兄弟,这等话,莫要再说了。我吴广追随陈王,绝不移志。”

    宋鲲皱了皱眉头,心想,吴广这人倒也是个死心眼啊。

    只听吴广说道:“昔日我与陈王替人佣耕,而我老母病重,已然药石无灵。弥留之际,反复叨念,说人活一世,却只吃过一次肉,便是出嫁那日的婚宴上。多年过去,当日的滋味,已然渐渐淡忘。如今死到临头,只求再尝一尝肉味,便是做了鬼,也好回味。”

    “那时家中粥也没有一碗,哪里来的肉吃?陈王闻得此讯,当机立断,偷走主家一只母鸡,当场宰杀,煮成鸡汤,端到我老母榻前。”

    “老母赞道:肉香扑鼻,此生无憾矣。随后,不及进食,便闭目长逝了。”

    说到亡母,吴广泣不成声。然后又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陈兄偷鸡,不久便为人告发。主家将其吊起来,打了百十余鞭子。自头至脚,无一处好皮。陈兄气若游丝,几次差点丢掉性命。伏在稻草上,月余方能起身行走。这等恩情,我吴广誓不敢忘。”

    宋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吴兄事出有因,宋某倒不好再劝了。陈胜,你麾下尚有数百人,欲与我决一死战否?”

    陈胜看了看那几百秦兵,个个毫无斗志。况且双方实力悬殊,真打起来,简直就是送死。

    陈胜咬了咬牙,忽然长跪在地,说道:“陈某愿让出城池,只求宋将军放我等一条生路。”

第四十三章 驱逐出城

    凡是看到这一幕的士卒,都对陈胜鄙视不已。如果上一次他负荆请罪,是为了反秦大义,那么现在跪地求饶,就完全是贪生怕死了。

    宋鲲叹了口气,心想:“我本想替他安排一番苦战突围的戏码呢,看来真是没必要了。”

    吴广见宋鲲沉默不语,生怕宋鲲不答应,高声说道:“宋兄弟,陈王于我有恩,若你执意要报仇的话,可以取走吴某项上人头。”

    宋鲲说道:“我与吴兄情同手足,岂忍加害?罢了,看在吴兄面子上,宋某便放陈胜一马。可若他再心存不轨,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莫怪宋鲲不念香火之情。”

    吴广大喜,连连道谢。而陈胜在旁边唯唯诺诺。

    随后,陈胜吴广在前,姬友和司马喜在后,几人率领着数百秦兵,缓缓从县衙大门走了出来。

    忽然第三旅的士卒齐声高呼:“放下兵器,脱下衣甲。”

    这一声大吼,吓得陈胜心惊胆战,连忙吩咐身后的秦兵:“脱下衣甲,快。”

    那些秦兵有些不舍的将戈矛放在地上,又脱掉了盔甲,只穿着单衣,跟随陈胜,灰溜溜的向城外走去。

    整个县衙已经被土墙围住了,只有在西方留着一个缺口。陈胜只得率领秦兵,大着胆子向那缺口走过去。

    钢筋铁骨的妖怪就停留在缺口处,陈胜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越靠越近。在他眼中,这东西是虎狼一样的猛兽,脾气暴躁,爪牙尖锐。随时会暴起伤人。

    陈胜屏住呼吸,身子贴着墙,小心翼翼的从妖怪身边蹭过去,生怕惊动了它。

    正在这时候,狗儿忽然在旁边粗着嗓子说了一句:“陈王,你很怕吗?”

    这一句话,惊的陈胜出了一身冷汗。幸好,那妖怪没有动静,仿佛睡着了。

    狗儿又伸手在妖怪身上拍了拍,搞得陈胜心惊胆战。

    狗儿笑嘻嘻的说道:“莫怕,此物名叫扶苏神机车。虽然威猛寻常,但是不得命令,是不会随意伤人的。”

    投降过来的义军顿时一愣:“这车叫扶苏神机车?难道是扶苏公子之物?是了,是了,眼下陈王孤身一人,只剩下吴广一人追随,再加上几百秦兵而已。显然扶苏公子不在其中。以此看来,扶苏公子和项燕将军,已然放弃了陈胜,转而辅佐宋鲲了?”

