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那天晚上
分分合合，分分合合太多次了，红缇真予心口沉闷，想放弃，可在祁素逸面前，放弃的念头又是脆弱不堪，令他破防，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
祁素逸慢慢伸手，回抱红缇真予。
站在下方的男子一看，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出去了。
红缇真予对自己非常无奈，他自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事，但和祁素逸的感情，他处理得一塌糊涂，每次都说分开，每次又同意复合，这段感情，闹的一直是他，现在舍不得还是他。
“逸儿……”红缇真予轻轻道，“对不起。”
祁素逸本来已经慢慢熄火了，听他道歉，眸光骤然转冷，将他推开，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冷漠的气息。
红缇真予愣愣地看着她，“逸儿……”
祁素逸的眼神毫无温度，“红缇真予，本公主不想再看见你，你给我滚。”
红缇真予向她伸手，“逸儿……”
祁素逸拍掉他的手，“滚！”
红缇真予垂首不动。
祁素逸沉声道，“来人！”
外面跑进来四个护卫。
祁素逸冷然地看着红缇真予，“把他赶出去。”
“逸儿。”红缇真予心里慌了，“我，我……”
他想说点什么，让祁素逸不要赶他，可是开口之后，却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祁素逸留下他。
被祁素逸的护卫赶出宫后，红缇真予还没缓过来，他想再进去，但是大门被关，守门的人拿剑对着他，他只能一步一步后退。
大门再次打开，玖扇带人缓缓走出来。
守卫对玖扇行礼。
红缇真予一语不发地看着玖扇。
玖扇对守卫和身后的人挥了挥手，“都退下吧，我和红缇公子有事要说。”
“是。”
玖扇走到红缇真予面前，轻轻道，“跟我过来。”
红缇真予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走。
玖扇带他入御花园，边走边问，“你恢复了？”
虽然红缇真予不知道众人认为的所谓的没恢复是什么样的，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嗯。”
“真是……”玖扇叹息一声，“逸儿喜欢谁不好，非去喜欢你，真是报应啊……”
红缇真予微微皱眉。
“你疯癫的时候，她一直相信你能恢复，决定嫁给邱单的时候，她还和我说，你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我说她天真，她还不让，之后到了邱单那边，我和她哥哥去看过她几次，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真的怀了邱单的孩子，直到她哥哥不放心，想派人去照顾她，她才跟我们说，她没有怀孕，婚前邱单虽然碰了她，但是她回来后及时服了药，不会怀上邱单的孩子。”
红缇真予紧紧抿唇。
“她说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想要邱单碰她，燕音也不是一开始就潜伏在邱单那里的，他是在谢白那件事发生之后才过去的。”
“谢白？”红缇真予皱眉问，“什么事？”
“这件事我也是在发生了一个月后才知道的，听她哥哥说，逸儿怀孕的时候不让邱单跟她一起睡，所以她一直是一个人，谢白呢，有天晚上潜入逸儿的房间，欲图不轨，在挣扎之中，谢白发现她没有怀孕，便，威胁逸儿与他发生关系，逸儿答应了。”玖扇看向红缇真予，“结果你应该知道，逸儿在床上把他杀了。”
红缇真予暗暗拧拳，“那他们……有没有……”
“不知道。”玖扇继续往前走，“那天晚上的事逸儿闭口不谈，这件事还是她哥哥派在她身边的护卫说的。”
红缇真予暗暗深吸一口气。
“从邱单让逸儿嫁给他的第一天起，她哥哥就想，大不了让你带着逸儿找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生活，也好过把逸儿放在一个她不喜欢的人身边，就算邱单可能会大闹，他也愿意不惜代价让逸儿快快乐乐活着，但是你迟迟没有恢复，神门对你的情况也没辙。”
红缇真予垂眸，他开始想，难道自己当初所做的坚持是错的吗？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去搞异魂的事？
“逸儿一个人在邱单那里的时候，她一直在等你去找她，她以为你不知道她成亲的事，以为你不知道她在邱单那里的事，左意澜当初去找她，看她十句不离你一句，便不忍心告诉她你知道，红缇真予，我想问你，你失智的时候，当真记不起对逸儿的半分情分？”
红缇真予眸光微暗，其实他是知道的，可是那个时候，他把这里的一切当成一场梦，即便梦醒时，他的心情会变得十分糟糕，但是他一直以为，这里的所有一切都会随时间从他的世界慢慢淡去，他那个时候根本就不去想，谁谁谁正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玖扇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疯癫的这段时间，你对逸儿的亏欠我便不说了，我来跟你算算以前的账。”
红缇真予眸光微动，“以前？”
玖扇讽刺一笑，“我只说你不知道的事。”
红缇真予怔然，他不知道的事？
“这些年来，逸儿没少给你操心，你应该还记得逸儿被瑰落抓走那次？”
红缇真予缓缓点头。
“她不是被瑰落抓走的。”玖扇道，“是她让她哥安排瑰落这么做的，目的是把你引过去，让瑰落教你术法。”
红缇真予缓缓皱眉。
“她知道红缇门不教你术法，为了让你不输给别人，她让瑰落帮你弥补这方面的不足，不管你能学到什么程度，只要够强就行。”
红缇真予微微张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当初你在冥石上动手脚，她哥亲自压你过去，逸儿担心神门要杀你，就派了自己的人半路拦人，你当时没走，但是后来，她哥在私下里训了她，因为这件事，她哥第一次对她发火。”
红缇真予眸光暗下。
“她不止一次派人偷偷处理掉那些在暗中盯着你的人，中间她得罪了很多人，天门甚至派人刺杀过逸儿，有一次被生擒，要不是我们及时得到消息，只怕天门早就要了她的命，但是她后来还是会努力帮你除掉危险，就算当年你要和她分开，她还是会偷偷帮你。”
第三百六十五章 你脱不脱衣服？
红缇真予心里很震惊。
原来，这些年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有人在守护他，在偷偷帮他。
“在没有认识你之前，逸儿最让人头疼的就是爱四处乱跑，你应该不知道，她以前还会逛窑子，看小倌，遇见你之后，她就收心了，但是更让她哥和她姑姑头疼，因为你，她三番四次惹事得罪人，连本国云丞相的儿子都敢动手，你应该能感受到，她哥一开始对你还是不错的，但就是因为逸儿为你做的太多，而且好多次都让自己置于险地，他才会对你感到不满意。”
红缇真予眸光黯淡，低低道，“是我配不上逸儿。”
“你配不配得上逸儿，这一点我不予置评，但是你确确实实是亏欠她的。”玖扇看向不远处，祁素逸以前经常去玩，但是后来再也没有碰过的秋千，继续道，“邱单的事情发生后，她就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很少看她笑，有时候大白天的，她也把自己蒙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吃饭，我想，可能在那段我们照料不到她的日子里，还发生过什么吧……”
“我……”红缇真予神情低落，“我应该怎么做……”
才能弥补，他对祁素逸的亏欠……
玖扇看他，“逸儿为你做的还有很多，那些我就不讲了，今天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首先，是我把逸儿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我希望她好，其次，你当年确实是想过救我，也算心善，如今你已经恢复正常，我也相信你还是爱着逸儿的，我想，你对逸儿的感情应当胜过逸儿经历的污点，如果你想弥补她，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但我觉得，你现在至少要让她重新开心起来。”
“她没有污点。”红缇真予心口闷闷道，“在我心里，她一直是她。”
玖扇轻轻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可是逸儿自己不这么想。”
红缇真予抬头看她。
“逸儿的脾气我了解，如果她不在乎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会一个人闷着所有的事情谁都不说。”
“燕音呢？”红缇真予低低道，“逸儿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燕音不来陪她？”
“燕音……”玖扇想了一下，“好像是逸儿心情不好，让他干别的事去了，燕音……这人我听陛下说过，逸儿以前确实是喜欢过他，但陛下说不及你，逸儿耍脾气可以直接把燕音派去姜国当卧底，但她为了你命都愿意赔上，她对你的感情不是燕音能比的。”
“……可她上次，明明说她选择燕音，不要我……”
“你是什么时候去的？”玖扇反问他。
红缇真予低下头，“……我明白了。”
那个时候，应该是祁素逸对他彻底失望的时候吧。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红缇真予后退一步，对她行了一礼。
玖扇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红缇真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完了，他才快步离开。
现在北陆被他用吸取术法之力的阵法罩着，不管是谁，在这样的阵法上都无法使用术法，包括他自己。
所以红缇真予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用轻功飞到祁素逸的琉颜宫。
琉颜宫外有不少守卫，明里暗里都有，红缇真予偷偷敲晕一个守卫，换上他的衣服，走到离门口最近的地方。
由于是晚上，天比较黑，所以并没有认出他。
有一个宫女看红缇真予在无事晃悠，便让他把热水抬到公主的寝房，红缇真予照做，进到里面才发现这热水是给方才被红缇真予从祁素逸床上扔下去的男子用的。
红缇真予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躲到暗处，宫女们放完东西就出去了。
浴桶按祁素逸要求放在床前阶下，那男子脱了衣服进到水里慢慢洗浴，祁素逸则靠在床沿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洗澡的人。
但是不管水中的美男如何摆弄，祁素逸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红缇真予小心绕到床后面，弹出银针致水中的人陷入昏迷，而后动作迅速地跳上床捂住祁素逸的嘴巴。
红缇真予正要把祁素逸的脸转过来，让她看清自己的脸，以免把外面的人引进来，但是祁素逸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疯狂挣扎，红缇真予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险些让她摔下床去。
“逸儿，逸儿是我。”红缇真予忙道。
“嗯嗯嗯”祁素逸随手乱抓，抓到红缇真予的头发，把红缇真予揪得痛极了。
红缇真予把她按在床上，让她看自己，“逸儿，是我，是我。”
祁素逸看到他的脸，人慢慢就安静下来了。
红缇真予近距离看她，竟然发现她的眼睛红了，他以为是弄疼她了，赶紧松了力道，把她扶起来。
祁素逸推开他，“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出去！”
红缇真予握紧她的手，忙道，“我陪你，逸儿，今晚我陪你。”
祁素逸抿唇看他。
红缇真予抱住她，轻轻道，“以后我陪你，我都陪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门外有人觉得不对，开门小跑进来，“公主。”
