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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漠唐txt下载     漠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消失的藏才部(1)

    四月份,藏才多吉依旧没有反应,李晟基立即亲率郭荣横刀都五百人、赫连威忠义都一千五百人、契必信三千忠勇旅,李继基弩兵两千(其中包括一千新兵),偏厢车一千,岳军候的独立团,沿着从东津城、西津城之间的浮桥以及故唐驿道杀向藏才部。

    李晟基将大军分成三个部分,横刀都作为侦察部队突前游弋侦查,契必信三千忠勇旅人作为前锋,自己带着忠义都一千五百人作为中军,岳军候与李继基一起押着粮草辎重殿后。

    横刀都五百人是骑兵中唯一配备了工兵铲的队伍,他们除了侦查之外,碰到驿道与地图上不符或改道了的,还要进行土工作业,以为后续大军的顺利行军打通道路。

    目前王存章已经专司安全司的事务,横刀都几乎都是新人,现任的两位都头——郭荣、杨重贵都才十八岁,完全是“小鬼当家”,不过都里的人也不敢小觑二位,杨重贵的武勇、郭荣的大局观在都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作为侦查、开路部队,横刀都郭、杨二位商议之后,又将五百人一分为二,杨重贵率领一百火字营的士兵前出履行侦查的任务,遇到道路不畅时留下标记,留给郭荣四百人清除修葺,自己则绕过障碍物继续前行侦查。

    杨重贵是河西人,多次来过此地,东津城离藏才部才六十里路,他们一早出发,中午时分便抵达故隋富昌县城的旧址。

    富昌县城是以前是隋朝扼控胜州旧地东边的屏障,建在一处高坡上,紧挨着水草丰美的藏才部驻地,大唐建立后,由于完全控制了阴山、河套一带,富昌县城便失去了作用,后来便荒废了,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昭示着它昔日的辉煌。

    站在一个废旧的城垛上,西侧谷地的藏才部驻地一览无余,只见谷地四周至少有五六条河流注入中间那条最大的正川水,谷地及四面的山坡都是大片的草场,在胜州故地的东部,很难再找一处像这样的优质草场了,加上周围都是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此处草场还利于防守,难怪藏才多吉不愿意让出来。

    杨重贵仔细观察了一下,故地的帐篷都在,至少有七百八顶,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发现人影和牛羊出没。

    这绝对不正常,现在正是放牧牛羊的好季节,又时至正午,没有理由见不到牛羊,以杨重贵自己的经验,像这样的季节,河西的牧民基本上要放牧一整天,临近黄昏的时分才将牲畜赶回去,就是赶回去,也是圈在帐篷周围的露天场所,没有理由见不到啊。

    静静的山谷,这与杨重贵想象的场景相去甚远。

    难道是藏才多吉带人、牛马跑了?那又为何留下帐篷?

    就算他跑了,那又为何拒绝李大人的提议?大人的提议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对藏才多吉是最有利的,他现在跑了,又去何地找一处比此处更好的地方?

    投靠乙室斤?应天军(巴彦淖尔,此时的巴彦淖尔附近黄河中间开了叉,分出一股向北流,然后又折向东边与主干平行流动,最后又折向南边汇入主干,形成一个长约三百里,宽约八十里,面积近两万平方公里的丰饶之地,类似于伊拉克的两河流域)那里确实水草更为丰美,牧场也大,不过周围布满了白鞑靼和乙室部的牧民,没有理由让一个外来的小部族过来插一杆子,就算乙室斤本人出面也不行。

    投靠定难军?也不可能,定难军好的地方全在银夏一带,党项人自己还不够用,不可能划出一块地方让给藏才部,至于其它地方,还不如眼前这一带。

    杨重贵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藏才部究竟意欲何为,除了派两个骑兵去后面通知郭荣,自己决心下去探查一番。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来到谷地,接近第一个帐篷时,杨重贵让十名士兵下马去查看一下,来到帐篷前面,互相警戒,一人用横刀挑开帐篷用羊皮做成的门帘——里面空无一人,不过家用的一些东西都在,帐篷里火炉也没有熄灭,火炉上还搁着一个黑漆漆的铁壶,铁壶里是加了黑茶的羊奶。

    刚走不久!难道是远远地看到我等来了,便举家逃走了?

    接着又查看了几个帐篷,个个都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去之后,几百顶帐篷都查遍了,都是空无一人,牛马羊也不见踪影。

    杨重贵这下有些慌了,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不怕,但如此诡异的局面却使他有些担心。

    不过作为侦查用的游奕兵,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禀告也不是杨重贵所想,敌人就是有埋伏也不会针对他这一支小小的队伍。

    谷地处有三个出口,一个就是他们来的这条故唐驿道,另外就是谷口西面的驿道,另外就是沿着正川水往东南朝向黄河的小道。

    杨重贵将队伍分成两拨,一队八十人他亲自领着前出西边谷口,另一处则沿着正川水往东南方向探查。

    “前出最多三十里,然后即可返回,在谷里汇合”,杨重贵叮嘱了另一路带队的士兵后便立即打马西行。

    天黑前两路人马在谷地汇合了,都各自前出探查了三十里,由于前出三十里沿途的岔道很多,他们不可能一一去探查,主要是沿着主道搜索,不过都没有什么收获。

    杨重贵可不敢在这个谷地扎营,带着队伍原路返回,很快便碰到了郭荣一行人。

    郭荣听了,也十分诧异,现在道路的清理已经接近富昌县城旧址了,和杨重贵商议之后便带着横刀都往回走。

    契必信的前锋、李晟基的中军其实也离富昌县城旧址不远了,原本也是打算到那个地方扎营。

    李晟基接到这个消息已经是晚上戌时末刻了(晚上八点左右)。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阴谋,赤裸裸的阴谋,估计是想让我方大军全部驻扎在谷地以便实施。

    他的帐篷里现在还坐着五个人:契必信、郭荣、杨重贵、赫连威、李处厚,除了契必信,全是十七八岁的毛孩子,而契必信又不是一个能商量大事的人。

    不过李晟基还是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大人,这明显是一个圈套,引诱我等进入谷地,然后趁夜色伏兵尽出”,契必信第一个发言。

    “然后了?就凭藏才部区区三四千老弱?”,李晟基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这厮跟着自己都五六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个……”,契必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大人”,郭荣说话了,“刚才大人的话提醒了我,由此看来,藏才部必定有外援,还是很强力的外援,所以彼等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按照之前的情报,其外援无非是乙室斤和李彝殷,不过应天军和银州离此地都很遥远,不可能见到我军一发动就马上赶到藏才部,除非是他们一早就赶到了这里,因为大人以前说过一月之期限”

    “但无论是乙室斤还是李彝殷,都无法单独对付我等,难道是他二人勾结起来了?”

    “不可能,李彝殷还有可能,但乙室斤绝对没有可能!”,李处厚说话了,“大人,我在草原上也待了很久,知道他们的一些规制,就拿黑城的皮室军来说,没有西南面大祥稳的军令,除了日常巡逻的士兵抑或遇敌的情况,出动三千人以下的一兵一卒都需要大祥稳的命令,而出动整个黑城驻军则需要皇帝的命令”

    李晟基点点头看向杨重贵,见他一直低着头,知道他还在为自己白天没探查出什么结果而懊恼。

    见大人看着自己,杨重贵便说道:“大人,我是河西人,对藏才部周边的情形还有一些了解”,他站起来指着李晟基面前的地图说,“如果排除了契丹人,那么藏才部的援军只能来自这些地方”

    “一是定难军,不过彼等想要与我军作对,必定是全军主动,定难军的精锐基本上布置在银、绥、夏三州,北上需要穿过大沙漠(毛乌素沙漠,此时叫大非苦沙)抑或府州、麟州两州,从府州、麟州过来不可能,穿过大沙漠不是没有可能,熟悉道路的人也可以做到,不过大军想穿过,食水就是一个大问题”

    “位于沙漠附近的宥州倒是可以很快抵达藏才部,不过据我所知,李彝殷在宥州那边只布置了三千骑兵,为其族弟李彝景所领,宥州贫困,人马布置多了也养不活”

    “李彝景的妻族是党项部中有名的沙部,彼等自己叫做甚细封部,该部落以在沙漠附近生存闻名于河西,而宥州正是细封部的根本之地,所以宥州看起来只布置了三千骑兵,但李彝景如果动员起来的话,再加上一两千骆驼兵也很有可能”

    见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杨重贵自己也是振奋了精神,“二是府州和麟州,这个不用考虑,府州折家与我杨家对大唐都是忠心耿耿,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三是治所位于灵州的朔方节度使,彼等倒是可以沿着大河北上,不过为了区区一个藏才部,我实在看不出彼等有甚理由如此行事”

    “四是故陇右道的党项部落,这些人都在黄河西岸的荒原求生,藏才部也不可能去求他们,否则就是引狼入室(胜州故地比黄河西岸的荒漠好得多)”

    “那就是李彝景了?”,李晟基笑着对他说。

    “是的,大人,这李彝景是定难的骁将,在定难军也是半独立的地位,如果能拥有整个胜州故地,再招揽一些陇右道的党项牧民,这厮必定可以与李彝殷分庭抗礼”,杨重贵说道。

    其实杨重贵说的有些道理,李彝景这一支正是西夏的嫡支,后世出了李继迁、李元昊,而李彝殷这一支在后世却默默无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消失的藏才部(2)

    李晟基却还是沉吟不定,按说自己这几年打出来的威名应该也传到定难军了,李彝景也不会不知晓,就以他三千人马,再加上两千骆驼兵,就想与佑国军争锋?

    不过没准他就是一个疯子也说不定,想了想,还是下不了决心,便继续问杨重贵:“重贵,这胜州故地还有什么力量值得一提的?”

    “还有什么力量?”,杨重贵一时也没找着头脑,半响才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差点忘了,自契丹、定难都退出胜州故地之后,此处便成了马贼的天堂,以前有契丹、定难的兵马驻扎时也有不少马贼,不过都窝在沙漠附近,见势不妙便遁入沙漠”

    “两军都退出后,马贼便活跃起来了,加上周边一些罪犯、游侠以及活不下去的普通百姓,马贼的声势愈发旺盛,彼等劫掠定难、朔方、府州、麟州一带,可算是恶行累累”

    “故地太广袤了,记得我还跟着父亲带兵去征讨过一次,可惜这些恶贼借着熟悉地理的优势,不敢正面应对,而是不断袭扰,当大军追击时,不是窜入沙漠,便是潜伏在山陵沟壑之间,真正可恶至极!”

    “哦?”,听到这里李晟基眼睛一亮,“具体说说看”

    “大人,这些马贼有好几股,大的一股多是定难、朔方逃出来的溃兵,为首的叫甚万山红,也不知是真名还是诨号,我还在麟州时,这一股就有一两百骑,到现在估计都有四五百骑了”

    “还有一股以党项人为主的马贼,原本只有百骑,估计现在有两三百骑了”

    “另外一股是以前契丹征讨故地时流放在沙漠的犯了罪的士卒的后代,这些人也有三百骑,估计现在就更多了”

    “其他百骑以下的数不胜数,官府也搞不清楚,所有的马贼合起来估计在一千到两千骑,这些马贼之间也是势不两立,之间冲突仇杀皆寻常见,有时候官府出动兵马清剿某一马贼,过去时这支马贼却消失了,不是被其他的马贼杀了,便是被更强大的马贼收服了,弄得官府都是一筹莫展”

    李晟基却想着,就算全部马贼加起来最多也只有两千人,不可能跟佑国军的大军作对啊,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些马贼不知天高地厚,妄想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可藏才多吉又是如何说服马贼给他帮忙的?

    “大人,马贼的马匹多半是藏才多吉供应的,他们利用抢来的钱财、布匹、粮食用高价向藏才部淘换战马,这在河西也不是秘密。”,兴许是看到李晟基愁眉不展,杨重贵就多说了一句。

    “哦?”,郭荣此时有些明白了,“那些马贼为何不占了藏才部,威逼藏才部的牧民帮彼等放牧养马?”

    “老郭,藏才部虽然人数不多,但出动五百精骑还是绰绰有余的,全部动员起来的话,也可出动上千骑,马贼总数虽多,但都是七零八落,单独一两伙人想对付藏才部完全没有可能”,杨重贵解释道。

    李晟基此时已经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估计是马贼队中出现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统合了四散的马贼队伍,正好藏才多吉找上门,估计是许下了重利,多半是青骢马,而统合后的马贼头领不知晓佑国军的战力,便与藏才部达成了某种协议,这样的话,搞不好这些马贼有三千人也未可知。

    至于李彝景,多半是看上了藏才部的驻地,抑或战马。

    后世的鄂尔多斯大草原他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占着,不过取代藏才部,让细封部占着估计几方人马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李晟基也不怕,最多八千人,多半是五六千人,就算全部是骑兵,李晟基也很有信心一举歼之。

    第二天,李晟基的大队兵马浩浩荡荡地开进了谷地,在选择好筑城的地点后,将四百横刀都、一千五百忠义都、三千忠勇旅全部撒了出去探查,只留岳军候的一千五百重装步兵以及李继基的两千弩兵在谷地驻守。

    下午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消息,在谷地以南十几里的地方又发现一个小谷地,谷底里发现了大量的尸体。

    当李晟基带着一百横刀都来到那片谷地,眼前的景象使他惊呆了。

    整个山谷几乎堆满了尸体,有人的,也有马匹的,谷底里也有一条小溪,溪水几乎被血液染红了,山谷里弥漫着浓浓地血腥味。

    “大人,根据我等的查验,死的大多是藏才部的老人和青壮男子,年轻女人和孩童很少,还有几百马贼的尸体,莫非?”,见李晟基来了,杨重贵赶紧上来禀报。

    “没发现定难军士卒的尸体?”,李晟基强忍着恶心问道。

    “没有,一个也没有”,杨重贵答道。

    “都烧了吧,赶紧行动起来”,现在天气渐渐转暖了,这么多尸体堆在山谷,一不小心就会爆发瘟疫。

    在佑国军烧埋尸体的时候,在一条通向这个小谷地的小路上,李晟基、契必信、郭荣、杨重贵、赫连威、李处厚等人聚在一起商议下一步的事情。

    “大人,事情显而易见,藏才部与马贼大队商量好了,在大人期限的前几天就将普通牧民、牛羊等转移到此处,而藏才部的骑兵继续驻扎在原来的驻地,看到我军出动后,这些骑兵便骑马跑到此处,不过不知是甚原因,马贼起了杀机,杀了藏才部的老人和青壮,掳走了牛羊马匹和年轻女人、孩童”

    “杀完人后,一部分马贼将女人、孩童、牛羊马匹赶走,大部分留下来埋伏在此处,藏才部的骑兵进来后必定是悲痛欲绝,埋伏的马贼再次出击,将藏才部骑兵全部杀死,结果是两败俱伤,马贼也死了不少人”

    李晟基听了不置可否,“那也就是说马贼这次想对付的就是藏才部,而我等被利用了?”

    “多半如此”,郭荣倒颇有信心,昨晚杨重贵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都是横刀都毕业的,他也要适时表现一下。

    李晟基还有些疑惑,并目光看向其他人。

    “大人”,李处厚说话了,“如果昨晚杨都头推断无误的话,区区几千马贼一定不是藏才部全部的外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李彝景和马贼本来就没想帮藏才部,而只是贪恋藏才部的牛羊马匹和人口,两伙贼人合伙消灭了藏才部骑兵”

    “马贼天性凉薄,与李彝景分完赃物之后,置同伴尸首不顾扬长而去,而李彝景却收拾了自己士兵的尸首再走”

    李晟基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说:“处厚推断得有道理”,又看了郭荣一眼,“荣儿说的也不错”,看着两人高兴的样子,他心里暗叹,到底还是一群孩童啊。

    李处厚的推断他相信了七八分,仅有马贼一路人马,藏才多吉是绝不会以身伺虎的,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彝景竟然和马贼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这个世上的小部族生存也确实艰难,想要依附别人,也要看清楚对方是否值得依靠,呼吸间便会被对方吃干抹净,何其难也!

    想到这里,他说:“真实情况我等都只是揣测,眼下无论是马贼还是定难军,带着牛羊马匹和女人孩童一定走得不快,这么大数量的人马,必定有迹可循,你等继续追查,一旦有所发现,我等就全力赶上去,为藏才部报仇!”

    他虽然说过如果期限一到,就灭了藏才部,那也是一句威胁的话语,没想到一语成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为我而死,说来说去,藏才部的覆灭与自己也大有干系。

    “慢!”,众人听了李晟基的吩咐正想各自带队去追查,一边的山上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声音还是一个孩童,众人赶紧将李晟基夹在中间,盯着山上。

    只见山上窜出来两个孩童,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十四五岁,女孩还不到十岁,穿着打扮与后世的藏族有些相似。

    两个孩童脸上都是泪痕,见到李晟基一行,那男童问道:“你等谁是佑国军的李大人?”,那女孩却藏在男童后面不敢看他们。

    李晟基一看,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刚才他还一直在疑惑,想要杀光藏才部的人,一个也没有漏网的,怎么说也不太可能,现在漏网的正好出现了。

    想着便将众人推开,来到那男童面前,只见那男童竟“扑通”一声跪在李晟基面前,“藏才部藏才顿珠”、“藏才卓玛”,“拜见李大人,请李大人为我部报仇!”

