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陇右序曲(3)
来的自然是赫连震和他的金狼旅。
李彝景他们先前只考虑到歼灭车阵里面的人,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还有援军,所谓扎营也就是就地扎了一些帐篷,周边安排一些骑兵巡逻,连木桩也没有打下。
金狼旅冲到这边时,将大队一分为三,一千五百骑猛攻李彝景的大营,另外两千骑分别从车阵的两侧进攻。
李彝景带的一千骑毕竟是定难正规军出身,堪堪抵挡住了金狼旅一千五百骑的猛攻,不过两侧的部族骑兵就不行了,会州、原州的头领刚刚回到大营就受到了攻击,等他们纠集人马准备反击时,金狼旅的骑兵已经突入到营地的中央了。
此时在车阵中间观战的王存章也意识到河滩上的敌军最强,便命令将车阵打开,令郭耀带着横刀都出击,争取尽快歼灭这股敌军。
李彝景的骑兵本来在人数上就不占优势,郭耀五百横刀都的加入顿时让他有些左支右绌,不到小半个时辰,他的一千骑就岌岌可危了。
而原州、会州的部族骑兵更加不堪,小半个时辰之后,两部骑兵便溃散了,两千金狼旅中的一千正在四处追击,而另一千人则猛攻车阵后面的大营。
李彝景最终带着自己的两百亲卫跑了,他沿着黄河拼命往南跑,李彝景一跑,还在抵挡的一部分部族骑兵也跟着跑,而金狼旅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车阵这时全部打开了,除了五十人跟在王存章的身边,其它人则四处收拢战马和俘虏。
大队的党项骑兵沿着黄河西岸向南跑,期望跑到会州后再歇一阵子。
一个时辰过后,没跑的两千多党项部族骑兵全军覆没,连下马投降的也被赫连震杀了。
而在河曲附近的荒原、丘陵,一场追逐战也在上演着,最终成功脱逃的党项骑兵估计最多只有两三百人。
正在逃跑的李彝景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紧追不舍的郭耀等人,他皱了一下眉头,用力地摔了一下鞭子。
最多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会州了,李彝景暗暗想着,此战失利之后,燕军必定会大举报复,自己回去之后得和李彝殷想个办法来应付。
不过现在他们有些底气,自来到秦州后,他们又搜罗了上万骑,加上从定难带过来的五千骑、五千步军,雄武军在这关陇一带还是最强的存在,何况招募部族到秦州觅食的计划还在有条不紊地实施着,不出三年,等雄武军恢复到正规军三万,部族骑兵两万的规模,拿下附近的成州、武州、宕州、渭州、叠州、岷州、洮州,届时雄武军实力大涨,虎踞陇右,争霸天下也未可知。
“隆……”,又一大阵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将李彝景从憧憬中拉回到现实,一阵烟尘过后,一大队骑兵露了出来。
一看那服饰、旗帜,李彝景的心顿时又跌倒了冰底——燕军!
……
李彝景最后还是跑了,在两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带着寥寥数骑跑掉了。
听说河曲的事情后,赫连威扭转马头带着大队向回跑。
两日后,赫连威攻占了防守空虚的原州城。
原州(固原县),正好位于六盘山的山谷,沿着山谷一路向南即可抵达关中平原,与李彝景控制的秦州也相去不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城里原本也有近两千骑的党项骑兵,可惜基本上都被消灭在河曲附近。
原州城池与会州相差仿佛,赫连威拿下原州后,跟在会州一样,将城里的党项头人屠戮一空,组织汉人团练,自己带着三千骑就在原州驻扎下来。
与此同时,赫连震也在会州驻扎下来。
两部静等李晟基的到来。
十天后,李晟基带着郭威、三个都的警备部队、高彦平的飞龙旅来到了来到了中卫附近。
临走前,他对留守的季无忧说:“估计不久辽国就会派人过来议和,我现在没时间等了,告知彼等,我的条件很简单”
“其一,将妫州归还于我,除了契丹本部的军卒外,不可将人口迁走”
“其二,九十九泉附近的草场作为双方的缓冲地带五年内都不介入,今后谁有实力谁占”
“其三,归还在大湖附近牺牲的燕军遗体”
“当然了,这是底线,你完全可以漫天要价,比如,退出平州,以扎扎乌为界,大漠西部归大唐等,慢慢谈,拖个一年半载,等九原郡城、三座关城都建好了再进入实质性和谈”
“放心吧,我等有乙室部十五万老弱握在手里,不怕彼等不认账”
……
中卫、中宁附近也是有一个党项部落盘踞着,他们看到自己的辖区突然出现了大批的军队,赶紧纠集了大约一千骑在一旁戒备。
李晟基看着完全没有甲胄的一千骑,心里一阵冷笑,对身边的高彦平说:“给你一个时辰,一个也不要也不要放过,能办到吗”
高彦平笑道:“大人,您就放心吧,放走一个我就提头来见”
高彦平将三千骑兵分成六队,每队五百人,在部族骑兵还在一旁观望时,三千骑突然发动,将一千骑紧紧包围起来,而自己亲率最精锐的、全是长槊的原属珊军一马当先地突了进去。
高彦平好久没有上战场了,他这五百精锐都像群狼冲进了羊圈,杀得那叫一个畅快,而其它各队也不想落后,纷纷从四面八方杀了上去。
不到一个时辰,一千党项骑兵全军覆没,而甲胄俱全的飞龙旅只损伤了一百余人,当然也有漏网的,不过李晟基并没有责怪高彦平。
战事结束后,李晟基让高彦平留下一千骑清点、收拢在中卫、中宁附近的牧民,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直奔媪围县城而去。
……
“诸位乡亲,你等受苦了,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大唐又回来了!”
在媪围县城的大校场里,李晟基站在点将台上,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大声说着,“从今往后,媪围就是大唐的辖地,你等农户就安心种地,等会儿我会将唃惹温的粮食全部分给你等,从明年起,你等只需要将粮获的三成交给县府就行了,我燕军的管辖范围没有劳役,需要你等出力时一律管饭,也不会耽误农时!”
校场的两侧,一边堆着几千个粮袋,一边则立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李晟基讲完话后,几个横刀都士兵将唃惹温压上来了,王存章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唃惹温自控制媪围县城后的累累罪行,最后又请了五六个农户家庭上台,让彼等痛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惨遭遇,有的说到伤心处还扑向论惹温,横刀都的士兵赶紧将彼等拉开了。
李晟基一见校场里的人群情激愤,赶紧宣布将唃惹温明正典刑。
横刀都的士兵将唃惹温的衣服扒了个精光,然后将他钉在旁边那个巨大的十字架上,唃惹温被钉时满脸涨红,高声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一直到他死去时才消停。
与此同时,盛大的发粮活动开始了,李晟基亲手将一袋袋粮食发到每一户人家手里,这些农户、匠户一边听着唃惹温的惨叫,一边喜滋滋地结果粮袋,内心甭提有多开心了。
领到粮食后,校场上的农户们并没有离开,也不知是谁领头的,几千人全部自发地跪在地上,向李晟基等人磕头。
王小石和他的阿大也在此列,燕军占领媪围后,王小石还被选进了团练。
“兔崽子,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燕军的大人们干,若有半点差池,我就揭了你的皮”
“阿大,您就放心吧,我会誓死护卫媪围县城的!”,王小石的眼睛异常坚定。
几日后,一场拉网式的清剿行动在原州、会州、乌兰、中卫地带展开了。
“无论是党项还是吐蕃番子,凡是反抗的,高过车轮的男的全部杀掉!”
“将所有的农户一部分迁到原州、会州、媪围附近,剩下的全部迁到中卫附近,做好丁口的统计,向彼等好好宣讲我燕军的政策”
想着出发前李晟基的嘱咐,赫连震兄弟干起活来特别卖力。
一个月后,统计上来了。
“原州附近共有农户五千余,按照每户五十亩土地计,可开垦田地二十五万亩”
“会州附近共有农户四千余户,可开垦田地二十万亩”
“媪围附近共有农户三千余户,可开垦田地十五万亩”
“剩下的农户全部迁到了中卫一带,共有八千余户,可开垦田地四十万亩”
“另有吐蕃、党项及其他番汉牧民一共一万余户,都集中在原州、会州之间的草场上,计有马匹牛羊一共十几万头”
李晟基点点头,两州加上媪围、乌兰、中卫,丁口接近十万,这还只是陇右的一小部分,加上秦州、岷州、洮州等地,估计百万人口还是有的,陇右地带虽然处于胡人的控制之下,不过近几十年几乎没有战乱,人口反而比关中、中原多。
他准备回云州了,走之前对郭威说:
“大哥,今后陇右就靠你掌管了,三个步军都,媪围、会州、原州各放一个,另外你可以在当地的牧民中招收骑兵三千,军马都是现成的,甲胄、军械由大同提供,农户中再招收三个都的步军”
“高彦平就暂时跟着你留在原州吧,等你自己的骑兵队伍拉起来了他再回去,大哥,原州扼控关中、秦州,特别是李彝殷那厮,还望小心从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连锁反应
李晟基听了心里十分高兴,府麟二州在后唐是真正的“边地”,前有契丹,后有党项,能在夹缝里求得一条生路就不错,但二人竟然还能拉起如此多的兵马,而境内却并没有民怨沸腾一说,可见二人的才干。
特别是折从远,本身是党项人出身,却对中原王朝忠心耿耿,府州折家在后世契丹、党项极盛之时也能为大宋保持着这块飞地,其战力之强悍可见一斑。
第二天,由杨信的三千麟州军在前面探路,折从远的五千兵马继之,李晟基带着高彦平的飞龙旅、赫连震两千、新近被命名的兴夏都、横刀都殿后,沿着边墙向南挺进。
与此同时,李承基带着姚猛五千黑云旅、契必信忠勇旅、三都步军、四千弩军、一千辆偏厢车从宥州新城南下,绕过大非苦沙,两日后便抵达宥州境内的白池县。
白池,是上次宥州之战后在吕琦的主持下保国军与定难军的西部边界,又是定难军的最主要的食盐产地,李彝殷原本在此布置了五千部族骑兵守御。
两路大军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李彝殷,自从耶律刘哥派人来与他联络后,他立即便同意了,不过他没想一口气吞下大草原,只是想收回宥州,原本也安排了两路,一路沿边墙北上,以轻骑为主,主要目的是扰乱保国军的后方,使得保国军主力不敢轻易南下,自己的主力自然是围攻宥州了。
没想到李晟基居然先动手了!还是两路同时行动,这下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敌人这明摆着是想拿下夏州啊。
他现在手里有两万骑兵、一万步军,如果再在拓跋、房当、细封、费听、野利五部充分动员的话,再增加上万骑也不成问题。
三万骑兵,按说在夏宥一带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不过李晟基以往赫赫的野战威名还是让他踌躇了,这厮哪次不是以少击多最后还是取得了胜利?
再说了,自己这三万骑兵他自己心里也有数,真正战力不俗的也就是一万人,否则以前李嗣源时期药彦稠五万大军围困夏州时,当时自己骑兵的数量与现在相比只多不少,也只能四处抄掠,不敢正面对敌,最后还是倚仗统万城的城高墙厚才逼退了药彦稠。
不过现在的敌军可不止是李晟基一路,朔方、彰武的军队也逼近了宥州、绥州的边境。
李彝殷在银州、绥州也布置了少量骑兵和州军,不过他党项人的基本盘还是在夏州、宥州,而以汉人为主的银、绥二州除了作为他的税赋和步军来源地外,并没有尽心地经营,二地的工匠大部分也被他迁到了夏州。
所以,银、绥二州的的安危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作为游牧部族,只要草场广布的宥州、夏州在,他党项人的实力就在,夏州保住了,再夺取银州、绥州,甚至延州、灵州也不在话下。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将兵力收缩到夏州,集中精力在夏州与李晟基决一死战,现在守城的人马多,攻城的人马少,自己或守或攻,大可伺机而动。
最后他又将一万部族骑兵全部调到夏州、银州之间的横山山口,那里以前有前唐的大型军砦,离统万城才七十里路,容纳一万大军绰绰有余,有此一万骑兵,既可与统万城互为犄角,又能威慑觊觎银州的后唐军。
三日后,李晟基带着右路大军抵达统万城北边的乌水,并在乌水北岸立下大寨,第四日,李承基也到了,在无定河南岸扎下大营。
乌水是无定河的支流,统万城正处于两河之间的夹角地带。
敌军到了,李彝殷既没有整军备武,也没有出城骚扰,而是坐视李晟基的两路大军将大寨立起来。
他在等,等契丹人的消息。
李晟基提前行动,也打了耶律刘哥一个措手不及,当佑国军南下时,他正带着两万骑兵北出大草原再折向西边,越过阴山山口后,便准备在山口附近突袭静边军,从那里直指大同。
不过既然李晟基的主力全部在夏州附近,倒省了他不少气力,他随即改变了策略,抽调萧挞野、乙室斤一万人跟着他踏过冻得结实的黄河南下夏州。
而李晟基这边在扎下大营后,又将两边的兵力做了调整。
将李继基的四千弩兵、一千辆偏厢车抽调了一半到北大营。
这样一来,北大营有步军四千五百、马军八千五百、弩兵两千,共计一万五千人。
南大营有步军三千九百、马军八千、弩兵两千,共计一万三千九百人。
耶律刘哥南下后,途中接到李彝殷的信报后,心里大喜,这次真是一举歼灭李晟基的好机会!