跑进来的宫人看到抱着祁素逸的红缇真予和晕倒在浴桶里的人，大吓一跳，正要喊人。
祁素逸先一步道，“都出去。”
宫人顿时合上了嘴。
祁素逸看向浴桶里的人，“把他也带出去。”
“……是。”
人都退出去后，祁素逸的目光落到红缇真予身上，她问，“你脱不脱衣服？”
红缇真予慢慢放开她，牵着她的手，与她对视好一会，而后喉结微动，轻声道，“我脱。”
安静的殿内，除了人的呼吸声，就只能听到脱衣服和衣服落地的声音。
红缇真予还是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正儿八经地脱衣服，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上衣脱完，脱裤子的时候，红缇真予的耳尖已经彻底红了。
脸上红不红，他不知道，反正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在冒烟。
然而祁素逸非常淡定，从始至终，神情没有一丝变化，当然，可能很大一个原因是她从头到尾都在看红缇真予的脸，没有看其他地方。
第三百六十六章 这回得逞了
就这样，红缇真予在祁素逸的面前，脱完了所有的衣服。
周围安静地可以听到心跳声，红缇真予此刻很想把被捆上去的帷幔都放下来，不然宫人要是再像刚才一样跑进来，他觉得，自己真可以把自己给埋了。
尽管他是一个男人。
祁素逸似乎能听到他的心声，起身去解下床上四边的帷幔。
红缇真予抬头看她解捆着帷幔带子的背影，眼角扫到她解带子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红缇真予耐心等待。
最后一边的帷幔垂下来，祁素逸却没有转身。
红缇真予静静地看着她。
祁素逸轻轻道，“你走吧。”
红缇真予上前，从后面抱住她。
祁素逸低着头道，“那天，我没有让那些女人上你，我是吓你的。”
红缇真予下巴靠在她的肩上。
“你回去吧，我不会再去打扰你的。”
红缇真予抱紧她。
“回去。”祁素逸加重语气。
红缇真予将她按到床上，翻身坐到她身上。
祁素逸皱眉看他。
红缇真予低下头看她，“逸儿，今晚你陪我做一次，做完，我告诉你一个我藏了十几年的秘密。”
祁素逸没有说话。
红缇真予低下头去亲她。
祁素逸把头偏开了。
红缇真予嘴角一撇，颇为失落道，“逸儿是看我如今这张脸吃不下去吗？”
祁素逸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红缇真予撕下她轻柔的衣袖，转了几圈，“那我帮你把眼睛蒙上，做完我再帮你取下来。”
祁素逸伸手去拦他，红缇真予便先把她的手捆住。
祁素逸看红缇真予把她的手压到头顶上，蹬了一下脚道，“放开我。”
红缇真予没有真的蒙她的眼睛，而是用手覆在她的眼睛上，低下头去亲她。
这回得逞了。
红缇真予边亲边顺着曲线下去，帮她放松，而后，依照他以前看过的片子，非常有技巧地勾上来。
“嗯……”
祁素逸的声音出来后，红缇真予的感觉便来了。
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根本没有会不会一说，因为有些东西，它靠的就是本能。
第二天，宫女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进来，而是非常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红缇真予悠悠转醒，无意识地翻了一下身，顿时觉得全身舒爽。
怀里的祁素逸还没有醒，红缇真予放轻动作，正要把她移到一旁起床，祁素逸便醒了。
外面的宫人还在敲门。
祁素逸睁开眼睛，正好和红缇真予四目相接，空气仿佛凝滞了三秒。
“哗”
祁素逸拉上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
红缇真予好笑地摇了摇她，“起床了。”
外面的人还在敲门，“公主，陛下来了。”
红缇真予的笑容逐渐消失。
“哗啦啦”
被子里的祁素逸听到红缇真予快速穿衣服的声音，便从被子里冒出半个头来。
因为红缇真予昨晚是穿一个守卫的衣服进来的，现在穿上的自然也是守卫的衣服。
穿完之后，红缇真予看地上昨晚被他撕坏的衣服，便赶紧到祁素逸的衣柜里随便取了件衣服出来，拿到床上给祁素逸，“快穿衣服，你哥来了。”
祁素逸看着那衣服，道，“我不穿这个。”
红缇真予看了一下手里的红色丝裙，问，“那你要穿哪个？”
“我要穿黑色的。”
红缇真予赶紧又到衣柜前，来来回回翻了一遍，最后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套黑色系的衣服。
门外的宫人还在敲门。
红缇真予给了祁素逸衣服后，赶紧道，“你先穿衣服，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祁素逸边穿边看他在床下跑来跑去。
红缇真予绕了几圈，发现这里能藏人并且隐秘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他摸着脑袋，最后眼睛定在了衣柜上。
祁素逸慢慢下床，红缇真予“嗖”的一下钻进了衣柜，并且自己把门给合上。
“扣扣扣”
红缇真予蹲在衣柜里，听着外头宫人的敲门声。
不对啊。
红缇真予认真想了想，自古以来，衣柜它好像就不是一个安全的藏身地点啊。
但是现在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祁素逸已经去开门了。
红缇真予听到走进来的脚步声，慢慢屏住了呼吸。
虽然衣柜不安全，但是祁藏总不会去开她妹妹的衣柜吧……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放心多了。
“哥，你找什么呢？”祁素逸跟在祁藏身后。
祁藏环视四周，最后眼神落到地上的衣服，那衣服碎成几块几块的，明显不是祁素逸自己能做到的，“人呢？”
“什么人？”
祁藏转身看她，“昨晚在你房间的男人。”
“他不想见你。”祁素逸实诚道。
躲在衣柜里的红缇真予愣住了。
等等，这种问题不是应该直接否认吗？
还是说，是他没跟祁素逸沟通好？
祁藏听了这话，微微挑眉，“是男人你就给本王出来！”
红缇真予捂脸。
这真是，何必呢，要是知道祁素逸是这么说，他何必躲呀。
算了。
迟早的事。
红缇真予捂着脸从衣柜里出来。
祁藏凝眸看他，冷声道，“你是哪里的守卫，公主的床你也敢爬？！”
红缇真予把手放下，硬着头皮道，“……是我。”
祁藏眼神一凛，立刻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你还敢来？！”
红缇真予直视祁藏的眼睛，厚着脸皮道，“我来见我喜欢的人，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不敢来？”
“你没干……”祁藏看向床下那些衣物，脸色转阴，“你这畜生。”
“哥。”祁素逸轻轻道，“你放开他，我是自愿的。”
祁藏皱眉，“逸儿……”
红缇真予看祁素逸无悲无欢，可以说毫无波澜的目光，不知为何，觉得心口有些刺痛，“逸儿……”
祁藏慢慢放开红缇真予。
红缇真予暗暗深吸一口气，对祁藏道，“祁王陛下，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好好待逸儿的，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祁藏目光沉重，不发一语。
红缇真予看向祁素逸，轻轻拉过她的手，“以后任何事，我都听逸儿的，只要她开心，便是索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第三百六十七章 越想越气
红缇真予陪着祁素逸一起吃早饭，湖亭之下，祁素逸的皮肤看起来比以往更加白皙，可能是因为穿了黑色的衣服，连气质也比以前沉稳许多。
红缇真予看着如今的祁素逸，忽然意识到，眼前的小公主好像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张扬，那么活泼了，这本是一件好事，毕竟每个人都会有长大的一天，但红缇真予看着却高兴不起来。
“逸儿。”红缇真予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祁素逸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我是说，你有没有怪我？”红缇真予垂眸低语，“那段时间，丢下你一个人……”
祁素逸把手抽回去，继续吃饭。
红缇真予慢慢把手收回去，过了一会，他看着祁素逸道，“逸儿，我打算去一趟九宫，两个月内应该就会回来。”
祁素逸眸光微凝。
红缇真予放轻声音道，“我想带你一起去，你就当……去玩一玩？好不好？”
祁素逸抬头看他。
红缇真予解释道，“我去九宫只是为了让体内的息魂药药性散去，让我以前的内力恢复，没有其他意思，你要是不想去，那我尽量早点回来，可以吗？”
祁素逸看了红缇真予好一会，道，“我要去。”
红缇真予松了口气，点点头，“那我们吃完饭就去和你哥哥说一下，说完我们就走。”
——
祁藏是知道深海九宫的事的，一开始，祁藏并不同意，他认为九宫和北陆势不两立，祁素逸过去会很危险，后面红缇真予千保证万保证，加上祁素逸坚持要跟红缇真予，祁藏才慢慢松口。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祁藏听说了红缇真予和九宫的关系，所以才答应祁素逸跟他一起去。
二人驭剑离开，红缇真予抱着祁素逸的腰驭剑前行，路上，他犹豫着要不要问祁素逸关于红缇苓的事，可是祁素逸的状态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嗫嚅多次，红缇真予还是选择问出口，“逸儿。”
祁素逸转头看他。
红缇真予问，“你知道我阿姐在哪里吗？”
祁素逸神情微变，回过头去，“不知道。”
红缇真予试探性问，“她没去过祁国？”
祁素逸还是冷淡回道，“不知道。”
红缇真予罢休，把下巴靠到她的肩上，轻轻道，“等一下你会见到九宫的主子，他叫宫魇，你不用怕他，跟在我身边就好。”
祁素逸轻轻点头。
到了约定的岸边，红缇真予收剑带着祁素逸飞落到岸上，宫魇此刻正坐在一块木板上逗两个孩子。
红缇真予带祁素逸走过去，道，“可以了，我们走吧。”
宫魇抬头，看向祁素逸。
祁素逸对上宫魇的眼睛，眸光微寒。
宫魇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没说什么，直接往海里走。
“走吧。”红缇真予轻轻拉着祁素逸跟在宫魇身后，祁素逸却不给他牵，把手收了回去。
红缇真予无奈，随了她了。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几步，祁素逸不知道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朝宫魇刺去，红缇真予猝不及防，下一刻，宫魇就抓住祁素逸的手。
红缇真予连忙去抓宫魇的手，“放开她。”
宫魇微微挑眉，“是她先动手。”
红缇真予眼神无奈地看向祁素逸，“逸儿啊。”
祁素逸瞪着宫魇，咬牙道，“真予哥哥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可以碰他！”
宫魇听着不爽了，“你说什么？”
红缇真予对宫魇道，“你先放开她。”
宫魇看向红缇真予，微微眯眼，“九宫开明，但这不能成为别人自私的理由，你找女人，九宫不管，一个两个随便你，但你属于九宫的事实不会变。”
祁素逸挣扎，“给本公主放开！”
红缇真予担心祁素逸，但他尽量平静地对宫魇道，“你先放开逸儿，算我拜托你了，行吗？”
宫魇松了力道。
祁素逸挣脱桎梏，竟然还想继续攻击宫魇，红缇真予连忙抱住她，“逸儿，够了，够了，你冷静一下。”
祁素逸被红缇真予抱着不能往前，又气又急。
宫魇冷哼一声，对两个眼神困惑的孩子道，“走了。”
“逸儿……”
祁素逸挣扎着挣扎着，眼睛就红了。
红缇真予心疼地抱紧她，“可以了逸儿，我答应你，以后我只属于你，我不会再让别人碰我了，你不要难过了。”
宫魇在前面，听得更不爽了，他回头想说话，红缇真予顿时瞪向他，一副“你再说话我也跟你急”的模样。
宫魇神情不悦，重重拂袖，长袖一挥，前方的海水便翻卷起来，最后慢慢开出一条水路来。
红缇真予温柔地亲了亲祁素逸，轻声细语道，“我们先办事，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听话。”