    听完藏才顿珠的讲述,李晟基等人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藏才顿珠、藏才卓玛二人正是藏才多吉的儿女,大难发生时,藏才多吉手下的护卫拼死护着两人往山上跑,护卫最终死了,这二人却侥幸逃过一劫,就躲在谷口附近的山上。

    李晟基派人与藏才部联络时,其实藏才多吉已经同意了,李晟基的名声在河西一带还是不错的,不过他去年收拢的一个汉人幕僚,就是去云州拜见李晟基的那位姓王的老头却激烈反对,还振振有词,藏才多吉见他说得也有些道理,便问他:“如果拒绝他,后果不堪设想,你有何办法?”

    王姓老头说:“无妨,最近万山红几乎统合了草原上所有的马贼,此人一向与我等交好,其手下也有两三千骑,另外我亲自去一趟宥州,请宥州防御使李彝景大人出兵相助,您别忘了,您的两个妹妹,一个嫁给了乙室斤,另一个可是嫁给了李彝景!”

    “贵妹夫人手下有三千铁鹞子,两千骆驼兵,加上万山红的人马,足足有八千骑,就是不能打败李晟基,也足够使他退回云州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追踪(1)

    藏才多吉一听也有些道理,想到李晟基进来后自己族人在他的“淫威”下瑟瑟发抖的样子,便同意了王老头的意见。

    联络万山红与李彝景都是王老头一手操办的。

    “这姓王的老头必定是李彝景的人”,听到这里,李晟基插了一句。

    “大人明见万里,这姓王的就是李彝景安插在藏才部的尖细”,按说李彝景是这位孩童的“姑父”,但这孩童提到李彝景三个字都是咬牙切齿的。

    李彝景一开始是想将藏才部灭掉后将自己的细封部搬到这里来,在杀掉藏才部的骑兵后,李彝景突然杀向了万山红,万山红猝不及防,战死了几百骑,不过他们也很强悍,竟然杀开一条血路跑了。

    “跑了多少人?”,李晟基问道。

    “一千多,具体不清楚”,男童答道。

    “大人,万山红彼等是往西边跑的,一定是跑到库结沙一带去了,那里紧邻黄河,李彝景不敢追过去的,李彝景为了防备万山红,自己肯定是沿着边墙从大非苦沙南边撤回宥州”

    李晟基见他在如此情况下还说的井井有条,心里不禁起了爱才之心,“你有汉名吗?汉话为何说的这么好?”

    “大人,小的母亲是汉人,从小说的就是汉话,小的汉名叫王承美”

    “王承美?”,李晟基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这个孩童长大之后估计也是一代枭雄。

    不提王承美兄妹,李晟基马上作出了一系列安排:契必信的忠勇旅立即沿着边墙(陕北高原此时的边墙,长城的一部分)搜索前进,李继基的两千弩兵跟在后面作为后援,杨重贵带着四百横刀都和赫连威的忠义都向西边搜索前进,杨重贵统一指挥两路人马,争取灭掉万山红的残余力量。

    李承基的第一旅即可开进藏才部,并开始安排筑城,新练的五个都步军中的三个开进东津城、西津城,由高怀礼统一指挥,剩余两个都全部开到藏才部。

    令驻姚猛率两千黑甲骑立即南下,从麟州那边过河,绕过边墙,看能不能阻截李彝景一行。

    令驻朔州的高彦平飞龙旅立即西进,穿过大草原,直指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旗),李彝景既然想得了好处还准备嫁祸给佑国军,李晟基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有仇必报,宥州南边便是茫茫的大非苦沙(毛乌素沙漠),占了宥州,等于在沙漠西边扎了一个口子,这样一来胜州故地就稳如泰山了。

    却说姚猛接到命令后,立即带着两千黑甲骑星夜南下,从朔州楼烦关附近的新城过内边墙,沿着新城到府州的驿道一路奔驰,来到府州后,草草见过折从远,禀明了藏才部的事情,也不管折从远乐不乐意,带着黑甲骑便沿着去麟州的驿道行进,在麟州见过杨信后,将藏才部的事情一说,杨信也是大吃一惊。

    “杨刺史,这几天见到李彝景的人马没有?”,姚猛从云州出发,披星戴月,赶到这里已经三天了,他生怕李彝景他们已经过去了。

    麟州的杨信也是一代豪杰,边界的情况平素也盯得很紧,“没有”,由于杨重贵的关系,他现在和佑国军走得很近。

    “你等要对付李彝景?”,杨信心里腹诽着,这佑国军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禁明目张胆准备占了胜州故地,还要对付定难军的李彝景,自己的儿子在那里不知是福是祸。

    “自然,李彝景这厮竟敢戏弄二郎,这次不只是对付李彝景,还要夺了宥州!”

    “啊?”,杨信一听大惊失色,夺了宥州势必引起李彝殷的反击,看来河西又要起刀兵了。

    不过李家兄弟在河西一带的名声也不咋地,虽然号称一军节度使,对境内的党项人、汉人却区别对待,一味宽宥党项人,压榨汉人,现在有大名鼎鼎的李晟基去收拾他们也是一件好事。

    杨信为姚猛的骑兵准备了一些食水,还给他派了一些向导,引导他们从麟州附近的边墙进入,“李彝景想要从东边绕到宥州,必须经过圁水(发源于鄂尔多斯高原的河水,从东边注入黄河),你等就在圁水与边墙之间的地带等着就行了”,临行前,杨信还谆谆告诫。

    却说契必信率领三千忠勇旅沿着边墙一路南追,终于在窟野河(圁水北边的河流,东流入黄河)附近追上了李彝景一行。

    李彝景早就知道后边来了追兵,多半就是李晟基的人马,不过他自恃他与李晟基都在后唐为官,李晟基这厮就是再强横也要顾忌朝廷的脸面吧,等会儿碰到了,这厮估计也看上了青骢马,这次灭了藏才部以后,他抢了四千匹,实在不行的话分一半给他也就是了。

    这次北上他只带了两千铁鹞子,一千骆驼兵,本来想占了藏才部不走,不过打听到李晟基大军开过来后,还是先避开了。

    李彝景,今年三十岁,党项拓跋部的骁将,一般的骁将多半残忍好杀,李彝景也不例外,自他当上宥州防御使后,对境内的汉人残酷压榨,终于激起了民变,李彝景镇压民变后,将参与民变的汉人及家属屠戮一空,只留下少量工匠和奴隶。

    李彝景虽然号称骁将,但却狡猾多智,在族里有“拓拔狐”的称呼,当初李彝殷担任定难军节度使后,让兄弟几个选择驻地,只有他主动选择了条件最差的宥州,看中的就是进可攻(胜州故地)退可守(窜入沙漠,沙漠里还有几个绿洲,都是自己的族人和细封族的领地)的大好条件。

    至于藏才多吉的妹妹,他根本没有看上眼,只不过作为自己进攻藏才部的一个跳板而已。

    他最看重的是细封部,他的正妻是细封部族长之女,岂能为了一个吐蕃女人得罪一个党项部族?

    当契必信追过来时他也不担心,他不觉得李晟基有胆量在众目睽睽之下“擅起边衅”,现在后唐政府正焦头乱额,安抚定难军还来不及呢,何况逼反他们?

    所以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急着跑,而是按照既定的进度向前行进。

    晚上,他在圁水与窟野河之间靠近边墙的地方扎营,有两条河的遮护,加上三千骑兵,可谓安如泰山。

    契必信也在窟野河的对岸扎营,不过他在凌晨时分却带着三千人偷偷沿着窟野河上游走,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渡过河水,然后掉头向南直奔李彝景的大营——这厮胆子也够大,现在他的大营就是一座空营。

    所谓大营,也不过是将帐篷围成一圈,周围有士兵值守而已,当契必信三千忠勇旅像潮水般涌过来时,值守的士兵虽然早已经发现了并进行了汇报,但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党项兵懵懵懂懂的,哪是蓄势待发的契必信的对手。

    当李彝景在左右的护卫下,丢了近一半的兵马和全部在藏才部的缴获,勉强渡过圁水,准备去银州找族兄借兵“一雪前耻”时,又碰到了姚猛的黑甲骑。

    李彝殷骑在马上,看着眼前一片黑乎乎的骑兵,眼前一阵晕眩,这就是李晟基这厮的“黑云都”?老子并没有惹他啊,何苦要赶尽杀绝?!

    “来者何人?”,紧急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搭话。

    “佑国军黑云旅都指挥使,姚猛!”,姚猛在马上也瞧见了李彝景一行的恓惶模样,估计是骤然遇袭,甲胄都丢了,几乎都是轻骑,不过几百骆驼兵倒不可小觑,他不是怕这些骆驼兵,而是怕自己的战马骤然见到比自己还高大的动物突然惊厥失控。

    “何故阻拦友军的去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彝景此时的悍勇劲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竟然抓起“官场规矩”这根“稻草”来责问姚猛,期望侥幸能躲过一劫。

    “呵呵”,姚猛冷笑一声,“你是何人”

    “在下大唐定难军节度使麾下宥州防御使李彝景”,李彝景连忙答道。

    “哦?那就对了,二郎们,上!”,随着姚猛的一声大吼,两千黑甲骑开始起速了,两千根骑枪在朝阳的照射下分外夺目,姚猛更是右手大铁枪,左手流星锤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

    “砰!”,两支骑军撞到了一起,以具装甲骑对付“轻骑”,姚猛这次比上次在九十九泉对付皮室军畅快多了,一下就将李彝景的队伍撕开了一个口子,姚猛更是勇悍无比,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李彝景手下的细封部护卫见状赶紧对他说:“大人,事急矣,请尽快换上骆驼朝沙漠里跑,贼子必定不敢追赶!”

    等李彝景换上骆驼,朝西边跑时,他手下的一千多骑兵已经四散而逃了,姚猛的黑甲骑也分成几路追赶,姚猛则亲自带着几百人追赶李彝景。

    李彝景拼命用马鞭抽打着骆驼,可惜骆驼的速度毕竟不如马匹,要不是姚猛的黑甲骑身子沉重,不耐久跑,姚猛早就追上他们了,眼看着李彝景一行就要遁入沙漠,姚猛也急了,将自己身上的两石大弓取了下来,可惜李彝景藏在一众骆驼兵中间也无法瞄准。

    就这样,姚猛眼睁睁看着李彝景等人冲进了大沙漠,看着骆驼兵崛起的沙土烟尘,姚猛气的大骂:“狗日的,算你走运!”

    此役,李彝景的两千铁鹞子骑兵几乎丧失殆尽,只剩两三百骆驼兵侥幸遁入沙漠得以逃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追踪(2)

    南路的契必信、姚猛旗开得胜,西路的杨重贵却是一筹莫展。

    黄河以南的区域,沙漠、河滩、水洼地纵横交错,其中沙漠又占大多数,杨重贵两千骑兵一撒下去就像池塘里投入一颗小石子,就激起了一朵浪花而已,已经出发十天了,连马贼的毛都没见到。

    最后两千骑来到胡洛盐池,杨重贵打算借重郭玢、费听延祚二人“地头蛇”的身份,与他们再细细商议一番。

    胡洛盐池是库结沙南部的一个盐湖,郭玢带着一千多人在此煮盐晒盐,而费听延祚则在盐湖周围放养一些马匹牛羊,盐湖周围有一片面积不大的绿洲。

    郭、费二人此时已经知晓藏才部覆灭的事,刚听到此事时,二人心情都很复杂,与李晟基想的一样,如果没有他的介入,没准现在藏才部还过得好好的,不过现在木已成舟,李晟基已经进来了,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往下走。

    郭玢、费听延祚陪着杨重贵站在盐湖旁边观看盐湖的风景,胡洛盐池此时的面积还很大,大约有上百平方公里,此时正是盐湖及其附近最好的时节之一,周围野花遍地,绿草如茵,稀稀拉拉的树木点缀其中,中间嵌着一个与天空的颜色几乎一样的蓝湖,无数水鸟在附近栖息,有的在里面游泳抓鱼,有的在空中翱翔,如果你刚到此处还以为到了江南某处。

    盐池的东岸有一抹全部是土坯墙、茅草顶的房舍,房舍与盐湖之间则是一溜茅草棚子,棚子里面一溜都是大锅,不用说这便是煮盐的地方。

    听说杨重贵是麟州刺史杨信的长子后,郭、费二人也不敢轻视眼前这位年少的“将军”了——何况他还是李晟基的侍卫亲军横刀都的都头。

    杨重贵也觉得有些奇怪,如此好的地方竟然没有人来争夺。

    “请教二位,现在盐湖周围加起来有多少人?”,杨重贵问道。

    郭玢说道:“回杨都头,我部的汉民有一千五百余人,其中煮盐的有男女千余人,铁匠一百余人,木匠十几人人,护卫三百余人”

    杨重贵一听,还有三百护卫?这三百人必定颇有勇力,否则也无非遮护盐池的安全。

    这时费听延祚说道:“杨将军,老郭的三百护卫自然不敢与贵军相比,不过这三百剑卫可是其祖上亲传的郭氏剑法的传人,在套南一带颇有些名声”

    杨重贵知道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郭玢是汾阳王郭子仪的后人,心想郭子仪是武状元出身,一身武技自不消说,不过他还有一套剑法流传下来倒使他有些诧异,毕竟是少年心性,竟起了切磋一番的心思。

    “杨都头可是想看看这三百剑卫?”,费听延祚一个劲儿地吹捧这三百剑也使杨重贵有些奇怪,他不吹捧自己的骑兵,老吹捧郭玢的剑卫是何用意?

    只见郭玢对身边的人说了两句,那人点点头便走开了。

    不多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盐湖旁边的灌木丛中传出来,不多时那三百剑卫便来到三人的面前,杨重贵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三百余骑全部是高头大马,马匹多呈青色,估计都是从藏才部那里用食盐换过来的,不过杨重贵却没关注这三百余匹大马,而是马上的骑士。

    三百骑士全部穿着黑色的麻布单衣,戴着用湖边的芦苇编制的斗笠,左腰间都挎着长剑,长剑约莫有五尺,比一般的横刀都长,几乎赶上横刀都的双手横刀了,剑鞘估计是用某种木头制作的,涂上了一层黑漆,三百骑士的黑衫都有些破旧了,脚上也是草鞋。

    不过这三百人骑在马上一个个身形笔挺,多数身材瘦长,脸上却都透露着一股决然的神色,好像随时都可以为主人去赴死。

    “死士!”,杨重贵突然想到一个词,面对这些人,他完全失去了较量的心思,这些人是谁训练出来的?

    但他将这个疑问提出来时,只见费听延祚哈哈大笑,“杨都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汾阳王的后人亲手训练的啊”

    杨重贵一听马上肃然起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郭玢却淡淡一笑道:“老费过誉了,先祖驻守九原时,曾亲手训练过一支近卫,我等这些人都是这些近卫的后人,流落到盐湖附近时,世事艰难,煮盐虽有些薄利,毕竟地方太小,周围又都是沙漠,不能养活太多的人口,从家父起便将剑法传给了近卫后人,传到我这里时,托祖宗的福凑足了三百人,加上老费的骑兵,勉强能护卫盐湖一带的安危,不过在天下闻名的佑国军面前就贻笑大方了”

    “这些长剑都是你等自己打制的?”,杨重贵神色郑重地问道。

    “是的,这些匠人也是九原一带陆陆续续过来的,与先祖颇有些渊源”,郭玢却还是那副淡淡地模样。

    杨重贵走到那三百骑面前行了一个佑国军的军礼,三百骑也用右手捶胸回礼后便扭转马头离去了。

    看着三百剑卫远去的背影,杨重贵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郭先生,您这剑卫可有离开的?”

