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会不会是以卵击石？
两人消停下来的时候，宫余的脸上已经挂彩。
厄散一脸冷漠地将他推进小木屋。
“给我好好练，再瞎整，老子废了你！”
宫余被打得很不爽，闷闷不乐地深吸一口气。
厄散坐到木板上，冷哼道，“北陆的人现在知道你炼制肉身的事了？”
“嗯。”
厄散瞥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宫余坐到他对面的草床上，脸上仍是不悦的情绪，“前几天逸儿过来，知道了我的身份，这事不小心让人传了出去，之后神门与我传信，让我束手就擒，呵。”
宫余冷漠地笑了一下，“我拒了，现在该知道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吧。”
厄散沉思片刻，问，“你想怎么办？”
宫余眸光薄凉，开始打坐，“随他们。”
厄散皱眉，语气微沉，“随他们？你还想继续听他们的话？”
“当然不可能。”宫余眸光微凝，眼神比从前冷淡也冷漠了许多，“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谁都没有资格再让我妥协。”
厄散神色微缓，“那你准备一个人对付他们吗？”
宫余闭上眼睛，“这就是我来东岸的目的，既然敌众我寡，那我就组织自己的团队，壮大势力。”
厄散打量他，只觉得他与从前自己所见的红缇真予大不相同。
“挺好。”厄散勾唇，嘴角充满邪气，“我从来不救无用之人，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师父。”宫余睁开眼睛看他，“修炼的方向和技巧我已经学会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回九宫吧。”
厄散微微挑眉，“怎么，我还能碍你的事？”
“宫魇之前与我提过，你不喜欢待在北陆？”
“哼。”厄散冷哼一声，“我只是不想一个地方有两个自己罢了，也不是很讨厌北陆，还有，没把你的事搞定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对存在两个厄散的事，宫余心里突然升起了几分好奇，“对了师父，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整成两个的？”
“运气罢了。”厄散手指绕出道道黑烟，“好了，别废话了，快点。”
宫余看他不太想提这件事，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他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运气，厄散手里的黑烟绕到宫余身上，从他的指缝钻入他的体内。
厄散看着他平静的脸色，加快了黑烟钻入他体内的速度。
宫余额上慢慢渗出冷汗。
门口传来脚步声。
厄散眯眼看向被轻轻合上的木板门。
来人似乎有些急促，在门口来回走了好一会，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进来，脚步声也慢慢消失了。
厄散反手一挥，小木屋外慢慢开出了一个结界。
——
东岸主城远处满是御剑而来的神门弟子，于文易匆匆跑上城楼，守在城楼上的四个黑衣男子上前问他，“怎么样？见到宫余公子了吗？”
于文易皱眉摇头，“宫余公子正闭关，这里的事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
四个男子忧心忡忡，其中一人不安道，“我们虽然集结了不少壮士，但是大部分能力一般，哪能敌神门弟子啊？”
于文易望向城外逼近的神门弟子，握起拳头，眼中锋芒尽显，“宫余公子说不要让他们靠近东岸，我们就不能让他们靠近，你们下去安排，上次宫余公子怎么教我们的，你们就怎么做。”
几个黑衣男子面面相觑。
于文易看他们不动，不禁厉声道，“还不去？！等着他们把我们一网打尽吗？！神门里都是什么东西你们不知道吗？！今天若是守不住这里，你们还指望宫余公子一个人把神门给荡平不成？！”
四个男子咬了咬牙，动作利索地跑下去安排。
如何应对眼前的景象，宫余之前教过他们怎么处理，但是纸上教的东西，他们压根不敢相信其作用，特别是眼前这种大场面。
但是情况紧急，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东岸主城的城门打开，上百号人骑马冲了出去。
于文易站在城楼上，说不担忧定然是假，他的手心已经出汗了，心里紧绷的线随神门弟子逼近东岸主城而越绷越紧。
有用吗？
骑马出去的人借着马往前的冲劲一跃而起，双手蓄力，一个个阵法便出现在他们脚下，物化成型，让他们都能平平稳稳地站在上面。
于文易一看，眼中迸发出惊喜，“可以！”
他身后的四个黑衣人顿时激动地往前走了一步，“成了？真的可以啊！”
御剑逼近的神门弟子不明所以，但都提高警惕，往两边散开。
站在半空中的一百多个从东岸冲出去的人屈膝下蹲，闭上眼睛，他们脚下的阵法发出刺目的光芒，慢慢的，这些阵法竟然被缕缕金色流光连成一体，光芒乍现，但凡是靠近的神门弟子都被这些阵法强行吸走了脚下的剑，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于文易心情激动地喊道，“宫余公子说了，给你们一次机会，自己离开。”
从后面飞上来的天瑾皱眉看着东岸城外那条长长的流光，沉声道，“交出宫余，我们立刻离开。”
于文易哈哈一笑，回道，“可以啊，你们拿天郝来换。”
天瑾凝眸，眼中杀意渐起，“你们以为靠这点东西就能抵挡我们？门主说了，只要你们交出宫余，东岸与宫余同流合污之事可以既往不咎。”
于文易身后一个男子上前喊道，“天瑾，你回去告诉天郝，北陆变成这样，神门的责任是最大的，东岸从前不喜神门，今后也不可能接纳神门，宫余公子我们是绝对不会交出去的，你们要是不肯罢休，东岸与你们抗争到底！”
天瑾轻笑一声，语气毫无温度可言，“如此，便不要怪天门无情了。”
说罢，天瑾示意后面的弟子上前。
于文易看神门弟子抬手结阵，心里的不安又慢慢升了起来。
但是不安是短暂的。
神门弟子的脸色逐渐惨白，他们看向天瑾，眼中充满了惊惧。
天瑾看他们个个脸色奇怪，拧眉问，“怎么了？”
第三百八十章 归真（2）
天门的弟子从东岸退回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事，天郝去向祁藏禀报的时候，祁素逸刚到祁国，她也到祁藏与众人议事的素源殿。
“宫余如今本事这么大了？天门这么大个神门都奈何不了他？！”祁藏的脸色格外不好。
今日在素源殿的，除了祁藏和祁素逸，就只有四大神门的门主过来。
天郝看了祁藏身边的祁素逸一眼，轻声道，“陛下，宫余原先就有一套能吸取术法之力的阵法，天门的弟子过去，根本使用不了术法，不止是术法，在那里，弟子们连驭剑都不行。”
红缇松穆起身，看向刚刚归来的祁素逸，“素逸公主，你怎么回来了？”
其余人都看向祁素逸，眼神里都是带了几分探究。
祁素逸刚回来，还没有跟祁藏说明情况，所以祁藏也好奇，他轻轻牵过祁素逸的手，放轻声音道，“逸儿，听宫人说你是自己回来的，他没拦你？”
祁素逸摇头，“没有。”
青夜墨允站到天郝身边，抬头问，“素逸公主进到东岸，传言东岸已经恢复生息，此事可是真？”
祁素逸点头，“那里与从前一样太平。”
“他做的？”红缇松穆问。
祁素逸面上无波无澜，还是轻轻点头。
“真是他……”祁藏眸光微沉，“本王派出去的人一个都没回，这个入侵者不好对付。”
天郝抬头道，“陛下，明日我带人亲自去一趟东岸与他交涉，如果宫余不配合，我们就开战吧，东岸的态度很明显是要跟我们抗争到底，若是不制止东岸这场自立为王的闹剧，那么北陆其他地方就很有可能效仿，到时北陆掀起叛乱，烦恼的还是陛下。”
“东岸的事是肯定要处理的。”祁藏身体微微前倾，“但你要亲自过去与他交涉？你不是说术法在他的阵法里用不了吗？”
另外三个门主也看向天郝。
天郝气定神闲道，“这一点陛下不必担心，区区一个东岸，还不至于离了术法就没辙，何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宫余就算炼制出了肉身，也定然还在稳定阶段，这个时候若是还不能拿下他，那今后拿下他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好。”祁藏坐直了身，“那本王就等你的好消息。”
祁素逸对祁藏道，“哥哥，我有话要说。”
祁藏对她点点头，“你说。”
祁素逸垂眸看向下方的四位大神门门主，“他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好，不然不会让我离开，东岸能人不及祁国和神门，拿下东岸容易，但我了解他，他已经知道他的行踪暴露，绝对会有准备，但他只有一个人，如天门门主所言，他需要稳定，所以他不会在现在与我们的人对上，他最多利用东岸的人，东岸的人现在听他的，我们想要拿下东岸，唯有强攻。”
下方四人沉思。
祁素逸继续道，“他在东岸设下的屏障，瑰落能破，让瑰落去，拿下东岸轻而易举。”
“瑰落？”左意冯问，“公主如何得知瑰落能破？”
祁素逸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瑰落愿意出手的话，你们一定能拿下他。”
红缇松穆沉默地看了祁素逸好一会，才打破沉寂，缓缓道，“抓到宫余，我们一定会杀了他。”
“我知道。”祁素逸的话很平静，“他本来就不该在这里。”
祁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先把他抓起来吧，昨日逆枫与本王说了，关于北陆的灾祸他已经有眉目了，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
红缇松穆看向天郝，目光沉沉道，“等宫余的事解决，烟兽的事就该查了，天门做好准备吧。”
天郝没有回应，他对祁藏行了一礼，先退了。
祁藏道，“神门之间有多少恩怨，北陆这劫过后，你们再去清算，现在你们唯一的责任，就是让北陆恢复生气。”
三门门主无言，行了一礼后，都退了。
人都走后，祁藏看向祁素逸，上下打量她，“他真的没有伤害你吗？”
祁素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好。”祁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回宫休息吧，哥哥晚点再去看你。”
“嗯，好。”
祁藏上早朝去了，祁素逸是连夜赶回来的，到了琉颜宫，宫人们给她洗浴完，她喝了点粥就躺下了。
琉颜宫很安静，宫人们怕打扰到她休息，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床对面的窗户开了条缝，日光从缝里挤进来，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祁素逸侧着身靠在枕头上，没有睡意。
贴身宫女小卉进来的时候，看到祁素逸还在发呆，以为是太亮了，便问，“公主，您睡不着吗？要不要把帷幔拉上？”
祁素逸慢慢坐起身，靠到枕头上，轻声道，“把画拿过来。”
小卉转去窗边，从窗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副画。
那画到祁素逸手上，她没有急着打开，而是目光涣散地游离了好一会。
小卉悄悄退下了，走出殿门时，看到燕音脸色沉沉地迎面走来，小卉连忙上前拦他，“燕音大人，公主刚回来，正在休息。”
燕音拂开她，径直进到殿里。
小卉追上去，“燕音大人，公主在休息！”
燕音大步流星进到祁素逸的寝殿，祁素逸正坐在床上，手里的画开着，日光似乎也铺到了床上，让床上的人儿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
燕音停在床前的玉阶下，静静地看她。
小卉跪下，忙道，“公主，燕音大人执意要进来……”8七
祁素逸神情不变，只是轻轻道，“下去吧。”
小卉低头退出去。
燕音的目光从祁素逸的身上扫到画上，问，“你在看什么？”
祁素逸没有回话，她看着画，脸上无悲无欢。
燕音走上去，他以为画上是红缇真予，伸手要去拿，但先一步扫到画上的景象，手顿住了，停了三秒，他把手收回去了。
“这是谁？”
“漂亮吗？”祁素逸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上的人。
燕音只道，“没有你漂亮。”
“是吗？”祁素逸摸着画上的人，轻轻道，“我倒觉得，比我漂亮。”
第三百八十一章 归真（3）