不过以他们契丹人的习惯,大军出征除了带一些牛羊外,并不会携带大量的军粮,沿途都是以“打草谷”补充军粮,可等他踏入大草原,所有的牧民全部迁到了城里,不要说人了,连牛羊也没见到一只。
耶律刘哥最后决定速战速决,自己携带的牛羊足够大军一个月支应,即使事有不济,银州、绥州还是在李彝殷手里,只要联络河东的石敬瑭,让他从石州那边越过封冻的黄河送一些军粮不就行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豁然开朗。
跟李晟基一样,他也将大军分成两路,他亲自带着妫州精骑一万人、萧挞野的五千人沿着边墙南下,一路在府州、麟州打草谷,一路行军,五天后便接近夏州了,他在离李晟基北大营十里路外一个靠近水源的地方扎下大营。
另一路则由乙室斤率领,也是一万五千大军,在离李承基南大营十里处扎营。
面对这样的局面,李晟基有些猝不及防,按照统万城里面安插的安全司的探子的报告,现在统万城至少有三万大军,自己战力再强横,这次还带了炮仗局的秘密武器,对付一个统万城也有些勉强,哪晓得耶律刘哥竟然孤注一掷,不去攻打自己的云州,而是直接瞄上了自己!
关键是耶律刘哥、乙室斤两路大军将自己两座大营的粮道堵死了,李晟基打仗,一般也是带上一个月的粮草,现在粮道被堵死之后,唯一的通道就是茫茫大非苦沙了,不过想从大非苦沙开辟出一条粮道,谈何容易!
最后想来想去,他竟然和耶律刘哥想到一块去了,银州!
他计划让欧阳浩带着高彦均猛虎旅、忠义都、岳军候的独立都南下,越过府州、麟州,沿着无定河开辟出一条粮道,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银州、夏州之间横山山口李彝殷还布置了一万部族骑兵!
欧阳浩接到命令后立即通知岳军候,一天后带着独立都、忠义都、五百辆装满粮食的偏厢车南下,在朔州接上高彦均的猛虎旅,三日后便抵达麟州。
到麟州后又补充了一些粮草,随即沿着内边墙继续南行,两日后便抵达银州。
此时的银州只有李彝殷任命的防御使野利狐统领的三千部族骑兵,见到出现在自己境内的佑国军后,一开始还出动了两千骑阻截,不过被高彦平的猛虎旅杀了个落花流水,最后干脆躲进银州城池,一方面派人给李彝殷报信,一方面又通知了附近横山的驻军。
横山驻军的首领是房当部的头号猛将房当秀,他下面有拓跋部、野利部、费听部、细封部、房当部各部的骑兵,其中野利、房当二部的骑兵最多。
横山山口离无定河只有二十里路,房当秀接到警报后,只留两千骑守卫横山大寨,自己带着八千骑下山,就在无定河到横山大寨的驿道边等候欧阳浩的援军——冬天敌军想从银州到夏州,冻得死死的无定河是最便捷的通道。
欧阳浩得知前面有敌骑阻截时,心里也有些意外,不过他略一思索便得出这路敌军应该是李彝殷安排的另一路大军,李晟基恐怕还不知晓,否则李晟基应该会派人知会他们。
从这里到统万城不止无定河一条道路,不过以耶律刘哥的精明,沿途肯定有游骑的阻截,想成功穿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再说了,李晟基给欧阳浩下达的命令是就用他这六千人马打通银州境内无定河的粮道,自己就是沿着其它道路传过去了,眼前这股骑兵留在银州境内也是一大隐患。
所以,虽然眼前的敌军数量庞大,但一看就是仓促聚集的部族骑兵,甲胄具无,兵器也是五花八门,他决心歼灭这股敌军。
他也很有信心,高彦均、韩令昌都是万中挑一的猛将,单廷贵的骑射也颇为娴熟,最关键的是,练了一年多的岳军候重装步军都也该见见世面了。
驿道附近的无定河河面宽阔,欧阳浩全军就在河面上布阵。
欧阳浩将五百辆偏厢车围城一个大圈,大圈三面都在河上,一面靠着无定河北岸的丘陵。
第一百九十五章 根本法
就在双方谈判之时,李晟基将燕军的政务系统又做了一些调整,正式设立了政务院,下面设立吏、户、礼、刑、工五部,度支司一司,礼部下面加设医护司,由燕军最有名的安道之老医生担任员外郎,他同时也是大同医院的院长。
又设立枢密院,专门管理军队事宜。
至于洛阳政府的非议,李晟基现在管不了这许多了,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帮助他们了,从现在开始,各安天命了。
这日,相关人等齐聚一堂,等待燕王大人新的人事任命。
燕军发展到现在,在用人上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各部的吏员全部来自云中学院,这些人到各部历练一番后便派到各地,特别突出的又会调到大同担任各部高官。
至于历史上那些名人,燕军旗下也有一些,不过李晟基用起来反而觉得不如云中学院毕业的人好用,最后一想就明白了,越是有名的人执念越深,对燕军的一切内心的抵抗越大,不过云中学院毕业的学生做吏尚可,让彼等一下子坐上坐上更高等级的位置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也是他今天要解决的问题。
另外,吏部的作用现在越来越小,远不如其它各部有用,这也是因为燕军目前地盘较少、人口不多,多数事情可由李晟基一言而决,不过今后就不行了,燕军的军队已经打出名堂了,而文官体系还处于初创阶段。
这事儿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过不能在会上说。
“燕王到!”,随着门口的郭耀一声大喊,李晟基走进了外书房,后面紧紧跟着年方十六的郑则冠。
李晟基抖了抖袖子,瞟了一下在座的各位,心里也是百感交集,九年时间,这些以前都是普通人,经过自己的耳提面命,竟一个个登上了高位,且基本没犯什么大错,没准将来在史书上也会留下重重的一笔。
这里面自己的功劳自然最大,不过燕军看似烈火烹油,花团锦簇,李晟基却自己知自己事,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还健在的基础上,一旦他不在了,很快就会烟消云散,这也是他今天要解决的事情。
“咳咳”,李晟基清了一下嗓子,“在宣布各部上官的任命之前,我先说几件事情”
“假若我不在了,燕军将何去何从?”
众人没想到李晟基一上来就抛出这个话题,都相顾茫然,有心的人也琢磨到他的弦外之音,不过这确实太敏感了,没有敢出头。
“大人”,季无忧站起来了,“我等自会全心全意拥立世子,继续燕王的大业”
“我等自会全心全意拥立世子,继续燕王的大业!”,这时,包括李承基、欧阳浩、姚猛在内,所有在场的人都站起来大声说道。
众人也很忐忑,怎地燕王今天无端端说这些作甚?他们实在很难想象燕军没有了李晟基会发生什么。
李晟基内心一声长叹,一阵浓浓的孤独感环绕着他。
不过现在与他们说这些也没有用,看来还是要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国之大事,在于立法、司法与行政,何也?立法便是建立法典,使境内官员、百姓有法可依,行事便不会偏颇,司法便是按照制定的法典去判断某人是否违法,违法之后如何判决,行政便是在法典的允许下,施行各项政事,也便是六部以及各军、各州、各县、各乡大小官吏要做的事”
“有了立法、司法与行政还不行,还有军队啊,遇到涉及到司法与行政的事,司法与军队的事,谁来协调?对外交往由谁出面比较合适?是立法衙门的长官,还是司法衙门的长官,抑或行政衙门的长官,或是军队的长官?都不行,所以,一国还需要一个最高首领来做这些事”
“以下你等都仔细听着,并牢牢记住!”
“燕军的最高首领是燕王”
“立法的最高衙门叫议事会,为何叫议事会,如何行事,等会儿再解释”
“司法的最高衙门叫大理寺,最高首领叫大理寺卿”
“行政的最高衙门叫行政院,下设五部,最高首领叫……丞相,各部长官还叫尚书,各部尚书直接向丞相负责,丞相向燕王负责”
“立法、司法、行政分开设立,若无特殊情形,不可兼职”
“军队的最高衙门叫枢密院,将兵部的全部职能放到枢密院,枢密院长官直接向燕王负责,无论何时,军队的最高首领都是燕王”
“另设按察司,负责监督大小官吏以及军官,按察司长官直接向燕王负责”
“另设情报司,直接隶属于燕王”
“立法衙门议事会的成员包括各部的长官、军队的长官、司法衙门的长官、民间百业有见识的、有担当的百姓,官民比例嘛,从现在开始,官八、民二,一百年以后,官民各占一半,今后凡是制订新法、修订法律,必须由议事会六成以上通过才可正式颁布实施,如果达不到六成的,我还在的时候由我一言而决,我不在了,重新修订后再表决,以三次为准,三次还达不到六成的,由下任燕王决定”
“议事会的长官由行政各部长官轮流担任”
“.…..”
“以上,即刻由元丰编撰完善,名字嘛,就叫燕军的根本法,由我过目后下发施行,今后无论我在不在,后继燕王、各衙门官员务必遵照执行,这是燕军一切事务的基础,有违者,天必遣之,我在天上也不会放过他”,说完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吓得众人赶紧低下了头。
“此法百年之内不许变更,百年之后视情形再定”
“好了,你等也无须担忧,我这都是为了燕军的长治久安着想,其中的苦心,你等今后就明白了,接下来我就直接宣布各衙门的任命”
李晟基本来想让大家自荐,后来一想有自己在就不要那么麻烦了,公平虽然重要,但有时候效率更为重要。
“吏部尚书……”,李晟基又看了众人一眼,有了新的考量之后,吏部尚书的职位就显得非常重要了,资历是一方面,关键是能体谅他的苦心,又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这样的人,必定出身于横刀都,还必须是横刀都里面出类拔萃的人物,可惜李晟基现在只有季无忧、欧阳浩、元丰、李方颖四个人选,按照他接下来的规划,又只有季无忧、元丰二人最合适,而他们同时还兼着其它的事情。
“季无忧”,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季无忧,他是最佳的人选。
“户部尚书,李承训”
一听这个任命,各人都是一脸诧异,不过李晟基自有考量,他手下的几个人中,姚猛、刘承威、岳军候、杨重贵、慕容延钊、高彦均都是方面大将的好人选,自然不能到文官队伍来,现在除了上述四人,高阶的文官确实缺乏,也是时候提拔一些原横刀都的人上来了,反正有季无忧在,也不怕出了差池。
李承训自己也是一脸懵逼,不过他想了想就释然了,大人这是对自己的信任啊。
他正想起身施礼,李晟基挥挥手让他坐下了。
“礼部尚书,元丰,你今年最大的事情便是在云中学院内设立一所大学,哦,也就是类似于国子监、翰林院那样的,大学学子全部来源于学院各方面成绩优异者,教材嘛,我这里会编写一部分,各部尚书根据这些年施政心得编写一些,学制两年”
“今后官吏的选拔、任用可优选考虑大学毕业的学子”
“刑部尚书,秋悲风”,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不过李晟基也懒得解释。
“工部尚书……”,其实李晟基最在乎这个部门了,“景文广”
“哗……”,这下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景文广以前是刘承威的副手,这几年来一直默默不闻,不过李晟基自己却是门清,此人与李承训类似,都是执行力极强的人物,现在又是旅都级别的高级武官,提拔一级也正合适。
景文广与原河东的大将景延广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不过也出了五服,有一些家学渊源,关键是性格稳重、勤奋,与季无忧有些类似,李晟基手头也没有别人了,只好让他赶鸭子上架了。
“政务院丞相,季无忧”,这倒没出乎大家的意料,这几年季无忧殚精竭虑地打理着燕军的政务,早有内相的名声,现在总算坐实了。
“枢密使,欧阳浩”,这也没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与季无忧相比,欧阳浩性格跳脱一些,正适合在军事上出谋划策。
“大理寺卿,李方颖,立法的议事会首任长官也由你来担任,运作的细则你想好后再与我商议”,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按察司、情报司长官,王存章”,李晟基也没有更多的人选,这个部门的长官更重要的是忠心,王存章干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大的差池,没理由换人。
以上就是燕军各大机构长官的任命了。
“保国军、振武军的军政事宜由李承基统一负责”
“陇右的军政事宜由郭威统一负责”
“佑国军的军政事宜由季无忧统一负责”
目前燕军各方面的律令、规章比较完善,各地的长官按部就班就行了,无非是协调、平衡而已,李晟基将这些事情甩出去还是想偷偷懒,他可不想一天到晚被铺天盖地的杂事淹没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应龙会
当晚,季无忧回到自己的府邸后,对于李晟基在白天所说的话还在沉思。
“燕王这是何意?”
