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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漠唐txt下载     漠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横挑强梁(3)

    恒水北岸。

    两支军队正紧张地对峙着。

    靠近恒水一边的正是李承训带领的第九都,他对面的则是杨光远的侄儿杨瞻率领的两千牙军。

    李承训站在队伍中央的一辆独轮车上手搭凉棚眺望敌军的动静。敌军人数比他的第九都多一些,排成了两个方阵,一个大的方阵与第九都人数仿佛,排成十五排,每排约一百人,前面是两排刀盾兵,不过都是小盾,刀盾兵后面是弓箭手——竟有五排之多,后面全部是长枪兵。

    小的方阵全部是刀盾兵,也排成了五排,将几个骑马的军官簇拥在队伍中。

    两军之间的距离约有一百步。

    对面的杨瞻也在查看承天军的情形,一看之下,他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说好的新兵呢?只见当面约有一千五百人,跟他的牙军一样,排成了两个方阵,每个方阵的一排是五十人,西面方阵的第一排是五十刀盾兵,大盾后是一排长枪兵,紧接着是五十刀盾兵,接着又是五十长枪兵,十五排几乎都是如此布置,只是最后几排才是清一色的长枪兵。

    东面那一排除了第一排五十面大盾外,竟是清一色的弓弩手,六排弩手,六排弓箭手,“蹶张弩?”,杨瞻看清每个弩手都抱着的弩后心里便安定下来,这玩意儿在战场上操作不易,最多打一轮就歇菜了,不足为虑。

    弩手后面是六排弓箭手。

    两个方阵队形整齐森然,与杨瞻心目中的“新兵”相去甚远,这也是他心中打鼓的地方,故此以他两千牙军的强悍,他并没有采取先发制人的攻势,而是静观其变,反正之前节度使大人给他们制订的计划是,先集中两千骑击破敌军骑兵,再汇合杨瞻的牙军全歼敌军步军,最后才是胁迫后面的押粮部队投降。

    “呜…呜…呜”,他没动,对面的却先动了,随着三声悠长的牛角声,承天军开动了!

    “咚、咚、咚…”,一千五百人踩着鼓点匀速前进,在离义武军牙军只有六十步左右时停下了。

    李承训向身边的旗鼓说了一句话,只见那旗鼓先是举起一面小三角红旗,接着向前一挥。

    东面三百弩手纷纷将身体向西扭转了小半圈,朝向西北方向,手中的蹶张弩也指向天空。

    “咚!”,随着一声沉重的鼓声,三百弩箭快若流星般射向天空。

    接下来三百弩手的动作让杨瞻大吃一惊,用双脚踏着弩身下的带子,双手握着弩弦往上一拉,就卡好了弩弦,然后举着弩机就开始发射!

    “不好!”,刚才那三百弩箭已经让牙军损失不小了,如果再让承天军这样从容的发射,两千牙军非崩溃不可,“全体前行接战,东侧分出五百人疾行冲击那弓弩手!”

    等杨瞻的命令传到前面,牙军大队分出了一百刀盾兵、四百长枪兵准备往前冲时,第二波弩箭接踵而至!

    见敌人冲上来了,指挥弓弩手的姚静拿着一个用铁皮卷成的“大喇叭”大喊一声:“所有弩手听令,最后一次,平射!”

    只见三百弩手迅速排成三排,三排每排一百人,第一排平端着弩机对着冲上来的那五百牙军就是一阵直射,射完之后也不观察射击效果,迅疾转到弓箭手的后面,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等后面的弓箭手来到前排,那突前的五百牙军只剩寥寥几十人呆立在前面!

    三百弓箭手见状,前面一百弓箭手对着那五十人又是一阵平射,射完之后见敌军大队上来了,赶紧与弩手一起跑到了长枪、刀盾方阵的最后面。

    “砰”,两支步军大队碰上了,刚一碰上,后边观察的杨瞻就知道自己吃亏了,承天军前面是五十面大盾,将整个队伍的最外层遮护得严严实实,就好像后面的五十长枪兵多穿了一身半身甲,而最可恨的就是这一排长枪兵,他们举着的长枪足足有一丈三尺长,比义武军牙军的长枪足足多出一尺!

    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这多出来的一尺将义武军牙军最凶悍的一批刀盾兵、长枪兵杀得血流成河,而擅长下盘的刀盾兵又被高达四尺的大盾弄得无可奈何,你想用人力掰开大盾,后面闪着寒光的长枪便呼啸而至!

    “侧击呀!”,杨瞻在后面看得心里发急,正面对敌你讨不了好,你不会侧击啊,果然,这义武军牙军也不是盖的,战场指挥官立即分出了一部分士兵从承天军的两侧攻击。

    指挥官带着一部分人来到一侧一看就傻眼了,承天军队形两侧又分出来两个小方阵,头一排都是长枪兵,后面几排一侧是弓箭手,一侧是弩手。

    杨瞻一看之下,心里不禁有些发冷,想到杨光远那狠厉的手段,一咬牙便要带着自己这五百刀盾兵做最后一击。

    这五百刀盾兵可是牙军中的牙军,都是义武军中精挑细选上来的,一色的横刀、圆铁盾,号为“摧锋都”,历来是牙军中冲锋陷阵的首选,不过今天一上来杨瞻有些轻敌,这五百牙军到现在还没有接战。

    这时驿道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杨瞻一听之下便大喜过望,看来大少爷和白延祚的骑兵已经收拾完承天军的骑马步兵,赶来助阵了!

    想到这里,杨瞻便叫停了这五百牙军,带着他们退到了驿道边的荒野,将驿道让了出来。

    “不好!”,骑兵带起的烟尘滚滚,杨瞻直到他们走近时才发现不对劲。

    义武军的军服以黑色为主,而承天军都是土黄色,来骑个个都是土黄色的军服!

    “砰!”,还没等杨瞻反应过来,高速奔驰的骑兵像一把大铲子飞快地铲进了五百刀盾兵的方阵里。

    来骑正是李继基带领的横刀都乙都士兵,这乙都士兵至少有一半是原来云代之间的“游侠”,让他们读书识字,进行情报分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个个弓马娴熟,也是承天军骑军中唯一对兵器没有严格限制的队伍。

    铁骨朵、铁鞭、大刀、长枪、横刀、马槊、长戟……,五花八门的兵器砸在、砍在、刺在敌军身上,霎时一阵鬼哭狼嚎,刚才还严密厚实的队伍也瞬间便四分五裂了。

    杨瞻知道大势已去,竟不顾剩下的牙军,骑着马在刀盾兵里一阵横冲直撞后向西边跑了,跑了一阵,还在为自己今后的“前途”发愁时,突然感到后心一凉,低头一看,一个箭头从前胸露出来了,“呀……”,他一声惨叫,随即便天旋地转从马上摔下来了。

    接下来的战事就乏善可陈了,在李继基两百骑兵的协助下,还在与第九都对战的牙军霎时便崩溃了,李承训、李继基二人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抓俘虏。

    镇胡村。

    杨承勋看着村外被你敌军弓箭射杀的义武军骑兵尸体,脸色青得可怕,一前一后堵住了承天军骑兵的退路后,他也试探着派了几百人从东西两侧的土墙潜进村子,打斗声倒是传过来了,可至今音信全无,短短一个时辰过去之后,他可是砸进去了五百人!

    杨承勋正无可奈何时,南边驿道上跑过来一骑,定睛一看,这不是杨瞻的亲兵嘛,只见那人见到杨承勋,连忙飞身下马,“大公子……”

    “如何?”,杨承勋一把揪住他的领口,“败了!”,杨承勋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千牙军呀,“不可能”,他一脚将那士兵踢倒在地,还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迷离。

    半响他才定了定心神,一声长叹,“撤!”

    恒水南岸。

    一长溜队伍正在驿道缓慢地行走着。

    “报!”,远处来了一骑,走到队伍中间一个骑马的军官面前,“禀都头,前面恒水上的浮桥不见了”,“啊?”,那军官正是第五都的指挥使刘承威,一听之下便双眉紧蹙,不用说了,这肯定是敌军干的,可李继基的乙都已经过了恒水在前面探路,这下可好,自己这一都就变成“纯步军”了。

    “列阵!”,等刘承威他们刚刚将大车围成一圈,将第五都包在里面,南面的驿道上的敌军便出现了。

    来的正是杜延寿的“定州都”。

    其实杜延寿三千人出了安喜就一直吊在刘承威的后面,不过刘承威前面有李继基的乙都,后面有自己二十骑军往回探查,杜延寿倒没有跟得太紧,一直跟刘承威保持着十里的距离,刘承威倒是想回过身将他们打发了,不过想到前面的敌军虚实未知,还有一千人的运粮队,便没有管他,现在前路被拦,敌人明显是打着将他们分割歼灭的打算,这下不接敌就不行了。

    杜延寿却也光棍,驿道南北两侧各安排了一千人,东西两侧各五百人,自己直接指挥南边的战斗。

    果然是胆小鬼!杜延寿心里想着,不过他也不想强攻,不是他不敢,对面的可是一群新兵蛋子,但有大车围着,强攻之下伤亡是少不了的,自己这三千定州都可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祖传父父传子可传了几十年,轻易损伤不得。

    反正有大公子等人的精锐在北边,估计很快就能结束战斗,届时押着的俘虏首领,没准就是那李晟基本人,一声令下,这大车里的五千斛粮食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四十七章 横挑强梁(4)

    申时四刻(大约下午四点钟)。

    恒水岸边一处浅水湾,原驿道浮桥以北二十里处,李晟基、李继基、契必信一行近千骑兵骑着战马越过了河水。

    对于李承训的第九都,李晟基却没有让他们沿着此处泅渡过去,而是让他们就地搭建浮桥,也算是一种演练。

    第九都的两百工兵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只见他们从几辆独轮车上拿出了几十张厚厚的羊皮,将它们摊开后用一个竹筒做的简易“打气筒”将一张张羊皮吹满气,不到半个时辰,河滩上便出现了五十个羊皮筏子。

    两个工兵将一个羊皮筏子推到河里,筏子上还有一大捆绳子,绳子的一端固定在恒水北岸。

    两个士兵抄起短桨向河对岸划去,上岸后将绳子固定在南岸,与此同时,剩余的羊皮筏子也将一百名弓箭手、一百名刀盾兵、一百名长枪兵、一百名弩手运到了南岸,在南岸附近建立了滩头阵地。

    一个时辰过后,一座简易浮桥建好了,以羊皮筏子为底座,上面铺满了木板,木板之间用铁钩、麻绳连着。

    李承训看看天色,已经是申酉之交的时刻了,他从河滩上站起来,“全体渡河!”

    留下滩头阵地的四百名士兵、两百米工兵在原地守卫浮桥,李承训带着其他人向南迈进。

    其实在未时末刻的时候,刘承威已经开始和杜延寿接战了。

    两军对峙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到未时末刻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了,杜延寿不着急,刘承威倒是急上了,大人带他们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不就是实战嘛,现在这样僵着如何能体现出实战效果?

    于是刘承威将南侧的大车扒开,亲自带着五百士兵从南侧驿道冲出去了。

    五百士兵,全是长枪兵和刀盾兵,按照长枪、刀盾、长枪的循环布置排成五行,打头的一百长枪兵与第九都一样,全是加长的长枪。

    那边杜延寿带着一千人守着南边,一个半时辰过去之后就有些疲了,都坐在原地,聊天、喝水、小便,不亦乐乎。

    看见敌军冲出来了,杜延寿也是大吃一惊,说好的新兵呢?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赶紧连打带骂将坐在地上的士兵赶起来。

    杜延寿这边除了长枪兵和刀盾兵之外,还有两百弓箭手,“给我射,狠狠地射!”,杜延寿恶狠狠地吩咐道。

    见前边敌军举起了弓箭,刘承威这边的刀盾兵将圆盾举到半空,每人除了自己以外,还遮护着一名长枪手,至于最后一排的长枪手都带着铁盔,也将头低下跟在后面。

    目前李晟基步军都中,长枪手、刀盾兵都是全身鱼鳞甲,弩手、弓箭手都是半身皮甲。

    “蹦、蹦、蹦”,目前这个距离敌军的弓箭手只能采取抛射,在圆盾、铁盔的遮护下,箭只砸到圆盾、铁盔上的声音络绎不绝,也有不少倒霉的砸到了手部和脚面,也很快退出了战斗朝大车圈跑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眼前的距离敌军弓箭手的抛射已经够不着了,刘承威自己站在第一排的队伍中间,“冲击!”,一声大喝之下,长枪手、弓箭手纷纷进入到攻击状态,小跑着向敌军冲去,正对面也是敌人的长枪手!

    “噗呲”,长枪刺入敌军身体的声音此起彼伏,敌军第一排长枪手几乎毫不例外的全倒下了——话说上次大演武时,刘承威的第五都在全军名列第一,第二名是秋悲风的第一都,第三名是李承训的第九都,李晟基此次带刘承威的第五都出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第二排的敌军也是长枪手,本来是作为第一排长枪兵的替补或协助的,两排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见到第一排的士兵一个照面便倒下了,心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时刘承威第二排的刀盾兵上来了——在第一排的长枪兵刺出第一枪后敌军倒下的那一刹那就上来了。

    用圆盾荡开敌军的长枪,手中的横刀瞬间便砍了过去。

    这次敌军倒下了一半的人马,另一半正惊慌失措用长枪混乱刺着,刘承威亲领的一百长枪兵又杀过来了!

    仅仅一刻时间,刘承威这四百多人便将前边的三排长枪兵、一排刀盾兵击溃了,敌人的弓箭手便赤裸裸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跑啊”,弓箭手中不知是谁发一声喊,大队弓箭手便掉头向后跑去,有的向两侧跑,刘承威带着四百多人紧紧跟着,在消灭完正对面的弓箭手后,敌军的精锐——杜延寿的三百刀盾兵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杜延寿在后边看的目瞪口呆,他这一千人可是定州都的“精锐”呀,怎么才一个照面就被击溃了?

    现在呼叫其它方向的友军过来支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带着自己这三百牙军上了。

    这时刘承威没有重新整队,就这么带着四百多长枪兵、刀盾兵互相掺杂,但见过血后状若疯虎的四百多士兵争先恐后地冲了上去。

    这三百名刀盾兵不愧为杜延寿的牙军精锐,刘承威又花了两刻时间才将他们歼灭,再回头看时,自己的四百多士兵也也只有四百了,一百精锐折损在此,刘承威心中不禁一阵肉痛。

    再向前看时,只看见杜延寿在几个骑兵护卫下远去的背影。

    这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刘承威定睛一看,当先一骑高举着一面大旗,“承天军李”四个金色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刘承威长出了一口气,手中的长枪“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原来杜延寿并不是因为他而逃走的,而是因为远来的骑兵!

    当夕阳钻入贴近地平线的一抹云霞时,恒水南岸的战斗已经全部结束了。

    李晟基的近千骑分成三组分别打击大车圈外北侧、东侧、西侧的敌军,大车圈内的第五都士兵也纷纷扒开大车,配合骑兵作战,一个时辰后,杜延寿的三千定州都几乎全没于此。

    大多数是弃械投降的,被承天军杀死的不足一半,其中的大多数还是刘承威那五百“勇士”所为。

    镇胡村、恒水三场大战下来,李晟基损失骑兵近百、步军近两百,不过大多数是受了轻伤的,暂时丧失了战斗力,受重伤、死亡的倒不多。

    以区区三百的伤亡击溃敌军骑兵两千,其中几乎全歼其银鞍直,击溃两千牙军,俘虏一千余,击溃定州都三千,俘虏一千五百余,缴获两千套盔甲,五百多匹战马,驮马、驼牛两百多,大车一百多辆,粮草倒不多,只有区区五百斛。

    看来杨光远打的是在短时间里击溃承天军的主意,可惜,事与愿违,经此一战,义武军的实力大减,不要说和幽州争雄了,就是前段时间实力大损的成德军也比不上了。

    根据探马的报告,北面的杨承勋剩余的一千骑兵还窝在望都,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盔甲军服,李晟基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暗夜,安喜县。

    城墙上的杨光远的心还在绞痛,杜延寿逃回来时已经将战况汇报给他了,说实话,三千定州都的覆灭他并不在意,还隐隐有些快意,自他当上义武军节度使后,这本乡本土的三千定州兵对他其实是阳奉阴违,虚与委蛇,杨光远一直想下狠手收拾他们,后来想到这些人在定州都是盘根错节的,自己的举动一个不好,没准就会落到董温琪那厮的下场,最后还是容忍了他们。

    关键还是骑兵,敌军的骑兵明明是在恒水以北的,现在出现在恒水以南,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自己的两千牙军、两千骑军败了!

    这怎么可能?四千精锐呀,就是赵德均来了也不敢小觑,肯定是杨承勋、杨瞻这帮饭桶轻敌所致,这帮混蛋,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等!