祁藏下了朝就到琉颜宫，今日天气甚好，花上的蝴蝶沐浴在阳光下，枝上的鸟儿歌唱缪缪，宫人早已为祁藏沏好茶，小卉见祁藏过来，连忙上前道，“陛下，公主正在穿衣。”
“嗯。”祁藏点头，坐到庭院里的石椅上，喝了口宫人沏好的热茶，刚要说话，就见燕音从里面出来。
“陛下。”燕音走到祁藏身前，对祁藏行了一礼。
祁藏示意他坐。
燕音坐到祁藏对面的位置，宫人给他添了杯茶。
祁藏单手撑在桌面上，不苟言笑道，“逸儿看来还是不太愿意接受你。”
燕音垂眸，沉默了一会，他道，“逸儿这些年好像很喜欢从南陆得到的一幅画，那幅画陛下可见过？”
祁藏放下茶杯，“见过。”
燕音问，“那陛下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祁藏摇头，“不知道，但作画之人手艺很好，能把人描绘得栩栩如生的画，本王还是第一次见。”
燕音的关注点并不在画精不精美之上，他再问，“连陛下也不知道画上的人是谁么……”
祁藏看向他，正要说话，这时，祁素逸从寝殿里出来。
祁藏和燕音都看过去。
“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呢？”祁素逸坐到二人中间的位置上。
祁藏看她脸色不好，担忧道，“哥哥叫人给你熬了补汤，等下喝完好好睡一觉。”
祁素逸微微点头，“好。”
“逸儿。”祁藏语重心长道，“若你还放不下他，倒不是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哥哥不必勉强。”祁素逸抬眼看他，“大是大非面前，逸儿知晓轻重，这个世间不容他，我们不能给北陆留下隐患，他必除不可。”
祁藏沉默。
燕音眸光温柔地看着祁素逸，“逸儿，之前逆枫大师多次找你，是为何事啊？”
祁素逸目光转向燕音。
祁藏微微皱眉，“他找你？找你作甚？”
祁素逸收回落在燕音身上的目光，看向祁藏，“没什么……”
祁藏严肃看她，“逸儿，你从不瞒哥哥任何事的。”
祁素逸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多年前，我从道门手里得到了一些东西，与……宫余，准确来说，是与红缇真予有关，我把那些东西给他了，有些他看不懂，道门的人又散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才来找我。”
“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跑这么多趟？”燕音开口。
祁素逸看他，神情颇为不悦，“是道门做法预言的一些事，不可信的，之前他们信誓旦旦与我说那是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但这么多年过去了，预言的事一件都没发生。”
祁藏轻叹一声，“这些年北陆变数太多，哪是一场做法就能知晓的。”
祁素逸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哥哥，等所有的灾祸过去之后，可否，不要再搞这些东西了，术法什么的，我们禁了吧。”
祁藏缓缓点头，“该禁。”
燕音抬眼，看向祁藏，“陛下，宫余曾经在姜国太子府待过，我看他与姜永仪似乎很熟，这事……是否要查一查？”
燕音这么一提，祁藏忽然想起验证姜永仪身份那天，姜永仪突然改变主意不杀红缇真予，“你怀疑，姜太子有可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燕音点头，“是，邱单曾经是他的人，异魂的事他大概是知道的，我猜，他们二人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姜永仪会是异魂吗？”祁素逸忽然问。
祁藏摇头，“那日神门验证过了，若他是外来者，早就被查出来了。”
“他不是，那他身边一定有。”祁素逸语气十分肯定。
祁藏和燕音疑惑看她，祁藏问，“逸儿如此肯定？”
祁素逸点头，“我与他见过面。”
祁藏微微皱眉，“什么？”
祁素逸垂眸，低声道，“对不起哥哥，几年前……他不见了之后……我私下跑过一趟南陆，去见了姜太子。”
祁藏皱紧眉头，恨铁不成钢，万分无奈道，“逸儿啊，你……你让哥哥怎么说你好！”
燕音也皱眉，显然他也不知道这件事，“逸儿，你找他干什么？”
“我知道他去过南陆，跟南陆谁比较熟。”祁素逸轻轻道，“他在姜国太子府待过的事我也知道，以前我是以为他们有私交，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姜永仪也从未要他性命，我就想……他有可能知道宫余的事。”
“他……”祁藏内心很无奈，“你怎么敢跑这一趟？！当时姜永仪对北陆什么态度不必哥哥与你说吧，你，哎！”
燕音沉默看她，眸光暗沉。
“他告诉了我关于宫余的事。”祁素逸深呼吸一口气，“他对我说，他知道宫余是外来的，也知道宫余的过往。”
“什么？”
“姜太子很清楚他的事，他与我说，他身边有熟知他的人，但没有跟我说是谁。”祁素逸双眼无神地看着面前的茶杯，“他没对我怎么样，最后还是他让人将我送回来的。”
祁藏仍是眉头紧锁。
燕音轻声问，“你不怕他抓你要挟陛下吗？”
“不会的。”祁素逸回神，“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拖累哥哥。”
祁藏很烦躁。
燕音暗自拧拳，一字一字问，“逸儿，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我不喜欢！”祁素逸对上燕音的眼睛，目光与语气一样狠绝。
祁藏扫了二人一眼，缓缓道，“姜太子与他关系好，这点本王知道，如今看来，却不止是好了。”
祁素逸收回目光，燕音的脸也瞥向了另一边。
祁藏站起身，放轻声音道，“逸儿，哥哥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祁素逸也起身，她轻轻道，“哥哥，以前是我任性，逸儿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祁藏回头看她，“只要逸儿好好爱惜自己，这就足够了。”
“放心吧哥哥。”祁素逸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般，语气坚定道，“以后我不会再为了别人这样舍弃自己，关于他的事，对我来说已经结束了，逸儿很清楚，那是外来者，是入侵者，我永远都不会跟这样的东西在一起的，今后……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事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他，所以哥哥，以后不要再跟我提关于他的任何事，不需要了。”八七七
祁藏看着她，暖阳就在她的身后，她好像变回了当初的模样，那个活泼的小公主，似乎又回来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归真（4）
北陆萧条，南陆昌盛，新的历史起点开篇了。
花城换匾，改名为术城，此地从此为南陆神门管辖，姜国退兵，神门弟子入驻，开城当天，悬阳高照，人声鼎沸，姜永仪与南陆神门三位门主及南陆五名长老站在城楼最高处，与城内城外百姓共同见证南陆百年来第一次大型祭天仪式。
术城正在南陆中心，是开展祭天仪式的最佳位置，与北陆不同，南陆此次开展的祭天仪式以保守为主，祭天为次，即在没有任何有危害的后果的条件下开展此次祭天仪式。
神门弟子御剑立于术城上空，时辰一到，众弟子合力结阵，金色的纹路渐渐成型，一条连着一条，慢慢汇聚成型，站在下方的百姓抬头看在烈日下金光闪闪的阵法，皆是震撼惊呼。
古蒙那四人戴着面具混在人群中，与周遭的人一起看这十分难得的祭天仪式，抬头抬得累了，几人才低下头，转去偏僻的角落。
“花城没了，落洋，现在这里是术城，归神门管了，这几天要办祭天仪式，日子特殊，术城才对外开放，以后没有神门允许，我们就进不去啦。”古蒙那看着落洋道。
落洋摘下面具，神色忧愁，“不知道青逍阁有没有被清理掉。”
“应该被清了。”马任新道，“早在姜太子决定将花城改成术城的时候，就已经派人过来清理了，青逍阁……应该没了。”
“算了。”落洋轻叹一声，“没了就没了吧，身外之外罢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我娘的卖身契。”
剑之心轻轻揽过落洋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我们找机会与姜太子见面，与他好好谈，姜太子地位尊贵，留着一张逝者的卖身契也无用，应该不会怎么为难我们的。”
落洋看了古蒙那一眼，她知道古蒙那与姜永仪有点恩怨，但她想这个事已经想很久了，“我不想我娘死了石碑上刻的还是奴隶的身份，我们当时急着要走没办法，但现在既然已经没办法脱离这个身份，我娘，我就一定要给她争取最好的，就算她已经入土，在世人眼中，她也不能是奴隶的身份。”
马任新看向古蒙那，“阿那，落洋这个事，你若不想，要不就先回去？”
“切。”古蒙那轻哼一声，斜睨了城楼上的姜永仪一眼，挺直胸膛道，“我不至于那么小肚鸡肠，再说了，我的灭国之仇在北陆，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城吧，现在姜太子在外比较方便，要是他回姜国了，我们就很难见到他了。”剑之心帮落洋把面具戴上，“走吧！”
“等等。”马任新突然开口。
正准备走出去的三人转身看他，古蒙那问，“怎么了？”
马任新摘下面具，迟疑问，“你们觉得……姜太子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落洋看向古蒙那。
古蒙那摇头，“我不知道。”
马任新低声道，“我们的身份在北陆没有暴露，但是红缇公子有没有将我们的身份告诉姜永仪呢？”
“不会吧。”剑之心轻轻蹙眉，“看得出红缇公子是想保我们的，不至于这么坑我们吧？”
“不好说。”马任新摇头道。
“可是上次落洋……”古蒙那看向落洋，“姜永仪见过落洋了，当初红缇公子带我们去北陆，后来北陆就发生了那些事，姜永仪一猜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但是当初落洋露面，他没有抓落洋，也没有说出这些事。”
落洋点头，看向城楼上的姜永仪，“对呀，如果他想抓我们的话，我早就被抓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选择放过我们呢？”马任新捉摸不透，“我们是异魂啊，是外来者，他怎么会庇护我们？”
“也许……他和红缇公子一样是好人呢？”落洋转了转眼睛。
四人沉默了好一会。
古蒙那看向马任新，问，“那任新，你觉得我们怎么做为好？”
“我觉得……我们可以陪落洋进城，但见姜太子的事，最好让落洋单独露面，我们在暗处，如果姜永仪对落洋有其他想法，我们也好做其他准备。”
剑之心点头，“有道理。”
古蒙那看向落洋，“落洋，你觉得呢？”
“我没问题啊。”落洋耸肩，“这本来就是我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要是我有什么不测，他们不至于将我们一网打尽，任新兄这波考虑周全！”
“好。”马任新点头，“我们助你跟姜永仪碰面，能不能谈好，落洋，你要自己把握。”
落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道，“交给我吧，你们藏好，我要是被抓了，你们记得来救我。”
“肯定的！”古蒙那对落洋正色道，“姜永仪心思颇深，你与他说话时要小心一点，不要落入他的陷阱了。”
“放心吧，我也很聪明的好吧。”落洋对古蒙那挑了挑眉，“走吧。”
四人混入人群，随人流进了城，一切顺利。
为方便行事，四人选了最靠近城门口的一家客栈，那家客栈正对大街，容易探风声，为了安全，房间也只要了两间，落洋和剑之心一间，古蒙那和马任新一间。四人放置好行李，就聚集在古蒙那和马任新的房间商讨接下来的行动，由于姜永仪身边高手太多，特别是住的地方，于是四人决定与姜永仪来一次街头偶遇。
落洋表示毫无压力，不仅毫无压力，她还要给自己安排一场秀，要以最亮眼的方式吸引姜永仪的注意。
剑之心和马任新听到落洋的计划，都不说话。
而古蒙那则是拍桌怒道，“你那是办正事吗？你是准备勾引他吧？！”
落洋卷了卷胸前的秀发，挑眉道，“那又怎的，我有这个资本嘛。”
“不行！”古蒙那强烈反对，“你给我穿严实了去见他，别整这些有的没的！”八七七中文网
“那凭什么呀？”落洋不满道，“他凭什么见我呢？凭什么听我说话让他把我娘的卖身契给我呢？”
“他……”
“一张卖身契好开口，可要他见我难。”落洋道，“这个姜太子我听过一些传言的，不是他要见的人，下头的人很难见到他的，就算我们上大街拦他，他也不见得会停留。”