    这些第一旅和第二旅的士卒顿时一阵庆幸,幸好自己还算识时务,投靠了宋鲲将军。

    而跟随陈胜离开的那些秦兵,心里面老大不是滋味。扶苏公子明明就在宋鲲营中,我等为何要跟着陈胜这个泥腿子走?

    他们纷纷向县令姬友看过去。然而姬友只是摆了摆手,责令他们跟上。这些秦兵就叹了口气,只好侧着身子穿过扶苏神机车,远远的离开了县衙,向城门走去。

    一路上,秦兵谁都不说话,每个人心中都在想:“陈胜已然大势已去,我等何必替一个穷戍卒卖命?况且此人嫉贤妒能,追随他有何好处?不如趁着月黑风高,逃回城中,投靠宋将军。”

    有的人胆子大些,想到之后,马上就悄悄的走了,有的人胆子小些,还在偷偷的观望。这些举动哪能逃过陈胜的眼睛,只是眼下他无力阻止了而已。

    陈胜把姬友拉过来,叹了口气说道:“士卒多有逃亡,为之奈何?”

    姬友说道:“陈王不必忧心,待我训诫他们一番。这些秦兵追随我多年,我的话,他们或许还能听得进去。”

    陈胜点了点头,眼看着姬友走到了那些秦兵中间。

    陈胜有些感慨的看着姬友的背影。老实说,自己这个陈王,只剩下一个空名了。手下无兵无卒,谈何称王?眼下这群人当中,最有实力的变成了姬友,因为那群秦兵只听他的。

    可是姬友对自己并无半点怠慢之心,反而加倍的恭敬。

    “姬友,真乃忠贞义士也。”陈胜暗暗的想到:“虽丢了城池,然而能得姬友,余愿足矣。”

    被陈胜想像成义士的姬友走到了秦兵中间。他拉过来几个队长,低声说道:“传我命令。尔等之主,乃我姬友,非陈胜也。而姬友之主,乃扶苏,非陈胜也。尔等实乃扶苏公子之兵,不过与陈胜周旋几日而已,待时机一到,自然打出大秦旗号,到时自然人人皆有封赏。尔等万不可自作主张,坏了公子大事。”

    那几个队长又惊又喜:“当真?”

    姬友骂道:“本官乃一县之长,统领尔等多年,可曾哄骗过尔等?”

    那些队长激动的连连搓手:“如此,我等便放心了。”

    这几个队长将本队伍长都唤了过来,低声吩咐了一番。然后伍长又告喻本伍士兵。

    只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而已,姬友的命令便传遍了秦兵。这些秦兵顿时焕然一新,个个精神饱满,不似刚才那般一脸迷茫,不知为谁而战的状态了。

    姬友笑眯眯的走回来,和司马喜相视一笑。然后对陈胜说道:“陈王,下官幸不辱命。”

    陈胜回头看了看,那些秦兵果然军容整齐,不由得大喜。

    吴广微微一笑,说道:“姬大人有何妙策,能令士卒如此服帖?”

    姬友说道:“无他。不过仗着下官这张老脸罢了。下官宣扬了一番忠义之道,又佐以升官发财的许诺,将士们有了盼头,自然愿意追随陈王了。”

    陈胜点了点头:“自然要让士卒有盼头,日后该当重赏将士了。”

    想到这里,陈胜转过头来,大声说道:“众将士,尔等只要追随陈某。财帛子女,应有尽有。”

    那些秦兵都嘿嘿的笑,大多数不以为然。有几个机灵的队长,故意喊了一声:“誓死追随陈王。”

    剩下的秦兵对视一眼,也心照不宣的喊起来了:“誓死追随陈王。”

    陈胜听得全身舒泰,连连点头。

    这时候,有个秦兵忽然说道:“陈王,忙了一夜,未曾进食,腹中有些饥饿了。”

    此言一出,其余的秦兵也都抱怨起来了。

    陈胜顿时头大,数百人丢弃了武器、铠甲、粮草、辎重。只穿着单衣出城,现在饥肠辘辘,如何果腹?