    以承天军的实力,设计打败义武军不是没有可能,但全歼那就是一个笑话,所以现在他站在州城北城墙上翘首以盼。

    他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正不耐烦准备下去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他心中一喜,就说嘛,这定州一带全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想逃走那还是很容易的。

    骑军转瞬即到,后面还隐隐约约跟着近千的步军,看装扮,正是杨瞻的牙军,不过无论骑军还是牙军,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杂乱无章地拥在一起。

    杨光远眉头一皱,果然败了!不过还有一半牙军,五百骑平安归来,估计后面还陆陆续续有溃兵回来,杨光远心中大定,稳妥起见,他向城下一个骑兵小校喊话,那小校他认识,正是杨承勋的贴身护卫。

    “大公子呢?”,他喊道。

    “禀节帅,大公子带着一千多骑撤到望都去了”

    “哦?”,杨光远心中大喜,这小子,打仗不行,跑的倒快。

    “那白虞候呢?”,他说的是白延祚。

    “白虞候他…”

    “他什么他,赶紧回话!”,杨光远厉声喝道。

    “禀节帅,白虞候和五百银鞍直大多阵亡了…”,那小校低下头,不敢直视城头。

    “啊?”,杨光远心中大惊,看来承天军实力不容小觑啊,竟能全歼他的银鞍直!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直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一千五百汉军骑还在就好,这可是自己的看家之本,轻易损伤不得,胡骑嘛,只要有钱财粮食,再招募一批便是。

    “杨虞候呢?”,他问的是杨瞻。

    “禀节帅,敌骑击败银鞍直后,大公子带着一千骑向北边跑了,让属下领着五百骑望东南跑,辗转回安喜向您复命,敌骑趁势偷袭了正在跟敌步军作战的牙军,牙军本来还占着优势,结果…..”

    “听收拢的牙军溃兵说,杨虞候带着几百人望西边跑去了,应该是唐县方向”

    杨光远听了也没听出什么不妥,又问了城下一个牙军小校几句话,那小校说的和骑军小校差不多。

    “开门!”,随着他一身大喝,北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外边的溃军一拥而入。

    “一群饭桶!”,杨光远看了不禁大骂,这承天军肯定是继续北上送粮去了,难道还会折回来攻打我这定州城不成,你等排好队形慢慢进来便是,何故如此慌张?!

    看来自己将军队全部交到属下手里真是失算了,算了,经此战后,自己这把老骨头少不得要亲自出马,狠狠操练这帮兔崽子!

    溃兵进城后,有一百多牙军在那个牙军小校的带领下冲上了城墙,杨光远还以为他们是上来向自己具体禀告战斗的经过,便坐在专门为他安排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等着。

    那一百多牙军上了城墙,杨光远正要开口说话,只见那小校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士卒将那小校推到一边,径直走到杨光远面前,露出一口白牙,带着轻蔑的微笑。

    “承天军李晟基见过杨大人”

    “啊?!”

第四十八章 无言的结局

    井陉道上,一支大军正在缓慢向承天军行进。

    到底是年少轻狂,照夜玉狮子上,李晟基看着两侧绿意盎然的大山一时心旷神怡,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左右见状,知道他为何发笑,也跟着狂笑不止,弄得李晟基尴尬不已。

    不过他有理由发笑,攻占定州城(州治所在安喜县城)后,杨光远这位新地头蛇、杜延寿这位老地头蛇历年聚集的财富被他席卷一空,又是五百辆大车,与上次秘琼的财宝价值相差仿佛,府库的钱财、粮食李晟基倒分文未动,俘虏的士兵也全部释放了,倒是定州城的所有工匠及家属被他半劝半强的“掳”回来了。

    临行前,他对杨光远说:“目前杜延寿还有一千五百人,你这边有牙军五百,骑军一千,当心点”

    经此大变,杨光远生吃了李晟基的心思都有,不过听到这话后心里一凛,瞬间便把心思放到杜延寿那里去了。

    到了承天军,整个军城都轰动了,如果说上次打劫秘琼算是一次黑吃黑的话,这次却是硬桥硬马,以区区三百人伤亡的代价,击溃以前赫赫有名的河北几镇之一的义武军两千牙军、两千骑军、三千州军,虽说有敌军轻敌的成分在,但杨光远可是沙陀骁将啊,承天军实力之强横可见一斑。

    欢迎的人群里,无论是士卒还是百姓,眼光里除了热切,更多的是敬畏。

    五月初,天气渐渐变热,一日早晨,李晟基正在平定州刺史府的院子里晨练,见到王存章在门后探头探脑,心里一气,“同你说过多少次了,有事说事,无须如此藏头露尾的!”

    王存章赶紧跑过来,先递上一条毛巾,等李晟基擦完汗又递上一个竹筒,“大人,山字营从河北那边传来紧急消息”

    李晟基一听赶紧接过竹筒拧开,将里面的水倒掉,倒置竹筒再一拧,只见竹筒底部掉出一个蜡丸。

    拧开蜡丸,里面有一张小纸,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河北剧变……”

    李晟基一看心里一震,“欧阳浩来了?”,“来了,昨天半夜来的,山字营驻河北新乐的高煦也回来了”,王存章答道。

    “让他们在议事厅等着,我洗漱完毕后将早餐端到那里,同他们一起吃,嗯,把季无忧也叫过来”,李晟基揉了揉太阳穴,心想难怪自己昨天半夜就醒了,醒来后一直睡不着,原来是这事。

    高煦,第一批山字营的成员,二十来岁,人长得普普通通,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为人和善、健谈。

    李晟基将欧阳浩放在承天军,明面上是一军之都虞侯,位高权重,实际上在军务、民事上他操的心不多,他的重点都放在李晟基秘密交给他的“布点”上。

    当然了,知晓此事的人不多,不过作为李晟基的亲随,王存章自然知道。

    经过两年职位、事务的历练,欧阳浩越发显得沉稳干练,与李晟基刚上叱日岭时那个落魄忧郁的书生不可同日而语。

    季无忧却憔悴了许多,不过精神倒还不错。

    与李晟基一样,欧阳浩上唇留起了的整整齐齐的短须,下颌却光溜溜的,季无忧还是一副面白无须的模样,他这一年确是辛苦异常,脸上的棱角也显现出来了。

    经过李晟基的刻意栽培,这二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山字营骨干渐渐也显露出性格上的不同,欧阳浩毕竟是世家出身,加上高大健壮的身躯,虽然一度落魄,骨子里的骄傲、大气却慢慢出来了。

    季无忧却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身材不高却很矫健,沉稳内敛的背后,一股浓烈的自信也是藏不住的。

    吃完早餐后,欧阳浩正要开口,李晟基止住他,“让高煦说吧”。

    高煦的语速不快,声音平稳,跟他的长相到贴切。

    “大人,自上次我承天军横扫义武军之后,杨光远、杜延寿二人倒相安无事,隐隐还有交好之意,不过还没等到他二人完成兵马的补充,那幽州的赵德均却抢先发动了”

    “两周之前,赵德均发动两路大军,一路明,一路暗,明的这一路直指义武军,以杜延寿为内应,一举占了定州全境”

    “暗的这一路指向横海军,借着横海节度使到幽州给赵德均新诞小儿送贺礼的机会,扣押了横海节度使及其五百亲军,后委派大将时赛指挥三千契丹银鞍直化装成其亲军模样,诈开沧州城,又一举占之”

    “这横海军节度使不是赵延寿的亲戚吗?”,李晟基有些诧异。

    “这…,大人,像赵德均这样的人,在权势、地盘面前,还管得了这许多”

    “大人,赵德均占了两军之后,便上书洛阳,欲以现宣武节度使其义子赵延寿领义武军,其堂兄赵元瑛领横海军”

    “不过此次洛阳方面的反应却异乎寻常,不仅很快否决了赵德均的提议,还任命成德军节度使符彦卿兼领义武军,又任命洛阳禁军统领赵弘殷领横海军节度使”

    “职部先是发出竹书,准备等洛阳的人走之后再回来禀告详情,后来一打听,洛阳的人一早准备经过井陉道到平定州来,职部就赶紧连夜回来了,洛阳的人估计今天下午就到了”

    李晟基听了便闭目沉思起来。

    没想到自己这一趟“演练”竟搅起了偌大的风浪。现在洛阳方面正全力对付石敬瑭呢,自己这一“捅”,又得加上一个更为强悍的赵德均!估计李从珂听到自己的“事迹”后破口大骂、砸东西还是轻的,一怒之下罢免了自己一应职务也很有可能。

    不过转念一想,有了赵德均这一出,洛阳方面明面上对付石敬瑭就不可能了,私底下安抚还说不定呢,现在他们要做的是什么?当然是全力对付赵德均,让符彦卿兼领义武军就是一个态度,至于自己这边,骂归骂,借重那是必然的。

    想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诸位都说说吧”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欧阳浩笑嘻嘻站起来行了一礼。

    “何喜之有?”,李晟基心想这位果然是一个聪明人,就不知他想的是不是和自己一样。

    “大人,您上次从义武军回来之后不是一直念叨着,什么除了第五都、第九都,其他几都缺乏实战嘛,现在洛阳的人急急地赶过来,十之八九是要让大人出兵,与符彦卿一起威慑赵德均,这样一来,其他各都的实战经验不就有了嘛”

    季无忧却没有欧阳浩这么乐观,“大人,幽州的战力远在义武军之上,其马步军有五万之巨,赵德均亲领的就有三万人五千余,其中还有五千精骑,有三千还是招募的契丹精锐,骑军战力为天下之冠,不可小觑啊”

    ……

    下午洛阳方面的人果然到了,来的还是那位不辞辛劳的薛文遇薛大人,他来到城门口,只见一个肉袒负荆的人跪在那里。

    薛文遇冷眼看了那人一下,本想不理他直接进城,半响还是叹了口气说:“这是何故?”

    “老师,学生有罪”,那肉袒负荆的人自然是李晟基了,因为薛文遇给他取字之故,加上确实有知遇之恩,李晟基便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老师。

    “何罪之有?”

    “横挑强梁,祸乱国家”

    “哦,想不到你还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啊,好,我问你,为何未经朝廷允许,擅自发兵去义武军”

    “学生知错,原本以为承天军多为新募之兵,缺乏历练,就想拉出去见识见识,没想到那杨光远见了学生的粮食辎重竟然起了歹心,结果……”

    “哼,这也是你意料之中的吧”

    “不是,学生原本计划到了幽州,指望那赵德均起歹心的,没想到……”

    “你倒坦诚,胆子也大,连威震幽云的赵德均也敢惹,好吧,你给我详细说说在义武军的战事,不许漏掉一字”

    李晟基跪在地上暗暗骂娘,你倒是先让我起来呀,不过在偷看了一下薛文遇阴沉的脸色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将承天军在定州的战事说了,当然了,强取豪夺一事那是万万不能说的。

    等他说完了,没等来薛文遇的雷霆之怒,偷瞄了一下,见他脸色还稍有霁色,还一把将他扶起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绝无虚言!”

    “好你个李晟基,不愧是……,果然练的好兵,好,好,这下好了”,他一巴掌拍在李晟基的肩膀上,拍得李晟基生疼,差点打一个趔趄,心里不禁暗骂,谁说文人力气小,眼前这位都比得上横刀都的士兵了!

    “李晟基听旨!”

    李晟基一听赶紧又跪下了,“在这里?老师,这还没设香案呢”

    “皇帝诏曰:……,查承天军使李晟基罔顾国法,擅起兵衅,祸乱河北,本应即刻停职查办,……,念其尚有殷殷报国之心,令其即刻出兵镇州,助成德军,威慑幽州,戴罪立功,钦此!”

    李晟基满头大汗的将圣旨接过来面向南方磕了一个头,“臣遵旨,臣即刻发兵,将那狼子野心的赵德均赶出定州、沧州,若有负皇恩,甘愿南面引颈受戮!”

第四十九章 飞狐,又见飞狐

    三天后,李晟基留第刘承威五都守平定州、李承训第九都守承天军,其余兵马兵分两路,一路由姚猛、欧阳浩率领三千骑兵从平定州北上,过忻州、代州、飞狐道,进入幽州,伺机扰乱赵德均的后方。

    另一路由李晟基亲领,率领第一、二、三、四、六、七、八都及横刀都,一共一万余人由井陉道进入镇州。

    李晟基这一路还征集了一千民夫,带了足够一万大军支应一个月的粮草,浩浩荡荡向镇州进发。

    一路上,李晟基无暇欣赏井陉道两侧的景色,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杨光远被自己削弱之后实力大减,赵德均见有机可乘占了定州,但谁给他的胆子让他同时占领沧州,还大大咧咧向洛阳伸手要官?

    难道他不怕洛阳的报复?当今皇帝李从珂可是一个刚强的人,年轻的时候跟随李嗣源还生擒过河南名将王彦章——虽然那时的王彦章年近六十,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从珂的雄浑勇烈仍可见一斑。

    自当上皇帝之后,节度使一级的职位他看得很紧,想通过叛乱自称“留后”来达到目的在他这里基本行不通,秘琼就是典型的例子。

    赵德均这样有恃无恐,一定有外援,还是强力外援!

    这个外援是谁呢?李晟基第一个就想到了石敬瑭。难道他们暗中勾结作乱?嗯,完全有可能,没准他们已经私下达成了赵德均占领整个河北道、石敬瑭占领整个河东道的的秘密协议,如果是这样的话,洛阳就麻烦了,自己留在平定州的一个都的兵力就显得太单薄了。

    但转念一想,石敬瑭西南有建雄节度使张敬达,东南有昭义节度使高行周,这两人都不是善茬,石敬瑭想要向南边动兵肯定得掂量掂量。

    往北动兵?代州、岚州已经在河东节度使的势力范围,再往北边的朔州、云州、蔚州三州虽有几个小节度使,但残破不堪,又接近边地,料想石敬瑭也不会在意。

    如果不是石敬瑭,那第二人选一定是其义子宣武节度使赵延寿了,不过宣武军夹在洛阳、忠武、归德、义成、泰宁几个节度辖区之间,自保都难,遑论支援幽州了。

    想来想去,李晟基也没个头绪,干脆闭目养神,一边的王存章见了,赶紧接过照夜玉狮子的缰绳。

    虽然闭着眼睛,但他脑子并没有停止转动。自他来到这个世上,特别是做了承天军使之后,历史在不经意间已悄悄发生了变化,他也一时无法捋出头绪。

    历史变化?他猛然意识到最大的变化就在于石敬瑭,由于赵德均的提前发动,石敬瑭还会不会像原本的历史里那样起兵反抗洛阳就不一定了。

    想起石敬瑭就避不开另外一股关键势力。

    契丹!

    这时李晟基想起了以前在军校时军史老师在讲解唐、晋太原之战时的一句话——“大小汉奸争相卖国,好不热闹”,这大小汉奸嘛,自然是指石敬瑭、赵德均二位了。

    由于自己这只“蝴蝶”的扇动,石敬瑭没跳出来,赵德均倒先跳出来了,他的最大倚仗肯定还是万变不离其宗——契丹,这厮一定暗地里跟契丹达成了什么卖国的协议!

    会达成什么样的卖国协议?幽州及附近各州是赵德均的“基本盘”,估计赵德均不会轻易让出去,那就是云州、蔚州、朔州、代州、岚州了。

    想到好好的“幽云十六州”硬生生被自己整成了雁北五州,李晟基气的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弄得一边的王存章看得莫名其妙。

    李晟基此时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继续思考着:如果是这样的话,姚猛他们这次“穿越后方”的行动就面临莫大的风险了,想到这里,李晟基暗暗担心起来。

    实际情况与李晟基想象的有些差距,赵德均此次表现的却远比历史上的石敬瑭有气节。雁北五州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他倒没有大大方方拿出来送人,不过紧邻大草原、仅靠一段残破的长城守卫、孤悬在燕山西北的幽州节度使下辖的妫州这次却不幸中枪了。

    恒山,飞狐道。

    姚猛意气风发的带着三千骑走在飞狐道上,一边紧跟着欧阳浩和鲜于贞。

    话说这鲜于贞自加入承天军之后,本来想加入横刀都,不过他那身板实在受不了横刀都残酷的训练,第一轮就被淘汰了,无奈之下便加入了骑军都——至少他的马术尚可。

    由于他熟悉易州、幽州、妫州一带的地理环境和人情掌故,姚猛此次把他拣拔出来,做了自己的“行军参谋”,至于一边的欧阳浩,则是这三千骑军临时的都虞侯,名义上还是姚猛的上司,实际上是李晟基担心姚猛一人无法应付变幻莫测的局势,让聪明练达的欧阳浩跟着“把把关”而已。

    一路上三千骑军如滚滚烟尘,所过之处无不战战兢兢,哪儿还敢打他们的主意,不过这次北上姚猛仅随身携带了十日的粮食、豆料,走一段就要让马匹自己吃草,这样下来行进速度也不是很快,五天后才来到飞狐道。

    粮草怎么解决?临行前李晟基送给姚猛几个字:“在不扰民的情况下就粮于敌”,姚猛当时还没过“亲领三千大军出征”的兴奋劲儿,也没仔细思索这句话的含义,现在到了这两山夹峙、幽暗曲折的飞狐道,终于想起这句话了。

    “在不扰民的情况下就粮于敌”?

    那就只能打破敌军城池、堡寨就粮了,可自己是骑兵呀,并没有工兵的编制,全是战斗兵,根本没带攻城器械,如何就粮于敌?

    想到这里顿时头痛不已,半响看到一边的欧阳浩正兴趣盎然地欣赏四周的景色,一颗心顿时放下来了,行了,有这位“承天军第一智者”在,还怕想不出办法,随即便学着欧阳浩也装模作样地欣赏起来。

    快到飞狐县时,他们遇到情况了。

    大批的难民将前面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难民后面还跟着几百骑兵,骑兵的首领竟然是妫州马步军指挥使薛矩!