现在燕军形势不错,以前南有石敬瑭,北有耶律德光,东有赵德均,燕军夹在中间伸展不开,阴山一战后形势大为改观,特别是北边的大敌目前处于四分五裂的状况,燕军正是大有可为之时啊。
再说了,燕王今年还不到三十四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为何说出那番话?
又仔细思索燕王所说的甚立法、司法、行政,他是一个聪明人,稍一琢磨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
着啊,律法涉及到方方面面,自然需要大量的人参与,这便是燕王设立甚“议事会”的初衷吧。
嗯,六成的通过率,估计也是燕王时常说的“集众人之智”、“少数服从多数”诸理在此事上的延伸。
但让平民百姓加入进来又是何意?
司法的与立法的分开,这倒是应有之意,否则立法时尽考虑对自己有利之事,司法时自然便利了——难道这便是让平民百姓进来的缘由?可彼等目不识丁,哪晓得国家大事?
他为何要讲一百年不变,又说甚“他在的时候…,如何如何,不在的时候,如何如何”,这又是何意?
嗯,燕王的见识确实高出众人太多,他在的时候自然可以拨云见日,一言而决,万一他不在了,继任的燕王才能见识大不如的情况下,于是留下一些规制避免发生大的错漏也有可能。
估计是上次大湖之战后燕王未雨绸缪而已。
燕王倒是是何许人?怎地一介武夫身上竟有这许多见识,不要说他季无忧了,这世上很多博学鸿儒也远远不及。
……
正沉思间,家人说王存章来了,季无忧赶紧出门迎接,王存章可是李晟基的近臣,须臾怠慢不得。
“恭喜了,丞相大人”
“多谢王大人,今后还须王大人对行政院的事务多多支持”
“那是自然”
一番寒暄之后,等王存章喝茶的时候,季无忧也在琢磨他的来意,出了今天那一出,王存章今儿个光临他的府邸必定不是闲的慌,肯定有事,没准还是李晟基授意的。
“老季,对今日之事有何感想?”
“感想?燕王高瞻远瞩,非我等可及,这不,我这正在想这些事呢,你恰好来了”
“老季,你可想过,大人为何让你兼领吏部?”
“吏部乃各部之首,本官作为丞相,自然兼领此部,不对,还请王兄明言”,季无忧突然想到李晟基平日里一些安排,看似无理,事后仔细一想却是最有理的,莫非此次官职的安排也是如此?
“老季,大人的基业到眼下这地步,开疆拓土已经是次要的了,我时常见到大人独自一人长叹短嘘,忧愁不已,我见识浅薄,远不如老季你,更不用说大人了”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我这愚者时常跟在大人身边,再蠢的人也该开窍了,白天的事我回家想了想,偶有所得,我这人容易忘事,所以赶紧跑过来找老季你了”
“王兄请讲,季某洗耳恭听”
“老季,我琢磨着,大人的担忧不在军伍,也不在政事,而在于人啊,他在的时候还好,一旦不在,这些人还会不会施行他苦心孤诣开创的这一套?让你这位既有干才,又忠心耿耿的人掌管吏部与百官,实际上大有深意啊”
“就是大人在的时候,你又如何能保证这些人都是跟大人一条心思?”
季无忧盯着王存章看了一会儿,弄得王存章颇有些不好意思,“老季你这是何意?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季无忧笑道:“老王见谅,我见王兄刚才一番言论大有见地,浑不似王兄平素模样,故此失态,见谅见谅”
王存章讪笑道:“我早说了嘛,愚者千虑亦有一得”
季无忧道:“王兄既然专门跑到我这里来,必定还有下文,赶紧说出来吧”
王存章嘿嘿一笑,“老季,还真被你说中了,我是这样想的,大人不是应龙的化身嘛,我等可否成立一个应龙会或应龙社,将真正对大人忠心耿耿,对大人的提出的一切大政措施既能理解,又能不折不扣执行的人纳入其中”
“你吏部的人首先得是应龙会的人,今后挑选、提拔人才时也优先考虑应龙会的人,这样一来,大人的忧虑不就没了”
“当然了,此会只可暗中行事,否则被大人知晓了就不好了”
“此会若是成立,还需一个章程,比如,入会的资格,日常行为之规范,违反章程的惩罚措施,等等,这些老季你最擅长……”
王存章的话还没有说完,季无忧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他,“老王,这真是你自己想的?”
“是啊,老季你怎么回事,在你眼里我老王就是一个蠢材?”,王存章一把推开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季无忧向王存章施了一礼,“王兄见谅,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一语道破天机,大智若愚,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啊”
……
次日,吏部衙门。
为了培养培养人才,李晟基对各衙门普遍实行了高配,比如这吏部衙门,除了季无忧以外,还有两位侍郎,六位郎中。
同时,为了提高各衙门的工作效率,李晟基还将自己后世在业余时间所学的绩效管理理论编了一本教材,轮流给各衙门上课。
眼下吏部衙门八名干员都在座,静听季无忧训话。
说完了,又让各人都说一说,彼等说话的时候,季无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示。
等大家都说完了,季无忧说道:“诸位都说得很好,眼下正好有一事,便是燕王殿下所提的让云中女子学院的部分学员进入各部衙门的事,按照殿下的要求,今后各部衙门的吏员,女子至少要占到一成,各位都说说吧,此事如何办理?”
与燕军所有地方一样,八名干员有六名来自燕军退伍士卒,有两名则是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两名侍郎,左侍郎是横刀都退役的,姓曹,名文锦,三十六岁,右侍郎是在洛阳考上过进士的读书人,也相差仿佛,三十七岁,李肇殷。
六名郎中,三位是退伍将领,不到三十岁,两位是云中学院毕业的,二十出头,一位是大同当地的读书人,三十余岁。
燕军鼓励开会时积极发言,不分职位高低,不过官场的惯性还是很厉害的,一般情况下,自然是职位低的先发言,职位高的最后发言,别说这吏部了,就是李晟基的内外书房也不例外。
甲郎中起身说道:“季相,按照云州的一贯做法,自然是先收集各衙门对女吏员入职的要求,然后去学院进行初选,有意愿的,且符合要求的再安排彼等去各衙门进行面试,合格的便纳入吏部的吏员管理”
乙郎中说:“我看先把吏部大院的茅厕改一下吧,否则有女子来此办公实在不方便”
丙郎中说:“不知殿下此举是何意,在下方寸有些乱,先就不说了”
丁郎中说:“按照惯例来做吧,将彼等当做男子就行了”
戊郎中说:“燕王此举……,唉,女子都进入衙门做事了,那谁在家照顾娃儿、父母?”
己郎中说:“丞相,按照燕王殿下以前在横刀都教我等的,凡事须确立目标,譬如此事,我等需要知晓各衙门需要多少人,何时到位,在下估计彼等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干脆按照一成的比例严格分配,先安排彼等做一些文书事务,等有经验了再安排其余事务”
“我等就是需要人,彼等也不见得会来,所以我等尚需去学院宣讲女子到衙门做事的好处,正如燕王时常讲到的,燕军下辖人口不多,其中还有近一半女子,其中也不乏出类拔萃之辈,让彼等全部埋首后院岂不是浪费了,再说了,如果大量的文书事务由女子来做,我等男子到各处体察民情的机会就多了,也不至于成日里埋首案牍之中”
曹文锦说:“我同意己郎中的说法,吏部是五部之首,建议尽快行动”
李肇殷说:“不巧了,我这几日偶感风寒,恐怕去不得学院,你等合计好了,需要吾这里签字盖章的,尽管拿来”
季无忧听了,面无表情,“好,此事就议到这里,下一件事情,燕王世子快七岁了,礼部让我等推荐一位师傅,你等有何人选,尽可畅所欲言”
这下各位纷纷发言,连偶感风寒的李肇殷也说道:“论博学鸿儒,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可惜他没有官身,怕入不了殿下的法眼”
己郎中却站起来大声说道:“丞相,燕王殿下在云中学院成立之时便对我等说过,将来他的孩儿也会到此读书,为何又……”
己郎中姓李,名承嗣,也是横刀都那十几个跟着李晟基改姓的人,出身于山字营,今年三十二岁。
季无忧有些尴尬,“好了,此事就议到此处,下一件事情”
……
同样的事情也在礼部、户部、工部、刑部、法院、枢密院,驻扎大同附近团都以上军官衙署上演。
一个月后,根据季无忧的提议,李承嗣升任吏部右侍郎,而李肇殷却以云中学院缺乏教员为由打发到打发到学院做国文教员去了。郎中、员外郎等职务也做了一些调整。
不多久,应龙会便正式成立了,根据燕王的建议,应龙会的首领叫掌书记,简称书记,自然由季无忧担任,副手是欧阳浩,又成立委员会,姚猛、岳军候、高彦均、刘承威、元丰、李承训、景文广、李方颖、秋悲风赫然在列,录事一人,为李承嗣。
几年后,正是应龙会如日中天的时候,众人见了季无忧,有的叫他“季相”,不过更多的叫他“季书记”。
李晟基得知后,嘿嘿一笑,笑容很是诡异。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兰州风云(1)
正泰四年(943年)三月份,符昭怡平安产下一子,李晟基取名延中。
产后不久,符昭怡便央求李晟基要去衙门做事,李晟基质问她:“倒不是不可以,可延中怎么办?”
符昭怡答道:“不是有奶妈嘛,另外,咱府里每日都有新鲜的牛羊奶”,李晟基想了一下,自己正在提倡女子出去做事,符昭怡是符家有名的“小算盘”,去户部倒也合适,也正好带个头,不过她去了,以王妃之尊,职位不好安排不说,别人还能好好上班吗?
随即便否定了这个提议,“你还是去女子学院吧,担任山长一职,正好把三娘替换下来,她现在有四个孩子,根本就忙不过来,你去之后,可以教国文、账务”
三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却不乐意了,“夫君,府里不是还有奶妈、丫环嘛,我忙得过来”
李晟基一脸懵逼,“这还是唐代的主妇吗?怎么一个个都是工作狂?”