    只见郭玢神色一凛,随即长叹一声:“是的,还不止一个,此处生活艰难,每日操练又很辛苦,在下并不能保证每一位剑卫能安安心心待在此地”

    杨重贵这下明白了,他听老横刀都的士兵讲过以前摩天寨发生的事情,除夕之夜,黑衣人,长剑,一切昭然若揭。

    “杨都头”,费听延祚正想介绍自己部族的情况,只见杨重贵却打断了他,“二位都是在下的长辈,今后称我大郎即可,刚才是在下鲁莽了,请二位见谅”

    “哦?”,郭、费二人相视一笑,费听延祚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大郎,我这一部原本和青山的赫连部是一个祖先,几十年前,先祖辗转来到胜州,最后来到盐湖附近,现在族里的大小人口有两千余,可出精骑五百,与老郭的三百剑卫相比就差远了,勉强能护卫周边安全”

    杨重贵一听就明白了,盐湖里边的安危是三百剑卫负责的,周围的绿洲则是费听延祚的五百骑护卫的,有了三百剑卫的教训,他现在再也不敢小觑这五百骑了,能在这一小片绿洲生存下来的都不是弱者,可惜五百骑都在外围,不能马上见到。

    于是三人便商量起如何围剿马贼的事情来,只见郭玢说道:“大郎,这黄河南边一带,沙地、荒漠、水洼子纵横交错,若非熟悉地形的,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二十年前契丹国的大军在这里扫荡过一遍后,里面的人丁就很稀少了,现在最熟悉里面的情形的就是这些马贼了,彼等也是胡洛盐池的大敌,每次彼等前来购买食盐、修补兵器,我等又不敢推却,皆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如论战力,这些马贼比一般的部族骑兵还强一些,更可怕的是个个悍不畏死,实在难缠的很,以前彼等一般在大非苦沙附近剽掠,彼处毕竟有人丁繁盛的银、夏、灵、府、麟五州,不过一旦有官府征剿,彼等不是窜入大非苦沙,就是北窜到南套一带”

    “南套一带人烟稀少,彼等必不能旧驻,不过前唐”,说到这里,郭玢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前唐以前在胜州故地,黄河南岸修建了不少城池,目前尚存的还有两处,一是中受降城的南岸,名曰中堡,有一些汉人逃到那里,在附近耕种一些田地,晚上就在废城安歇,再就是河曲处的胜州城了,契丹人虽然将城里的人丁掳到了东胜州,但城池的规制尚在,估计也有不少人在此求生”

    “这些马贼想获得食水来源,多半在此两处废旧城池附近剽掠,大郎……”

    杨重贵一听就明白了,谢过两位后便准备去,郭、费两位分别给了他十名剑卫、十名骑兵,作为此次剿匪行动的向导。

    杨重贵出发前又派了十名横刀都战士在一名剑卫、一名费听部骑兵的带领下东去藏才部,让他们向李晟基禀报相关事宜,期望李晟基这边能出动骑兵北上胜州城,将马贼围在里面,一举灭之——中堡到胜州城一带,外围全是沙漠,只有沿着河边有一些河滩地可行走,李晟基的骑兵如果沿着黄河西岸北上,必可将马贼堵在那里,因为前面有杨重贵的骑兵。

    杨重贵在剑卫和费听骑兵的帮助下东行了约莫两百里路,沿着一条从南边注入黄河的河流北行,两天后,一大片绿洲(后世达拉特旗附近,对面就是包头)便出现在他们眼前,绿洲面积比胡洛盐池附近大得多,沿着绿洲又走了十多里路,一座城池赫然矗立在众人面前。

    城池的大小与偏关城相差仿佛,不过全部是用夯土筑城的,城门楼已经没有了,部分城垛也不见了,不过城南门“中堡”两个颜体大字虽有些斑驳,但还在挣扎着宣示它曾经的辉煌。

    附近的居民见到有大队骑兵来到,都吓得躲入城池,可惜城池的城门已经没有了,躲到城里又能安全到哪儿去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追踪(3)

    茫茫胜州(鄂尔多斯)大草原,有三千骑正风驰电掣般向宥州方向挺进。

    当头一位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修长挺拔、矫健有力,面容英俊、没有蓄须,正是飞龙旅的指挥使高彦平。

    穿越大草原时,一路天高、地广、绿草、大风,各种珍禽异兽出没,除了地广人稀,高彦平仿佛又回到了临潢府一带,不过越往南植被越稀疏,风沙越大。

    第七天后,大队逐终于见到了牛羊、骆驼、马匹、牧民,高彦平心里暗喜——宥州到了。

    此时的宥州城尚在五十里路以外的大非苦沙西半部分的北边,不过高彦平他们已经到了党项拓跋部的核心牧区了。

    党项人的装扮介于吐蕃与与契丹之间,不过都是披发或结发,普通牧民都戴着用羊毛编制的毡帽。

    (作者按:党项人是羌人的一支,讲的也是羌藏语系,不秃发,与原居于青海河湟一带的讲东胡语的吐谷浑人没半点关系,这些吐谷浑人姓慕容,是慕容鲜卑的一支,而党项的拓跋部自姓拓跋,乃是冒姓,目的是能接替拓跋鲜卑创建的北魏的荣光,后世李元昊强令族人秃发也是基于此的考虑)

    目前大部分党项人还在贺兰山以西的荒原上生活,跟着拓跋思恭进入胜州故地的党项人还是少数,拓跋部、细封部正是其中之一。

    李彝景的族人生活在胜州大草原的南麓,今鄂托克旗一带,细封部却生活在大非苦沙里面为数不多的几个绿洲及沙漠周围一带。

    “至宥州附近,择一处适合筑城地点,可方便去往灵州,宥州城能攻取则攻,不能攻取则罢,附近牧民,愿意追随佑国军的则可留下,告诉彼等,留下来的牧民,佑国军不会征收一分一毫的赋税,牛羊马匹我等皆会以食盐、粮食、布匹、铁器等与之交换,童叟无欺,不愿意的,打完草谷后,驱赶到沙漠里去”

    “黄河西岸,精华之地在灵州,其北面有一地,旧名沃野,宥州事毕之后,可前往探查,若无主,可占之,宣示佑国军的政令”

    想起李晟基在他们临行前的嘱托,高彦平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以他们原契丹军的习惯,每征服一处,同意接受管理的,必科以重税纳入旗下,不同意的,必定是赶尽杀绝,从来没有劝说、驱赶一途。

    这李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了。

    不过李晟基既然说了,他也不得不听,再说了,一边的都虞侯薛矩还虎视眈眈呢。

    他也很佩服李晟基的眼光,这么大的一片草原,居然还是无主之地。

    考虑到党项人的语言与吐蕃接近,这次高彦平南下时李晟基让他带上了王承美。

    看到有三千“汉军骑”突然从北边出现在宥州草场附近,附近的牧民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们并没有四散而逃,有老弱妇孺、牛羊马匹、骆驼,面对三千精骑又能逃到哪儿去?

    很快他们凑了几百骑前来与高彦平等人交涉。

    为首的是一个叫拓跋健的党项人,李彝景的族弟,这人倒会汉话,听了薛矩所说的,不禁怒火中烧,“我等自是宥州防御使麾下的大唐子民,你等远在河东的佑国军擅离辖区,夺占我等牧场,不怕当今天子怪罪吗?”

    薛矩正想解释,高彦平却止住他,“李彝景已经死了,宥州我夺定了,你等识相的速速归降我军,不愿意的马上见高下,恁多废话?!”

    拓跋健也颇有勇力,气得就想冲过去厮杀一番,不过一看到高彦平的三千披挂整齐、武器精良的骑兵,特别是高彦平那一千马槊兵,心里便凉了半截,又不敢直接说不,“兹事体大,我等需要禀明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李大人方能定夺”

    高彦平听了也没多说,“你叫拓跋健?你等姓拓跋的、细封的还有何人,都站出来”

    拓跋健也不知道高彦平是何意,还以为要和他们几个“贵姓”商议商议呢,回头和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后便出来了,共有八人,正是李彝景的拓跋部族人,至于其他人,都是没有姓氏只有名字的普通牧民。

    他们追随一个强势的首领,供其驱使,最终的目的也是保全一家老小,苟延残喘罢了。

    对于他们的“首领”,怀威多于感恩,就是李彝景打理的拓跋、细封两部的普通牧民,每年也需要上缴四成的牛羊供其养兵和自用。

    高彦平见出来了八个人,便向身边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会意,打了个手势,围在高彦平身边的几十个亲卫突然将身边的弓箭取了出来,张弓搭箭,对准了那八人。

    “你这是何……”,拓跋健话还没说完,几十支箭只便扑面而来,八人全部中箭跌落马下。

    “你等无须惊慌!”,高彦平见其他的党项骑兵正欲扭转马头逃跑便大喊了一声,“我等只诛首恶,与你等无干,刚才薛大人不是说了嘛,今后你等归入佑国军麾下,牛羊马匹,一只也不需上缴,我等自会用铁器、粮食、布匹等与你等交换,何苦为那李彝景卖命!”

    听了高彦平的话,少数人还是跑了,大部分人却留在原地未动,一个身材雄壮的汉子越众而出,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高彦平也不懂,忙问身边的王承美。

    王承美说:“高将军,他说的是羌语,意思是他叫多斤,羌语里是强壮无敌的意思,他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有没有骗他们”

    高彦平说:“你告诉多斤,佑国军说话算数,我可以按照他们最虔诚的誓言和他盟誓”

    王承美同多斤说了一通,说完对高彦平说:“他们最虔诚的盟誓便是折箭了”

    高彦平听了便取出一支箭,多斤见状也取出了一支,二人“叭”地一声将箭只折断,随即都哈哈大笑。

    高彦平对多斤说:“多斤兄弟,我姓高,是前大齐国神武皇帝高欢公的后裔,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与你结为兄弟,你干脆姓高得了,如何”

    多斤大喜过望,忙不迭地答应了,于是二人都下马,面朝北方,撮土为香,正式结拜为兄弟,多斤也改名为高彦斤。

    高彦平随即任命高彦斤为此处拓跋族的首领,改拓跋部为归义部,又和高彦斤一起将拓跋健和几个“贵人”全家屠了个干干净净,弄得薛矩在一边看得胆战心惊,不过须卜力都、高彦平、高彦斤等人却是驾轻就熟。

    高彦斤是李彝景族里有名的勇士,现在由他来带领归义部,绝大部分牧民也没什么异议,清理掉隐患后,高彦斤留自己的弟弟照看牧场,自己带着一百骑随着高彦平大军继续南下,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了宥州城。

    宥州城是大非苦沙北缘的一座小城,全部由夯土夯土垒成,城墙只有两丈高,仅有南北两座城门,大小与偏关差不多,里面驻守着李彝景的一千骑,还有部分拓跋贵人及其家属,另外的就是汉人工匠了。

    宥州城早已知晓前边牧场发生的事情了,城门都关了,由于此时李彝景尚未返回,守城的是他的一个族人将领。

    高彦平可不想用骑兵来攻城,便让高彦斤上前劝降,高彦斤驱马来到离北城门约莫六十步的地方(一石弓的最远射程),哇啦哇啦对上面说了一通,不过城墙上的那个将领却丝毫不为所动,也哇啦哇啦回敬了一通,语气颇有愤恨责骂的味道。

    那人说完还命令部下放箭,高彦斤无法,只得策马回来。

    这时从高彦平的大队里出来一人,只见那人手持一张大弓快速跑到城前,对着上面就是一箭。

    一箭正中城上那将领的面门,那将领剧痛之下竟一下子从城上栽了下来。

    见此一幕,佑国军的将士都大声叫好,而城墙上的守兵却面如土色。

    那人又在城下耀武扬威一番,不时举着大弓做出向上射的样子,吓得城墙上的守兵纷纷躲避不迭。

    等那人回到本阵,高彦平大笑道:“好你个薛都虞侯,你祖上是三箭定天山,你是一箭杀敌将”,那人正是擅长两石硬弓的薛矩,祖传的惊天弓、穿云箭与姚猛、姚静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时高彦斤又向前说了一大通,说完之后,城墙之上便起了冲突,两伙人杀了起来。

    半响,北城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将领,那人先是跑到高彦斤面前跟他说了一通话,接着策马来到高彦平面前,先施了一礼,接着说道:“高将军,我是城里的副将张思轨,愿献出宥州城归降佑国军”

    高彦平一听大喜,策马上前抓住张思轨的手说:“张将军,你是汉人?”

    张思轨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高将军,我祖上乃是前凉武王张轨公,大凉灭国之后,张氏族人星散四处,我这一支追随拓跋思恭来到胜州一带,苟延残喘至今”

    等张思轨带着高彦平等进城,正准备屠了李彝景及几个“贵人”全家,薛矩拦住了,他说:“大王现在已经和定难军李氏结下大仇,如果杀了李彝景全家,今后定难军绝对会对胜州故地不死不休,我等想在胜州安安稳稳发展绝非易事,何不将他的家人放走,既减少了仇怨,对朝廷那里也交代得过去”。

    高彦平听了也有道理,便将李彝景及忠于李彝景的士兵及家属全部放了,最后一千党项骑兵中仍有八百多人留下来了,加上城里的汉人工匠及其他各族人,尚有三千多人宥州城就全部掌握在高彦平手里了,当然了王承美的姑姑自然留下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追踪(4)

    杨重贵抵达中堡时,城里的居民全部逃到了城里,可惜由于城门损毁了,杨重贵也毫无阻碍地跟着进到城里,进城后,兴许是杨重贵严肃的军纪起到了作用,有一些胆大的居民主动出来和他们搭话。

    经过了解,中堡现有人口一千余人,大多是从黄河以北逃过来的汉人农户,在中堡附近的小块冲积平原上耕种勉强糊日。

    “对岸的契丹人不会过河捉拿你等?”,杨重贵觉得有些奇怪,黄河一到冬天必然封冻,这些汉人就藏在别人的眼皮底下,看样子还在此居住了不少年头。

    一个汉子回答说:“回将军,我等并不是契丹国的在册编户,以前或藏在阴山,或本来就在这沙漠附近,彼等并不会理会,倒是马贼时常来袭扰,将军来之前有大股马贼刚来过,我等的粮食、女人被祸害了不少……”

    “将军想要剿灭这些恶贼,小的愿意带路,彼等往东头去了,自然是去了胜州老城,那里的人口更多”

    ……

    藏才部驻地。

    契必信、姚猛两路人马带着藏才部的女人和孩童已经返回来了,此时李晟基已经打消了在谷地筑城的想法,决定只在大草原中央、乌兰木伦河附近、后世鄂尔多斯所在修建一座大城,用来管理胜州故地。

    而在原富昌县城旧址只修建一座驿站,以后凡是有水源的地方都修建驿站,等人口多了,慢慢的,驿站的功能便向官府的职能转变。

    不过几个关键地方他还是要筑城的。一是宥州附近,二是后世乌海附近,三是以前的大唐中堡和胜州旧城,当然了,主要以在原址修葺、翻新为主。

    等杨重贵的快马赶回藏才部时,姚猛正要离开回云州,李晟基一听说马贼可能就在自己的北边,便立即派姚猛黑甲骑沿着黄河西岸北行去堵截,又安排契必信的忠勇旅直接北上,在荒原之间游弋,堵住马贼其它可能逃跑的路线。

    胜州城以前是大唐控制鄂尔多斯草原一带的州城,规制自然比中堡大得多,不过由于附近沙地的逐渐侵蚀,胜州附近的耕地和牧场面积也日趋减少,最后大唐便将驻地搬到了南面的府州一带,而胜州城只是作为驻军的场所。

    耶律阿保机横扫鄂尔多斯大草原后,也是基于此考虑,将胜州城的军民全部掳到黄河东边的受降城安置。

    饶是如此,胜州城附近仍然有十几万亩的草场和耕地,胜州城仍可驻扎军民五千人。

    自阿保机掳走胜州城的居民已经过去近二十年了,二十年间,不断有周边的农户、牧民、罪犯、流民、游侠、恶棍来此盘桓,有不少就此住下来了。

    现在胜州城有军民两千多人,为首的是一个叫张傲曹的原朔州“游侠”,这张傲曹还算有几分本事,掌管胜州城后修缮了城门,纠集一帮游侠儿,命令居住在此的农户、牧民向他缴税,俨然成了胜州城的土皇帝。

    张傲曹还与万山红拜了把子,在城中开设商铺,销售从万山红那里得来的赃物,还开了一家妓院,将万山红抢来的女人安排在那里,一时间胜州城竟然又恢复了几分“繁盛”的模样。

    城中一座最大的院子,张傲曹却有些心神不宁。

    万山红前几天就过来了,还带着八百多马贼。听说万山红他们先是灭了藏才部,后来又被李彝景火并,最后又被佑国军追杀,张傲曹心里很是不愉。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胜州故地保持原样,不希望任何一方大的势力进来,现在好了,万山红灭了藏才部,得罪了佑国军,看来这佑国军还准备在此地长期驻扎下来,这下他的土皇帝就要当到头了。

    不过当着把兄弟的面,他可不敢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露出来,最近几年他苦心经营,好不容易凑了两百骑,在城里称王称霸还可以,在剽悍的万山红面前就不够看了,何况他还带着八百骑?

    万山红此时也有些后悔,佑国军的实力他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以一己之力独抗契丹、河东,这份实力可不是他这样一个马贼能抗衡的,自来到胜州故地后,他虽然过得痛快,但毕竟也是餐风露宿,辛苦异常。

    佑国军追上李彝景并将他击败之事万山红已经知晓了,看样子佑国军是要在草原长期待下来了,这样一来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最近几天也在思考自己的前途,最后打定了主意。

    他打算劝说张傲曹搬到中堡,而自己把胜州城占下来,等着李晟基来接收,自己和李晟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将来把一所城池献给他也算大功一件吧,如果李晟基不同意,他就举城投降契丹,听说东胜州那边正缺人口,契丹国新任命的刺史还是一位汉人,估计接纳自己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跟张傲曹说,毕竟是自己的把兄弟,人家在此城还经营了多年,最后他还是打定主意,直接说就是了,草原上以实力为尊,张傲曹如果识相的话就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为了和张傲曹说这件事情,他专门在城里唯一的一家饭馆请他。

    “大哥,您这是何意?是不是我家的饭菜不合您的胃口?”,话说张傲曹甫一接到万山红的通知还有些诧异,这几天万山红带着几个亲信就住在他家里,不过他也不敢违逆万山红的面子,还是按时前来赴宴。

    “非也,只不过在你家叨扰久了,想回请一顿而已”,万山红笑着说道,他姓万,单名一个山字,不过由于长着一颗硕大的脑袋,面皮呈暗红色,加上右耳朵下面还长着一个红色的肉瘤,江湖中都叫他万山红,久而久之,随着万山红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他的真名反而不为旁人所知了。

    张傲曹却有几分不信,不过既然来了,就客随主便,静等万山红开口。

    “兄弟,为兄有一件难事想请教你”,几杯酒下肚之后,万山红的面皮更红了,配着他那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令人望而生畏。

    “兄长的事就是小弟的事,小弟洗耳恭听”,正戏来了,不过张傲曹也不得不摆足姿态。

    万山红看了他一眼便笑着说:“为兄这几年东奔西跑,着实有些厌倦了,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看何处合适啊?”

    张傲曹一听心里大惊,瞬间便明白了万山红打的注意,不过他能在这边僻之城生存下来,还掌握着几千人的生死安危,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口里却说道:“好事!大哥,您早就该这样的,这样吧,大哥人多就住在这胜州城,小弟拾掇几日后便去中堡城,以后兄弟二人守望相助,岂不快哉!”