    好不容易见到了薛矩,听他一讲,姚猛他们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赵德均为了抗击洛阳,这狗贼竟然与契丹勾结,将妫州送给了契丹,契丹派大将高模翰率领一万五千骑军从定北堡(今张家口)附近突入,依次接收了龙门、文德、怀安、怀戎(妫州)各县及广边军,正向妫川、矾山二县迈进,妫州刺史、薛矩的老上司二话没说便投降了契丹。

    但薛矩却不想投身“胡国”,在契丹大军还没有到怀戎县(妫州治所)时便带着自己八百骑以及军卒家属南下,准备投奔他妹夫(秋悲风)、儿子(李继基)所在的承天军。

    “飞狐县还在朝廷手里吗?”,听完薛矩的话,欧阳浩问道。

    飞狐县就是飞狐道上的雁门关,扼控整个飞狐道,如果这里被幽州占领了,姚猛他们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还在,不过官吏、兵丁皆无,估计是跑了”,薛矩答道。

    “薛将军,不知你胆气如何?”,欧阳浩又问道。

    薛矩听了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我薛家祖上安都、仁贵二公均乃名噪一时的勇将,矩不才,不如二祖多矣,但身上流的还是二公嫡传的血液,别的没有,一身胆气倒不少”

    “那我斗胆建议将军就留在飞狐县,为我承天军守好退路,如何?”,欧阳浩接着说道。

    一听这话,薛矩顿时有些犹豫。

    一边的鲜于贞见了上前说道:“将军,飞狐县城狭小但异常险峻,只要有五百兵丁就足以守卫,何况将军还有八百骑?再说了,将军您带着这么多家属,万一契丹大军从妫州突入蔚州,您如何护卫彼等安全?”

    欧阳浩趁热打铁:“将军,您如果考虑粮草的问题,我这边可派轻骑回平定州,让他们送一些过来便是”

    人家都考虑得这么细了,薛矩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再说自己去投奔承天军,总要有个投名状吧,想到这里,薛矩一咬牙,“就依诸位”。

    其实所谓送粮食过来就是一句托辞,欧阳浩打的是到了易州抢劫敌军粮草的主意,有多的再送给薛矩一些也就是了。

    两军汇合之后便朝飞狐县行进,约莫一个时辰后终于抵达飞狐县城。

    与后世的涞源县(属于河北保定管辖)城不同,此时的飞狐县城属于蔚州下辖县,建在大山之上,扼控通往易州、幽州的唯一一条山道,而其西侧的山谷盆地(现涞源县城所在)则散落着一些村落和农田,粮获主要供驻扎在飞狐县城的士卒食用。

    众人来到县城,只见城门大开,进去一看,除了一些城狐社鼠之外,军卒、官吏、百姓半个也无,估计都逃到灵丘或西边的村落里去了。

    欧阳浩见了禁不住连连摇头叹息,“想不到大唐的边防竟如此败坏!”

    如果是李晟基听到了就会想到原本历史上契丹大军进入云州、朔州、代州、忻州、太原时那才叫“如入无人之境”,什么雁门关、楼烦关、偏关都形同虚设。

第五十章 暗夜公爵(1)

    定州。

    不大的定州城现在热闹非凡,无他,赵德均来了。

    先前赵德均的侄子,幽州马步军副都虞侯赵行直率领一万步军、两千骑兵在杜延寿的接应下攻占了定州城,在接收了杨承勋的一千骑兵和杨光远亲领的五百牙军、杜延寿的一千五百州军之后,州城的军队膨大到一万五千人,这么多人,小小的定州城是住不下的,遑论这次赵德均南下又带来了两千幽州牙军。

    整个义武军除了州城的精锐部队外,还在东北面的望都、西北面的唐县、西南面的新乐县、东南面的深泽县分别驻有两到三千不等的州军。

    赵德均抵达定州后便令赵行直率领两千骑兵、三千步军进驻新乐,加上原来的三千州军,用于抵御镇州方面的成德军的兵力高达八千。

    其它几个方向赵德均认为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并没有安排过多的防守兵力,仅在望都、唐县、深泽分别加强了五百幽州军。

    目前在定州城的兵力包括幽州步军七千、牙军两千,至于杨光远以前的人马,全部调到幽州,给杨光远安排了一个幽州司马的虚名,一家子也全部“送”到幽州软禁起来。

    杜延寿则留下来了,赵德均盘踞幽州多年,深知本土兵的“厉害”,虽然只有一千五百人,赵德均还是给杜延寿安排了一个定州防御使的差事,让他将本部兵马补偿到三千,参与定州城的防御。

    按说以他卢龙节度使(实际上是范阳节度使,卢龙再被契丹占了)、北平王的骄横,一个赵行直、一万多幽州军控制定州完全足够,是不用自己亲自南下的,但他还是来了。

    不是为了符彦卿,而是为了李晟基。

    承天军与义武军的三场战斗他早就打听得清清楚楚,在旷野中以同等兵力击破义武军他自认为还勉强做得到,但以少数兵力他就不敢肯定了,以前在边境他与杨光远并肩作战多次,义武军什么水平他一清二楚。

    但李晟基做到了!

    还是以轻微伤亡大胜义武军!所以一听到承天军出动了,他就急急南下了,他生怕自己那勇猛刚强的侄儿一时冲动中了李晟基的圈套。

    不过他现在也是安如泰山,沧州方面他安排了三千银鞍直和五千步军,加上原来的守军,应付来自南面的赵弘殷五千禁军以及天雄节度使范延光的一万步骑绰绰有余,何况他给东边还下达了在西边战事没有明显进展时不可随意出击的严令,相信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时赛是不会违反的。

    他在等。

    按说从时间来看,契丹人应已完全接受了妫州,这两天就该南下了,按照他与耶律德光的约定,他送出妫州,契丹人助他取得整个河北之地。

    本来耶律德光暗示他只有送出幽州,便可出动骑军三万助他登上帝位,不过赵德均还是有底线地,只答应妫州和每年二十万匹布、五十万串钱,结果耶律德光便取了妫州,作为交换,他出动骑兵一万助他夺取河北道。

    骑兵一万呀,还是在大漠呼风唤雨的契丹精骑!赵德均想想就一阵激动,自己区区三千契丹银鞍直就已经在幽州一带横着走了,何况一万?

    至于契丹人军纪涣散,劫掠乡间,“打草谷”,赵德均是不在乎的,在他眼里,这些人都是蝼蚁,他幽州有的是。

    不过为了今后的“大业”着想,自己还是要委屈自己劝一下领兵的契丹将领,请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了,虽然说只是些蝼蚁,但也是他的兵员粮饷来源,太过了也不行,多少给他们一条活路。

    北边的赵德均在踌躇满志,南边的李晟基却焦虑不安。

    来到镇州与符彦卿接洽后,李晟基立即率军北上,在定州、镇州交界处的新市镇扎下了大营,符彦卿对此也是赞誉有加。

    新市镇与定州西南的新乐县仅五十里路,最关键的是它北有木刀沟,南有滋水,又紧邻镇州到定州的驿道,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在新市镇驻扎已经有七天了,期间李晟基采取了“示敌以弱”、“钱财诱惑”、“明攻新乐、实趋深泽”等多项措施,可敌军却龟缩在新乐一动也不动。

    李晟基无计可施,他来定州是准备打野战的,不是来攻城的,这个时代的攻城除了少数“诈城”、“迫降”、“内应”能获得成功外,在没有火药的情况下,大多都需要硬桥硬马地强攻,也就是云梯、冲车、投石车齐出,不是用人命填,就是旷日持久地围困,而这两者李晟基都不想采取,开什么玩笑,自己用“高薪”、足衣足食、“魔鬼”训练带出来的士兵就是为了在城墙上白白消耗?

    但敌军就是不出来你有什么办法?

    他也在思索敌军此举的意图,赵德均既然明枪明刀地出了手就不会只为了定州、沧州两州的地盘,他肯定在等待什么。

    契丹军!

    李晟基最后还是想明白了,看来自己先前与义武军的几战虽然取得了大胜,但“善战”的名声估计已经传出去了,搞得现在连赵德均也有几分忌惮,非得等援军驾到不可。

    唉,万事万物,有所得必有所失,智者诚不我欺也。

    不能再等了,李晟基在帐篷里转了几圈,终于下定了决心。契丹兵不出则已,一出必定不在少数,至少五千以上,这样数目的骑兵李晟基还真没有什么把握。

    必须在敌军汇合之前打破僵局!

    他用力拍了拍手,王存章便掀开帐帘进来了,李晟基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王存章点点头便出去了。

    定州,新乐县城。

    新乐县城里一间杂货铺里,一个相貌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正在和客人亲热地交谈着,这时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在他耳边也轻声说了几句,年轻人点点头,又和客人说了几句话便打发客人走了。

    高煦。

    高煦本身就是定州人,家就在定州新乐县城,叔父家开有一间杂货铺,卖一些针头线脑、菜刀什么的,可惜他叔父只有一个女儿,见离家多年的侄子回来了不由喜出望外,也没多问这么多年自己的侄子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将整个铺子交给高煦打理后,二老便宅在自己的小院子颐养天年了。

    高煦是山字营的人,后面还有三个“伙计”是火字营、风字营的,高煦本人就是整个河北道“情报组”的负责人,整个河北道目前也只有三处“据点”,另外两处一个是幽州,另一个是天雄军节度使所在的魏州。

    三处据点都是李晟基亲自定下的,幽州还可以理解,为什么近在咫尺的镇州不设,反而在莫名其妙的天雄军设一据点,就不是像高煦这个层次的人所知晓了。

    张小乙、李二郎、王三郎,都是火字营里面身材相貌不突出的人,名字也没像其他人那样改成了好听的“大号”,本来他们也想改,不过李晟基却拒绝了,他说:“就用这个名字吧,今后有大用”。

    想到有“大用”,三位便不缠着改名字了,结果等到与高煦等人被派到定州“卧底(李晟基语)”时,三位才知晓什么是“大用”。

    细分起来,高煦、王三郎是圆脸,张小乙略方,李二郎略瘦,这就是四人最大的区别了。

    送走客人后,高煦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让李二郎、王三郎在铺面守着,自己来到后院,后院是堆杂货兼四人的住处,有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妇给他们做饭、打扫院子。

    张小乙正站在院中,见到高煦,二人一起回到“账房”——高煦的书房。

    “大人的指示”,张小乙递给高煦一张小纸条,高煦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暗夜公爵计划即刻启动”

    “暗夜公爵”是李晟基一时兴起的恶趣味,高煦他们也不明所以,不过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新乐县衙。

    县令被赶出去了,现在住在县衙后院的正是卢龙节度使麾下马步军副都虞侯,赵德均的亲侄子赵行直。

    说起这赵行直可不简单。赵德均年事已高,偏偏子嗣孱弱,生了一群女儿,多年下来儿子存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偏偏有体弱多病,前不久刚生了一个,还不知道好不好养活,弄得志在天下的赵德均一时还以为自己上辈子是不是造了什么孽——他这辈子造的孽也不少,当然了,他肯定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他现在能倚仗的亲属中,一个就是其堂兄赵元瑛,另一个就是这位赵行直了,他以前最依赖的是赵延寿,可惜朝廷偏偏把他放在中州,生生造成父子相隔,这也是赵德均心中一块大石。

    赵行直,三十岁,身材高大健硕,一蓬威猛的络腮胡子,弓马娴熟,尤擅马槊、大弓,十五斤的马槊、两石的硬弓在他手里跟玩儿似的,是幽州仅次于时赛、赵行方的第三骁将,但由于是赵德均亲侄子的缘故,地位还在那二人之上。

    时赛,幽州名将,以善统军闻名。

    赵行方,就是那三千契丹银鞍直的头目,被赵德均收为义子后改汉名为赵行方。

    赵行直有一个诨名——“花将军”,当然不是赞美他貌美如花,而是他极为好色留下的诨号,不过他虽然好色,但身体一直却很健壮,连赵德均见了也不禁连连感叹,“吾家大种马是也”。

    不过赵行直这两年却有所收敛,一是对叔父“大位”的觊觎,二是他两年前得了一位高丽女子,一个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绝品,两年下来,赵行直除了这位高丽女子其他小妾一律不见,弄得后宅鸡飞狗跳,都闹到赵德均那里去了。

    更绝的是这名高丽女子汉名为“朴成花”,前一字念“piao”,搞得每次赵行直办事时,拨弄半天后嘴里便叫着“成花没有,成花没有”,此时朴成花尖叫一声“成了!”,赵行直便大叫着奔向那极乐世界。

    此时偎依在赵行直旁边做小鸟依人状的正是朴成花,按说大将领兵出征是不能带女眷的,但赵德均知道自己这位侄儿的癖好,要是一日不见朴成花,估计仗也打不成了,便特批让他带上了。

第五十一章 暗夜公爵(2)

    子时,暗夜。

    现在是战时,晚上自然是宵禁,除了两类人。

    一类自然是巡逻的士兵,另一类则是更夫。

    赵行直虽然荒唐,但巡逻值守这类事却没有让别人代劳,全部都是幽州的士卒。

    接近县衙的地方,一队巡逻的士卒与更夫碰上了,更夫有两个,一个打着灯笼,一个带着梆子。

    带队的什长看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留下弯腰鞠躬站在巷子里的更夫二人。

    城里的更夫统共就四个,往常都是分成两班轮流值夜。

    今天值夜是胡瘸子和他的儿子胡小乙,见巡卒走远了,二人来到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一侧还有一面大鼓,两个值夜的士兵双手拢着长枪各靠着一个石狮子,一个还呵欠连天。

    胡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一名士兵面前,掏出一小壶酒,“军爷,解解乏吧”,他儿子也拿出一壶酒走向另外一个士兵。

    两个士兵这下来劲了,这胡瘸子爷俩他们也见过几次,以往见了,爷俩也就是点头致意而已,他们则连正眼也没瞧过,今儿个是咋地啦,爷俩如此殷勤,难道是想通过我等换一个营生?

    现在新乐县城的幽州兵绝对是城里的“大爷”,通过他们给县太爷说一声换一个营生也未尝不可,想到这里,两个士兵就接过酒壶嘟隆隆往嘴里灌,五月份的天气渐热,有一壶略带甜味的好酒下肚那是最好不过。

    两人喝了一大口后见胡瘸子爷俩还站着没动,估计是等着拿回酒壶,也不想难为他们,几口下去之后,一壶酒就全部喝完了。

    一个士兵将酒壶扔给胡瘸子,“老胡,你想换一个什么营生?站班、壮班还是捕手?我看你就算了,让小乙去吧”,这士兵一边说一边打着酒嗝。

    “我等想当兵”,胡瘸子继续弓着腰身说道。

    “当兵?小乙想到幽州营?这可不行,要不……”,话没说完,这士兵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向地上倒去,胡瘸子连忙扶住他。

    另一边的那位也相差仿佛,被胡小乙扶着坐到地上。

    这时胡瘸子那一直佝偻着的身体突然变得矫健起来,将那士兵拖到石狮子后面,很快将那士兵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带上了幽州兵夏天戴的毡帽,又从腰间掏出一根铁刺,捂着那士兵的嘴,摸着他心脏的位置用铁刺猛地一捅。

    那边的小乙也是如法炮制,一刻时间过后,两个更夫不见了,衙门口多了两个抱着长枪靠在石狮子上、毡帽前沿压低的士兵。

    半个时辰过去了,县衙附近,巡逻的士卒又出现了,不过奇怪的是迎面又来了一对更夫,那年老的一瘸一拐的不是胡瘸子是谁?

    “还挺守时”,带队的什长轻蔑地嘟囔了一句,看都没看二人带着队伍扬长而去。

    胡瘸子二人弓着腰等队伍走远消失不见了,快步来到衙门口,那两个“士兵”见了也抖擞起了精神。

    “睡得死死的”,只见一个士兵突然向胡瘸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胡瘸子点点头,带着小乙轻轻推开了衙门。

    县衙前院正中的大厅是县太爷审案的地方,两侧则是县尉、主簿及各房班头、书吏等办公的地方,不过现在都成了赵行直亲兵的宿舍。

    现在已经是丑时初刻时分,各个房间传出来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天上的月色暗淡,整个前院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胡瘸子来到审案大堂门前,先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接着轻轻一推,还好,门没关。

    二人进到大堂,里面漆黑一片,胡瘸子摸索着向后院方向走,“砰”,小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谁?”,一声低喝突然从黑暗中传出,余音还回荡在这寂静的大堂中,显得分外诡异。

    “喵…”,胡瘸子赶紧学了声猫叫,接着便肃立在大堂中一动也不动。

    “.…..”,黑暗中那人嘴里不知嘟囔了些什么,估计是在骂那猫,随即大堂又恢复了寂静。

    半响,胡瘸子偷偷用右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大腿,心里暗骂自己,早知如此,就该上迷香啊。

    一息过后,胡瘸子父子二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大堂里的黑暗,加上窗外暗淡的月光,大堂里的一些景物也逐渐显现出来。

    县太爷的班椅、班台,前面两侧各有一把椅子。

    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

    靠近二人的那把椅子上的人应该是刚才发出声音的,头耷拉着,另一把椅子上的一人头歪在椅背上,仔细一听,还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两人手里都抱着一把刀。

    胡瘸子、小乙轻轻摸到二人后面,用左手捂着二人的嘴,掏出铁刺估摸着心脏的位置用力一捅!

    小乙那边很顺利,铁刺捅下去后他就知道得手了,胡瘸子这边却遇到了麻烦。

    铁刺捅下去时一滞,好家伙,竟然穿着铁甲!

    胡瘸子急中生智,左手仍紧紧捂着那人的嘴,右胳膊狠狠勒住那人的脖子,不过那人竟也有一身惊人的力气,在椅子上拼命地挣扎,大堂里的响动逐渐大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小乙的铁刺赶到了,刺入那人脖子后大堂瞬间便恢复了安静。

    “喵喵…”,小乙又学了几声猫叫,半响二人才摸到后院门口。

    这次胡瘸子学乖了,贴近院门仔细听了好一阵子,确认无误后才从身上掏出一把薄薄的小刀,插入门缝轻轻拨动着门栓。

    半响门栓终于拨开了,不过估计是这门栓使用时间太长了,门栓与门之间的空隙很大,门栓拨开之后竟掉到了地上!