“可是……”古蒙那站起身，“反正不能用美人计！”
落洋抬头看他，“可是我全身的本事只够使个美人计呀，要不，你拦他？”
“我……”古蒙那紧紧皱眉。
“那个……”马任新抬头看古蒙那，“阿那，落洋说的有道理啊，姜太子身边高手如云，我们只能来软的，姜太子不是小人物，我们要见他，就算是在大街上，也还是要使一点手段的，既然落洋觉得美人计可以，那我们就帮她搞一搞，总比武力来得强。”
剑之心点头，“对呀，落洋也没说要干其他的，就只是为了吸引姜太子的注意，也不算牺牲。”
“可是他，万一他，他看上你怎么办？！”古蒙那说出了最让他担心的事。
“看上就看上呗。”落洋眉毛一挑，“我又不亏。”
“你？！”
第三百八十三章 归真（5）
古蒙那坐下来，身体侧向另一边，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整个房间陷入莫名的尴尬之中。
“呃……”剑之心小声道，“那什么，我们现在还是主要考虑人生安全这块，只要姜太子对落洋没有杀意，落洋能拿到卖身契，那我们的目的就算达成了，我们也好专心致志干别的事是吧？”
“就是！”落洋摸着自己的脸，“再说了，我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找对象了。”
古蒙那猛然转过脸来，“你还想找对象？！”
“对啊，你不想吗？”落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不成家啊？”
“我……”
“哎呀，别吵了，就这样吧。”剑之心起身道，“这事就听落洋的吧，能成事最重要。”
马任新拍了拍古蒙那的肩膀，“好了兄弟，落洋有分寸，不会乱来的，你就放心吧。”
“就是。”落洋起身看自己，“我得去换条裙子，你们先准备，我们今晚动手。”
说罢，落洋出去了。
马任新道，“祭天仪式持续三天，姜太子应该也会在这边待三天，我们今晚先陪落洋试试水，若是不行，明日再换个法子。”
剑之心点头，“古蒙兄，你不方便出门，就在后场帮忙吧。”
“可是姜永仪他，他不是善茬！”古蒙那仍是不悦。
“这你不用担心，以我的经验来看，我们在大街上做事，众目睽睽，就算不小心冲撞了他，在那么多百姓面前，他也不会怎么刁难我们的。”马任新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我还是去叫点吃的吧。”古蒙那低头出去了。
马任新和剑之心对视一眼，皆是无言。
——
天黑了，术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扬起了盏盏灯笼，聚集在术城里的人很多，即便是晚上，街上也是人潮人海，热闹非凡，有些人寻到商机，还在街头做起了生意。
就比如落洋几人。
他们开了一个卖面具的铺子，马任新是老板，带着财神爷的面具，同时做着抽奖的生意，天黑前，他们就在此地搭了一个临时小台子，开张后，先吆喝了一番，人多了后，落洋就到小台子上舞了一番，并抽空往台下扔小礼物，引得台下的人兴致高涨，男女老少都来驻足。
今日没什么月光，但外头一点都不黑，这不仅是因为街上挂的灯笼多，还有术城上空阵法中流转的道道光芒，都将这座城池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自然，也将台上的落洋照得魅力非凡。
“好！！”
“跳的好！”
“再跳一支，再跳一支……”
……
落洋对下面的人敬了个礼。
马任新拿起自制扬声器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本店有抽奖，五文钱抽奖一次，奖品最高可得三袋大米，大家先到先得啊，只要抽奖次数满一百次，我们的舞娘就会给各位再跳一支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的舞蹈，由于本店今日开张，凡是前五十名的客人，一次抽奖只需要两文钱，两文钱啊，两文钱一抽，你就有可能得到五十两才能买到的三袋大米啊……”
——
神门弟子将姜永仪护送到城楼下，姜永仪对他们摆了摆手，道，“本太子自己回去，你们把阵法守好，不要出岔子了。”
神门弟子行礼后回去。
小风道，“殿下，我去叫人抬轿。”
“不用了。”姜永仪背过手往前走，“这路不远，走回去便可。”
大风对后面的侍卫眼神示意，让他们把周围的人都盯紧了。
“北陆的消息还传不过来吗？”姜永仪边走边问。
大风跟在一旁，道，“没有，祁王让人把北陆各地守严了，我们安排在北陆的探子现在都联系不到。”
姜永仪不语。
大风不解道，“殿下，北陆现在对我们不太友好，您真的不担心他们把邱单的账算在我们头上吗？”
“呵。”姜永仪轻轻一笑，“担心倒是不担心，如今北陆自顾不暇，就算后面能缓过来，也需要休养生息，短期内他们没精力和南陆对着干的，不过……”
姜永仪话说一半就停了，大风跟着姜永仪往前方望过去，居然看到前面飘来许多红色的花瓣，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前面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不知道前面的人都在干什么。
小风道，“殿下，我先过去看看。”
姜永仪点头，“嗯。”
小风飞上屋檐，几个跨步往人流中心飞去，直到看到人群中心正在敲锣打鼓，歌舞奏乐的地方，他才停下来仔细察看一番，而后飞身回到原地，道，“殿下，是有人在前面做生意，唱歌跳舞还在搞什么抽奖的，前面的人不是在看表演就是在排队。”
姜永仪不苟言笑，语气无波无澜，听不出喜怒，“什么抽奖，能引来这么多人？”
“诶，殿下，我看前面的人啊，抽奖是假，看美人是真，前面排队抽奖的还没看跳舞的人一半多呢。”小风轻咳一声，偷偷看了一眼姜永仪，“但上面的舞娘，跳的是真的好看，殿下要不看看？”
大风挑眉看他，“你还懂跳舞啊？”
小风颇为不好意思地撇开脸，低声道，“主要是那舞娘……没穿什么衣服……”
原来精髓在这。
大风也偷偷看了一眼姜永仪，同样道，“殿下看看？”
姜永仪扫了二人一眼，大风和小风同时低下头。
姜永仪到现在还没碰过女人是他们对自家殿下最大的不解，他们偷偷谈过此事，严重怀疑是宫里规矩太多，女人过于矜持，让人看着没有欲念，这才导致姜永仪对女人一直提不起兴趣。
前方仍然喧哗。
“这位大哥已经买了一百张，先让这位大哥到一旁刮奖，后面的人别挤，排好队啊，那几位大娘，排好队啊——”
“哎呀小伙子，你快点啊！”
“还有米可抽没有，好多人抽到啦，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有的，排好队排好队，还有好多呢——”
“快点呐你们……”
……
前面吵的一片，玩的一片，简直把大街当自己的地用了，有些路过的，挤都挤不过去，只能骂骂咧咧地绕其他路。
第三百八十四章 归真（6）
姜永仪周围的气压很低，压得身边的侍卫气都不敢大喘，大风和小风也不知道是哪里惹姜永仪不快，都默默往后退一步不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姜永仪才开口，“这一片没人管吗？”
大风扫视一周，道，“是神门术家管的，可能是刚进城不久，还在整顿，没安排人过来。”
就在这时，人群中心飞起了朵朵红花，那些红花飘到半空就迸裂为点点红色的烟火，颇为绚丽。
姜永仪看着那逐渐散去的烟花，眉间舒展，“过去看看吧。”
小风一喜，精神抖擞道，“我们去清人！”
大风往前迈出几步，招了几个人要为姜永仪清出一条路来。
“不必。”姜永仪叫住他，“回来。”
小风不解看他，“殿下，人这么多，万一有刺客……”
姜永仪直接往前走，“大家都是来看热闹的，要看就一起看，别扫了大家的兴。”
大风看他挨着人进去，连忙贴身跟上去，小风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眼睛都擦亮点，要是哪个敢冲撞殿下，直接就地正法。”
“是！”
然而来这里看祭法的百姓大多都在进城的时候见过姜永仪了，自然都是认得他的，他过去，不小心碰到其他人，脾气不好的要来骂一骂，一看是风华正茂的姜太子，当下浑身一激灵，往旁跳开，这么一跳，自然撞到旁边的人，于是一个挨一个看过来，最后竟是所有人主动给姜永仪让道。
姜永仪站在原地，看着前面莫名其妙被腾出来的路，安静地顿了五秒。
他其实是想低调一点的。
小风颇为满意大家的自觉，带来的护卫又都护在了姜永仪身边。
人群中间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台，小台四个角各有一女子抚琴，台子中心则有一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站在楼上窗户边的剑之心看目标人物已经出现，对偷偷站在下方暗处的古蒙那示意，古蒙那点头，混入人群中，开始一下一下地打起了节拍。
曲子随之转换，落洋转了个圈，同样换了支舞。
新的曲子律动性很强，台下的观众逐渐跟着打起节拍，有的为了引起美人注意，那节拍打得是一声比一声响。
大风和小风环顾四周，再三确认附近没有危险。
落洋的手臂从头顶上轻轻拂落，原先遮了整张脸的面纱拂落了一半，露出那双微微垂落的眼眸，跟着垂落的，还有落洋的衣裳。她穿的不多，衣裳滑落下来的时候，露出了白皙光滑的肩膀，台下的男观众看得眼睛都直了，掌声拍的越发大声。
姜永仪定定地看着那双逐渐望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漂亮，但不是魅惑他的，反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装的是慵懒的神色，眼帘抬上去的时候，却是美人都不自知的风情万种。
勾人的技巧落洋以前学的多，上辈子脸皮又厚，结合到今下的情况，便也无所谓在大街上露出香肩舞动。
她的裙摆是逐渐展开的，铺在地上像极了开在大地上的鲜花，腰间却束了一条薄得看不见的丝带，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数显露，分明只有肩上是暴露的，可落洋抬脚下腰时，下方的人看着，却仿佛台上的人是不着一缕般。
曾经的青逍阁花魁，就是有这么一种引人着迷的魅惑，加上今日的曲子律动性比以往所听曲子要强得多，这支落洋自创的舞蹈便显得异常好看，连淡定如斯的姜永仪看着都失了几分神。
台下的客人情绪如方才一样高涨，奈何姜永仪在那里站着，他们再激动也不敢乱来。
小风站到大风身边，小声道，“这姑娘有备而来啊。”
眼神虽然是有意无意地落到姜永仪身上，可是很明显，这舞娘的注意力就在姜永仪身上。
大风皱眉看着落洋胸前的深沟，冷声回道，“花枝招展，与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到了曲子尾声，广袖回拢，轻轻覆盖在裙摆上，落洋反方向转了半圈，轻轻扬起兰花指，半掩着唇，再次将目光落到姜永仪身上。
马任新见状，立马跑上台，高声道，“诸位看客，看过来看过来，现在又是抽大奖的时候了，我手里现在有一颗蓝色石头，等下曲子结束，我会将手里的蓝色石头扔下去，谁能接到，谁就能获得我们的神秘大奖。”
下面的人无比期待，因为这位戴财神爷面具的老板说，有一个大奖，奖品正是台子中心的舞娘。
姜永仪看人跳舞跳完了，觉得没意思了，正准备走，马任新怕人走了，赶紧把手里的蓝水晶扔下去。
那蓝水晶是往姜永仪身上扔的，小风怕姜永仪被砸到，伸出手去接，他对自己的手法特别自信，接的时候看都没看，然而这蓝色水晶却直接穿过他的手，砸到了姜永仪的脑袋。
“……”
全场一片寂静。
马任新在台上更是倒抽一口冷气。
完了，刚才太着急，没扔对地方。
姜永仪背对着他们，暗暗深吸一口气，忍住去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他低下头，看向地上的蓝色水晶。
小风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替他把蓝色水晶捡起来。
姜永仪转身看那砸他脑袋的刁民，努力维持风度问，“奖品是什么？”
“北陆七日游。”
此话一出，不仅曲子停了，下面的人更安静了。
这话不是马任新说的，所以马任新也愣住了，他和落洋都看向站在抽奖的摊位前，与马任新戴着相同面具的人。
“好。”姜永仪拿过小风手里的蓝色水晶，“是好东西。”
“太子殿下。”马任新想要开口挽救，因为他们的奖品根本就不是北陆七日游。
“将人送过来。”姜永仪没给他机会，直接对下属命令了。
小风双手抱拳，“是！”
马任新皱眉，看向抽奖的摊位，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姜永仪带人先走了，小风站在台下，抱着剑看他，“走吧。”
“我跟你走。”落洋上前。