祁素逸慢慢安静下来。
宫魇朝红缇真予扔了一颗蓝色的透明丸子过来。
红缇真予接过，转头看他，“一颗？”
宫魇不理他，带着两个孩子入到水里去。
红缇真予只好将蓝色透明丸子劈成两半，自己吃一半，另一半喂给祁素逸。
为了避免祁素逸初到九宫不适应，红缇真予直接抱起她一起入到水里，祁素逸很配合地抱紧他的脖子。
冰凉的感觉浸透全身，红缇真予带着祁素逸往深海下沉，中间，两人穿过一道透明的屏障，水中的压力渐小，没多久，熟悉的建筑慢慢出现在红缇真予的眼中。
祁素逸好奇地吐着嘴里的泡泡。
红缇真予对祁素逸道，“逸儿，九宫到处是结界，走几步可能就会到一个新的地方，你在这里一定要跟紧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祁素逸朝他吐了一个泡泡，那泡泡打到红缇真予脸上就碎开了，祁素逸觉得十分有趣，轻轻笑了起来。
红缇真予看她笑了，心情也好了几分。
宫魇在前面，回头看搂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头一次对九宫的规律产生了不满的情绪。
该死。
没有那女人，现在就是他抱着红缇真予回九宫！
不爽。
越想越来气。
第三百六十八章 如果我说
落到九宫地面上，有很多人侯在外面，看到宫魇回来，个个惊喜万分，知余也在，她看到宫魇很开心，看到宫魇后方的红缇真予，更加开心。
“你回来啦？”知余笑容满满地跑向红缇真予，看到红缇真予的脸时，她顿了下，问，“你的脸怎么了？”
红缇真予轻轻摇头，“没事。”
知余挥了挥手，金色的流光游到红缇真予身上，从脖子蔓延而上，红缇真予身旁的祁素逸惊奇发现，在红缇真予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去
“好了。”知余散了那些流光。
红缇真予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如从前，“九宫还有这种功效？”
知余轻笑一声，道，“这些只对九宫之人有效，你是九宫的人，自然能起作用。”
红缇真予不语。
祁素逸握紧了红缇真予的手。
红缇真予看向祁素逸，将她往前拉了拉，介绍道，“这是逸儿，逸儿，她是九宫的知余公主。”
知余对祁素逸微微一笑，“逸儿？我也可以叫你逸儿吗？”
祁素逸抱住红缇真予，没有说话。
予予在红缇真予脚边拽了拽他的衣摆，软糯糯道，“爹爹，今晚你可不可以跟予予一起睡觉？”
红缇真予低头看他，“不行。”
眼前的两个孩子，实在令红缇真予心酸。
予予委屈噘嘴，“爹爹……”
红缇真予汗毛倒竖，赶紧带祁素逸走开。
红缇真予来九宫是为恢复自身内力，宫魇清楚这一点，在一开始就让人给他单独准备了住处，祁素逸不愿意和红缇真予分开，红缇真予也不放心她，因此最后二人便住在一起。
九宫的环境很奇特，没有固定的日夜之分，想睡觉便把灯收了，不想睡觉，身体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哪怕是长时间不吃饭也不会有饥饿感。
祁素逸躺在床上，抬头看在床边打坐的红缇真予。
与初识时一样，眼前的人除了身体方面稍有变化，容颜和脾性几乎没有变，她翻了个身，头枕着手臂看他，虽然他有一段时间变了，可是最后，他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真予哥哥……”祁素逸轻轻唤道。
红缇真予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她，“怎么了逸儿？”
祁素逸问，“你一定要静坐才能恢复吗？”
“也不是。”红缇真予轻轻拂过她的头发，“但静坐会恢复得快一点，我若是能直接在九宫修炼，息魂药的药性也会散得更快一些，到时候我们才能早点回去。”九九九)(
“哦……”祁素逸颇为无聊地再翻了个身。
红缇真予看着她，忽然道，“逸儿。”
“嗯？”祁素逸偏头看他。
红缇真予心里颇为紧张道，“我之前说，我会和你分享一个秘密，你……想听吗？”
祁素逸对他微微一笑，“是什么呀？”
红缇真予张了张嘴，迟疑道，“如果我说……我，我……”
祁素逸看他支支吾吾，便知他要说的事情并不简单。
“没事真予哥哥。”祁素逸伸手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坦诚，不管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商量。”
红缇真予将祁素逸轻轻扶坐起来，神情端正，“这件事我藏了十几年，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因为我，以前其实并没有真正去相信身边的人，我也觉得，这件事我不该让身边的人知道。”
祁素逸凑近他的脸，“你也不相信我吗？到底是什么事呀？”
红缇真予把她拉开，与她保持距离，“我以前，并不是红缇真予。”
祁素逸微微一愣。
“说清楚一点就是，我也是外来者，我也属于你们这里的异魂。”红缇真予定定地看着祁素逸，“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原来的红缇真予六岁，因为他受天门凌迟的时候死了，所以我才阴差阳错到了他身上，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来了就是来了，不可能再回去，我是……后来，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回到原来的地方。”
祁素逸慢慢的，慢慢的从红缇真予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红缇真予垂首，轻轻道，“冷尼国，开招魂阵法那次，我的目的确实是为送走意外来到这个地方的人，也是，为了送走我自己。”
祁素逸神情呆滞地往后移了移。
红缇真予看到祁素逸的动作，心口刺痛，但他还是继续道，“我成功了，回到了我本来的地方，之后你们看到的红缇真予，他确确实实是红缇真予，他本来是死了的，但因为我附到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没坏，加上我常年接触术法，在那样的条件下，他的魂魄才会苏醒。”
祁素逸看着红缇真予的眼睛有些许恐惧。
“我……”红缇真予低落垂眸，“我本来，是不打算回来的，就算是回来，我也不打算久待，至少……这个身体是属于真正的红缇真予的，他的魂魄既然苏醒了，我就没有理由继续占着他身体，该还的……我会还给他，但是如果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留在这边陪你……”
祁素逸退至床沿，看着红缇真予的眼神转为了警惕。
红缇真予的内心又慌又难受，他没有再说话，他觉得祁素逸需要时间来缓冲这件事，但是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祁素逸看着红缇真予的眼神仍然充满警惕甚至是……排斥，这样的结果令红缇真予心痛极了。
“逸儿，你不用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红缇真予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我是异魂外来者这件事，是我最大的软肋，今天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既然决定要一辈子与你在一起，就应该对你做到最基本的坦诚。”
祁素逸抿唇不语。
“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我原来的世界，我知道，你喜欢的也许只是红缇真予这个人，但是我不在乎，就算你告诉别人我也是异魂，我也不会怪你。”
“那段时间……”红缇真予目光有些湿润，但是眼泪都到水里去了，“我回去的那段日子，让你因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对不起。”
第三百六十九章 秘密在你口中
温和的水流声轻轻敲打着二人的心口，在彼此的对视中，他们的心里谁都不比谁好受。
祁素逸眼睛也是红的，尽管眼神警惕，却也难掩满心的酸痛，“我不要……我不要喜欢一个……这样的人……”
“逸儿……”红缇真予想去抱她，但又怕吓到祁素逸，身体便不敢动。
“你和谢白有什么区别……”祁素逸声音颤抖，“离开红缇真予，你们什么也不是，你们只能顶着别人的身份欺骗身边的人……”
红缇真予抿唇垂眸，“是，没有红缇真予，我确实……什么也不是。”
“恶心！”祁素逸咬牙，“我不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红缇真予心口闷极了，他眨了眨眼睛，让泪水随水流而去，缓了好一会，他调整情绪，对祁素逸勉强微笑，“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秘密，对不起逸儿，瞒了你这么久。”
“我不需要你道歉！”祁素逸紧紧抓着床沿，“你这个骗子！”
红缇真予低着头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问，“逸儿，如果我不留在红缇真予的身体上，我也许就活不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我吗？”
祁素逸从床上下来，眼神愤恨道，“你个骗子，我告诉你，你今天要么在这里杀死我，不然等我回去，你就死定了！”
红缇真予点头，没再看她，坐回去，继续打坐，有些无奈道，“随你吧，秘密在你口中，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
祁素逸拧眉看他。
“你好好休息，我的内力恢复很快，等我好了，我就带你回家。”红缇真予闭着眼睛，眼睑微动，泪水流出来，依然是无声无息的模样。l
其实不用一个月，半个月息魂药的药性就散得差不多了，红缇真予调息几番，充沛的内力流淌在体内，陌生而熟悉。
他睁开眼睛，转身去看缩在角落里的祁素逸。
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在这里打盹发呆，不哭也不闹，耐心得有些反常。
红缇真予收回目光，让守在门口的人带他去见宫魇。
这一去，主要是为告别。
见到宫魇，红缇真予非常珍惜时间地与宫魇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感谢他带他来九宫，帮他恢复内力，一件，是对他表示歉意，托他今后好生照料两个孩子。
宫魇没有说其他的，只说时机到了，他就去接他。
红缇真予一笑而过。
回房去的时候，祁素逸已经醒了，他打开门的时候，祁素逸站在房间中央，正在四处找人。
应该是在找他。
“逸儿。”
祁素逸听到声音，立刻转身看他，眼神充满戒备。
红缇真予对她轻轻一笑，“我带你回家。”
把祁素逸送回祁国之后，红缇真予就回红缇门了。
红缇松穆和红缇百雅看他平安回来，皆是十分高兴。
那天晚上，红缇真予难得平静且懂事地陪他们吃了一顿饭，对于红缇松穆问起的关于内力的问题，红缇真予也都如实回答，饭后，红缇真予表示自己想要休息几天，让所有人都不要去打扰他。
其实并不是真的累。
他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中间这个过程是平静的，无悲无欢，无忧无虑，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任何结果，但是第三天，当他看到红缇门的弟子提剑跑进他的房中时，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抽痛。
所有人都在红缇门的祭堂等他。
百把刀剑对着他，他没有感到丝毫害怕，唯一让他怯步的，是站在祭堂门口，低着头远远看着他的红缇松穆。
迈上阶梯的每一步，都是沉重的。
从前的过往也随着每一次的迈步从他的脑海里一件一件闪过，最后，反而是释然了，脚步轻盈地随红缇松穆进到红缇门的祭堂。
逆枫在，瑰落在，厄散也在。
四大神门的高层在，祁藏在，祁素逸也在。
还有闵业。
所有人都在看他，似乎都在等他一个解释。
红缇真予的目光落到祁素逸身上。
“红缇公子。”逆枫站在最中央，脸色沉重地看着他，“素逸公主所言，是真是假？”
