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破敌
呼延赟使用的是两柄竹节钢鞭,每柄重十斤,钢鞭长约三尺,竹节处是锋利的突起,这种武器防守容易,但想一下子将敌人杀死也不容易。
他的双手钢鞭先是架住了敌人的狼牙棒,等敌骑想抽回狼牙棒再砸时,呼延赟的竹节钢鞭却狠狠地砸在狼牙棒的木杆上,等敌骑正错愕间,呼延赟另一只钢鞭却砸向他的肩膀,“嘭”,钢鞭砸在甲胄上,表面上看没什么问题,但那骑兵却知道自己的锁骨断了。
大多数骑兵并没有这三人的武艺,冲刺时右胳膊紧紧夹住骑枪,在几乎撞上敌军时,将骑枪稍稍朝后一带瞬间便刺了上去,高速、尖锐、大目标,骑枪很容易就刺穿了马匹脖子上的护甲,部分情况下还容易折断,这时候就不要想着拔枪了,因为后面的骑兵也迎了上来。
不过如果前面骑兵的马匹被刺中的话,后面的骑兵就会出现短时的停滞,这个时候就是黑甲骑拔出弯刀杀敌的最佳时刻。
如果你这个机会没把握的话,那就等着被杀吧。
所以,此时如果你从上空看,姚猛的一千五百骑和萧承恩的一千骑除了个别几个将领武艺高强,能从容应对这种高速冲杀的局面,其他人都差不多,皮室军胜在马术精良,悍勇胆大,而黑甲骑却胜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一时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谁想轻易地杀死对方都不容易。
不过此时韩令昌上来了,他这一千平州都虽然跟在黑甲骑后面,不过在姚猛接敌时却转到了侧面,对准的正是萧挞野的后军。
韩令昌身材不高,力气却大的惊人,三十斤重的长柄铁锤挡者披靡,他原来的五百属珊军也多是重型武器,马上技艺也很高超,所以他这五百人切进萧挞野的大阵时,一瞬间便撕开一个口子,如果此时从上空看,萧挞野四千人的大阵的侧面好像突然凹进去了一块。
不过平州都的弱点就是后加入的那五百人,这五百人以前都是卢龙节度使下面的骑兵出身,上次耶律突欲将韩令昌等人的家属送到平定州时一些人便跟着过来了,他们的骑战也很厉害,不过与韩令昌原本的五百属珊军相比还是差一些。
结果韩令昌的五百骑向前突进的速度很快,后面五百人却掉到了后面,萧挞野的四千人有两千死死抵挡住韩令昌的五百骑,另外五百骑却被两千皮室军包围起来。
这时薛矩、单廷贵发动了,薛矩的一千骑从侧翼支援韩令昌拖在后面的五百骑,他的核心八百骑在妫州时没少参与对契丹的战斗,经验丰富,又颇为悍勇,很快就缓解了韩令昌后五百骑孤立无援的状况。
而单廷贵的一千骑却从契丹大阵的另一侧呼啸而过,并没有切入敌阵,他也没有这个能力,一千几年前还是雁北“游侠儿”的汉军骑向大阵射出了弓箭。
总体来说,汉人的骑战之术与草原部族相比差距很大,不过如果一个汉人从小就练习弓马,加上勤习武艺,长大之后与草原骑兵相比相差就不大了。
单廷贵这一千骑就是就是此类,你让他们正面对敌还颇有不如,不过在马上射箭却不遑多让,一轮又一轮的骑射过后,契丹大阵有些慌乱了——既要对付眼前的敌军,又要应付天上的箭只,能不慌乱吗?
这下姚猛他们更有信心了,一时战斗有利的一面渐渐地向他们这边。
萧承恩现在有些焦躁,以前在横刀都时,他的武艺、气力仅次于姚猛、契必信,也善使骑枪,到黑城后他放弃了骑枪,改用了狼牙棒,并训练了一千全部使用狼牙棒的鞑靼骑兵。
本来想着他这一千骑兵能很快击破姚猛的黑甲骑,没想到却斗了个旗鼓相当,现在还隐隐占了下风。
无他,他训练鞑靼骑兵时,参考了横刀都的一些训练方法,专司训练砸、刺、扫三项,其中砸用得最多,刺也是砸的变招,不过今天一战却使他大跌眼镜。
训练最多的“砸”在今天几乎都失效了,砸在敌军铁盔上只能使人短暂地发懵,而不能一击致命,等你想改用刺和扫时,敌军的骑枪或横刀也杀过来了。
另外他的马匹今天也非常倒霉,纷纷被刺中倒地,他在后面见了还在心里大骂姚猛“卑鄙”。
不过他今天也杀了好几个以前的“战友”,以他的力气、武艺,一般的黑甲骑还不是他的对手。
战斗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萧承恩此时已经杀了八个黑甲骑,正想在后面喘口气时,一阵劲风向他扑面而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胯下的战马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一个黑乎乎的流星锤转瞬就不见了,不过他在眼看就要落地时用狼牙棒一撑,很快便骑上了自己这边一位骑兵的战马,顺手将那名骑兵推了下去。
不过这时一杆黑黝黝的大铁枪却刺了过来,萧承恩向后一仰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双腿也没闲着,马靴后面的倒刺拼命刺向马腹,马匹吃痛之下向前猛窜。
看着远去的背影,姚猛淬了一口,“没胆的驴货!”
战斗到此时,萧挞野的皮室军有些支撑不住了,不久前还很紧凑的阵型渐渐有些松散了,最后变成东一块西一簇的,而姚猛、韩令昌、薛矩的阵型却还勉强保持着紧凑的状态。
这时还在一边游走射击的单廷贵停止了射击,纷纷抽出兵刃也加入了战团,这下萧挞野完全撑不住了,他扭转马头就向后撤,他这一撤,举着大旗的亲卫也向后撤,看到大旗向后撤,其他的士兵也跟着撤。
萧承恩见了也向后撤,最后皮室军除了被裹在中间无法撤出的,其他的全部向后撤,大草原上,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双方都筋疲力尽,这时候一方想跑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此时的单廷贵部还有余力,跟在后撤的皮室军后面射箭,一路跟了十多里才返回。
等他返回时,天已经黑了。
晚上,经过清点,姚猛损失了近七百骑,其中他的黑甲骑损失了两百,韩令昌的平州都损失了三百余,大多是后面那五百骑,薛矩的妫州都损失了一百,单廷贵的雁门都只损失了几十人。
而敌军方面,在战场上留下的尸体就超过一千,加上单廷贵追击时射杀的,估计萧挞野的皮室军最终的损失在一千两百左右。
对这个结果,姚猛还是很满意的,一场硬碰硬的战斗,能和皮室军打成接近一比二的伤亡比例,对于佑国军这只年轻的骑兵队伍来说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骑兵不像步军,更多的是经验的积累,包括骑战的经验,对马匹的熟悉程度,等等,均非一日之功可成,要是再过个两三年,姚猛相信自己一定能带出一支纵横漠北的铁骑。
战斗了一天,骑兵们都很累了,姚猛找了一个山包,三千多骑就在上面扎营,准备修整一晚后再去扎扎乌。
“结硬寨打呆账!”,想起李晟基的告诫,姚猛也不敢马虎,规规矩矩按照操典的规定扎起了营盘。
他在此地休息一晚还有一个意图,看后边的李继基能不能跟上来。
李继基和王存章在后边,三千人六百辆偏厢车,每辆偏厢车坐五个人,加上一些粮食、弩箭,有两匹健骡拉的偏厢车跑起来只是比姚猛的骑兵略慢一些。
此时的李继基与姚猛的距离确实只有一天的路程,也已经接近扎扎乌了,为了尽早赶到战场,李继基甚至在晚上就着月色连夜行军,原本今天白天就可以赶上姚猛他们,可惜他们却在路上耽搁了。
他们在晚上遇到了狼群,一开始只有十几只,李继基他们也没在意,不过后面狼群越聚越多,到最后竟然到达了几百只,估计是把李继基他们当成了奔跑的牛群,几个狼群家族联合起来狩猎了。
李继基无奈,只好花时间组成了车阵,有了车阵的防御,狼群也无计可施,可它们也不想离去,就在车阵附近转悠着。
眼看着时间渐渐地流逝,而狼群却没有一丝主动离开的意思,李继基最后下达了射杀的命令,在浪费了一些箭只后,终于击退了狼群,不过时间已经耽误半天了。
连夜收回了箭只,将上百头死狼扔上了偏厢车准备作为第二天的食物,正准备连夜赶路以弥补损失的时间,可惜那些健骡见了狼群估计是吓坏了,怎么也不肯在晚上赶路,李继基三千强弩都只好就地休息一晚,等天明之后再赶路。
第二天天刚亮,强弩都草草吃了干粮之后就在王存章的带领下往北赶,中途偏厢车的车轮又坏掉了几个,等换完车轮继续赶路时,姚猛派的侦骑过来了,这时两支队伍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十多里了,姚猛在北边本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听说李继基就在三十多里路的南边,便继续停下来等他。
未时末刻,几乎一天一夜后两支大军终于在扎扎乌南边回合了。
第一百零七章 意外的和解
两军汇合后,姚猛就要带着大军北上,想尽早支援李晟基。
不过随行的欧阳浩却止住他,“老姚,你此次北上有何计画?”
姚猛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全力进攻,打破一面,二郎见状必定与我等里应外合,一举破敌,还需要甚计画?”
欧阳浩却摇摇头说:“不然。自王存章南下求援后,大人的情况我等现在一无所知,而敌军尚有几万骑兵,其中尚有上万属珊军、皮室军,还都是契丹国的宗室所领,其战力如何,可见一斑,我等贸然直冲进去,就怕不但无法支援大人,反而自己陷入绝境,还要大人来搭救我等”
“再说了,李力儿他们是向北败退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彼等肯定是北上投靠耶律李胡,现在知道南边有一只大军,彼等肯定做好了防备……”
姚猛一听就急了,一把抓住欧阳浩说:“那以你来看,我等该如何行事?”
“等!”,欧阳浩好整以暇地说,“先让王存章他们从水路回去禀告大人,一来安定彼等坚守之心,二来也等候大人的军令,三来嘛”
欧阳浩站了起来,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老姚,大人上万人马只有区区两口水井,还有大量的马匹、牲畜,饮水之艰难可想而知,如果我等再加入其中,恐怕……”
“再者,此地正好是扎扎乌荒原与水草地的分野,与大营相隔不过百里,我等就驻扎在此,一来水源、战马的草料不缺,二来与大营互为犄角,每日多派侦骑探查,想来敌军也不会安心”
姚猛心里着急,不过也知道欧阳浩说的有道理,虽不乐意也暂时忍住了。
两天后,王存章回来了,并带来了李晟基的命令,他完全同意欧阳浩的意见,让他们就在此驻扎,静待下一步的命令,还对他们说:“现在扎扎乌周边空虚,你等如果粮草缺乏,不妨四下打草谷”
北边的西大营。
耶律李胡现在和耶律刘哥共用一顶大帐,不过主位自然是耶律李胡鸠占鹊巢了。
他二人已经知道“又有”一支援军来到了扎扎乌附近,几千骑,几千弩兵,还打败了萧挞野。
这几天,耶律李胡又发动了几次进攻,可惜在自己的“勇士”消耗殆尽的情况下别说击破偏厢车阵,就是接近偏厢车阵也无法做到,无奈之下只好静等粘八葛、鞑靼部的援军。
等了几天,援军没有等到,敌人的援军却先到了,这下耶律李胡、耶律刘哥坐不住了,一面严令各大营紧守营寨不可随意出击以防被敌人各个击破,一面快马加鞭催促二部的援军尽快到来。
没想到过了三天,粘八葛、鞑靼的援军确实到了,各三千骑,耶律李胡却接到了耶律德光的命令——让他们撤军,与李晟基和解。
原来东边又发生了大事。
耶律德光虽然大多数时间在东边龙化州、临潢府、大定府轮番巡视、坐镇,不过在二十天前却心血来潮,仅带着两万皮室军去了黄龙府。
自从耶律突欲重建东丹国之后,龙化州、黄龙府便成了契丹的前线重镇,不过黄龙府周边有一向与耶律突欲亲厚的女直完颜部,耶律德光为防不测很少去那里,只在那里安排了一万皮室军驻守。
完颜部虽然没有像长白山部、东海部那样明目张胆地倒向耶律突欲,但毕竟是同种同源,耶律德光也不敢掉以轻心,不过自耶律突欲返回辽东之后痛定思痛,内里修文备武,外面安抚诸部,特别是将契丹国十税五的牲畜税改成了十税三,部族骑兵的待遇也大大提高了,这样一来很多部族就倒向了耶律突欲。
完颜部由于夹在契丹国与东丹国之间,一开始并没有倒向耶律突欲,而是两头讨好。
不过这种局面在最近却打破了。
耶律德光驻跸黄龙府后,也召集各部族随驾,并前往东部的大山打猎,结果在大山里遭到了袭击,虽然最后击退了袭击的敌军,不过这事是在完颜部的地盘上发生的,完颜部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
耶律德光大怒之下,斩杀了随驾的完颜部可汗,又重新任命了一位平素对契丹国恭敬有加的可汗。
这位新任命的完颜部可汗刚上任一天就被老可汗的长子杀掉了,长子随后自称完颜部可汗,并举部投靠了东丹国。
这下耶律德光着急了,完颜部可是女直三部之首,在黄龙府周围的草原、山地广泛分布,既有精锐的骑兵,又有悍勇的步军,一旦他们加入东丹国,耶律突欲势必实力大增。
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耶律德光干脆就在黄龙府驻跸,并宣布成立东北面招讨司,将一向对付女直部落颇有心得的高模翰调到这边任大祥稳,晋升为渤海王,调耶律刘哥任西南面大祥稳,并抽调乌古敌烈、阻卜两部的骑兵补充到东北面招讨司来。
……
后唐清泰五年(公元938年)七月一日,扎扎乌,西大营东侧。
耶律刘哥的两张高几放在露天的中央位置,一张面朝东部,上面供着马头、牛头、羊头各一,还有两碗新鲜的血液。
一张高几坐北朝南,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两支箭。
耶律李胡接到耶律德光的命令是让他与李晟基盟誓、结为兄弟,今生互不侵犯,不过耶律李胡、李晟基二人却都不乐意,最后便约定只盟誓、签订和解协议。
李晟基忍住强烈的恶心喝下那碗血液,与耶律李胡一起拜了初升的太阳,这是耶律李胡要求的,他的意思有二,一是太阳本来就是他母亲述律平尊奉的摩尼教最崇拜的,二是自己的母亲、契丹国的皇帝都在东面,李晟基却不以为意,他的心里只有太阳。
他现在只能忍着,以他目前的实力想挑战强大的契丹时机还不成熟,只能虚与委蛇,这几天他殚精竭虑,苦苦思索破敌之策,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策都是徒劳的,两座大墓给他的恩赐已经足够多了,再想要更多那会遭天谴的。
拜完太阳之后,李晟基又独自面向南面拜了一拜,众目睽睽之下,基本的礼节还是要做到的。
二人折箭之后,在协议上签字盖章,这是李晟基强求的,本来耶律李胡认为一起喝过血,一起拜过太阳这诚意已经很重了,不过李晟基到底是后世来的,总觉得空口无凭,非得要签什么“协议”,最后拗不过他,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李晟基盖上了自己代王的大印,耶律李胡则盖上了北院大王的大印。
协议的核心内容只有两条:
一是云州、契丹三年内互不侵犯;
二是在云州的定北城外的正式设立榷场,双方互派官吏管理。
签字盖章后,李晟基将张纸叠好放到自己的怀里,而耶律李胡却随手递给了身边的亲卫。
最后李晟基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耶律李胡一看就懵了,这是何意?
这也是李晟基这个后世来的人一个习惯性动作,而此时的中原人以矜持为重,即使再亲厚的的朋友见了面也是先行礼,后叙话,而契丹人则是拥抱。
李晟基一见知道自己想差了,可两边都有士兵盯着呢,也不好冷场,虽说是虚与委蛇,但基本的面子还是要要的,随即抓起耶律李胡的手握了起来。
耶律李胡还以为李晟基对自己不利,正要挣脱反击,没想到李晟基只是轻轻地握着他的手,还朝向两边的士兵点头致意——如果此时有照相机的话,没准他还会面带微笑呢。
耶律李胡无奈,也只好学着李晟基的样子点头致意。
其实李晟基心里也清楚,这次耶律李胡能屈尊和自己盟誓,肯定是契丹国内部发生了大事,耶律德光严令他和自己盟誓,否则以他现有的兵力不可能如此行事。
不过这样也好,眼下自己带着大军平安南下是头等大事,有此机会,夫复何求?