小风看向她，“你？”
落洋道，“我才是老板，自然是我跟你走。”
小风挑眉，看向马任新。
马任新对小风行礼，道，“这位大人，她的确才是我们的老板。”
“行吧。”小风对落洋示意，“既然你是老板，那你跟我走。”
第三百八十五章 归真（7）
落洋跟小风走后，马任新就收摊了，理由是老板人忙去了，他们作为小的不好继续操作，于是看的人散了，排队要抽大米的大娘们揪着马任新问什么时候再开。
古蒙那回了客栈，问剑之心情况，剑之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人在房中等了好一会才等回马任新。
马任新一回来就问剑之心，“刚才那个跟我戴相同面具的人是哪里来的？”
剑之心摇头，“我没注意，我当时一直在看落洋那边，不过他走的时候戴了兜帽，从小巷子离开的。”
马任新看向古蒙那，“你有看到那个人吗？”
“没有。”古蒙那皱眉，“人太多了，我挤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诶！”马任新愁眉莫展，原地转了几圈，“那我们麻烦了。”
现在在南陆，北陆可是一个敏感词。
自从北陆彻底断了跟南陆的联系，北陆在南陆人眼里就是失联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北陆已经不是不太平可以概括的，甚至在民间还传北陆的人都死光了，说那里被下了诅咒，谁去谁死，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但马任新作为北陆人，还是在帝国里混过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北陆不可能是传言的这样，但失去联系是真，姜国在南陆势力最大，人才济济，姜永仪手下的能人都没办法联系到北陆，他们几个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能耐？
所以……
那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简单玩弄他们？
还是想算计他们？
——
小风将落洋带到一处酒楼，那里被包了，外头是姜国士兵，里头是高手坐镇，但落洋并没有注意这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绯娘的卖身契。
他们上到二楼的茶室，姜永仪正坐在软榻上喝茶，他看到落洋进来，便对里头的神门弟子示意。
神门的人退出去。
落洋站到他面前，没有行礼，也没有下跪，小风偏头看她，神色十分不满，“这是太子殿下，行礼的事不会？”
小风从小被皇室教大，也是姜永仪的陪读，对礼仪方面极为注重，在他看来，除了姜王和棠妃，还有几个皇子，其他人见姜永仪都该是尊敬的，否则就是不敬，就是冒犯，落洋的态度对小风来说，就是不敬，就是冒犯。
可是姜永仪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话。
“见本太子还要戴面纱？把面纱摘了。”姜永仪放下手中的热茶，自从遇见葛妍，他就格外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戴面纱。
落洋听话摘了。
姜永仪抬眸看她，虽是倾国倾城，只一眼就能叫人失神的容貌，姜永仪却表现得十分淡定，“果然是你。”
落洋有求于人，还是给他跪下了，“太子殿下，落洋想求您一件事。”
姜永仪微微一笑，“得奖的是本太子吧。”
落洋低着头道，“落洋只能以这种方式见到姜太子，望姜太子见谅。”
姜永仪正色问，“你要求什么？”
落洋抬头看他，“我娘的卖身契。”
“卖身契？”姜永仪看向大风。
大风上前解释，“殿下，当初您买下花城的时候，花城里的奴隶也成了您的所有物，他们的卖身契现在都在太子府。”
小风看着落洋道，“绯娘是花城的奴隶，你为绯娘所生，理应也是殿下的奴隶。”
落洋仍是看着姜永仪，“太子殿下，我娘已是死人，她的卖身契对您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如果可以，可不可以……销了我娘的奴籍……”
姜永仪沉默了一会，道，“销了你娘的奴籍可以，但你要留下。”
落洋不解，“为什么？”
小风道，“你也是殿下的奴隶，留你还得有理由了？”
落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殿下不缺我一个奴隶，但我缺自由。”
大风微微眯眼道，“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殿下愿意见你，你都该感恩戴德。”
落洋低头不语，她并不想回来继续当一个奴隶。
姜永仪道，“大哥一直心心念念你，你若愿意去我大哥那里，你娘的卖身契，还有你的，本太子可以无条件给。”
落洋抬头看他，他大哥，那不就是大皇子姜容心吗？
说实在的，落洋现在已经不是很想嫁给他了，她这些年在南陆是摸清楚了，大皇子姜容心的后院女人多到装不下，都快赶上姜王的后宫了，其他皇子或大或小都有女人，唯有姜永仪是个特例，身为太子却没有女人，洁身自好到令人觉得神奇。
“没有其他选择吗？”落洋直视姜永仪。
姜永仪神情不变，“我大哥的女人是多了些，但你若是应下，就是我大哥的夫人，在南陆地位尊贵，你娘也能转入皇族族谱，不好吗？”
落洋沉默了。
姜国大皇子的夫人，这地位的确很高了，可是嫁过去的话，自己就不能再跟古蒙那他们快快乐乐地玩耍了，想想，竟然十分不舍。
可她总是要成家的，姜容心是她目前遇见的最好的出路。
姜永仪道，“这事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明早再给本太子答复也行。”
落洋轻轻点头。
“你们现在有办法进入北陆？”姜永仪突然问。
落洋魂不守舍地看他，“啊？”
“北陆七日游。”姜永仪身体微微前倾，“本太子的人都进不去北陆，你有办法？”
说起此事，落洋也不知晓详细情况，耿直的她直言了，“我们一开始设的奖项不是北陆七日游，刚才说北陆七日游的人跟我们不是一起的。”
姜永仪微微眯眼，“你说什么？”
落洋看姜永仪的眼神，感觉后背一阵发凉，“我说的是实话……”
“什么意思？”小风怒了，“你是说你在耍我们吗？！”
“没有！”落洋看了小风一眼，转向姜永仪，伸出手发誓，“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戏耍你们，那个人真的不是我们安排的。”
姜永仪不说话，以往姜永仪突然不说话，旁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发慌，但落洋不一样，也许是经历少，那眼睛直视姜永仪，完全不带怕的。
姜永仪许久没有看到这么清澈的眼神了，竟觉得这双眼睛还挺讨喜的，“大哥的事你回去想清楚，明早过来给我答复。”
落洋见姜永仪放人了，便什么话都没说，提起裙摆直接跑了。
小风皱眉，“殿下，这女人不知礼数！”
姜永仪不理他，自顾自的喝茶。
“殿下，她这态度不能纵容，区区一个奴隶……”
“闭嘴。”姜永仪又瞪了他一眼，“叫人把她盯紧了，大哥还等着呢。”
小风觉得很委屈，“……是。”
——
落洋是跑回客栈的，古蒙那在外头等她的时候，非常无语地看着落洋双手互搭捧着自己的胸远远跑来。
“诶。”落洋大喘气，站在古蒙那面前喘了好久，“你在等我啊，啊？”
古蒙那指着她的胸，神色复杂，咬牙切齿，“你怕衣服掉就不要穿这么少！”
“什么？”落洋挺起胸，“是衣服吗，是我身材好，我不扶的话，跑起来它们要跳，很难受的！”
古蒙那捂脸，赶紧把她拉上楼。
进到房间，古蒙那就随便抽出一件衣服批到落洋身上。
剑之心上前看她，“怎么样落洋，姜太子有没有为难你？”
落洋摇头，“没有。”
“没有？”马任新问，“那北陆七日游的事呢？他提了吗？”
“提了。”落洋搬了张凳子坐下，“我跟他说那个说北陆七日游的人跟我们不是一伙的，已经说清楚了。”
“他没怪你？”古蒙那表示不可置信。
“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他为什么要怪我。”
“啊？”剑之心看向马任新，“这么说，事情也没有那么复杂嘛……”
“姜太子不怪罪是好事。”马任新也坐了下来，“但那个人我总觉得不是意外。”
“落洋拿到卖身契我们就远离那些权势了，背后的阴人总不会无聊到来算计我们吧，我们跟人家又没仇。”剑之心看向落洋，“那卖身契，姜太子给你了吗？”
“唉！”落洋叹气，“没呢，他要我嫁给姜容心，如果我愿意嫁过去，他就把我和我娘的卖身契一并给我。”
“什么？”古蒙那拍桌，“怎么可能？！他在想屁吃！”
落洋看着他不说话。
古蒙那渐渐皱眉，“你不会真要吧……”
剑之心坐到落洋身旁，“那你是怎么回应他的？”
“我还没答应，他让我考虑，明早给他答复。”
剑之心看了古蒙那一眼，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嗯……”落洋趴在桌上，似在沉思，又好像已经做了决定。
“也就是说，他不会直接把卖身契给你。”马任新道。
落洋点头。
古蒙那靠在窗边，看着落洋的后背，好一会，他才问，“你就说你怎么想吧。”
“嗯……其实我觉得……”落洋低声道，“我也可以嫁给大皇子。”
古蒙那一手搭在窗户框上，转向窗外，意外淡定道，“随便你，你高兴就好。”
剑之心看了古蒙那一眼，轻轻拉过落洋的手，“落洋啊，我觉得吧，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姜国大皇子，那就不要将就，好歹挑一个你喜欢的呀，天下好男儿那么多，咋们不缺这一个。”
落洋看她，“可是我没有喜欢的呀。”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啊。”剑之心拍了拍自己，“你看我也没有，我还比你大呢，这种事不用着急的。”
落洋垂眸思索。
“而且落洋，皇家之地不好生活的，外人看是显赫，可是你要跟别人共享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图的还只是你的美色，日后若是他对你冷淡，你被欺负了，谁替你出头呀，皇族里边，没有那么简单的。”
落洋沉思。
剑之心继续道，“我就是皇家出来的，不瞒你说，我是我父王最宠爱的公主，可是我最后还是选择离开，为什么呀，我就是不喜欢皇族里面的环境，他们整天勾心斗角，当着我父王的面他们都能算计我，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还不是一次两次，那些不受宠的公主被人欺负的就更多了，我是看过来的落洋，真的不是在吓你。”
“……那我再考虑考虑吧。”落洋撑着下巴，忧愁道，“姜容心的女人也是真的多，后院应该挺乱的。”
——
夜深了，落洋仍然觉得十分精神，剑之心已经睡沉了，她偏头看人，心中莫名感到怅然。
她不知道要不要嫁给姜容心。
以前绯娘还在的时候，她从来不需要自己去做这么大的决定，长期在温室，也没有立过什么大志，现在突然要自己来选择，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成熟过。
她不知道怎么选更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不知道选哪条路对自己最好。
如果没有过去十几年的经历，如果她是现在才成为了落洋，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选择更潇洒的自由，可是她就是落洋，十几年的生活足以让她彻底与这个身份融为一体，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只考虑当下的快乐，她要考虑自己的未来，这些，以前绯娘教过她很多次。捌柒
他们四个人从北陆过来后就一直在南陆找出路，虽然说短短几年就开了很多铺子，赚了不少钱，可是正是赚了不少钱，她才渐渐接触到一些阴暗角落，有些“人情”是马任新和古蒙那在做的，有些不好的“恩怨”也是他们两个人去“私了”的，但落洋看得明白，有钱固然不愁生活，但要活得更好更自在，免不了接触权贵。
他们四人在南陆白手起家，无权无势，哪天上头的人看得不顺眼，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有可能前功尽弃，生意越大，麻烦就越大，上面的人盯得就更紧。
说到底，他们没有人撑腰，在南陆做生意，即便创意再好，干得再好，都不太稳定，如果她嫁给姜容心，那他们几个人就有人庇护了，这对她，对古蒙那几人来说都是一条好的出路。
可是剑之心也说了，如果她失宠，那她就很可能受委屈……
她不想要委屈。