    “咣当”,门栓掉到石板上的声音在这静夜分外刺耳,“喵喵…..”,一阵猫叫之后,两人也不敢出一声,呆立在门前一动也没动。

    猫今晚很无辜,但确实有用。

    只听得前院右侧房间有人嘟囔了几句,不过很快便没声音了。

    安全起见,二人又静候了约莫一刻的时间才轻轻扒开房门进入后院。

    院子里栽了一些花草树木,从大堂到后院铺着两条石板路,一条直通正面,一条这通向左右厢房。

    正面有四间房舍,一般来说,有两间主人卧房,一间书房,一间会客室。二人一间一间摸过去仔细倾听,终于在左侧的第三间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鼾声。

    只见小乙从身上掏出一只竹筒,从竹筒中掏出几只还燃着的短香,对着燃着的那头吹了吹,就将短香从门缝中送了进去。

    又过了大约两刻时间,胡瘸子看看天色,估摸着快到丑时五刻了,一咬牙便推门进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得多,迷香加沉睡,两人将那女人用被子一裹,嘴巴用布条勒住,在房间桌上放了一张纸条便回到了衙门口。

    不过接下里的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算算时间,巡逻的士卒也很快就要来到衙门口了。

    小乙先将女人放到前院关好大门,接着和胡瘸子二人向街道一端跑过去,然后再转过身来对着街道另一头,静等巡逻士兵的到来。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那队士兵在街头出现了,胡瘸子赶紧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去。

    等巡逻的士兵走远不见了,二人带着女人飞快地奔向士兵来的那个方向,转过一个街角后便是商业街所在了,二人来到一家挂着“高记杂货铺”招牌的铺子面前推门进去了。

    没错,这二人正是高煦和王三郎,先前两人则是张小乙和李二郎。

    高煦和王三郎走后,张小乙和李二郎便离开县衙,大大方方地朝城墙一侧走去,商业街正靠近城墙和南门。

    城门口有一队士兵,不过现在都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二人压低着帽檐,从城门口一侧的阶梯拾阶而上,城墙上也有不少士兵,不过除了少数人还站着,大多数也是坐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对于突然在城墙上走动的二人并没有理会。

    二人穿着赵行直亲信卫兵的服饰,他们还以为是来巡哨的,还站着的人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倒热络的很。

    二人沿着城墙来到城东门附近,这一段城墙正好是当地的州兵值守,城下就是富人区所在,二人找了一个值守人少的所在,这边的士兵都在呼呼大睡。

    张小乙掏出一根虎爪飞索,虎爪搭在向外的城垛口,绳索也垂在外面。

    看看四下无人,二人便瞧瞧地从东城门下了城墙。

    第二天一早,整个新乐县城就像炸了锅一样闹腾起来。

    先是赵行直起来后发现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见了,又发现了桌上的纸条,上面写着:“要取回你的女人,速到新市镇来,过期不候。李晟基”。

    接着在县衙大堂、门口又发现四个死去多时的幽州军卒,在东城墙上又发现一段虎爪飞索。

    当然了,真正的胡瘸子、胡小乙被捆在自己屋子里动弹不得,等天明自家婆姨解开绳子后听说外面发生了大事,恍惚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声张。

    矛头直指驻守新乐县城的原义武军的虞候樊文静,因为这一段城墙是他负责的,他也正好住在这一段城墙附近的富人区,想将人从城墙上运出去没有内应的话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樊文静就不幸中枪了。

    赵行直一怒之下不容分辩便杀了樊文静,又从原驻军中挑了一个平日里对他异常讨好巴结的校尉,暂领一千州军继续守卫新乐城。

    自己带着两千骑军、三千步军、一千州军浩浩荡荡杀向了新市镇。

第五十二章 大战新市镇

    新市镇。

    大帐里的李晟基一脸兴奋——敌人终于上钩了。

    不过这新市镇虽然地理位置绝佳,但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其南边是滋水,北边是其支流木刀沟,新市镇便在两水交汇处,如果在镇子东边一堵,整个镇子就包在里面动弹不得,当然了,木刀沟、滋水都有桥梁,想进出还是很方便地。

    李晟基的大营设在镇子东边,现在敌军来了,留在原地静等敌军不是他的风格,他留下周信的第六都驻守新市镇,谈谦的第八都驻守大营,自己带着剩余五都人马,加上横刀都,一共八千人出木刀沟,在木刀沟北面紧挨驿道的一处旷野排好阵势,静待赵行直的大军。

    北面驿道上,赵行直已经恢复了冷静。

    女人虽然重要,但与自己的性命比较起来那就远远不如了,不过自己既然出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回的道理,再说了,刚才探马汇报过了,李晟基竟然弃大营不守,而在前方旷野处等着自己。

    这样的话这一仗自己就有把握了,对面的李晟基这次除了几百亲卫外,剩下的全是步军,而自己却带着幽州一半的汉军骑,还是叔父转战南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精锐老骑,以精锐骑兵击破敌军步军,再用四千步军进攻,没有失败的道理,不过对方的人数好像超过了己方,这倒是一个问题。

    不过一想到李晟基带给自己的侮辱,血气瞬间便涌了上来,老子有两千骑兵还怕什么,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了,以后在幽州还怎么做人?

    想着便让大军加快了步伐,恨不得早一点将那可恨的李晟基碎尸万段。

    两支军队很快相遇了。

    为防备敌人骑兵的冲击,李晟基将五个都的长枪兵全部放在外围,两千长枪兵组成了一个长宽各约两百五十人的紧密大阵,每面均有两排长枪兵,弩手、弓箭手分列其后,最中间的是刀盾兵和横刀都,李晟基则站在最中间一辆大车上指挥。

    长枪阵外围正面、左面、右面约六十步(约一百米)的地上被五个都的工兵挖的坑坑洼洼的,靠近方阵约三十多步(约五十米)的地方挖了四道壕沟,小坑、壕沟都用茅草、薄木板盖着,表面上却看不出来。

    现在两军相隔约两百步(三百米),赵行直远远地望了一下,见敌方用两排长枪组成了一个“乌龟阵”,眉头不禁一皱,不过很快便释然了,李晟基还是不知兵啊,区区两排长枪兵便想阻碍我两千精骑的冲击?

    如果你有五六排,抑或三四排扎成乌龟阵,赵行直或许还要考虑一下,但区区两排,我最多舍弃一排骑兵、两三百骑便可击破大阵。

    想到击破大阵后俘虏李晟基将他绑在柱子上一刀一刀割着他的肉,他心里的快意便猛地升起来了,“李晟基啊,李晟基,你最好不要自杀或者战死”,他默默地念叨着。

    既然四面都一样,那就正面进攻!

    赵行直一次便出动了一千骑,第一排只有五十骑,后面每排依次增加十骑,一共十一排——锋矢阵!

    一千骑兵接近布满小坑的地段边缘时,李晟基大阵里面的一千五百弩手发动了,斜指上空的弓弩射出了一千五百只弩箭。

    漫天的箭雨过去之后,骑军大阵至少有一两百骑中箭落马,且大多是锋矢阵后面几排的骑兵,前面的骑兵依旧高速向前冲,过了小坑地带,又有一百多骑马匹跌到在地。

    这时大阵前面的两排长枪兵纷纷伏低身体,后面的弩手一排接一排的平射开始了,等骑兵冲到壕沟附近时,又有一百多骑落马。

    赵行直在后面看得睚眦欲裂,短短的距离就损失了近一半人马!

    狗日的李晟基,果然狡猾如狐,但事到临头只能奋力一搏了,只有三十多步了,冲过去就是胜利!

    没想到这三十多步也不好过,不断有马匹跌入壕沟,前面李晟基的弓箭手则大开杀戒!

    好不容易剩下一百多骑冲过三道壕沟来到长枪兵面前,他们却遇到了了最后一道壕沟,还是最宽的一道,六尺宽、三尺深,一百多匹战马陡然跨入这道壕沟,一半的马匹跌到在地,将马上的骑士纷纷甩出,迎接他们的则是闪着银光的长枪!

    剩下一半的马匹侥幸稳住脚步,马上的骑士也被居高临下的长枪兵扎了个透心凉。

    不到一刻时间,长枪阵正面长约一百五十步、宽约七十步的阵地上到处是乱跑的马匹、落马的骑兵,以及受伤的马匹、骑兵的嘶叫声、呻吟声。

    不过在随后弓箭、弓弩的打击下,乱跑的骑兵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嘶叫声和呻吟声。

    赵行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半响一咬牙,将剩余的骑兵分成三波,依次从敌军大阵左侧、右侧、后侧进攻,等左右两侧的骑兵跟正面那一千骑一样消失殆尽时,按计划进攻后侧的骑兵死活也不愿意再进攻了。

    其实他们如果进攻后侧的话还有一丝希望,后侧没有小坑和壕沟,不过也就是一丝而已,严阵以待的弩手、弓箭手对付区区三百骑兵还是很容易地。

    现在赵行直还剩下四百骑兵、四千步军。

    不过队伍最后的一千定州本地军现在却有些慌乱了,闻名河北道的幽州铁骑几个照面就损失了一千多,这仗还怎么打?

    恐慌的情绪在互相感染、凝聚着,不久随着一个长枪兵喊了一声,扔下长枪便向后跑,接着是三个、四个,到后来整支定州军都向后跑。

    接着便是幽州步军,最后只剩下赵行直的四百骑孤零零地杵在原野上。

    这时李晟基的大阵也发动了,五百横刀都士兵一分为二,从后侧出阵,三百甲都士兵由郑恩领着绕过右侧的小坑、壕沟地,只扑还兀自发呆的敌军四百骑,李继基带着乙都两百人从左侧绕过小坑、壕沟地去追赶逃跑的敌军步军。

    大阵的步军也通过正面壕沟阵弯弯曲曲的通道向敌军扑去。

    郑恩的甲都很快就就接近了赵行直的骑军

    赵行直的四百骑兵又跑了一百,剩下这三百则是他的直属亲卫,他们都没动,都看着赵行直。

    赵行直脸色变了几下,最后终于恢复了幽州第三骁将的本色,只见他提起自己十五斤重的马槊,笑着说:“承天军的诡计耍得不错,不过真刀真枪干起来,咱们幽州健儿不一定输,怎么样,跟我杀贼去!”,说完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三百骑紧紧跟着赵行直,都是一脸决然的模样。

    郑恩见状,脸色也凝重起来,“投!”,一阵标枪过后,眼前的敌骑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快马速直冲过来。

    郑恩的甲都还是老样子,夹着骑枪,排着整整齐齐的队形迎了上去。

    队伍整齐、统一的作用就在于配合,三百骑对三百骑,一个照面,赵行直的部队便有不少人落马,而郑恩这边只有对方的一半。

    不过就是这样,郑恩越发凝重起来,两旁紧跟着他的卫兵已经有一个倒下了,战友的倒下激起了他的悍勇,骑枪刺中了一个敌骑后,一柄马槊闪电一般向他刺来。

    郑恩赶紧举枪格挡,将马槊向上一撩,没想到来槊竟然蕴含了惊人的力量,他根本撩不动,而长长的剑尖模样的槊头继续向他喉咙刺来。

    郑恩心里一凉,知道遇到了高手,定睛一看,只见一位穿着山文甲的络腮胡子冷笑着将槊头继续往前送。

    现在郑恩有两种选择,一是弃马,但四周都是乱跑的马匹,下了马也是死路一条,还有一条路,就是奋力一搏。

    情急之下,郑恩猛地一松手,压着骑枪的长槊受到的阻力一空就向下掉,这时郑恩抽出了自己的长刀,双手握着向槊杆猛地一砍!

    不过他快,敌人更快,就在他砍中槊杆的同时,槊头已经刺进了他的前胸!

    郑恩已经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鱼鳞甲被刺破了,胸口也是一阵剧痛传来,不过此时他的长刀也砍断了槊杆。

    络腮胡子的半截槊杆仍插在郑恩身上,他干脆操起剩下的槊杆向郑恩头上砸去!

    右胸的剧烈疼痛使郑恩已经来不及挥长刀格挡了,他一时有些沮丧,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半响,郑恩才睁开眼睛,只见周围都空了,只剩下自己面对的那骑,那人还保持着举棍下砸的姿势,不过其身形发呆,郑恩再仔细一看,只见那人的喉咙上钉着一支箭尾,嘴角冒出了血迹。

    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马上一位留着短须的骑士,左手握着长弓,不是李晟基是谁?

    ……

    赵行直三百骑全军覆没,不过李晟基的甲都也死伤了近一百,大部分还是重伤!

    赵行直带来的三千幽州步军、一千定州军在乙都士兵的围追堵截下,加上追上来的七千多承天军大队,毫无悬念的投降了,最后回到新乐的士兵只有三百多人,其中大多是熟悉路径的新乐本地的士兵。

    整个战斗不到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中承天军损失一百横刀都,却消灭了幽州军几乎全部骑兵,俘虏了大部分步军,收拢了还完好无缺的九百多匹战马,还有几百民夫押着的一千斛粮食及大量草料。

    李晟基带着大军押着俘虏和缴获继续向新乐进发。

    黄昏前大军进抵新乐城下,留守新乐的原定州军军官见了大量的俘虏以及赵行直的尸首后想都没想就开城投降了。

    李晟基占领新乐城,定州以安喜为中心的防线顿缺一角,一个关键的角!

第五十三章 青牛白马鬼箭

    “你有什么打算?”

    当李晟基第一眼看到朴成花时,心里也是一阵激荡,不过他很快便安定了心神。

    “.…..”,朴成花低头不语。

    “大人!”,只见王存章兴冲冲地跑过来了,“大人,夫人生了!”

    “啊?真的?”,李晟基一把抓住王存章,心里砰砰直跳,半响还在晕眩中。

    “大人,你也不问我是男是女”,王存章笑着轻轻推开李晟基。

    “都好,都好”,李晟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的?”,王存章见李晟基的神情不似作伪,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一男一女!”

    “啊?!”,这下李晟基直接被击倒了,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幸福彻底击倒了,难怪三娘的肚子那么大,原来是一对啊,他现在恨不得立刻赶回平定州。

    不过转念一想赵德均和契丹大军就在附近虎视眈眈,心里不禁犹豫起来。

    “大人”,这时朴成花开口说话了,“奴家愿意去平定州伺候夫人”

    李晟基看看她,见她神态诚恳,便伸手将她扶起来说:“也好,今后如果你看上我的哪位部下就跟夫人说一声……”

    ……

    占领新乐县后,对于俘虏的幽州、定州士卒,李晟基这次没有象上次对杨光远那样将俘虏都放了,而是展开了新一轮招兵活动,在提前发放半年军饷,一日三餐,餐餐管饱的“强力”诱惑下,幽州三千俘虏兵中除了少数人外,大部分都愿意加入承天军,连本土的定州兵也愿意加入,这样李晟基一次就招够了三千人。

    李晟基让李继基的乙都带着三千新兵、阵亡将士的遗体以及受伤的将士、朴成花返回承天军、平定州,他计划让平定州的刘承威、承天军的李承训各带一千五百人训练。

    周信、谈谦的部队继续在新市镇驻扎,李晟基可不想让自己的军队在一个地方憋死,新市镇正好位于镇州(治所真定县)、新乐县之间的中心位置,离两地都不到五十里路,与新乐正好组成掎角之势。

    不过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五天过去了,赵德均和传说中的契丹大军却仍然不见踪影,李晟基不禁有些奇怪,自己消灭幽州五千人马,还杀了赵行直,这赵德均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难道在酝酿什么惊天的大动作?

    就在李晟基不乏恶意地揣测赵德均时,在定州的赵德均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行直的下场他三天前就知道了,他刚听到这个消息是就晕厥过去了,等他醒来时却又恢复了镇定,让逃回定州的士卒详细讲述了新市镇战斗的经过,包括朴成花的事情。

    听完后他便沉思起来。

    夺朴成花扰乱赵行直的心神,赵行直冲动出兵,貌似对幽州骑兵有利的野战却包藏祸心,所有计划都丝丝入扣,暗藏玄机,这李晟基绝对是一位劲敌!难怪杨光远先前一败涂地呢。

    自己这次南下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沧州那边有时赛坐镇,自保足足有余,定州这边他还有一万大军,不过骑兵缺乏,而妫州的契丹大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而契丹骑兵正是他“托大”的信心所在!