至于所谓的盟誓、协议都是虚的,今后一方实力强大了,时机成熟了,随时都可以翻脸,李克用和耶律阿保机还折箭盟誓约为兄弟呢,李存勖和耶律德光还不是打了十几年。
等契丹大军撤走了,李晟基先安排将南侧山陵的水井、墓室的正门全部封上,还用上了水泥,最后从外边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只留下北侧山陵的那口井——这是给耶律李胡他们看的,不过井下的甬道也堵上了以免他们发现端倪。
南下时李晟基也没放松警惕,单廷贵的轻骑在前面开路,高彦平的渤海都在后面压阵,中间两侧是偏厢车,将步军、弩兵、家属夹在中间,一旦有变,一个新的偏厢车阵也能很快组织起来。
两天后,大军来到扎扎乌南端,姚猛等人等人早已恭候多时了,双方人马久别重逢,自是一番激动、慰问不提。
等李晟基走远后,耶律李胡派人到山陵查看究竟,发现那口水井后,他仰天长叹:“天不绝李晟基,为之奈何!”
第一百零八章 丰收
金秋,桑干河岸的黍米熟了。
桑干河,发源于管涔山,横贯朔州、云州、蔚州,是佑国军境内的第一大河,也是佑国军最主要的粮食产地。
大唐开元时期,桑干河两岸开垦良田五百万亩,沿途民户高达二十万户、百万丁口,历来是河东北境三州的主要粮饷、兵员来源。
不过安史之乱后,又迭逢藩镇割据、契丹南下、契丹后唐拉锯战等战乱,桑干河流域人口锐减,至后唐明宗在位时才稍稍恢复了生气,李从珂在位时只有户口两万余,丁口不到十万,几百万亩良田白白地荒废了。
李晟基掌管三州之后,以三成的税赋大肆招揽流民以及幽州、河东的民户,组织疏浚了故唐时期的水渠和堰塘,至后唐清泰五年秋桑干河两岸的民户已恢复到民户四万户,丁口近三十万,恢复耕作的良田近两百万亩。
朔州马邑县临近桑干河有一个大村子,名叫尉迟堡,隋朝时期叫高阳村,后来这里出了大唐名将尉迟恭,便改名尉迟村,唐末战乱时又在村子周围兴建了土围子,时人便改称尉迟堡。
历经沧桑,天下初定,尉迟堡的土围子并没有拆掉,由于朔州境内石材丰富,稍稍安定之后,土围子又变成了石围子,再用上节度使大人奇思妙想制作的“水泥”之后,尉迟堡变得更加牢固。
尉迟堡原来只有户口五十、丁口三百,李晟基来云州之后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变成户口两百,丁口上千,将偌大的尉迟堡撑得满满的,而尉迟堡民户耕种的良田接近一万亩。
时值清晨,张老汉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家连成一片的一百亩“大田”心里高兴地乐开了花。
托节度使大人的福,今年虽然是一个少雨的旱年,不过在水渠和堰塘的灌溉下,自家八十亩黍米、二十亩粟米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看着金灿灿、沉甸甸的黍米、粟米,张老汉不禁想到了前几年在平定县时自己朝不保夕、东躲西藏的日子,好不容易拾掇了十几亩地,大部分收获需要上缴不说,收获的时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河东的骑兵、县城的衙役、团练、山上的土匪都虎视眈眈,最后落在自己嘴里的屈指可数。
幸好新来的刺史大人改变了这种局面,收获时没有人虎视眈眈了,收获时说是四成的粮税就是四成,自己运到县城的还可减免一部分。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官府?一开始张老汉不敢多种,只种了额定的一半,即二十五亩,怕多劳少得不划算,结果其他的人都按照官府划定的田地种满了五十亩,张老汉当时还在暗自得意,还嘲笑其他人:“到时候有你们哭的时候!”
结果到收获的时候他就傻眼了,四成的粮税一分也没多收,刺史大人还安排士兵下来帮着抢收,粮税也不用自己吭哧吭哧跋涉几十里路交到县里,而是由平定州刺史府下辖的什么“转运署”直接上门用马车拉走。
看着别人喜滋滋的将粮食装进自己的粮仓,张老汉后悔不迭,连续几天也被自家婆姨数落得抬不起头来。
自那以后,只要是李大人发布的政令,张老汉绝对是第一个响应。
这不,在李大人荣升云州号召三县的农户北上时,张老汉是平定县第一个响应的,由于他家还有一个儿子在佑国军当兵,一个儿子在工坊被评上了二等“技工”,家里被安排到尉迟堡后还多分了五十亩地,还是连在一起的“上地”。
本来他还发愁一百亩土地自家忙不过来——到尉迟堡后自家只有自己和老伴、三儿子、大儿媳、三儿媳五个人,还有几个不到十岁的娃儿,一百亩地啊,自家从来没有侍弄过这么多的田地。
不过庄户人家别的都怕,最不怕的就是辛苦,正当他全家准备起早贪黑大干一场时,堡长——一个佑国军退伍的士兵过来了,还带着两头牛、二十个堡里的青壮,说什么帮着他耕种,他家这几天管吃就行了。
张老汉大喜过望,吃算什么,他家这几年在平定州年年丰收,很是积攒了一些粮食,结果在堡长和青壮的帮助下三天就忙完了春耕,忙完后自家老三也被堡长带走了,说是要帮助其他人家耕种,张老汉自然答应,还让三媳妇跟着帮忙。
堡里还有负责刑狱、粮税、乡兵的三名副堡长以及下面的录事多人,除了堡长、副堡长是县里编造在册的“官吏”,其它人都是兼职的,不过每年可减免一定程度的粮税,各自带着堡里的青壮挨家挨户帮着种地,结果不到二十天,全堡一万亩田地全部种完了,不过接下来田地的打理就需要各家各户自己费心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张老汉一家自家里的田地全部种上之后,便向照顾小儿一样侍弄着一百亩地,起早贪黑地灌溉、锄草、捉虫、赶鸟、沤肥、施肥,忙得不亦乐乎,看着禾苗一天天长高,全家人也是欢喜不已。
今年是一个旱年,以往这样的年份,各村各户为了争夺水源,好的情形也是面红耳赤,坏的却是大打出手,甚至出人命也是有的。
不过今年却不一样,县里县令、主簿、县尉及属下各仓曹录事都下到各乡、各堡、各村,各堡、各乡的主事也严阵以待,水渠、堰塘的水都是均匀地放到各家各户的田地,节度使府的农司刘大人及其属员、按察司的李大人及其属员也都下到各乡各堡轮流巡视,严禁营私舞弊之事发生。
“嘎…嘎…”,张老汉抬起头,只见天上一群大雁正向南飞去,这时太阳刚刚从远处的句注山冒出了头,“啧啧,还有比我更早的”,张老汉看着南飞的大雁心里想着,还不时回头看向堡子方向。
今天是他家一百亩田正式收割的日子,堡长昨天就跟他约好了,一早会带人过来帮他收割。
粮食还没有搬到自己的粮仓里,张老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今天天刚麻麻亮便独自一人来到自家田地守着,静静地等着堡长等人的到来。
“爹!”,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张老汉站起来一看,只见自己全家人还有堡长、二十个青壮都拿着镰刀、扁担、绳索过来了,他拍拍手赶紧迎了上去。
尉迟堡的堡长是一个三十岁的汉子,走路一瘸一拐的,他以前是承天军的一名弓箭手,河北大战时受伤了,退役后在兵司的建议下做了“乡长”——堡长,他自己拿着官府的薪饷,足够养活自己一家人,日常管理一乡/一堡的事务,虽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节度使府、州府、县府对各项事务都有严格的规定,他也就是照章办事而已,所以尽管别扭,但也胜任。
“王堡长”,张老汉推开了自家儿子递过来的炊饼,先上去给堡长行了一礼,虽然只是一个“堡长”,但那也是朝廷在册的官员,张老汉在心里还是很敬畏的。
“老张,这么早啊”,王堡长跟张老汉打了个招呼,“今天吃什么?”,王堡长一边说着一边还跟张老汉开玩笑。
张老汉听了一咬牙,“老三,今天杀两只鸡,不不,杀一只羊”
……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几十人挽起袖子在张老汉的田里热火朝天地收割起来,王堡长倒不用亲自动手,不过他也在一旁帮着捆扎,忙了一会后,他便去其它地块视察去了。
走过一个山坡,一阵秋风吹来,桑干河两岸大片金灿灿的黍米随着秋风翩翩起舞,一眼望去,好像两条金色的绶带,中间夹着碧绿的、蜿蜒流淌的桑干河,王堡长站在山坡上望着,一时竟痴了。
北边的大同附近,李晟基自己也种了一亩黍米,现在也正在自家田里挥汗如雨。
他倒不是作秀,在后世时他就是农家子弟,农活也没少干,种上一亩地,一来在云州做个表率,表示自己重视稼穑之事,二来也想弄清楚当世农作物具体的产量。
当下黍米的产量一亩大多在一石左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与后世相比确实差的太远,李晟基好奇之下,专门在大同附近种了一块“中田”,根据自己在后世的一些经验,除了没有化肥,其它的的诸如火粪、农家肥、锄草、赶鸟、驱虫等事宜一样没有少做。
当然了,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指点,自己的亲卫劳动。
一亩地的黍米,包括李晟基在内的十几个人一个时辰就收割完毕,当天就脱粒、晒干、入库,最后一称,也就是一百三十斤。
看来在化肥、育种没有发明之前,中国上千年的农获相差无几,土地肥沃的多收一些,土地贫瘠的就少受一些,想在这方面使用黑科技无疑太难了。
还是在水利上多下功夫吧。
云州西北角的静边军,岳军候也在田里收割黍米,没办法,节度使大人自己都下田了,其他人也不好意思闲着。
扎扎乌大战之后,岳军候的第三都几乎被打残了,回到云州之后,李晟基干脆将第三都的残余部队编入新编第十三都,将第十三、十四、十五都编成佑国军近卫旅,让李承基仍旅都指挥使,简称旅长。
而岳军候这边,在征求他的意见后,将身高力大的鄂能温部青壮、薛延陀青壮八百人,以及在三州招募的同样身高力大的士兵七百人,一共一千五百人,编成佑国军重装步兵都(团都),岳军候享受旅都指挥使的待遇。
该都全部披打造不易的加厚鱼鳞甲,内衬皮甲,五百人专门练陌刀,岳军候正是佑国军仅有的会使陌刀的将领,以前在承天军时就打造了一批准备练起来,可惜被李晟基打断了。
五百人专练三石的破军弩,李晟基还专门给它取了一个名字——摧锋弩,取无坚不摧之意,该弩只能由身高力大的士兵拉动,有效射程达两百步(三百米)。
五百人专练长戟,因为岳军候自己的武器就是一杆大戟,大戟威力与长枪相差仿佛,但防守却强上许多。
该都练成之后,无论是对付步军还是骑兵,都可独立作战,也是李晟基寄予厚望的一支军队。
从遥远的北海千里迢迢追随李承基回到云州的鄂能温部、薛延陀部近四千人以及上次在东大营缴获的牛羊全部安排在静边军,静边军靠近边墙,与吐谷浑几个部落只有一墙之隔,军内只有少量的农田,大多是黄土高坡、山地和草场,又是云州最冷的几个区域之一,军内牧民、农户稀少,让适应寒冷气候的二部在此放牧、耕作也是应有之意。
第一百零九章 牧场
大同西部,后世云州区所在,现在却变成了一个马场,称为云州(马)监。
北上草原之战,李晟基先是在九十九泉战斗中缴获了上千匹战马,南下时又在梅里急部购买了一千匹矮马,接着在扎扎乌的战斗中北上阻卜族牧区抢了四千多匹战马,又在东大营的战斗中缴获一千匹战马,现在佑国军多出来的七千匹战马全部放在大同西部的草场。
李晟基将宁朔县的原乐平县马户、医户调到云州监,又从薛延陀部、乞力都的阻卜族牧民中抽调了一部分,组成了两百人的云州监,专司饲养这七千匹战马。
云、蔚、朔三州农田主要集中在桑干河流域、浑河流域、洋河流域,而草场面积却五倍于农田面积,十万亩以上面积的草场三州就不下十处,小的草场则比比皆是。
后世历史上一提起幽云十六州,就说大宋失去了关键的马场,而这主要的产马地就在云、蔚、朔三州加上河北道的妫州(后世张家口一带)。
现在佑国军主要的牧场则在三处,一是新设立的宁朔县,二是云州监,三是静边军。
云州监的总管是薛延陀部的薛力居,今天他正陪着一位客人在巡视马场。
这位客人赫然是精通东胡、突厥、汉三种语言的原乞力都部族的阻卜怀恩,不过为了缅怀先人,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王怀恩,而乞力都则改成了须卜力都。
王怀恩现在的头衔是季无忧管辖的户司下面的畜牧署长官,全称是“管勾云蔚朔三州畜牧草场使”,简称畜牧署署长。
云州监建立后,在王怀恩、薛力居的建议下,在马监下面又设了饲养、训练、配种、医护四个分支机构。
饲养不用多说。
训练方面,一是将放养的生马训练成可供人骑乘的战马,二是在云州监靠近大同的地方专门划了一个区域饲养那一千匹矮马。
漠北历经突厥、回鹘两代统治后,先后从西域引进许多高头大马,这些马匹与漠北土生的矮马杂交之后,后代却并没有大量出现更多的高头大马,显示出了矮马强横的基因。
不过契丹族的精锐部队还是以高头大马为主,普通皮室军和部族军却以大马和矮马杂交的后代为主,而梅里急部、斡朗改部的矮马大多是纯正的“矮马”。
这些矮马原本就是在扎扎乌以北的高寒草原上野生的马匹,在草原上与狼群的生存之战中练就了耐寒、耐跑、不惊不乍、勇敢的性格,是战马的良好选择,后世的蒙古人就是依靠这些马匹横扫欧亚大陆。
矮马受到重视还要等一些年头,不过后世经常在朱日和训练的李晟基却了解这些马匹的优点,李晟基将其取名为云中马,对其殷殷期盼之意溢于字表。
现在这一千匹云中马云州监专门划出一个区域饲养他们,就是为了保持它们血统的纯正性,当然了,静边军的薛延陀部还有一千匹云中马,李晟基将他们分开两处饲养也是为了尽量减少近亲繁殖带来的劣势。
初秋的云州监天高云淡,牧草还保持着入春以来的旺势,不过已渐渐地开始变黄了,王怀恩、薛力居站在一处高坡眺望马场,这处高坡正是云中马和杂交马的分野之处,左边是云中马,右边是杂交马。
从远处向下看,只见杂交马正在草丛中悠闲地吃草,而左边的云中马的一半却有骑士在上面练习马术。
没错,放养云中马的区域也是一个训练场所,马身矮,不惊不乍,正是初学者上好的习练马术的马匹。
看着这些云中马,薛力居还好,他以前骑的就是这种马,王怀恩却有些奇怪,这漠北土马其貌不扬,不知李大人为何对他情有独钟?
杂交马的东边又是一处独立圈出来的区域,里面约有八百匹特别高大的马匹,其中有一部分是西域过来的纯种高头大马,大多数是杂交马中的高大者,这些马将来是黑甲骑里面最精锐的的重装骑兵骑乘的马匹。
目前佑国军的黑甲骑除了姚猛、契必信原本的一千骑,其它也多是杂交马,不过甲胄俱全而已,按照李晟基的想法,将来呼延赟麾下的五百骑也换成高头大马,全部换成加厚的铠甲,这样一来,有一千五百骑真正的重装骑兵,在未来的战斗中就多了一份胜算。
“轰……”,云州监北边的清塞军方向突然出现隆隆地雷声,雷声下,各处马场的马匹表现各有不同。
大马显得有些不安,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叫声,不过并没有乱跑。
杂交马嘶叫、乱跑兼而有之,不过很快也安定下来了。
云中马却是熟视无睹,该训练的训练,该吃草的吃草,一派安详的景象。
王怀恩见了,顿时若有所思。
……
静边军,几万头牛羊、驯鹿在坡地上吃草,一眼望去,黄的(土、草、牛)、白的(云、羊)、青的(牛)、棕的(鹿)、绿的、蓝的(天)互相点缀,相映成趣。
静边军城附近的草场上,也有一小群鹿和山羊在吃草,有一个老人正斜靠在一个土包上打盹。
看似打盹,这人却在想心事。
这人正是原鄂能温部的扎吉力,来到云州后,扎多、扎丽娜都跟着李承基在云州城里住下了,扎多还进了孩儿都,不过扎吉力却不想住在“大城里”,后来李晟基安排他到静边军负责几万头牛羊和驯鹿群的饲养,他却做了甩手掌柜,将牛羊扔给了一位薛延陀老人,将驯鹿群扔给了原鄂能温部的一位老人,自己却亲自养着一小群驯鹿和产自于北海的弯角、细毛山羊。
这种山羊肉质细嫩、绵软,李晟基、李承基吃过之后都赞不绝口,便在静边军专门划了一处草场进行饲养。
扎吉力却没有将自己以前饲养的鹿和羊放到大牧场饲养,而是亲自饲养,一来是闲着无事,二来他这些鹿和羊是专门供自己女儿、女婿一家吃的,连李晟基也吃不上。
他现在闭着眼睛,一颗心却飞到了几千里之遥的北海,森林、大雪、雪橇、老虎、黑熊、雪貂一个个在他眼前闪过,魂牵梦萦的家乡啊,自己何时再能回到那里?