    听了这话,万山红不禁有些愧疚,想不到自己这“义弟”如此识做,半响才讪讪地说道:“那就委屈兄弟了,本来我准备着去中堡的,可惜手下的兄弟实在太多了,伸展不开,只好委屈贤弟了”

    “那里那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正好今天是愚弟的四十贱辰,今晚我在城东校场杀一百只羊,大哥让兄弟们都过来,正好前几日大哥您送过来的一百坛好酒还没开封,咱兄弟一起喝酒吃肉,也算为小弟过了这个生日,您看如何?”

    万山红一听,今天就是他的生辰,自己却忘记了,就更是惭愧了。

    “一定,一定,到时候不醉不归!”

    晚上,在胜州城以前的大校场,一溜摆开了十口大锅,里面正炖着大块的牛肉,不远处还有上百只烤架,整只整只杀好了在上面烤着,油滋滋的香味老远都闻得到。

    万山红依约来了,手下八百人来了七百,还有一百护卫着万山红等几个头目的家属没来。

    “大哥!”,远远见到万山红来了,早已恭候多时的张傲曹赶紧跑过去牵住了他的马匹,万山红见了也不敢托大,下了马握住张傲曹的手,指着另外一匹通体紫红的大马说:“贤弟,做大哥的真有些惭愧,你的生辰做兄长的竟忘记了,这匹马是我从灵州得来的,马上还有金佛一尊,我掂量过了,五十两是有的,权做贺礼”

    张傲曹见了,摸着那匹马和那金佛,一副不舍的样子,万山红见了心里不由有几分轻视,“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接下来万山红七百人、张傲曹两百多人都是敞开了喝,敞开了吃,一时酒酣耳热自不消说。

    不到一个时辰,万山红竟有些醉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张傲曹说:“兄…弟,这是何酒,劲头竟…如此之…大”

    张傲曹打着酒嗝说:“这不就是兄长前些日子捎给小弟的那些嘛,来来来,再喝!”

    ……

    又过了一个时辰,只见校场里山万山红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全部都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张傲曹的人一开始也陪着大睡,这时却全部醒过来了,只见一个壮汉走到张傲曹面前说:“大哥…”

    张傲曹眼里闪过一丝阴冷,“全部杀了,一个也不要漏掉”

    ……

    等杨重贵的大军抵达胜州城下时,万山红的八百骑连带家属被张傲曹屠了个干干净净,见到城下的两千骑,张傲曹还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留着万山红等人帮着守城啊。

    很快姚猛的两千黑甲骑也到了,张傲曹也是个聪明人,见此情形,知道李晟基是绝对不会放过胜州城的,于是便爽快地献城投降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张傲曹

    听说胜州城的马贼与“城主”发生内讧,马贼全部被杀之后,李晟基让姚猛返回云州,将新练的五都步军中的一都布置在胜州,将胜州改为东堡,一都布置在中堡,一都布置在宥州,并让契必信的忠勇旅护送这一都去宥州,与这一都步军一起驻扎在宥州,至于如何改建宥州城池,则要等李晟基亲自视察过后才定。

    考虑到东堡、中堡、宥州以及将来的新胜州城(今鄂尔多斯市)、沃野城都需要进行大量的工程建设,李晟基决定将二十个步军都中的工兵抽调三千出来出来,组成胜州建设特别旅,由上官景仍特别旅都指挥使,并将宁朔县令鲜于贞调过来做都虞候。

    自从配置了偏厢车后,工兵的作用就大大减小了,李晟基决定在全军中推广工兵铲,今后普通的工事作业就由战兵们自己来完成了,不过每都还有五十名工兵,由他们在三个月内完成对战兵们的培训。

    又在云、蔚、朔三州抽调、招募砖瓦匠、石匠、窑匠三千人充实到特别旅,这样胜州故地的建设“大军”就由六千人了,李晟基各安排五百人分别去东堡、中堡,让他们与驻扎当地的步军都一起完成城池修葺工作。

    剩余的五千人全部去新胜州,新编的另外两都也暂时安排到新胜州参与工程建设。

    安排好这一切后,李晟基让李承基在藏才部等待特别旅,自己带着横刀都、忠义都、以及准驻扎东堡、中堡的两千六百步军都北上,天黑前便抵达胜州城。

    一路上,李晟基也在考虑如何安置张傲曹,根据杨重贵的了解,这厮实际上也是一个混混,平素在胜州城也是无恶不作,设计灭掉万山红纯属黑吃黑,在自己大军的压迫下无可奈何才投降的。

    不过这人到底是灭掉了恶贯满盈的万山红马贼,还颇为识时务,自己杀掉他容易,如果在城里造成不良影响就得不偿失了。

    随后还是决定见了这人再说,也征求一下姚猛等人的看法,毕竟姚猛也在东堡驻扎了几天,应该也了解了一些情况。

    听说大唐钦封的代王、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李大人亲自到了,张傲曹赶紧出城迎接,尚未离开的姚猛也跟着出来了。

    离城门还有五十步的时候,李晟基便下了马,信步朝城门口走。

    落日的余晖下,一座大城矗立在黄河河曲,不远处的黄河上还有一些飞鸟在盘旋。

    胜州城城墙高约三丈,城门楼早不见了,其它各处的敌楼也被拆了,估计是当地的居民拆去建房子去了,城垛也是残缺不全,城门倒是有四座,张傲曹花了几年时间才勉强将四座城门修好了。

    远远地,一人快步迎了上来。

    只见那人年约四十,带着灰色唐巾,灰色细麻布长衫,黄牛皮护腰,腰间挂着一柄短剑。

    身形瘦高,八字眉,三角眼,山羊须,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的微笑,一开始很难将此人与那位一夜之间杀掉了八百多凶名在外的万山红马贼联系起来。

    这人见到李晟基,立即单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微笑着说道:“张先生一夜之间尽除万山红马贼,为草原剪除一害,功劳不小啊”

    张傲曹也是一脸得色,赔笑着说:“那里那里,都是托大王的洪福”。

    晚上,自然又是一顿觥筹交错,李晟基在席上问张傲曹:“此酒可有麻药?”,张傲曹有些尴尬,脸色变了几变才道:“大人说笑了,麻药是对付马贼的,岂敢在威震天下的大王面前献丑”。

    吃了一个时辰的饭,李晟基说自己倦了,张傲曹赶紧叫停了宴席,安排李晟基去休息,他这几天把自己的宅子让出来了,先是姚猛住了一阵子,今天又轮到李晟基了。

    当夜,李晟基把姚猛叫到自己的房间,向他细细询问城里的情况。

    “二郎,这几天我仔细看过了,胜州城周围起码可开垦良田十万亩,现在只耕种了一成”

    “城里有各色人等两千余,其中种地的有上千人,经商的大约有四五百,其它的全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而张傲曹正是其中的代表”

    “他现在手下有两百骑,控制着城里的商铺、酒楼、妓馆,就是一个林之浩似的人物,不过此人心狠手辣,不在那林之浩之下,听说以前是一个落魄书生,流落江湖后便做了游侠,后来被人追杀流落至此,短短几年功夫从一开始的一个人,竟然搜罗了两百人马,还把持着两千余人的生死安危,实在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那你的意思是……”,听到这里,李晟基便问道。

    姚猛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李晟基却陷入了沉思。

    杀掉此人及两百手下容易,可今后遇到类似事情就没有敢投他了。

    林之浩、陈阿鼠此类人物李晟基确实不喜欢,可他不喜欢不代表此等人物没有市场,他不做,自然有大把人做,除非李晟基统一了全国,以雷霆手段扫除这些人,否则在一般情况下,这些人活的比谁都好。

    李晟基瞬间就想到了此人最好的去处,如果他不答应的话自然一杀了之。

    第二天,李晟基将张傲曹招到自己的房间,询问他今后的打算。

    “全凭大王做主”,张傲曹知道戏码来了,也收起了惯常的媚笑。

    李晟基看着他,张傲曹却不敢与他直视,略低着头。

    “本王下面有一个机构,叫安全司,专司在各处打探消息,当然了,也有合法正当的营生遮护,本王琢磨着,你对于三教九流颇为熟识,愿意的话可为本王办理此类事宜,如果能控制一城,也算你有本事,事情危机关头,也可亮出佑国军的招牌,不过本王丑化说在前头,如果打着佑国军的招牌招摇撞骗,本王决不轻饶!”

    “除了佑国军的地盘,洛阳、汴州、灵州、夏州、灵州都可去得,你如果本事大,能去契丹国的上京、中京和东京,当然最好”

    “最近几年的重点还是在灵州、甘州、西州,本王打算打通到西域的商路,如果你在此方面有所贡献的话,本王绝对不吝赏赐,超过我的设想的,封公、封侯都不在话下”

    张傲曹听了便沉吟起来,最后想到自己反正在这胜州城是待不下去了,去其它地方又要提防万山红余党的报复,如果有佑国军这棵大树靠着,以自己的手段,没准能闯出一片天下。

    想到这里,他站起来向李晟基深鞠一躬,“职部愿意”

    “好!”,李晟基也很高兴,“你今年的任务便是灵州、甘州,需要金钱多少,有什么筹划尽可跟本王说,今后你就是安全司的副使,直接对本王负责”

    安排完张傲曹的事情后,李晟基在胜州附近转了转,果然如姚猛所说,由于黄河在此转弯,胜州城附近有大片的冲击平原,将来发展农业倒是一个好的地方。

    在给新任东堡都指挥使、单廷贵的堂弟单廷福、留在东堡的文官叮嘱几句后,他便让姚猛返回云州,自己带着忠义都、横刀都、计划驻扎中堡的步军都继续西行,一日后便抵达中堡。

    中堡附近的冲击平原、绿洲面积比东堡还大,现成的易开发的耕地至少有二十万亩,加上大片的草场,养活一万人也不在话下,由于临近黄河,地下水丰富,看似荒野的地方也能打井取水,李晟基决定将此地发展成大的农业基地,将来胜州的军民用粮就自给自足了,而不是千里迢迢从云州运过来。

    驻守中堡的是一位原横刀都的将士、叫李承业的,驻守文官则是季无忧手下的一位得力干将。

    从中堡出来后,李晟基一行沿着从中堡附近流入黄河的一条河流,当地人叫达达河的继续南行,达达河在沙漠里时隐时现,不过凡是它流经的区域,都有一些杂草和灌木,倒也不会迷失方向。

    两日后,他们终于抵达后世鄂尔多斯市所在的地方,此处地势较低,从东南方向流入黄河的窟野河在此地汇聚了大大小小几十条溪流,形成大量的湖泊和水塘,窟野河在此地也异常宽阔,窟野河与众多溪流、湖泊之间有一大片水草丰美的地方,约莫三千多平方公里,如果在此筑造一座大城,屯兵上万,建设军营、学堂、作坊,将牧民的青壮、下一代纳入城池的管理,李晟基相信不出五年,整个胜州大草原就会稳稳当当攥在他手里,不会出任何差池。

    李晟基决定在此小住几日,又派人通知李承基的第一旅、特别旅、新编的三个步军都赶紧过来。

    七天后,李承基带着第一旅、三个步军都、两千弩手,上官景、鲜于贞带着特别旅以及招募的三千工匠全部过来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胜州的节度使,军事、民事都要抓起来,我回去后再给你调派一些文官过来,你的任务就是在一年之内将新胜州城建起来,规制比大同小一些,按照五万人的规模来建造,可驻步军一万,居民四万,骑兵就驻扎在周围”,李晟基抓着李承基的手说道。

    现在大家都知道李承基是李晟基的亲弟弟了,对于李晟基的这项任命也没有什么意见。

    “砖瓦就在当地烧制,水泥从云州运过来,除了胜州新城,驿站、东堡、中堡、宥州,包括我即将去的沃野,或新建、或修葺,必须在一年之内全部完工”

    “我已经通知刘继思过来辅佐你,你今年除了筑城之外,还要在东堡、中堡、新胜州开垦良田共计五十万亩,从明年开始胜州的粮草全部要自给自足”

    “农户方面,云州那里调派一些,你自己想办法从灵州、定难军、府州、麟州以及契丹那边招募一些,跟彼等言明,开垦的田地,头一年不收赋税,用银钱向彼等购买,第二年开始与云州一样收三成的赋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反应

    安排完毕之后,李晟基带着契必信忠勇旅、忠义都、横刀都、两个新编步军都、李继基的两千弩兵、五百两偏厢车出发了,由杨重贵的横刀都领路,先向西行进了约莫两百里,在接近胡洛盐池的附近遇到了小股奇兵。

    只见这股骑兵约莫一百骑,马匹多呈灰色,马身上还有青色的斑点,马高介于青骢马与云中马之间,马上的骑士装扮介于契丹与回鹘之间。

    兴许是看到了李晟基的大旗,领头的骑士看到大队人马,不禁没跑,反而带着队伍直接向李晟基这边跑来。

    李晟基见这些马匹奔跑的速度惊人,不禁勒停马匹仔细观看起来。

    不多时,一百骑便来到李晟基面前,领头的那位正是他的远房“舅舅”费听延祚——不过现在又改成赫连延祚了。

    双方见礼后,李晟基问赫连延祚:“舅舅,你等所乘之马为何种,我见彼等速度颇为惊人”

    赫连延祚拈须一笑:“呵呵,晟儿,此马乃黄河河曲内土产的马匹,仅在库结沙附近有出,此马速度快,耐跑、耐寒、力大,原本几乎灭绝了,只有我部还有一些”

    “哦?”,李晟基心想上天待他真是不薄啊,盛产于青海的青骢马这里也有,连传说中的河曲马也见到了。

    “晟儿,此马与三国时期魏国雍州都督曹真所骑的名马“惊帆”系出一源”,赫连延祚颇有些得意。

    李晟基心想难怪胡洛盐池以区区三百剑卫、五百骑兵就能护卫妥帖,“惊帆”马功不可没啊。

    他婉拒了赫连延祚邀请他去盐池盘桓几日的打算,胡洛盐池虽然重要,但根据高彦平传回来的消息,宥州附近的盐池更多,于是他决定不干涉郭玢、赫连延祚二人在胡洛盐池的经营,重点放在宥州附近。

    在赫连延祚派出的十骑向导的引领下,两天后大军终于抵达了宥州。

    听了高彦平、薛矩的汇报后,李晟基对二人都是赞不绝口,对高彦斤、张思轨二人也是抚慰有加。

    不过对于宥州的防御他却另有安排。

    高彦平、须卜力都二人麾下骑兵战力强横,又是新归附不久,放他们在远离云州的地方独当一面,光靠一个薛矩从中制衡,他着实有些放心不下,他打算让契必信的忠勇旅在此驻扎,加上一个步军都、两千弩兵,足以对抗李彝殷的反扑了。

    不过高彦斤却有些不乐意,自己刚和高彦平结拜为兄弟呢?换另外一个人过来也不知自己能否相处得来?

    “你等无须烦忧”,李晟基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拓跋部和细封部过一段时间全部迁到大草原,岂不好过此处”,大草原是胜州故地附近牧民对后世鄂尔多斯附近草场的称呼。

    “啊?”,高彦斤大喜过望,大草原可是故地附近的游牧民族梦寐以求的地方,如果能迁到那个地方,什么结拜兄弟都不值一晒。

    “当然了,也不止你两个部族,大草原大得很,过去之后,我会给你们划分好牧场”,李晟基打算在今年黄河封冻之后,将赫连部迁到大草原,将萨葛部迁到宥州,利用萨葛部与流落到甘肃、西域回鹘的关系以及善经商的优势,打通西域商道。

    当然了,赫连部、萨葛部愿不愿意迁过来还是两说,李晟基回到云州后还要做一番工作。

    “李彝殷有甚动静?”,李晟基问高彦平。

    “大人,职部也觉得有些奇怪,我等送还李彝景的家属后,夏州(统万城,此时俗称白城子,定难军节度使治所),没有丝毫动静”,高彦平说道。

    李晟基想了想便说:“先别管了,张思轨的一千党项骑兵、拓跋部、细封部立即迁到大草原,等新胜州建好后,立即在宥州北边水草丰美的地方(现李彝景拓跋部驻地,后世鄂托克旗所在)重新筑城,到时候将旧城拆了,驻军全部搬到新城”

    拓跋部(一部分)、细封部两部加起来不到五千人,加上张思轨的骑兵,也就六千人,李晟基计划将他们全部迁到大草原的北部,至于赫连部将来会迁到大草原的南部,以形成对南边其它党项部落的阻隔。

    又对契必信说:“今后你就是宥州防御使,三千忠勇旅、一千三百步军、两千弩军都归你指挥,李继基为大军的都虞侯”

    李晟基知道契必信虽然粗豪,但战场上的嗅觉却分外灵敏,所有将六千多大军都交给他指挥,而李继基沉稳,也是契必信的好搭档。

    接着将郭荣叫过来,“此子年纪虽小(今年郭荣十八岁),但文武双全,遇事沉静、大气,今后就是你的司马兼长史,有事你三人多多商议”

    又给他留了一些文官,在宥州盘桓两日后便带着高彦平的飞龙旅、横刀都、忠义都、最后一个步军都离开了,离开前将契必信、李继基、郭荣单独叫到一起叮嘱道:“细封部不愿意搬迁的也不勉强,但告诉他们,要不迁到大草原,要不撤到夏州,宥州附近的绿洲、草原不许停留太久”

    “两部迁走后,宥州附近的草场就是空着也不许他人染指,有人进来立即驱赶!”