    姬友对陈胜说道:“陈王,此地距离大泽乡不远,大泽乡中,有一富户名唤范陶,家中颇有积蓄,不如向他借粮。”

    陈胜心想:“起事之初,便向范陶借过粮了。也不知现如今他还有没有粮食。不过赶回大泽乡,总比露宿野外的好。”于是陈胜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有秦兵一脸惶恐的忽然喊道:“前方有人,有兵马。陈王,有兵马攻过来了。”

    陈胜向那个方向看了看,见黑暗中亮起一支支火把,然后是马蹄声,是人的脚步声。显然有一支军队正在接近。

    陈胜冷汗直流:“莫非是朝廷得到了讯息,前来平叛?这可如何是好?我只有区区数百人,皆是赤手空拳,而且站在这旷野之中,没有城池遮蔽。岂不是任人宰杀的局面?”

第四十四章 遇伏

    陈胜看向姬友:“为之奈何?”

    姬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向陈胜说道:“陈王,你我命在旦夕,不如暂且回城罢。我等与宋鲲虽有仇怨,至少能保下一条性命。”

    陈胜咬着牙不说话,心想:“方才屈膝求饶,好容易逃得性命。现在反而要自投罗网?哪怕宋鲲不下杀手,也必定要折辱我。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再被人折辱一回,怕是这几百秦兵也不会再跟随我了罢。”

    姬友急得跺脚:“陈王,性命要紧啊。只须保住一条命,何愁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陈王仰天长叹,说道:“好,我等回城。”

    这时候,吴广低声说道:“来不及了,敌军有马,未及我等入城,他们已然追上来了。”

    陈王苦笑一声:“看来天要绝我了。”

    姬友使劲拍了拍脑门,忽然大声吩咐道:“众将士,速速伏于路旁,不可乱动。”

    陈胜眼前一亮:“此计大妙。如今天色已晚,我等伏在地上,敌军纵有火把,也未必能发现。”

    于是数百人仓皇的趴在官道两旁。

    原本敌军距离尚远,这几百人可以从容趴下,谁知道敌军事先已派出来了一匹探马,正在附近探查情况,远远的看到了陈胜等人藏在路边,顿时大惊,一边拨马向回狂奔,一边大声叫道:“有伏兵,有伏兵……”

    陈胜干脆躺在地上:“罢了,罢了。天要亡我,无可奈何啊。”

    前面的敌军听到探马来报,猛的停下来了。片刻之后,连火把都熄灭了。他们也藏到了黑暗当中。

    姬友有些奇怪的说道:“这是何意?难道对方误以为我等乃是伏兵,故而不敢靠近了?”

    吴广喜道:“正好趁此机会,我等速速回城。”

    姬友说道:“正是。我等不可发出一点声音,悄悄回到城门下,免得敌人看出破绽。”

    于是陈胜与数百秦兵,全都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向城墙方向走过去。他们走了百十来步远,料想敌军应该看不到了。这才直起腰来,快步前行。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哪怕是连咳嗽声都没有。陈胜一边赶路,一边无奈的苦笑。

    时间不长,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城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决定由吴广来叫门。

    吴广张开嘴,刚要出声,忽然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有几百人走过来一样。他吓了一跳,低声说道:“有人,快藏起来。”

    于是数百人又趴在了地上,躲在了一些石头和树木后面。

    确实有人来了,对方同样有几百人。这些人走路的时候显得鬼鬼祟祟的,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过了一会,他们已经来到城下了。幸好,他们没有注意到躲藏起来的陈胜等人。

    突然,敌军中的一人,提高了声音喊道:“陈王。”

    陈胜吓得一激灵,心想:“我已然躲藏起来了,他们为何知道我在这里?”