过去近二十年，没人让她受过委屈，因为绯娘不允许，那么以后的日子，落洋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不仅是她不喜欢，更重要的是，这不是绯娘想看到的。
落洋越想越烦躁，越想越烦躁，她开始揉自己的胸，那里发育极好，自己揉着，手感也好，她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揉，一开始是自己色自己，后来对自己没兴趣了，却也成习惯了。
“我是一颗好白菜！”落洋虎着脸看床顶，“这么好白菜，应该要给人拱！不能给禽兽拱！”
第三百八十六章 归真（8）
第二天早饭，马任新让小二把饭菜端到他们房间，落洋和剑之心梳洗完后就去串门吃饭。
饭桌上，落洋一扫昨日的阴霾，一口气喝完一碗粥，而后十分开朗道，“兄弟们，我决定了，姜容心那里我不去了，但我娘的卖身契我要拿回来，等下我去见姜太子，看他态度，如果姜太子态度强硬，非要我嫁，那我就假装妥协，先答应他，我和我娘的卖身契都在太子府，我们应该是要走一趟的，到时候我们就兵分两路，在姜国碰面，怎么样？”
古蒙那没抬头，继续吃他的，他边吃边道，“我们没问题，你给我们留好记号就行，该救还是该跑，我们尽力配合你。”
“我看姜太子还是挺好说话的，但我昨日感觉他是比较想要我去的，所以我也猜不准他会不会强行逼迫我嫁过去，反正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嘛。”落洋咬着筷子，想了一下，继续道，“这样吧，如果我今天没有从姜太子那里回来，那你们就不用等我，直接去姜国。”
古蒙那和马任新面面相觑。
“行。”剑之心点头，“我先去姜国等你，但古蒙兄和任新兄要去查那个算计我们的人，可能要晚几天。”
“啊？你们要查那个人啊？”落洋疑惑，“这事不是结束了吗？有必要查吗？”
“查一查总不会有坏处。”古蒙那给落洋一把匕首，“带好武器，保护好自己，我们查完就赶去姜国跟你们会合。”
“嗯……好吧。”落洋把匕首收起来，“那你们小心一点。”
——
吃完早饭，落洋就背上自己的小包裹出门了，她的心情很不错，乐观生活一直是她追求的节奏，但当到达目的地，看到与姜永仪同坐一桌的姜国大皇子姜容心时，她的心沉了。
看来姜永仪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
“太子殿下，大皇子殿下。”落洋皮笑肉不笑地对二人行了一礼。
姜容心看向落洋，落洋今日的着装以轻便为主，只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裙子，斜挎一个小包，这种造型很独特，因为姜容心还没见过有人这么搭配过，但不可否认的是，今日的落洋看起来十分亮眼，既活泼又可爱，腰间随意束了一条带子，还将她的身材优势凸显出来。
几年前看是尤物，今日看，是越发成熟诱人了。
姜容心收起自己的心思，对落洋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
落洋没看他，更没理他。
姜容心的笑意收了几分。
姜永仪悠哉游哉地喝着茶，“人在这了，大哥看着办吧。”
姜容心把脸转回去，问，“我今日可否先带她走？”
姜永仪点头。
落洋看姜永仪，撅嘴问，“殿下，那我和我娘的卖身契呢？”
“等你入了门，永仪会直接把卖身契送到府上。”姜容心对她道。
落洋捏着自己的小包裹，不是很高兴。
入门再给？
那她就不方便跑了。
于是她反对抗议，“不行，在我没拿到我娘的卖身契之前，我不会嫁给大皇子殿下。”
姜容心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以奴籍入门，往后要受人欺负，于是道，“我后院管的严，你若是入门，只要你不犯错，府上不会有人借你身份欺压你的。”
落洋摇头，“我要先销了我娘的奴籍。”
“这……”姜容心看落洋眼神坚定，便看向姜永仪，“永仪，要不你先把卖身契给她吧。”
姜永仪轻轻一笑，道，“也行，等本太子回去，就差人把卖身契送过去。”
姜容心问落洋，“这样可以吗？”
落洋想了一下，点头，只要是婚前给，问题都不大。
“好。”姜容心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来人，准备马车。”
侍卫立马出去准备。
“啊？现在就走吗？”落洋看了一眼跑出去的侍卫，“我还没有收拾行李。”
“不必收拾了，你需要什么府上都有，缺什么说一声就行。”姜容心起身，拉起落洋的手往门口走。
“大哥。”姜永仪突然喊了一声，“我还有事与你说。”
姜容心回头看他一眼，再对落洋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落洋没说什么，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
姜容心坐回原位，问他，“你想说什么？”
“不知大哥是否还记得当年从北陆接过来的天门弟子，天伝。”
“记得。”姜容心回想一番，道，“此人后来不是回北陆了吗？”
“那现在呢？”姜永仪直视姜容心，“大哥有他的消息吗？”
姜容心看姜永仪审视自己的眼神，轻轻笑了笑，“你许久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我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能让你忌惮的了。”
“谁知道？”姜永仪简言意骇，神情不变。
“三弟吧。”姜容心也没废话，“北陆自封之后，他还能知道北陆的事，说明他有这个渠道，他手下的能人没你多，要得到与北陆相关的消息，就只能依靠北陆的势力，这个天伝是当年天门的绝顶天才，你应该不知道，他当年在姜国的时候三弟帮他做了很多事，如果他还没死，那么除了他，应该没有第二人了。”
“他还没死么……”姜永仪转着手中的茶杯，神情变幻莫测。
姜容心看他颇为上心这件事，思索片刻，他道，“天伝死没死我不清楚，关于他的事都比较复杂，涉及的都是北陆里边的恩怨，反正大哥是不想参和的，在这里提醒一下你，北陆的事你适可而止，小心引火上身。”
“该收手的时候我自会收手。”姜永仪转而道，“过两日绯娘和落洋的卖身契我会差人送到大哥府上，是否婚前就给，就由大哥说了算。”
姜容心轻轻一笑，“你是在替大哥担心落洋拿了卖身契就跑？”
姜永仪品茶不语。8七
姜容心笑容渐淡，“你点醒我了，她应该不会这么听话。”
就如当初去北陆去得那么干脆一样，成为他的夫人或许只是落洋的其中一个选择。
但他要得到她，就不能容许她有其他选择。
第三百八十七章 归真（9）
早饭过后，出门的除了落洋，还有古蒙那和马任新。
当初那个带着与马任新相同面具的神秘人在出声之后，马任新就暗暗给此人下了一个小小的追踪术法，这个追踪术法能让术法操控者知晓被下术之人的位置，十分方便，但这个术法维持的时间不长，最多三天。
他们现在过去的地方正是马任新感应到的位置。
古蒙那与他骑马过去，二人赶了半小时的路，直至拐了一个大弯，深入一条小道，古蒙那才觉得这条路很熟悉，于是赶到马任新身旁与他并行，“任新，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是。”马任新点头。
“再往前走就是伏罗山了。”古蒙那看他，“你听过伏罗山吗？”
“吁——”马任新停下来，“你说什么？伏罗山？”
古蒙那也停下来，“对啊，这条路我走过，人烟稀少，前面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只卖东西不住人，再往前都没活物了。”
马任新眉头微蹙，“没问题啊，就是这个方向。”
古蒙那看着前方白雾蒙蒙的路，道，“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吧？可能在村子里。”
马任新点头。
这条路的雾气比上次古蒙那来时要大得多，越往里走，雾气越重，最后，二人竟是双双停下来。
有腥味。
古蒙那和马任新对视一眼，停在原地观察四周。
“你还能感应到那个人的位置吗？”古蒙那低声问。
马任新神色凝重，“可以，但是感应越来越弱。”
“是什么情况？”古蒙那对术法不太懂。
马任新低声道，“我这个追踪术法虽然便捷，但如果对方接触其他术法，这个术法的效果就会减弱，我现在没办法精准确定他的位置了。”
古蒙那提高警惕，“我觉得这里有点反常。”
马任新点头，“腥味有点重，附近可能有人。”
“我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没这么大雾。”古蒙那下马，“我们下马看看。”
马任新也下马。
二人牵着马靠近传来腥味的地方。
还没见人，就先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古蒙那轻轻拔出腰间的短剑，慢慢拨开身前的杂草。
草里躺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腹部中了一箭，正躺在地上痛苦喘息。
古蒙那低声问，“你是什么人？”
老妇人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睛，当他看到马任新和古蒙那时，竟然红了眼眶。
“来……”老妇人对古蒙那招手，“来……”
古蒙那微微皱眉，看她气若游丝，应该撑不了多久，于是上前几步，蹲在她身前。
老妇人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西边的位置，“去，去那里。”
古蒙那回头看了马任新一眼，回头问，“那里是哪里？”
“把，把那里的消息带，带去红缇门，能保，保你们一生荣华富贵……”
“红缇门？”古蒙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北陆的红缇门吗？”
“是……”老妇人的手已经没力气抬起来了，“把，把消息，带去红缇……”
话没说完，老妇人就没有动静了。
古蒙那去探她的呼吸。
人已经没了。
古蒙那起身，对马任新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马任新道，“可能有危险。”
古蒙那直接上马，“我们小心一点。”
马任新看他真的想去，便没再说话，上马陪他去了。
这里的路都被白雾盖住了，但往老妇人指的方向深入往里走，没多久古蒙那和马任新就看到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茅草屋的外面堆了很多的茅草，古蒙那和马任新下意识放轻动作，然而，二人还没走近，就被白雾中飞出来的道道利刃逼退。
利刃来势凶猛，打得古蒙那和马任新难以招架，二人分散开来，古蒙那一边的攻击更为猛烈，他骑来的马早在一开始就被击穿了身体，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古蒙那见自己后退难抵攻击，只能拐弯飞上屋顶，却正面碰上从另一边飞上来的男子，二人双双出击，奈何男子内力更为深厚，古蒙那被他打了下来，摔在地上。
马任新要来救他，屋顶上的男子给他甩去数把飞镖，令他只能后退。
古蒙那反应很快，摔地后立马滚了几圈避开紧随而至的飞镖，待到翻身而起，眼角意外地扫到屋里的人。
这一瞬间，他觉得屋里的人很眼熟。
于是转头看过去，屋内的景象却让他愣了一下。
上方的男子踏步而来，马任新喊了一声，“走！”
古蒙那来不及多想，连忙后退。
马任新骑马过来，顺势拉上古蒙那，动作利索地没入白雾之中。
从屋顶上飞下来的男子看着消失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
这白雾埋藏了危险，也方便人避险，古蒙那和马任新绕了小路一口气跑出几百米，等到出了白雾，二人才终于松一口气。
“我第一次见有人能将术法之力转移到武器上面。”马任新沉声道。
“原来不是普通的攻击，难怪接不住。”古蒙那神色凝重，“任新，你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
“红缇门大小姐，红缇苓。”
马任新顿了顿，道，“然后呢？”
“她……哎，不知道怎么说，应该算被囚禁了，我觉得我们要把这个消息带到红缇门。”
马任新没说话。
古蒙那看他没表示，也没再说话，马还在往前跑，二人的思绪随风飘远，但想的东西截然不同，马任新思的是方才那个人的身份与用意，古蒙那愁的是要不要把红缇苓的消息告诉红缇门。
直到二人抵达术城门口，古蒙那才下定决心。
“吁——”马任新停下来。
一条长长的队伍从城中出来，都是姜国士兵，中间护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人趴在小窗子前，正好与赶到术城门口的古蒙那和马任新碰了个面。