    李晟基计划通过坚壁清野,在夏州与宥州之间造成一个事实上的真空地带,一方面削弱李彝殷的实力,另外也为契必信的防御制造条件,但具体执行起来情况如何,还要看李彝殷的反应以及契必信、李继基的应对了。

    交代完毕后,李晟基离开了,同时离开的还有拓跋部、细封部,为避免迁徙的路上出乱子,李晟基让飞龙旅的须卜力都、薛矩二人跟着高彦均、张思轨北上。

    拓跋部驻地(额克托旗)到沃野有一条河流流过——都思兔河,沿着都思兔河一直向西便可抵挡朔方节度使的北部疆域,都思兔河以南便是灵州境内,以北则是三不管地带——前隋沃野城的所在(后世乌海市,李晟基收藏的安北都护府的地图上标得清清楚楚)。

    就在李晟基带着部队沿着都思兔河向沃野挺进时,欧阳浩却出现在朔州东津城,同行的还有刚退役的七百名士兵以及一名从洛阳过来的文官。

    按照佑国军的军制,凡是年满三十五岁还没有没有升到“士”官级别的士兵一律退役,这七百名士兵正是今年需要退役的一批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三十五岁了却尚未成家。

    这七百名退役士兵的首领却是一个横刀都受伤退役的士兵,叫张文礼,他倒是尉官级别,不过也是光棍一个。

    随行的文官叫吕琦,是后唐政府的御史中丞。

    李彝景侥幸穿过沙漠后,没有回宥州,而是直接去了统万城,向自己族兄、现任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哭诉自己的“不幸”遭遇,李彝殷甫一听此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与李彝景相比,李彝殷却是一个四平八稳的人,他的企图心远没有李彝景大。

    他当然痛恨李晟基,这厮竟敢越过黄河企图霸占黄河、边墙之间的大草原!

    这块地盘可是后唐、契丹心照不宣都放弃了的地方!

    不过也正是双方的心照不宣被一向胆大妄为的李晟基钻了空子,如果他向后唐政府告状,可这是无主之地啊,李晟基并没有直接进攻定难军。

    再说了,藏才部也是经过后唐政府册封的部落,李彝景明目张胆地北上灭了彼等,在洛阳那里也说不过去,如果李晟基倒打一耙,说是偶然在草原上碰到定难军勾结马贼灭了藏才部,最后激于义愤才出兵攻打李彝景他李彝殷怎么说?

    最后想来想去,李彝殷还是派人到洛阳告状,当然了灭掉藏才部一节自然是不会说的。

    于是就有了吕琦北上奉旨责问一事。

    至于李彝景,就留在统万城等待洛阳的到消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晟基竟然一鼓作气夺了他的部族和宥州城!

    几天后,等自己的家属和细封部首领及其家属逃回统万城,李彝景气急之下当场晕了过去,李彝殷也是目瞪口呆。

    这下李彝殷坐不住了,在夏州、银州、绥州他还有近两万人马,其中马步军各一万,不过现在还不像几十年以后,党项族在定难军根深蒂固,兵强马壮,现在他们党项族在四州的统治还很不稳固,除了党项一族,历任节度使对境内的汉人、回鹘人、吐谷浑人都采取高压政策,施威多于施恩,若不是李彝殷在历任定难军节度使里面还比较宽厚,境内早沸反盈天了。

    李彝殷马上召集党项四部(此时还没有八部)议事,现在归附李彝殷也就是拓跋部、细封部、房当部、费听部,其它的往利部、颇超部、野利部、米擒部、黑山部、雪山部还在甘州回鹘与朔方节度使之间的陇右的荒野、大山挣扎求生。

    四部首领一向在定难军跋扈惯了,哪儿能容忍李晟基欺负到头上,以前耶律阿保机率几万精骑攻略大草原时,定难军还和契丹军大战了一场,最后双方是不胜不败,阿保机最后觉得此处难以征服,就将境内的党项、吐谷浑、汉人全部掳到阴山一带才勉强占了上风。

    最后李彝殷决定抽调骑兵五千、步军五千交给李彝景,让他“戴罪立功”,夺回宥州,抢回族人。

    大草原南缘,大战一触即发。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纠纠唐卒

    李晟基此时还不知晓洛阳方面已经派了专门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前来兴师问罪了,还在沿着都思兔河向西行走。

    都思兔河附近全是茫茫的荒原,不过兴许是接近黄河的缘故,河流附近零零星星点缀着一些矮小的灌木。

    两日后当看到前面有两座大山时,李晟基就知道沃野快到了。

    北边的桌子山高大,向北绵延不知有多少里,南边的是一座小山,两山均是郁郁葱葱,与后世李晟基到此旅游时光秃秃的景色大异其趣。

    两山之间建着一座木寨,木寨上还有人值守。

    见此情形,李晟基心里一“咯噔”,听胡洛盐池的赫连延祚说过,这里只有少数汉人在此栖息,怎么还有一座木寨?

    远远看去,寨上的士兵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唐军服饰,不过都身形挺拔,并没有疲沓惫懒的样子。

    李晟基心里一动,不顾身边的人劝阻,带着几人走近了木寨,这时寨上的情况他就看得更清楚了。

    寨上有几十个人,大的恐怕都超过五十了,小的只有十几岁,每人握着一根长矛在寨上站着,都是一脸肃穆的模样。

    “来者何人?”,只见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卒开口了,声音厚重,挺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大唐佑国军李晟基,敢问……”,李晟基答道。

    “大唐?大唐都亡了几十年了,哪儿来的大唐,休得诓骗我等!”,老卒露出一丝冷笑。

    “这……”,李晟基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说,大唐是灭亡几十年了,可还有后唐崛起啊,眼前这伙人要不是跟后世躲在东南亚热带丛林里的日军一样真不知晓,要不就是对李存勖建立的后唐嗤之以鼻。

    “这位老军,大唐是被朱温那贼子夺取了江山,可又有李氏崛起延续了大唐的衣冠”,李晟基决心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李存勖?李嗣源?还是李从珂?彼等蕞尔胡人,妄称李姓,延续大唐衣冠?简直可笑至极!”,没想到这老卒倒是门清。

    李晟基一听有些无语了,没想到碰到了一伙忠于大唐的遗民,眼前这位还是大唐的“脑残粉丝”。

    “这位老军的话就值得商榷了,河东李氏的姓氏是大唐皇帝亲赐,如不是河东铁骑,大唐早就亡在黄巢手里的,现在的中原就叫齐国了!怎么能说妄称李姓?!”

    “大唐开国之主高祖的皇后、太宗之母姓独孤氏,就是鲜卑后裔,太宗身上就有一半胡人血脉,难道你能说太宗皇帝是胡人?”

    “大唐故土,疆域万里,内中自有汉人,可胡人也不知凡几,凡是忠心耿耿、心向大唐的都是大唐的子民,何来胡人、汉人一说?!”

    老军也就是抱着一腔孤愤,哪里辩得过后世来的李晟基,只见他听到李晟基的话后面色有些羞红,正想出言反驳,没想到下面的李晟基又开口了。

    “请问老军,安史之乱得以平定,何人功劳最大?”

    老军嗫嚅了许久才讪讪地答道:“自然是以郭子仪、李光弼二公为首”

    “那老军可知道这李光弼公是胡人还是汉人?”

    “自然是汉人….”

    “胡说!李光弼公正是与现在雄霸漠北的契丹人同族,他就是契丹人,这又怎么说?”

    这下老军说不出来了,最后干脆不搭理他,“你等前来此地,意欲何为?”

    “奉大唐天子旨意,我,佑国军节度使兼振武军节度使前来收复胜州故地,恢复大唐安北都护府、振武军故土!”,李晟基也是义正辞严。

    那老军听了“安北都护府”、“振武军”字样,面上显出激动之色,正想多说几句,他身后闪出一人,老军见了忙向他行礼。

    只见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国字脸,剑眉、凤目、高鼻,颌下一捋黑黝黝的长须,穿着一身破旧的铠甲,头上还戴着铁盔,左手握剑,右手扶着寨墙朝李晟基仔细看了一下。

    “见过代王”,那军将向李晟基略略低了一下头,“这胜州故地属于边荒飞地,中原、契丹都不管辖已历二十载,我等自在此耕种放牧,何故前来烦扰?”

    “再说了,你就不怕契丹大军的报复?”

    “哈哈哈”,李晟基放声大笑,“报复,我李晟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报复!”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在河北道,我佑国军以两千骑大破精锐契丹六千骑,在河东道,更是全歼室韦骑军五千,契丹皮室军精锐五千,前不久为了接回我佑国军困在北海一带的兄弟,纵横八千里,更是连番大战,前后歼灭契丹精骑超过两万,这还是在彼等的地头上”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瞒你,前些日子,我大唐佑国军歼灭定难军党项酋李彝景的两千铁鹞子、一千骆驼兵,并夺回了宥州!”

    “眼下,胜州故城,中堡、宥州城都在佑国军的手里,还正在大草原中央修建一座巨城,目前大草原附近就只剩下这沃野故城了,想必你已经知晓了我的打算”

    听了李晟基这些话,那军将也有些动容,李晟基的事迹他也侧面了解过一些,不过都是一鳞半爪,现在真人露面,亲口一说,他不由信了八分。

    更骇人听闻的是,这厮竟然向友军下手,夺了宥州,虽然李彝景这胡酋他也有些看不惯,可这毕竟是“友军”啊。

    “那请问代王,贵部占了胜州故地后有何打算?”,军将接着问道。

    “恢复大唐昔日的荣光!”,李晟基大声说道,说完之后,身边的几个横刀都战士也是热血沸腾,“好!”、“好!”、“.…..”,一个个都叫起好来。

    军将见了悚然动容,身后的老军却眼含泪花。

    ……

    半个时辰后,只见寨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支军队,约莫八百人,后面跟着一千多男女老幼,八百军卒都是衣衫褴褛,有的还打着赤脚,不过却精神抖擞,一脸肃然,打头的正是那位军将,他双手紧紧抓着一杆大旗,大旗是金边红里,内中绣着一个大大的“唐”字。

    那人走到李晟基面前,先是将大旗插在地上,接着便单膝跪下道:“大唐振武军后裔虎敬忠率步卒八百,民户两百一十三户,拜见大唐代王,从此,沃野故城就是大唐的疆域!”

    李晟基也有些动容,赶紧下马将虎敬忠扶起来,又看着一个个参差不齐、肃穆却带着几丝热切的士兵、百姓,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大唐的军士、乡亲:是大唐对不起你们,从今以后,只要晟还有一口气在,必护卫你等周全,不使敌军一兵一卒踏入胜州,胆敢侵犯者,必叫他有来无回”

    “晟发誓,有生之年必恢复故振武军辖土,重现大唐的荣光!”

    ……

    李晟基一行跟着虎敬忠进了寨子,出了两山之间便是一片开阔地,近处是荒原,远处靠近黄河边上则稀稀拉拉有一些田亩,黄河两侧又是一片大山。

    李晟基跟着虎敬忠来到黄河边上,“大人,这沃野附近有大山三座,最东边的是桌子山,中间的是达达山(后世的甘德尔山),河对面则是五虎山,现在黄河东边都有我唐军控制,对面则是黑山党项控制,沃野城则需从达达山与桌山之间的谷地传过去”

    看着面前奔流不息的黄河以及对面后世乌海市的乌达区,李晟基感慨万千,最后也下定了决心,今年之内将乌达夺过来!

    从两山之间逶迤北行,半日后一座破败的城池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池与胜州故城相差仿佛,不过破损更甚,不禁城楼、敌楼、城垛都不见了,整个城墙都被扒矮了一截,露出城里斑驳陆离的屋顶,更可笑的是,南面的马面墙正面全部被扒光了,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大豁口,从豁口往里面再走十几步便是正式的城门——一看就是虎敬忠们新修的,用大的木料钉在一起,勉强能称之为城门。

    城里还驻有士卒八百,在附近耕种的百姓一千多,两地加起来约莫四千多人。

    李晟基知道这块地方就是后世乌海市海勃湾区,也是乌海附近最好的地方了,沿着黄河可开垦良田几万亩,不过现在只有零星的一些农田。

    桌子山北边除了河岸一带,都是茫茫的大沙地,沙地里散布者一些盐池。

    “大人,我等在沃野只耕种了少量的农田,勉强够全部人口食用,主要依靠盐池、铁器与对岸的黑山党项换一些牛羊,此处黑石(煤)、铁矿丰富,倒是一个一个打铁的好地方”

    “哦?”,这倒不出李晟基的意外,后世的乌海市就是一个工业城市,不过他想的确是另一件事。

    “当初契丹大军横扫大草原时,没有到沃野一带来?”

    “来了,当时沃野的唐人还有上万人,在城池守了一个月,契丹人久攻不下便撤走了,撤走后,城里及附近的人口只剩下一千多,最后还是河北(巴彦淖尔-包头一带)的汉人陆续来投才有了眼下这般规模”

    一万多人只剩下一千多人,可想而知当时战事的惨烈,看着眼前这位纠纠唐卒,李晟基不禁肃然起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宿命

    东津城。

    吕琦站在东津城的城墙上,对面的西津城、黄河上的浮桥清晰可见。

    吕琦就是以前那个劝李从珂将女儿嫁给契丹皇族,主张和亲的人,不过在薛文遇得势后,吕琦便失势了,从端文殿学士、知制诰变成了御史中丞,表明上官职还升了,不过后唐政府的御史中丞的办公地点在皇城外面,平日里与皇帝的联系就疏远多了,再加上五代时期以军事、军人为重,御史台的作用远不如后世的宋、明、清大。

    吕琦长相俊美丰仪,颇有气度,今年四十五岁,作为兰台的长官,虽然李从珂不重视,他自己却兢兢业业,能犯言直谏,诸多建议又贴近时弊,慢慢地李从珂也放下了轻视的心态,对他逐渐重视起来,这不,今年年初还给他加了一个同平章事的衔,吕琦在后世名气不大,不过他的一个儿子却鼎鼎有名——就是那位被后世太祖称之为“吕端大事不糊涂”的吕端,不过吕端此时还才四五岁,一垂髫小儿而已。

    得知李晟基无端介入前唐胜州故地后,李从珂先是派人去定难军抚慰李彝殷,又派出吕琦北上,一方面责问李晟基,另一方面就是为李晟基与李彝殷两家言和而调停,又命吕琦暗中观察李晟基在胜州故地的部署——对于胜州故地,他也有些悠然神往,不过李晟基不经皇命,擅起边衅,怎么着也得责问一下,否则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眼前的这座浮桥是一座半永久性的建筑,两端各有两座用青石水泥筑成的台墩,一座较大,一座较小。

    大的台墩上面各有两个水泥柱子,柱子上各有一条铁链用来固定船只,铁链上还有绞盘,以防水位上涨、跌落时随时松、紧铁链,保持浮桥的稳定性。

    当然这样还不够,黄河涨大水、水流湍急时,这样的结构还是固定不住,这就需要另外那两座较小的台墩发挥作用了,两岸的小台墩上各有一根粗大的水泥柱子,这根水泥柱子里面可是专门添加了佑国军作坊最优质的铁条(类似于后世钢筋的作用),两根水泥柱子之间绷着一根粗大的铁链子。

    每一条船只的尾部有一根小铁链子与那根绷得笔直的粗铁链子连接在一起,这样的话,黄河涨水、水流急的时候就不会被冲下去。

    所有这些工程,李晟基在其中的作用微乎其微,全部是佑国军的工兵与当世的工匠一起想出来的,中国的造桥技术源远流长,中国工匠的奇思妙想也是层出不穷,连李晟基见了也是叹为观止。

    浮桥宽约一丈,两端还有三尺高的护板,人、马走在上面虽有些摇晃,但不用担心掉落水里。

    李晟基还计划在胜州故地稳固之后再建一座正式的石桥,这估计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看到这两座城池以及浮桥,吕琦瞬间便明白了李晟基的用心——他这是要永久地占领胜州故地啊。

    欧阳浩带着一百骑、吕琦及随从、张文礼的七百退伍光棍越过浮桥,沿着已经修葺完毕的驿道,半天便抵达了藏才部驻地。

    张文礼及七百光棍就留在富昌县城旧址建设驿站,欧阳浩与吕琦却要继续向前走,临行前他对张文礼说:“接下来就看你等的,你等七百旷夫正好与藏才部的七百寡妇登对,不过我可丑化说在前头,不许用强,否则军法处置!你等修建驿站之余,不妨多多协助彼等寡妇孩童担水、放牧、砍柴等,彼等愿意接纳你等,回头我让刑司给你等办理新的身份文簿”

    张文礼嘿嘿一笑:“欧阳大人,您就瞧好吧,节帅的换种大计我等一定按时完成”

    欧阳浩也是嘿嘿一笑,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吕琦走了,一边的吕琦却是目瞪口呆————李晟基真是诡计多端啊,有了这七百退伍军卒加入藏才部,这个吐蕃小部今后还是藏才部吗?我看很快成为汉部还差不多。

    不过这也是这个世上草原部族女人的宿命,自己的丈夫死了还要嫁给他的兄弟,如果前夫有成年的不是该名寡妇亲生的儿子,还可能嫁给他的儿子呢,这七百老军怎么说也比亲兄弟、儿子强。

    等欧阳浩等人走了,张文礼很快就看上了一个叫藏才央宗的女人,这女人今年二十八岁了,不过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年纪都不大,都是五六岁的模样,央宗虽然略黑一些,不过却十分俏丽。