一滴豆大的泪珠从他眼角渗了出来,他的身体还微微抖动着。
半响,想到儿女的前途,他用衣袖擦了擦眼睛,高喊了几声刚跟此地的汉人牧民学会的“大调”,赶着牛羊回静边军城城去了——他是唯一允许将牛羊养在城里的人。
……
宁朔,新建成的县城里,有一人正在发思古之幽情。
县衙后院,鲜于贞正在看书,书名是《后汉书》,正翻到《卷四十七•班梁列传第三十七》,看着看着,鲜于贞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大声叫好。
看完此章,鲜于贞将书放下来,信步来到院中,拿起自己的宝剑舞起来,他的书童赶紧进屋帮他收拾书桌。
书童拿起那本书,看到“班梁列传第三十七”那几页正折着,打开一看,这几页翻得有些破旧了,而其它页却光洁如新,不禁撇了撇嘴。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一声高唱从院里传来,书童又撇了撇嘴,心里暗道:“天天看这几页,唱这几句,有意思吗?”
鲜于贞却没理会到书童的“暗讽”,一柄长剑正舞得起劲。
两年了,自己先是加入横刀都被退出来,接着又加入了姚猛的骑军都,还做了他的行军司马,本来以为就这样在骑军里过一辈子,完美地实现他“投笔从戎”的梦想,没想到一纸调令又将他拉回文官的行列,不过他也没有抗拒,堂堂一县之长也是他的“梦想”之一。
不过到了这宁朔县他才知道,原来他下面就只有几万头牛羊,几千亩田地,三千多丁口,最关键的是,连县城都没有!
于是他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工头”,花了半年的时间建成了能容纳一万人的县城,不过偌大的县城除了县令、主簿、县尉和三班衙役,就是薛矩的一千骑兵了。
后来白思勤一家、薛矩一家、骑兵的家属搬进来了,县城里才稍微有了些生气,后来又有了几家商铺和工坊,一个小县城的模样才初步形成。
又后来在他的努力下引进了一千农户,开垦了几万亩良田,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开什么玩笑,下面才几千亩田地还好意思叫县令?叫牧监还差不多!
舞完剑后,他骑上一匹高头大马便出了城池,他的目的地正是宁朔县的牧场。
牧场就在县城附近,瞬间便到。
鲜于贞骑到一处水洼处,从坡底朝上看,羊群在坡顶,马匹在中间,牛群在他附近,都在悠闲地吃草,不远处还有一个老人带着几个人到处巡视着。
鲜于贞原本想躺在草地上休憩片刻,看到那老人便大喊一声:“老白,等等我”,骑上马便奔了过去,后面跟着的书童兼护卫摇摇头,暗忖:“这哪儿像一个县令?”,不过还是赶紧跟上去了。
那老人自然是白思勤了,他现在是宁朔县马监总管,附带着管理这几万头牛羊,不过现在李晟基的马匹多了,已经渐渐遗忘了他这位一开始的马场监,他饲养的几百匹马也很久没过问了。
随着李晟基的家大业大,白思勤却愈发小心翼翼,特别是李晟基与边墙外的几个吐谷浑部落搭上线后更是如此。
草场划分了几个牧区,都有专人管理,不过白思勤还是兢兢业业的每天都巡视,其实也是闲得慌。
听到喊叫声,他便知道县令大人到了,便骑马迎了上去。
他二人现在倒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不过鲜于贞今天来却是想吃白思勤亲手烤的羊肉,他自己带了一瓶刚从大同买来的美酒。
……
第一百一十章 黑科技之花
又是一年中秋节,此时又称月节、女儿节。
今天是韩令昌大喜的日子,不过新娘却在李晟基的家里——朴成花要出嫁了。
朴成花到李晟基家里都两年多了,平日里帮着三娘带孩子,做做针线活,日子虽然平淡,她却乐在其中。
李晟基和三娘也经常问她有没有贴心的人,不过她却一直王顾左右而言他,弄得李晟基夫妇也没办法。
没想到她最后却瞧上了韩令昌,一个横着长的五短人物,兴许历经劫难的她想找一个贴心、踏实的男人度过此生吧。
韩令昌虽然其貌不扬,但他平素以直爽、朴实著称,不过一想到他与朴成花站在一起,李晟基竟然想到了武大郎和潘金莲。
腹诽归腹诽,李晟基还是准备让朴成花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他先是将她的名字改成朴惜花,接着让三娘认她做义妹,现在三娘正在给她梳洗打扮,正等着韩令昌来接她呢。
“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从院子里传来,李晟基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震。
鞭炮!这年头就有了?
实际上在平定州、洛阳的时候偶尔也有鞭炮声,只是他没有留意而已。
草草给韩令昌办完婚事后,李晟基便将季无忧、高逢瑞叫到自己的书房。
“大人,这炮仗我佑国军也有制作的,就在两个地方,一是偏关,二是清塞军”,季无忧主管工司,对自己下面有什么作坊还是比较清楚的。
李晟基一听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偏关在后世好像是山西的主要硫磺产地,而清塞军就是后世的阳高县,就在火山群附近,估计硫磺也不少,但那硝石如何得来?
于是就问二人,季无忧一介书生出身,哪里知晓这么细,不过高逢瑞却答道:“大人,下官老家是岚谷县人,县城里就有一家制作炮仗的作坊,他们用的硫磺就是从偏关那边买回来的”
“至于硝石一事,下官记得年幼的时候,农户家里的大一点的孩童都有一个藤条编制的背篓,还有一柄木铲子,一到清晨,孩童们就背着背篓在各家的牲口棚、茅厕附近转悠,为的就是那硝石”
“不瞒大人,下官当时家境贫寒,幼时也干过此事”
……
两天后,偏关。
偏关守将高怀礼一听说李晟基要来,早早地就在城关东门外十几里的路上等着了。
李晟基到云州后到偏关来过一次,见到高怀礼以后略略问了一些防务上的事情便直接进城了,实际上自从李晟基在与边墙外的赫连部、处月部认了“亲”以后,偏关的的地理位置便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与其说是防御契丹,不如说是防御西边的党项族。
不过防患于未然一直是李晟基所强调的,所以他还是安排高怀礼的一都人马在此驻扎,另外此处也是草原部族与汉民交易的重要场所,也需要人盯着。
听说节度使大人亲自来自己的铺子视察,偏关城唯一的一家鞭炮作坊的老板,一个叫沮灏的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忙不迭地给李晟基行了大礼。
沮灏说是一个老板,却穿着麻布衣服,也没戴帽子,凌乱的头发胡乱挽了个发髻,插了一根木簪,双手袖子还卷着,一双大手又黑又瘦,不像一个老板,倒像一个伙计。
不过气色还不错,面色红润,身上却有一股李晟基熟悉的味道。
炮仗铺子的后院也是堆得乱七八糟的,味道更是浓厚,李晟基却饶有兴趣地一个接一个地查看。
院子中间有一个大石臼,臼里正搁着一根木杵,石臼旁边放着三样东西,李晟基一看就明白那些是何物。
李晟基将沮灏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了一句,沮灏听了有些犹豫,“难道节度使大人看上了自己这小小的营生?”
李晟基见他有些犹豫,知道这是他的祖传秘诀,不肯轻易透露,便又问了一句:“你这铺子一年上头获利几何?”
沮灏听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小本经营,聊以为生,一年最多五贯”,李晟基一听知道他一年最少赚十贯,否则也不可能在此地经营多年并辐射周边州县了。
于是也不说破,“这样吧,如果你能帮本王办事,一年给你五十贯,干得好的话一年最多可拿一百贯”
沮灏一听心里震惊不已,说实在的,他经营这铺子,需要收购硫磺、硝石、杉木炭,还要请人熬硝、熬硫,扣去成本、人工,一年上头最多挣十贯多,而熬硝、熬硫、混合捣碎的过程中又经常发生事故,运气不好的话给伙计的医药费、伙食费一年就得十贯,血本无归那是常有的事。
如果给节度使大人干活,就省心多了,薪饷高不说,还能攀上交情。
想到这里,沮灏忙不迭地答应:“愿意,愿意”,说完对着李晟基用手指又比划了三个数字。
李晟基一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这是在说配方啊,“嗯,五三二,还有改进余地”。
偏关城外,靠近东城门的地方有一个小山坳,山坳里有几排茅房,正是沮灏熬硝、熬硫的地方,以前他这些作坊都在城里,后来周边的居民实在受不了便向县衙投诉,最后沮灏便搬到了城外。
先是熬硝的地方,有三间大棚子,棚子上盖着茅草,棚子下面是三个大坑,走进大坑时,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阿嚏!”,季无忧、高逢瑞二人一个喷嚏接着一个打着。
“大人,大坑下面埋有陶罐三个,硝土需要三天才过滤完毕”,沮灏在一边介绍着,其实李晟基对这些门清,以前在后世七八十年代农村还有人干这个的。
大坑旁边的一个棚子埋有三口大锅,从大坑过滤上来的硝水放在那里煮熬,最后留下来的白色结晶体便是上好的火硝了,另外两口大锅的出品一个略黄,另一个就完全是黄色的。
“大人,此乃不同气力之炮仗所用不同之硝,白的气力最大,淡黄次之,黄色最弱”,听了沮灏沮灏得到介绍,李晟基不置可否,半响对他说:“去我那里,全部要白色的,不可有一点杂质”
旁边的棚子是熬硫的,一溜排开了六口大锅,棚子前面还有几个大石臼,几个伙计正将硫石放在里面捣碎,一边一个伙计用一个大筛子在筛捣碎的硫石。
“大人,硫石偏关多得是,露天即可拾捡,不过先需要捣碎,再筛选,然后倒入陶盆沉淀两日,剔除杂物,即可得粗硫,然后放入麻油煎煮,再放入柏树叶同煮以吸去杂质,最后便得精硫”
李晟基一听,居然与后世火器大兴之时的做法相差无几,不过却少了几个关键的步骤,一看那“精硫”呈黄褐色就知道此时的熬硫技术还未成型,上好的精硫是呈柠檬色的。
他在后世上军校时,曾写过一篇“关于古代军事科技的发展对现代战争的启示”的论文,对相关的技术的了解非常清楚,关键的一些东西现在还记得。
另外一个棚子里面倒没有刺鼻的气味,都是烧好的杉木炭,旁边也有一个大石臼,估计是捣碎木炭用的。
偏关附近都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地貌,不过其东南部却有一座大山——火石山,火石山出产两样东西,一是燧石,一是硫磺。
李晟基一行人来到此地见到有不少人在此捡石头,有的也是送到沮灏的作坊,但大部分是送到火镰作坊制作火镰用的,有青壮,但大多数是是一些孩童。
“你给他们什么价钱?”,李晟基问沮灏。
“回大人,一百斤一枚铜钱”
“啊?”,李晟基听了不禁撇撇嘴,“赤裸裸的奸商啊”
……
清塞军的炮仗铺子更小一些,精硫还是向沮灏购买的,老板听说代王、节度使大人要用他,还一年三十贯的工钱,跟沮灏一样,也是忙不迭地答应了。
八月份,李晟基在云冈附近觅得一处好地,方园近千亩,开始新建他的“炮仗作坊”,不过这是糊弄外面人的,真实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晓。
坊区分为硝田、矿场、熬坊、碎坊、兵营几个部分,李晟基相信,在用上自己的水泥之后,硝田的产量将大大提高,而熬硫的工艺经过自己的改进后(一是牛油,自己的牧场多得是,二是香油,多种植一些胡麻就是,具体工艺此处不便细说)。
李晟基任命高逢瑞为工司下面的炮仗局总管,享受团都的待遇,偏关、清塞军的两个老板分别负责几道工序,并在河北、河东大量招募作坊工人。
工场实行军事化管理,最关键的“混合部分”全部启用佑国军的家属。
李承基的近卫旅也在此轮流驻守,始终保持一个团都的规模。
同时他让季无忧下面的商署在明年清明前后大量收购柳条,作为杉木的最终替代者。
“大人要做炮仗生意啦?”,季无忧、高逢瑞二人也是懵懵懂懂的,在结果出来之前,李晟基也没告诉他们最终的用途,不过这二人都是执行力极强的人物,既然大人吩咐了,那就好好干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工商
大同东南角,浓烟滚滚。
现在大同的人口已经恢复到鼎盛时期的一半了,有近十万人居住在此,其中士兵、匠户、商户及其家属就占了大半。
十万人中,东南角的作坊区就占了近一半,其中各类工匠高达一万五千人,家属三万多人。
东南区的作坊中,现在已经形成了冶炼坊、铁坊、铜坊、银坊、木坊、皮坊、制衣坊等大小作坊三十余处。
工匠中,冶铁的工匠近两千人,打铁的工匠五千余人,冶铜、银的工匠近五百人,铜匠、银匠也近五百余人,木匠一千余人,皮匠五百余人,制衣坊四千五百余人。
云、蔚、朔三州的煤炭、铁、耐火泥丰富,大同更是后世的煤都,李晟基没有理由继续让冶铁的工匠用树木来冶炼。
高炉、平炉的技术他不懂,但他却懂得用焦碳来冶铁能提高铁料的质量,有了水泥、耐火泥,砌炉子、烧制焦碳都无往而不利,摸索若干次后,用焦碳炼出来的铁料的质量确实与以前相比大有提升,连专司冶铁的、原平定州的老冶户也赞不绝口。
冶炼出来的铁料有一半能用来打制各式兵器,这在当世也算得上独一份了,剩余的铁料打制各种民用品,质量也比其它地区的强上许多,现在已经成了佑国军的一大赚钱产品。
灵丘的铜矿、银矿在大唐时就已经开采了,五代时一度中断了,后唐刚刚恢复,李晟基接手后便毫不客气地纳入自家的作坊体系,扩大了采矿量,但每年上缴洛阳的铜料、粗银却一分也没少。
工坊里,凡是能分拆的步骤全部分开,最后再组装,不过佑国军现在用的全部是冷兵器,刀、枪等拆分的有限,不过弓弩、甲胄、衣被等却可以拆分成很多部分,制作效率大大高于当世的平均水平。
目前佑国军将所有的匠户,包括制衣坊的女工在内按照军队的军衔分成几等,大部分工匠按照“列兵”的待遇发放薪饷,一开始都是“列兵”,每半年,经过李晟基新设的各类工匠“委员会”综合评定后,可以上调到“下士”、“中士”、“上士”,再过半年,“上士”可以评到“少尉”,目前尚未进行评定。
“委员会”的几人都是各行各业中公认的“高手”,自动进入“尉”的级别,并享受“尉”的待遇,个别特别突出的,甚至可以进入“校”的级别。
这就很厉害了,五代十国虽说纲常混乱,不像大唐、大宋那样重视读书人,但士农工商的顺序还是基本遵循的。
现在连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工匠都进入“士”、“尉”的行列,怎能不使全体工匠感恩戴德,忠心耿耿?
不过这些冶铁的、制弩的工匠见他们一向瞧不上的制衣女工也做上了“士”,这气就有些不顺了,女的也能做“士”?
不过李晟基也说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你等的家属,一门几士,还有甚好说?”
大多数人只是挣口饭吃,哪儿管得了这么多,少数老古董揪着不放的,被李晟基一句“要不滚蛋,要不老老实实待着”就顶回去了,不过还真有几户认为李晟基治下“道德败坏”搬走的,除了冶铁的、制弩的,李晟基也不阻拦。
大多数匠户每家至少有两人在作坊做工,按照佑国军薪饷最低的“列兵”每月薪饷八串钱计算,两人就是十六串,如果自家婆娘、媳妇还在制衣坊做工,加起来就是二十四串。
二十四串,在大同可购买黍米近三石,足够一家人吃了,多余的再买柴米油盐,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夫复何求?