“不行,延唐、延汉眼看就要七岁了,你就在家好好教彼等读书识字,等他们十岁了再送到云中学院,为夫列了张单子,各类功课都有,国文不用说了,你亲自来教,其它的我抽空来教”
“再说了,还有延华、延夏,都三四岁了,正是玩闹的时候,家里没有人盯着如何能行”
“何况偌大的王府,没有人在内主持也不像话”
三娘想到符昭怡刚生不久的延中,突然有了一丝危机感,而李晟基说的“主持”二字也打动了她,“好吧,就依夫君”
处理完家务事后,李晟基又忙开了。
云中军校招收的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孩童,学制三年,总人数保持在三千人左右,也就是说每年有一千人毕业。
这些学童,除了正常的国文、数学等课程之外,全程是军事化的管理,李晟基后世就在军校呆了几年,自然明白如何办好一所军校,日常的军事训练、科目排得比一般的士兵还紧。
三年级的学生在整体素质上位列全军之冠,这些学生既能当骑兵使用,又能当步兵,当炮兵更为合适,毕业后是基层军官的上好人选。
今年即将毕业的一千人李晟基却有特别的安排。
云冈附近有一座大山,名曰七峰山,山体不高,多在一千米到一千五百米,这时的七峰山树木茂盛,兽类、鸟类繁多,是山地训练的绝佳场所。
这日,李晟基亲自带着这一千人进行山地训练。
训练中,全队员头戴铁盔,手戴粗麻布制成的防滑手套,膝部佩戴软木与牛皮制成的护膝,分成几组,分别进行山地跑、搜索搜救、方向辨别、野外宿营、悬崖攀登等多个科目的训练。
七峰都,便是这支队伍的名号。
队伍经过两年半的训练后,刀盾、长枪都能熟练使用,弓箭倒没有让他们练习,每人一把一石的弩,威力介于破军弩与手弩之间,正好适合在山地使用,军中都叫他山地弩。
每人还有一个用多层麻布制成,外刷桐油的背包,里面可以放置衣被、雨披、粮食等物。背包的两侧各有一个口袋,一侧可以放置装水的竹筒,另一侧可以放置弩箭二十只。
每人的靴子也与普通士兵不一样,与马蹄铁一样,靴底加了两块薄铁板,前后各一块,上面都有凸起的铁钉。
在山上的战术,李晟基采用了后世的三三制,不过却是加强版的,每两人手持山地弩前进,六人为一个小组(后世手里拿的是步枪,可以连续射击,自然可以单人行动,弩就不行了,所以就需要一个人在一旁掩护),两百人几乎就可以覆盖一个山头,在山下与普通的步军差不多,一千人可以很快组成四百长枪兵、三百刀盾兵、三百弩兵的阵型。
山地训练从一月份就开始了,李晟基顺便练了雪地的战术。
有燕王亲自带队训练,这一千人在这三个月各方面的技能突飞猛进,短短三个月便超过他们往日半年所得,其中也涌现出来几个人才。
韩令坤,十九岁,身材中等,矫健有力,目前是这支队伍的指挥使。
王审琦,十八岁,高大健壮,为人宽厚,还颇有谋略,目前是七峰都的都虞侯。
潘美,十八岁,清秀俊逸,脑子灵活,目前是七峰都的参军使。
三人都是河北一带的人士,家里或跟随承天军,或跟随郭威的河东军,或慕名而来,都进了军校。
三人之中,只有潘美的名字李晟基有些印象,另外两人纯粹是脱颖而出,殊不知,韩、王两位在后来的大宋朝也颇有威名,这就不为李晟基所知了。
李晟基训练这支山地军,自然有其考量,根据王存章布在陇右秦岭南北的探子密报,陇右兰州以南的各州,千山万壑,交通不便,不过却在各处河谷地带生活着众多的汉人、吐蕃人、羌人,汉人加起来只怕不下五十万,估计是唐末以来关中大乱之后逃到这些地方避乱的。
这些地方都控制在吐蕃人手里,汉人、羌人多为农奴、匠奴、牧奴,与媪围相比,情况略好一些,不过也是惨不忍睹。
这些条件如此之差的地方,就是河州、洮州、岷州、叠州、宕州等地,李晟基自然不想一个个去占领,不过此处的人口却是他想要的。
想要攻略这些地方,有一处就绕不开——兰州。
兰州目前控制在原吐蕃王朝尚姓大将的后裔尚伦钦手里,兰州城内外有人口不下八万,北边的秦王川草场有吐蕃牧奴给他喂养了几千匹战马,乌逆水(庄浪河)两岸的河岸地带有大片的农地,广武县(永登县)便位于其中。
东南边有金城县,也是大片的农田和牧场所在。
整个陇右,沟壑纵横,兰州附近这几处地方算是不错的地方之一,更为关键的是兰州扼控河湟,地理位置相当重要。
显赫一时的吐蕃王朝自末任赞普朗达玛灭佛以来,整个国度四分五裂,好的地方基本上都控制在将领世家手里,没了佛教,这些人都信仰苯教——种吐蕃先民象雄人发明的融入了部分佛教经义的本土宗教。
兰州的吐蕃人更是其中的一支密宗的信仰者。
今年四十岁的尚伦钦前不久刚刚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功德圆满,按说应该大喜才是,可这几日他的心情却是异常烦闷。
尚伦钦穿着吐蕃人常见的衣服,脑后梳着两根黑黝黝的粗大的辫子,额头上勒着一串宝石,面庞瘦削,细眉毛,双眼皮,鹰钩鼻,正盘腿坐在地毡上闭目沉思。
自己的叛将论惹温死了,死状异常恐怖,按说叛将死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原因有两个,一是论惹温这厮竟然练成了无上大法的第三重,根据自己伏在媪围城的细作回来报告,论惹温那厮赤身露体被钉在木架上,当中那物又黑又大,难怪他要跑到媪围,原来是想独练此功啊,看来他一定掌握了一些秘法,天可怜见,身为兰州城主的他估计才到第二重。
第二个自然是赫赫有名的燕军居然占了乌兰、媪围、会州、原州之地,现在其辖地就与兰州全面接壤了,原州就罢了,离兰州太远,不过会州离兰州陆路也就两百里,冬日大河冻结之时,沿着冰面直下也就一百五十多里,有这么一个恶邻虎踞一旁,他能安心吗?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人马,兰州城里有三千步军、三千骑兵,金城县有三千骑兵,广武县有三千步军,令居砦(秦王川牧场)有马步军三千人,一共一万五千人,其中兰州的马步军全是甲士,按说在陇右一带,除了李彝殷的党项兵,就是他最强大了,不过一想到燕军从无败绩的赫赫战功自己却一点信心也无。
当然了,他也不是没有出路,一是勾结控制廓州、鄯州的李孝谦(吐蕃人,受了前唐的册封,赐姓为李,亦僧亦俗),或者甘州回鹘,或者李彝殷,共同对付燕军。
不过他目前与甘州回鹘、李彝殷关系都不佳,与李孝谦又是不同的教派,以往都势同水火,更是谈不到一块。
第二条路便是与燕军交好了。
尚伦钦现在苦恼的就是这个,到底是对抗还是交好?
正烦闷间,后院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哭声,尚伦钦一听就怒火直冒。
这人叫赤布,今年才十六岁,是兰州城外一名吐蕃农奴的第六个女儿,赤布的意思在汉语里里可以理解成“招弟”。
赤布前不久刚帮助尚伦钦完成了一年一度的功德圆满,这样的人按照惯例应该留在房里作为他的妻妾,不过赤达却有些不乐意,时刻盼着回到父母的身边,按说像她这样一个农奴的女子是没有资格想这想那的,能当上兰州城主、教主的小妾还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没想到她竟然敢胡思乱想!
一定是琼达!
想到这人,尚伦钦不禁咬起了牙关。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兰州风云(2)
“来人!”,随着尚伦钦一声大喝,管家战战兢兢出现在门口。
此时尚伦钦却是天人交战,半响,他挥挥手让管家出去了。
赤布可是近几年来难得的一位明妃,一个时辰的相交,卷宗上记载的三十六式不禁样样精通,且精力充沛,完成功德后还神采奕奕,简直是上天赐给自己的明妃啊,以往自己修行时,明妃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津液散尽必死无疑,途中需要更换多人才能达致圆满。
而赤布却能控制住自己的贪欲,完全是就是自己达到天人大圆满的贵人啊,罢了,由她去吧。
不过琼达这厮绝对不能轻饶!
从媪围到兰州有一条前唐修建的驿道,抵近兰州时,有一处山谷地带,谷地呈西北-东南走向,长达一百多里,北周时曾在谷地正中设置子城县(皋兰县),谷地里遍布农田,是隋唐两代兰州城东北面的重要屏障和粮食产地,不过县城后来又废弃了。
此处谷地面积颇广,开元年间曾开垦了二十万亩水旱田地,其西北直通秦王川草场,东南直达黄河,吐蕃尚氏占据兰州后,将此处的农户全部迁到兰州附近,谷地全部改成了牧场,由于此地以前接近党项人的地盘,牧民可自由进出,尚伦钦并没有在此设置军队,他更为看重还是秦王川和金城县的牧场。
久而久之,子城谷地变成了在各处受压迫的小部落的天堂,目前这里面有吐蕃人、党项人,甚至还有部分九姓胡人在此地放牧,这些人是尚伦钦治下少见的平民牧户,每年除了缴纳一些牛羊马匹,其它方面尚伦钦几乎放任自流。
尚伦钦也没办法,你如果压迫太甚,这些人很可能跑到回鹘人、党项人的地盘,另外由于这个谷地的存在,以前回鹘人、党项人有什么动静,尚伦钦可以第一时间知晓——无论是回鹘人还是党项人从兰州东北面过来必须穿过此地。
目前谷地中的吐蕃牧民有一千多户,与其他牧民不同的是,他们是定居的牧民,白墙平顶在一众帐篷里分外惹眼。
牧民以前的首领最近被一个叫琼达的马贼杀了,首领被杀之后,琼达带着一百多马贼堂而皇之成了这一千多户吐蕃牧民的新首领。
琼达,吐蕃语石头的意思,原本是兰州城里专门打制铁链的匠奴(吐蕃人打制铁链在历史上很有名),长得身高力大,在一众身材瘦小的吐蕃人中比较显眼,又颇为英俊,从小与赤布两情相悦,到去年时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过在****的兰州,奴隶的婚事全部由大法王、城主尚伦钦一言而决,双方的父母也帮不上忙。
但琼达、赤布的父母向尚伦钦提出他们的婚事后,尚伦钦却一眼就瞧上了赤布,并将琼达发配到秦王川去喂马。
在兰州,尚伦钦的权势比中原的皇帝还大,区区奴户如何能抵挡?
不过琼达却怀恨在心,在秦王川牧场纠集了一百多和自己境遇相似的人,趁令居砦的守军不备,夺了军马和军械扬长而去,后来便在媪围、兰州、会州之间的地带做起了马贼。
琼达自己左手是铁链,右手是长刀,勇悍无比,很快便收服了上述区域小股的盗匪,向尚伦钦报仇?不存在的,琼达自己也知道完全没有可能,尚伦钦每次出行都有全身甲胄的一千骑跟随,自己的府邸周围也有一千人护卫,就他们这一百多人,给尚伦钦塞牙缝也不够。
不过,一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又燃起了他心中的复仇之火。
与恶贯满盈的胜州马贼万山红不同,琼达这伙人虽然是马贼,他们却只劫财不杀人——遇到反抗的除外,时常还做一些除暴安良的活计,所以,虽然有着马贼的名头,在会州、兰州一带贫苦人家心中却是“义贼”一般的存在。
一个月前,他们遇到了一伙商队。
大约有一百辆大车,有一百骑跟着,琼达一伙见了就准备下手,他看中的不是货物,而是那一百骑身上的武器,他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商家的护卫,在自己这一百多久经沙场的马贼威吓下一准跑路。
琼达这伙人平时作案时都是披头散发,脸上画着各种各样、面目狰狞的鬼怪图案,如果天气不是特别寒冷,右胳膊也露在外面,露出健壮的肌肉,都是黑麻布袍子,右手举着各式各样的铁器,大呼小叫的,一般人见了别说上前迎战,吓也吓跑了。
没想到商队这伙人竟然无动于衷,看似侍弄大车的车夫见状一个个竟取出了弓弩,那一百骑也迎了上来,当头一位衣饰华丽,长得英俊潇洒,约莫三十多岁,冲在最前面。
那人右手握着一根长槊,左手拎着一个流星锤,一边跑一边骂道:“跳梁小丑,竟敢打你高爷爷的主意”
琼达见了心里有些打鼓,不过自己是这一百多骑之首,也不能弱了声势,便催马上前,他右手是一把大砍刀,左手拎着铁链,两骑相距约莫两丈多距离时,他的铁链猛然挥出,目标直指对方的坐骑。
“贼子敢尔!”,那人一身大骂,左手的流星锤几乎同时掷出,流星锤击中铁链并在上面绕了几圈,这时两匹马交错而过,那人用力一扯,琼达有些把持不住,最后无奈之下弃了铁链。
那人瞬间调转马头,将连着铁链的流星锤“呼”地向琼达砸过来,琼达赶紧低头躲闪,铁链击中了马头,马匹剧痛之下高高跃起,一下竟将琼达摔落马下,这时琼达还有一只脚挂在马镫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朔尖已经递到他的颈部。
琼达万念俱灰,心想这下完了,他高呼了一声,“赤布!”,便闭上了眼睛。
不过他等了半响也没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那人已收回了长槊,正冷冷地看着他,再看左右,自己手下那一百多骑除了少数几个被杀死在地,剩余的全被对方生擒了!