    ……

    承天军三千骑军出飞狐道后,姚猛就问欧阳浩粮食的事情,只见欧阳浩打开一把折扇扇了几下,“我等三千骑兵,在这幽州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德均近一半的兵力拖在南边,还要有相当的兵力防御偌大的幽州”

    “故此,其集中兵力来对付我等估计不大可能,但以我等三千骑兵想要攻城略寨也不容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了”

    “何法?”,姚猛赶紧问道。

    “示敌以弱!让他们主动来攻击我们,这样我等既练了兵,又可以用缴获来充实我军”

    “如何示敌以弱?”,姚猛又问。

    “自然是分兵了,我等干脆兵分三路,每路一千人,每路间隔都小于三百里,这样的话有什么事情也可尽快支援”

    “每两天其它两路都要派轻骑向中路汇报消息”

    姚猛痛快地同意了欧阳浩的方案,招来契必信、单廷贵一商议,决定姚猛、欧阳浩带第一都继续向东前进,进抵幽州附近,契必信、符彦伦带着第二都向南,直指易州遂城方向,威慑定州,单廷贵、上官景带着第三都也向南,直指易州州城易县方向,然后在幽州、易州之间游弋,策应南北两路。

    三路大军约定十五日后在易州南部的遂城汇合。

    姚猛、欧阳这样划分人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三路人马中,纸面上第一路最强,姚猛亲领的五百骑全是军中最为高大神骏的战马,战时马匹也在前半身披上一层锁子甲,骑兵则是细鳞甲,军中“重甲骑兵”是也,呼延赟的五百骑次之,战时马匹前半身着皮甲,骑兵着细鳞甲,这一都也完全是按照李晟基规划的骑枪、标枪、带弧形的单手横刀来配置、训练。

    这一都是以新兵为主,这也是配备标枪而不是弓箭的主要原因,并且装备也好统一,不过装备虽好,却没有在实战中体现,此去幽州,这一路最为凶险,故姚猛、欧阳浩两大头领都在这一路。

    契必信的五百骑也是骑兵细鳞甲、马匹皮甲,骑枪、标枪、弧形横刀的标准配置,而符彦伦的五百彰圣都骑兵却是骑兵锁子甲、马匹不着甲,骑弓、横刀的配置,纸面上这一都实力仅次于第一都,此去遂城,临近定州战场,凶险次之,由第二都去也很合适。

    至于单廷贵的第三都几乎全是以前的燕代游侠,李晟基原本想将他们打乱后编入姚猛、契必信的队伍,后来受到他们的强烈反对,说他们现在的兵器练了不少年,都用习惯了,李晟基最后还是放弃了,不过也正好检验一下各种配置之下的战力情况。

    这一都除了作战兵器五花八门外,倒都会一手漂亮的骑弓,论骑射水平,其实还在符彦伦的彰圣都之上。

    这一都的骑兵都着皮甲,马匹不着甲。

    ……

    就在姚猛他们穿越飞狐道时,北面的妫州城外、妫水河边,一场祭祀仪式正在举行。

    河滩上,一万余骑兵都下了马,神色肃穆地围着一个专门开辟出来的场地。

    场地四周几十面大鼓正“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场地中央立着两根柱子,一个高台,一头青牛、一匹白马系在柱子上,不远处靠近河边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

    高台上一个头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羽毛,身上却穿着一件黑色大氅的瘦高汉子正在张牙舞爪,嘴里不时哼着、叫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时而匍匐在地,时而站着双手举向天空。

    一大群赤着上身,面上用油彩涂抹成狰狞可怕的野兽、鬼怪模样,腰间仅用兽皮裹着的大汉随着鼓点在场地上疯狂舞蹈着。

    随着高台上的汉子发出一声怪叫,鼓声、舞蹈停止了,骑军大队里走出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士兵,一个头发剃得只剩左边一小部分头发,另一个则只剩下右边一小部分,赤着上身,左胳膊上都刺着奇形怪状的文字。

    两个士兵来到青牛白马身边,各自搂着牛马的脖子在它们耳边说着什么,牛马一开始在鼓声、舞蹈的刺激下有些发狂了,正拼命拉扯着,想挣脱加在自己身上的绳索。

    经过两个士兵的耳语,牛马渐渐安静下来了,这时两个士兵突然从腰间掏出一尺多长的短刀,对着牛马的脖子就是一刀!

    两人将短刀快速抽出,用双手紧紧抱着还在哀鸣不已的牛马的脖子,自己的大嘴却对着急喷而出的鲜血大口大口地喝着。

    半响,牛马都倒下了,两人全身上下都是血迹,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姗姗来迟,两人转身向大队走去,一边走一边用双手拍打着自己健硕的胸部和肥大的腹部,嘴里还大声喊着不知名的语言。

    淡淡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金红色交织在脸上,映出两张极度兴奋后的大脸。

    围在周围的万余士兵这时全部将右手放在胸前,紧紧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弯腰低头,向那两位“勇士”致礼。

    这时鼓声又响起来了,舞蹈也开始了,只见大队中走出约莫两百名士兵来到河边,在那被绑着的人前面约五十步的地方站定后。

    被绑着的人从服饰上看应该是一位汉人,还是一位汉人官吏,见到面前站立的两百名士兵,面色煞白,汗如雨下,口里也不知道嘟囔着什么,看情形他的舌头应该被割掉了。

    两百士兵神色淡漠,纷纷取出骑弓、箭只,对准那人就是一阵射击。

    几息过后,那人的身上从头到脚插满了箭只,嘟囔声再就没了,不过由于不少箭只射穿了那人,并射到那人背后的柱子上,那人并没有耷拉着,而仍是笔直地与柱子连在一起。

    射完后,骑军大队爆发出大片大片的欢呼声,“嗷嗷…”的呼叫声震彻云霄,惊得天上正飞过的一群大鸟四下乱飞,连五里多外的妫州州城所在的怀戎县城里的人都感觉到了,静静流淌的妫水河也似乎受到了声波的影响,荡起了片片涟漪。

    祭杀青牛白马,射鬼箭。

    契丹大军出发前必备仪式。

第五十四章 大防山之战(1)

    有些奇怪的是,大队中央一位将领模样的汉子却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这汉子身材不高,却甚为矫健有力,年约四十山下,国字脸,高鼻梁,眼眶略有些往里陷,与其他将领不同,他留着一把乌油油的长须。

    高模翰,契丹西南面招讨使(祥稳),契丹军中少有的极受耶律德光信重的非契丹族将领,后套到妫州一带都是他的管辖范围。

    他原来是渤海国贵族,渤海国被契丹灭国之后便投降了契丹。

    以前的渤海国虽以靺鞨族为主,但里面部族众多,汉人、契丹人、室韦人、高丽人、奚人,不一而足。

    高模翰的祖母是契丹人,母亲是高丽人,外祖母是室韦人,他一个人身上就有四种血统。

    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是汉人,日常出行打扮也是汉人打扮,出战时最多在头盔两侧加两条羊毛编制的球节。

    虽然自认为是汉人,但他对中原的汉人却不屑一顾,时常以渤海汉人自居。投降契丹之后为耶律德光东征西讨立下了汗马功劳,为的也是在偌大的契丹国建立他渤海高氏的殊荣。

    紧挨着站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位明显契丹将领打扮的人,瘦瘦高高的,年纪比高模翰大一些,上唇一抹短须,看着眼前这一幕却意兴盎然。

    述律金,回鹘述律部骁将,不过自述律平嫁给耶律阿保机后,述律部就以契丹的部族自称了。目前他统领着四千契丹骑兵,其中有两千述律部的回鹘兵,两千皮室军,南下万人大军的副统领。

    两人身后还有三人。

    高彦均,三十多岁,高模翰堂弟,统领着三千“渤海都”,全部由投降契丹的渤海国士兵组成,渤海都的战力在契丹国仅次于皮室军(不过高模翰却并不同意),高彦均则是渤海都的第一勇将。

    勿哲斤,奚人将领,三十多岁,统领着两千奚兵。

    帖木儿,室韦将领,二十多岁,统领着两千室韦军。

    这就是所谓的“一万契丹铁骑了”,内中真正属于契丹部族的只有四千人,再严格一些,就只有两千人了。

    高模翰却信心十足,就是这个架构,他帮耶律德光东征西讨,东到高丽,北到瀚海(贝加尔湖),西至河套,南到幽州,打击叛军,收服异族,基本上是胜多败少,对于骑兵缺乏的区区河北道汉军,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不过他心里也在暗骂赵德均,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最热的五六月份乞援,而耶律德光又偏偏答应了,在这么热的天气出兵,这不是要命嘛。

    不过耶律德光的命令他又不得不遵从,在接收妫州后,他留下五千兵马镇守,带着一万一千大军,一千牧民,一万五千匹战马(述律金的部队是一人双骑),几万头牛羊,祭祀过后就南下了。

    大军出怀戎径直向东,越过居庸关后,带上带路的幽州将领,为照顾随行的牛羊,贴着西山一路南下,在威州大防山附近碰到了一小股骑军。

    “承天军!”,随行的幽州军官一眼便看出来了。

    土黄色的夏季军服,裁剪得比寻常后唐官军短得多,在这普遍偏长的官军服饰中分外扎眼。

    来的正是向幽州进发的姚猛分队的侦骑,他们陡然见到这么多的骑兵,还都是胡骑,也不禁吃了一惊,略略观察了一下后便赶紧离开了。

    大防山是从飞狐道出来之后幽州平原上矗立着的一座中等规模的大山,山高约八百米,山体东西两侧都是平原,面向东边有一处山坳,山坳里绿草茵茵,有一条小溪正好从山上流下来穿过山坳流向东边的大平原。

    山坳里一支骑兵正在歇息,正是姚猛、欧阳浩率领的去幽州准备“示敌以弱”的那一支。

    姚猛皱着眉头听完侦骑的汇报,按那侦骑的说法,至少有上万骑向大防山开过来,还都是胡骑,这必定是南下支援赵德均的契丹大军。

    “老姚,是撤退还是继续去幽州,必须尽快拿主意了,否则……”,一边的欧阳浩也一改往日的轻松模样,神色异常严峻。

    “你的意见呢?”,姚猛反问道。

    “敌势大,应尽快撤离”,欧阳浩斩钉截铁地说。

    “那二郎的交代?”,姚猛有些不甘。

    “我等先找一处隐蔽所在,等敌骑大军过去之后,在后边骚扰他的后军”,欧阳浩说。

    “不行!敌骑上万,就是分出一半快速南下对二郎那边也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姚猛摇摇头。

    “那你的意思?”

    “这大防山方圆也有也有几十里,这处山坳上面正好有一处平地,位于两山之间,恰似叱日岭与叱月岭之间的宁胡坡,不过规模小了许多”,姚猛说着说着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不可!”,欧阳浩知道他打的注意,“大人的骑军来之不易,岂可轻易损伤”

    姚猛却不理他,叫过四个亲兵,“你等二人一组,速速南下,去找契必信、单廷贵他们,让他们回到大防山附近支援”

    “到了大防山后,伺机而动,千万不可鲁莽”

    “老姚!”,欧阳浩大急之下抓住了他的袖子,“我等只有三日的粮草了!”

    “不妨”,姚猛神色淡然地说,“山上还有一些人家,大多是放牧牛羊的,加起来起码上千头,我等用银钱买了,起码能再支撑十日”

    “那十日之后呢?”,欧阳浩问道。

    “我就不信这契丹大军为了我等小小一支军队能在这里待十天,再说了,如果他敢分兵,等契必信、单廷贵来了,我也有信心与彼等大战一场”

    欧阳浩见他神色坚定,也不好多说什么,否则将来他一个“畏敌如虎”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还没等姚猛等人完全上山,姚猛的一个亲兵气喘吁吁跑过来,“都头,胡人把谷口封住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来了多少人?”,姚猛问道。

    “不下两千,还有几万头牛羊”

    “哦?”,姚猛一听,眼睛不禁一亮。

    其实来的不止两千,在听说前面有一支千人规模的敌军后,高模翰让帖木儿带着两千室韦军在前,伺机消灭敌军,又让勿哲斤带着两千奚兵押着随行的牛羊去山坳放牧,而自己带着三千渤海都、四千契丹军绕过大防山直接南下。

    契丹军队中,以个人武勇来说,从辽东再往东的生女直部落最为悍勇,漠北的室韦部落次之,契丹再次,渤海人再次,其他的诸如回鹘、奚最次,但以训练有素的标准,则要反过来了,契丹、渤海最优,回鹘、奚次之,室韦、生女直最次。

    最终的结果是既训练有素又有较强的武勇的渤海(以熟女直为主)、契丹先后统治了东北平原大地。

    所以山下的两支军队,既有骁勇的室韦军,又有训练有素的奚兵,对付的又是一支仅千人的汉军骑,高模翰还是很放心的,再说了,他让两支军队停留在山坳里,主要是听说那里的水草丰美,就让两支军队护卫随行的几万只牛羊在那里吃两天草后再南下。

    高模翰走后,奚兵还好,老老实实封锁谷口,不过一向自恃武勇过人的帖木儿却不能容忍自己头顶上还有一支敌军的存在。

    他分兵一千守住下山的道路,自己带着另外一千人便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道路刚开始还较为平缓,不过越到后边就越陡峭,到最后,骑马是不成了,只能牵着马走。

    就在道路的尽头,姚猛他们用随身携带的草袋子装满了泥土堆在路上,正好卡住了一处最为险要的地方。

    姚猛这一都没配备弓箭,标枪又舍不得用,干脆在土袋子后面派了两排骑兵,都手持骑枪守着,反正这段路每次最多上来三四个人,还是仰攻。

    帖木儿在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就气馁了,将尸体抢回去后便撤了下去。

    六月的天气异常炎热,晚上,山坳里的大军包括帖木儿、勿哲斤在内,连帐篷都没搭,个个都在野外枕着野草呼呼大睡,当然了,上山的道路、谷口都有值夜的士兵警戒。

    山道的右侧,山坳的正中间,是一条小溪,子夜时分,小溪的源头——山顶上,有二十人左右正沿着小溪往下爬。

    带队的正是欧阳浩,带着的二十人有一半是原横刀都士兵,另外一半则是横刀都淘汰下来的。

    二十人全穿着黑衣,借着朦胧的月色通过虎爪飞索一段一段往下爬,一个时辰过后前面出现了一个大潭——到山底了!

    大潭四周全是圈起来的牛羊,紧挨着大潭边上打了一圈木栅栏——防备夜晚牲口不小心掉到潭里,其它地方则没有栅栏。

    紧挨着大潭的是一面缓坡,一道溪水从潭中泄出,沿着缓坡向山坳流去,由于有落差,这里的声音较大,流到谷地后,水流变缓,流水声也几乎听不到了。

    他们摸到山坳下面的平地后,翻过圈牲口的栅栏四处寻摸着,栅栏里的牲口有两个,一个圈着羊,占地最广,当二十人气喘吁吁地摸到羊圈的尽头,一个专门圈着牛的栅栏出现了,只有上千头左右。

    摸到牛圈后,只见二十人纷纷从背上解下一个大竹筒,大竹筒是用最粗的竹子做成的,一共有三节,中间都打通了,装水的话一个竹筒只怕能装十斤。

    当竹筒的盖子揭开后,一股浓烈的香味便传了出来,原来是香油!欧阳浩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生怕敌人闻到香味发现他们的踪迹。

    牛圈虽说处在平地,但仍有一定的坡度,二十人从高处往低处走,将竹筒里装的香油沿着坡面缓缓倒下,香油不多,倒到牛圈的一半时就没了。

    二十人快速回到坡顶,纷纷掏出另外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还在还没燃尽的火绳,将火绳扔到山坡上,“呼”,二十条火线便出现了。

    有的牛身上也有香油,很快也被点着了,顿时“哞哞”地惨叫起来,有的疼痛之下四处乱窜,很快冲破了四周的栅栏,向更远处的士兵、马圈冲去。

    等欧阳浩等人回到大潭上面的小溪,从上面朝下望去,只见倒过香油的那个牛圈几乎全部烧起来了,火势正在朝四周蔓延,还有无数道火线在四处乱窜,那应该是身上起火的黄牛。

    “走吧”,欧阳浩轻轻说了一声,他们今晚的主要目的是让敌军无法安睡,至于杀伤多少倒没想过,原本姚猛还想带着几百人下山“偷营”,不过被他止住了,沿着道路下山动静太大,敌人肯定有防备,最后还是用了眼前的这招,不过用了这招之后,全军携带的香油就没了,想到这里欧阳浩不禁一阵肉痛。

    牛、马、羊的惨叫声,士兵的喊叫声不断传过来,随着欧阳浩他们越走越远,站在更高的地方再往下看时,整个山坳几乎变成了一个火塘!

第五十五章 大防山之战(2)

    山坳的契丹军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天刚放亮,山坳里的勿哲斤、帖木儿站在山坡上,看着黑漆漆的谷地欲哭无泪,经过一晚的火烧、践踏,人员损伤倒不大,但马匹却四下逃散了不少,四千多匹战马现在只有两千多匹了,大部分估计逃出了谷地。

    牛群损失更大,黄牛几乎损失了一半,羊群由于处在牛圈的上游,损失倒不多。

    二人一商议,决定由勿哲斤带着五百骑出谷口去寻找走散的马匹,帖木儿带着剩余人马紧守下山的道路,两人也不是傻瓜,昨晚的大火绝对是有人故意所为,多半是山上的承天军,为防备敌人趁虚而入,加强防备也是应有之意。

    不过经过一夜的折腾后,士兵们都疲累不堪,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两说。

    紧邻着上山的道路是一片开阔地,帖木儿让士兵们砍了一些树木堆在上面,形成了一道高、宽约三尺,宽约三丈的路障,敌骑想利用山道向下冲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这道路障。

    帖木儿又让一千人呆在自己马匹旁边,随时投入战斗,另外五百人站在路障面前,前面的手持弓箭,后面的手持各种兵刃,用严阵以待来说也不为过。

    山下的情形姚猛已经派人打听清楚了,按说利用敌人的疲累再接再厉是上上之选,可如何对付那道路障?