至于布料,大同处于河东北部,出产的麻布不多,丝绸就更少了,不过到年底时,佑国军会集中采购一批作为“福利”发给工匠们。
所以,佑国军的匠户,房子是免费的、吃穿用度不愁,富裕算不上,但与后唐其它地方相比,那可是强太多了。
现在佑国军主要的作坊全部设置在大同,其它地方基本上是作为原料产地来对待的,除了少数个体工匠外,基本上没有大的作坊了。
大同城南,还有两处大型砖瓦作坊、石材作坊,这两处则是佑国军和几个匠户共有的产业,双方各占一半股份。
大同附近盛产适合制作砖瓦的泥土、丰富的石材,加上朔州的黑色花岗石、红色花岗石还是朝廷的贡品,砖瓦、石料行业在当时比较发达,佑国军想全部“国有”既不合适,也不现实。
最后李晟基干脆采取合股经营的模式,李晟基提供土地、运输及一部分启动资金,作坊自己出人工薪饷,除了供给佑国军修建城池、关防外,其它销给民用的产品利润每人一半。
李晟基入驻云州后,由于官吏、士兵、工匠的薪饷都是足额、按时发放,农户的口粮也是绰绰有余,三州境内流通的铜钱、银两就慢慢充足起来,带动境内的商户也活跃起来,商户的活跃,大大丰富了三州的商品。
虽然有勤俭持家的优良传统,但有钱了就过好日子也是大部分老百姓心中所想,故丰富的商品又刺激了老百姓的购买欲。
加上大同与契丹边境交易的活跃,一时以往偏隅于河东北部,在中原人士眼里的荒僻腥膻之地的佑国军辖地,特别是大同附近,竟成了不亚于汴州、洛阳的人丁兴旺、商贸繁荣的兴旺之地。
大量的工匠、士兵、官吏的薪饷都需要佑国军节度使府来支应,饶是李晟基两次打劫后家产丰厚也有些吃不消了,不过他现在挣钱的路数还比较多,并不完全依靠存储的家底。
他在洛阳高薪挖了户部专司铸造钱币的机构——钱监下属的几户工匠,模子是没有的,不过以李晟基现有“工业”实力,仔细摸索后,铸造一副模具也不是什么难事,故在接收灵丘的铜矿、银矿之后便堂而皇之地铸造起“清泰通宝”来。
商税他现在没收,主要是当时的账务处理作假的地方太多,征收的难度大,再说了三州的经济刚刚活跃起来,你征收商税将商人们吓跑了怎么办?
不征收商税但不妨碍李晟基做生意,李晟基的生意现在有几大宗,一是边贸带来的皮毛及加工,目前大同制衣坊的皮衣、皮帽、皮靴不仅销到三州,还远销河东、幽州一带,不远的将来,中原大地等有钱人冬天都穿上一件“云中”牌的皮衣也不是梦想。
二是铁器,现在大同的铁坊除了打制佑国军的兵器甲胄外,还有一部分专司打制各类民用器具,诸如铁锄、铁铲、铁锨、铁锅、铁腕、铁锤、铁钳、铁钎、斧头、菜刀、铁犁、铁耙、剪刀、针、铜镜,除了行销三州,同样销到了河东、幽州、草原上。
都说契丹是镔铁王国,现在的大同也不遑多让。
李晟基还别出心裁地打出“云中牌”农具套装、厨具套装、缝纫套装、化妆套装,深得黄河以北的老百姓喜爱,现在已经有中原的商人前来洽谈,计划将这些“套装”销到中原和关中了。
现在大同的西南城墙外,专门开辟了一处交易场所,南来的茶叶、食盐、布匹、药材,大同的牲畜、皮毛、成衣、铁器都在此地交易,竟自发形成了一处熙熙攘攘的“商业街”,食肆、店铺、青楼妓馆、客栈也应运而生,一时竟比城里还热闹。
当然了,城外的土地也是属于佑国军的,你商家要建店铺货栈,要么购买,要么租赁,一去二来,佑国军又赚一把。
商人、校以上军官、七品以上文官基本上算是三州的有钱人了,这些人有钱了,光是吃穿用度不了,便纷纷改善自己的居住场所,于是砖瓦作坊和石坊、木坊的生意又好了起来,一时大同西北区便成了房价、房租最贵的地方,也是高端商业所在。
时下,李晟基正在东南角的一家作坊里视察,他今天前来此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一件事——活字印刷出的第一本书,也是大同学校的教材的正式开工仪式。
印刷作坊旁边就是一家造纸的作坊。
李晟基来到这个世界后,深感书籍、纸张的缺乏,如何造纸他不知晓,只好祭起他的“挖人”大法在洛阳、汴州等地高薪招揽,至于印刷,他就想把此时尚未问世的活字印刷术提前搞出来。
目前还是雕版印刷术大行其道的时候,雕版印刷术的优点是印出来的书籍质量好,但制作雕版慢,错了不易更改的毛病也很明显。
其实用活字替代雕版李晟基也就是提了一句,印刷坊的工匠就明白了,目前他们用的活字是用铁铸造的,李晟基当时看到了还一愣,不过随即就明白了,此时铅的冶炼的不成熟,用泥活字的质量较差,而大同铁料丰富,自然就想到了用铁来做活字。
李晟基的这本教材是“数学”,采用横排的方式,用上了阿拉伯数字,这也是李晟基决定在大同两所学校大力推广的方式,不过目前仍限于学校、军队里面用,其它诸如商业、官府、民间仍在用竖排的方块字,李晟基想全部改过来一是没有必要,二是难度太大。
一个时辰过后,足足有一百页、李晟基亲自编写的数学教材印刷完毕,并装订在一起,李晟基翻看这本书,心里颇有些激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愿足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学校与军政
佑国军现在有两所学校,一所在大同的西北角,全名是“云中学院”,只招收十到十五岁的男女学童,分为男女学堂,现在有六千人的规模,其中男学童有近五千人,女学童近千人。
话说李晟基当初招收女学童时,还在三州掀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在李晟基一个送一个男学童减免五亩田的粮税,送一个女学童减免十亩田的粮税,学童食宿、衣服全免的“超级大优惠”的诱惑下,还是有不少人将适龄学童送进来了。
开什么玩笑?一个男学童抵得上一个士兵半年的薪饷,一个女学童抵得上一个士兵大半年的薪饷,有这么好的优惠,娃儿又能免费读书识字,还能省下衣食的花费,再不送来就是傻子了。
不过还真有不少傻子,按照元丰刑司的统计,目前佑国军辖区有近十万户、五十余万人,适龄学童至少有两三万人,现在却只有区区六千人,还是在有如此优惠的条件下,可想而知大多数学童都被家里当成了劳动力在使唤,女童则是囿于传统不愿意送过来。
现在女学堂的一千女童大多数是与李晟基关系密切的士兵、工匠家属。
负责礼司的元丰亲自担任云中学院的山长,而女学堂的山长则由三娘担任。
学院开设有国文、数学、外语、技艺四门课程,学制三到五年,满十五岁的学三年,十岁的学五年,国文、数学不必多说,外语则是东胡、突厥两门任选一门,以会话为主,以王怀恩和几个部族里精通汉语的部族老人负责教授,技艺则是必须在铁、木、皮、石、土、乐、纺、绣里任选一门或两门,纺、绣自然是为女学童准备的,学堂里设有小型作坊以供学童实习之用。
看起来,佑国军这学堂就像后世的技工学校。
在大同的西南角的兵营里设有一所“云中军事学校”,孩儿都、横刀都都在里面学习、训练,另外也招收了三千三州自愿从军的满十五岁的男童,凑够了五千之数,这些男童家属也享受五亩粮税的减免。
学校的教官自然是横刀都的将士了,课程除了军事内容以外,与云中学院一样,也设了国文、数学、外语三门课程。
不过,同样的课程,教材的内容却有些不一样,比如国文,学院的偏重于经史、诗,学校则偏重于历史,特别是军史,以此为载体,教会学童读书识字。
数学也一样,学院是普通教材,而学校的则偏重于测绘、人数辎重的计算等,外语则完全一样,会一些口语即可。
两所学校的数学都推行阿拉伯数字,一开始有人还有些接受不了,问这歪歪扭扭的东西是何物,李晟基都用西域数字的说法遮掩过去了,最后干脆给它起了个名字——云中数字,最后大家感觉用起来很方便,也渐渐地忘记了它的来历,还以为是学富五车的李大人首创的。
眼下加入学校还有一些临近云、朔两州处月部、吐谷浑各部的部族孩童,其中就有处月部可汗李继祖的两个儿子,赫连部可汗赫连坤的一儿一女,白部可汗白思恭的小儿子,还有依附于处月部的萨葛部(栗特部的后裔)可汗米呈祥的一儿一女。
对于两所学校,李晟基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不禁为学院提供了良好的食宿环境,修建了操场,对于教员的待遇也是令人咋舌。
军校的教员自然纳入军事编制,李晟基亲任校长并亲自教授数学,欧阳浩是副校长并亲自教授国文,其他的教员也多为老横刀都山字营的将士,凡是担任教员的全部按照以前级别薪饷的双倍发放。
至于学院那边,普通教员也是按照县令的薪饷发放,一时三州想在两所学校做教员的趋之若鹜,不过李晟基的条件也很高,最后除了国文一门,其他的教员还是横刀都的退役将士占了绝大多数。
从草原回到云州之后,李晟基又将军政方面做了一些调整。
军事方面,正式将郭威所辖第四、第六、第七、第十一都六千人整编为朔州旅,郭威为都指挥使,恽怀楚为都虞侯。
秋悲风所辖第一、第二、第八都四千五百人整编为蔚州旅,秋悲风为都指挥使,谈谦为都虞侯。
刘承威所辖第五、第十二都三千人为云州旅,刘承威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
李承基所辖第三、第十三、第十四都四千五百人为近卫第一旅,李承基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驻大同东北角。
李承训辖第九、第十都三千人为近卫第二旅,李承训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崔横为副都虞侯,驻大同西南角、定北城。
李继基所辖五千人的强弩都改称强弩旅,李继基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姚静为副都虞侯,驻大同西南角。
姚猛辖黑甲骑四千人为黑云旅,姚猛为都指挥使兼都虞候,契必信为副都虞侯驻大同,驻大同东北角。
高彦平、须卜力都、薛矩三千人为飞龙旅,高彦平为旅都指挥使,薛矩为都虞侯,驻朔州。
高彦均、韩令昌、单廷贵三千人为猛虎旅,高彦均为旅都指挥使,单廷贵为都虞候,驻朔州。
岳军候辖一千重装步兵为近卫独立团,岳军候为团都指挥使兼都虞候,驻静边军。
王存章任横刀都指挥使兼都虞侯,驻大同。
又任命姚猛为佑国军马军指挥使,李承基为步军指挥使,位在诸将之上。
李晟基自己办公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后院自己的书房,常常在此商议军事上的大事,主要参加者有欧阳浩、姚猛、李承基、李承训,而以欧阳浩为首。
二是节度使府二进的书房,常常在此商议政务上的大事,主要参加者为各司长官,以季无忧为首。
久而久之,熟悉佑国军军政事务运作的戏称欧阳浩为“内史”、“欧阳太尉”,戏称季无忧为“外史”、“季相”。
而经常在李晟基内外书房走动的戏称为“内书房行走”、“外书房行走”,都以能进入两书房行走为荣,隐隐成了佑国军的枢密院、内阁。
李晟基也知道这些,不过并未阻止。
政务方面,李晟基基本沿用了后唐原有的州、县两级架构,不过在乡/堡一级新设了一级管理单位,乡/堡的长官全部任用佑国军退伍的士卒,这样一来,隐隐有将各县县衙架空的趋势,不过在佑国军的赫赫威名下,各县县衙也不敢多嘴,反正自乡/堡一级管理单位建立之后县衙日常的一些诸如诉讼、收税、劳役等事务大有减轻之势,虽然失去了上下其手的机会,但这些人也乐得清闲。
原有的县衙目前实际上能管理的也就是一个县城,而县城的主簿、县尉下面也逐渐有佑国军退役的将士加进来,慢慢地将一县的实务撑了起来,以前的一些由地方豪强及县令做后台的衙役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矛盾也在逐渐酝酿,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不过由于佑国军在没有驻军的县城设立了“民兵”的组织,在县城里抽调青壮隔三差五进行训练,大的县城有五百,小的只有一两百,常备的有五十人左右,独立于县衙之外运作,都由退役将士率领,这些地头蛇虽然暗地里波涛汹涌,但到目前为止尚未有大的动作。
而以李方颖为首、吴峦为辅的按察司也隔三差五对三州所属的县衙、乡/堡的运作进行监督,对不法的官吏进行检查、弹劾、替换,地头蛇们更是恨得牙关紧咬、心里暗骂。
不过李晟基也知道想要全部替换朝廷任命的各级官吏不太现实,对于县衙盘根错节的关系也还没有完全理清楚,到目前为止,对于他们的一些行为,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由于三州处于后唐的边地,除了需要进贡的花岗石、木材,其它的赋税完全由节度使府自己决定,以往三州还需要太原、潞州供给粮食,李晟基上任后基本上保证了自给自足还颇有盈余,故县衙想在赋税上做文章就不太可能了。
现在他们只能在县城里与城狐社鼠们勾搭在一起搞一些小动作,比如诉讼上,退伍的将士哪儿能通晓具体的律令,李晟基到云州后虽然颁布了一套比后唐宽松得多的律令,但也是在内部自己能控制的云州、朔州、蔚州三个州城以及军队、工坊以及广大农村实行,至于县城,目前还未照顾到,所以一些县城在失去了粮税、劳役两大宗外快后便在诉讼中上下其手,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所以,现在的云、蔚、朔三州,除了州城以及有驻军的静边军、偏关、横野军、清塞军、乡下的老百姓能感受到李大人新政的影响并欢欣鼓舞外,其它的县城的境况实际上比以前更糟糕了。
在县衙、豪强的威胁恐吓之下,受了委屈的老百姓天性畏惧懦弱,一些事情并没有传到各州防御使或季无忧、李晟基那里。
不过万事没有绝对,一日清晨,一位少年跪在节度使府前面打破这一局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恶之花(1)
马邑,朔州州城所在善阳县东边约四十里路的一座县城,也是三州之内除了州城所在最大的县城,眼下县城里尚有人口一万多人。
马邑在历史上颇有名声,名将迭出,张辽、斛律金、刘武周、尉迟恭、周德威……,不一而足。
凡是名将辈出的地方,一定是民风剽悍的地方,民风剽悍的地方,大多也是黑恶势力猖獗的地方,马邑也不例外。
今年年初,正当李晟基在赫连部探亲时,马邑县城发生了一件事情。
县城里有一家医馆兼药材铺子,也是唯一的一家,由于只此一家,生意自然非常好。医馆的主人姓周,为兄弟两人,周大郎、周二郎。
周家在城外还有约两百亩地,其中一半用来种植各种药材,另外一半种粮食,周家在县城还有一件杂货铺,日常卖一些山货杂物,生意也还过得去。
周家与后唐名将周德威以前也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所以经营许久也没有人敢找他们的麻烦,不过这一切在李晟基入主云州之后发生了变化。
周家在城里有宅子,在城外有有田庄,两兄弟已经分家,大郎主要经营药材和医馆,住在城里,二郎则守着田庄和杂货铺,主要住在田庄里。
分家后,兄弟俩便发生了矛盾,二郎认为药材向山里的人收购便是,无须亲自种植,让大哥将那一百亩种药材的田地转给自己,但大哥认为药材控制在自己手里放心一些,便不同意弟弟的说法,一去二来,兄弟俩便有了矛盾,不过明面上还是一副兄悌弟孝的模样。
周大郎五短身材,却娶了一房如花美眷,弄得周围的人都是艳羡不已,周二郎却是个读书人,倜傥俊雅,成日里窝在田庄里念书,尚未娶妻。
三月初的某日,大郎带着自己那娇滴滴羞答答的夫人去城外田庄小住,没想到三天后竟然死在弟弟家里,二郎为了洗脱嫌疑赶紧报了官。
经过县城仵作的判断,大郎是中毒而死,这下事情大了,县尉将二郎在内的一干人等带回县衙审问,大刑伺候下,二郎的一位小厮招供了,说是二郎调戏自家嫂嫂,被大哥训斥一顿便怀恨在心,又准备谋夺大哥的一百亩药田,便起了歹意,三日前便下了毒,三日后才毒发身亡。
一切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破绽,在大刑的伺候下,二郎也招认了,最后便县令判了腰斩,并报到州里,郭威一见,这还了得,不禁调戏嫂嫂,还谋害亲兄弟,简直天理难容,没多想就同意了。
后唐的刑律的严苛在历史上也是有名的,挖眼睛、灌耳朵、割鼻子、肢解、放在大锅里蒸煮等酷刑很多,五马分尸、凌迟也是家常便饭,县令判了二郎腰斩还是看在他同为读书人一脉的情况下网开一面,否则一个凌迟也是跑不了的。
这下好了,大郎虽已成婚,但并没留下子嗣,二郎尚未成婚,周家也没有强势的宗族,有的也是极远的庶支,不过大郎见自己生育艰难,在城里的善堂抱了一个三岁的男婴作为自己的儿子。
抱养一事也在县衙立了文书,周家两兄弟死后,现在这位抱养的男婴便成了周家偌大产业唯一的继承人,由于男婴尚小,大郎的夫人就是实际上的当家人。
三个月后,夫人将所有产业卖给了城里一个叫陈阿鼠的泼皮,自己带着男婴嫁给了县城县尉做了继室。
这时,以前二郎的书童,一个叫周文郁的少年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周家产业卖给陈阿鼠之后,周文郁也得了一些遣散费,不过他是个孤儿,从小被周老爷子收养,长大后便放在二郎身边做书童,与二郎名为主仆,实则亲若兄弟。
被遣散后,他先是到城里酒楼里帮工,最后听说云州有学堂可免费入学,便准备北上就学。
不过他在马邑还好,离开马邑就被陈阿鼠盯上了,半路把他抓了回去,还威胁他今生今世不得离开马邑一步,否则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并将他安排在自己的青楼里做个小厮。
一天晚上,一位客人喝醉了酒准备回家,陈阿鼠一时不查,竟安排周文郁送这位客人回家,结果周文郁就趁机溜走了。
……
李晟基听了那少年周文郁的陈述,心里也沉吟不定。
由于马邑靠近州城,又处于朔州腹地,佑国军并没有在当地组织民兵,只派了一个叫斛律兴的原横刀都的退役士兵在马邑县城做了个副捕头,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斛律兴没汇报给云州?