这下琼达有些恐惧了,何方骑兵竟有如此威势?
“记住了,老子姓高,是燕军的大将,你等如此怂包竟然敢打燕军货物的主意,今儿个你爷爷心情好,就饶你等一条狗命,下次再见了,一个个都活剐了!”
他说的是汉语,琼达自然听不懂,不过那人身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用吐蕃语给他翻译了一通后,他怒目圆睁,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败在你手里,我认命了,赶紧动手吧”
来的正是暂时驻扎在会州的高彦平,自拿下会州、原州之后,云中商行的货物发到兰州一带就不需要再从凉州转了,直接从媪围南下就行,每次高彦平派一百骑进行护卫,送到兰州城下后便返回。
高彦平这天心情确实不错,他的夫人一连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今年又怀上了,这天他刚接到家里的通知,这次生了一个女儿!
高彦平大喜过望,恨不得马上回大同去看看自己的闺女,不过郭威新组建的三千本地骑兵还未成军,甲具也没到,高彦平无奈,只得在会州多待一段时间。
正好又有商队出发去兰州,高彦平心情好,想到处看看,就亲自带着一百亲卫护送商队南下。
这一百骑可是百战余生的属珊军,琼达这等刚当上马贼没多久的一伙人,哪是他们的对手。
高彦平平生服硬不服软,见这厮败了不仅没讨饶,反而视死如归,心里一下便喜欢上了。
“哟呵,还蛮硬气的嘛,呃,你叫甚名?”
“琼达!”
……
接下来高彦平便和这位叫琼达的小子聊上了,听完琼达的故事之后,高彦平心里一动。
大人经略陇右,绝对不会止步于会州、原州,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兰州必定是他下一个目标,他三千飞龙旅在中卫、媪围、乌兰、会州、原州清扫一遍后,现在正闲着呢。
“琼达,我问你,你想不想杀了那甚尚伦钦,夺回你的赤布?”
琼达点点头,废话,当然想了,可自己没这个能力啊,不过一看到高彦平那一百骑眼里一亮,着啊,如果有高将军的帮助,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我在问你,尚伦钦是不是也恨你入骨?”,高彦平又问道。
琼达点点头,自己一个牧奴,逃跑不说,还杀了不少令居砦的守兵,尚伦钦自然恨他,至于入不入骨他觉得肯定没有,像他这样的奴隶,跑了也就跑了,估计尚伦钦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一旦知晓自己的所在,肯定也会派兵缉拿。
“假如你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某地,尚伦钦会不会出兵围剿你等?”,高彦平继续问道。
琼达点点头,他也不是傻子,心里也有些明白高彦平想的是什么了。
次日,琼达一伙人突然出现在子城县旧址附近,将平日里作恶累累的吐蕃头人一家杀了,自己堂而皇之做起了这一千户吐蕃部落的头目。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名将对决(1)
高彦平回去之后立即禀告了郭威,郭威一听也有些心动,这些年,自己仗着李晟基“义兄”的名头,大仗没打多少,官位却一直居高不下,他心里也有些不得劲,对付子城谷地的敌军,风险不大,尚伦钦的军力布置他通过兰州城里的密探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在李晟基正式进攻兰州之前削弱一下尚伦钦的实力也无不可。
于是他同意了,还准备将自己刚刚组建完毕的三千轻骑派出去,硬仗是不会上的,不过等敌军战败了,进行一些个追逐、策应还是可以的。
不过兰州城里的商行就必须撤出来了,于是他一边派快马汇报给大同,一边派人去兰州。
就在郭威、高彦平二人蠢蠢欲动之时,大同的李晟基正在接见两位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外书房里,李晟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正中,而是坐在左侧的椅子上,对面也坐着两人。
一位约莫三十出头,黑髯长须,身材瘦小,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另一位估计也就二十左右,身材中等,坐在椅子上左顾右盼,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
李晟基见状心里不喜,他今天好不容易抽空来接见一下这两位,冲的不是那三十许的人,而是这位年轻人。
那年长的叫范质,曾中过后唐的进士,做过户部侍郎,年少的叫赵普,与范质亦师亦友,读书不多,曾做过小吏。
一个月前,范质辞掉了户部的差事,带着赵普直接北上云州。
“殿下,您这根本法我看甚妙,如此重器为何放在书店里让众人皆知?”
“哦,依范学士来看,妙在何处?”,李晟基反问道。
“殿下,自前唐以来,各种律令浩如烟海,不下千卷,不过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制订之时也只顾眼前形势,应付一时,有时候这一卷出来了,与个中内容相关的另一卷又大不相同,可两卷却同时大行其道”
“再者,各种律令由于编撰之人不同,奉行的大道也不同,最后几卷虽然都言之有物,不过却自相矛盾”
“殿下这根本法正好解决这一弊病,一来有纲要,后续各类细法均可遵照,二来这六成通过的做法可以避免一己之见,不过这一百年不变……”
李晟基也有些尴尬,他也不能明说咱是一千年以后穿越过来的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别说一百年,就是五百年也使得,便王顾左右而言他:“本王将底法放置书店,就是要让辖内所有人都知晓,以后如果有违背此法的,自有人监督之,我让升斗小民进入这议事会也是出于同样的考量”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个时代,升斗小民多半不识字,有一部律法约束官府、彼等的行为就相当不错了,公不公平彼等根本不会去考虑,不过既然李晟基来到了这个时代,还按照以前的做法他自己心里那一关也过不去。
慢慢培养吧,十年不行就五十年,等新一代人掌控各行各业的话语权后,彼等自然会明白个中的紧要性。
“其它各法我也大致参阅了,确实比大唐现有律令宽缓得多,条款细致入微不说,又能见微知著,举一反三,实在是妙法”
李晟基一听,心想眼前此人没看出来还是一位法律专家,自己的立法机构正缺人呢,便起了招揽的心思。
“范学士如此精通律法,能否……”
范质轻扶长须道:“我这次来,正是想拜见殿下,若殿下不嫌在下粗陋,愿为殿下效力”
李晟基一听大喜,赶紧走到他面前,“范学士,我这里有一处机构,正在根据根本法修撰各法,学士如果愿意,可为我燕军大理寺少卿,协助正使李大人完成此事,你看如何”
范质其实看重的不是官位,他在洛阳就是户部右侍郎,他是真正喜欢做一些正本清源的事情,这也是他北上的目的。
“在下敢不从命”,他弯腰向李晟基施了一礼。
“这位……”,解决了范质,李晟基将目光投向赵普。
“在下有两事还要请教殿下”,没想到赵普却大大咧咧地说道。
“其一,燕军还是不是大唐的辖地,为何包括律法在内,处处与大唐相悖?”
“则平!”,一边的范质见状赶紧拦住他,不过李晟基却微微一笑,“无妨”
李晟基转向赵普:“自然是大唐的辖地,不过我也问一句,以赵先生之见,制订律法的目的何在?”
赵普眼睛转了一下,“自然是定规矩,明秩序,否则不就乱套了嘛”
李晟基道:“非也,这只是其中很小的目的,官府出台任何一项律令,最终都要考虑到民生的福祉,国家的安稳,官府的效率,否则再好的律法也是无用”
“至于燕军其它的举措,目的都是如此,我再问一句,赵先生一路过来,观感如何?”
赵普想了想说道:“大唐诸州民生情形,与燕军所辖三州相比,颇不如”
“这就对了,说明燕军制订的律令对百姓是有好处的,是有大用的,再说了,亚圣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燕军境内兵强马壮,民生安康,兼济天下本王不敢说,不过在燕军辖地大力推广是自然之理”
“这……”,赵普本来还想问第二个问题,不过他气势汹汹而来,被李晟基噎得有些垂头丧气,第二个问题便没有说出。
“天下至道,无外乎人、家、国,能使百姓、军卒、匠户、官员各安其位,内则舒畅奋发,斗有余粮,袋多余财,有教无类,外则兵强马壮,抵御外辱,声张大唐之威,使居心叵测者不敢窥视,吾愿足矣”
“.…..”
不提李晟基在云州掉书袋,却说兰州城主尚伦钦很快便得知了琼达的消息,一听说这厮竟敢明目张胆地占了子城谷地,便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命令自己的大将、论逋(宰相)论相温出兵进讨。
论相温领命而出,他将城里的三千骑兵全部带走了,为了打琼达一个措手不及,他连夜行军。
兰州到子城谷地不过八十里路,这时论相温他们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路程,一路上,论相温越想越不对劲,这琼达明明知道法王一直在盯着他,如何敢明目张胆地在子城谷地蹲下来?
“停!”,他叫停了大军,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仔细思索。
这厮如此有恃无恐,除了故意激怒尚伦钦,没有别的解释。那他激怒尚伦钦目的何在?
惹他生气?彼等区区一帮马贼率性而为,时不时做出一些惹怒法王的事情,大有可能,等法王知晓了,大举进剿,他再带着马贼远遁,让你劳师无功,这样反复做几次,也许琼达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论相温不认为琼达有此心机。
也有可能他找到了后援,可怜兮兮的被后援当成了诱饵,可是像他这样一股马贼,能有什么后援?除非是对兰州怀有敌意,居心叵测者。
周边有能力威胁兰州的也就是两家,甘州回鹘、大唐的燕军,其它的诸如安重荣、李彝殷倒也有可能,不过彼等想打兰州的主意,需要分别越过会州、渭州,会州的是郭威,渭州的是党项米擒部,以安重荣的实力,他既不会也没有任何理由越过郭威来对付兰州。
李彝殷倒是有可能,他与渭州米擒部都是党项人,如果两州联合起来赚了兰州倒大有可能
不过李彝殷想通过渭州到兰州的话,只有一条驿道可走,其中有一段路必须穿过会州的安定砦,而安定砦是控制在郭威手里的。
那剩下来来的就只有甘州回鹘人以及郭威了。
甘州回鹘兰州想赚了兰州,也只有两条路,一是沿着乌逆水越过琵琶山(乌鞘岭),不过兰州在广武县驻有三千人,彼等想从此通过也不容易。
另外就是经过媪围南下了,而媪围是掌握在燕军手里。
看来只有会州的郭威有可能充当这个后援了,燕军去年在阴山一带大破契丹人,完全占有了阴山南麓,彼等正是心气高涨,目空一切的时候,对于区区兰州自然没放在眼里。
对,肯定是这样!
一想通这些,论相温如释重负,他论家世代为相,于思虑一途自认不会输过任何人。
既然确定了琼达是诱饵,那自己的行动就要小心万分了,郭威在陇右的兵力虽然不多,不过燕军的赫赫威名可是实打实打出来的,自己这三千精骑是法王的根基所在,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如果琼达是诱饵,那么燕军必定埋伏在左近。
一个可能是谷地的吐蕃部落附近,这样最直接。
还有一个就是埋伏在自己去谷地的路上!
想到这里,论相温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嗖”的一下站起来四处眺望。
当夜月朗星稀,视线还不错,不过这陇右也是黄土高原的一部分,到处都是沟沟壑壑、影影绰绰的,任何一处都有可能埋伏着敌军!