    从山上倒是可以绕道,可那样他这一千骑兵就要变成步兵了,这可不是姚猛想看到的,如果将骑兵变成步兵能打赢仗那还好说,可敌人的骑兵却是严阵以待,就算你绕道冲到敌骑面前,敌人就算只有一半的人顺利上马,接下来的战斗也是一边倒的屠杀。

    欧阳浩还在呼呼大睡,姚猛也不忍心打扰他,本来计划的好好的,趁着敌人的疲累“一举破之”,可事情不如意往往十之八九,敌人也不是待宰的猪羊。

    姚猛倒是想到了用虎爪飞索将挡路的树木清除,可惜他们带的虎爪飞索最长的只有五丈,估计不等虎爪飞索抛出就会被敌军弓箭手射杀得一干二净。

    利用一部分骑兵当做步兵绕道清除路障?估计即使路障清除了,这一部分士兵也会伤亡殆尽。

    ……

    姚猛这个愁啊,在山上不停地走来走去,大好局面不能有效把握的话,昨夜欧阳浩他们的辛苦就白费了。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自己还毫无头绪,不禁有些气恼,一拳砸在自己借住的山上老乡的木门上,这木门那里受得了他这一圈,只听得“咔嚓”的一声,木门连着墙壁的榫子断了,随即木门“扑”地一声掉到地上。

    一边的老乡见状也吓得不敢说话,战战兢兢站在一边,姚猛见了赶紧对他说:“老乡,对不住了,我这就赔你”,说着掏出一串钱给那人,那人说什么也不要,区区两个榫子,自己找一个木匠重新做两个便是,何须一百钱的赔偿?

    姚猛他们山上之后,军纪严明,吃的、用的都掏钱购买,除了姚猛、欧阳浩、呼延赟三人住在老乡家里,其他士兵全部在野外露宿——不过这天气在外面睡觉比在房屋里还凉快。

    两人便在倒在地上的门板旁边拉拉扯扯的,一个强要给,一个死活不要,终于把欧阳浩吵醒了。

    欧阳浩见状问了姚猛身边的亲兵,才知道事情的原由,赶紧把二人拉开,又对那老乡说:“老乡,你就收下吧,这可是承天军的军规,你不收的话,这位姚将军可是要受罚的”。

    说着拿过姚猛那一串钱硬塞到那人手里,那人听了只好千恩万谢地接了,欧阳浩便走向姚猛,正要质问他为何还不下山,脚下一不小心磕了一下,一个趔趄便一屁股歪坐在地上的木门上。

    姚猛伸手将欧阳浩拉起来,再看地上那木门竟然毫发无损,瞬间一个计划便在他脑海里形成了。

    半个时辰之后,姚猛向老乡们又借了六块门板,在第一都中步战功夫不错的挑了一百人,将都中仅有的十把弓箭也带上了,自己那两石硬弓也在此列。

    每块木板上捆了两道绳子,由两个士兵扛着,自己的四百重骑也披挂好牵着,沿着山道就往下走。

    呼延赟带着剩下的五百轻骑跟在后面。

    在离路障还有约一百步时,姚猛亲自带着一百“步兵”在木板的掩护下向前冲。

    这下帖木儿进退两难了,射箭嘛,敌人藏在木板后面,远处的欧阳浩倒是一个明显的靶子,可惜他们草原骑兵的弓箭都还不到一石,射程远远不及,带人越过木障冲过去,敌人那四百几乎全身包裹在甲胄里的骑兵马上会一冲而下。

    最后他还是决定以静制动,你现在藏在门板后面倒很安全,不过总要露头的嘛,以室韦勇士的战力,他相信即使步战也不会输给前面的汉军,不过就是可惜自己那些弓箭手了,等会两边接战之后就派不上用场了。

    姚猛左手握着大铁枪,右手握着流星锤,当木板接近路障时,他从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已经瞧见敌军已经将前面的弓箭手撤到后面去了,路障后面的全是手持兵刃的步军!

    “杀!”,随着他一声大喝,所有门板往前一推,靠在木障上,正好形成了一道上下方便的缓坡,而他右手中的流星锤几乎同时呼啸而出,一锤就砸到了一个胡兵,接着将流星锤一扫,路障后面的胡兵纷纷避让不迭,这时他身边的五十人都端着一丈长的骑枪冲上去了。

    姚猛带着五十人冲在前门,一个照面就击退了路障后面的胡兵,冲到了路障后面,与胡兵杀成一团,剩下的五十人则赶紧将拦路的树木扒到一边。

    一刻时间过后,只听一声大喊:“老姚闪开,我来也!”,随着姚猛用大铁枪威猛地一扫,趁着胡兵避让的机会,杀入敌阵的三十多人赶紧闪到一边。

    只见四百多全身包裹在铁甲里的重骑向一道黑色巨浪一样从姚猛他们身边一闪而过,领头的正是欧阳浩,包括他在内,所有骑兵今天都穿了一身黑色的锁子甲,马匹是黑色的鱼鳞甲,手持骑枪,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瞬间将路障后面的几百胡兵一扫而空,接着便扫过还没来得及避开的弓箭手,来到山下的平地后,又冲进了一千刚上马的室韦骑兵大队。

    高速、重骑对上原地不动的轻骑,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等欧阳浩他们将一千室韦骑兵刺了个对穿,几乎来到山坳中间的小溪边上时,山脚下的室韦骑兵大队就四分五裂了,这时呼延赟的五百轻骑也上来了。

    由于勿哲斤带走了五百骑去谷外寻找失散的马匹,现场有马匹的只有两千多人,其中还有近五百人被当做步兵在山道上被消耗掉了,现在在山坳里还有近千胡兵都没有马,眼睁睁看着自家骑军被冲的七零八落而无可奈何。

    欧阳浩的四百重骑又反身杀过来了,而呼延赟的五百轻骑专门找扎堆的胡人步军,这下就热闹了,以往这些胡人哪经过这样的局面,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他们在马上欺负汉人,现在倒反过来了。

    不过这时倒有一股骑兵杀过来了,欧阳浩一看人数还不少,至少有七八百,不过再仔细一看,马上的骑士不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就是十多岁的孩童,甚至还有不少女人!

    估计是守护牛羊的随军牧民,不过现在上了马就是敌军,欧阳浩的重骑目前才杀了两个来回,以往训练的时候,一般冲击两个来回才休息,欧阳浩骑着姚猛的白蹄乌,右手握着骑枪,带着黑色巨浪扑向了“牧军”大队。

    这边姚猛也没闲着,带着刚才冲击路障剩下来的七十多人也加入了战团,配合呼延赟,猛追着敌人的步军砍杀。

    中午时分,除了人、马受伤后的呻吟声、哀鸣声,山谷一下子安静了。

    姚猛杵着自己的大铁枪大口大口喘着气,欧阳浩则直接躺倒了草地上,四脚朝天地躺着,呼延赟到底是老派军人出身,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马边喝着水。

    这次大战,姚猛的第一都有五十人在清除路障时阵亡了,有一半是刚冲上路障时被敌军后面的弓箭手射杀的,剩下的则是在接下来的短兵相接时阵亡的。

    重骑部队只有十骑受伤,绝大多数是在经过起伏不平的山坡时被战马颠下来受的伤,呼延赟的轻骑倒有几十骑伤亡,也多是被敌人的冷箭射杀的。

    而山下的帖木儿却伤亡惨重,他最后带了不到五百骑从山谷里冲出去了,加上先出去找马的勿哲斤五百骑,室韦两千骑、奚人两千骑在此战斗中损失了近三千骑,还损失了近千守护牛马的牧民。

    最关键的是,圈在山谷中放养的几万头牲畜丢了,这可是高模翰一万大军未来好几个月的军粮。

    下午的时候,另一个好消息使姚猛兴奋不已。

    契必信、单廷贵的队伍赶到了。

    他们两人的队伍本来是一起南下的,接到姚猛的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即回头朝北边赶,不过顾虑到敌人的骑军大队,他们没有按原路往回赶,而是先向东,从范阳绕了一圈才赶到了大防山下。

第五十六章 大防山之战(3)

    大防山的山坳与太原北面的虎北口不同,谷口狭小,只有两三里宽,而谷内开阔,最宽处只怕有二十多里,简直是一个天造地设的驻兵场所。

    姚猛、欧阳浩、契必信、单廷贵等人一商量,认定敌人丢了这么多的牛羊,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就一致同意在这大防山山坳驻扎,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契丹大军来攻,从而间接减轻李晟基定州战场的压力。

    不到半日功夫,一道高、宽三尺,长三里的全部用土袋子砌成的矮墙建成了,中间溪水的上方在大防山老百姓的协助下建了一栋高达两丈的木制望楼——姚猛将剩余的几百头黄头全部送给了山上的老百姓,这在当世可是一笔偌大的财富,老百姓个个欢天喜地的出人出力帮着承天军打“胡人”。

    有了谷里的几万头羊,姚猛用其中的一部分跟老百姓换了一些粮食,最近一段时间的粮食也不用考虑了,近三千人就安安心心呆在山坳里等着敌军来攻。

    山上也有一条小路通往山北,不过只能走人,骑马是不行的,为了防备胡骑勾通幽州步军从那里攻上来,几人一合计,干脆又在山北的脚下新立一寨,全部由木头制成——不用说,山上的老百姓也出了大力,契必信、符彦伦一千人前往此寨驻守,这样一来,两地互为犄角,也够敌军喝一壶的。

    遂城。

    没了几万牛羊的羁绊,高模翰的七千骑兵行军速度很快,不久便抵达了距离定州不到两百里的遂城县,现在大军驻扎在城外,除了高模翰的“渤海都”以外,其余的都四散在乡下“打草谷”。

    不过现在高模翰的心情非常糟糕,大帐里的上好茶具被他摔了个稀巴烂,在他面前,两个赤着上身跪着的人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背上的鞭痕累累,血肉模糊。

    四千人竟被一千人击破了,还损失了全部的牛羊,高模翰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还不敢相信,最后确认了之后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他心里这个恨啊……

    以往他为耶律德光东征西讨,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唯一一次伤亡过半还是在征讨黑水以东的东海女直(女真)的一个部落时,由于突然天降大雪,被精通雪地作战的东海女直人偷袭得手,损伤了几乎一半人马,不过最后他还是鼓起余勇将这个部落灭掉了,部落里上到五六十岁的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幼童,无论男女,屠得干干净净,自那以后一向剽悍难驯的东海女直人老实了,至今没有大的叛乱。

    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想到这里,对眼前这两位的恨意更甚,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这两位正是从大防山逃出来的帖木儿、勿哲斤,帖木儿带着五百残骑从山坳里逃出来后,正好碰到了找马返回的勿哲斤,两人联袂回到山坳,看见那道土墙后知道事不可为,就赶紧快马加鞭地南下寻找高模翰的大队。

    这一路上,他们也没心情“打草谷”,很快便在遂城追上了高模翰,当然了,高模翰的雷霆之怒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由于两人都代表着室韦、奚两大部族,知道高模翰也不会轻易地杀掉他们,无非是责骂几句,抽一顿鞭子。

    于是眼前这一幕就出现了。

    “牛羊必须夺回!”,高模翰暗暗想着,这可是从阴山南北各个部族中“抠”出来的,不能平白丢在幽州这地界,再说了,自己的将士大多习惯了吃肉,丢下这些牛羊,即使赵德均有充足的粮草供给他,估计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于是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让述律金带着四千契丹军继续南下支援赵德均,自己带着渤海都以及勿哲斤、帖木儿二人回到大防山夺回牛羊。根据幽州将领的消息,敌军另外两路也到了大防山,加起来不下三千人,自己这边有四千人,内中还有在契丹过赫赫有名的渤海都,只要自己小心谨慎不中承天军的圈套,正面对敌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与其他部族不同,高模翰这三千渤海都的骑兵都是全身铁甲,八斗左右的骑弓,随身携带骨朵,有马槊的几乎占三分之一,剩余的也多是以前渤海国用精铁打制的马刀和铁锤,加上清一色的高头大马,渤海都的战力为辽东之冠,如果不是人数少,高模翰完全有信心与契丹的皮室军、属珊军一战。

    等高模翰带着四千人回到大防山,围着大防山转了一圈,才知道自己以前确实过于轻敌了,敌人在山坳出口建有矮墙、望楼,在山北立有木寨,自己若专门攻打一处,敌军另一处必定侧击自己后方。

    而自己如果分兵,没准又中了敌人的圈套。

    看来这仗不好打呀。

    幸好,镇守幽州的赵元瑛带了三千步军前来助战,这样一来,自己的回旋余地就大了,他最后决定,先不管敌军北寨,全力攻打南寨。

    他将大营设在南边,在他的严令下,赵元瑛的三千步军开始向矮墙进攻了。

    大帐中的赵元瑛现在也很忐忑,得知赵德均在南边受挫后,他的心情也恍惚起来,不过到底是同气连枝的亲戚,接到跟随高模翰大军的幽州军官的求援后,他还是亲自带领三千人过来了。

    上阵打仗的事自然轮不到他,现在这三千步军由他的儿子赵延禄领着正向矮墙迈进。

    ……

    新乐。

    北边的战事已经传到李晟基这边了。

    没想到姚猛他们新练的骑兵竟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

    说实话一开始李晟基也就是让他们在敌人后方做一些骚扰粮道、攻击步兵的活动,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于以身伺虎,用“火烧”、“火牛”、“疲敌”之计大破对方四千骑。

    自己怎能不为他们感到欣喜?

    硬碰硬的骑兵接战李晟基目前还不想,一个是实力不够,要做到这一点,他自己估计至少要等到三年之后,所以,以计为上,攻心为上,一直是他在承天军里反复强调的。

    为了这一点,他甚至将后世流行的“SWOT”分析方法拿出来在军内灌输,战前明白敌我优劣以及机会和威胁在何处,再作出战术选择是横刀都将士以及各都指挥使以上军官必备的课程,并经过了反复演练。

    就眼前来说,新乐与定州互相牵制,赵德均如果出城攻击,必定是契丹大军到了,这样的话,自己一方就不占优势了。

    如果赵德均坚守不出,自己也无可奈何。

    而姚猛那边,由于没有辎重部队跟着,其弓箭、箭只有限,纯粹手持骑枪与敌军接战,无论如何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如果有一支步军……

    李晟基略思考了一下变放弃了这个想法,如果由承天军城抑或平定州的军队北上绕过飞狐陉,估计等他们抵达战场,战事早就结束了,再说平定州、承天军城也需要有人守卫和操练新兵,他们也走不开。

    从新乐或者新市镇抽调兵马北上倒是可行,可是这一路北上全是茫茫大平原,一旦被契丹或幽州骑军发现(概率还不低,几乎是一定的),全军覆没那是肯定的。

    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便摊开了地图。

    在地图上寻摸了许久,但他看到镇州与定州交界的泒水时眼睛一亮,瞬间便有了定计。

    当晚,驻守新市镇的谈谦第八都所有人携带十日粮食、两壶箭,连工兵的小推车也放弃了,只携带了随身的刀斧工具,以急行军的速度沿着泒水小跑着折向西北方向。

    决定支援人选时,李晟基在周信与谈谦之间摇摆了许久,这两人都是老承天军的人,不过周信年纪大一些,谈谦年纪小一些而已,最后思索再三后,还是更信任年轻一些、更融入“新承天军”的谈谦。

    泒水发源于太行山,沿着泒水有一条废弃的驿道直通蔚州灵丘,在河北段如果昼伏夜出,沿着泒水抵达蔚州,到蔚州后,白天行军,晚上赶路,再出飞狐道,至少比从井陉道绕行节省路程四五百里,从新市镇出发沿着泒水经灵丘至幽州,约有七百里路程,按照承天军急行军的速度,五日可至,相信姚猛依托大防山防守五日应该问题不大。

    谈谦出发后的第二天,李晟基便得到了契丹军抵达定州的消息。

    四千“真契丹”!

    只有四千人马,不用问就知道剩余的胡骑都在大防山附近对付姚猛。

    现在的事态明摆着,李晟基一方最大的优势在于时间,如果赵德均自起兵造反伊始就势如破竹,攻占了河北的绝大部分土地,那事情就无法挽回了,但现在洛阳立场异常强硬,赵德均占领了定、沧两州就裹足不前,那压力就必定在赵德均一方了。

    何也?大势、人心。

    故此,李晟基一改往常习惯出城野战、咄咄逼人的模样,而是稳守新乐县城,坐等敌人攻城。

    事实上困守定州的赵德均确实坐立不安,契丹“大军”在大防山受挫的消息他也知道了,没想到赫赫有名、天下无敌的契丹铁骑竟折了一阵,由于不知晓战斗的细节(胡人也不会告诉他),他还以为承天军是在野外战胜了胡骑。

    这下,他内心的恐惧就无以复加了,初占定州时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睥睨天下的雄豪模样早已不见踪影,沮丧、萎靡却到了极点,述律金催促他出兵,他却以粮草未继的理由推过去了。

    他在等。

    等大防山之战的最终结局。

第五十七章 大防山之战(4)

    矮墙争夺战,第六日。

    看着像潮水一样退下去的敌军,姚猛杵着铁枪,长舒了一口气。

    六天了,承天军南寨的两千骑军打退了三千幽州军的狂攻,赵元瑛兴许知道这一仗的成败极有可能影响到赵德均的兴衰,竟对赵延禄下了死命令,连续三天不要命的进攻,整整三天就折损了一半人马,而姚猛这边也没好到那里去,由于带着箭只不多,弓箭只敢在关键时刻使用,结果三天下来,呼延赟的五百骑兵伤亡了三百人。

    第四天,赵元瑛疯了似的,竟将剩余的一千五百人马全部压上,力图一举打垮承天军,在单廷贵的第三都付出三百伤亡后,终于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这时,幽州步军只剩下五百人了,而姚猛也赶紧将北寨的契必信五百人调了过来,只留符彦伦彰圣都骑兵驻守。

    第五天,帖木儿的五百室韦兵、勿哲斤的五百奚兵轮番进攻,在契必信的力拼下,加上弓箭的帮助,终于打退了胡兵的进攻,契必信第二都伤亡两百人,而一千胡兵也几乎打残了。

    第六天,高彦均亲自带着一千渤海都进攻,一个照面竟将单廷贵七百人的防线击穿了,幸亏姚猛击退了已经突到矮墙里面的高彦均,并重伤了他,敌人为了护卫高彦均撤退才退出了矮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天单廷贵的第三都又伤亡两百人,现在整个第三都只剩下一半人马了,整个骑军都总计伤亡已达一千人,不计符彦伦的彰圣都,现在还有战斗力的也就是姚猛亲领的重骑兵了,而对面的敌军高模翰的渤海都伤亡三百人后还有二千七百多人。

    更为关键的是,单廷贵第三都的箭只已经用完了,如果明天高模翰孤注一掷,压上一千人马,姚猛只能启用标枪了。

    看着敌军退去的背影,姚猛现在还心有余悸,刚才敌军这一波进攻火力之凶悍,实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的马槊完全克制了他的骑枪,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用上了弓箭,估计今天绝对凶多吉少,而渤海都还有近千的铁锤兵、近千的加长加宽的马刀兵。

    他原本以为二郎的横刀都已经算是绝对的强兵了,没想到这高模翰的渤海都也不遑多让,关键是他们竟有三千人!