落洋笑着对他们眨了眨眼睛。
古蒙那下马，往前走近几步，当看到落洋身后的姜容心时，他停下脚步，任落洋从他身边经过。
直到整条队过去，马任新才走到他身旁，道，“阿那，如果我没有感应错的话，今日我们碰到的那个男子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刚才你与他交过手，应该知道他很强，不是你我二人合力能敌。”
古蒙那看向他。
马任新意味深长道，“红缇公子帮过我们，我们理应帮他这个忙，可是那个人，我们惹不起。”
第三百八十八章 归真（10）
回到客栈，回到房中，古蒙那拉了马任新道，“我还是觉得，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马任新静静看他。
古蒙那眼神认真，“红缇公子是拿命帮过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朋友，如今我们亲眼看到他姐姐出事，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帮他这个忙。”8柒七
马任新转向另一边不看他。
古蒙那转到他面前，继续道，“我知道我们打不过人家，但我们也不需要跟人家正面刚，我们就是带个消息出去而已。”
“而已？”马任新叹了一声，“阿那，这个事没那么简单，那个人绝对是神门的人，他算计我们，他为什么要算计我们？我们跟人家完全没交集，他怎么就偏偏挑中我们？这点你想过没有？”
古蒙那微微一愣，“为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马任新眼中暗光涌动。
“你是说……”饶是古蒙那不了解神门，此时也能品出些东西来，“他算计我们，是因为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他要……对付我们？”
马任新点头，“我们不得不防，异魂的身份在这里有多麻烦我们都体会过，阿那，你要知道，南北陆都有人知道我们是异魂者这件事，而且不是所有人都会帮我们保守秘密。”
就连当初告诉他这件事的道士都是为了获取自己的利益，而且，他们完全不知道在那个道士的背后，究竟还有什么人也知道。
古蒙那垂眸沉思。
“我们需要一个靠山。”马任新突然说。
古蒙那抬头看他。
马任新道，“阿那，神门神通广大，只要是他们想找的人，没人能瞒天过海逍遥快活，我们……是时候给自己找出路了。”
古蒙那缓缓坐下，一手靠在桌上，神情看起来颇为凝重。
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的未来就充满不确定性，何况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止一个，而以他们四人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应对这些不确定。
“我以前没把自己是异魂这件事看得很重。”古蒙那颓丧地看着地面，低声道，“对我来说，我在哪，归属就在哪，奈何啊，这边的人过于排外。”
“不是排外。”马任新道，“是异类，是神门渴求的异类，我们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太有利用价值。”
古蒙那把气叹了，又重振希望道，“没关系，天无绝人之路，我相信我们不会输给别人的！”
马任新轻轻笑了一下，“你还是你，行吧，消息可以带到红缇门，但我们得有计划。”
“什么计划？”古蒙那好奇看他。
马任新拿出纸笔，“你跟我说你看到红缇大小姐的时候我就在规划了，把之心叫过来，我要跟你们说大事。”
——
北陆的天黑得快，刚到酉时，出门就得打灯了。
守门的红缇门弟子看到逆枫的身影，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年逆枫常往他们这边跑，长老们身边的弟子说他是来看红缇真予的。
红缇真予死后并没有下葬，而是被放在冰室里，红缇松穆亲自设了阵法，以保红缇真予尸身不坏。
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保红缇真予的身体不坏，红缇松穆也下了死命令，让门里的弟子不准议论此事，但逆枫来得太频繁了，让他们感觉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红缇门高层，其他人是不知道红缇真予承认自己是异魂这件事的，所以门里的弟子私下偷偷传的谣言大多是红缇真予受招魂阵法反噬，也同其他受害者一样是被术法之力侵蚀毙命，而逆枫常常过来则是为了帮助红缇真予修复撕裂的魂魄，好让红缇真予能早日完完整整地下葬。
“大师您又来啦。”守门的弟子接过逆枫手里的灯笼，“东西我先帮大师拿着，大师去忙吧。”
逆枫虽然来得频繁，但每次走得都很快，最长也没超过半个时辰。
逆枫点了点头，“好。”
说完，人进去了，守门的弟子提了提手里的灯笼，这把灯笼是粉红色的，边用金丝绣了花，一看就是皇家制作。
“真不愧是大师啊，这样的灯笼也敢提出来，也太奢华了。”拿灯笼的弟子低声吐槽。
另一个弟子抱着剑道，“人家闺女是祁国皇后，差一支灯笼？”
就在这时，红缇百雅回来了。
守门的弟子连忙端正站姿，规规矩矩喊了一声，“夫人。”
红缇百雅看到逆枫的身影，微微皱眉，“成夏，你先带弟子去训练场等我。”
她身后的红缇成夏点头，“是，夫人。”
红缇百雅现在很不欢迎逆枫，自从红缇真予死后，逆枫就经常来找红缇真予的尸身，说是有疑惑还没解开，红缇真予的身体现在是被红缇门护起来的，尸身至今不坏，甚至留有温度，红缇百雅以为等抓到宫余，红缇真予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但逆枫的打扰对红缇真予身体的保存是不利的。
她对逆枫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今天，她不准备再让逆枫接触红缇真予。
逆枫先到红降阁见红缇松穆，红缇百雅跟到门口，悄悄让弟子们全部退下，弟子们都撤了后，红缇百雅把手放到门上，想了一会，又把手放下了。
“天门和祁国的人两面夹击都抓不住宫余，可见是他本事长进，我也派了人出去，实在是他躲得深才抓不住他。”
逆枫轻声道，“老夫以为是红缇门放水。”
红缇松穆笑了笑，缓缓道，“大师，我现在还尊称您为一声大师，是看在曾经您帮过红缇门的份上，但过去十几年里，大师也做了不少让红缇门心寒的事，小儿不才，糊里糊涂给大师当了那么多次垫脚石，这是我的疏忽，哪怕他不是真的红缇真予，大师也算是踩着红缇门来满足自己的私欲，如今光景不同了，大师该看清楚，他不是棋子，不能为大师遮风挡雨，红缇门更不是大师的筹码，宫余的事，红缇门与祁王一个态度，没有放水不放水之说，如果大师想达成目的，就请不要将算盘继续放在红缇门，否则，大师就不要怪红缇门不念旧情。”
“红缇门主。”逆枫眸光沉沉，“老夫对四大神门一视同仁，从来就没有对红缇门心存算计。”
“有没有大师心里清楚。”红缇松穆目光很平静，语气也很平静，“他很要强，在外的经历不曾回门提及，我若不查，还真想象不到诸位对他如此看重。”
‘看重’一词是沉了声说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归真（11）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就算逆枫做事想做干净，不屑于掩盖自己所作所为的天门也足够提供所需的信息。
“其他事我暂且不提，就拿无望山的事来说，当初他带人去无望山附近执行任务，大师是否与天门计划将我红缇门数百人引入无望山？”红缇松穆看着逆枫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难得的犀利，“我就问大师，如果当时不是你们误了时辰，我门内的弟子是不是都得死在无望山？真予是不是早已成为你们的试炼奴隶？”八
逆枫没有说话。
“这件事大师愧于开口，好，那招魂阵法呢？”红缇松穆脸上早已没有笑意，“招魂阵法是大师诱导他接触的，若大师只是借助他的才能，倒也无妨，可是为什么上阵法去的人是他？”
逆枫双唇微动，“他说他是异魂者，这件事他比我们……”
“比你们什么？”红缇松穆眼中的锐利不减，“他不说，谁知道他是异魂？大师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态让他参与？！”
逆枫一时语塞。
“让他挑起四大神门的怒火，让他激怒祁藏，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儿子，红缇门必然护他，有祁素逸在，祁藏也会退一步，大师的佳作啊，得以完成，棋子也能好好的。”红缇松穆的语气越说越重，就如他知晓一件又一件事情的原委后逐渐下沉的心，“一把武器，你们煞费苦心给磨锋利了，连通向祁国这条路都帮他开了！”
逆枫手指的指腹按着自己的掌心，内心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看着眼前的红缇松穆，逐渐意识到当初那个连继承红缇门门主之位都不情不愿，把红缇门的内务处理得一塌糊涂的年轻门主早已不是当年的稚嫩。
“老夫没想到……”逆枫轻叹一声，“素逸公主的事你也能查到。”
红缇松穆重重捶桌，桌上的茶杯被震成了碎片，“大师这姻缘牵得好啊！”
“红缇门主，不管你信不信，这十年来，老夫对红缇公子从未有过杀机。”逆枫语重心长道，“招魂大法那次，老夫的确是在利用红缇公子，但他没有随老夫的意，最后形成的阵法也不是老夫授的意。”
红缇松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道，“当年的事红缇门会一一查清，从烟兽的事情开始查，已经查到大寒境了，如果大寒境的事还跟大师有关，今后这红缇门的大门，不会再迎大师！”
逆枫点了点头，颇为无奈道，“红缇门主，过去的事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再追究，无非是自揭伤疤，痛人痛己，老夫可以先告诉你，大寒境的事跟老夫无关，是红缇门内部的问题。”
“以前是我糊涂，自认只有糊涂才能让他安生。”红缇松穆这段时间非常煎熬，因为他所查到的每一件事都是血淋淋的，甚至每一件事到现在他都不敢跟红缇百雅提，“他不欠任何人，不管他是不是外来者，红缇门都得给他一个交代，是功是过，都得重新记过！”
“红缇门主。”逆枫缓缓起身，“事已至此，你也不会再让老夫见红缇公子的肉身了。”
“大师对这个晚辈做了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我便是让大师过去，大师看他现在的样子，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逆枫叹了一声，道，“红缇门主如此愤慨，看来老夫的猜测是对了。”
红缇松穆凝眸不语。
逆枫的神情却是松缓不少，“在他的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异魂者，老夫说得对吗，红缇门主？”
红缇松穆扶着桌角起身，神情冷峻道，“大师请回吧。”
主人都下逐客令了，按理说，逆枫该走了，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红缇门主，纸包不住火，如果这是真相，红缇门现在就应该去跟祁王说清楚，这样对他对红缇门都好。”
“大师凭什么觉得异魂是他撒的一个慌？”红缇松穆反问他。
“就凭你，红缇门主。”逆枫直视红缇松穆的眼睛，“你任门主之前，术法造诣在同辈中名列前茅，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异魂在神门少主身上是没办法久待的，神门每年使用的术法次数之多，他要接触的术法强度之大，这些都不是区区一个异魂所能承担的，老夫做了十几年的试验，如果是异魂，就是普通强度的术法都能将他们剥离出来，更不用说神门高层经常要接触大型阵法，大型阵法所引出来的术法之力根本不是非本体魂魄的肉身所能承受的。”
红缇松穆眼中毫无波澜。
“如果他是异魂，你是一门之主，你早能看出异常。”逆枫似乎是希望从红缇松穆身上验证心里的猜测，尽管他的话语是肯定的，“也不会到现在，还要保存他的肉身。”
红缇松穆没有回答他。
逆枫点到为止，后退一步，“现在把他拉回来还来得及，老夫言尽于此，告辞。”
红缇百雅将自己隐身于暗处，等逆枫下了楼，她才转了出来，拂袖进屋。
红缇松穆正坐下，抬头就见气势汹汹走进来的红缇百雅。