论相温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驿道中间的一个山洼,附近还有上百户牧奴在此放牧,他让人叫来一个牧民,问他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有,那人见到大军吓得战战兢兢的,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论相温大怒,正要一刀将他剁了,“大…人,最近…无甚大事”
“滚!”,论相温一脚将他踢飞了。
瞬间又暗骂自己太小心了,兰州在此地设有监工,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彼等肯定会禀报的。
不过论氏给尚氏做宰相已历多代,饶于智谋是其次,稳重倒是最大的特点。
很快,论相温便有了决断。
第二百章 名将对决(2)
与一直沉迷于修炼秘法的尚伦钦相比,论相温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将军,当然了,他还是兰州城的宰相,用儒将来形容他也不为过。
他当即决定就在此地扎营,原因有二。
一是前方敌情不明,而在自己来的路上敌人如果设伏的话早就动手了,所以前面一定没有伏兵,他也想过敌人可能的关门打狗的策略,不过这茫茫黄土高原到处是沟沟壑壑,想彻底封死自己完全没有可能。
再说了,现在就此撤回去尚伦钦也不会容忍,你连敌人的毛都没见到就根据自己的猜测匆匆忙忙撤回来,你这老脸今后往哪儿搁啊。
二是如果敌军在前面设伏,而自己从从容容在此地驻扎,就完全打乱了敌军的计划。敌人慌乱之下必定会露出破绽,届时自己便有可乘之机。
三是琼达固然重要,但与法王的三千精骑相比就是毛毛雨了,抓到他固然皆大欢喜,抓不到也无伤大雅,今后有的是机会,如果贸然行动惨遭不测就大大不妙了。
作为吐蕃人中的杰出人才,论相温扎营也很讲究,四面用木桩围起来,四角还有士兵彻夜驻守,当然了,熊熊火把自然是少不了的,想到燕军的赫赫威名,论相温甚至让三千精骑分成三波轮流值守,每一波值守三个时辰,都手持弓箭、长矛四面警戒着。
睡觉的人也是枕戈待旦,一旦敌情来了,也能很快的上马作战。
另外,论相温还派出多路哨探,马军、步军都有,偷偷摸到子城谷地附近去探查琼达的虚实。
所以说,吐蕃幸好分裂了,当政的又多沉迷于密宗,否则的话肯定是中原的大敌,估计连辽国都不是对手。
想想也是,这些人平时生活在高海拔的高原上身体素质肯定很出色,加上与纯粹的草原部族相比,彼等既食肉食,又用粮食(青稞、麦子),还能养马,更难得的是还擅长冶炼,医药也有一套,前唐与之交战互有胜负也是正常的。
幸好他们信仰宗教,虽然佛教被灭,三十多年后才再次兴旺起来,不过他们自己宗教的影响依然巨大,加上揉入了大量佛教的东西,成体系后更是欲罢不能。
真是成于斯,亦败于斯。
与之相比,郭威、高彦平自然也不是弱者,特别是郭威,在本书前面的章节里几乎见到李晟基一次就败一次,好像就是一只弱鸡,实则不然,第一次出击他败在没有预料到区区一个山寨竟然有强横的胡骑存在,否则单以步军而言,李晟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第二次偷袭娄烦监,他同样没有预料到薛矩八百骑的存在,而郑恩又利用了汾水特殊的地形。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问,此人根本就不知彼,怎能算得上名将?
这话也对,不过在那种形势下,郭威已经做到了他所能做的,第一次可能是轻敌,而第二次确是无法做到知彼,难道你让他带领几千步军横穿茫茫吕梁山,或者是绕一个大圈,从朔州、岚州那边绕到娄烦监?
利用汾水的通道完全是最佳的选择,遇敌后又是遭遇战,胜败在一瞬间就确定了。
闲话少说。
但郭威同意高彦平的计划后,便立即展开了军力的布置,他和论相温想到一块去了。
论相温现在驻扎的地方叫泥口,在汉代时还是一个大水洼子,不过此时只剩下一股涓涓细流了,不过由于地势较低,夏季还是有大量的水储存下来,秋冬季节又消失不见,形成了一个长约一里多路,宽约两三丈的烂泥坑。
烂泥坑的一边是干爽的驿道,一边就是论相温的大军驻扎的地方,其后面则是一座约两三百米的土包,论相温在土包上又留了五十人驻守,单从防御的角度来看,用天衣无缝来形容也不为过。
郭威的计划很简单,他派了三百弩兵协助琼达防守谷地,吸引敌军的主意,而自己和高彦平带着飞龙旅三千骑、新建的三千骑通过子城谷地的东侧,也就是连接着黄河的地方,一部分绕到泥口,控制驿道——地形高彦平经过一次,自然熟识。
一部分埋伏在谷地东侧某处,一旦敌军撤回驿道便封锁其退路。
届时自己是在敌军进攻琼达的时候突然杀出,还是在敌军久攻不下的时候截断归路都是两可。
敌人当然不是待宰的羔羊,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在此地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泥口西北有一条通道直到秦王川,与驿道平行的地方还有一条小路直达子城谷地,西南方向还有一条小路可绕到去兰州的驿道上,敌军届时如果一门心思逃跑的话,郭威也没辙。
这样的地形郭威自然也从琼达口里了解的清清楚楚,不过在敌人的地盘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所有道路都封锁得严严实实也不可能。
夫战,知己知彼,了解的越详细当然越好,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大可能,特别是地形方面,人数众多的会战情况下更不可能。
所以,一般来说,关键的地形自然要掌握,其它的了解大概就行了。
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遭遇战,这时主将的应变能力就很重要了。
但六千大军沿着子城谷地一路向西行进时,论相温的三千骑正在扎营,郭威等人在子时时分抵达驿道与谷地交界的地方。
按照燕军的操典,大军行进时,探马必须前出三十里,会战时,更是需要五十里。
此时郭威已经知晓敌军尚未抵达子城谷地,不过他还派出了三路探马,一路往兰州方向的驿道上探查,一路往媪围方向的驿道上探查,一路向谷地另一头探查,此时都未返回。
按照之前的计划,如果敌军已经进入谷地,则兵分两路,如果敌军尚未抵达,就继续在谷地附近埋伏,郭威他们选择了一处靠近驿道的山坳处临时歇息,静静地等待探马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北路、西路的探马回来了,两路都没有敌踪,南路的探马还未到,郭威见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不过南路是敌人来的方向,兴许是发现了敌踪也说不准,几路探马都是燕军骑兵加上琼达的马贼,迷路完全不可能。
正想着,远处飞来一骑。
“节帅,敌人在泥口……”,来骑是琼达的一个马贼,还是一个汉人。
“跟我去的李威死了,我是从小路绕道过来了”
李威便是燕军这一路的探马,一向精明强干,高彦平听了,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不过瞬间便消失了。
等那人仔细将泥口的情形讲了,郭威、高彦平二人都是沉默不语。
敌人这是闹那般?
如果要抓琼达,就应该一鼓作气直扑谷地的吐蕃部,而不是好整以暇的在泥口扎营。
“难道彼等已猜出来琼达只是一个诱饵?”,高彦平道。
郭威点点头,“多半如此,他在晚上不敢进攻,又怕就此撤回去被尚伦钦责骂,便以静制动,如果我等无功而返,彼等自然可以回去交差”
郭威说完心里也有一些郁闷,现在敌人肯定做好了防备,自己就是带着大军沿着驿道攻过去估计也讨不了好。
“难道燕军的赫赫威名就要败在自己手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愁苦。
不过他到底是后来大周的开创者,瞬间便恢复了笃定,“这里离令居砦有多远?”,他问道。
那人答道:“节帅,令居砦距离此地有五十多里路,骑兵的话一个时辰即到,大人,你……”
“令居砦防备如何?”
“令居砦是个石头砦子,有三千余人防守,砦里有一千五百步军,砦外还有同等数目的骑军”
郭威一听,瞬间便有了主意。
六千大军立即出发,沿着子城谷地向西北方向疾驰,到吐蕃部落时,干脆将琼达的一百多骑及布置在那里的三百骑马弩兵也叫上了。
一个时辰后便抵达令居砦,此时已经是丑时末刻时分,郭威对高彦平说:“我知道兄弟们现在都很疲累,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高兄,你带着三千精锐即刻攻击敌军的骑兵大营,限你半个时辰拿下大营,有问题吗?”
高彦平笑道:“节帅,以前在漠北时,我曾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最后还是将敌军击溃了,眼下也就是半宿没睡,何足挂齿?再说了,殿下经常让我等做连夜行军的练习,兄弟们都习惯了”
郭威笑道:“那就好,我静候佳音”
吐蕃人的骑兵大营紧挨着令居砦,郭威他们这么大的动静砦里的步军,骑兵大营自然知晓了,不过此时正是人体最疲倦的时候,令居砦的守兵已经十几年没有遇敌了,防备自然有些松懈,就是迷迷瞪瞪爬起来,战斗力也大打折扣。
高彦平的飞龙旅用老办法拉开围绕大营的木桩,自己亲率三千骑从缺口处猛地冲了进去。
兰州的各处驻军,除了城里的三千骑有铁甲外,其余的都是牛皮轻甲,高彦平高彦平等人冲进去时,敌人有的还在帐篷里,有的正慌慌张张披戴皮甲,少数上了马的也无法抵挡飞龙旅的攻击。
而高彦平安排一部分守住寨门,其他人分成几个部分到处冲杀,遇到打着火把的,将人杀死后,用槊尖挑起火把扔向帐篷,很快,大营里便成了一片火海。
而令居砦里面的步军一个个站在砦墙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砦子已经被郭威的三千骑围住了,他们不敢也不能出去救援骑军。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尚伦钦安排在令居砦附近的骑兵大营一千五百人大部被歼,少数逃到砦外的也被守在附近的郭威轻骑追上干掉了。
此时,时间刚到寅时末刻时分(凌晨五点左右)。
第二百零一章 悲壮吧!属珊军
见到从大营出来的高彦平等人,郭威迎了上去,“高兄弟,有你的!”
高彦平嘿嘿一笑,“大人,这一战太过轻松写意了,接下来这一战不如还是让我等上吧”
郭威笑道:“好你个高彦平,想将功劳都占了?我这三千新兵练了几个月了,也想捞一些军功呢”
说完他向远处望了望,“也不知彼等是否上钩”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与子城谷地平行的那条路的尽头出现了一条火龙。
郭威与高彦平相视一笑,“高兄弟,这下你想歇息也不行了”
来的正是论相温,说起来他在泥口的三千骑也没怎么歇息,听说谷地来了大批的敌军后,他就将所有的士卒全部叫起来了,生怕敌军趁着夜色进攻,等了许久,探马才回禀说敌军已经全部开向谷地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论相温一听之下大惊失色,莫非彼等的目标是秦王川?
但又怕彼等声东击西,他又多等了一阵,等他最后下定决心去援救秦王川时,彼处的骑兵已经没了。
看着骑兵大营的熊熊大火,论相温心里不禁懊恼无比,又看到远处大队的骑兵,他现在就是想撤回去也不行了,不是怕敌军,而是怕尚伦钦的怪罪。
唉,拼死一搏吧。
论相温这三千骑是尚伦钦最精锐的力量,骑兵、马匹都是全身的铁甲,马匹的铁甲不像燕军的,紧紧包裹在马身上,而是自然垂下来,盖住了马匹大腿以上的部分,只露出小腿。
郭威的三千新军就不提了,飞龙旅的三千骑兵马匹都是半身鱼鳞甲,紧紧护住马匹的前腿、胸部、头部,后半身没有着甲,骑士都是一身的鱼鳞甲。
等敌骑走进了,郭威一见也有些凝重,想不到区区一个兰州吐蕃部落,还置办了这许多重甲骑兵,看来自己的三千新兵想要上战场还得缓一缓了,彼等没有甲胄不说,手里也只有一把马刀。
这样的轻骑想要冲击重骑兵的大阵,实非智者所为,这时高彦平已经走到自己的队伍前面,他先让自己的马匹在队伍前跑了一小会儿,然后在中间停下来。
“你等累了吗?”
“不累!”
听到整整齐齐的回答,高彦平满意地笑了。
“跟着老子杀敌去!”