    央宗家里还养着三十只羊、五匹青骢马、两匹骆驼,以前他男人在的时候还勉强支应得过来,不过她男人死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山坡上那群汉人的来历她也有些明白,王承美给她们吹过风,此时的王承美还是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还不是多年后统领藏才部的枭雄,自然无法理解李晟基的用意,不过用汉人充实自己族里的力量,他还是同意的。

    如果周边形势缓和,这些女人自然能熬过去,可现在佑国军已经和定难军战端已开,草原还还有零星的马贼,偌大一个部落没有成年男子的保护,呼吸之间被灭掉那是肯定的。

    这天,央宗放牧归来,看见一个男子正在和自己的两个儿女玩耍,帐篷边上堆满了干柴禾和枯草,水瓮里也装满了水,帐篷里隐隐有香味传来,看两个孩童的样子,应该已经吃饱了。

    这男子生的五大三粗,比自己以前的男人壮实多了,更难得的是做饭、烧水、煮奶在自己教过几遍后便学会了,还能和孩子们玩到一起。

    “回来了”,张文礼热情地打着招呼,用的还是刚学的吐蕃语。

    “回来了”,央宗也笑了一下,她说的却是汉语。

    “好,那我先上去了”,说完张文礼就往外走。

    “唉”,张文礼没走多远,央宗就叫住他。

    张文礼回过头,只见央宗的脸有些羞红。

    “今晚就住这里吧”

    刹那间,张文礼感觉有些晕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三两步就跑到央宗面前,开始还有些局促不安,一双粗大的手不停搓着,最后随着血液往脑子里冲,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央宗抱起来就往帐篷里钻……

    ……

    新胜州城基地。

    等欧阳浩等人赶到这里时,张思轨、高彦斤带着拓跋、细封二部已经在城北的大草原上大草原上开始放牧了。

    工地上上千工兵、三千工匠还在热火朝天地干着,第一旅的军士们却并没有参与劳动,都是全副武装地在四周警戒,李承基也不见人影。

    宥州大战爆发了,李承基亲自带着一都步军、一百辆偏厢车南下了。

    不过刘继思过来了,他见朝廷的大官来了,便给他们安排了帐篷,不过吕琦这次过来除了责问李晟基之外,还有调和他与李彝景的任务,听说宥州战事又起了,便央求欧阳浩带着他继续南下,欧阳浩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一百骑、吕琦,还有第一旅的一百刀盾兵继续南下——一百刀盾兵自然是保护吕琦的。

    宥州。

    李彝景的一万大军将宥州城围了起来,里面只有李继基的两千弩兵和一个新编的步军都,而契必信却不知所踪。

    李彝景此次带来的五千步军堪称定难军的精华,全身铁甲,全部是长枪手和刀盾手,为首的是一个汉人,名叫贺慕岳,听说此人原名贺宠,由于极为崇拜南北朝的贺拔岳便改了此名。

    贺宠原是治所在延州(今延安市)的彰武节度使麾下的一名牙校,后来因为与彰武军的牙军指挥使不和逃到了定难军,李彝殷见他勇武绝伦,左手铁盾、右手长刀几乎没有敌手,欣喜之下便让他专司训练定难军的刀盾兵,后来又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并赐名拓跋岳,不过贺宠私下里还是用自己的旧名贺慕岳。

    做了李彝殷的妹夫之后,贺慕岳又成了定难军的步军都副指挥使,指挥使是李彝殷的族弟,平日里很少管事,实际上定难军境内的野战步军的首领还是这位贺慕岳。

    至于五千骑兵,自然是李彝景亲领,其中有五百从宥州逃到夏州的他原来的骑兵,剩余的多是房当、拓跋二部在夏州的精锐,其中更有三千铁鹞子。

    李彝景此时已经知道洛阳派了御史中丞吕琦北上调停他和李晟基的战事,不过草原上习惯以强者为尊,调停的事即使成功了,宥州还会不会回到他党项人的手里还是两说,关键是自己如果先发制人先攻下宥州城,将来不管调停结果如何,自己都占着先机。

    他原本还想分出一部分骑兵北上去追回自己的族人,不过一想到在窟野河附近的战斗,李晟基在大草原一带至少有五千骑的配置,最后一想还是算了,尽快夺回宥州为上!

    贺慕岳确实是带兵的好手,由于宥州只有南北两座城门,他将五千步军一分为二,北面布置了三千人,南面两千人,随行的民夫已经将云梯、投石车准备好了,只等李彝景一声令下,他便展开进攻。

    由于北边草原虚实未知,他决定速战速决,南北两面同时进攻,麾下一千最精锐的刀盾兵全部从从南北两面投上去——宥州城只有两丈高,并没有什么城防设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宥州之战

    城楼上,李继基也是眉头紧锁。

    这宥州城不禁没有拍杆、撞叉之类的防御设施,连石块、木头也没有储备,等会儿敌军攻城时只能用人命硬抗了——不过他还有一件秘密武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不过定难军的步军也不是后唐典型的步军,也没有巢车这等大型攻城装备,至于敌军的投石车李继基却丝毫没有放到心上——投石车都偏小,估计有效射程还不如自己的弩兵,等会儿先集中打击敌军的投石车部队,然后再集中精力对付攻城的敌军。

    考虑到战事的持久性,李继基将两千弩兵一分为二,一千人站在城头协助防御,另一千人则作为预备队,当时候战事焦灼时,那一千预备的弩兵少不得也要提着横刀上了。

    新编的一个步军都都安排在城墙上,北面五百,其他三面都接近三百。

    一千弩兵则在北面安排了五百,其它三面都接近两百。

    敌人的投石车开始试射了,北面有二十架,南面却有三十架。

    果不出李继基所料,射了几轮后投石车在距离城墙约一百步的距离停下里了。这时,佑国军的弩兵开始发射了。

    每辆投石车大约有三四人操控,还有几个刀盾兵在附近遮护,不过在佑国军弩兵的抛射下,很快就伤亡惨重,最后连刀盾兵也禁受不住密集箭雨的打击,抛下投石车跑到大阵附近。

    定难军的军纪异常严酷,跑回去的刀盾兵都被督战的贺慕岳亲兵杀了个干干净净,正在跑的、准备跑的刀盾兵见状只得举着盾牌缩在投石车附近瑟瑟发抖。

    十轮箭矢过后,定难军操控投石车士卒已经所剩无几了,剩下的人也不能独立操控。

    这时的境况是,在城墙与贺慕岳大队中间孤零零架着几十架投石车和一地的尸体,而此时能正常发出几发投石的微乎其微。

    大阵里的贺慕岳面色也凝重起来——这佑国军的弩兵射击之密集、准头之高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了。

    随着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南北两面同时进攻了,两边各五百人。

    一千刀盾兵扛着云梯,附近都有盾牌遮护着,很快便冲到宥州城下。

    看着城下密集的人群,李晟基一声冷笑,很快便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随着高亢的唢呐声响起,南北两边的大盾兵纷纷从在放到城墙上的大木箱里抱出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铁制的圆球,不过圆球并不规则,球面都是凹凸不平的,铁球的上面还连着很短的一根绳子。

    只见大盾兵用火绒点燃短绳后抱着铁球就向下扔,此时城上的弩手正在和城下护卫攻城的刀盾兵的弓箭手对射,最终还是居高临下的弩手略占了上风,不过也给弩兵造成了一些伤亡。

    定难军的士兵见城墙上扔下来不少铁球,以为这就是佑国军替用的“石块”,心里纷纷骂着“败家子,竟然将铁球当成石块来使用”

    不过他们很快就骂不出来了,最多五个呼吸的时间,城下便传来此起彼伏、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震天雷!

    这便是李晟基自建立炮仗局后,花费一年多时间制作出来,他来到这世上后的第三件大杀器。

    其实震天雷制作简单,全部是用最差的铁料用泥模、蜡模铸成(不规则形状、差铁有利于铁球瞬间炸开,铁球中间是空心的,填满了黑火药),饶是如此,也花费了他一年时间,光制作模具就花了半年。

    有了他精确配比的黑火药之后,他制作的震天雷的威力与宋、明两代盛行的只多不少。

    “一、二、三…..十五”,李晟基闭上眼睛数着那震天雷爆炸的声音,“嗯,扔下去二十个,炸了十五个”

    南边的郭荣也在数着,有效爆炸的数量与北边差不多。

    剧烈的爆炸声让李彝殷、贺慕岳二人目瞪口呆,特别是李彝殷,此时除了鞭炮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他的五千骑兵,骑在马上的骑士还好,只不过有些惊骇罢了,不过马匹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这时,第二轮震天雷又砸下来了,此次李继基利用偏厢车带过来五百个震天雷,南北两边各五十名大盾兵负责投掷,先投了二十个试试效果,震天雷爆炸之后城下一片硝烟弥漫,李继基也看不出什么,便立即下达了第二轮投掷的命令。

    “轰…”、“轰…”、“轰…”……,爆炸声不绝于耳,这时李彝殷的骑兵大队彻底乱了,马匹受不了这个惊吓,还以为前面有什么巨大的怪兽,纷纷带着骑士朝远处跑去。

    ……

    宥州城西北面是一大片沙漠,离城池只有三四里路,由于正好有一个沙丘挡住了视线,沙丘后面藏着什么城池、城池附近的人也不知晓。

    不过此时的沙丘上正伏着一个人盯着着宥州的战事,当他听到爆炸声以及李彝殷骑兵的乱象后便离开沙丘向下跑去。

    沙丘下面居然整整齐齐排着大队的骑兵,领头那位不是契必信是谁?

    话说自李彝景大队人马杀过来后,契必信与李继基、郭荣一商量,硬碰硬是不行的,而骑兵呆在城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决定找一处地方隐蔽起来。

    有水源、水草的地方李彝殷的骑兵自然探查的很严密,不过沙漠之中他并没有安排人探查——他想探查也没有用,契必信只安排了少数几个人伏在靠近宥州城的沙丘附近,大队人马则藏在沙漠深处一处很小的绿洲。

    等大战正式爆发时,契必信将三千骑兵全部拉回到沙丘附近。

    ……

    李彝殷的马匹大多带着骑士朝北边、东边跑,北边水草丰美、东边是它们来的方向,所谓老马识途,此之谓也。

    李彝景的战马也在胡乱跑着,他此时心里也在“咚咚咚”直跳,敌人如果此时有大队骑兵杀出,那他就完了。

    想什么来什么,正在他彷徨四顾时,西边的沙丘上突然出现了大队的骑兵!

    大队骑兵沿着沙丘的斜坡朝李彝景他们冲过来!

    似乎是见到了同类,李彝景他们的战马又缓过神来了,不过此时他们的阵型已乱,东一簇,西一堆的,他们的人数虽多,但局部却处于劣势。

    此时李彝景的身边只有区区数十骑,哪能抵挡大队骑兵的进攻,情急之下他便向北跑,自己的骑兵大多数都向北边跑了(被马匹带的),等跑到原拓跋部的驻地收拢大队骑兵后再与佑国军决一死战。

    见到李彝景向北跑了,战场上勉强恢复了镇定的党项骑兵也跟着跑(李彝景的大旗还在),契必信见了便追着他们跑。

    等李彝景气喘吁吁跑到原拓跋部的驻地附近,只见跑在前面的一些骑兵又勒转马头朝他们跑过来。

    “何事?!”,李彝景气的大骂。

    “大人,不好了,北边又来了一股骑军,只怕不下两千骑”,一个溃兵讪讪地答道。

    “啊?”,李彝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半响说了一句,“向东”

    北边来的自然是高彦平和须卜力都,至于薛矩,还在大草原北部监视张思轨、高彦斤等人。

    契必信与高彦平汇合后对着逃跑的党项骑兵又是一阵掩杀,最后李彝景遁入了荒原才逃过一劫,由于契必信、高彦平对附近的荒原并不熟悉,也没有追下去。

    宥州城下。

    当李彝景的骑兵大队乱起来后,贺慕岳就知道自己的攻城大计已经泡汤了,再加上敌军那令人心胆俱裂的铁球,他也不想再进攻了。

    吹响收兵的号角后,他便将四千多步军全部收缩在营寨里,静等李彝景那边的战况。

    半天过后,李彝景他没有等来,却等来了契必信和高彦平——李彝景败了!贺慕岳心里一阵死灰飘过。

    不过他并没有坐以待毙,强打精神布置营寨的防守。

    荒原上的营寨自然没有其它地方那么讲究,也就是找一块开阔地,四周打一圈栅栏,里面再布置帐篷而已。

    契必信带着一千人张弓搭箭从营寨面前呼啸而过,漫天的箭雨使得营寨里的人根本抬不起头来,贺慕岳这五千人大多是刀盾兵和长枪兵,弓箭手很少,对契必信他们的威胁不大。

    契必信千人队伍的最后有十几人却没有射箭,而是纷纷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虎爪飞索朝木栅栏扔去。

    至少有一半的虎爪飞索紧紧地抓着木栅栏,飞索的一端绑在马脖子上,在马匹高速奔跑的带动下,这一片草草打就的木栅栏呼啦啦全倒了。

    这时高彦平出动了,后面跟着须卜力都,从飞索清理出来的空间冲了过去。

    贺慕岳的精锐就是那一千攻城的刀盾兵,不过上午一战之后,只有一半的人活着回来了,剩下的这四千人战力亦可,不过在高彦平一千重装骑兵的冲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了,加上须卜力都的加入,贺慕岳的步军大乱!

    当契必信的三千人加进来时,战斗已基本结束了。

    此役,佑国军击溃李彝景五千骑兵,杀死一千多骑,俘虏一千多骑,大部分还是沿着荒原向东部跑了,而贺慕岳的五千步军则没有李彝景那么好的运气,本来就是短腿的步军,还被五千骑兵围着。

    最后除了有马的贺慕岳少数人成功脱逃外,五千步军几乎全军覆没,大多数是投降的。

第一百三十章 战与和

    第二天,李晟基带着忠义都与横刀都到了。

    第三天,欧阳浩带着吕琦也到了。

    听说李彝景大军犯镜,被佑国军击退后,吕琦心里已经知道李晟基是绝对不会将宥州让出来的。

    不过皇命难违,他还是试着说服李晟基。

    “代王,现在大唐四面为敌,好不容易将党项族羁縻在定难军,此战过后,我怕彰武以北无宁日矣”

    “那以大人之见?”,李晟基好整以暇。

    “不如让出宥州,宥州之地多为荒漠、草场,不宜于农耕”

    “再者,虽为一州,实则与一县也相差仿佛,以前定宥州时,无非是将在宥州附近游牧的各个部落视为一县,让出来与大王损伤甚微,却又羁縻住彼等游牧部族,从朝廷来看,岂不两全其美?”

    李晟基一听,暗忖真是书生意气。

    “中丞可知李彝超事?”,李晟基反问道。

    李晟基所说的李彝超,即现任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的弟弟,上一任定难军节度使。

    后唐李嗣源时代,河西诸镇都说李彝殷之父李仁福暗通契丹,朝廷怕他和契丹联合用兵,并吞河右之地,南向侵掠关中,一直在暗中筹划。

    李仁福去世后,李嗣源任用他的儿子李彝超为彰武留后,调迁彰武节度使安从进为定难留后,又怕李彝超拒不赴任,同时命令静塞节度使药彦稠带兵五万人,由宫苑使安重益为监军,护送安从进赴镇所上任。

    之后,彝超上表奏称:“奉诏授延州留后,已迎受恩命,缘三军百姓拥隔,未放赴任”,明宗下诏派阁门使苏继彦前去夏州催促他。

    李彝超拒不奉诏,派遣自己的兄弟把守青岭门,聚集境内党项诸部以自救。趁药彦稠大军刚进芦关立足未稳之时,李彝超派党项兵抄掠官军粮运及攻城器具,后唐军被迫从芦关退守金明。

    当年五月,安从进领军至夏州城下,但李彝超仍然拒不接受朝廷的调令。安从进无奈只有下令猛攻夏州。夏州的城垣本是赫连勃勃所筑,坚如铁石,凿不能入。又有党项几万骑兵在四野流动,抢掠粮食财物,致使官军不能进行收粮、运粮。山路又艰险狭小,关中百姓运输一斗米、一捆柴草,要费钱数贯,民间困若竭尽,无力供应。

    七月,李彝超、李彝殷兄弟登上城垣对安从进说:“夏州很贫穷,没有珍宝积畜可以充当对朝廷的贡品和财赋,只是因为祖父、父亲世代据守此地,不想把它丢失了。这个小小孤城,战胜它也不足以宣扬威武,何必这样麻烦国家劳师费财!请您上表把情况报告朝廷,如果朝廷能准许我们自新,或者派遣我们去征伐异邦,我愿意去打先锋。”

    李嗣源听说夏州传回来的战报后,明白夏州城确实难以攻下,无奈命令安从进带兵返回。

    从此,夏州疏远后唐朝廷,每逢有人叛变(比如石敬瑭等),必然暗中与之通连勾结,来达到要求贿赂遗赠的目的。

    吕琦听了沉默不语。

    李晟基又问道:“平定黄巢之乱,谁居功最伟?”