红缇真予看着祁素逸，轻轻道，“逸儿说了什么？”
祁素逸也看他，眼神毫不躲闪。
祁藏看了祁素逸一眼，道，“逸儿说你是异魂？不是红缇真予。”
“嗯。”红缇真予轻轻应道，“她说的对。”
“不可能……”红缇百雅不敢置信地跑过去，但被红缇松穆拉住了，“真予，这不是真的，你怎么会是异魂呢？”
红缇真予看向红缇百雅，慢慢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那道一直存在的伤口，“六岁的红缇真予，被天门虐死了，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取代了他。”
红缇百雅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身体的力气仿佛被抽尽了一般，险些站不住，红缇松穆的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沉痛。
红缇真予深吸一口气，表情颇为无趣，他放下了手，放下了袖子，将在座的所有人都看了下一遍，“不好意思，如果大家对异魂没有那么强烈的敌意，我可能早就坦白了这件事，但是这也不是我的错，我来到你们这里，完全是个意外，本来呢，上次送异魂离开的时候，我也走了，奈何，因为我的一己私欲，伤害了那么多人，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解决异魂的事，弥补我的过错，解决完了，我计划是离开，回到我原来生活的地方，不过……我想你们也不会让我走。”
天度冷冷勾唇，“好一个嚣张的入侵者，你罪该万死，居然还想离开？！”
“天度长老，你先不用谴责我，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红缇真予看向他，“说实话，我上次顺利回去也是借了你们的力，算是运气，之后我想再回，不琢磨个一年半载也成不了事，你们放心，我不会跑，也跑不了，我本来就害死了很多人，该担的责，我都会认，但也请你们不要那么着急，等北陆上的人身上的术法之力都被吸走，确定他们无事，你们再来审我，可以吗？”
第三百七十章 活着
祭堂中人数虽多，此刻却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厄散眼神复杂地看着红缇真予，纠结道，“那你到底算不算我徒弟啊？”
红缇真予了没有看他，也没有回他。
左意冯冷声道，“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你们可以不信。”红缇真予一脸无所谓，“你们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我要是死了，就没有人把覆盖在北陆上的阵法收掉，你们以后八成也没办法再在北陆使用术法。”
“真是阴险狡诈！”青夜墨允凝眸看他，“这些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的？”
“青夜门主，你平时没少叫人盯着我，我要是有你说的这么点心机，我也不至于真的把所有的息魂药都吃了。”
青夜桀宇紧绷着脸上前，一字一字问，“你当真不是红缇真予？”
红缇真予看向他，实诚地点了点头，“逸儿既然与你们说了这件事，我自然不会再继续隐瞒，青夜少主，你不用怀疑，你们所见的六岁之后的红缇真予，都是我，当然了，我后来回去了，你们前阵子看到的那个不是我。”
“不是你？”青夜桀宇皱眉，“那是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原来的红缇真予。”红缇真予看他们一脸惊讶，便自动解释道，“原来的红缇真予多年前确实是死了，但是因为我一直用他的身体，而且经常待在神门这种地方，神门所用的术法对他的魂魄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加上后来，逆枫大师也修复过他的魂魄，所以我走了之后，他的魂魄苏醒了，人自然就活了。”
凡华凝眸道，“也就是说，如果你离开这个身体，原来的红缇真予也能活过来？”
“差不多吧，上次也是这样，你们应该接触过他，不过他精神好像不是很稳定。”红缇真予对红缇百雅颇感抱歉道，“我离开的那段日子，与这个身体的联系没有真正断开，所以偶尔能通过这具身体看到这边发生的事，我想……可能是他的魂魄很早前就苏醒了，但是我一直占着他的身体，导致他意识清醒却无法出来，日子长了，才会让他变成那样。”
红缇百雅睁大眼睛，惊讶道，“真予没死，真予还活着？”
“活着。”红缇真予对她微微一笑，“等我离开，红缇真予便是红缇真予。”
“红缇真予在六岁的时候已经死了，为什么天门没有发现异常？”青夜焚瑛看向天郝，“天门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天郝语气平静道，“当年负责红缇真予一事的是上任天门门主，其他人一概不知，如今家父已逝，当年情况究竟为何，我们都不清楚。”
红缇真予轻轻一笑，“天卿是知道的。”
“什么？”青夜焚瑛看向红缇真予。
“我说，天卿知道我是异魂的事。”红缇真予轻轻勾唇，“不然你们以为我当年为何杀他？”
“不可能。”天度眸光狠厉，“天卿实力之高岂是当年一个小辈能敌的？！”
“当年我确实打不过他。”红缇真予叹息一声，“本来我是不知道他知道我是异魂一事的，但是有一天，他告诉我他知道这件事，还拿这件事跟我做交易，做什么交易我就不说了，给天门留点脸面，总之最后是趁他不备杀了他，后来想想，还挺后悔的。”
“后悔？”天郝沉眸看他，“后悔什么？”
红缇真予心中有些怅然，“至少，天卿不会因为我是异魂而排斥我或是利用我，他甚至选择保护我，他应该……算是我来到这个地方，唯一让我觉得值得遇见的人，其他的……”
红缇真予的眼中渐渐失去了温度，“都挺让我失望的，我还想说，既然我成了红缇真予，就好好地成为这样一个人，做他该做的事，尽他该尽的责，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对不起这样一个身份，但是很多事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异魂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的弥补只能到这里，再有的，我做不到了，如果你们觉得不够，最多，一条命，再有的，也没有了。”
“这些年……”逆枫郁郁沉沉道，“你所做之事我们都看在眼中，但是我们还是不能留下你的命。”
红缇真予问，“你们想怎么样？”
逆枫缓缓道，“天门有一个阵法，需要一个异魂为引，作用是强化普通人的身体，提高他们的体质，让普通人能够少患病，或者延年益寿，这是一个对后代有大作用的阵法，你可愿意牺牲？”
红缇真予微微蹙眉，“当真有这么神奇的阵法？”
逆枫点头，“老夫没必要骗你，你若是想要弥补自己造下的罪孽，这就是你唯一的选择，造福北陆万家百姓的子孙后代。”
红缇真予沉默不语。
“你没得选。”逆枫道，“这是所有神门商量之后的结果。”
“我会魂飞魄散吗？”红缇真予问。
没有人回答他。
红缇真予沉静地想了一会，他问，“如果我不答应，你们会怎么样？”
“由不得你！”天度沉声道，“就算你恢复了内力，你也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
“说说罢了。”红缇真予扫了天度一眼，“不必这般激动，我也无所谓了，只愿你们真的能搞出这么一个造福子孙后代的阵法。”
红缇真予看向祁素逸，轻轻道，“当年我被迫成为别人，后来我甘愿成为别人，现在我明白了，从最开始，我就应该做自己，为自己而活，逸儿，你选的对，成为别人是最没用也最废物的选择，是我，我也不会选择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
祁素逸眸光微暗。
红缇真予留恋地看完她最后一眼，转身便走。
门口的人拦住他。
红缇真予深吸一口气，道，“我若是想跑，我就不会回来。”
逆枫挥了挥手，门口的人退下。
红缇真予走出大门，深呼吸一口气，门外的空气比里面好多了，既不压抑，也不沉闷。
抬头看，湛蓝天空，有熟悉的白云飘荡，不知归向何处。
从前猜，是绿水青山处，羡其自由。
现在看，是不知落脚处，叹其无归。
第三百七十一章 看你跟他们客气的
红缇真予是异魂一事，对外界是隐瞒的，没有公开，红缇门的大部分弟子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是红缇真予还是在红缇门住不下去。
他也没有闲着，去北陆各处看各家百姓的身体都恢复得怎么样了，神门的人都有派人跟着他，红缇真予没有理会，爱跟就跟。
三天过去了，红缇真予看大家恢复得差不多，便考虑要不要把阵法收了，还是先这么放着再玩几天？
然而在外面逛了一圈，只觉得无趣。
不是好玩的东西少，而是逛来逛去都没有与他分享快乐的人。
乌云压境，大雨滂沱。
红缇真予冒雨跑入一家客栈，点了小菜，要了小酒。
等待上菜的时候，厄散和瑰落来了，坐到他对面。
红缇真予看着他们，问，“找我有事？”
厄散看了一眼坐在其他桌盯着红缇真予的人，压低声音道，“徒儿，你跑不跑？师父帮你啊。”
红缇真予笑着摇了摇头，“不用。”
“哎呀。”厄散再往后扫了一眼，“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咋占了人家身体占就占了，看你跟他们客气的，是男人你就痛快点，跑不跑？！”
红缇真予还是摇头，“我就是回来赎罪的。”
“啧。”厄散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瞧你这没用的样子！我告诉你，你……”
瑰落拉了拉厄散的袖子。
厄散突然闭上了嘴巴。
小二来上了菜和酒，“客官慢用。”
红缇真予给他们倒了一杯酒，“师父，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厄散生气了，大声喊了一句，“小二，上两坛酒！”
小二动作利索地抱过来两坛酒。
厄散拿掉红缇真予手里的酒杯，把一大坛酒放到红缇真予面前，起身拍桌道，“好，既然你这么清醒，我也不管你了，你就陪我大醉一场，看谁先倒！”
红缇真予看着眼前的酒不说话。
厄散以为他会拒绝，正想再说说话刺激他，却见红缇真予站起来，直接拿起整坛酒来喝。
厄散一见，兴致大起，“好徒儿，你终于像个男人了！”
红缇真予一次性就灌了半坛，厄散跟着他喝，二人灌完后，都看向坐在一旁的瑰落。
瑰落夹着花生粒吃，没有搭理他们。
厄散拍了拍红缇真予的肩膀，道，“不用管他，他不是男人，我们继续喝。”
二人继续灌酒，啥话也没说，就喝酒，红缇真予喝一次，厄散就喝一次。
小二上了一坛又一坛，上到最后都有点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想不开。
……
“啪——”
红缇真予趴在桌上，晃了晃手，拍碎了几个酒坛，“酒呢？！”
小二站在瑰落后面，一脸为难道，“客官，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出人命了！”
厄散精气神还在，一脚踩在椅子上，喝道，“你管我们死不死，继续上，再不上老子砸了你们的招牌！”
小二苦着脸再去拿了两坛。
厄散把酒拿到红缇真予手里，“来，继续喝！谁不喝谁是孙子！”
红缇真予脑袋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已经醉倒，只觉得自己胸闷口渴，还想再喝，直到再灌完一坛，他才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
厄散看他倒下，拍了拍他的脸，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天塌了——”
人没动。
厄散嫌弃地扔了手里的酒，“这臭小子酒量不行啊，一看平时就不怎么喝！来，娘们，给爷把他扛，扛上去……”
“嘭——”厄散整个人摔到了地上，也昏睡了过去。
瑰落淡定地继续吃着花生粒。
——
把两个人都拎到客房的瑰落重重地合上了门。
厄散边睡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啊，不吃了不吃了，饱了饱了，撑了，不吃了……”
红缇真予没有说梦话，但眉头紧蹙，双唇紧紧抿着。
瑰落给厄散喂了一颗药，没多久，厄散就醒了。
“嗯？”厄散从地上爬起来，摸着脑袋道，“我怎么在这……”
瑰落把他的脸转向红缇真予。