说完高彦平一马当先从来上去,他右手紧紧夹着十五斤重大长槊,左手提着流星锤,他的最精锐的三百骑紧紧围绕在他身边,三百骑的周围围绕着须卜力都的一千骑,剩下的一千多骑则稍稍落后一些,形成一个品字形的大阵。
这事高彦平常用的战法,以最强的队伍突前,以最凶狠的战法快速撕开敌军的防守,而两侧的骑兵则以常规战法接敌,等敌军阵型开始慌乱时,两侧的骑兵就开始加力,最后三方合力,一举击溃敌军。
不过他对面的论相温也是吐蕃名将,他虽然也是武将,不过并不以武勇见长,他深知自己的优势何在,他将三千重骑分成两队,两千骑排着紧密的阵型突前,而自己带着一千骑殿后,等战斗到关键时刻再杀出,给敌军致命的一击。
他也见到了敌军还有几千骑,不过都没有着甲,他并不担心,如果彼等胆敢上来,自己这殿后的一千重骑也足以应付。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双方的装扮都很清楚,也不虞误伤了自己人。
双方都疲累不堪,飞龙旅更甚,不过由于他们此前有夜里连续作战的经验,两相抵消,双方正是旗鼓相当。
不过高彦平那三百人毕竟是百战余生的属珊军出身,高彦平又是难得一见的勇将,渐渐地打开了局面,厚实的吐蕃重甲骑兵竟被他硬生生突了进去。
到最后,这三百骑竟然杀穿了对方的阵型,直接面对论相温的那一千骑。
这时,按照一贯做法,高彦平等人应该反身再杀回去,不过高彦平杀得兴起,竟然带着三百骑直接冲向了论相温。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高彦平那一身明光铠分外惹眼,前面的论相温一见便知道这位肯定是一位大将,他刚才也瞧见了,论整体战斗力,吐蕃骑兵还略占下风,今天想获胜只怕很难,不过能击杀敌军的大将也是大功一件。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带着一千骑迎了上去。
与燕军不同,吐蕃将领的甲胄和士兵差不多,论相温在一千骑里面并不显眼。
高彦平今天特别兴奋,也不知是很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还是自己刚出生的女儿给了他额外的力量,在他的长槊、流星锤的打击下,对面没有一合之将,很快这三百骑面对一千骑隐隐还占了上风。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这三百骑击穿刚才的吐蕃骑兵大阵后,后续的须卜力都并没有及时跟上来,缺口又被堵上了,大阵后面的骑兵反身又杀向了高彦平这三百骑。
这样一来,高彦平等人就被围在中间了。
须卜力都也知道眼前的形势,可惜吐蕃骑兵裹得严严实实的,将他们的前进的道路封锁的死死的,自己想尽快上前接应高彦平也有些力不从心。
后面的郭威也焦急万分,“这个高彦平,怎么搞的,杀昏头了?”
须卜力都这一头无论是人数还是战力都占了上风,虽然一时还分不出胜负,不过胜利是迟早的事,想到这里,郭威一咬牙,留下一千骑监视令居砦,自己带着两千轻骑去援救高彦平。
杀到这个时候,双方都疲累不堪,都是靠着一口气在顶着,高彦平此时也感到有些累了,现在他的流星锤也没用了,用双手握着长槊在奋战,不过他现在也有些后悔,自己百战余生的三百骑目前只剩下两百骑了,还被敌军大队紧紧围在中间。
“难怪殿下对我有些看法,看来自己虽已三十多岁,这脑袋还是容易冲动啊”、
他暗暗想着,幸好敌军虽多,也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否则他这两百骑必不能幸免。
他鼓起余勇,奋力一槊刺死了一名敌军,正想抽槊时,他的战马突然矮了下来——从会州赶到子城谷地,又赶到秦王川,还杀了大半夜,他的马匹有些吃不消了。
马失前蹄,如果是满血的高彦平,此时必然会以长槊撑地,飞身跳到敌骑上,将敌人推下马,夺了敌人的战马,不过他现在处于力竭的状态,槊尖也刚从敌人身上抽出来,马匹跌落时自己也跟着往前倾,这时他身边的护卫已跟他拉开了一匹马的距离。
“噗呲”,高彦平感到自己身上至少插进去了两根矛尖,都在后背的位置,前胸也有几根,不过都被明光铠荡开了。
“将军!!!”,两百骑见此情形,一个个状若疯虎,个个奋不顾身地杀向敌军,这时,郭威的大队也赶到了。
……
战斗在一个时辰后结束了,飞龙旅、新骑兵以牺牲近千人的代价歼灭了论相温的三千重甲骑兵,论相温也受伤被俘。
不过郭威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高彦平战死了。
他抱着高彦平的身体,半天没说一句话。
跟着高彦平的三百骑大部分战死,剩下十几个也个个带伤。
“大人,能否让我等单独与将军待一会儿”,一个伤兵走到郭威面前说。
郭威点点头,将高彦平平放在地上,只见那十几个伤兵围在高彦平身边,先是帮他整理了一下甲胄和衣服,然后排成一排跪在他的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后这些人又面向北方磕了一个头,最后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每人都是郑重地点点头。
郭威见了,心里有些不安,正想上前劝慰他们,没想到这些人又回到高彦平的身边,每人都拔出了身上的障刀。
“将军,我等来了!”
“不可!”,郭威的话音刚落,伤兵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
……
等高彦平等人的遗体运回云州后,李晟基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饭,最后甚至嚎啕大哭,哭声连整个节度使府都惊动了。
在李晟基的心目中,高彦平就是加强版的契必信,除了姚猛、刘承威、岳军候、高彦均寥寥数人,他就是燕军的第五人,虽然有些冲动好杀,但的的确确是自己难得的大将啊。
还有那些一直跟着他的属珊军,最后自杀殉葬的“义举”也使他感动万分,也只有在这些时代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又有些庆幸自己来到了古代,有幸体会到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悲壮的一幕!
郭威还跪在门外,他深知高彦平在李晟基心中的分量,他现在也在后悔自己有些冲动了。
当然了,他跪在节度使府自然是以下属的身份。
李晟基也有些恼火,不过后来他渐渐地消气了,将军百战死,战死在沙场也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高彦平即使不在此次战斗中牺牲,以他冲动的性格,就算周围有五千黑甲骑护卫也保不准在另外的战斗中身亡。
“大哥,不怪你,是我轻敌了,没有对陇右军下达明确的指示”。他走出门外扶起了郭威。
“二弟,我……”,内疚、疲劳加多日未睡,今年刚满三十九岁的郭威苍老了许多。
“你等做的是对的,我下一个目标确实是兰州,如今你等趁机歼灭了尚伦钦四千多骑,又夺了秦王川的军马,按照王存章的消息,他手里只有万余人,三千骑了,此战,对将来拿下兰州功莫大焉”
“我所顾虑的,不过是担心他和李彝殷、阿咄欲结成盟军,原本准备趁彼等尚未联手,各个击破,此战之后,阿咄欲我不敢肯定,李彝殷和他一定会联合起来,这才是我恼火的原因”
郭威一听,心里的内疚更甚,自己这一战完全打破了李晟基的计划,还折损了大将高彦平!
“无妨,阿咄欲那里,我估计多半不会理会尚伦钦,至于李彝殷,就算他二人联手,我也不怕”
第二百零二章 狄道
“大哥,你还是赶紧回陇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降半级吧,暂时任陇右节度副使,你把赫连震的金狼旅带走,加上高彦平的飞龙旅,你自己招募的新兵,编成骑兵第四师,你亲任师指挥使,赫连震兼任都虞侯,郭荣也跟着你去吧,任参军使”
“再在陇右招募一些步军,我把恽怀楚给你,编成步军第三师,今年新出的火炮全部给你”
“两个师的军力,足以横扫陇右一带了,目前陇右是多雨季节,暂时不易动兵,先练着吧,半年之后,我带着七峰都、陌刀旅南下,争取一战定乾坤”
送走郭威之后,李晟基带着三娘来到高彦平的府邸。
看着高彦平一家悲悲戚戚的模样,李晟基心里也不好过,特别是见到他刚出生不久还未见过父亲一面的女儿更是如此。
李晟基也拿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安慰他们,只能追封高彦平为陇西郡公,一家人按照郡公的待遇养到所有子女成年,刚出生的女儿他收为义女,封号皋兰郡主。
按照燕军的规制,所有爵位只能当事人拥有,不能继承,下一代想获取爵位也只能靠军功、政绩来获得,李晟基这么做,也算是仁至义尽。
安抚了高彦平一家后,李晟基回到节度使府,又下令组建步军第二师,完全按照第一师来配置,其核心便是李承基的近卫旅,李承基亲任师指挥使,薛矩任都虞侯,调潘美任参军使。
同时又抽调处月部、白部、赫连部骑兵共三千人,与第二师一起驻扎在九原郡,李继祖的大儿子李处安任指挥使。
兰州那边,尚伦钦得知自己的三千重骑、秦王川的一千五百骑兵全军覆没之后,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赶紧派人与秦州的李彝殷、鄯州的李孝谦、渭州的米擒虎、甘州的阿咄欲联系,希望能与他们联合起来共同对抗燕军。
果不出李晟基所料,阿咄欲一口拒绝了尚伦钦的提议,他自己手下有五万骑,根本就不需要依赖他人,再说了,他与燕军的关系目前还不错,云中商行的税收他也不舍得放弃。
李孝谦也是如此,他正忙着对付西海(青海湖)附近各个吐蕃小部落的骚扰,哪儿余力管尚伦钦的事,再说了,十多年前,他们两人还打过一仗,如今的仇怨还没有散去,遑论帮他。
李彝殷倒是干脆地答应了,不过夹在二人中间的米擒虎却否决了,他地盘小,兵力少,可不想惹麻烦。
不过尚伦钦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其他三位他根本没有做很大的指望,只要李彝殷同意,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最后双方约定,一旦燕军出兵攻打任何一方,另一方则出兵攻打燕军的后方,比如,燕军如果兵发秦州,尚伦钦则向媪围、会州进攻,反之,李彝殷会向原州进攻。
二人又结成亲家,尚伦钦的儿子娶了李彝殷的女儿,李彝殷的儿子又娶了尚伦钦的女儿,这二人儿女众多,再配几对也没问题。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陇右各州分别由大大小小的势力盘踞着,除了河州,多为吐蕃人和党项人所占据,任何一方实力的变化必然会引起其他人的觊觎。
按照前唐疆域的划分,兰州南部一直到狄道(临洮县)、安乐附近,狄道与金城县中间隔着马寒山。
不过由于控制河州的乞伏归仁多年来一直与尚伦钦争夺狄道、安乐,最后双方谁也耐活不了谁,干脆将两县放任自流,作为两州的缓冲地带,此次得知尚伦钦的三千重骑灭亡后,乞伏归仁大喜过望,立即派人招降两县。
乞伏归仁,这名字乍一看好像是一个鲜卑族的后裔,其实不然。
乞伏归仁原名石归仁,妥妥的九姓胡人,是前唐时期迁到河西一带的九姓胡人部落之一,石部。
石部占领河州后,为了笼络人心,便自称是以前西秦太祖乞伏炽磐的后裔,冒姓乞伏氏,由于河州地处黄河附近,中间有离水(今大夏河)流过,平原面积在马寒山以南各州最大,周边都是大山,易守难攻,唐末以来,番汉人口多在此地避难,目前河州拥有枹罕(临夏)、大夏、安乡三县,总人口达十万。
乞伏归仁占据河州后,辖内有这么多人口,自然是雄心万丈,便与占据兰州的尚伦钦多次交战,为的就是争夺安乐、狄道,由于双方实力相差无几,最后还是“搁置争议”了,现在尚伦钦被燕军削弱了,乞伏归仁自然将两地笑纳了。
对于乞伏归仁此举,尚伦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但如此,他还主动派人向乞伏归仁示好。
说是笑纳,实际上也不确切。
狄道、安乐两县都控制在汉人手里,特别是狄道,城里还有两千步军,位于黄河在陇南最大的支流洮河平原上,人口繁多,不过多以农户为主。
安乐县则位于洮河支流上。
狄道的汉人首领姓郭,名怀庄,今年六十多岁了,他是以前李存勖时代郭崇韬征蜀返回后留在陇南的将领,当时郭崇韬交给他五千步军,让他以狄道为根基控制河州、洮州、岷州、渭州一带。
李存勖死后,后唐政府已经完全忘记了在狄道还有一支政府军队的存在,而当时除了狄道,陇右其它地方都控制在吐蕃人、党项人、羌人手里,狄道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郭怀庄见状便以狄道为根基,修葺城墙,在城外屯田,又陆陆续续接受了一些逃到这里的汉人农户,到李从珂时代郭怀庄又占领安乐县城,控制洮河流域的平原,拥有步军八千人,民户两万户的割据势力。
李存勖死后,他便认为后续的李嗣源、李从珂都是“伪逆”,也没有主动联系洛阳朝廷,而是在狄道做起了土皇帝。
不过在纷乱复杂的陇南,土皇帝是没这么好做的,先是尚伦钦南下进攻狄道,郭怀庄虽然击退了吐蕃人的进攻,不过大战之后城内、城外军民损失惨重,接着控制河州的乞伏归仁又来了,又一场大战之后,郭怀庄虽然仍然控制着两座县城,不过兵力只剩下三千,还分属两地。
第二次大战中,郭怀庄紧急联络了尚伦钦,答应他出兵击退乞伏归仁之后便归附兰州,尚伦钦同意了,不过尚伦钦与乞伏归仁一场大战之后,双方都死伤惨重,最后反而便宜了郭怀庄,让他处于“独立”的状态一直到现在。
兰州被燕军削弱后,乞伏归仁赶紧派人过来找郭怀庄,逼迫他归附河州,郭怀庄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代价是每年交给河州粮食一万斛。
不过兰州的事郭怀庄很快就知晓了,以前他在狄道多年,除了在外面购买食盐,其它的事情一概不问,什么燕军、李重美等等他也一概不知。
这次他派人去兰州买盐,终于知晓了子城谷地的战事。
“伪唐已经收复会州了?”,他也有些怀疑,这次他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而是派了人去关中打探消息。
等探子回来禀告之后,郭怀庄听了不禁喜出望外,庄宗竟然还有后人在,还被封了燕王,恢复了振武军、胜州故地和会州、原州一带!