不过这斛律兴却是一个粗豪简单的汉子,没识破敌人的奸计也未可知。
再说了,在事情没有真正弄清楚之前,李晟基也不能简单的只相信周文郁的一面之词,他可不想犯后世海瑞那样的错误。
于是他安排周文郁暂时在节度使府住下,命按察司李方颖带着十名横刀都士兵、六名孩儿都士兵南下查访,正好马邑有一家皮货商正在大同采购皮毛,便带了几车药材跟着那皮货商南下。
李方颖,是李晟基来到平定州才加入横刀都的,出身贫寒,入伍前略识得几个字,加入横刀都后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不过为人刚直不阿,平素也很少说话,但遇到大事一定会跳出来向李晟基进言,虽然他每次说的不一定对,不过一去二来李晟基便对他留意起来,到云州后便让他做了新设的按察司长官。
李方颖今年三十二岁,身材中等,不苟言笑,平素遇到事情时最喜拧着眉毛用手捋他那每天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长须,横刀都都戏称他为“魏云长”,意思是他就像魏征和关羽的复合体——当然了,关羽和魏征的故事也是李晟基教给他们的。
李方颖作为佑国军的按察司长官,马邑自然去过几次,这次以这幅面貌堂而皇之去马邑当然不行,于是他忍痛将自己的长须剪短了,并染成黄褐色,其它部位也进行了化妆,扮作一个账房先生,不熟悉的一开始还真看不出来。
同行的六名孩儿都成员个个都大有来头。
郭荣就不用说了,今年十七岁了。
赫连威,李晟基舅舅赫连坤的老二,李晟基的表弟,今年十六岁,不过却是一副五短身材,蒜头鼻,小眼睛,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加上他虽然相貌普通却为人精细,李晟基这次便让他跟着南下了。
李处厚,处月部李继祖的大儿子,十七岁,长得却是高大挺拔,身形与成人相比也不遑多让,按辈分来讲,算是李晟基的侄儿,为人却是忠厚老实,弓马娴熟。
白崇智,白部白思恭的老二,十五岁,模样清秀,却是吐谷浑几个部落里少有的文人,大小就不喜骑马射箭,估计是他的母亲是汉人的缘故,最喜读书,不过作为部落子弟,基本的骑射还是会的。
米劲帆,萨葛部米呈祥的儿子,萨葛源出草原上善做生意的栗特族,米劲帆从小就跟着父亲周旋于各大部族之间,养成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性格,十六岁,英俊潇洒,西域胡人的面容很明显,不过此时的雁北之地胡汉杂居,想他这样的也不少见,他是这次南下的“少东家”。
杨重贵,你没看错,就是杨重贵,河西麟州杨家的长子,李晟基威震河东之后,他父亲杨信也是一代俊杰,就像在原本历史上将杨重贵送到河东依附后汉刘崇一样,将杨重贵送到云州孩儿都就学——多半是杨重贵自己争取争取的。
杨重贵现在是孩儿都的副都虞侯,不过孩儿都的职位并不是正式的,只是李晟基为了方便管理暂时叫着。
杨重贵本来就有一身惊人的武艺,加入孩儿都后便愈发了得,现在隐约有成为佑国军第二高手的潜质——比姚猛还是差一些。
上次去草原,杨重贵并没有没有跟着去,这次南下李晟基考虑到十五人可能会无法应付一些复杂得多的局面,便让武艺高强的杨重贵跟着去了。
当然了,李方颖还带着按察司的两名书吏,加上横刀都的头目崔行,一行十八人化装成商贩、小厮、伙计南下了。
吐谷浑四人组也不见得是孩儿都里最出色的,不过李晟基考虑到以后可能对草原的经营,对几个部落酋长的子女还是细心培养,多有照顾,最后还是安排他们跟着南下。
那皮货商并不认识李方颖,而是大同主管商事的官员介绍给他的,说是自己的亲戚,想将从草原收购的一些药材卖到朔州,那皮货商正想跟云州官方搭上关系,一听有这事赶紧忙不迭地答应了。
考虑到李方颖日常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也不像一个做生意的,所以这次出面的“大掌柜”则是李方颖的一个书吏——一个三十多岁的原落魄文人,尹徽。
队伍中,只有尹徽、米劲帆是一身丝绸衣衫,其余的都扮成穿粗布衣服的护卫、账房、伙计。
大同到马邑约有两百里路,一行人慢慢吞吞,过了五日方抵达马邑,最后在马邑最大的一家客栈“刘记”住下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恶之花(2)
晚上,马邑县城东边富人区一座大宅子。
宅子有三进,主人此时正在后院吃饭,不过却有些心神不宁。
此人正是原横刀都退役的士兵,现马邑县城的副捕头——斛律兴。只见他约莫三十岁,络腮胡子,满脸横肉,身形很是肥壮,现在已经没半点以前作为横刀都战士的精干模样了。
斛律兴是在河东大战里受的伤,右腿被弓箭射中,伤了经脉,侥幸治好后还是留下了隐患,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莫说横刀都,就是普通士卒也做不成了,李晟基就让他退役了,并安排他到马邑做了一个副捕头。
斛律兴老家就是马邑的,回到家乡做捕头也算是衣锦还乡,捕头也姓斛律,叫斛律万,也是当地人——不过在他做捕头前却是县尉林大人的家奴。
林大人、斛律万见是节度使大人亲自推荐过来的人,自是盛情接纳不提。斛律兴和斛律万一翻族谱,二人还都是北齐名将斛律光、斛律金兄弟的后代,查过族谱之后,斛律兴是河北的一支,斛律万则是土生土长的马邑人,斛律兴比斛律万还高一辈,斛律万忙不迭地认斛律兴为叔父。
斛律兴到马邑后原本想好好做一番事情的,不过他为人粗豪简单,最重面子,斛律万见状便说日常有他在就行了,叔父您就在家里好好养着,斛律兴听了也默认了,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一来一瘸一拐地办差确实确实有损面子,二来作为一个普通人,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自然是自己过得好。
县尉林某卖了一套宅子给斛律兴,半卖半送,也就是意思意思,斛律万也给斛律兴找了个好人家让他成了亲,还把自己的一房小妾送了给他,后来又看斛律兴看上了本县最大的青楼的头牌,便将那人赎了身送给了他。
现主簿刘大人也是当地的地头蛇,也送了一间铺子给斛律兴,斛律兴也没多想就收下了。
就这样,前威风八面的横刀都战士斛律兴就在马邑县城悠哉乐哉过起了“退休”的生活,捕房里的事情都是他的侄子在操办,他放心的很。
与当下后唐所有普通捕头一样,城里的三教九流日常都是有“孝敬”的,斛律万自然不会少了他“叔父”那一份,加上还有一间铺子,斛律兴在马邑绝对是衣食无愁,众人敬重,这不正是普通人的梦想吗?
所以斛律兴也认为这种生活是理所当然。
周家兄弟的事情发生后,斛律兴自然知晓了,也隐隐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并没有深究,觉得天下都是如此,李大人想以一己之力扭转天下之事实在是螳臂当车。
不过今天他在县城溜达时却发现了一处暗记——横刀都特有的暗记,这暗记表明最近会有人找他。
对此事,他既兴奋又有些担忧,兴奋的是佑国军的人终于想起他了,他有现在的舒适生活全部拜李晟基所赐,说他心里不感激那肯定是假的,担忧的是自己在马邑成天享乐,一事无成,生怕李大人责怪。
在横刀都呆久了,他完全知晓佑国军的实力,特别是上次在河东大战时兀立都、慕容彦超等人的下场对他来说简直是触目惊心,他打心底绝对不敢背叛李晟基。
想到这些事,今天吃饭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他的一妻二妾见了也不敢说话,四人都静静地吃着。
“都头”,正吃着,一个小厮进来了,“都头,大门处来了一人,说是都头的旧识”,斛律兴一听心里一凛,果然来了。
赶紧正正衣冠走了出去,来到大门处,只见外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书生打扮,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另一人却是书童打扮。
到底是在横刀都待过的人,虽然那书生做了一些装扮,但斛律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崔行,那书童他却不认识。
见崔行这幅打扮,斛律兴马上意识到他有机密的事情,也不敢声张,悄悄将二人引到自己的的书房。
见到是崔行,斛律兴心里有些放松了,如果是李晟基、王存章、李方颖亲至,他还有些打鼓,但崔行就不一样了,在横刀都的时候,崔行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二人的关系也过得去。
屏退左右后,二人在斛律兴的书房里紧紧地抱在一起,毕竟是战友嘛。
“老崔,一向可好?”
“老斛,想不到你退役后竟胖成这样”
“嘿嘿……”
听说崔行正是为周家的案子来的,他心里不禁一咯噔,虽然自己没有参与此案,但如果细查起来,如果周家兄弟真是冤枉的话,他一个失职是跑不了的。
“老崔,不瞒你说,我在这马邑县也就是挂了一个名号,具体事务参与得很少,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想了想,斛律兴还是实话实说。
“无妨,你就把你所知晓的告诉于我即可”,崔行也不以为意微笑着说。
两人大概谈了一个时辰,崔行见斛律兴确实也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便告辞从后门走了。
刘记客栈,天字第一号房。
这次李方颖带队南下,由于是查案,就将刘记两间天字号的房间全包了,一号房一侧就是大街,关上门后正好说话。
“大人”,李方颖、崔行及孩儿都的人住在一号房,其他人则住在二号房,说话的正是崔行,那书童自然是白崇智了。
“斛律兴因为腿脚不方便,这一年多几乎没管事,不过县里的情况他倒了解的不少”
“马邑县朔州的大县,城里有丁口一万多人,商铺酒楼林立,据斛律兴讲,这些产业大部分都有后台,县令、县尉、主簿三人几乎都掺乎其中”
“青楼赌场基本上被一个叫诨号叫陈阿鼠的人霸占着,其后台便是县尉林大人,高档酒楼、布庄的后台是县令本人,粮食、食盐责被主簿刘大人把持着,大人,咱们住的这家客栈听说就是刘主簿的侄子开的”
“这陈阿鼠据说两年前才来到此地,因投靠了县尉林之洋,两年间就霸占了城里的青楼赌场,号称马邑一霸”
“.…..”
第二天,米劲帆、尹徽、李方颖、杨重贵、赫连威五人便押着还装着药材皮货的大车来到城里的药材铺——现在已经改成陈记药馆了。
药馆里的掌柜、伙计还是那些人,陈阿鼠接手后也不懂,只是每月收取利润罢了。
见有大客商上门了,掌柜的自是殷勤接待不提,听说草原上萨葛部的少东家亲至,他还打发人去请陈阿鼠。
约莫半个时辰,陈阿鼠出现了,他一进门就嚷开了:“些许小事,老掌柜做主就是了,何苦唤我来”
陈阿鼠,三十多岁,长得精精瘦瘦的,三角眼不时闪出凶光,下颌一捋老鼠须子,和他的人名倒也贴切,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一看就是他的护卫。
不过他一见到米劲帆那高鼻深目的胡人模样,马上就换了个笑脸,草原的胡人若非有深厚的背景是不敢南下做生意的,他也惹不起。
和米劲帆寒暄过后他便说:“少东家,草原上的草药和皮子都是我这里奇缺的,有多少要多少,随时可以往我这里送,至于价钱吗,你跟我的掌柜谈就行了”
“你等都是草原上来的贵客,可别来一天就走了,今儿个中午就在我的留仙居吃饭,我给你等接风洗尘,晚上就在留仙居住下,恰好留仙居来了几个南方来的清倌人,没的说,都包在我身上”,陈阿鼠也是一副豪爽模样,不过转念一想刘记客栈后面可站着刘主簿刘大人,轻易得罪不得,连忙又改道:“晚上回来住也行,留仙居虽然不错,但刘记也是响当当的,如何?”
米劲帆年纪虽小,却是个人精,故意犹豫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后的李方颖,陈阿鼠见了也大约明白怎么回事,不就是少东家出门历练,身后跟着一个受了大人的嘱托,行那“看管之实“的冷面老家人嘛,只见那黄胡子的老家人凑着耳朵对米劲帆说了几句。
米劲帆听完有些不乐意,不过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说:“多谢陈东主,留宿就不必了,不过中午吃饭我等一定会到”
陈阿鼠一听心里一乐,“嘿嘿,果然如此”,便说中午在留仙居天字房静候佳音。
等陈阿鼠走了,一行人和老掌柜聊了一会儿,结过账后便回到了刘记。
横刀都和孩儿都的人大多出去“逛”去了,不过两间房仍然各有一人值守。
“如何?”,李方颖问尹徽等几个。
“大人,这陈阿鼠接手周家的生意之后,还是任用原班人马,月钱跟以前也一样,想从药馆下手不太容易啊”,尹徽想了想便说,他是按察司的老人,不过以前并没有来过马邑。
其他几个都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李方颖最后说:“明查不行,咱就暗访”
中午一番觥筹交错自是不提,晚上为了不引起陈阿鼠的怀疑,李方颖也安排了几个横刀都的有胡人血统的士卒去留仙居过夜,这方面李晟基倒不是管的很严,不可能自己一个饱汉子让饿汉子“饥”着,只是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恶之花(3)
马邑县城东边是富人区,西边则是穷人区。
陈阿鼠在城里有三处住所,一是富人区的大宅子,二是留仙居——城里最大的青楼,自是给他这个东家长留了房间,三是城隍庙,陈阿鼠在马邑发迹的地方,城里最大的赌场便设在那里。
说起来陈阿鼠住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城隍庙了,第二才是留仙居,大宅子反而最少去。
无他,城隍庙是他利润最大的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之处,特别是像马邑这样的胡汉杂居之处,每天都有伤人的事件发生,隔三差五死个把人也不稀奇。
而城隍庙附近是最乱的地方,陈阿鼠自己不亲自盯着心里不踏实。
城隍庙也分成了三进,里面早就没有道士了,也就是打了个幌子。前殿是陈阿鼠手下的混混们居住的地方,正殿则是赌场,当然了赌累了吃点小吃,喝点小酒也是可以的,后殿自然是陈阿鼠一个人住的地方,他最钟爱的一个小妾也住在这里,还有他四处搜罗的五个护卫。
赌场是营业最晚的地方,几乎是彻夜不停息,大白天自然关着。
城隍庙附近则是穷人区里面的穷人区,也是县城里面的一个集市,里面住的是都是一些附近的村民,以前朔州战乱时逃到城里,由于县城人丁稀少,当时的县令便收留了他们,这些人白天在外面劳作,晚上再回到城里居住,日常在集市上贩卖一些自己自己种的粮食、蔬菜、猎物,勉强糊口,在这里摆摊的自然要给城隍庙交一份子,老百姓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集市的中间有一间小院子,只有两进,不过在这里大多是木板茅房、窝棚的集市上还算好的,院里住着一位女人,只有二十多岁,头上还缠着白布,穿着一身白衣,显见着家里最近失去了亲人。
这女人姓史,名小翠,原来是留仙居的一位“红姑”,后来被这个宅子的主人——集市里唯一的一个肉铺的主人张屠夫瞧上了,张屠夫很是迷恋小翠,后来便将自己的的全部积蓄拿出来为小翠赎了身,张屠夫三十大几也没几个亲人,家里就一个老娘,赎了小翠后便将她立为正房夫人,夫妇二人相亲相爱,日子虽然辛苦,也还过得去。
也许是老天开眼了,四年前小翠竟然怀孕了,最后还生下一对双胞胎,虽然都是女儿,张屠夫也是喜不自胜,欢喜得不得了,每天早上出去杀猪卖肉,下午早早地就回家了,手里还提着一块最好的肉——自然是为两个女儿准备的。
好人活不长,坏人行千里,此言确实不虚。
张屠夫一家的好日子没过几年,一对女儿刚满四岁,就在一个月前却失踪了,失踪的情况与红楼梦里的那位可怜的英莲差不多,有了女儿后,张家雇了一个丫环,就是集市上的人家,帮着照看女儿,有一天这丫环带着两个小孩出去玩耍,到半路想上茅厕,正好集市上有一间,等她上完茅厕出来一看,两个小孩却不见了。
这下丫环急疯了,满集市地找,碰到张屠夫的肉铺赶紧跟他说了,张屠夫一听大惊失色,赶紧收了肉铺和丫环一起找起来,结果找了一天,连东城的富人区也去了还是没有踪影。
第二天,张屠夫便报了官,回到家里免不了对丫环一顿打骂,没想到这丫环也是一个刚烈的性子,加上自己确实弄丢了小孩,羞愤之下竟投了井,这下张屠夫麻烦来了,按照后唐的律令,凡是因过失造成他人死亡的,造成过失的人要负连带责任,轻者监禁,重者斩首。
张屠夫脾气火爆,又颇有勇力——不然这集市上唯一的铺子他也保不住,平素对城隍庙和捕头们也没有好脸色,这下他的“报应”来了,县令大笔一挥,竟判了个斩监候。
家里的老娘先是失去了两个孙女儿,接着又失去了儿子,又急又气,最后竟病死了。
史小翠哪里经过这些事,先是五内俱焚,接着便是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左邻右舍的好心人提醒她,她才赶紧把铺子卖了,草草埋葬了老娘,又将剩下的钱四处打点,不过张屠夫的判决却丝毫没有改变,最后她以前的东家——陈阿鼠出现了,对她说只要她回到留仙居就可保张屠夫不死,可她好不容易逃离火坑,心里又挂念着一双女儿,哪儿能应承他这个,便毫不犹豫拒绝了。
后天就是张屠夫问斩的日子,史小翠决定好好做几个菜,明天一早去大牢里探望张屠夫,毕竟夫妻一场,让他走之前好好吃一顿也算了了心愿,她也打定了主意,等埋葬了张屠夫,自己便将宅子卖了,随后就离开马邑,四处打听女儿的下落。
凌晨时分,城隍庙依然灯火通明,后院也有两间房屋亮着灯,一间还在说笑着。
突然有三条黑影跳进了院子,全身黑色的衣服,包着黑色的头巾,面部也被一块黑布捂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三人中的一人摸到那间正在说笑的房前,另两人则在四周警戒。
房间里还有一桌酒菜,也有三人正在喝酒,坐在正位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长得倒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国字脸,长须,四方冠,穿着一身员外服饰。
坐在两边的一位正是那陈阿鼠,另一位则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汉子,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一只鹰钩鼻子特别突出。
陈阿鼠和那鹰钩鼻子都以那国字脸为尊,不停地劝酒,国字脸却一杯酒分还几次才喝完。
半响,只听那国字脸说:“阿鼠,此事一料,暂缺罢手,免得云州那边知晓了,惹恼了那个煞星,我等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陈阿鼠陪着笑说:“大哥放心,已养了一个月,凑了五个,还有几个大的,都是胡人模样的,洛阳那边一定喜欢”
“嗯”,只见那国字脸捋了一下胡子,“还是小心为上,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大人,那周文郁现在还没找到,不过小的已发动了人手正四处搜寻,大人放心,这周家小子没什么把柄,就是跑到云州,空口无凭的,别人也不会信”,陈阿鼠恭恭敬敬地答道。
“对了,云州那边来了一队商户,听说是草原过来的,拉了几大车草药和皮子,小的听老掌柜说过,现在一部分草原产的草药市面上可是稀缺得很,卖到洛阳、汴州可大赚一笔”,陈阿鼠得意洋洋地说道。
“云州来的?可查清楚底细没有?万万不可大意!”,国字脸却是一脸紧张的模样。
“放心,大人,来的是个少东家,一看就是草原上的胡人,还有几个胡人打扮的掌柜、伙计,这生意如果能长期做下去,我等就发了!”