    这时候,那人又喊道:“陈王,快开城门,城外有埋伏,迟则我等尽为刀下之鬼。”

    陈胜忽然一愣:“此人的声音,为何如此耳熟?”紧接着,他狂喜的叫了一声:“此人乃是葛婴,是葛婴回来了。”

    来人确实是葛婴,他被陈胜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把手中的剑抽出来了,并且嘴里面嚷嚷着:“布阵,布阵,准备杀敌。”

    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蠢材,老夫方才便说了,悄悄派一小卒叫门,报信给陈王,然后内外夹击,何事不成?尔等偏要大举涌入城门下,一旦遇伏,岂不全军覆没。”

    听声音,此人正是葛太公。

    紧接着,另有一气喘吁吁的声音说道:“太公,我等思乡心切,急欲入城,实在等不得了。”

    葛太公冷哼了一声,似乎懒得理会此人。

    葛家军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然而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动静。有些人按耐不住,便将火把点燃了。

    有了亮光之后,他们就看到了一脸尴尬的陈胜吴广。

    葛婴又惊又喜:“陈王为何在这里?陈王,城外有伏兵,我等快合兵一处,歼灭那股敌军。”

    陈胜苦笑了一声,说道:“方才伏于道旁的,便是我等。”

    葛婴又惊讶的看着陈胜:“天色已晚,陈王为何在城外设伏?”

    和葛婴这个莽夫不同,葛太公早就看出不对劲来了。低声问道:“陈王,城中是否有变?”

    陈胜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于是长叹了一声说道:“宋鲲叛乱,陈某兵败,只带着数百人逃出了蕲县。”

    葛太公的身子顿时僵在那里,声音都变了:“蕲县,丢了?我葛氏一族,岂不是……天呐,老夫家眷具在城内……”

    葛太公激动之下,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葛婴急的满头大汗,连忙呼叫族中一懂医术的汉子来替太公诊治。

    片刻之后,葛太公悠悠醒转,只是醒来之后,再也没有之前的神采奕奕了,反而显得很苍老,变成了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陈胜劝道:“太公,我等合并一处,我手下尚有数百虎狼秦兵,加上你葛氏子弟,夺回蕲县,想必不难。”

    葛太公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

    旁边的葛婴苦笑一声,说道:“葛家军围攻铚县数日,本以为铚县可一举攻下,哪知县令依仗城高濠深,死战不降。我等无计可施,眼见军粮将尽,只好退兵。县令又带兵杀来。葛家军大败,死伤甚众。如今只带回来六百人。”

    旁边一葛家人低声说道:“经此一战,不知多少人家要痛哭了。”

    陈胜茫然道:“如此说来,铚县未克,蕲县又失。我等竟无处可去了吗?”

    吴广在旁边说道:“暂且回大泽乡吧,合兵一处,休整一番,再从长计议。”

    原本奄奄一息的葛太公忽然张开眼睛,说道:“不可,老夫要攻打蕲县。葛婴,你立刻带人,攻下蕲县。”

    吴广劝道:“太公,你莫要意气用事。宋鲲招降了绝大多数义军,把守蕲县城墙。又兼之以扶苏神机车,所向披靡。我等残兵败将,要攻取蕲县,谈何容易啊。”

    葛太公听得云里雾里,心想:“为何义军降了宋鲲?陈胜不是天命所归之王侯吗?什么扶苏神机车?此人在胡言乱语什么?”

    他不再理会吴广,直接向葛婴吩咐道:“立刻带领葛氏子弟,攻取蕲县。如今我族人皆在城中受苦,迟上一刻,怕是要铸成大错了。”

第四十五章 讨人嫌的秦兵

    葛婴是个好战分子,只要关于打仗的事,他都格外积极。更何况听说蕲县丢了,族人全部失陷于城中,早就急的红了眼睛。

    现在得到了葛太公的命令,葛婴也不理会陈胜和吴广,接连下了几道命令,要葛氏子弟做好准备攻城。

    吴广苦口婆心的劝道:“宋兄弟乃忠厚之人,必定不会伤害葛氏族人。”

    一句话将陈胜的火点起来了,他勃然大怒,说道:“宋鲲是忠厚之人?那为何夺了我的义军,占了我的城池?”