    吕琦不知道他是何意,便说道:“自然是二李,其中尤以河东李氏为甚”

    平定黄巢之乱,李克用的沙陀兵、拓跋思恭(李思恭)的党项兵都有功,但李克用的功劳无疑最大,封到河东后,大唐但有所命,无不恭敬积极以对,而拓跋思恭的后代却常常挟兵自重,没有好处他们是不会出兵的,一旦有祸乱,他们则周旋于朝廷与叛乱者之间浑水摸鱼,获取好处。

    更过分的是,历任定难军节度使都将陇右的党项人引到关内为己任,目前除了定难军有大量的党项人,在原州(今固原县)、庆州(今环县)、延州(今延安市)一带也有不少的党项人存在,特别是延州、庆州一带的野利部,号称六部,李彝殷很容易就可以鼓动他们叛乱,招兵的时候再招募上万骑也绰绰有余。

    目前定难军的正规军只有两万人左右,但如果他们将所有党项牧民动员起来,仅在定难军、彰武军就可以再增加三万左右的骑兵,这也是后唐政府迟迟不敢惹恼定难军的原因,一直到后周建立时郭威也是望洋兴叹。

    不过既然李晟基来到这个世上了,就不能再让狡猾的党项人再得逞了,占领大草原只是第一步。

    等李晟基将这番话说出来了(其实他也不知晓这些,但薛文遇知道啊,上次去洛阳他还专门向薛文遇请教了这一点),吕琦沉吟半响才说:“以王爷之见,该如何处之?”

    李晟基答道:“两次作战的俘虏我佑国军可以放回去,不过马匹得留下,宥州我是占定了,请中丞大人回去禀告皇上,明宗时期大唐所受屈辱臣一定会让李彝殷百倍偿还”

    吕琦听了也有些振奋,“难道王爷还想夺取夏州?”

    李晟基点点头说:“夏州、宥州都在边墙以外,还都是出产战马的地方,一旦被契丹或党项人夺取,对大唐的威胁实在太大,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掌握在朝廷手里,如果李彝殷失去了夏州,偏隅于边墙以内,战马出产有限,大唐则可高枕无忧”

    “唯一可虑者,无非是延州、庆州的野利六部,这就需要朝堂诸公多想办法了,佑国军确实鞭长莫及”

    李彝景、贺慕岳二人逃到夏州后,李彝殷也是大吃一惊,他有些恨自己轻敌了,如果在银、夏、绥、延四地充分动员的话,绝对不会出现这个结果。

    不过现在在动员已经来不及了,李晟基必定加强了宥州的防御。

    贺慕岳在逃跑时没忘记将一个没炸开的震天雷带回来了,李彝殷等人一瞧也不明就里,最后还是贺慕岳说:“大人,这东西似乎与民间用的炮仗道理相同,威力实在是非同小可,职部麾下一千精锐,多半被此物炸伤,更关键的是,此物爆炸时迸出之碎铁块无法将人立即杀死,却杀伤甚众,不死的回来也废了,实在是伤天害理之物”

    “伤天害理?”,李彝殷冷冷一笑,“只要能杀伤敌人,任何东西都是好的,既然你识得此物,就有你负责安排工匠仿制”

    “那现在……”,李彝景耷拉着脑袋问道。

    “哼,都是你这狗贼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你攻打藏才部,那李晟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主动攻击我军,怎么收场你还好意思来问我?”,李彝殷没好气地说道。

    李彝景沉默不语,心里却腹诽着,这李晟基就是胆大包天,就算他李彝景没有攻打藏才部,估计他也是要拿下宥州的,人家早就筹划许久,必得宥州而后快,岂是一个小小藏才部能左右的,不过他嘴上却不敢说,依旧默默地低着头坐着。

    李彝殷此时脑子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自上次自家兄弟(李彝超)拒绝了安从进的兵马后,恶了朝廷那是一定的,现在指望朝廷来帮他夺回宥州可能性不大,没准洛阳还巴不得自己的北边出现一股强大的势力,并以此为借口驱赶他李家经营数代才布置在彰武军的野利部。

    不过宥州是拓跋思恭起家的地方,如何能让李晟基平白夺了过去?那样的话,九泉之下的祖宗也会责备他。

    想来想去,最后拿定了主意。

    “立刻在三州动员,再招募一万骑兵,同时知会彰武军的野利狐,让他也暗中收拢一万骑兵”

    “继续向朝廷哭诉,不过此次的目的不是夺回宥州,而是让李晟基遣回那些步军俘虏,狗日的,我定难李氏历经三代才凑够一万精锐步军,绝对不能一下子将一半丢在宥州,立即派出使者去宥州,就说我李彝殷大人有大量,宥州我不要了,但俘虏你可要给我还回来”

    ……

    十日后,在吕琦的主持下,李晟基送还了近三千步军、几百骑兵俘虏给李彝殷——还有上千没有家室、老家不在定难军的,李晟基自然没有归还,对外则说是战死了。

    宥州归佑国军,佑国军、定难军以大非苦沙、白池(今盐池县)为界,大非苦沙以南、白池县城(含)以东的地界归定难军,大非苦沙以北、白池县城西的地区归佑国军。

    李从珂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听说这个消息后精神大振,不顾别人的劝告,拖着病体来到李嗣源的灵位前禀告:“父皇,李彝超那狗贼带给皇家的耻辱终于得雪”

    不过现在还有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口,一是石敬瑭,而是赵德均,现在他病体沉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拖过今年,想到李重美一人要对付卢龙、河东、定难三大势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过来,想到好这里又是愁肠百结、郁郁寡欢,刚好了一点的病情又加剧了。

    六月初一,后唐第三任君主李从珂驾崩了,谥号钦宗(威仪悉备曰钦,与历史上‘废帝’的称号不可同日而语)。

    遗命雍王李重美继承大位,并命韩昭胤、李晟基、薛文遇三人为顾命大臣——临死前李从珂终于想通了,大唐的江山最终离不开李晟基的扶持,就算他夺了大位又如何,他毕竟也是入了宗谱的李姓子弟。

    李重美登上皇帝大位后,基本沿用了老爹留给他的班底,又重用李崧、吕琦、冯道三人。

    改元正泰,不过今年仍沿用清泰年号。

    李重美甫一上位,就将李晟基新占的胜州改为保国军,晋封李晟基为燕王,兼领佑国军、保国军节度使,加枢密使、太子少师衔。

    李承基也进入了族谱,被封为武川郡王,保国军节度副使。

    佑国军其他人也各有封赏。

    李晟基这次没去洛阳,而是派李承基走了一趟,宥州一战后,他加快了各地的建设步伐,从新胜州工地抽调了一千人南下宥州原拓跋部驻地,与俘虏的一千定难军士兵一起开始了新宥州城的建设。

    李彝殷得知李晟基的封赏之后,也暗暗加快了引入党项部族的步伐,彰武军的野利六部有三部进入到夏州。

    一时间,黄河以南、边墙以北的胜州故地表明上风平浪静,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各显神通。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迁徙

    清泰六年秋,青山草原。

    紧靠着东津城的萨葛部上下约五千余人、众多牛羊马匹浩浩荡荡开到了东津城附近。

    米呈祥走在最后面,他的两个儿子米劲风、米劲帆一左一右跟着。

    快到城门口时,米呈祥突然扭转马头向回跑,米劲风、米劲风以及一干亲卫赶紧跟着。

    米呈祥策马跑上一个小山包,远处的草原在此处一览无余,看着那处萨葛部栖息了几十年的草原,米呈祥双眼有些模糊了,喉咙也有些哽咽。

    草原上也有一大队骑兵正在警戒,只见这队骑兵通体漆黑,马匹高大威武——正是姚猛的黑甲骑。

    宥州之战后,李晟基将张思轨的一千党项骑兵也纳入到黑甲骑的序列,不过他们的家属仍然在胜州新城的北部草原居住。

    这样一来,姚猛的黑甲骑就有五千人了,战马也换了一批,云州监的杂交大马、藏才部的青骢马共四千匹全部拨到黑甲骑,加上原有的一千大马,现在黑云旅的五千骑全部是高头大马,平均身高均在四尺五(一米三五)以上。

    骑士全身鱼鳞甲,甲重三十斤,马匹除臀部、背部、腿部以外的身体都包裹着黑色的锁子甲里,马甲重四十斤,加上骑士、武器的重量,一匹战马需要驼负超过两百五十斤的重物,还需要快速奔跑,非身高力大的高头大马不可。

    这批大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钉了马掌!

    说起马掌,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以前李晟基没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马蹄永远不会磨损,由于他现在很少亲自上阵厮杀,他的照夜玉狮子马蹄磨损也不大,最多是由亲卫修剪一下,不过前一段时间在胜州各地来回跑,用马的时间就多了。

    有一日,照夜玉狮子突然不走了,还一瘸一拐的,李晟基还以为它生病了或者腿部受伤了,最后仔细一检查,结果却发现它的一只马蹄开裂了。

    李晟基问左右的人如何处理这种情况,一旁的人都说只能等它慢慢生长,等到合适的时候再修剪,还说幸亏没有裂到深处,否则这匹马就废了。

    这时李晟基猛然想到后世的马匹都钉有“U”型的马掌,一来防止马蹄磨损,二来可以将马蹄固定住,防止开裂。

    没想到此时的马匹还没有钉马掌的习惯!

    正好那几天有一个甘州回鹘的商人到云州采办现在颇有名气的“云州铁器”,他自己骑乘的马匹就钉了马掌,李晟基见了之后询问了一些细节,便让铁坊的工匠用好铁打造一批,用一些老驮马试验过后,现在已经在佑国军、保国军的骑兵大规模推广了。

    (作者按:关于马掌在我国的记载,大概是五代前后。后晋天福三年,彰武节度判官高居诲出使于阗,从当时回鹘牙帐驻地甘州(今甘肃张掖)开始进入茫茫戈壁,放眼望去前方路面尽是砂石,非常难走,高居诲犯难了。这时甘州人传授给他们一项技术,“教晋使者做马蹄木涩,木涩四窍,马蹄亦凿四窍而缀之,驼蹄则包以牦皮乃可行”。“木涩”是当时北方民族对马蹄铁的通称。由此可见,当时处于河西走廊的甘州回鹘已经掌握了给马钉掌的技术,而此时的中原、契丹还没有大规模推广。)

    姚猛见米呈祥眺望故土,依恋不舍之情昭然若揭,心里也有些不忍,不过按照李晟基对米呈祥的承诺,宥州北面原拓跋部的草场就他一个部落在此放牧,附近又有盐池,到那里后保国军不收取任何赋税,只是在有战事时,萨葛部才出动骑兵参与作战,出战时的粮草消耗全部由保国军承担,战时还会发放军服、武器,不过到战后则收回。

    如果需要马匹,保国军会按照合适的价格购买,一般是用食盐、铁器置换。

    这些条件可比契丹国优惠多了,加上李晟基又击败了定难军的李彝景,夺占了宥州城,草场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再说了,宥州离甘州(武威)、西州(哈密)不远,将来可方便地与两州的回鹘人做生意,李承基还承诺这两处的商路完全由他负责。

    比较之下,在青山放牧,萨葛部无非是苟延残喘而已。

    想到这里,米呈祥长舒了一口气,为了族人的前途,还是依照燕王的意思办吧。

    一个部落的迁徙放到那个朝代都是一件大事,昭于史册的都是血泪斑斑,远的不提,就说唐末处月部从西州附近迁到青山一带就付出了近半族人生命的代价。

    所以,以防万一,萨葛部都是晚上出动,先利用夜间分批撤到萨葛部与东津城之间的“真空”地带,最后才一次性进入东津城附近。

    另外,李晟基也派了姚猛五千黑甲骑在附近游弋,以防黑城、东胜州的契丹军察觉后狗急跳墙。

    三天后,赫连部的迁徙也开始了。

    赫连部的人口约为萨葛部的两倍,在一万人上下,又在黑城附近,他们的迁徙就更为麻烦了,通过与李继祖的协商,他们先迁到处月部的牧区,而处月部同时迁徙一部分牧民到到赫连部的牧区,这样来回倒腾几天后,又迁到萨葛部的牧区,然后再采取萨葛部的方法利用夜晚全部转移到“真空地带”,最后才一次性地进入到东津城附近。

    从赫连部开始迁徙开始到最后进入东津城附近,前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赫连部将迁徙到大草原的南部,当李晟基同赫连坤提起时,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迁到大草原后,赫连坤将大儿子赫连震所领的三千骑全部交给李晟基,李晟基剔除年纪超过三十五岁的,只留下了两千人,将他们正式纳入保国军的序列,由李承基统一指挥。

    这样一来,尚未建成的大草原附近就有李承基的近卫第一旅(现已经改为胜州旅)四千五百人,赫连震的两千骑兵,赫连威的忠义都一千五百骑,总计马步军达八千人,足以护卫工地及附近的完全,一旦事急,还可从赫连部、党项部那里再动员三千骑。

    至于李继祖的处月部、白思恭的白部,萨葛、赫连二部迁走后,他们的牧场面积扩大了一倍,便不愿迁走了,李晟基也没有强求,他计划等到黄河封冻后再招募一些,或者就空着,为保国军将来的发展留下空间。

    藏才部那边,李晟基原本计划就修建一所较大的驿站,不过与李彝殷一战后,为防止定难军沿着边墙北上经正川水偷袭,最后还是决定在富昌县旧址建一座城池,新编五个步军都的最后一都、藏才部的七百退役军卒,加上少量的工匠,便是新富昌县城的全部建设者,所用建筑材料全部由云州运过来。

    原本在各步军都训练士卒工兵技能的一千工兵,三个月后已经完成了训练,全部被调到宥州附近修建新城。

    李晟基在青山草原的动作虽然隐蔽,但在赫连部离开牧区一个月后还是被契丹人发现了。

    黑城,契丹西南面招讨司山南道都监萧挞野府邸。

    除了萧挞野、萧承恩以外,还有两人。

    一位是东胜州刺史韩匡凝,另外一位四十多岁、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是应天军都监、乙室部骁将乙室斤。

    萧挞野、韩匡凝、乙室斤从官位上来讲相差仿佛,不过萧挞野是太后述律平一族,自然比另两人亲贵一些,他也是西南面招讨司大祥稳耶律刘哥指定的黑城以东大草原的实际最高长官。

    从各人的神色来看,萧挞野忧心忡忡,乙室斤一脸愤恨,韩匡凝若有所思,萧承恩则是跃跃欲试。

    “砰”,只见乙室斤将牛角大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他娘的,这李晟基欺人太甚,祥稳,等到大河封冻,我从应天军出兵直捣河南,烧杀掳掠一番,就算不能战而胜之,也不能让彼等安安稳稳在那里放牧,如何?”

    萧挞野有些心动,便看向韩匡凝、萧承恩,萧承恩看了韩匡凝一下,见他没什么表情,便开口说道:“祥稳,以黑城、应天军现有的兵力,还不足以对佑国军产生威胁,我建议立即上书大汗,两地的常备军各增加五千人,就在白鞑靼部、黄鞑靼部里面抽调即可,否则一旦大河封冻,我等可以攻过去,彼等也可攻过来,届时牧民分散四处,被彼等掳走了就不好了”

    “两头分别以五千人的规模出击,家里有五千骑留守可保无虞”

    “青山草场也不能就这样被李继祖、白思恭二人白白占了,我建议,一是从这二部抽调部分兵力加入常备军,此二部一向与佑国军眉来眼去,抽调兵力后既可就近监视,又可分其势,在参与河南的战事后,彼等必定结下仇恨,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亲厚,岂不一举两得?”

    “赫连、萨葛两部的草场不妨迁一些鞑靼部落到两处放牧,一来酬谢鞑靼部对大契丹国的忠心,二来可就近监视处月、白两部”

    萧挞野、乙室斤两人一听都觉得有些道理,萧挞野正要说话,韩匡凝开口了:“小将军考虑周详,韩某佩服,不过下官想提醒各位的是:一旦事有不济,逼反了二部该如何处之?”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统万城

    乙室斤听了心里有些不满:“那以韩大人之见,该如何处之?”

    与后世的金、元、清三朝相比,契丹国的头两位首领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对中原文化及汉人都比较重视,汉人在契丹国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乙室斤虽然有些不满,但也不敢像后世大清朝的“阿哥”、“王爷”那样随意呵斥汉人官吏。

    韩匡凝捋了一下颌下长须,“诸位大人,以下官之见,青山草场的事应慎重对待,刚才小将军也说了,处月、白两部一向与佑国军亲厚,现在赫连、萨葛两部迁走了,彼二部还留在当地,说明彼等还是心向我大契丹国的,正是我等拉拢抚慰的时候,如果此时掺杂一些部落进去,其心必疑,保不准就投了佑国军”

    “再者,此二部加起来七八千骑总是有的,就算我等增加常备军,等我等冬季南下时,如果彼等趁机作乱,也是一大隐患”

    萧承恩这时忍不住了,“那以韩大人之见,我等就坐视二部做大不成?”

    韩匡凝摇摇头说:“非也,目前佑国军已经做大,想要一举灭之,非要举国之力不可,非我区区一个山南道能为,只怕西南面招讨司也不行,现在我国东面女直人作乱,皇上的精力全部放在那边,是不可能倾尽全力来对付佑国军的”

    “故此,我等想要平安南下,尚需寻找援军”

    “援军?”,这时萧挞野坐不住了,“哪儿来的援军,刚才韩大人你自己也说了,大汗目前的精力主要在东边……”

    韩匡凝略笑了一下,“祥稳稍安勿躁,下官听闻佑国军流传着一个俗语”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诸位想想,佑国军的敌人除了我大契丹国还有谁?”

    这下乙室斤明白了,他一拍大腿:“定难军!”