看到红缇真予，厄散迷糊的眼神突然就亮了。
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向床边，对红缇真予又摇又晃，“徒儿，你怎么睡死过去了，你快醒醒！快醒醒！”
红缇真予原本睡得好好的，给他这么一整，硬是给整吐了。
“呕——”
厄散拍着他的后背，“多吐点多吐点。”
红缇真予吐了好一会，厄散拿了湿毛巾给他擦了擦，而后将他扶坐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问，“醒了没有醒了没有？”
红缇真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厄散看他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不悦道，“为啥不醉呢，你给我说话。”
红缇真予拂开他的手，重新躺了回去。
厄散看他还给自己拉了被子，越看越气，直接把他拽起来，给踹了一脚，“给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着！”
红缇真予趴在床上，摸着被踹到的屁股，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厄散瞪着眼睛看他，“给我起来！”
红缇真予回过神，脸色阴沉，眸中的冷意已经足够把厄散冻结。
瑰落看他状态不对，上前护到厄散身前。
红缇真予摸着脑袋，直接开门出去。
瑰落在后面问他，“你去哪？”
红缇真予没有回答，直接走了。
厄散抬头看瑰落，“他不会出事吧？”
瑰落摇头，“出事的只会是别人。”
厄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他会去哪……”
红缇真予踉踉跄跄地下楼，转到后院去洗了把脸，洗完之后，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许久。
天空灰蒙蒙的，已经停雨，但是空气仍然有些沉闷。
一个身影在屋檐上快速移动，后面则追了很多个慌张的身影，他们想跟上去，却又没有那么快的速度，没过一会，双方便拉开了距离。
红缇真予去的地方是祁国的一处酒楼，到了那个酒楼，他没有上去，而是站在下面，愣愣地看着楼上的花球。
这里，是他和祁素逸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第三百七十二章 虚无的东西
酒楼的老板叫他进去，红缇真予没有反应，老板便不理他了，随他在外面愣着。
天越来越黑，又开始下雨了。
雨水扑打在红缇真予的脸上，冰凉凉的，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不少，他的眼神慢慢聚焦，目光慢慢收回。
转头看周围的景象，才慢慢想起自己的处境，他的眼神逐渐低落，回过神，迈出脚步要离开。
雨水倾盆而下，浇得红缇真予眼睑颤动，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祁素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雨太大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祁素逸往前走，停在了距离他只有三步的距离，她抬眸，眼神黯淡极了。
红缇真予嘴唇微动，低喃道，“……为什么，你会这么在乎，红缇真予这个人……”
祁素逸眸光虽暗，却是无波无澜，语气也非常的平静，“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的人会是这样的，我不喜欢虚无的东西，你不属于这里，你也没有自己的生命，你让我喜欢你什么？”
红缇真予垂眸，“我以为……你不会介意。”
“没有人会不介意。”祁素逸语气转冷，“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喜欢我，你当年路过这里的时候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红缇真予抿唇，点了点头，没在说话。
祁素逸转身走进酒楼。
红缇真予抓住她的手。
祁素逸嫌恶地甩开他的手，反应很是激动，“你不要用这个身体碰我！你恶心，你们都恶心！”
红缇真予的脸色更白了，“逸儿……”
“你别叫我！你有多恶心你知道吗？！”祁素逸的眼眶渐红，“我告诉你，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你比邱单，比谢白还让我讨厌！”
红缇真予整个人怔在原地。
祁素逸咬牙，嘴唇颤抖，“这里所有人都不欢迎你，你给我滚远点，别再让我看见你！”
红缇真予呼吸凝滞。
祁素逸转身进了酒楼，将伞扔了出来，那伞在地上滚了几圈，被雨砸得伞面凹陷，酒楼大门关闭，红缇真予愣愣地看着酒楼的大门，头一次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余。
吸收术法之力的阵法收了，神门的人第一时间便控下了他。
逆枫所谓的阵法设在了天门。
红缇真予过去的时候，四大神门只来了三个神门的人，青夜门的人一个都没来。
逆枫站在阵法边缘看他。
红缇真予扫了红缇松穆和红缇百雅一眼，心情十分沉闷，天度对他道，“你最好自己进去。”
红缇真予抬头看阵法，这个阵法，外观与一般阵法无异，没什么稀奇的，只是纹路稍微复杂了些。
这是一次赴死的选择啊。
红缇真予却毫无惧意。
他慢慢走入阵法，经过逆枫时，逆枫对他道，“这个阵法很温和，魂体分离的时候，你不会感到疼痛。”
红缇真予勾唇，却没笑意。
金色的光芒覆盖住全身。
红缇真予直接在阵法中心坐下。
逆枫道，“这个身体里有两个魂魄，希望你主动一点，自己出来。”
逆枫说完，红缇真予便感觉到有一股力在拉自己，这股力的力道很轻，如果红缇真予不配合，自己完全可以安然无恙。
但是他应该出来。
意识渐渐模糊，直至完全沉睡，中间好像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慢慢恢复了意识，眼前的景象和睡前没有多少变化，不过阵法中红缇真予的身体已经被带出去了。
红缇真予没办法看到自己，但他能看到并且听到周围发生的事。
不过众人好像能看到他，他们的眼神很复杂，他想，可能是自己现在的模样太奇怪了吧，他都怀疑自己只剩下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其他啥也没有。
逆枫与他对视，轻轻道，“不出意外，一个月后，你会与这个阵法彻底融为一体。”
他点头。
感觉真奇怪，他觉得他点头了，就是不知道逆枫看到的又是什么样。
众人慢慢退了出去，红缇百雅一直看着阵法中的影子，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最后是红缇松穆拉她，她才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大门合上，世界仿佛陷入了死寂。
半个月后，开门声惊醒了阵法中一直在打盹的人。
门外的光照射进来，很快又被大门阻挡在外。
祁素逸合上了门之后，非常平静地看向阵法中的影子。
阵法里的人也看她。
“本公主听人说，你只剩半个月了。”祁素逸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半个月，你可还有遗言？”
阵法里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祁素逸看阵法里的影子没有反应，也不恼，只是轻轻笑了笑，坐到旁边的台阶上，道，“我准备和燕音成亲了。”
“……”
“我还准备开一个后院。”
“……”
“本公主还记得，没遇见你以前，阅过不少美男，这些天再去一些楼里逛了逛，好看的人更多了。”祁素逸撑着下巴看他，“虽然大部分没有燕音好看，但是收一些不一样的美色，平时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
“还挺可惜的，本公主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精力，最后还是要割舍，可耽误了我不少。”
“……”
“不过也没关系，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也挺开心的。”
“……”
祁素逸安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忽然问，“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呀？”
“……”
阵法里的人想说话，张了嘴，却发不出声。
祁素逸听不到回应，笑意减退，她再问，“你家那边好玩吗？”
“……”
祁素逸又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周围还是安静极了，“你怎么不说话？”
“……”
“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
祁素逸拉了拉自己的裙子，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轻道，“我很久以前看到一款特别好看的嫁衣，那套嫁衣一直放在琉颜宫，当初你带我去南陆说要成亲，要是我那个时候把嫁衣带上了，说不定我已经嫁给你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你也这样
阵法设在了天门后山的大殿之中，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看管，只有巡查的弟子偶尔会从这里经过。
燕音避开天门的眼线，偷偷往后山附近靠近，快到大殿时，却被两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燕音皱眉看他们，“逸儿呢？”
“公主正在办事，任何人不得靠近。”
燕音凝眸，“你们知道我是公主什么人吗？”
“知道，但是公主说了，便是陛下过来，我们也不能放人。”
燕音微微眯眼，“你们拦得住我？”
“这是公主的命令，你大可选择动手，惹出动静，公主谁都不会放过，包括你。”
燕音沉眸。
安静的大殿内，祁素逸无聊地坐在台阶上摆动自己的裙摆，“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偌大的大殿之中，传出来的只有小小的回音。
“你是不是在怪我？”
“……”
“你介怀我说讨厌你的事对不对？”
“……”
祁素逸坐直身看他，“那我把话收回，你是不是就愿意理我了？”
“……”
还是没有回应。
祁素逸撇了撇嘴，“你再不说话我就走了哦，我只来一次的。”
“……”
仍然没有回应。
祁素逸有些生气地站起身，“不理我就算了，本公主要不是闲得慌，才不会来和一个将死之人废话！”
说着，她气呼呼地往门口走。
阵法里的人一直看着她，想说话，奈何实在发不出声。
祁素逸伸手去开门，手放到门上，咬了咬牙，人又折回来。
坐回刚才的台阶上。
她生气地靠在自己的腿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阵法里的光缓慢地流转着，温温和和的，像水流一样，时间也悄然无息，半个时辰的时间稍纵即逝。
阵法里的人又开始昏昏欲睡，打起盹来。
“唔……”
一道哭声惊醒了阵法里的人。
“唔唔……”
祁素逸趴在自己腿上，不顾形象地哭着。
阵法里的影子晃了晃。
“为什么你是这样的……”
“……”
“唔……我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怪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身体来碰我……”
“……”
“我讨厌你这样，唔唔……谢白这样骗我，你也这样骗我……”
“……”
“我讨厌这样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唔，谢白用你来骗我，他碰我，他碰我比邱单碰我的还多，你知不知道，唔，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杀他的……”
“……”