    吴广苦笑了一声,心想:“宋兄弟出此下策,怕也是因为陈王逼迫太甚。”

    只是吴广不想在葛太公面前与陈胜辩论这个,于是沉默不语。

    葛太公则冷笑了一声,说道:“宋鲲乃忠厚之人?非也,此人奸诈无比,诡计多端,唯利是图。昔日明明与我葛家约好献城,转而又背信弃义,联络县令。吴大人,此事你知之甚详,不用老夫再说了罢。”

    吴广有点尴尬。站在吴广身边的姬友更加尴尬。

    姬友咳嗽了一声,说道:“诸位,我等已在城下喧哗许久,声音可谓不小,然而城上毫无动静。冷箭也无一只,火把也无一束。诸位不觉得奇怪吗?”

    葛太公和陈胜顿时一凛,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叫出声来:“有诈。”

    退兵,快退兵。陈胜和葛太公同时下令。

    于是秦兵和葛氏子弟匆匆忙忙,向后退了二里有余,藏在了山上的密林之中。

    好巧不巧,这片密林,曾经是陈胜的大本营,当初陈王攻打蕲县时,便在这里安营扎寨。

    数百秦兵与葛氏子弟合兵一处,勉强组成了新的陈王义军。只是这所谓的义军,有多少人遵从陈胜的号令,那就未可知了。

    眼下姬友和葛婴指挥着义军,分别守住了四方,算是安顿下来了。然后几个人聚集在一块,开始商议夺取蕲县的计划。

    蕲县城中发生的事,葛太公还是打听出来了。他倒没有鄙视陈胜为人,而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在他这种人老成精的老江湖眼中,人的本性原本便是这样的。帝王要利用你夺取江山,你要利用帝王建功立业。帝王猜忌你功高盖主,你也要提防帝王过河拆桥。这是游戏规则的一环,输了只能是技不如人,与人品无关。

    只见葛太公跪坐在一张草席上,捻着胡须说道:“宋鲲此人,行事不依常理。善于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与陈王一战,便将他的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了。我等强攻蕲县的话,恐怕会中了此人奸计,不明不白的折损人手。”

    吴广松了口气,心想:“葛太公总算冷静下来了。”

    姬友说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城中葛氏子弟众多,太公何不暗中联络,探听虚实?一旦知道了宋鲲在城中的作为,我等对症下药,要取得蕲县,想必不难。”

    葛太公说道:“也唯有如此了。”

    当夜,趁着天还没亮,葛婴选了两个武艺高强,悍不畏死的子弟,命二人饱餐一顿,然后来到蕲县城下,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缓缓地爬了上去。

    按照葛太公的计划,这两人入城之后,略微探听一番消息。其中一人应马上回来报信,另一人则留在城中,随时准备接应大军。

    然而,众人等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有人回来。葛太公渐渐焦急起来,拄着拐杖来回踱步。

    忽然又听见营中一阵大叫大嚷,骂声不绝。

    葛太公和陈胜几人都心烦意乱的喝道:“何人高声喧哗,敢乱军纪?”

    片刻之后,有十几个秦兵被带了过来。原来这几个秦兵腹中饥饿,看见葛家军正埋锅造饭,于是便凑过去狼吞虎咽。

    葛氏子弟军粮本就所剩无几,哪有余力救济他人?何况昔日大秦江山稳固的时候,这些秦兵没少作威作福,欺负葛氏子弟。于是两方就争执起来了,最后大打出手。

    陈胜听到这些消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有心责罚秦兵,想要争得葛氏支持。可转念一想,秦兵本就不太信服自己这个陈王,若责罚了秦兵,必然令他们寒心,而葛氏子弟,也未必会念自己的恩情。

    正犹豫的时候,姬友忽然走出来,一脚踹倒了秦兵,夺过旁边军士的鞭子,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那些秦兵被打得鬼哭狼嚎,偏偏不敢还手。

    陈胜满意的看了姬友一眼,然后看打得差不多了,站出来向姬友说道:“姬兄,将士腹中饥饿,也算是事出有因,莫要苛责太甚了。”

    姬友闻言,将手中的鞭子丢在了地上。

    那几个挨打的士兵很懂事的站起来,向陈胜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陈王。”

    陈胜满意的点了点头。心想:“姬友果然是忠贞义士啊,不断的创造机会,提高我在秦兵中的威望。如今我陈胜无兵无卒,只留下一个空名,此人依然能如此忠心,难能可贵。患难时的忠臣,方是真忠臣啊。嗯,此人可堪大用。”

    葛太公也用拐杖顿了顿地,向葛氏子弟说道:“尔等乃陈王军第四旅,与你们争食的将士,乃义军第一旅。两者皆为陈王军,那便是同袍兄弟,为何强分彼此?如今同袍缺粮,尔等解开行囊,奉上酒食,乃应有之义,何故心生不满啊?”