    韩匡凝点点头继续说道:“定难军、河东都是佑国军的敌人,我等何不……”

    ……

    最后又说:“如果南下成功,至少让李晟基在胜州故地立足不稳,最后无奈撤出,我等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后,说不准赫连、萨葛二部还想迁回来,届时我等是直接占了大草原还是继续维持以前的策略都行,由皇上定夺就可以了”

    “之后再对付青山诸部就容易多了”

    听完韩匡凝的话,萧挞野、乙室斤都郑重地点点头,萧挞野更是起身向韩匡凝行了一礼,“韩大人,当时皇上将大人安排在东胜州,我还有些不满,现在看来,皇上是明见万里,大有深意啊。韩大人老成谋国,实乃我大契丹国的栋梁之才”

    乙室斤也向韩匡凝行了一礼,“韩大人,刚才言语间多有冒犯,得罪得罪”

    韩匡凝赶紧向二位回礼,“都是为大契丹国、为皇上效命,无妨无妨”

    一边的萧承恩见两位祥稳如此,也只得起来向韩匡凝行礼,不过他的内心却不以为意。

    “书生之见!”,他暗自腹诽着。

    ……

    清泰六年,后唐西部的彰武(延安)、保大(富县)节度辖区出现了大面积的旱灾,旱情发生之后,李重美虽然发布了二军辖区赋税、徭役减免一年的政令,不过由于连年战争几乎耗光了洛阳的积蓄,政府也无力施以援手,只是谕令二军节度使府尽量赈济。

    二军受灾农户不下十万,政府哪有余力全部赈济,做的好的也就是在县城附近开一个粥棚,勉强支应而已。

    结果就出现了大面积的难民,难民有的向关中迈进,有的跑到富饶的朔方灵州(银川),有的越过黄河跑到河东,也有的跑到定难军,由于定难军的银、绥二州受灾也不小,不少人还越过边墙附近的白于山,闯过芦关,进入到夏州地界。

    此时的边墙内外却呈现出不同的景象,边墙内哀鸿遍野,边墙外却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成。

    对于大量难民的到来,李彝殷是有喜有忧,喜的是自己治下的力量又增加了,忧的是自己银绥二州也受灾不轻,哪儿有余力赈济难民。

    考虑到夏州尚有余力,李彝殷决定放一部分难民进来。

    党项李氏治理定难军可比后唐政府严格得多,像张傲曹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混进来的,李彝殷安排人在芦关细细盘查,对真正的农户、牧民、工匠一律放行。

    又在夏州城外支了几个粥棚,粥里隔三差五还放一些羊肉,难民们听说此事后,去夏州的就更多了。

    宥州之战后,李彝殷痛定思痛,将分布在彰武军的野利六部的三部迁到夏州,从中选拔精锐五千,又从夏、银、绥三州的拓跋、房当、细封、费听四部选拔精骑一万,在三州的汉民中选拔步军一万,造成目前夏州城有骑兵逾两万,步军一万五千,加上随时可以动员的部族骑兵,区区一个夏州城就可以屯兵五万。

    不过如此一来,李彝殷的粮饷就吃不消了,夏州附近的牛羊虽多,也可能全部供应大军支应,幸亏自拓跋思恭起,党项李氏积蓄丰厚,特别是击破黄巢长安一战中搜刮掳掠甚丰,加上几十年在彰武、定难的积累,党项李氏之富庶不亚于河东、幽州,李彝殷用一些钱财向朔方、河东购买粮食,加上牛羊,勉强能供大军、难民之需。

    统万城建于五百多年前,当时赫连勃勃历经五年方建成,建成之后历经大夏、北魏、南北朝、隋、唐五代,五百多年依然完好无损,是当时黄河“几”字形内部、边墙以外最大的城池。

    城池外墙呈灰白色,当地人俗称白城子,高约四丈,墙根最宽处也达四丈,周长约二十里,有六座城门,每座城门前都有马面墙,城墙上城垛、敌楼林立。

    墙体之坚硬为天下之冠,当时李嗣源命药彦稠领五万大军讨伐李彝殷、李彝超兄弟时就对统万城坚硬的墙体一筹莫展。

    城池分为内外两城,两城面积差不多,西城为内城,以前是赫连勃勃皇族及禁卫居住的地方,现在则是党项贵姓及少数汉人亲贵居住的地方,驻有五千铁鹞子,外城则是普通驻军及民户居住之所。

    城池建在乌水(今靖边县海流兔河)与朔水(今无定河)之间的夹角地带,西边则是契吴山,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易守难攻。

    城池高峰期可承载十万军民居住,不过目前只有五六万人。

    李彝殷将进入夏州的难民分为几拨,农户一拨、牧民一拨,工匠一拨,先让城里的大户自己挑选,挑剩下的自己再做统一安置。

    农户自然去给大户人家做佃户,牧民则帮着党项部落及几大贵姓养马、放马,至于工匠,城里则是大量需要,多多益善。

    夏州步军副都指挥使贺慕岳今天也带着自己的管家和几个亲卫在城外挑选难民,他在城外的朔水边上有良田八百亩,佃户是多多益善,另外他也想给自己挑选一些马夫——汉人马夫,现在的统万城除了他这样身居高位的汉人,普通汉人地位低下,不过当做“有用的牲口”使唤罢了,连贵为李彝殷妹夫的贺慕岳平日里也没少受气。

    故此,贺慕岳想趁着难民大量到来的时机挑选一些马夫,替换掉平素颐指气使、很难管理的党项马夫。

    贺慕岳挑了半天,也没选到合适的,正想离开时,划归为“马夫难民”那伙人的最后面突然出现了一阵婴孩的啼哭声。

    贺慕岳循着哭声看去,只见那里缩着一家人,男的约莫四十岁,身材中等,长相普普通通,他身边还有一个少年,长相与他差不多,黑黑瘦瘦的,两人中间则是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看模样不到三岁的小女娃。

    刚才那哭声正是那女娃发出来的。

    贺慕岳见了心里一动,便越过众人走到那家人面前,那家人见到“贵人”来了,赶紧站了起来。

    “你等是一家子?”,贺慕岳问道。

    那中年汉子正想开口,只见那女人将女娃递给他自己抢先答道:“大人,是的,我等都是从延州罢交县过来了,我家男人和儿子常年给大户人家养马,侍弄马匹的手艺在当地也是极好的,大人,就收下我等吧”

    “罢交县?”,贺慕岳正好也是罢交县的人,不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老家了,接着又问了她具体住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亲戚,问了之后见没有什么破绽,便把目光转向那汉子。

    只见他虽然相貌普通,四肢却很矫健,手指头骨节粗大,虎口的老茧清晰可见。

    “你入过军伍?”,贺慕岳问道。

    “是的,大人,小的…年轻的时候在岐王手下当过一年时间的骑兵,后…来受伤后便回到家乡种地、养马”,那人有些结巴,难怪他婆娘刚才不让他说话。

    他所说的岐王是在唐末关陇一带风云一时的李茂贞。

    贺慕岳心里一动,既是老乡,又是骑兵出身,这样的马夫再好不过,便又问了一下他当时在李茂贞那个将领的手下当兵,又和他聊了一下李茂贞营伍的一些情况,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对他说道:“好,就是你等了,你等去我府上,你和你儿子帮我养马、放马,我府里有战马五十匹,可得仔细喂养,你家婆娘可在厨房帮工,食宿除外,一个月算你一家五吊钱,你看如何?”

    贺慕岳这个条件已经很好了,其他被领走的,每天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哪儿还能有工钱可拿?

    那汉子听了,一家人都跪下了,“多谢大人”。

    等贺慕岳将汉子一家扶起来,见到那汉子眼里隐隐有些泪花,这下他完全放心了,便拍拍他的肩膀,“你等只管好好做,我是不会亏待你等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凉州

    从保国军西堡(今乌海市)出发,沿着黄河一路向南,在媪围县城(今甘肃省景泰县)折向西,穿过光秃秃的白山谷地后,一座坐落在绿洲中的大城便出现在眼前——凉州,又称姑藏,河西第一大城。

    凉州城的规模与统万城相差仿佛,现在属于甘州回鹘的辖地。

    不过由于甘州回鹘的可汗药罗葛阿咄欲(以下简称阿咄欲)驻跸甘州(今张掖市),凉州虽然是千古名城,此时已渐渐衰败了。

    药罗葛氏是以前雄踞漠北的回鹘帝国的皇族姓氏,回鹘帝国被黠噶斯灭掉后,回鹘皇族带着一部分族人迁到甘凉一带,史称甘州回鹘,阿咄欲正是被后唐册封的第二任顺化可汗(亦称奉化可汗,此书采用顺化)。

    一部分回鹘人迁到了西州(即高昌,今吐鲁番)、伊州(近哈密市)一带,史称西州回鹘。

    另一部分则迁到葱岭以西,史称岭西回鹘。

    而凉州则是由阿咄欲的弟弟仁欲管理。

    凉州北面三百多里的大沙漠里,此时尚有两个大湖,一名休屠泽,一名白亭海,后世休屠泽已经杳无踪影,但白亭海依然存在,不过湖泊面积却比此时大大萎缩了。

    从祁连山上流出的溪水穿过凉州后继续向北,最后汇入休屠泽、白亭海,此时称为白亭河(后世的石羊河),河水沿着沙漠、戈壁往北流,日积月累,在凉州附近形成了大面积的绿洲。

    所以说休屠、白亭二泽乃是凉州以北沙漠的生命之源亦不为过。

    休屠,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与匈奴有关,汉代时甘凉一带正是匈奴休屠王的领地,汉武帝死后两位托孤重臣之一的金日磾便是休屠王王子,而金日磾是在自己十四岁那年被霍去病俘虏的。

    现在的凉州城,人口约有三万多,回鹘、党项、吐谷浑、吐蕃、汉人杂居其中,没有一个部族能占绝对优势比例,不过由于仁欲带着三千骑驻扎在此,城里的回鹘人自然为大,又由于吐蕃人曾占领凉州一段时间,吐蕃人次之,其它诸如党项、吐谷浑、汉人的地位相差无几。

    与统万城不同,凉州分为南北两城,北城为内城,历代谅王之所居。南城则是普罗大众居住的地方。

    由于凉州城扼控河西走廊的东段,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商业也非常繁华,西域的棉布、葡萄酒、瓜果,中原的粮食、丝绸、麻布、铁器,漠北的皮毛,都在此汇聚,整个南城,商铺几乎占了一半。

    商业街的中间,以前有一家不起眼的杂货店,是一个叫兀剌提的回鹘人开的,此人正是上次去云州,让李晟基领略到马掌之妙处的那位回鹘商人。

    不过现在兀剌提的杂货店的生意却异常火爆,前不久他还将隔壁一间铺子高价盘下来扩大了门面。

    无他,因为兀剌提现在成了蜚声中原、漠北、西域、吐蕃的“云州铁器”、“云州皮货”在河西走廊一带的唯一代理商,生意能不好嘛。

    云州铁器现在成了价低质优的代名词,农具组合、厨具组合、日用组合都供不应求。

    而云州制式的皮衣、皮帽、皮靴则成了款式新颖、价格实惠的代名词,深受各族老百姓的喜爱。

    当然了,兀剌提从更远的原大唐安西都护府、大食、天竺一带采办的棉布、葡萄酒、胡椒、玉石也深受云州人的喜爱。

    现在兀剌提的铺面上坐着一位少年,一副回鹘人的打扮,客人来了,他能熟练地使用回鹘、汉两种语言与他们交流,年纪虽小,却是一副于此道浸淫许久的模样,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位少年,却是一副汉人打扮,正扒拉着一把算盘算账。

    这位回鹘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萨葛部米呈祥的小儿子米劲帆,今年才十六岁,而后面那位少年正是姚珏——姚回的二儿子,李晟基、三娘的侄儿,今年也是十六岁。

    二人今年刚从云中书院“毕业”,当时选择的“专业”也是商科,所以甫一毕业便被李晟基派到这里来了,当然了,李晟基也不可能将两个小娃派到千里之遥的凉州,他们上面还有一位横刀都退役的士兵,王存章的堂兄,王孝章。

    与王存章不同,王孝章却是正儿八经从横刀都毕业的,今年正好三十六岁,也一直没有升到“上尉”一级,平日里对做生意的兴趣多过打仗,李晟基见状,与三娘、王存章商量之后便将他派到凉州来,一方面是做生意,另一方面自然是作为安全司的人员派驻到凉州。

    为了使王孝章安心在凉州发展,李晟基特批让他将自己的老婆也带上了,当然了,他的两个孩儿还是在云州跟着祖父、祖母一起过,这也是应有之意。

    有了夫人的陪伴,王孝章就卖力多了,他刚到凉州才三个月,云州铁器、皮货的销量就上身了五成,不过他现在却坐在后院的账房里发愁。

    “今年之内,务必将棉花种子、有种植经验的农户、织户弄一些到云州,菠菜、胡瓜(西瓜)、苜蓿、葡萄、胡椒种子也多弄一些”

    想起临行前李晟基的嘱托,王孝章头都大了,三个月,胡瓜、苜蓿、葡萄种子倒弄了一些,不过胡椒、菠菜、棉花却没有下落,什么农户、织户的更没有影子,这不,眼看时间就要到了,王孝章赶紧打发兀剌提去一趟西州、于阗,看能不能从那边弄一些回来。

    西州目前是西州回鹘的领地,可汗名阿萨兰汗(狮子王),仆固氏,境内信奉佛教。

    于阗的国王叫尉迟僧乌波,汉名李圣天,崇尚中原文化,是原归义军节度使曹议金的女婿(他的另一个女婿则是甘州回鹘可汗阿咄欲),境内也崇信佛教。

    至于甘州回鹘自己,摩尼教、佛教兼而有之。

    自从攀上佑国军后,兀剌提的财富翻了几倍,对于王孝章的要求自然无不遵从,他出去都两个月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过西去西州、于阗不下五千里,如果还要去岭西回鹘的正、副汗所在的八拉沙衮、怛逻斯城,那就更远了,没有半年肯定回不来。

    (作者按:岭西回鹘的大汗亦叫阿萨兰汗,驻八拉沙衮,副汗叫博格拉汗,驻怛逻斯,信教正位于袄教与某教之间,再过几年就要绿化了)

    不提王孝章的烦恼,却说铺面里的姚珏。

    自姚玮死后,姚珏、姚筱就跟着自己的姑母三娘一起过了,几年后,姚珏、姚筱都从云中的男女学院顺利毕业,姚筱现在做三娘的助手,帮忙打理女子学院诸事宜。

    与姚琢、姚萱二位从小就跟着李晟基一起住的两位弟、妹不同,姚珏从小是跟着自己的母亲以及大哥姚玮一起生活的。

    姚玮自杀时,姚珏还小,除了悲伤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自从他渐渐长大后,姚玮吊在卧房那一幕却常常停留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倒不是恨自己的姑父,也知道姚玮的所作所为确实触犯了承天军的禁忌,但无论如何他做不到像姚琢、姚萱那样的心安理得。

    毕业后,当李晟基在修习商科(实际上就是学会打算盘、记账)的学员中征集去凉州的人选时,他毫不犹豫的报名了。

    他报名去凉州有两个考虑,一是想逃离那个噩梦,二则是想做出一番成绩,给姚家的人挣个脸面。

    现在姚家的人除了庶支的姚静还比较受重视以外,其他人都籍籍无名,而嫡支的姚珂子孙更是托庇在李晟基的羽翼下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姚珏却不想就这样了此一生。

    “一定要活出个样而来给所有人看看,我姚家的儿郎也不是孬种!”,姚珏一直在心里发誓。

    姚珏算了一会儿账,看看天色尚早,就准备出去逛逛。

    给王孝章、米劲帆打过招呼后,姚珏带着一把障刀就出去了。

    与姚玮一样,他的长相像他母亲,身材却像姚回,一语概之,就是既英俊又健壮,用丰神俊朗四字来形容正合适,不过他的神色略带一些忧郁,可谓美中不足。

    跟着李晟基住了几年后,姚珏也跟着他学了一些近身的功夫,寻常三两人还不是他的对手,倒不虞出什么意外。

    甘州回鹘对境内的管辖较为宽松,街面上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大事,官府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的。

    时值秋末,凉州的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姚珏里面穿着白色交领绸布内衣,外面穿着一件蓝色绸布圆领直裰,白色交领露在蓝色圆领外面,脚蹬一双云州特产的黑色马靴,发髻用一根蓝色绸带子扎着,扎完后还有两小根露在脑后,随着北风吹拂,小带子也随之飘荡,加上姚珏那脸庞、那身形,很是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凉州街面什么人都有,带着直刀的吐蕃人、党项人,带着弯刀的回鹘人、大食人、河中人,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与之相比,汉人就内敛低调的多,也很少有带武器的,多半低着头走路,不敢与人直视,特别是在凉州附近耕作的农户,更是谨小慎微,见了其他部族的人,都避在一旁,生怕得罪了他们。

    姚珏毕竟是在节度使府长大的,又习得一身武艺,更关键的是他从李晟基那里得来的见识令他平素自信满满,逛街的时候也是神情自若、顾盼神飞。

    逛着逛着就来到了北市。

    北市有两个市场,一个是贩卖牛马羊等牲畜的市场,另一个则是贩卖人口的市场——诸位没有看错,就是贩卖人口的市场,甘州回鹘的文化水平毕竟比中原地带低多了,周边的党项、吐蕃诸族也好不到哪儿去,买卖奴隶都是家常便饭。

    部族之间经常征战,战争之后必然产生大量的俘虏,获胜者除了将部分战俘直接作为自己的奴隶来使用外,在一个就是在北市这边来贩卖了,这一点倒与此时的大食行事方式差不多。

    马市与人市紧挨着,若是李晟基见了绝对会喷出一口老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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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唐介绍:
后唐末年
石敬瑭卖国前夕
太行山一个山寨的内斗
改变了历史进程
......漠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漠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漠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