    听说契丹皮室军、属珊军的战力还在渤海都之上,姚猛不禁对自己“舍身伺虎”的打法动摇起来,才六天时间,三千骑军就去掉了三分之一,要是二郎知道了,那还不得把自己活剐了?

    不会的,二郎一定会派救兵来的!

    可姚猛也知道这是一种奢望,现在承天军机动力强的骑兵全部在他这里,二郎自己也只剩五百横刀都(实际上只有四百了),还要对付赵德均的大军,不可能派到这里来。

    至于步军,如果走定州到幽州的驿道,抑或其他平原的大道,敌人必定会围追堵截,能不能平安到达这里还不一定。

    如果从井陉道绕路,这至少要十五天功夫,届时估计战事早就结束了。

    虽然希望渺茫,姚猛心理还是隐隐藏着期盼,因为在今天的战斗中,承天军的首席智囊——欧阳浩也受伤了,现在还昏迷不醒,失去了这个自己一直依赖的伙伴,姚猛就是再顽强,信心也在也在一分一分地减弱。

    估计明天就是决定性的一天了,姚猛决定用轻伤员去北寨将符彦伦的五百生力军换回来,加上他的重骑兵,以及单廷贵剩余的五百人,准备和高模翰殊死一搏。

    姚猛看看天色已晚,正准备吩咐开饭,只见远处的山上跑过来一个人,看装扮,应该是符彦伦彰圣都的人,难道北寨也出事了?

    他心里一紧,赶紧迎了上去。

    ……

    暗夜,高模翰大营。

    这几天高模翰也不痛快,自己七千大军对付眼前区区两千人,六天,整整六天硬是没有拿下来。

    没拿下来不说,还伤亡惨重,赵元瑛的三千幽州军,两支室韦、奚军基本被打残了,接下来自己的渤海都就不得不亲自上阵了。

    结果高彦均带着一千马槊兵上阵,眼看就要攻破敌人的防守,自己的堂弟却受了重伤!

    不过高模翰通过今天一战也试出了敌人的虚实,这伙承天军的战力比幽州军要强一些,估计与帖木儿的室韦军差不多,比自己的渤海都那就不如了。

    几天战斗下来,估计敌人的损伤也不小,按今天的情形,敌人的箭只估计用完了,明天他准备亲自带着五百铁锤兵、五百马刀兵做最后一击。

    他自己的独门兵刃——双铁锤好久没有见过阵仗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想到这里,他提起自己每个重达十五斤的铁锤在大帐里耍了几下,嗯,看来许久没有亲自上阵,这铁锤技法竟有些生疏了。

    索性来到账外细细地耍起来。

    远处的赵元瑛看到这一幕,不禁频频点头,看来高大帅明天要亲自上阵了。这几天可把他折磨得不轻,赵德均每天都派人过来询问战况,他也不敢实说,只是说“双方激烈对战中,每日大量杀伤敌军,很快就会见分晓”。

    明天,明天,一定会见分晓,赵元瑛暗暗祈祷着。

    ……

    第七日,风和日丽。

    高模翰早早安排了饭食,将营里幽州方面送来的羊都杀了,今天出战的一千人还配了一碗酒。

    酒足饭饱后,一千人纷纷将大碗摔得稀烂,在大营里整好队伍之后,五百铁锤兵在前,五百马刀兵继之,剩余的渤海都士兵全部上马,计划在攻破矮墙后再利用骑兵给敌人致命一击。

    高模翰提着双锤站在五百铁锤兵的后面,他可不想“身先士卒”,官位做到他这个程度,除了没有封王外,在契丹国已经是最高的了,没必要在一线冲杀了,他现在站在后面无非是起到激励士气的作用。

    想到耶律德光临行前给他说的话:“此战过后,南院大王非你莫属”,他不禁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装扮,一套明光铠,里面还有皮甲,虽然着实热的难受,但为了“大王”的安危,也不得不为之。

    一百步,对面依然没有动静,不过从矮墙上冒出的枪尖来看,应该还是那些手持骑枪的骑兵。

    三十步,矮墙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高模翰心中狂喜,贼子的箭只果然用光了!

    他马上将右手的铁锤高高举起,五百铁锤兵便小跑起来,后面紧跟着五百马刀兵。

    高模翰的铁锤还没有放下来,对面矮墙上出现变化了!

    只见几百张弓弩出现了,一侧还有几百弓箭手!

    怎么会这样?高模翰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发出撤退的命令,对面的弩箭、弓箭如疾风暴雨般向簇拥成一团的铁锤兵激射过来!

    不用说,是谈谦的第八都到了。

    原本按照急行军的速度,他们五日可到,可没想到在沿着废旧驿道穿越太行山时,竟然下起了大雨,大雨过后,到处是山体滑坡,谈谦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后才穿过了太行山来到灵丘境内,而这一段路程整整耽误了他们一天的功夫。

    第六日黄昏时分抵达大防山附近时,为了避开敌人的侦骑,到了晚上才摸到了符彦伦北寨附近。

    听说姚猛他们死伤惨重之后,谈谦也自责不已,这六天他们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还活着不是?于是不顾姚猛让他们修整一天的建议,连夜从山上来到山下,一千多人就在矮墙后面歇息了一夜。

    将敌人放进三十步才发射弓弩也是谈谦的建议,他认为如果在一百步就开始射击,没准敌人就退了回去,这样己方的蹶张弩的威力就大打折扣了。

    三百弩手连番平射,三十步的距离,对最远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的蹶张弩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在弩手起弦的空隙,三百弓箭手赶紧补上,五轮弩箭发射过后,虽然高模翰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可惜跑得再快,也不如强弩快,五百铁锤兵还在往回跑的只剩下区区一百余!

    这时,小溪北侧的矮墙被推倒了——姚猛一早就将土袋子搬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只见姚猛左手握着大铁枪,右手紧握流星锤的铁链,跨着白蹄乌,带着四百五十名黑甲骑兵像潮水一样向铁锤兵的背影驶去,单廷贵的五百轻骑紧紧跟在后面。

    黑色巨浪瞬间便吞没了一百铁锤兵,接着砸向五百马刀兵,不到三十息的功夫便切入正目瞪口呆呆立当场的一千多渤海都骑兵!

    姚猛一马当先,大铁枪、流星锤轮番攻击——挡者披靡!

    渤海都虽然骁勇,但在主将生死未卜,自己的马速没有提起来的情况下也是有劲使不上,一刻时间过后,姚猛带着四百五十名黑甲骑兵就将近两千渤海都骑兵切了个对穿。

    再看自己的队伍,损失不到五十骑!

    姚猛一声大喝,带着黑甲骑兵反身又冲了过去,这次的目标是渤海都右侧还算齐整的骑兵!

    而单廷贵的五百骑则追着零散的渤海都骑兵追杀。

    渤海都不愧是天下强军,一个照面至少损失了六七百骑,不过他们在一个长槊骑兵将领的召唤下,很快又聚起了近五百骑朝单廷贵的骑兵都反杀过来。

    这时,姚猛黑甲骑兵在冲了两个回合后,马力渐衰,已无法有效支持单廷贵的作战了!

第五十八章 大防山之战(5)尾声

    姚猛深吸一口气,先向北面望了一下,接着准备鼓起余勇再冲一次。

    “哒哒哒”、“哒哒哒”,先后又有两阵马蹄声从北面、山坳里传来。

    姚猛定睛一看,北面的符彦伦五百骑倒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山坳里的契必信、呼延赟剩下的骑兵不是让他们歇着吗?怎么又出来了?

    有了两股生力军的加入,形势顿时逆转。

    一个时辰之后,战斗结束了。

    战场上没有找到高模翰,也没有勿哲斤和帖木儿,高模翰重伤的堂弟高彦均倒是还在大营里面,事后听说有一百多骑从山坳东侧北上逃跑了,估计是高模翰等人。

    赵元瑛父子、五百幽州军被俘,还有加起来近五百的渤海都、室韦、奚骑兵也受伤被俘。

    大营里还有赵元瑛搜罗的可供七千人半月之需的粮草。

    更为可喜的是,自大防山战役发生之初,姚猛他们前前后后缴获了战马三千多匹,加上自己的战马,承天军现在战马数量接近六千了。

    可惜的是,刚才最后一战,姚猛的横刀都又伤亡了五十人,单廷贵的第三都伤亡了一百人,现在整个承天军骑军都还算完好的骑兵只有一千八百人了。

    打扫完战场之后,姚猛一把火将敌军大营烧了,自己人带着俘虏全部退到山坳里修整,派人给李晟基送信,就在山坳里静待他的下一步命令。

    定州。

    与往日的喧嚣不同,整个州城静的可怕。

    赵德均、述律金一日前便得到了高模翰、赵元瑛大军覆灭的消息,述律金得知这个消息后,二话没说,就带着四千契丹兵在定州城里烧伤抢掠了一番后扬长而去,一路上他们也没有打草谷,快马加鞭,三日后便返回了妫州。

    赵德均空有一万大军,对“友军”的作为也不管不顾,反而在契丹大军撤离后在白天也实施了宵禁,全部军民无论白天、黑夜,既不准进,又不许出。

    事到如今,一切筹划都成了空,赵德均反而恢复了其枭雄本色,三路快马分别从定州南门、东门、北门驶出。

    定州城的城防也加紧了许多,赵德均的两千牙军分成两班,日夜不停地在城上巡逻。

    五十里外的新乐城里,李晟基也是进退两难。

    现在新乐城的防御大大加强了,符彦卿亲率一千五百骑到了。

    赵德均南下的骑兵也被横刀都的士兵截获了,拆开信件一看,是写给当朝宰相张延朗的,内中有“退回定、沧两州,自去‘北平王’的封爵,输给洛阳白银十万两,提名赵延寿接任卢龙节度使”

    李晟基最后还是将赵德均的骑兵放了,让他继续南下。

    理由也很简单,以他承天军、成德军的实力别说攻取赵德均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幽州了,就是拿只有一万人的定州城也没有办法,再说了,经过此次战役,他练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同汉军的“内战”他可不想再打了。

    所以他也在等,等朝廷最后的旨意。

    在等待这段时间,李晟基带着横刀都将士好好向符彦卿修习了一下骑射的战法,在目前后唐的将领中,论骑射功夫,很少有超过符彦卿的,有这个机会能不好好修习?

    就这样,李晟基一等就是一个月,途中他真想回平定州探望自己两个出生后尚未见面的孩儿,不过强敌在侧,朝廷最终的意见也没有下来,他还是强忍住浓浓的思念之情,全身心都投到骑射练习上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加上姚猛那边传回来的消息,他对自己以前那种整齐划一、不配备弓箭的做法也产生很大的动摇,一个新的想法正在他的脑海里酝酿着。

    终于,在八月初的时候,他和符彦卿等来了朝廷的钦差——张延朗。

    一看到是这位,李晟基心里就明白了,皇上八成同意了赵德均的提议!

    符彦卿兼任义武军节度使,封魏公。

    其实在此次战役中,符彦卿可以说是半点功劳也无,连“稳坐后方,筹划粮饷”的功劳也没有,因为所有粮草都是承天军自带的,但皇上依然力排众议,提升了他的爵位,李晟基事后一想,估计还是他符家自符楚、符存审以来赫赫有名的家世以及对大唐的忠心。

    另外,李晟基麾下的符彦伦的五百彰圣都骑兵也调到符彦卿麾下,李晟基对此倒没有过多的怨言,符彦伦的骑兵一直相对独立,也迟迟没有完全融进承天军,现在走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晟基也升职了。

    朝廷将云州、蔚州、朔州、妫州(尚在契丹手里)划为“佑国军”,委任李晟基为佑国军节度使,封蔚公。

    看着与符彦卿差不多,但李晟基知道云、蔚、槊、妫四州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成德军,何况还有义武军?

    至于区区蔚公,更是比魏公低了一级。

    不过持节云中,驰骋大漠是他心中夙愿,这次能得偿所愿,估计还是上次自己大婚时向雍王、薛文遇吐露心声后所致。

    夙愿得尝,李晟基还是有些喜出望外,赶紧与符彦卿一起殷勤接待张延朗一行不提。

    不过还有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皇上令李晟基上任前去洛阳一趟进京面圣,还命令他十日内必须到达。

    李晟基还等着大局落定后回平定州探望妻儿呢,这……

    不过他还是强按住心中一万匹喷涌欲出的草泥马,马上进行了兵力布置。

    姚猛带着俘虏、缴获、羊群直接去云州,谈谦接替薛矩镇守飞狐县,薛矩跟着姚猛去云州。

    新乐的步军中,李晟基安排秋悲风的第一都、恽怀楚的第二都去蔚州,秋悲风驻扎灵丘,暂领蔚州防御使,恽怀楚驻扎横野军所在的安边县。

    岳军候的第三都、高怀礼的第四都去朔州,岳军候的第三都驻善阳县(朔州州城所在),暂领朔州防御使,高怀礼的第四都驻偏关。

    剩余人马全部驻扎在云州。

    又安排白思俭、大防山上的老百姓(根据姚猛传来的消息,他们怕幽州军的报复,强烈要求跟承天军的人走)、乐平县马场的人员全部迁到内边墙附近的草场。

    新的平定州刺史为周瑜,承天军使则是朝廷派过来的禁军将领。

    安排好这一切后,李晟基让去蔚州、朔州的人马先行出发,其余人马要等李晟基回来后再出发——李晟基存着一个小心思,等八月末秋粮收获后将平定州的仓库搜刮一空后再走。

    走之前,他又拉着秋悲风等人细细密谋了一番。

    八月初五,李晟基带着两百横刀都甲都的将士,包括伤愈复出的郑恩、李继基、元丰,加上从承天军赶过来的李承训——他是“洛阳郊区”的人,正好做个向导,沿着河北道到洛阳的驿道向南边出发了。

    先不说李晟基等人南下的事,却说秋悲风等回到承天军、平定州后便开始大肆动员两地的工匠、矿户、农户去云州,最后除了少数不愿离开本乡本土的“本地人”外,其他人都愿意跟着宽厚仁德的“李大人”去,这样一来就热闹了。

    承天军城几乎搬空了,平定州部分匠户、矿工跟着先行的部队出发,农户们准备在月底收获之后跟着第二批兵马出发。

    这下,好不容易讨来平定州刺史的周瑜傻眼了,最后还是秋悲风根据李晟基临行前的交代,承诺给他留下了五百工兵,以及足够支应一年的粮食、武器,少量的工匠他才罢休,否则以他的脾气,那必定是快马加鞭赶到洛阳和李晟基面君对质的。

    至于那五百工兵,现在有机会成为正大光明的“州兵”自然也是乐意之至,当然了,他们的家属也留下来了,否则偌大的平定州北城就显得太空荡了。

    薛融回河东道了,明面上是“告老还乡”,实际上又进了节度使府做起石敬瑭的幕僚来。

    眼下,薛融正坐在石敬瑭的书房里,一五一十给他讲述自己到平定州之后的见闻,河北的战事也根据他从秋悲风等人那里了解的择要对石敬瑭讲了。

    听完薛融的讲述,石敬瑭心里不禁暗暗涌起“养虎为患”四个字,如果在今年初的时候自己依照桑维翰的意见结果了那姓李的,就没有这人今天的“辉煌”了。

    没错,就是“辉煌”,时下整个河北道、河东道都传遍了,小小一个承天军一万多人马,竟然先挫义武军的杨光远,再单枪匹马独斗赵德均、契丹西路大军,俘虏了赵德均的股肱之臣赵元瑛父子,击杀了幽州第三名将赵行直,歼灭幽州步骑八千余人。

    更难得的是,以区区新练三千骑军,竟然诡计迭出,先是击溃了四千契丹军(其实是室韦、奚军),又依托大防山,击溃了塞外赫赫有名的渤海都,打得契丹西南面招讨使、祥稳高模翰落荒而逃,还俘虏了渤海都的指挥使高彦均。

    上一次以中原兵马对战契丹大军取得如此战果还是在李存勖时代,李存勖、李嗣源、周德威三大名将齐出才取得如此战果,可李晟基一个小小的骑将就办到了,怎不令人莫名惊骇?