    葛太公都这么说了,葛氏子弟无奈,只能将军粮拿出来分享。谁知道那些秦兵像是约好了一块寡廉鲜耻一样,一拥而上,狼吞虎咽,将军粮吃掉了大半,然后个个打着饱嗝走了,浑然不管依然饿着肚子的葛家军。

    葛氏子弟的怒目圆睁,可偏偏不好发作。只能将军粮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珍惜的吃了几口,勉强混了个半饱,便将剩下的包起来,以做长久打算。

    谁知道那些秦兵忽然自言自语的说道:“刚才腹中不适,方便了一番。现如今,肚子里又觉得空了。”

    葛氏子弟惊慌失措,连忙将军粮三口并作两口,全部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第四十六章 复仇

    葛家军吃饱了,然而心情很差。因为现在他们彻底陷入了无粮的绝境。他们越看那些秦兵越觉得碍眼,如果不是葛太公约束,他们早就将这帮手无寸铁,除了偷吃军粮便是呼呼大睡的秦人给宰了。

    葛太公却没有心思理会族中子弟的想法,他拄着拐杖站在一块石头上,远远的眺望着蕲县方向。

    这时候月亮正沉入地下,东方微微泛白。黑夜已经过去,白天就要到来了。

    忽然间,葛太公指着一个方向上说道:“有人回来了。”

    陈胜眯了眯眼睛,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正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那边有一个黑点正在移动,渐渐的,黑点越来越大,显露出来一个人的轮廓。

    陈胜惊讶的看着葛太公,心想:“此人已然须发皆白,不料目光如此敏锐。”

    那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等他走近了,葛太公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此人身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

    这人分明就是之前派进城中的子弟,不知为何受了伤。

    葛太公向前一步,扶住这人,急切的问道:“城中如何?”

    那人睁着眼睛,滚滚热泪流下来,说道:“太公,快攻取蕲县吧,迟则葛氏无噍类矣。”

    说完这话,那人就倒在地上了。

    葛太公急的连连跺脚,说道:“救醒他,快救醒他。”

    有军医走上来,给那人检查了一番,包扎了伤口,灌了一些汤药,那人悠悠醒转,断断续续的说道:“太公,我二人入城之后,便直奔附近的葛氏族亲家中,想要探听城中情况。然而那户人家大门敞开,里面空无一人。我等又查看了四邻,发现凡是葛姓族人,家中皆空荡荡不见一人。”

    “我二人越来越心惊,最后走到了葛氏大宅。斗胆闯进了太公的居所。时间不长,我等便听到了隐隐的哭声。我等寻着哭声找过去,发现在花园之中,绑了满地的葛氏亲族。无论女子、幼童、老人,俱都绑作一堆,口塞破布,防止呼喊。”

    “我二人大惊,正要解开一人,探问消息,便觉得后脑一痛,被人打了一棍,随后便失去知觉了。当我再醒来时,发现也被绑在花园中了。”

    “小人自幼耳力过人,隐隐听到墙外有人谈话。一个说,男人杀掉,女人可留下,为我等传宗接代。另一人说,幼童亦需杀光,免得他们长大后复仇。先前那人说道,五岁以下者,年纪幼小,过些年便忘记今日之事了,可以留下。五岁以上者,杀便杀了。”

    “小人心中惊骇,强忍着一口气,扭断了手腕,这才挣脱了绳索。来不及解救他人,小人逾墙而走,不料被守军发现,接连中了几箭。小人拼死逃出城外,好在那些人并未追击,这才捡了一条性命,回来报信。”

    葛太公听得须发皆张,连连吼道:“攻城,攻城。遇见宋鲲与其兵丁,格杀勿论。老夫不要见到一个活着的宋家军。”