“你也这样……”祁素逸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也这样，唔……唔……你知道，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可是你什么都没有做，我不求你能保护我，可是你跟别人一样，你说喜欢我，你喜欢我，你怎么还能这么对我，唔……”
“……”
任凭祁素逸如何哭泣，阵法里的人能给的只有无声的沉默、无奈的压抑与无能的颤动。
祁素逸后面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她一个人抱着自己蜷缩在台阶上，睡到半夜，给冻醒了。
冻醒之后，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阵法里的影子，发起了呆。
直到第二天天亮，她才浅浅地睡了过去。
可是睡醒之后，她也没走。
一整天不是看着阵法里的影子发呆，就是在摆弄自己的裙摆。
安安静静的，也没再哭。
第三天，她还是这样，不吃不喝，一直陪着阵法中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的影子。
直到第五天，她憔悴地从睡梦中醒来，再也看不到阵法中的影子后，她终于从地上站起来，神情恍惚。
“你还在吗……”
祁素逸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还在吗？”
阵法中的光芒依旧流转，大殿之中依然寂静无声。
“你还在吗……”
“你还在吗……”
“你还在……”
“嘭”
五日不吃不喝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摔到了地上，祁素逸意识模糊，好像看到有人推门进来了，有很多个影子晃动，还有人在说话，说了什么，她完全听不清。
滚滚黑烟从炉子下方冒了出来，熏得扇火的人呛咳不止。
“我他妈，这玩意怎么这么难用啊……”古蒙那捂着鼻嘴往后连退几步。
落洋过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颇为嫌弃道，“烧火你都不会，离开三只简单你还会干什么呀？！”
古蒙那指着那炉子道，“不是啊，不怪我吧，是你刚才塞了太多木材吧？”
落洋瞪眼看他，“是这个问题吗？赶紧烧！客人等着呢！”
这时，街上跑过一排神门弟子，领头人行色匆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马任新跟着跑过来，等神门的弟子都过去之后，马任新把落洋和古蒙那拉到边上，低声道，“冷尼国冒出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现在正在北陆扩散，我看我们还是去南陆吧，北陆太不安全了。”l
“南陆不是过不去了吗？”落洋道。
“不好说，姜国的态度是不让北陆的人上，但是……我觉得肯定有一些北陆之人已经上了南陆，至于怎么上去，就看用什么法子了。”马任新紧紧皱眉，“而且现在北陆太危险了，上次因为异魂的事已经死了好多人，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东西出来了，要是还是上次那样，北陆可得再死多少人，可能连我们几个都难幸免。”
落洋摸了摸头，疑惑道，“我们就是异魂啊，我们也要怕那些异魂吗？”
马任新脸色沉重道，“主要是不知道这次冷尼国又出了什么事，方才你们也看到了，连神门都如此紧张，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古蒙那点头，“我明白了，北陆估计还会再乱起来，先不说我们是不是小命难保，在这样慌乱的条件下，我们也赚不到什么钱啊。”
落洋拍手，“有道理！”
马任新道，“我们先回去收拾东西，收拾完后，我看看能不能直接用术法把我们带到南陆附近，阿那，你会轻功，到时候到了海上，落洋就交给你了，其他的我和阿心来想办法。”
“嗯……”落洋沉吟，“我们要不要……去见一见红缇公子呀？”
“见他干嘛？”古蒙那问。
“不都说做朋友了嘛……”落洋鼓了一下嘴巴，“万一他需要咋们嘞？”
古蒙那看她嘴巴一鼓一鼓的，内心颇为复杂地咽了一下口水。
马任新道，“红缇门能人辈出，应该不会有需要我们的时候，冷尼国这件事还如此紧急，他现在应该在烦恼这件事要怎么解决，恐怕没时间见我们。”
“就是。”古蒙那看她，“我们需要他还差不多，咋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先走吧。”
“……好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只要是自己
窗外的鸟儿依旧欢畅。
入室的阳光依旧温暖。
室内主人的眸光却如一潭死水。
祁藏从宫外进来，门口的宫女们小声道，“陛下，公主还是不肯吃东西。”
祁藏挥退他们，自己坐到祁素逸的床前。
祁素逸一动不动地出神，祁藏来了，她也没看人一眼。
“逸儿。”祁藏轻声唤道。
祁素逸没有回应。
祁藏看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早天门确认过了，他没有消失，应该是被人带走了。”
祁素逸眼神慢慢聚焦，声音沙哑问，“他去哪了？”
“不知道。”祁藏将她轻轻扶坐起来，“在查。”
祁素逸抓着被子，看着祁藏道，“他没有身体……还能活下来吗？”
祁藏拿起桌上的白粥喂她，祁素逸不吃。
“你放心吧，他没那么容易死。”祁藏把勺子送到她嘴边，“你要是还想再看他一眼，就好好听话，把身体养回来。”
祁素逸慢慢张嘴，把白粥喝下。
祁藏看她愿意吃了，终于松了口气。
“北陆最近也不太平，你好好在宫里休养，一有他的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祁素逸吃着吃着，眼睛就湿润了。
祁藏心疼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
祁素逸吸了吸鼻子，哭道，“哥哥，我是不是不正常，我明明好生气的，我不想喜欢他了，可是我，可是我……我看到他不见了，我好难过，心口特别疼，想哭又哭不出来……”
“没事。”祁藏放轻声音道，“错不在你，是他伤了你。”
“……哥哥，他真的没有死吗？”
死了没有，祁藏也不清楚。
但是他还是对祁素逸点头，“没死，你先把身体养回来，等你恢复，你才能再见到他。”
祁素逸吃完睡下之后，祁藏便去了红缇门。
红缇门这些天出乎寻常的安静，弟子们不仅不打不闹，连话都不怎么说，一入红缇门，还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祁藏在红缇门弟子的带领下，去了红缇真予的房间。
红缇松穆和红缇百雅在那里，红缇门三位长老在那里，逆枫也在那里。
祁藏进去的时候，红缇真予正好闭上了眼睛。
红缇百雅握着他的手，无声落泪。
祁藏拧眉，“他怎么了？”
逆枫对祁藏道，“陛下先跟老夫出来吧。”
祁藏扫了脸色发青的红缇真予一眼，跟逆枫出去了。
在红缇真予的院子里，逆枫语重心长道，“他被带回来之后，魂魄日益虚弱，能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祁藏紧紧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是本该入了棺木之人。”逆枫语气无奈，“十几年前，他本来已经死了，是那个异魂附到了他身上，养着他的魂魄，他才能活到现在。”
“前段时间，异魂离开的时候他不是好好的吗？”祁藏不解道。
“那是因为当时那个异魂没有真正与他的身体分开。”逆枫看向房门，“原本……他可以不死。”
祁藏眸光越来越沉，“那冷尼国的事怎么办？！”
“我们会尽力。”逆枫也在为此事烦恼。
“通道不是关闭了吗？”祁藏沉声道，“是你们没处理干净？”
“这次的事情跟上次无关。”逆枫目光凝重，“冷尼国是北陆中心位置，灾祸从那里爆发很正常，但是这一次，麻烦的是我们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祁藏来回踱步，“北陆不能再死人了，本王不管你借谁的力量，瑰落也好，厄散也罢，总之赶紧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逆枫叹息一声，“陛下，这次，我们求助南陆吧。”
祁藏挑眉看他，“你说什么？”
“北陆需要休整，不靠南陆之力，北陆难以渡过难关。”
祁藏微微眯眼，“你知道姜永仪想要什么吗？！”
逆枫无言。
“本王不可能答应他的条件！”
“陛下，不借姜太子之力，北陆恐怕……”
“够了！”祁藏甩袖，“本王就不信，偌大一个北陆，没有一个人能解决问题！”
“咕噜咕噜”
流光汇聚，流水翻卷，宫魇抬手蓄力，密密麻麻的气泡凝结出了一个巨大的与外界相隔的空间。
知余慢慢伸出了手，金色的流光从她的手上漫入水中，流向被强行开辟出来的独立空间，与知余引过去的流光融合，中间便慢慢现出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海水中的流光慢慢钻了进去，游走到中心，与中间的影子融为一体。
宫魇收手，知余也收了手。
“谢谢。”里面的人道。
宫魇眼中尽是怒意，“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他们。”里面的人轻轻问，“宫魇，你知道我要怎么样……才能拥有自己的肉身吗？”
宫魇和知余对视一眼。
“可以不用很好，只要是我自己的身体就行。”
宫魇想了想，道，“九宫可以保你魂魄，不能帮你炼制肉身。”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哥……”知余轻轻拉了拉宫魇的衣袖。
宫魇看了知余一眼，抬头看里面的人，语气颇为无奈，“肉身的炼制非一日能成，你可能要花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潜心修炼才有可能成功，而且这个过程会很痛苦，稍一出错，你的魂魄也会受损，有可能还会令自己魂飞魄散，即便这样，你也要这么做吗？”
“……嗯。”里面的人语气仍然平静，“我不想居无定所地游荡，如果没有自己的肉身，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宫魇沉思。
知余再拉了拉宫魇的袖子，“哥哥，我们帮帮他吧。”
宫魇道，“我会帮你把厄散带来，他懂这方面的修炼，你想好了，一旦你选择给自己炼制肉身，中途便不能断，你真的愿意冒这个风险吗？”
“嗯。”
“你真的想好了？”宫魇微微皱眉，“用你自己的魂魄炼制出来的肉身，今后魂体将不能割离，你的魂魄不可能再到其他躯体上去。”
“……”
“你可以选择附在其他人身上，躯壳坏了，你可以换一个，只要魂魄不散，你就能一直活着，你真的要放弃这么好的选择冒险炼制肉身？”
第三百七十五章 是男是女
“不必多言，我不求长生，我只要做我自己。”
就这一句话，令宫魇彻底松口了。
九宫做事很快，当天找人，第二天就把厄散逮出来了。
逮的是厄散的本体，不是北陆上的厄散。
被宫魇抓来的时候，厄散十分不爽。
宫魇把他扔到水流漩涡前，道，“人带来了。”
厄散怒气冲冲对流光中心的人吼道，“你谁啊？！找我干屁事？！”
宫魇也抬头看他，眸光闪动，“对了，你已经不是红缇真予了，总不能还叫这个名字，要不就用宫余做你的名字吧。”
“可以。”里面的人回答的很爽快。
原本，他也是有自己的名字的，叫关了真，可是关了真和红缇真予一样，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他，应该让所有都重新来过，名字自然也是要换的。
厄散皱眉了，眼神复杂地看着那道被流光缠绕的黑影，“你是……”
“厄散大师。”宫余轻声道，“我是以前的红缇真予，我们在九宫见过。”
厄散的眼神更复杂了，“你怎么了？”
宫余缓缓道，“我把身体还给红缇真予了，现在我想给自己炼制一个身体，你能帮我吗？”
“小子，你口气不小。”厄散站直身，“炼制肉身难度堪比一脚登天，你不仅要有用手磨杵成针的耐力，精雕细刻的精力，还有不同凡响的实力，便是我自己都不敢轻易尝试，你才多少资历？竟敢妄想这样的事。”
宫余只道，“请厄散大师教我炼制的方法。”
厄散微微挑眉，“你认真的？”
“嗯。”宫余轻轻应道，“后果我一人承受，不会再连累到其他人。”
厄散看向宫魇，“你任他来？”
宫魇点头。
厄散对宫余咂咂嘴，“命就一条，你倒是慷慨，死了可别怪我。”
宫余高兴道，“不会的，谢谢大师。”