“.…..”
黑衣人听了一会儿,便转到另外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那房间与喝酒的那间隔着几间屋子,黑衣人将窗户纸捅破,往里面一瞧,只见这间屋子前后都有门,后门站着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估计前门也有。
房间比一般的屋子大许多,里面有一个大通铺,铺上躺着十几个人,有四五个小孩,还有几个胡人模样的少女。
在仔细瞧时,发现所有人的脚都拴在一起,两头则拴在房里的柱子上。
黑衣人有些奇怪,刚才听了那三人的说话,也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过怎么这间屋子会亮着灯?
正想着,突然院子中间的大门突然打开了,进来了一个丫环模样的人,只见她托着一个盘子,盘子上面放着一壶东西,看那模样,不是酒就是水。
黑衣人赶紧找了一个阴暗处躲了起来,只见那丫环没进喝酒的房间,而是直接进了刚才那个大屋子。
“咚咚咚……”,敲了几下门,三长两短,只见那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出来一个彪形大汉,见了那丫头恶狠狠地说:“怎么才来,再迟一点彼等就醒了,误了东家的大事,你就等着沉塘吧”
那丫环也不敢分辨,怯怯地回了一句:“曹神医现在才调好,奴家也没法子”,那汉子听了打了那丫环一巴掌,“曹神医是我等的贵客,可是你敢编排的?罢了,赶紧滚”
那丫环挨了打也不敢声张,捂着脸就下去了。
等那丫环走远了,只见那汉子将前门关上,提起那酒壶就向床上躺着的那十几个人走了过去,黑衣人见了心里不禁一惊,原来是在灌药!
等那汉子喂完了药,院子里又有一间房门打开了,走出来三个人,黑衣人又闪到暗处,只见从喂药的那间屋子出来两个人,又进去两个人,这时灯灭了,一个人守在外边——原来是换班的。
守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在大屋子面前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向墙角走去,黑衣人见了心里不禁有些着急,还有一个黑衣人正好隐藏在墙角的树下。
那人径直走到墙角,提起了衣服的前摆,不过还没等他把那活儿掏出来,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先是用左手捂着那人的嘴巴,接着用右手向那人的左胸打了一下。
那人立即瘫倒了,黑衣人轻轻将他放下,大屋子旁边的黑衣人见状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恶之花(4)
又过了一阵子,中殿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黑衣人一听突然从怀里掏出一物在嘴里一吹。
“呼……”,哨子尖锐的响声震彻了夜空,不知从哪里又钻出来一个黑衣人跟在那吹哨的黑衣人身边,而墙角的黑衣人则来到大屋子的门口,对着前门就是一脚。
几乎同时,大屋子的后门也被踹了一脚,门板倒在地上的声音分外刺耳。
喝酒的房间也被踹开了,两个黑衣人闯了进去。
“是道上那位朋友?”,陈阿鼠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只见一位黑衣人拍拍另一位的肩膀:“重贵,都交给你了,全部要活的”
原来这位黑衣人竟然是身为佑国军按察司最高长官的李方颖,他旁边那位是杨重贵,墙角的是李处厚,大屋子后门还埋伏着郭荣、赫连威,屋顶上还伏着白崇智。
至于崔横和他的横刀都,自然是单刀直入直奔前殿了,现在的刘记客栈只有米劲帆和几个按察司的书吏。
喝酒的三人数那国字脸反应最快,不过以杨重贵的实力,片刻便将三人的兵刃打落在地,横刀刀背磕在他们的小腿骨、后脑勺,瞬间便失去了反抗之力。
院里的四个护卫也被郭荣、李处厚他们击倒杀死。
一看后院的情况暂时了结了,李方颖让郭荣带着李处厚、赫连威、白崇智继续在后院守着,自己带着杨重贵来到了中殿。
中殿黑压压却有一大片人,不过都被崔行的横刀都逼到了一个墙角里。
“你等分成两部分,场子里的人站这边,来赌钱的人站那边,我数三下,还没动的,立即射杀”,李方颖大声喊道,崔行的十一人有六人握着横刀,五人张弓搭箭对着那群人。
“一、二、…”,话音未落,那群人很快就分成了两拨。
李方颖来到看场子的那拨人面前,“那位是曹神医?”。
没人回答,却有一个凶悍的家伙直接向李方颖扑过来,不过他的下场是很惨的,杨重贵瞬间便打掉了他手里的障刀,又用横刀将他的四肢斩断,那人被斩断四肢后,一时流血不止,在大殿里痛得打滚、哀嚎。
“哪位是曹神医,这是最后一遍,再不开口的,全部杀掉!”,李方颖声音冷冷的,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伴随着那人的哀嚎,使人不寒而栗。
看场子的那拨人中有人正想开口,突然一声巨响从屋顶传出,大家定睛一看,只见屋顶上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人从大洞里掉了下来,“砰”地一下砸在地面上,屋顶到地面有两丈多高,那人摔得够呛,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惨叫不已。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大洞里下来了,不过是顺着一条绳索爬下来的——正是伏在屋顶的白崇智!
这时那位刚才想开口的人才指着从屋顶摔下来的那人说:“好汉,这位便是曹神医”
……
佑国军现在大事多着呢,区区一个县城的黑恶势力与官府勾结的事,李晟基不想玩弄什么“放长线钓大鱼”、“引蛇出洞”的把戏,李方颖走的时候他说:“不可在马邑耽搁太久,摸清楚后,施以雷霆手段,速速结案”。
他也一直是这种思想,久而久之,李方颖也慢慢变成了佑国军的“酷吏”。
威逼利用,加上血淋淋的酷刑,在天刚放亮时,李方颖已经逐渐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另外还有意外的收获。
那国字脸竟然是在洛阳漏网的“瓢把子”林之浩,更令人惊叹的则是这林之浩与马邑县的县尉林之洋还是亲兄弟。
林之浩从洛阳逃走后便一路潜行北上投奔了他的兄长,在他的兄长的大力支持下,很容易地便收服了盘踞在城隍庙的陈阿鼠一伙人,不过他日常也不露面,都是陈阿鼠在前面张罗。
李晟基入主云州后,林之洋等人的财源大减,便将目光盯上了仅剩的几家不肯投靠他们的商户,而周家就是其中之一,平素嗜色如命的林之洋见了周大郎的夫人后,便进一步的加强了他下手对付周家的决心。
接下来就很简单了,威逼利诱下,收买了周大郎的一个贴身奴仆,让他下药害死了大郎,并嫁祸给二郎,串通县令将此案做成铁案。
更离谱的是,为了侵吞大郎的家产,林之洋竟然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善堂让大郎抱回家抚养,最后这孩童成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之后,财产也自然归了林家,旁人还看不出什么。
至于大郎的夫人,嫁给大郎后也一直郁郁寡欢,碰到情场高手林之洋的逗弄,三两下便入了毂,死心塌地地配合林之洋的行动,最后还嫁给了林之洋,做了他的第十一房姨太太。
而林之浩到马邑后,也将他在洛阳的那一套搬到马邑来,坑蒙拐骗,草菅人命,无所不为。
……
三天后,在城隍庙前面的空地上,李方颖召开了公审大会,将张县令、林县尉、刘主簿、斛律万等一干罪恶滔天的官吏以及陈阿鼠等一伙混混全部押上临时搭建的木台,历数各人的罪行后当场开斩,最后由于犯人太多,公审大会竟然开了三天才忙完。
在各官吏的宅子、城隍庙抄家之后,李方颖按照李晟基的嘱托,将财物、粮食的一部分放给了城里的穷人,其余的全部带回云州。
李晟基安排尹徽担任马邑县令,另一名书吏担任主簿,崔行担任县尉,犯官/人家属男的到三州各大矿山挖矿五年,女的去制衣坊无偿劳动五年,儿童全部由各家亲戚接走。
第七天,李方颖等人一早就起床了,天刚麻麻亮就出了城门。
马邑到大同也是一马平川,驿道非常宽阔,一行人刚出城门,只见驿道两侧密密麻麻占满了人群,见到李方颖等人全部跪下了,当头的两位正是张屠夫和史小翠,还有他们的两个女儿。
短短几天,史小翠就经历了悲喜两重天,而这一切都拜眼前那位官员所赐,她怎么能不感激涕零?
李方颖赶紧下马将父老乡亲一个个扶起来,“诸位乡亲,请放心,以后在代王的治下绝不可能出现以前这等事情,你等要感谢,就感谢代王吧,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等李方颖等人走远了,他身后传来一阵阵哭泣声,是谢恩、惜别还是其它的?
李方颖不得而知,不过相信经过此事,马邑县的百姓对李晟基的感恩戴德那是一定的。
身在云州的李晟基早已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他现在并没有欢欣鼓舞,而是陷入了沉思。
黑恶势力从历史到后世经久不绝,历史上就不用说了,无论是社会主义的ZG、资本主义的MD,还是社会资本主义的北欧,慨莫能外。
黑恶势力的形成有它的土壤,一是法律禁止的东西,二是法律管不到的东西,三是道德舆论所谴责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为法律、道德、舆论所不容,但毕竟有他的土壤,并且正是由于为上述三者的不容,进行商业运作后利润奇高无比。
有了充足的利润,操纵这些东西的人就可以洗白了,洗白有两种,一是用钱来经营正常的东西,由于黑的东西利润大,此时经营正常的东西,资本就很充足了,也很容易成功。
另外就是勾结官府,打着幌子,黑的也能变成白的来经营,大多数是采取这种。
如何根治这种东西?
李晟基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后世,后世有有两种情况倒可以完全根除,一是建国后那二十年的ZG,二是各个有强人统治的宗教国家,这两种情况自己都无法做到。
又想到斛律兴的事情,事情发生后李晟基也没怎么处置他,让他继续保有现有的财产,不过剥夺了他的副捕头的职位。
由斛律兴又想到了依附于自己的广大佑国军将士,现在看来一个个还清廉守纪,但也慢慢在向新的利益集团迈进的趋势,说不准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变成林之洋、斛律兴那样的人,有了自己的利益,他们还会想以前那样忠心不二地跟着自己继续干下去吗?
他们现在还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严肃的军纪,那也是在佑国军的名声愈发响彻的情况下,这么好一艘船,谁也不想被挤下去。
那以后呢?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李晟基就不寒而栗,他们的最终目的自己也很清楚,把自己推上那高高的位置,以便他们能获取更大的利益——以酬“从龙”之功嘛。
但也不排除有少部分人就是对自己忠心耿耿或者基于青史留名的考虑,但大多数人自然是本着“从龙”的目的来的。
想到这里,李晟基苦恼不已,但又无计可施……
三娘见李晟基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冥思苦想,还以为他在考虑佑国军的大事,便一直没打扰,后来见他半天没出来,也有些担心,便牵着延唐进去了。
李晟基见到三娘母女,浓浓郁结的内心稍稍缓和了一些,将延唐抱起来亲了一口,延唐已经两岁多了,十分乖巧可爱,揪着李晟基的短须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不要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陪唐儿出去透透气好吗”
李听到女儿的声音,李晟基内心完全放松了,“去他娘的千年大计,后世的人都搞不好,何况孤身一人的我?”