他又站了起来，“夫人？”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红缇百雅深吸一口气，“红缇松穆，你最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
红缇松穆低声道，“我怕你难过。”
红缇百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说的是真的吗？异魂的事是真予在骗我们，不是真的，对吗？”
红缇松穆轻轻摇头，“解释不通罢了。”
“解释不通？”红缇百雅走到他面前，“那你说，他体内两个魂魄是怎么回事？”
“厄散当年也是如此。”
“你是说真予修魔了？”红缇百雅摇头，“他没有，他没跟厄散学。”
红缇松穆轻叹一声，“他学了，在无望山的时候。”
“什么？”
“天门里有一个人，当年也在无望山，跟真予一起待过，他亲口说，真予在无望山那几年，因为修魔走火入魔过。”
第三百九十章 归真（12）
红缇百雅眸光晃动，声音发颤，“走火入魔，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古往今来，大部分走火入魔的人是很难活下来的。
“如果他是跟厄散一样的情况，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到反噬，导致魂魄割裂。”红缇松穆顿了一下，低声补了一句，“他后来还去了九宫……”
“那他为什么要撒谎？！”红缇百雅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难过。
红缇松穆轻轻摇头。
“祁素逸呢？”红缇百雅眼神转冷，“你们刚才是什么意思？”
“当年是逆枫大师引真予去祁国，他和祁素逸的事是他在后面推动的，没有他，真予那趟不会遇到祁素逸。”
红缇百雅逐渐拧拳，“他怎么就知道真予一定会跟她在一起？！”
“他那时是预料到祁国有朝一日会阻碍到他，他又计划让真予帮他做事，为了让真予以后做事顺利，就让他搭上祁国这条船，祁素逸原来就喜欢玩，逛窑子玩小倌，人尽皆知，让她遇到真予，以她的脾性，若是她看中真予，必然不会轻易罢休，你看当年不就是她一直缠着真予不放吗？”
红缇百雅微微皱眉，仍有疑惑。八
红缇松穆不等她问，先说了，“祁素逸当年身边有一个护卫，叫戚长休，因为嘴甜，能哄祁素逸开心，就被安排成近卫，他把祁素逸的喜好摸得很清楚，在她生日宴上，为讨祁素逸一份笑，特意搜罗北陆所有好看男子的画像，其中有一副画的就是真予，当时祁素逸看了很久，后来祁王看这个近卫不靠谱，把他调走了，之后他投靠逆枫大师，大师问他如何让真予搭上祁国这条船，就是他提出这个让二人偶遇的建议。”
很完美的巧合。
红缇百雅为自己的孩子感到难过，“他肯定不知道这是别人安排的。”
他不知道的何止是这一件事，但红缇松穆哪里敢说全。
“别告诉他。”红缇百雅对红缇松穆道。
红缇松穆点头，“好。”
人出去了，室里却还是沉沉的。
红缇松穆和红缇百雅出去后，这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被人从东岸追杀到内地而无处可躲的人，不得不藏入一个最让他熟悉的地方，他在暗处看到逆枫来红缇门，猜他是为大事而来，于是事先藏入红降阁二楼的议事厅。
这一趟，跑得多少不太值，高兴的事没有，扎心的事倒是让人痛彻心扉。
他靠在柱子上，捂着腹部又开始出血的伤口，缓缓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脸，眼泪从指间无声无息地流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可能是腹部的伤是祁素逸的人留下来的。
——
“怎么样？！”马任新大笔一挥，点了点纸上被圈出来的地方，“我这计划不错吧？”
剑之心一脸懵圈地从纸上画的一个点移到另一个点，“你是说……我们从南陆回到北陆后，就去红缇门告诉他们关于红缇大小姐的事，助他们救人，他们为了感谢我们，会还这个人情，到时候我们就借这个机会给他们展示我们的新型武器，与他们正式合作，这个靠山……就是红缇门？”
马任新点头，“没错。”
“可是……”古蒙那迟疑道，“红缇门现在的处境应该不算最好，我们为什么要选择红缇门？”
马任新井井有条道，“第一，我们手里只有接近红缇门的筹码；第二，红缇公子与我们相识，方便我们行事；第三，红缇公子知道我们的身份啊，如果他能容下我们，说明人家不介意我们的身份，若是日后身份暴露，我们就还有希望得到他的帮助。”马任新弯下腰，压低声音道，“最后一点，红缇门现在需要战力，这正是我们能给他们提供的。”
古蒙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剑之心揉了揉脑袋，问，“你怎么知道红缇门现在需要战力？”
古蒙那转头对剑之心道，“他能联系到他北陆的师父。”
“没错。”马任新坐下，对二人道，“我师父说了，北陆接下来的大戏就在大神门，祁王拉不住的，至于是哪一方先动手，目前还不清楚，但是红缇门已经在蓄力了。”
“也就是说，北陆又有大战了？”古蒙那微微皱眉，“北陆才平静多久了，据我所知，北陆应该还有麻烦才对啊。”
“就是北陆还有没有处理好的麻烦，我们才有时间准备啊。”马任新给四大神门都画了个圈，祁国这座山我们是没办法靠的，只能在四大神门里挑，让你们选，你们选哪个？”
古蒙那和剑之心对视一眼。
好像……心里也是倾向红缇门的。
“也是红缇门吧。”马任新微微一笑，“你们放心，这四个神门我都接触过，红缇门的弟子虽然跋扈不好惹，但上层的人还是挺可靠的。”
“虽然不知道顺不顺利，但是感觉……”剑之心坐直身，“挺玩命的。”
“就是玩命。”古蒙那也坐直身，“可能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人杀了。”
“啊？”剑之心看向他，张了张嘴，“不会吧？”
马任新笑着看他们，“怕吗？”
古蒙那耸了耸肩，“有什么好怕的，干大事不都这样？”
剑之心扑哧笑了一声，抿了抿唇，笑道，“我也不怕。”
事实上，再回这个地方，他们都想让自己活得更漂亮一点。
“那落洋呢？”剑之心问。
“她不适合跟我们一起颠簸。”古蒙那道，“让她留在南陆吧。”
“那她会生气的。”剑之心与落洋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早跟落洋处得跟闺蜜似的了，“我们还是带上她吧。”
马任新点头，对古蒙那道，“落洋虽然没有武功，体制比较弱，但此次拿到卖身契，大皇子估计不会轻易放人，留她在南陆不安全，你若担心她的安危，大不了我们不让她参与武器制作的事，或者我们在北陆帮她找个别的落脚点。”
剑之心连连点头，“对啊，我们是一起的，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边，她会很难过的。”
“是吗？”古蒙那冷哼一声，“我看她挺想嫁给那个姜容心的。”
马任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你要是喜欢落洋啊，就去追啊，别畏畏缩缩的。”
剑之心嘴角上扬，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古蒙那瞪大眼睛，把他的手拍开，“别乱说！”
第三百九十一章 归真（13）
“门主，陈洪来了。”
红缇松穆刚坐下准备吃饭，听到弟子的话，又把筷子放下了。
红缇百雅皱眉，“他来干什么？”
门口的弟子低头道，“他没说，只说要见门主。”
红缇百雅起身，对红缇松穆道，“我跟你一起去。”
红缇松穆点点头，“嗯。”
陈洪被请到议事厅，红缇松穆前脚刚进，陈洪就起身道，“红缇门主，公主的人说宫余受伤后往这里来了，人呢？”
红缇百雅脸色一沉，拔高声音道，“人？我们还想跟你们要人呢！”
陈洪微微眯眼，“红缇夫人，这方圆上千米的地我们都搜了，就剩红缇门，你们要是不想我让人进来搜，你们最好自己把人交出来。”
“呵。”红缇百雅冷笑一声，“我带人去东岸的时候，与天门联手，原本就要抓到人了，可是祁素逸的人非要取他性命，没有她插的这一脚，我们早就把人抓了，你们现在还有脸来这里要人？！”
陈洪拔出剑，剑锋直指红缇松穆，“宫余已是众矢之的，红缇门最好不要包庇这个东西，否则，祁国的罪一旦降下来，红缇门一个都别想跑！”
厅内的弟子也拔了剑，将陈洪围了起来。
陈洪扫了他们一眼，冷冷一笑，“我若死在这里，红缇门这罪名必然坐实！”
红缇松穆缓缓道，“你们确定他入了红缇门？”
陈洪挑眉，“除了此地，他无处可去。”
“好。”红缇松穆慢慢坐下，看向拔剑那些弟子，“还站着干什么，去搜人！”
弟子们收了剑，面面相觑。
他们只听过宫余此人，但宫余长什么样他们完全不知道。
红缇百雅看了陈洪一眼，对弟子们道，都随我出来。“
红缇百雅也没见过宫余，去东岸抓人的时候，宫余是戴着面具的，但祁素逸说过，宫余长得跟红缇真予很像。
半个时辰后，一个弟子跑入议事厅，道，“门主，我们把所有地方都搜了一遍，什么都没发现。”
陈洪蹙眉，站起了身。
红缇松穆示意弟子先出去。
“我不信。”陈洪拍桌，“他绝对在这里！”
红缇松穆只是看着他道，“红缇门没有立场藏人。”
陈洪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是了，宫余不是红缇真予，红缇门为什么要帮他？如果要帮，早在一开始就帮了，宫余哪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
红缇成夏敲了敲门，进来了，“门主。”
红缇松穆看向他。
红缇成夏看了陈洪一眼，道，“长老们听说宫余可能藏进门里，要我们再搜一遍。”
红缇松穆点头，“去吧。”
“是。”红缇成夏出去了。
红缇松穆看向陈洪，神情不变，“你要再等一遍结果吗？”
还有必要吗？
红缇门有更容不下宫余的人。
陈洪嗤笑一声，走了。
脚步声渐小，红缇松穆仍坐着没动，直到杯中的茶水变凉，他才抬头，看向厅内那些隐蔽的地方，轻轻道，“我听说九宫的厄散为了你特意来了北陆。”
议事厅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回应他。
“当年他救你，是为了跟天卿作对，现在他帮你，是为他自己。”
人没有出来，但红缇松穆相信，他在听着。
“你的经历跟他很像，对他来说是绝佳的试验体，他当年也是因为走火入魔导致魂魄割裂，后来他在九宫再炼了一具肉身出来，让割裂的魂魄得以各安其身，但魂魄不全令他实力大减，他费了很多年的精力，一直没能找到让自己恢复的方法，直到你去了九宫。”
“魂魄割裂如果得不到处理，肉体会逐渐溃烂，所以厄散才要再炼出一具肉体出来，但你没有必要走他那条路，我不知道你在九宫是得了什么机遇，不仅护住了你的身体，还增强了你的体质，你原来的身体保存至今依然完好，甚至比常人要好，应该是九宫的功劳。”
“你不需要再炼肉身保全自己，厄散今日引导你这么做，不过是要你为他开路，助他恢复罢了。”红缇松穆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他让你回来找原来的身体，把剩下的魂魄取回去，之后他来帮你恢复。”
议事厅里仍然没有人回应他。
红缇松穆也不在意，自顾自道，“他帮不了你，为了寻找让自己恢复的办法，他已经毁了很多人了，之前在九宫没对你动手，也是因为宫魇看得紧，他没有得手的机会。”
话说到这里，其余的就留给当事人去思考了。
红缇松穆缓缓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了下来，道，“那个小公主没有断过要你性命的念头，你要是想活久一点就离她远点。”
带刺的玫瑰哪能不伤人。
可即便是千疮百孔的下场，他也要把人嚼碎在心里！
宫余后背靠在柱子上，眸光暗沉。
这段感情，他是欠了祁素逸的，但他没有犯过错，至始至终。
红缇松穆出去了，宫余也不需要再躲了，他转了出来，目光冷冽。
红缇松穆对他说的这番话，其中不乏有误解，但他说对了一件事。
厄散的的确确让他来找红缇真予的肉身。
他自从炼出了肉身，魂体一直不稳定，厄散跟他说是他魂魄不健全，留了一部分在原来的身体上，如果他要让自己变得跟正常人一样，那他必须取回剩下的魂魄。
在此之前，他对厄散的话深信不疑。
现在想想，他的魂魄哪里会不健全，他完完整整地离开过这里，又完完整整地回来，之后也是他自愿脱离红缇真予的身体，至于原来的红缇真予身上剩下的是什么？是真正的红缇真予啊。
如果厄散的目的如红缇松穆所言，那么也就意味着厄散也没有相信他是外来者的事，他也当他是因为走火入魔致使自身魂魄割裂，那他为什么要假意相信？难道是当他在撒谎，配合他做戏么？
宫余看向腹部的伤口，心中做了其他打算。
九宫的厄散该不该信，有人能给他答案。
第三百九十二章 归真（14）