“大师？”厄散冷哼一声，“叫我师父。”
“师父。”
宫余非常听话地喊他师父，反让厄散心情复杂地沉默了很久。
宫魇自动离开了。
厄散开始前，问宫余，“你想要男儿身还是女儿身？”
宫余想了好久，最后说，“女儿身。”
“为什么？”厄散好奇问。
“我以前是女儿身。”
“你以前不也是男儿身？”
“……”宫余问，“真的可以自己选吗？”
“不可以。”
“……那你问？”
“我只是问问，又没说可以自己选。”厄散挑眉笑道，“是男是女，只看你自己，炼制的肉身会根据你的魂魄塑型，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都取决于你的魂魄。”
“好。”
——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
北陆的光景已经彻彻底底改变了。
当年从冷尼国出来的东西能上天，能入地，深入到北陆各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它们也好杀，祁国和神门一直都有派人清理，麻烦的是这些东西数量一直没有减少，杀了后散了形，第二天又冒出了一些，十分麻烦。
有时候，北陆的百姓也会自己动手，杀一些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但是这种东西有强有弱，碰上弱的，宰杀几个没问题，若是碰上强的，十几个普通青年都干不过一只。
但是北陆总体的情况是比较糟糕的。
三年了，祁国和神门一直找不出问题，就是逆枫也毫无头绪。
祁藏为了此事，头发都愁白了。
天气阴沉沉的，又是要下雨的天气。
一只穿着绣了黑色玫瑰鞋子的脚踏入祁藏的寝殿。
“本王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要进来。”
祁素逸将手上的盘子轻轻放在桌上，慢慢坐到祁藏身边，“哥哥。”
祁藏放下揉眉的手，睁开眼睛看祁素逸，“逸儿有事吗？”
祁素逸轻轻摇头，“我听皇嫂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就给你熬了一碗汤，你趁热喝一点。”
祁藏看向盘子里那碗香气扑鼻的热汤，端起来喝了。
祁素逸静静地看他喝完。
祁藏喝完，把碗放至一旁，道，“逸儿，哥哥还没找到他，你再等等。”
“没事，不要找了。”祁素逸轻轻摇头，抬手碰了碰祁藏额前的白发，“哥哥操劳的事很多了，不要再为我费心了，身体重要。”
祁藏轻声问她，“真的不找了？”
祁素逸笑着摇了摇头，轻轻道，“不找了。”
“那你和燕音的婚事……”祁藏放轻声音，“成不成？”
祁素逸低下头，低声道，“我再想想吧。”
祁藏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不管你愿不愿意，哥哥都支持你。”
“……嗯。”
“陛下。”初公公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祁藏坐正身体，压低声音道，“进来。”
初公公匆匆进来，对祁藏弯腰道，“陛下，方才宫外的侍卫送来一封信，说是从一个欲图潜入皇宫的杀手身上截下来的，那个杀手说此信至关重要，让侍卫务必送到陛下手中。”
说完，初公公呈上了信。
祁藏问，“那个杀手呢？”
“被侍卫误杀了。”
祁藏看了那封信好一会，才慢慢接过来。
祁素逸慢慢起身，将一旁的盘子拿起来，“哥哥，我先回宫了。”
祁藏扫完信上的内容，抬眼看准备离开祁素逸。
“逸儿。”
祁素逸转身看他，“哥哥还有事？”
祁藏脸色有些沉重，他把信递给了祁素逸。
祁素逸放下盘子，把信拿过来看。
看完，她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初公公看祁藏和祁素逸脸色都不太好，识相地慢步退出去。
“是邱单吗？”祁素逸双手垂下，低低问。
祁藏起身，轻轻地抱住祁素逸，“哥哥马上派人去查此事的真伪，你别怕，这一次，哥哥不会再把你送走了。”
祁素逸捏紧手里的信，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
“哥哥不会再让人伤害你第二次，哥哥会把邱单再抓回来。”祁藏放开她，眼神温柔，“你千万不能想不开，相信哥哥，你一定会没事的。”
祁素逸低头垂眸，掩去渐红的眼睛，“我不会想不开的，哥哥不要担心，逸儿没有那么脆弱。”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收到信的第三天，祁藏就给神门带去了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
神门的长老和门主匆匆忙忙赶到祁国，进入议事大殿。
他们到达议事大殿的时候，逆枫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信，他看完，便把信拿给天度。
天度看完，给天郝，一个传一个，直到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祁藏才道，“北陆东岸确实已被清除干净，没有再看到不该有的东西。”
逆枫皱眉道，“这个人陛下真的不知道是谁？”
“可能是邱单。”祁藏沉声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
祁藏缓缓道，“写信的人意思很明显，他可以解决北陆当前的难题，条件是要把逸儿给他，这种做法和当初邱单的做法如出一辙，邱单三年前被人救走，他养好伤后，极有可能卷土重来。”
红缇松穆表情沉重地问，“陛下想怎么做？”
祁藏眸光冷极了，“你们去东岸查，搞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
逆枫皱眉，“陛下不准备答应他？”
“当然不答应！”祁藏一字一字道，“逸儿不可能再过去第二次！”
“陛下。”红缇松穆道，“大局为重。”
祁藏拍案而起，“没有红缇真予，北陆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逆枫起身，放轻声音道，“陛下稍安勿躁。”
红缇松穆目光平静地看着祁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北陆有今天的狼狈，绝对不是一朝一夕促成的，这次的问题也是百年来最令神门困惑的灾祸，我们需要知道原因，只有知道为什么，我们才能避免灾祸加重或是再衍生出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逆枫点头，“红缇门主说的有理。”
祁藏拧拳。
“祁国有千千万万的百姓渴望从这样的处境中脱困，陛下难道不该为他们想想吗？”红缇松穆道，“陛下不为自己，至少，为自己的子民想一想。”
“红缇松穆，你……”
祁藏话说一半，大殿的门便开了。
众人看向逆光站着的那个瘦小的身影。
“逸儿……”
祁素逸走了进来，站到众人身前，抬头看祁藏，轻轻道，“我去。”
“逸儿。”祁藏皱眉，从台阶上下来，“你回宫去，这些事让哥哥处理就好。”
祁素逸对他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我不怕，我去，我明天就去，他说了，我什么时候去，他就什么时候帮你们，今天先让我准备一下，我明天早上就去。”
“逸儿。”祁藏咬牙，“你不听哥哥的话了吗，回去。”
祁素逸轻轻道，“一直以来。都是哥哥在保护我，都是哥哥为我付出，逸儿不想当一个无用之人，这一次，逸儿想帮哥哥解忧，哥哥不要担心，我真的不怕。”
祁藏心口闷极了，连呼吸都比平时沉重了不少。
祁素逸对他轻轻一笑，“逸儿也不小了，老是跟在哥哥后面，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这次，哥哥就听我的吧。”
祁藏紧紧攥拳。
祁素逸的手掌轻轻包裹住他的拳头，“邱单是喜欢我的，我以前在他身边，他对我一直很好，逸儿现在也想找个人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他就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祁藏不说话。
门口的宫女这时喊道，“公主，长公主到琉颜宫，说想见您。”
祁素逸对祁藏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
三年了，祁素逸清瘦了不少，看起来还比以前娇小，气质却越发沉稳，有时候祁藏怀疑，祁素逸是不是偷偷跟玖扇学，不然她为什么会越来越不苟言笑，越来越喜欢把很多的事藏在心里。
她成长到懂事，懂事到令祁藏心疼。
那天晚上，柳樊与祁素逸聊了几个时辰。
祁素逸睡不着，柳樊就一直陪着她，尽管聊到最后她眉眼垂落，难抵困意，但她还是强撑着，笑着听祁素逸说话。
后面，祁素逸终于想要上床了，她便躺在祁素逸身旁，轻轻抱着祁素逸，哄她入睡，像很久很久一样，她在宫里，哄着因为吃不到喜欢的糕点而不肯睡觉的祁素逸。
第二天，宫人们整理好东西，站在外面等祁素逸出来。
柳樊送给祁素逸一把匕首。
祁素逸没有接。
不仅没有接，她还把自己一直藏在袖子里的短小匕首留在了琉颜宫。
“逸儿……”柳樊担忧道，“带着吧，保护自己。”
祁素逸摇头，只是轻轻道，“这次，是去过日子的。”
“逸儿啊……”
“哥哥很累了姑姑。”祁素逸低语，“我从来没看过哥哥这样无计可施的样子……”
“……”柳樊眸光沉重。
祁素逸对她苍白一笑，“哥哥为我做的太多了，这次，就让我懂事一回吧。”
“啪塔啪塔”
小路上的马车慢速前行，没有冗长的队伍保护，只有一马夫，一宫女陪侍。
祁素逸轻轻掀开马车的窗帘，看所经之处的萧条与荒凉。
坐在她对面的宫女一直低着头。
马车跑过一个时辰，一路都不见一个人影。
祁素逸后面觉得无趣，便放下窗帘，轻轻靠在马车上出神。
突然，外面的马夫叫了一声。
“公主。”
祁素逸回神，倾身撩开前面的帘子，正想问怎么了，就看到前路有很多的黑影，躲在两边的树林里，马车一靠近，它们就缩了回去。
祁素逸抿唇，坐了回去。
马车里的宫女缓缓抬头，轻轻道，“公主，您真的决定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吗？”
祁素逸轻轻应了一声，“……嗯。”
“可是公主……您之前那么对他，他恐怕……不会再善待公主……”
“……”祁素逸头靠在马车上，出神道，“没关系，只要他肯帮哥哥，待我怎么样都行。”
宫女垂眸，“公主……”
马车滚过黄沙，滚过泥浆，滚过东岸城门口远远铺设的红毯。
宫女偷偷往外看，只见远处的城门正在缓慢打开。
祁素逸慢慢坐直身，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宫女坐回了最初的姿势，重新低下了头。
马车正在减速，人心正在冷却。
祁素逸轻轻道，“小卉，以后不管我在他身边发生什么事，都不准给我哥哥传信。”
宫女低声应道，“……是。”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别吓我了！
下车之前，有人端上了一条黑布。
祁素逸听话地任他们给自己蒙上眼睛。
宫女将她轻轻扶下马车。
城中走出一人，黑色长发，深色蓝衣，脸上戴着面具。
城门口的仆从见他出来，纷纷退至两旁。
宫女上前，挡在祁素逸身前，凝神问，“你是何人？”
“宫余，是我的名字。”
宫女皱眉道，“从未听过，写信的人是你？”
“嗯。”
宫余对祁素逸伸出手。
宫女整个人站到祁素逸身前。
宫余将她挥至一旁，弯腰抱起祁素逸。
宫女摔到地上，紧张喊道，“公主。”
祁素逸从始至终都紧紧攥着帕子，被人抱起来后，神情慌了一下，很快也平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素逸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放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她自己摆正姿势坐好，问，“我认识你吗？”
那人没有回应，只听有搬凳子的声音。
宫余摘下面具，坐在她面前，轻轻牵过她的手。
祁素逸下意识往回缩手。
宫余握紧了她，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背。
祁素逸紧紧抿唇。
宫余定定地看着祁素逸，语气温柔。