    更关键的是,朝廷居然任命这厮为云、蔚、朔三州的什么佑国军节度使,这下好了,自己北有强横的李晟基,南面有对李从珂忠心耿耿的张敬达、高行周,东面有对李从珂感激涕零的符彦卿,自己夹在太原盆地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一向沉稳内敛的石敬瑭“砰”地一拳砸在书桌上,把对面毕恭毕敬的薛融吓了一跳。

第五十九章 赫连往事(1)

    南下的第八天,李晟基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南下的第五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小儿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床边一个身材瘦削、模样冷艳的女人坐在床边嘤嘤地哭着,还一边又一边地唤着“塞隆儿、塞隆儿”。

    接着又是另外一个场景,那塞隆儿从一个土坑拼命向外爬。

    连续三天,一模一样的梦。

    到第八天时,自己的脑海里似乎塞进去了一段记忆,而这段记忆就是塞隆儿和他娘亲的故事,塞隆儿没有父亲,自小和母亲一起生活在洛阳皇城东侧的清化坊的一座大院里,母亲的名字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这塞隆儿自小体弱多病,不过在他母亲的照顾下倒也无忧无虑的,这段记忆到十岁就没了。

    难道是有古人穿越到了自己这具现代人的躯体里?如果是这样,那倒是穿越史上的第一遭,自己开了先河了。

    当天黄昏时分,他们从河阳附近经河阳浮桥渡过黄河边进入了邙山。

    眼看天色已晚,今天去洛阳城肯定来不及了。

    这时李承训催马赶过来说:“大人,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山坳,山坳里有一座上古驿,乃东都到云州的几个大驿之一,规模颇大,不过我离家已经十年了,不知道那驿站还在不在”

    于是一行人沿着驿道朝山里走,终于在天黑之前来到那山坳。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皆是惊叹不已。

    驿站早不在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道观占地怕不下百亩,道观里的苍松、青柏历历可见,道观的大门上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敕造玄天观”五个大字。

    原来是一座皇家道观。

    李晟基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拍了拍大门。

    半响才从开了一条缝的两扇门之间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小道童,十二三岁的样子,见到李晟基一行吓了一跳,连忙把大门又关上了。

    李晟基赶紧怕打着大门喊道:“小道友,我等是新任佑国军节度使麾下,准备进京面圣的,路过了宿头,想在贵观借宿一晚,还望行个方便”

    “可有凭证?”,小道童在里面问道。

    李晟基看看大门的高度,便将委任他为佑国军节度使及让他接到诏书后十日内赶赴洛京的圣旨用一块布包了,从大门上面的院墙扔了过去。

    这也是李晟基这么一个从后世来的不懂规矩,此时若有“好事者”见到了,参他一个“大逆不道”也是有可能的。

    堂堂圣旨诏书,怎么能随随便便乱扔呢?

    又过了一阵子,大门重新打开了,不过此时站在李晟基面前的却是一个中年道姑。

    “请问哪位是蔚公、李大人”,那道姑问道。

    “在下便是”,李晟基答道。

    那道姑打量他了一下,略略有些吃惊,这蔚公、李大人也太年轻了嘛,不过她还是给李晟基行了一礼,将众人引进了观里。

    只见道观前院规制不小,马厩还颇大,还有迎客厅,大量的房舍,李晟基一想就明白了,既然是皇家道观,皇族里的人前来上香盘桓必定是重兵护卫,这前院不用说是卫兵们驻足、歇息的地方。

    歇下后,横刀都的将士自有干粮用餐,李晟基这几天大梦连连,一直没有休息好,略在前院走了几圈后便准备躺下睡觉。

    这时刚才那位道姑又来了,“李大人,本观主持有请”。

    李晟基却是想蒙头大睡,不想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打交道,正要推掉,转念一想就止住了。

    这可是皇家道观,破例让自己一行住进来还是担着莫大的干系。

    再说了,这皇家道观的主持一定是一位修为极深的老道,自己这几天做的奇怪的梦或可请教他一二?

    于是便跟着那道姑望里面走。

    道观的第二进是一个大殿,正殿供奉着骑牛过函谷关的老子,偏殿却供奉着一个什么九天玄女娘娘。

    到了第三进,来到那道观主持的住处,一个一身淄衣的中年道姑正在门口迎着。

    一见之下,双方都吃了一惊。

    李晟基吃惊的是这道姑长得竟和他梦中那位母亲有些相像,不过就是脸圆一些、温和一些,梦中那位瘦削一些、冷艳一些,但眉眼、棱角、神态却有七八分像。

    那道姑吃惊的是这位竟然和已故的庄宗有七八分像,眉眼中还和她所熟知的一位亲人有几分相似。

    不过双方都是有身份的人,短暂地错愕之后都恢复了平静。

    “贫道玄真子见过蔚公”

    “不敢,方外李晟基见过主持”

    玄真子将李晟基引进会客室喝茶,等小道姑将茶端上来后,二人各怀心事,半响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李晟基没沉住气,这几天的梦把他折磨的不轻,眼前这位道姑又和他梦中之人有些相似,就先开口了。

    “恕在下冒昧,请问道长高寿几何?”

    “不敢,贫道已在世上虚度四十五个春秋”

    “哦”,李晟基一想怎么才四十五岁,看着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

    “蔚公呢?”,玄真子也问道。

    “请道长不要蔚公、蔚公的叫了,在下字竟成,您直呼竟成即可。今年二十八岁”

    “啊?”,玄真子一声惊呼,不过很快意识到失礼了,“蔚公恕罪,贫道只是惊叹大人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有感而发”

    其实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道长,天色已晚,我就不客套了,唉,不知从何说起”,李晟基看看玄真子,也不知道她的道行深不深,还犹豫着该不该将梦中所见说出来。

    “我这几日反复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最后他还是将梦境说了出来,他发现他在叙述之时,面前的玄真子面色变了几变,不过后来又恢复了正常。

    “此梦何解?还请道长指点迷津”,李晟基向玄真子深施一礼后才坐下来,“死马当活马医”,他坐下后心里想着。

    玄真子却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请问蔚公仙乡何处,父母大人可好?”

    李晟基听了有些急躁,你不好好解梦,又问这些做什么。

    “在下祖居洛阳,父亲不知,只知母亲大人,但她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心里虽不乐意他还是按照自己以前编造的答道,“不知……”

    “竟成”,玄真子这次没称“蔚公”,脸上变成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贫道问的这些与你这梦大有干系,还望……”

    “请问”,李晟基一听这话便不说什么了。

    “请问具体住在何处?母亲大人长相如何”,玄真子继续发问。

    “在下只知道在皇城东边的清化坊,母亲,母亲是一个胡人,与道长您倒有几分相像”,李晟基一瞬间便想起了梦里的住处,化清坊便脱口而出。

    “啊?”,玄真子又是一声惊叹,随即站起身来,在李晟基面前细细打量了一下,竟一下子将李晟基抱住了,“塞隆儿,你就是那塞隆儿呀”

    李晟基有些莫名其妙,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那什么“塞隆儿”,不过隐隐觉得面前这位和塞隆儿有些瓜葛。

    “不对”,玄真子又放开了李晟基,“塞隆儿十岁就死了,我亲眼看见的,但你……”

    又想到刚才李晟基叙述的“塞隆儿”从土坑往外爬,浑身竟打了个激灵,难道……

    想到这里,玄真子抓着李晟基的手就往外走,一路走还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道士拿着火把、锄头、铁锨跟着。

    一行人出了道观的后院,只见对面的山脚下又有一座小观,小观大门紧锁,玄真子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推门进去,一股阴冷之风扑面而来,连一向胆大的李晟基也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小观里古柏森森,花草遍地,竟然是一个花园,花园正中立着两座坟墓,一大一小。

    李晟基心有所动,快步来到那座大坟面前,只见前面的碑文上刻着“先姊赫连绾之墓”,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妹赫连缨泣立”。

    再看那小坟的墓碑,“甥儿赫连晟之墓”,小字是“姨母赫连缨泣立”。

    一边的玄真子命令那几个道士去挖那座小坟,几个道士还有些犹豫,“啰嗦什么,还不赶紧挖”,这时玄真子显示出了一观之主的威严。

    一个时辰过后,露出了一口小小的檀木棺材,保存得还很完整。

    一行人都屏住呼吸,静待棺木打开的那一幕。

    一个道士将棺盖与棺身用锄头撬了几下,另一个道士双手将棺盖揭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幕又让众人目瞪口呆。

    棺里空空如也,别说尸骨了,连衣服都没有!

    玄真子看了李晟基一下,神色如常地指挥道人将棺材重新盖好、填土、埋好,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微微泛出鱼肚白了。

    李晟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隐隐明白了一些,特别是那“赫连晟”三个字对他的触动太大了。

    现在的他完全陷入恍惚中了,一会儿觉得他是从后世来的李晟基,一会儿又觉得他是当世的赫连晟。

    “我究竟是谁?”,他恨不得仰天长叹。

第六十章 赫连往事(2)

    多年以前,西域有一个小部落,叫朱邪部,汉人称之为处月部,或沙陀部,隶属于西突厥,后来部落首领朱邪尽忠投奔了大唐,被吐蕃追杀,沙陀人且战且走,三万人中仅剩下两千人到达灵州,朱邪尽忠战死,其子朱邪执宜继位,与其子朱邪赤心先后任大唐阴山都督,扼控阴山南麓河套一带。

    散落在河西走廊各处的处月部的其他人听说老酋长的后人在阴山南麓站稳了脚跟,便穿过瀚海沙漠,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阴山南麓,这时处月部两万多人在路上被吐蕃人、党项人连番追杀,顺利抵达的不到一万人。

    朱邪赤心后来被唐帝赐姓李,名国昌,他的儿子叫李克用,孙子叫李存勖。

    阴山草场不是这么好占的,李国昌父子先后与吐谷浑部落的赫连部、白部以及云州、幽州的节度使连番大战,双方各有胜负,处月部与赫连部、白部更是结成了生死大仇。

    后来李克用因为镇压黄巢有功,被大唐封为河东节度使,其子李存勖更是建立了偌大的后唐帝国。

    这时契丹崛起了,为了共同抵抗这个庞然大物,草原上残存的处月部、赫连部、白部联合起来了,加上萨葛、鞑靼的一些小部落,纠集起来也可出动有上万骑,他们盘踞在黄河以东、后唐边墙以西、清水河流域的草场,对契丹虚与委蛇,暗暗积蓄实力。

    听到这里,李晟基猛然想起李承基的事,估计他们应该是被这些部落掳走了,将来到云州之后可得好好查访一番。

    后唐崛起后,为了交好后唐以对付契丹,赫连部的首领赫连城将自己两个十七岁的双胞胎女儿送给了李存勖,可惜这时李存勖正沉迷于优伶群,对皇后刘氏又颇为惧怕,便不敢、也不愿将二女收到宫中,只在皇城边上的清化坊觅得一处大宅养着二女,一开始还宠爱有加,时不时还去几次,后来年事已高,整天与优伶混在一起,便渐渐忘了姐妹俩。

    没想到去了几次,姐妹俩竟珠胎暗结,先后诞下了麟儿,赫连绾诞下赫连晟,赫连缨诞下赫连炅。

    没过几年李存勖就败亡了,赫连姐妹由于在宫外倒没有受到牵连,李嗣源继位后对姐妹俩也是优渥有加,不幸的是赫连晟十岁那年死了,其母赫连绾也在忧愤中死去。

    兵荒马乱中,赫连缨也失去了儿子赫连炅,无奈之下,只好去城里最大的道观避祸,并在道观里结识了一位好姐妹,这位姐妹是现任帝李从珂的旧识,李从珂称帝后便把她接到宫里,封为贤德妃。

    城里的道观历经战火已经残破不堪,在贤德妃的劝说下,李从珂在以前上古驿的旧址新建了一座道观,不用说道观的主持就是贤德妃的好姐妹赫连缨了。

    李晟基静静地听完玄真子,也就是赫连缨的讲述,心里愈发恍惚起来。

    自己到底是赫连晟还是李晟基,如果说是前者,自己就是一个胡人,可自己的老家明明在千年圣教之地的山东曲阜啊。

    偶然,偶然,这一切都是偶然!他心里狂喊着。

    但又如何解释自己这奇妙的穿越?

    看着赫连缨热切温暖的目光,李晟基也不忍心拒绝她。

    他必须好好盘算“李存勖后人”这个背景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或者风险了。

    自河北两战之后,天下侧目,石敬瑭又窝在太原动弹不得,自己正式走上了后唐的大舞台,估计李从珂已经开始猜忌自己了,如果再加上李存勖后人这个背景,猜忌甚至不安那是必然的。

    但自己已经来了,又如何处之?

    “道长,我此去洛阳,凶吉如何?”,李晟基强忍着赫连缨递过来的诧异的目光说。

    “晟儿,你……”,赫连缨心里不喜,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认我这个姨母?

    “晟儿,我问你,你当时是如何起死回生,又如何以小小的身躯冲破棺盖而出的?”,赫连缨反问道。

    “这……”,李晟基心里撇了一下嘴,这都哪儿跟哪儿,我根本就不是那赫连晟,但又不敢实说,“道长,我二十岁那年被人在脑后打了一棍子,自此以后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幸好他反应快,谎话编的还像模像样的。

    “难怪”,赫连缨想到他一个人漂泊在外受尽了艰辛不由悲从心来,又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儿现在还不知所踪,多半是不在了,眼泪不禁流出来了。

    半响她才恢复正常,擦了擦眼睛说:“无妨,最近你不是老做梦嘛,多半是你母亲来提醒你了,你应该很快就想起以前的事了”

    “至于凶吉,你测一个字吧”,对于李晟基像李存勖,李从珂一见之下有什么反应,赫连缨自己也没有把握。

    李晟基点点头,正冥思苦想什么字,这时前院一声牛叫声传过来了,估计是拉大车的黄牛在叫唤,随即便说了一个“牛”字。

    “牛?”,赫连缨闭目想了一下,睁开眼睛却是满脸喜悦,“晟儿,大吉之兆”

    “晟儿,这‘牛’字是一个午字出头而来,午,忤也,不吉,但出头就是一个‘牛’字,你恰好也是属牛的,你以前被压着出不了头,现在正是出头之日呀”

    李晟基心想还能这么解?不过都到这份儿上了,也只好自我安慰了。

    “晟儿,你过来”,赫连缨将李晟基带到自己的卧房,让他坐下,取出自己的化妆用品,给李晟基细细地化了一番,最后拿过铜镜给他看。

    李晟基一看,乖乖,自己的眉毛厚重了不少,眼睛经过赫连缨画了后竟变大了,与以前细长的模样截然不同,以前薄薄的嘴唇变成了略厚的两片。

    一看之下,不细心的人根本就瞧不出来是化过妆的。

    李晟基明白赫连缨的意思,这下李从珂应该瞧不出来了吧。

    这一千多年前的化妆技术就高明如此?

    最后李晟基跪下给赫连缨行了大礼,“多谢姨母”

    听到“姨母”两字,赫连缨脸上乐开了花。

    “晟儿,你今天去洛京,不一定能见到皇上,也罢,我跟着你去吧,随时帮你化妆,正好好久没见我那好姐妹了,顺道瞧瞧”

    最后李晟基还是叫了姨母,主要还是自他穿越至此后,虽然有一帮兄弟,还有三娘和孩子,可当他一个人静下来时,那种渗透在骨子里深深的寂寞却不足为外人道。

    现在有了姨母,虽然是个假的,但现在却有一阵浓浓的亲情环绕着他,甭提有多高兴了。

    赫连缨套了一辆牛拉的大车,跟着李晟基一行沿着驿道继续向洛阳进发,黄昏时分,一座巍峨的巨城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此时的洛阳是中原第一大城,洛水从中将其一分为二,水上还有天津、新中两座石桥、一座浮桥,洛水西北就是皇城,东城是达官贵人住所和高端商业所在。

    一行人从上东门进入城池,沿途经过教业、积德、德懋、毓财、立行、时邕、北市、景行、思恭、归义、清化、立德十二坊(街区),而像这样的坊区南北两城加起来有上百个。

    一路上,赫连缨也给李晟基讲了“塞隆儿”这个名字的由来,原来塞隆是草原上的居民对常见的一种土拨鼠的称呼,草原上的人给新生儿取塞隆儿,就跟中原的汉人给自己的小儿取“狗蛋”差不多。

    路过清化坊时,李晟基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下,不过赫连缨的一番话却将他的好奇心抛到了九霄云外,“晟儿,你原先住的大宅子早就被别人占了,又改了规制,物是人非,不去也罢”

    赫连缨给李晟基他们在清化坊对面的立德坊包了一座大客栈,让他们先住下来,自己先进皇宫去了。

    当天晚上,李晟基提着一百两黄金,去了含嘉仓城对面的道政坊,薛文遇住在那里。

    “你确实是竟成贤侄?”,薛文遇一见之下也有些疑惑。

    “然也”,李晟基一脸得意。

    等两人来到薛文遇的书房,听李晟基将偶遇自己姨母,也就是玄天观的主持玄真子给薛文遇讲了一遍,薛文遇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薛文遇此人在后世风评不佳,都说是他断送了李从珂的江山,不过李晟基却对他敬爱有加。

    来到这个世界后,李晟基自己心里有三个恩人,一个是老寨主姚珂,一个是郭威,一个便是眼前的薛文遇薛大人了,李晟基从内心将他当做自己父辈一样看待。

    听说了玄真子给他化妆的事情之后,薛文遇也频频点头,他正为李晟基那骇人的相貌发愁呢,现在好了,这一节可以揭过去了。

    “晟儿,今晚你就在我府上用饭,用完后我连夜进宫禀告,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上午,你就可以面见君上了,不过我可要嘱咐你一句,一切以藏拙为紧要,切记切记”

    “对了,你把河北战事的经过给老夫细细讲述一遍,一个字也不要漏过”

    听完李晟基的讲述,薛文遇也是兴奋异常,站起来又给了李晟基的肩膀一巴掌。

    “晟儿,太好了,有你在外边,我在里边,咱爷俩一内一外,大可高枕无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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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唐介绍:
后唐末年
石敬瑭卖国前夕
太行山一个山寨的内斗
改变了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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