“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再保护好忠于自己的人的家人再说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校园风波
马邑事件后,林之浩被押送到洛阳,这可是朝廷的重犯,就让李从珂父子去收拾他吧。
随后李晟基在佑国军境内掀起了一阵以打击黑恶势力为主旨,顺带肃贪、反渎职的净化官场的运动,至十月份,整个官场被梳理了一遍,大部分原后唐违法、不合格的官员并清理掉了,全部换上了佑国军的文官和横刀都出身的将士。
同时在佑国军辖区所有州县都适用李晟基让元丰、吴峦等人编撰的律令,律令比后唐的宽松一些,但更细一些。
这样一来,李晟基的五百横刀都现在只剩下一百人了,各司文官也大为缺乏。横刀都还好说,从各军抽调再练就行了,文官方面,李晟基却并不想再招揽各处的文人直接用到各司了。
云中学院里面,又开设了民政一课,该课的教材除了节选历史上各朝涉及民政事务的一些案例外,还加入了李晟基来自后世的一些思想,除了超过十五岁的孩童必须修习以外,又招收了三百三州及附近州县的文人,这些文人不禁食宿免费,每月还有一些生活补贴费用,学完一年毕业后将直接进入各司办事。
时至冬日,云中学院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为了鼓励孩童们认真学习,云中学院在住宿方面采取了八人、十六人、三十二人三种住宿标准,实际上都是大通铺,不过就是人多人少而已,就餐也分成了上中下三类食堂。
由于云中学院是按照一万人来规划的,第一年所有学童都住三十二人的大通铺,少数人实在住不下暂时住在十六人间。
第一年内过去后,根据各人的成绩,特别优秀的进入八人间住宿,就餐也是在条件较好的上等食堂,次一等的进入十六间住宿,进入中等食堂就餐,其他人继续住三十二人的大通铺,继续在下等食堂就餐。
所有学童无论出身如何,都按此办理。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派别,何况是这样一所几千人的大学堂,久而久之,学生们也分成了几个小群体,佑国军的家属子女自然聚在一起,农户子女聚在一起,工户子女又是一堆,草原部族子弟则是另外一堆。
不过这也就是闲暇时是这样,上课、住宿、就餐还是严格按照学院的一系列规定来进行,比如说,八人间的各种出身的学童都有。
大部分学童为了进入中等、上等房间、食堂住宿、就餐而拼命努力学习,但也有少数人是得过且过,甚至违规生事。
事情就发生在某三十二人间的的宿舍,由于全部十到十五岁的孩童都是同一起点,一间宿舍里必然有较大的孩子,也有较小的孩子。
处月部李继祖的老二、李处厚的弟弟李处温就是在这间宿舍,由于是草原部族子弟,从小吃牛羊肉长大的,十五岁的他比宿舍里绝大多数孩子高得多、壮得多,加上从小骄横惯了,开始成了该宿舍的一霸,又收拢了几个跟他情形差不多的汉人子弟后,慢慢地竟成了学院的一霸。
既然是学院一霸,则威逼其它学童帮着洗衣服、写作业就不在话下了,更有甚者,还威逼部分家在大同的学童将家里的钱串、食物带到学堂给他们用、吃。
“学霸们”都是学渣,自然看着成绩好的学童不顺眼,其中几个最好的便成了他们的欺凌对象。
郑则冠,天成军的一户农家子弟,还是目前学院成绩最为优异的学童,今年十二岁,也是李晟基、元丰重点关注的几名学童之一,自然便成了“学霸们”的眼中钉。
下午晚饭前的半个时辰是学童们自由活动的时间,这个时间最能看出学童们的状况。
大多数学童都知晓目前的就学机会来之不易,都在利用这个时间继续温书,或者三五成群地讨论学业,也有的利用这个时间洗衣服,还有的在草场上跑步。
学院的一角,郑则冠正坐在一块蔚州特产的红色花岗石上看书,上面还有李晟基书写的“业精于勤”四个黑体大字。
李处温则带着两个人在操场附近闲逛,看见正在温书的郑则冠就凑过来了。
“臭罐子,此石是小爷我的,还不让开”,李处温喊了一声。
“此石是我先发现的,自然由我来坐,为何要让与你等?”,郑则冠年纪虽小,却是个倔脾气。
一看郑则冠竟然顶撞他,李处温怒火中烧,一把将郑则冠手里的书夺过来扔掉,又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还不向李爷认错!”,李处温的两个“小弟”也在一旁帮腔。
“是你等的错,我为何要认错”,郑则冠被收紧的衣领勒得面红耳赤,不过他口里却不讨饶。
李处温这下恼了,一拳便砸在郑则冠的脑袋上,郑则冠当场就晕过去了,李处温几人还以为他假装的,又是一顿拳打脚踢,半响见郑则冠没动静,这才害怕了,三个人赶紧跑了。
节度使府,李晟基正在大发雷霆。
“校园里竟然有这种事情,你等怎么不禀告于我,你这个院长是怎么当得?!”
元丰罕见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学霸们的事情他也知晓一些,也劝诫过李处温他们,不过他始终以为不过是小孩子们闹着玩,出不了什么大事,加上李处温又是李晟基的“侄子”,虽然屡有学童投诉,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没想到竟然发生了伤人以致重伤的大事!
这时姚猛、李承基、刘继思、欧阳浩、季无忧、李方颖等人都在,李晟基看了一眼李方颖说:“你等都知晓我对这所学堂的看重,甚至不亚于横刀都和各司,现在倒好,成绩好的学生被成绩差的日常欺凌,现在竟然打成重伤,李方颖,你说说,现在该如何行事”
“大人”,李方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此事元大人犯了失察、纵容、渎职的罪过,按律当……”
“当什么,赶紧说!”,李晟基一声大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是是是,按律应该免去本兼各职,罚俸一年,降为普通书吏”
李晟基听了却不甚满意,不过律法如此,他也不能逾越,想了想便说:“这样吧,横刀都的普通士卒,学堂的普通教员,书吏,你任选一,为期一年”
这时元丰才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大人,我愿意做学堂的普通教员,以赎我失职之罪”。
这正是李晟基所希望的,还正有些怕他选择书吏或横刀都而逃避此事。
“好,就这样定了,礼司和刑司暂时由李方颖负责,按察司吴峦挑起来吧”
“立即展开调查,对参与学校欺凌事件的所有学员一律清除,免除的粮税双倍偿还,其他人员的父母若是在佑国军从军、务工的,一律罚薪半年,考虑到他们的生活,每个月按照半薪发放直至十二个月”
“参与殴打郑则冠的三名学员全部发到灵丘采矿五年,郑则冠的家属就由刘继思带着礼物去抚慰一下,至于草原那边,我会亲自跟李继祖说”
一场殴打同学以致重伤的事件就这样落下帷幕了,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处月部的李继祖还需要李晟基亲自去解释,广大正常上课的学童还需要学院去安抚。
靠近云、朔两州的处月部、赫连部、白部、萨葛部其实实力不弱,处月部全部动员起来,可出五千精骑,赫连部与白部也有三千精骑,萨葛部略弱一些,也有两千精骑,四大部落加起来也有一万三千精骑,虽然武器差一些,但过万骑兵在草原上也是一股不小的实力。
阴山南麓的最强的部族还是鞑靼部,全部动员的话可出动上万精骑,加上他们还是西南面招讨司皮室军的主要兵力来源,武器还不差,李晟基入主云州后就盯上阴山南麓的河套地区了,联合处月部、吐谷浑部落对付鞑靼部是既定的政策,没想到出了这么一件事。
处理完学院的事情后,李晟基赶紧回到后院,现在他确实有些焦头烂额——自己的姨母、赫连缨病了。
赫连缨现在也住在后院,日常由三娘亲自伺候着,可惜毕竟年事已高,前两日偶感风寒,原本以为吃几服药,卧床休息几天就好了,没想到连续发了几天的高烧,病势渐渐转重了。
今天她稍好了一些,不过还是躺在床上不能下地。
见到李晟基来了,赫连缨竟然坐起来了,“姨母,赶紧躺着”,李晟基见状赶紧说道。
“无妨”,赫连缨挣扎着坐好,一旁伺候的丫环赶紧给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
“晟儿,估计没几天了,我自己知道自己的病”,赫连缨握着李晟基的手说,李晟基也是眼含泪花,像她这样的病,如果放在后世打几天针就完事了,可惜在这个世上只能喝药,运气好的就能熬过去,运气不好的就挺不过去了。
不过李晟基也只能安慰她:“姨母,无须担心,再吃几天药就好了”
“晟儿,我这一辈子就两个愿望,一是找到你们兄弟俩,你倒是找到了,可惜我那苦命的孩儿……”,赫连缨擦了擦眼睛,这几天的生病让她显得异常憔悴,“二是我本就是草原上的人,从小在草原上长大,我去后就把我埋到草原上吧,我哥会安排好的”
“姨母,别说了”,李晟基泪如雨下,半响平息后突然想到自己那位表兄弟,“姨娘,我那位表弟身上有何特征,您给我说说,我现在就安排人手到处寻找”
“嗨,都几十年了,还在不在人世也不一定,在洛阳时我就找了十几年,估计……”
“你兄弟左胸口打小刺着一个狼头,本来也要给你刺的,可你当时身体孱弱,最终没有刺成……”
“狼头?”,这狼头草原上的民族最喜欢在身上刺,横刀都里就有好几个,想到这里他心里猛地一惊。
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山草原
“姨母您先歇着,我去去就来”,李晟基说完便冲了出去。
他来到第三进,直接去了李承基的家里,刚才处理学院的事情时,李承基也在,所以他现在正好在家里。
“承基,把衣服脱了”
李承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还是依言将上衣脱了,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肌肉。李晟基一看,只见李承基左胸口赫然有一个狼头。
“你这狼头是何时所刺?”,李晟基急急地问道。
“应该是打小就刺上了,听我那已经过世的养父母说,我是三岁就流落在外面,最后被人牙子卖给养父母,生身父母是谁到现在也不知晓”,李承基觉得有些奇怪,自己这些话早就跟李晟基说过呀。
“跟我走!”,李晟基拉着李承基就往外走,“誒,等我穿好衣服”,李承基披了一件衣服后跟着李晟基来到赫连缨的房间。
其实李承基、赫连缨也见过,双方也有些好感。
“姨母,您那儿子是几岁时丢的?”,李晟基进门就问。
赫连缨见李晟基匆匆忙忙出去,回来时又把李承基带来了,不禁有些奇怪,这又是闹那般?
不过她还是说:“两岁多,到今年应该二十九岁了”
李晟基让李承基将衣服撇开,露出了里面的狼头,由于几十年过去了,狼头已经有些模糊了。
赫连缨心里嘣嘣直跳,看看两人,李晟基与李承基确实长得有些像,“承基,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岁”
……
赫连缨、李承基母子相逢的事情很快在大同城传开了,不少人都想着,难怪节度使大人为了李承基一人竟然带着兵马北上去迎接,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啊。
而李晟基自己却是尴尬不已,自己怎么不早一些问姨母他那失散多年的儿子的事情呢?弄得李承基、赫连缨二人住在一起都三个多月了还不能相认。
失散多年的儿子终于找到了,人生之喜莫过于此,赫连缨的病竟然好了一大半,还嚷着要去草原,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兄长,赫连部的可汗赫连坤。
母子相认之后,李承基再窝在节度使府就不太合适了,李晟基就在大同城里给他安排了一间三进的府邸,让他母子搬了过去。
三天后,等赫连缨的病完全好了,李晟基决定去一趟草原,顺便跟自己的“堂兄”李继祖说一说李处温的事。
李晟基、李承基、姚猛带着四千黑甲骑,五百还没练成的横刀都,一辆垫着厚厚的垫子的大马车拉着赫连缨,从大同出发,沿着到静边军的驿道一路向西北行军,穿过武周城,抵达静边军。
在静边军观看了岳军候独立团的训练,又拜见了李承基的岳父扎吉力,扎吉力听说自己的女婿竟然是代王、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的亲兄弟,也是高兴地不得了,赶紧拿出自己最拿手的烤鹿肉来招待他们。
李晟基走后,岳军候就将自己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独立团开到杀胡口以防万一。
李晟基在扎扎乌大战耶律李胡的事情早就在青山附近的草原传开了,最靠近杀胡口的萨葛部可汗米呈祥听说李晟基要到草原探望自己的舅舅和堂兄,一大早就在杀胡口外面候着。
米呈祥一副典型西域胡人的打扮,用多重丝绸缠成的帽子,帽子正中还有一个鲜红的宝石,丝绸帽子上还插着一根鲜艳的羽毛。
按说他这一部落与更西边的粘八葛部以及西域的黑汗国更为亲近,不过他的先祖在唐末时就流落到此,以他现有的两千骑,几千部族想穿越瀚海沙漠抵达西域无异于异想天开,当时西突厥的处月部落几万人东行,最后成功抵达阴山的还不到一万人,路途的艰险可想而知。
米呈祥的祖先是米海万,当时还跟赫连部的赫连铎、白部的白义诚、处月部的李国昌、李克用、振武节度使契必璋、大同节度使李可举在云州、阴山一带杀得不可开交,当时米海万还有精骑六千,不过他萨葛部到底是以经商著称,战场厮杀非他所长,到米呈祥这一代时只剩下精骑两千,还不得不依附处月部。
米呈祥约莫四十多岁,两撇微微上翘的黄褐色胡子让李晟基不禁想起了后世的阿凡提。
而米呈祥却对李晟基满是敬畏,四千整齐、肃然的黑甲骑更使他胆战心惊,这可是在河东消灭了一万契丹大军,在扎扎乌消灭了近万属珊军的黑云都啊(草原上都叫李晟基的黑甲骑为黑云都,估计是联想起了杨行密的那只闻名天下的军队,以及李存勖的黑鸦军)
萨葛部的驻地紧挨着处月部,而处月部正好位于赫连部与萨葛部的中间,至于白部则靠近河套一带。
约莫走了五十多里路才抵达处月部的驻地,李继祖的大帐约有半亩地大小,他带着族里大小头目在大帐前候着。
李晟基见到李继祖也不敢托大,远远见着便下了马。
李继祖年近五十,与到中原的李克用不同,他这一支还保留了处月部的一些风俗习惯,与萨葛部倒有些接近,也是一身的丝绸衣服,头上缠了一大圈绸布作为帽子,不过帽子上并没有宝石。
高鼻深目,须发花白,膝下却有一大群儿女,李处厚、李处温只是其中两个。
“大哥”,李晟基按照处月部的礼节给李继祖行了一礼,又把李承基介绍给他,李继祖也回了一礼,见到赫连缨后,李继祖还按照晚辈的礼节行了大礼。
以前处月部在青山四部中实力最强,其它三部都以李继祖马首是瞻,不过自李晟基入主云州,并认了赫连坤这个舅舅后,赫连部的声势逐渐起来了,隐隐有压过处月部的趋势,不过李晟基毕竟姓李,李继祖也并不担心。
当晚李晟基一行就在处月部的驻地休息,李继祖自然也盛情款待了他们。
酒酣耳热之际,李晟基给李继祖呈上了自己带来的礼物——食盐五百斤、布匹五百匹,这可都是草原稀缺的东西,李继祖也是眉开眼笑。
“老弟”,李继祖竟然端着酒杯来到李晟基面前给他敬酒,“处温的事情处厚已经告诉我了,你不要觉得为难,杀了他也行,我本来是想送到你那里磨磨他的性子,没想到他还是一样不成器,唉!”
李继祖其实心里还有些恨李晟基,打伤了一个农家子弟算的了什么,在草原上,他的儿女杀死普通的牧民也没人说话,不过听处厚说那受伤的学童是李晟基看中的人才,那就不一样了,加上眼前这位“堂弟”近几年可是声名鹊起,隐隐有与后唐、契丹分庭抗礼的实力,看他此次带来的四千黑压压的黑云都就知道了,自己万万不能为了一个儿子而伤了两家的和气,平白让赫连部占了上风。
李晟基听了李继祖这话心里也有些高兴,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李继祖主动提起来,他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李继祖是李国昌的堂弟李国盛的后代,与李晟基的亲戚关系算起来隔得有些远了,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再说了,自李晟基威震大漠之后,青山的几个部落明显比以前好过了一些,李继祖就是再昏庸,也得紧紧抓住李晟基这条大腿。
在处月部修整一晚后,第二天一早李晟基一行就启程去赫连部了。
赫连部的驻地正好在青山的西侧,黑城的南边,听说自己的妹妹、外甥要来,赫连坤带着五百骑赶了几十里路在处月部、赫连部草场的交界处早早地恭候着。
赫连部原本是匈奴后裔,后来又加入了鲜卑的吐谷浑部,典型的漠北、东胡部族。
以前赫连坤北有萧挞野的五千皮室军,南有处月部的李继祖,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不过自从有了李晟基这个外甥之后,他的腰杆就挺起来了,萧挞野、李继祖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扎扎乌大战之后更是如此。
赫连坤约莫五十出头,身形粗壮,一身打扮与契丹人也相差无几,与李继祖不同,他只有两儿一女,除了大儿子赫连震在他身边帮着打理部族内部的事情,一儿一女全部送到了云州,对李晟基的依赖可见一斑。
这次听说赫连缨、李晟基过来了,他不顾自己身份的尊贵,起了个大早,一早就在边界候着。
李晟基远远见了,便将赫连缨扶出马车,和李承基二人一左一右搀着快步朝赫连坤走去。
等见到赫连坤了,李晟基、李承基都口称“见过舅舅”,给赫连坤行了大礼,赫连坤欢喜地将二人扶起来,对李承基说:“这位……”
一边的赫连缨赶紧说:“大哥,这就是我那失散了多年的孩儿,上次晟儿北上迎接的就是他啊”
赫连坤听了也是惊喜异常,他心里想着,到底是血脉相连,一般人李晟基也不会兴师动众地北上,连忙抓着李承基的手嘘寒问暖。
赫连坤的大儿子赫连震却不像自己的弟弟赫连威,才二十出头,长得一表人才,他母亲是米呈祥的妹妹,而赫连威的母亲则是本族的女子。
赫连震见过姑母和两位表兄后便站在父亲旁边一言不发,其实他的心中也是欢喜异常,最近赫连坤的身体不大好,族里的事务大多是他来处理的,作为最接近黑城的部落,他深深地感到了部族的艰辛,不过扎扎乌大战之后,连一向对他喝骂有加的萧承恩见了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现在他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表兄所赐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河套攻略
晚上,自然又是一顿烤羊肉。
李晟基给舅舅带来的礼物除了跟李继祖一样的食盐、布匹以外,还有五百柄横刀、五百个枪头、五万个箭头,这些在草原上对一个小部族来说可是无价之宝,赫连坤知道自己这外甥对自己的情意,内心感动,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让赫连震给李晟基、李承基敬酒。
“舅父,最近草原上有甚动静?”,晚饭后,李晟基留在大帐里和赫连坤两人说话。
“哦,契丹国最近在阴山南面新设了三州”
“靠近白思恭的黄河河曲处设为胜州,黑城附近设为丰州,我赫连部眼下就归属丰州管理,黄河西边河曲附近设了什么应天军”
……
随着舅舅的娓娓讲述,李晟基逐渐清楚了阴山以南、定难以北的各部族的态势。
阴山以南、黄河以北,活跃着大大小小的部族几十个,大的就是鞑靼部,但其内部又分成两部,东边黑城(呼和浩特)附近的是黄鞑靼部,讲的是东胡语,西边应天军(近内蒙古巴彦淖尔附近)是白鞑靼部,多讲突厥语,两部实力相差无几,全部动员的话,都能出动上万骑兵,不过两部的精骑都被纳入了在当地驻守的皮室军。
驻守丰州就是萧挞野率领的以黄鞑靼精骑为核心的皮室军,驻守应天军的则是以白鞑靼为核心的皮室军,是由乙室部猛将乙室斤统领。
至于胜州方面,却新建了一所城池。
黄河河曲内外湾在大唐时代建有两所城池,内湾处就是胜州,外湾处则是东受降城,阿保机时代契丹西征,大掠黄河以南(今鄂尔多斯大草原一带),将居住在胜州的汉、吐谷浑、党项、处月等部族掳掠到受降城安置,改东受降城为东胜州。
二十多年过去后,东胜州的新城已经建成了,不过草原民族大多分散到各地继续放牧,而新城基本上以掳掠来的汉人为主,是河套一带契丹唯一的铁器制作基地,还是少有的粮食生产基地。
东胜州又改成胜州后,新设立一名汉人州刺史,居然是李晟基的旧识韩匡凝,城里驻有三千汉军,大多是从大定府、龙化州抽调过来的。
阿保机大掠河南以后的近二十年时间,由于人烟稀少,契丹、党项对这块土地都兴趣不大,如果一方大举迁移人口进来,必然会遭到另一方的打击,久而久之,广袤的鄂尔多斯草原竟然成为了真空地带,成了契丹、定难事实上的缓冲区。
不过在库结沙(今库布齐沙漠)南缘,却正常生活着一小群汉人和党项人(赫连勃勃的后代,因党项强大起来,便自称党项人),人数加起来不到三千,不过契丹、定难两边都没有过多骚扰他们。
因为他们是胡洛盐池的守卫者,生产出来的盐同时供应黄河两岸的居民,契丹、定难谁占领这里必然遭到另一方的打击,最后双方便形成了默契,任由这群汉人和党项人在此活动,不过仍需要同时给双方缴纳一定程度的税赋(食盐)。
那汉人的首领是一个叫郭玢的人,据说还是前唐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的庶脉,党项人的首领叫费听延祚,他这一族还是赫连坤这一支的近亲,原本都以赫连为姓,近几十年才改成了费听氏。
“说起来这费听延祚还是你的远房舅舅,他的祖上正是先祖赫连铎公的堂弟”,提起往事,赫连坤也不禁悠然神往,或许他想起了赫连一脉最强盛的时代。
“那统万城还在不?”,李晟基也有些出神,半响才问了一句。
“在,现在定难节度使李彝殷手里”,赫连坤叹了一口气说道。
李晟基却没有意识到舅父的惆怅,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现在的佑国军在大兴水利之后,粮食的产量虽然比中原、江南还是低一些,但满足佑国军军民的食用绰绰有余,麻布也不缺,但丝绸、食盐仍需要大量从外面购买,丝绸还好说,佑国军也只是军人制作内衣用,但食盐就太关键了。
由于李晟基的威势,河东、幽州都不敢得罪,现在他的商道倒没有受到影响,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石敬瑭、赵德均缓过气来,掐断食盐的输入,那李晟基就欲哭无泪了。
所以现在鄂尔多斯那边有一个大盐池,还是三不管的地带,怎能不使他动心?