天色渐晚，祁素逸早早吃了点东西，天一黑就歇下了。
宫人们自觉放轻动作，整个琉颜宫随夜色沉静下来，这个时辰，祁藏和她姑姑都不会来打扰她，从前祁素逸是不会这么早休息的，但从邱单那里回来后，她就变了。
没有人会来揭她的伤疤，亲近的人都在想办法呵护她，可这么一个让人小心呵护的人，还是需要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任性买单，这份报应不是身边人能替她受的。
祁素逸一直觉得这是对自己的惩罚。
她躺在床上，没有睡意，却还是蜷缩在被窝里。
寝殿安静极了，风从窗外吹进来时，花动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闷在被窝里，手又不自觉地摸到了枕头下的匕首，祁素逸阖眼，摸了好一会，才将这把短小的匕首抽出来，抽出来后，她顺道翻了个身，侧身看着手中的匕首，刀锋锐利，在月光下闪烁，这把匕首是当年她的母亲留着她的，陪伴了她很多年，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会拿出来看，这个习惯，即便是遭受了诸多委屈之后也还是没变。
刀身亮得仿若镜子般，映照出了床下的人影。
祁素逸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转着匕首的动作停住。
床下的那个人，也一动不动地立在床头。
祁素逸暗暗握紧匕首，蓄完力就往后砍去。
宫余抓住她的手腕，直接夺走她的匕首。
祁素逸正要喊人，宫余先一步将她摁在床上，堵住她的嘴。
祁素逸用力挣扎，宫余怕伤到她，将她的双手压到头顶上，另一个手按住她的嘴。
“别动。”宫余压低声音，“嘘。”
祁素逸用脚踢他。
宫余挤在她的两腿间，她怎么踢都踢不到人。
“你不动我就放开你。”
祁素逸慢慢停止挣扎。
宫余把手拿开，身下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怒视他，低声斥道，“你还敢来！”
“我为何不敢来，逸儿，你好狠的心。”宫余的身体往下压，两个人的额头抵在一起，“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你真的那么容不下我吗？”
“对！”祁素逸双脚弯起，欲图往后退开，避过这令人窒息的距离，但是她退，宫余就进，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就卡在中间，让她没办法踢到人，“你走开！”
宫余没有表露出难过之意，相反，他浅浅微笑，不慌不乱，“我不滚，逸儿能奈我何？”
祁素逸目露狠光，“你信不信，只要本公主喊人，你绝对活不到明天！”
“我知道。”宫余压着她，紧紧看着祁素逸的眼睛，这双眼睛，从前不会对他凶狠，从前他看着，总是弯弯的，耀眼且迷人，“可是逸儿在我手里。”
祁素逸微微眯眼。
宫余一手按着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轻轻覆于祁素逸的脸上，“逸儿……”
祁素逸嫌弃地偏开头，低喝一声，“滚！”
宫余不为所动，只是低喃，“那没办法，没办法……”
祁素逸斜眼看他，宫余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我从前就没什么追求，说的好听是洒脱，其实是懦弱，那个时候我怯于面对，日子一天又一天，我得过且过。”
宫余抵着祁素逸的额头，闭眼缓了会情绪，继续道，“但现在我有想要争取的人，我性子比较执拗，真的想死磕下去，那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得到，以前我是自愿当一个瞎子，现在我不想了，所有人就都别想把我当傻子看待，包括你，逸儿。”
祁素逸拧眉，眼神冰冷地看着宫余，“你有什么底气说这些，你活不了多久的！只要我现在发声，你必死无疑！”
宫余轻轻勾唇，“那我不寂寞，有逸儿陪着我。”
“你妄想！”祁素逸双手抽动，欲图挣脱，“你若想拿我要挟，我无所谓生死，大不了与你同归于尽，但我死了，入的是皇陵，你不一样，你要被碎尸万段，魂魄更别想被安度！黄泉路，你都不配走！”
宫余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忽然笑了一下。八七七中文网
心不痛，那是假的。
祁素逸挣脱不开，身体也挣扎起来，“我劝你投降，本公主尚能给你留个全尸！”
“我要全尸干什么？”宫余坐起身，将她桎梏在怀中。
祁素逸避开宫余的亲昵，挣扎越发剧烈，“来……”
“嘘——”宫余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双唇上，“我们现在的姿势是这等的不雅，叫人看见了，这夜岂不成了别人眼中的春宵，我可什么都没做。”
“你还没……”祁素逸咬牙，“你这个，这个，你这个东西！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宫余轻轻扯下她的腰带，衣服在两人你来我挡的蹭动中渐渐滑落，宫余看祁素逸越来越暴躁，不等祁素逸发飙，先俯身把人吻住。
这是他以前的特权。
可是现在不是了。
祁素逸咬紧牙关，不给侵略的机会。
宫余怕弄疼她，轻轻咬了几下就分开了。
祁素逸把自己的衣服拉起来，宫余给一把扯下来，她往后退，宫余就进，二人的距离就没有拉开过，几乎没完没了，直到坐到枕头上，宫余还是贴着她不放。
祁素逸极其不愉悦。
宫余看她虎虎的模样，忍不住轻轻戳了戳她的脸，祁素逸狠狠地拍掉他的手，宫余就把她锁在怀中，怀里的人小小的，根本没办法抵抗他。
他不由得想起如此娇小的一个人曾独自面对谢白和邱单的侵犯，那个时候……
宫余嘴角的弧度消失，他紧紧抱住祁素逸，闻着她的体香，恨不得怀中的人与他是一体的，这样子的话，不论她遇到什么，他都能看见，都能知晓，那些扎心难受的经历，他就不会让她一人承受了。
“逸儿……”宫余闷声道，“都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一直一直很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
祁素逸小手握拳，眼睛微微泛红，衣服再次从光滑的肩上滑落。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拉。
第三百九十三章 归真（15）
两人坦诚相对的第一次，也是在这个地方。
尽管都算有经验，但这次的亲昵二人仍表现得有些青涩。
可是那份快乐是记忆犹新的。
祁素逸比上次乖巧多了，不论宫余如何动，她的手都一直贴在宫余的小腹上，那里缠着细布，因为有伤。
窗外进来的风是凉的，但这凉意丝毫不影响二人的升温，上涌的情欲令二人藏在心中的酸涩渐渐弥散，在这场欢快的倾诉中，克制的情愫都在每一次的冲击下尽数展露，两人心藏冲动，可即便是旖旎缠绵，那份可怕的理智仍然束缚着彼此。8
屋檐上跳下几个黑衣人，他们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刀，逼近大门。
小卉提起裙摆踮着脚尖跑来，挡在这些黑衣人身前。
那几个黑衣人停下动作。
小卉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叫他们全部退下。
寝殿里边的人虽然克制着，但动静仍是不小。
等黑衣人全部退回去后，小卉回头看了大门一眼，同样动作轻慢地离开了。
衣物掉落一地，摸滚许久的人终于停了下来。
祁素逸微微阖眼，趴在被子上一动不动。
宫余将她轻轻扶了起来，在她耳边唤道，“逸儿？”
祁素逸微微蹙眉，咬了咬唇，转身去推宫余，不过那力道轻得似乎在与他打情骂俏。
宫余紧紧抱着她，“歇歇。”
祁素逸脸颊绯红，却是道，“可以了……”
宫余动作一顿，蹭着她的脸颊疑惑问，“可以什么？”
祁素逸去掰他的手，“就到这里。”
嗯？
原来是指这个可以。
但是……
可以了……吗？
他好像还不可以。
不对，好像去掉。
“上次……上次不是停在这……”宫余有些为难，抱着人不放手。
祁素逸当然也知道不是停在这，但上次也没这次这么久啊。
不过她还是有点心虚的，“……我按时算的。”
“按时算？”宫余脑袋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是按时算，不合理。”
祁素逸不管那么多，用力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宫余看她钻进被子里，心中挣扎一番，也钻了进去，祁素逸没有理他，背对着他，整张脸埋在被子里。
宫余抱着她，小声道，“逸儿，这个事我觉得……应该要有始有终。”
祁素逸没有回应他。
“我要求也不高的，一次……”宫余还是想争取一下，“完整的……”
祁素逸强行清醒，回头瞪他，“闭嘴！”
“逸儿……我还没有……”
“滚开你！”祁素逸把他踢开，而后坐起身，指向一旁，“自己去。”
宫余看着祁素逸凶狠的模样，真真是觉得报应莫过如此了。
祁素逸翻了被子睡下了。
宫余扶着脑袋，轻叹一声。
早知如此……
他刚才就不该像绅士一样停下来让人缓一会。
宫余下床去穿衣。
自己解决是不可能的。
他决定去吹吹冷风，这样可能有用。
但是他现在好难受啊。
宫余惆怅地勒紧腰带，出去了。
祁素逸没听到声音，头慢慢从被子里冒出来，没看到人。
她坐起身，出了会神，然后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上。
——
晚风是凉的，但还不至于凉到能让人马上冷静下来的程度。
特别是，在脑子最热的时候。
可能光吹风不行。
宫余惆怅地坐在假山后方的花坛上冷静，他感觉这劲是不太容易消的，太奇怪了，他以前不会这样的，难道是因为年龄到了吗？不太合理吧，宫余皱着眉想，或是新身体的问题？
这时，一个宫女突然从石头上摔了下来，直接摔到宫余怀里，那宫女压着他的腿，缓过来后，她突然睁大眼睛看宫余。
宫余立马将人打晕。
尴尬尴尬尴尬——
宫余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冲动却不减。
不行了不行了。
宫余左看看又看看，要找个地方泼泼冷水。
祁素逸从假山前方转了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长剑，眼睛望向地上的宫女。
宫余盯了她三秒，直接将人摁到墙上。
祁素逸手里的长剑掉到草地上，她双手抵在宫余的肩上，侧过脸避开宫余蛮横的一番亲近，“这小宫女我专门给你挑的，怎么不碰，你看是差了哪里？”
宫余心头冒火，他还是太温柔了，过于温柔了！
祁素逸嘴角带笑，云淡风轻，然而宫余入侵时，她还是忍不住收了收腿。
其实根本没有表面这么平静。
人完全是宫余帮她撑着的。
她的眼前早已是白雾蒙蒙，脑子里装的一切早已被击溃。
最后停下来的时候，宫余紧紧抱着她。
以前，总是祁素逸紧紧抱着他的。
可是如今两个人的情况，就像是带着许多裂缝的镜子一样，还能看，但怎么看都是令人糟心的。
当年邱单侵犯祁素逸的事他未曾深入去了解，他以为过去的事无论如何追查都无济于事，他相信这也是祁素逸不愿意让人揭开的伤疤，但是此刻，他突然很想很想问她当年邱单与她的事。
然而低头再看祁素逸，他把话咽回去了。
在这一刻，周遭的一切，曾经的一切都被暂时锁在心中。
宫余眼神暗暗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本公主警告你……”祁素逸偏开头，声音很弱，“明日我若是还看见你，你绝对死定了！”
宫余缓缓抱紧她。
祁素逸轻轻阖眼，整个人靠在宫余身上，晚风有些凉，但抱着的人很暖。
宫余听到祁素逸平缓的呼吸，将人轻轻抱起，带入屋内。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时辰到了，他差不多该走了。
宫余看了一眼窗缝外的夜色，俯身亲了亲在被窝中熟睡的人。
这样的日子，曾经的他本来是唾手可得，可他没有选，哪能想到，弯弯绕绕多年，才发现这是如此的珍贵。
宫余的手指轻轻划过祁素逸的脸颊，走前，他给祁素逸擦了身，擦完后，帮她穿了另一套睡衣，并把床上的狼藉简单收拾了一下。
一切，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宫余出了琉颜宫，外面的风是冷的，比不上里边温暖，但这份冷意让宫余越发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从前逃避了太多，到了最后，徒留遗憾与懊悔，连带喜欢的人都因他而受到伤害。
幸运的是，他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