    葛氏子弟轰然应允,奋不顾身的向蕲县跑去了。他们的子女家眷都在城中,听了报信人的讲述,个个义愤填膺,其实不用葛太公吩咐,他们也会血洗宋鲲军。

    吴广在旁边说道:“葛太公,这当中怕是有误会,宋兄弟断然不会如此残暴。”

    葛太公勃然大怒,向吴广吼道:“我子弟身受重伤,回营报信。难道他会撒谎不成?当日老夫信了你的鬼话,将献城之功,拱手让与县令。昨日老夫又信了你的鬼话,害得我葛氏家族遭人屠戮。吴大人,日后莫再向老夫建言了。”

    葛太公一甩袖子走了,吴广满脸尴尬的留在原地。

    姬友走到吴广身边,低声说道:“吴大人,莫与他一般见识。”

    吴广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他族人遭逢大难,心中正有火气,吴某不怪他。姬大人,请你率秦兵助他攻城吧。无论杀人者是不是宋兄弟,总要救下葛氏族人才对。”

    姬友笑了笑:“陈王乃是义军统帅,这数百秦兵,也应当由陈王率领才是。”

    陈胜对姬友越来越满意了,当下带领秦兵,与葛氏子弟一道攻城。

    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联军便已然攻破蕲县,进入城中了。那些守城军士,几乎没怎么战斗,便一哄而散,各自逃命了。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宋鲲的军队,战力如此差劲?莫不是又有什么诡计吧?

    联军将信将疑,派出去了十来队探马。在城中四处游弋,随时汇报。而大军则簇拥着葛太公陈胜等人,向葛氏老宅攻来。

    靠近老宅之后,葛太公先命人将老宅团团围住,然后率军一拥而入。

    刚刚跨过前院,便看见里面有一群人手持兵刃,惊慌失措的冲出来了。

    这些人并非宋鲲的军队,而是郭氏子弟、李氏子弟、赵氏子弟……

    葛太公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事情太过了,一看这种情景,马上明白过来了:“杀我葛氏者,是你们?”

    那些豪强子弟见葛太公带着大军回来了,全都有些害怕。不过到了这时候,怕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我们,便当如何?”

    葛太公怒道:“为何如此?”

    郭氏子弟冷笑一声:“我郭氏族长,不也为你葛氏所杀吗?如今我等是来报仇了。”

    葛太公气的脸色铁青:“尔等族长,乃是陈王军中的宋鲲所杀。”

    那些豪强都冷笑不已:“谁人不知,葛家与义军亲密无间,情同手足。葛氏子弟,更编为义军第四旅。若说当日杀害我族长,葛家并无参与,哼哼,怕是三岁孩童都不信。”

    葛婴拔出剑来,说道:“太公,何必与他们多费口舌?”

    葛太公咬着牙点了点头:“杀。蕲县豪强,男子五岁以上者,斩。女子不论老幼,为奴为妾。剿灭郭氏、李氏、赵氏后,其妻子财帛,遍赏有功之人。”

    葛氏子弟轰然允诺,提着剑冲了上去。

    豪强根本抵挡不住,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便被人杀光了。

    留在葛家老宅中的豪强死了。葛氏子弟便三五成群,冲入豪强家中,烧杀抢掠,发泄着心中的怨气。一时间整个蕲县乌烟瘴气,到处是惨叫声,到处是哭喊声,到处是抢掠声。

    吴广本想劝说几句,可是看见后花园中惨死的葛氏男子,看见被凌辱的葛氏女眷,看在伏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葛老太公,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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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反贼介绍:
公元前209年,秦始皇已崩于沙丘,秦二世倒行逆施。
陈胜在密谋造反,项梁在磨刀霍霍。
而宋鲲穿越千年,重生为秦末戍卒。
戍边路上,他认识了一个叫吴广的人,又在大泽乡阴差阳错买了一条鱼……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烽烟四起,群雄逐鹿。
项羽,刘邦,张耳,韩信。乱世枭雄,不过尔尔。
他一步步登上高位,最终俯视天下。四海一统,盛极之势。
宋鲲说,我有一个梦想,千年之后,七洲五洋,皆说汉语。秦朝反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朝反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朝反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