现在如果明目张胆地占了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带,先不说佑国军有没有这个实力,耶律德光必定是大举进攻,佑国军就是封锁住了黑城一带,但阴山北麓坡势平缓,敌人还是很容易攻进来的,特别是后世包头附近,还有故唐安北都护府沿着昆都伦河修建的驿道,契丹大军从那里可以方便的出入。
如果占了鄂尔多斯一带,最糟糕的便是面临契丹、定难两路的夹攻,最好的局面就是现在郭玢、费听延祚的局面,以李晟基的估计,定难想攻打自己得先过洛阳那一关,毕竟李彝殷明面上还是受后唐政府的管辖,这样一来的话,最差的局面也就是独自面对契丹了,这和现在的局面又有什么区别?
“晟儿,你上次说要把你母亲迁到青山一带安葬,我找了一处好地方,明天带你去看看”,赫连坤见一边的李晟基沉默不语,但眼睛却转个不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随口说了一句。
“不了,舅舅,甥儿问一下,咱赫连部的龙兴之地在哪里?”,听到赫连坤的话,李晟基心里一动,一个更大的目标在心里形成了。
“自然是在原大唐胜州一带,你问这作甚?”,赫连坤见他答非所问,心里也有些疑惑。
“我决定了,母亲大人将来就迁葬到此处”,李晟基一脸兴奋,但眼神却很坚定。
“啊?”
……
在赫连部盘桓了三日之后,李晟基准备回去了,不过赫连缨却想在草原上多待一阵子,李晟基、李承基兄弟拗不过她,最后决定让呼延赟带一千黑甲骑留在赫连部保护赫连缨,等赫连缨回云州时再送她回来。
回去时李晟基却选了两条路线。
李晟基自己带着五百横刀都原路返回,姚猛带着三千黑甲骑却准备大摇大摆穿过黑城,出阴山山口,从大同北边的定北城回去。
现在李晟基和耶律德光定了三年的“互不侵犯”条约,料想萧挞野等人也不会阻拦。
姚猛一行人离开时队伍里又多了一百人,这是赫连坤送给李晟基的一百青壮,大多是部族里骁勇善战之辈,其中一个最出色的叫赫连思归,原本是一户普通牧民的子弟,才二十出头,却是赫连部少有的“勇士”,弓马娴熟,原本没有姓名,被赫连坤赐姓赫连,又被李晟基取名思归。
李晟基那一路原路返回,过了萨葛部却不入杀胡口,继续南下,南边是一片沟壑纵横的高原地带,几乎没人在此居住,一直到偏关附近的外边墙,形成了一条长约五十里,宽约二十里的狭长地带,东西长,南北宽,是后唐与契丹之间的“真空地带”。
穿过这片真空地带便是外边墙了,由于这里是外边墙在黄河东岸的起点,倒设有一座城门,里面有高怀礼的一百名弩手在此驻守,守军看到有五百骑从北边过来开始还吓了一跳,正要点燃烽火,幸亏有一个识字的士兵见到了那面“佑国军李”的大旗,原来是节帅到了,忙不迭地打开城门迎李晟基一行进去。
李晟基接手云州后,也同时接手了云、蔚、朔三州的边墙,接手之前基本处于半荒废的状态,接手后经过一番修葺、整顿,外边墙焕然一新,具备了一定的防御能力。
云、蔚、朔三州的外边墙总长约五百里,每十里设有烽火台一座,驻有守兵十人,加上偏关这里的,一共有六百名士兵驻守,主要任务就是瞭望、点烽火、示警。
城门附近是一处凸入黄河的半岛,黄河在此沿着半岛拐了一个大湾,半岛上零零星星住着十几户村民,开有几十亩薄田,养着百十头山羊。
半岛南侧以前有一个渡口,经此渡口可以搭船通往对岸,对岸再往西约一百里就是故唐胜州的一处草场,今准格尔旗所在,现在却被一个叫藏才族的小吐蕃部落占着,人口才两三千人,由于藏才族善养高大雄健的青骢马(青海马),定难、府州、契丹也没有过多为难他们,后唐政府还将他们的首领赐姓王,契丹政府则赐姓萧,只是要求与他们定时交换一些马匹。
藏才族部落再向西走便是鄂尔多斯大草原了。
半岛对岸有一条废旧的驿道可通往藏才族部落,该驿道可一直通往黄河西边的灵州所辖的区域。
李晟基仔细查看了一下半岛的地形,第二天才返回云州。
十月初,佑国军三千工兵,加上从境内抽调的大量的砖瓦匠、石匠,一场轰轰烈烈的建城运动就在半岛上演了。
到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一座不亚于偏关的城池便在半岛上矗立起来了,城池周长约六里,可驻军上三千以及大量的粮草辎重,城池命名为西津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胜州三杰
半岛南边,由于湍急的河水被半岛拦住了,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水流平稳的河湾,以前就是一个渡口,佑国军在建设新城的同时也对废旧的渡口进行了扩建,同时也建造了船坞,准备建造船只。
等黄河封冻后,李晟基计划在河对岸也修建一座城池,规制比东边略小一些,可驻一都人马及大量的粮草辎重,城池命名为东津城。
李晟基自己在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孩儿都在军校里训练已经两年了,绝大部分孩童已经超过十七岁了,李晟基计划将他们作为自己的骑兵亲卫,全部配备马刀、骑枪和弓箭,甲胄方面,骑士是全身甲,马匹是半身甲,并重新命名为忠义都,任命赫连威为都指挥使,李处厚为都虞侯。
至于郭荣、杨重贵两人,全部满十八岁了,李晟基让他们加入了横刀都,经过一个冬天的训练,两人在横刀都也脱颖而出,最后杨重贵任了火字营兼风字营的都头,郭荣任山字营的都头。
现在李晟基自己有一千五百亲卫骑兵,五百横刀都,防御力量大大加强了。
为了实施河套攻略,除了修建黄河两岸的城池,修缮偏关到西津城的驿道,佑国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扩军。
目前李晟基有一万骑兵,十六个都的步军,五千弩兵,加上自己的两千亲卫,共有马步军四万一千人,这次扩军李晟基计划再招募五个都的步军、一千弩手、三千骑兵。
入主云州以来,由于周边人口的大量涌入,截至到清泰六年(939年)初,三州已经有人口近六十万,可参军的人选大约有五万人,新一轮扩军的步军、弩手就在这五万人里面选拔,而骑兵主要从青山四部里招募。
赫连坤本来在李晟基的援助下将赫连部的青壮骑兵提高到了四千人,隐隐有与处月部分庭抗礼之势,此次为了支持自己外甥的雄图大计,干脆把新增的一千骑兵全部拨给了李晟基。
以前在大唐兴盛之时,安北都护府以及三座受降城也有大量的汉军士卒及其家属,唐末以来,草原崛起,汉人衰落,五代又是军阀混战,根本顾不上他们,这些人有的只能给草原的各部族做奴隶、工匠,有的则依托阴山、青山,找一些山间盆地,种一些薄田,养一些牛羊,勉强度日。
李晟基崛起之后,青山四部的奴隶都放归云州了,工匠他们则继续保留着,山间盆地的一部分汉人也辗转回到云州,总计也有五千多人,这部分人员除了少数农户外,大部分会骑射,李晟基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宁朔县。
这次骑兵扩军,在处月部、白部、萨葛部总计招募了一千人,又从宁朔县的归义汉军招募了一千人,终于凑齐了三千人马。
新募的三千骑兵李晟基抽调黑甲骑的契必信为总管,旅都指挥使兼都虞侯,装备规制与忠义都类似,被命名为忠勇旅。
三月份,东津城、西津城已经全部建好了,三千骑兵、五个都的步军,一千弩手经过半年的训练也基本成军,李晟基命令李承基的近卫第一旅开赴双城,两个都驻扎西津城,一个都驻扎东津城。
契必信的忠勇旅也驻扎在西津城附近,五个都的步军、一千弩手仍然布置在大同城里。
这天,李晟基在节度使府外书房接见了两个客人。
一位是汉人打扮,三十多岁,灰头土脸,很像一个刚从田里上来的农户,另一个则是一身胡人打扮,四十多岁,不过却操着一口流利的西北汉话。
这两位是李晟基委托自己的舅父联络的守卫胡洛盐池的郭玢、费听延祚,他本来委托赫连坤联系郭玢、费听延祚、藏才多吉(藏才部的首领,汉名叫王承吉,契丹名叫萧承吉)三位,等了几个月,郭、费二人是联袂而来,藏才多吉至今没有踪影。
话说赫连坤趁着黄河封冻亲往胡洛盐池拜访他的“堂弟”费听延祚和郭玢二人时,二人当即便答应等开春后亲往云州一行。
二人虽然在胡洛盐池一带保持了相对“独立”的位置,不过也很微妙,保不准那一天契丹或定难变卦了,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或者某个不知晓规矩的部族闯入盐池也能轻松占领当地。
所以二人在族人面前表面上安如泰山,实际上则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李晟基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一个能独抗契丹、河东、幽州的强人他们还真没见过,加上去年大摇大摆北上小海,与契丹大战一场后又能损伤不大地回到云州,这份战力天下罕见,有这么一股力量驻扎在前唐胜州故地,不用说也是他们所希望的,特别是费听延祚,怎么说他与李晟基还沾亲带故呢。
“不知大王有何计画?”,郭玢开口了,他还是想了解一下李晟基的具体计画。
费听延祚这时也竖起了耳朵,这事儿他也很关心。
李晟基微微一笑,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一副卷轴,打开卷轴则是一副故唐关内道的地图。
李晟基指着这幅地图说:“郭先生,舅舅请看”,李晟基与费听延祚自然已经认了亲,费听延祚听了很是受用,而郭玢却皱了皱眉头。
“这个黄色的‘几字形’便是黄河,这里是阴山南麓,这里便是前唐胜州故地”
“不瞒诸位,我近期的计画便是占领故唐胜州故地,中期的计画是占领阴山南麓,远期嘛,自然是恢复前唐安北都督府的疆域”
两人一听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口气还不小啊,先不说恢复前唐安北都督府的故地,那个太遥远了,就是恢复阴山南麓的三受降城区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里可是有两万鞑靼骑兵、一万皮室军的存在啊,一旦受到攻击,契丹帝国还可从阴山山口以及北麓大举进攻。
不过一想到李晟基过往的战绩,二人又恢复了一些信心。
“占领胜州故地之后,如果定难、契丹两相夹击,如之奈何?”,沉吟半响后,郭玢又问道。
“定难为何夹击于我?他李彝殷也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再说了,我还兼着振武军节度使的差事,收复振武军故地也是我的份内之事,他李彝殷何德何能干涉于我?”
“再说了,如果李彝殷一意孤行,我有信心一举灭了他,顺便占领定难军,至于契丹吗,耶律德光胆敢南下,我大可出击妫州和黑城,断了他的后路!”
这倒不是李晟基瞎吹,现在的李彝殷可不是以后那个李元昊,只有银、绥、宥、夏四周,偏居一隅,马步军最多只有两万,李彝殷胆敢攻过来,李晟基还真能一举灭了他,免得以后又弄出什么西夏帝国的幺蛾子。
至于契丹,李晟基自然有瞎吹的成分,不过眼下耶律德光正被辽东的几大女直部族弄得焦头烂额,耶律突欲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想大举进攻云州,也要看他的屁股稳不稳。
费听延祚听了却很振奋,赫连家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人才,自己自然是要全力支持的,于是他也问道:“晟儿,不知目前佑国军军力如何?”
“马步军八万,其中精骑两万,步军六万”,李晟基说的铿锵有力,当然了,水分也是大大的。
郭玢、费听延祚二人一听眼睛都是一亮,他二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不然不然也不会在险象环生的胡洛盐池附近生存下来,一听就知道里面有水分,不过估计五万步骑也是有的,不然李晟基在河东、河北、草原的战绩是从哪儿来的?
有五万步骑,对付李彝殷足够了,没准还能抽出手防御契丹。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便在云州住下来,他们看到了四千黑甲骑、五千弩军以及岳军候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又参观了云州监的马场,心里便更有把握了。
有如此强军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等二人走后,又过了十天,李晟基才见到了藏才多吉的使者,一个委身在他的部落里的汉人,五十多岁,姓王,估计也是郭、费二人路过藏才部时将会见李晟基的情况告诉了藏才多吉,藏才多吉一想自己还是个小部落,藏着不见李晟基也不好,便随便派了个人出来应付一下。
姓王的使者见了李晟基也不行礼,反而大大咧咧地说:“藏才部历经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绝不可能让出来”
李晟基一听有些恼火,不过他还是平心静气地说:“恢复振武军故地是朝廷的旨意,我等前往藏才部只是修筑城池而已,你等放牧养马,我一概不会干涉,还会用优惠的价格向你等交换马匹,为何不可?”
那王姓使者却冷笑道:“说得轻巧,谁知道有没有包藏祸心,你听好了,我部首领的妹妹可是大契丹国西南面招讨司祥稳乙室斤大人的爱妾,如果我部有难,乙室斤大人的五千精骑呼吸可到。好了,我的话带到了,告辞!”
“慢!”李晟基叫住了他,“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要么同意我的条件,要不等着全族覆灭!”
“你……”,王姓使者听了这话也是气的面红耳赤,半天说不上话来。
“你什么你,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回去转告藏才多吉那吐蕃番子,一个月时间,如再无回复,我将亲提大军灭了藏才部,我说到做到,堂堂契丹国的北院大王耶律李胡的五万精骑都奈何不了我,何况一个区区的乙室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