“很久以前，我接住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那一天，她穿着红色的裙子，袖子上有金色的蝴蝶。”
“特别漂亮，接住她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接住了一个新娘子。”
“她喜欢我，我们只见了一面，她就说她喜欢我。”
“我相信，那个时候，她喜欢我，只是，没有那么喜欢。”
“我也没有。”
“可是，她真的很奇怪。”
“她爱发脾气，却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她对别人生气会闹，对我生气，哄一哄就好。”
“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以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后来才发现，我本不是她唯一的选择，是她让我成为她的唯一。”
祁素逸双唇微动。
“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没有让我担忧过，也从来不需要我的保护。”
“所以我以前一直相信，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她也能好好的，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怎么知道，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偏偏在我身上犯傻，从相遇的第一天，她就一直把自己耗在我身上，年华给我，未来给我，自己也给。”
祁素逸嘴唇微颤，“……是你吗？”
“我也不愿意顶着别人的身份过日子。”
“可是我没得选，我来到这里，身份就是红缇真予。”
“我以为自己在这里一辈子，那这一辈子就是红缇真予。”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有一个谢白冒充我，我不知道他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祁素逸嘴唇微动，眼泪顺着鼻梁滚落下来。
“逸儿。”宫余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现在也有自己的肉身了，是我自己炼制的，这次，是我自己的身体，以后我们在一起，也是我自己跟你在一起，不会是别人，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祁素逸轻轻咬唇，缓缓点头。
宫余轻轻捧起她的脸，微微笑道，“你还没看到我的脸，这就答应了？你不怕我是一个丑八怪吗？”
祁素逸要去摘黑布条。
宫余把她的手按住了，“逸儿想好了，接受了就是接受了，就算我长得丑，你也不能跑了。”
祁素逸闷闷道，“那你给我看一下。”
“不行。”宫余紧紧按着她的手，“先说，应不应？”
祁素逸没有回应。
宫余微微叹道，“逸儿既然不接受，我便不强人所难了，我去叫人送你回去吧。”
说着，宫余放开祁素逸起身要走，祁素逸连忙起身想抓住他，却不知道有台阶，踉跄了一步，整个人往前摔去。
宫余回过身把她接住。
祁素逸抱着他，埋首在他胸前哭起来了。
“唔……你怎么这么坏！”
宫余轻轻抱着她，道，“我这不是怕逸儿嫌我丑，不跟我过日子吗？”
祁素逸跺脚哭着，也不说究竟是嫌不嫌弃。
宫余无奈，把她的黑布条摘下来。
但是祁素逸埋在他胸前，不抬头。
宫余问，“怎么，不敢看？”
祁素逸安静了一会，问，“有多丑？”
宫余失笑一声，“大概是没什么水平的丑法。”
祁素逸又安静了，她还是没抬头。
宫余低头问她，“还不看？这样吧，要是我丑陋至极，便不逼迫逸儿跟我在一起了，以后也不是不能做朋友，对不对？”
“你想得美，你丑也得跟我在一起！”祁素逸抱紧他。
宫余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你看你，我要是成了女人，难道也得跟你在一起？”
祁素逸太紧张了，忘了靠声音分辨男女，竟下意识去碰他的胸。
宫余乐了，抓住她的手，凑在她耳边，放轻声音道，“逸儿，我真的是女的。”
“啊啊……”祁素逸把头抵在他胸前，跺脚道，“你别吓我了！”
宫余把她的脸捧起来，让她看自己。
目光相接，久违的对视令二人的内心都颤了一颤。
宫余摸着她的脸，轻轻道，“宫余是我的新名字。”
“宫余……”祁素逸愣愣地看着他。
眼前的宫余，模样酷似红缇真予，细看，却有不同，添了几分柔美，看起来更加俊逸。
宫余放开她，祁素逸回过神，问他，“你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呀？”
“这是宫魇起的。”
祁素逸的眸光顿时暗下。
宫余道，“这次是他救了我，炼制肉身的事也是他帮了我，按理说，我欠他一条命，他要给我取名便让他取了，但是以后我会用其他方式还恩，不会再对不起你。”
祁素逸轻轻抱住他，“那你这几年，一直在他那里吗？”
“嗯，我在九宫炼制肉身，这些年，他帮了我很多。”
祁素逸低低道，“我不喜欢他。”
“没事。”宫余轻轻抱着她。
“但是他救了你。”祁素逸抬头看他，“那我勉强就看他顺眼吧，以后你可以跟他做兄弟，不准跟他做有的没的。”
宫余笑了笑，“我能跟他做什么有的没得，别多想。”
祁素逸瘪嘴，“那可多了，什么后入啊……什么的……”
“……”
宫余怀疑，祁素逸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第三百七十八章 我去你的
雾霾散尽，人烟渐起。
祁素逸坐在马车里，撩起窗帘看外面的景象，“北陆如今的境况，除皇城外，竟还有能让百姓正常生活的地方。”
她身旁的小卉低声道，“公主，我们过来的这些天，我偷偷打探过这边的情况，其实东岸不久前也是一片萧条的景象，只是因为宫余公子来了这里，驱散了东岸的怪物，这里才慢慢恢复人烟的。”
祁素逸眸光微动，“东岸的人现在听他的话？”
“不止听话公主。”小卉压低声音道，“据说是宫余公子收服了东岸的人。”
“嗯？”祁素逸微微偏头，“怎么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东岸的人现在都听宫余公子的。”
祁素逸若有所思。
马车到了东岸主城外的郊区，碰巧在一条小路上看到宫余。
宫余正和几个黑衣男子说话。
祁素逸让马夫停下。
有一个男子看到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的祁素逸，提醒了一下宫余，宫余回头看了她一眼，让几个男子先离开了。
祁素逸慢慢跳下马车。
宫余走到祁素逸面前，看了一眼她身后的马车，微微一笑，“逸儿这是要去哪？”
“我想去见见我哥哥。”祁素逸道，“我怕他担心我。”
“传信便可，何需你来回颠簸。”宫余牵过她的手，“今天我就帮你传信，你先跟我回去。”
祁素逸没有动。
宫余回头，看她眸光淡淡，眼中光芒不似从前明亮，不禁将语气放轻了些，“怎么了？”
“我想回家。”祁素逸定定地看着他。
宫余与她对视了好一会，轻声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祁素逸摇头，“我就是想回家。”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祁素逸垂眸，“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回来找你的。”
宫余沉默了一会，再问，“你真的要回去？”
祁素逸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宫余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回吧。”
祁素逸走近他，问，“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宫余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不适合出现。”
祁素逸微微低头，慢慢往前踏出一步，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等我回来。”
宫余只是对她笑了笑。
——
马车远远离去，直到看不见影子，宫余才将目光放到了路边茂密的草丛里，他走进去，掀开杂草，里面正躺着十几个祁藏偷偷派过来的探子。
“呵。”宫余冷冷勾唇。
树上跳下来几个黑衣人，为首之人看着那些晕倒的探子道，“宫余公子，我们真的不杀他们吗？”
“不必。”宫余收回目光，“把他们送回去，警告祁藏和神门，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是。”为首的男子迟疑道，“宫余公子，你……你真的要闭关吗？”
“要。”宫余看向他，“文易，我闭关之后，东岸先给你看着，还有，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闭关的事。”
于文易点头，“好，一切都听公子的安排。”
宫余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不要让人靠近东岸，在我出来之前，任何想靠近东岸的人，你都帮我处理掉。”
于文易迟疑道，“若是公主殿下……”
“逸儿不会再来的。”
宫余的语气十分确定，确定到令于文易捉摸不透，“……是。”
——
宫余闭关的地方在东岸郊区的一处小木屋里，他回去的时候，从九宫跟上来的厄散已经等他等得火冒三丈，一见他回来，直接把自己坐着的木凳子往他身上甩。
“你是赶着去投胎吗？！魂体稳定了吗？！一声不吭给跑到北陆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了，魂体稳定的时间至少要有五年，这五年你必须潜心修炼！”
宫余避开木凳子，那木凳子砸到后面的一颗树上，硬生生给砸出一道黑烟来。
宫余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厄散气得不轻，便放缓神色，道，“师父，我有分寸。”
“我去你的分寸！”
厄散怒气冲冲上前，宫余见状不妙，在木屋外面与厄散围着树转圈，“师父，有话好说。”
厄散看他还躲，更气了，直接在手上蓄力，追着他打。
宫余对这个厄散还是有几分惧意的，毕竟，打不过啊。l
所以，在躲避的过程中，他尽量保持温和的语气道，“师父，我的身体我很清楚，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回来找个地方修炼了吗？”
“我去你的！”厄散向他扔了个黑色烟雾球，炸得两个人中间的大树摇晃了好几下。
宫余一看，赶紧道，“好了你别追了师父，我知道错了。”
厄散完全没有解气，“老子最烦的就是不听话的东西！”
宫余“……”
“嘭——”
“嘭——”
“嘭——”
……
一个追了半天，一个躲了半天。
“你这混小子，给老子站住！”
厄散率先不耐烦了。
宫余从树后面探出头，擦掉额上的汗，扬声道，“你停我就停。”
“你——”厄散咬牙切齿，“你信不信我跟你动真格的？”
宫余解释道，“两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我是怕逸儿找我太久才提前回来的。”
“关我屁事啊！”厄散态度恶劣，“一开始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见鬼了信你的话！”
“反正我有不得已的理由。”宫余颇为心虚道。
一开始厄散确实是与他说，不管之后进展是快是慢，他必须听他安排，至少十年不能离开九宫，他当时一听就知道自己等不了那么久，但为了让厄散放心帮他，他就随口应了。
之后，他用尽全力炼制肉身，也许是继承了以前的内力，有一定的修炼基础的原因，两年时间，他便把肉体炼了出来。
后面他很高兴地与厄散提了要提前回北陆的事，厄散没有答应，并且严肃要求他必须在九宫再待至少五年。
他应了。
第二天，趁厄散不注意，与宫魇的招呼都没打，他就偷偷潜回北陆。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理亏。
厄散与他继续僵持了好一会，直到宫余尝试踏出脚步往小木屋走，他才“咻——”的一下跃身上前，抬脚便往宫余的脸上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