他一方面和乞伏归仁虚与委蛇,另外赶紧派自己的长孙郭靖去云州,通报自己的消息。
现在坐在李晟基对面的便是郭靖,年约二十出头,长身玉立,不过一看他挺拔的身板就知道他是一个武人。
李晟基心里也有些感慨,想不到到在陇南的千山万壑里还有一支唐军,还是正儿八经的李存勖遗留下来的军队。
“你等答应乞伏归仁何时交粮?”,不过想支援狄道,中间还隔着兰州。
“禀殿下,祖父应承他十月份以前将一万斛粮食运到河州”
李晟基点点头,现在是四月份,时间还够,自己本来也是计划在九十月份秋收之后发动对兰州的攻势。
届时能在短时间里攻克兰州吗?特别是在李彝殷、尚伦钦两人已经联手的情况下?
兴许是猜到了李晟基的疑虑,郭靖站起来说:“殿下,燕军控制的会州南面有一个军砦,名曰安定砦,从安定砦到狄道有路可走,比从兰州那边过来还好走一些”
“哦?”,李晟基一听眼睛一亮,“从狄道到兰州,比到安定那个更远?”
“禀殿下,狄道到兰州全是山道,崎岖难行,至少有两百里路,到安定更近,路更好走,只有八十余里,不过要经过米擒虎的辖地”
“那乞伏归仁的军力如何?”
“禀殿下,那乞伏归仁实际是西域的胡人,冒称前秦的乞伏氏,他自己有两千部族骑兵,还有八千步军,其中番汉都有,据我所知,以汉人、吐蕃人为主”
“那渭州呢?”
“米擒虎应该有五千左右的骑兵,步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渭州辖地较多,其中米擒虎所在的襄武县最多两千骑”
第二百零三章 双龙会
“洮州、岷州、叠州、宕州、成州、武州的情形如何?”
“禀殿下,这些地方都是山高不便之地,我等汉人很少往这些地方去,彼处多为惯于苦寒之地的吐蕃人、羌人占据,彼等也没什么兵力,成州稍好,不过目前已被雄武军占据”
“我等汉人,大多居于秦岭、渭水以北,主要在河州、渭州,这些地方自然与关中地区无法相比,不过比上述诸州要好得多”
“狄道、安乐两县尚有丁口五万余,河州最多,有十几万,渭州类似,加上兰州,恐怕不下五十万人,殿下,我说的是汉人,如果再加上吐蕃、党项、羌人,百万丁口估计也有”
“好!”,李晟基不禁拍案而起,秦岭以南的部分土地虽然也属于陇右道,不过他并不想染指,他要的是人丁繁多的河州、兰州、渭州。
至于更为偏远的廓州、鄯州,他想都没想过——太偏僻了,我等世代农耕的汉人就不要跟他人争夺了。
“你等先答应他,无非将这一万斛粮食在他那里多放几日罢了”
……
七月初,阴山谷口处。
李晟基带着姚猛的第一师肃立在大草原上,第一师一万一千人骑兵、马匹全部是黑甲,万人的黑甲骑排着森严肃穆的大队,声势非常震撼,不过在广袤的大草原上,也不过就是一个黑点而已。
他们的对面,也排着万余骑,也是甲胄齐全,不过与第一师相比就有些不足了。甲胄的颜色光怪陆离,有黑色的、白色的、黑白夹杂的。
李晟基心里清楚,契丹人以白为尊,中间那五千白甲骑是耶律德光的狼牙都,里面是皮甲,外面的磨得精光发亮的铁甲。
左边那五千骑应该是目前辽国视为第三部(迭剌、乙室以外的第三部)的乌古敌烈部,述律平出身于该部,在诸部中最为亲厚,都着黑甲。
右边那五千骑虽然甲胄颜色不齐,不过李晟基也没小瞧,他们是述律平的属珊军。
可以说,辽国最精锐的一万五千骑都在这里了,刹那间,李晟基甚至起了催马上去战而歼之的心思,不过理智止住了他,先不说能否战胜他们,自己的妫州还没到手了。
按照双方的约定,燕军先放五万乙室部的人出来,等妫州那边交接完毕之后,再放剩下的。
遥远的,对面的大阵跑出来一骑,只见那骑通体雪白,高大神骏,马上的甲士则是金灿灿的。
李晟基心里一动,赶紧也催马上去。
他还是一身的明光铠,不过披着一件红色的披风,与对面那匹马相比,他的照夜玉狮子就有些自惭形秽了,小了一号不说,还显露出了老态。
很快,两骑就在两个大阵中间站定了,双方都在打量对方。
对面那骑自然是今年四十三岁的耶律德光了,他一身黄金打制的甲胄,凤翅金冠,两耳下面垂着两根羊毛球节,白色披风。
与往年相比,耶律德光显得苍老了许多,究其原因,大部分都拜对面这位所赐。
而李晟基却是正当盛年,颌上颌下修建的整整齐齐的短须没有一丝白色。
“大汗一路过来可好”,李晟基耍了个心眼,没有称呼他为“陛下”,而是大汗,表面上看也无不可,不过耶律德光知道这人是在暗讽他胡人的身份。
“燕王有心了”,其实耶律德光刚才一见到那万余黑甲骑,心里也有些恍惚,他与原河东节度使的黑鸦军交过手,知道彼等的厉害,想当年,李存勖七千黑鸦军便打的耶律阿保机十万骑仓皇逃离,没想到他的后人竟然练出了万余骑。
“难道天意如此?”,他暗暗叹息道。
而眼前的李晟基他以前还没见过,眼下见了也有些疑惑,此人也就是身材高大些,挺拔些,一看就是军人出身,面相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晟基却没理会耶律德光在想什么,他将右臂高高举起,随即身后便传出悠长的牛角声。
不多时,从阴山谷口那一侧涌来大批的人,当先的是一辆大车,车上坐的正是耶律突欲一家子。
等五万人全部走出来后,耶律德光回到本阵,一万五千骑分成两个部分,五千骑在前面开路,一万大军在后面压阵,中间裹着那五万人。
李晟基也带着第一师经定北城回到云州,然后再蜿蜒向东,半天后抵达妫州治所所在的怀戎县。
那里,另一处交接正在进行。
就在以前高模翰举行杀青牛白马仪式祭天的地方,也有一万骑带着上千辆大车等在那里,大车上都坐着老弱妇孺,估计是部分骑兵的家属,一旁还站着一万步军,都没有甲胄。
李晟基为了在契丹人面前露一手,向身边的姚猛说道:“队列式!”,姚猛点点头,回头大喝一声“队列式”,各行带队的军官也纷纷向后喊“队列式!”,万余骑排着异常整齐的队伍开始小跑起来。
原西南面招讨司的大祥稳耶律察割远远地见了,心里也是震撼莫名,远处的的黑甲骑像一个巨大的黑压压的方块铺天盖地向他们涌来。
黑方块在离耶律察割约莫一百步的地方陡然停了下来,万众划一,没有一匹马乱动,马上骑士个个神情严肃,立在那里像一座座雕塑。
耶律察割明白,自己这一万骑远远不是对方黑甲骑的对手,心里既羡慕又嫉恨,半响才咬咬牙催马上前。
姚猛见状也催马前行。
“大辽国西南面招讨司大祥稳耶律察割!”
“大唐龟兹侯、骑兵第一师都指挥使姚猛!”
这时从耶律察割那一方又出来一骑,那人见了姚猛点点头,姚猛见了便对耶律察割说:“有劳大祥稳了,你等可以走了”
此话有些无理,不过耶律察割也只能忍着,调转马头便走了。
“吴刺史”
“姚将军”
原来那人正是李晟基准备调到此处的吴峦,原来他在东胜州,不过自取得阴山之地后,东胜州便成了后方,像吴峦这样的人才放在彼处未免有些浪费,李晟基想了想后便把他调到妫州来了,也让他提前来到妫州与辽国方面交接。
吴峦跟着姚猛来到李晟基旁边。
“大人,辽国方面还在此处置备了一万步军,您看……”
李晟基瞧了瞧那些步军,最小的估计也就十五六岁,最大的估计都四十多了。
“留下一半青壮,其余的都放回去种地,吴峦,我给你留下五千步军,调周信过来统领,再将呼延赟、杨继荣的三千骑兵给你,能否守住妫州?”
吴峦一听有些喜出望外,这时要让他军政都管啊,便赶紧应道:“绝不辱使命!”
(历史上,在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送给契丹后,云州节度判官吴峦不愿意履行命令,而是据守大同,契丹人围困了半年后,还是石敬瑭下令他让出来)
……
自此,雁北四州中的妫州终于回到了大唐的怀抱,燕军又收获丁口五万多,此时据李晟基向李从珂承诺的“三年之内收回妫州”已过了七年,一想到此时他心里不禁有些羞赧。
与此同时,九原郡、扁担沟关城、白道关城、呼延谷关城也全部竣工,阴山—燕山一线的西、中段牢牢地控制在燕军手里,燕云十六州中,除平州仍在辽国手里外,其余十五州仍在汉人的掌控之中。
接受妫州之后,李晟基继续大兴土木,鲜于贞的特别师的一半在后世张家口、怀安县的地方新建军城,扼控草原方向。
另一半则在会州的安定砦附近新建军城,安定砦正好位于兰州、原州、秦州的中间位置,从关中到秦州、渭州、兰州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太重要了,以前的军砦太小,完全不符合它的身份。
而黄河河曲的乌兰附近,一座浮桥也正在兴建,预计到秋收之后便可完工。
建,建,建,李晟基将后世某大国基建狂魔的本色显露无疑。
各城池修建完成之后,李晟基将刘承威的第一师的一半放到扁担沟关城,一半放到黑城。
契必信、赫连威率三千骑也驻扎在黑城附近,姚猛率领黑甲骑剩下的五千人镇守大同。
第二百零四章 奇袭武城寨
渭州,东临秦州,西接兰州,北邻会州,其精华地带便位于发源于秦岭的渭水河谷上,包括最西边的渭源县、中间渭州治所在的襄武县(今陇西县)、陇西县(今文峰镇)、最东边的武城寨(今武山县)。
渭源县、襄武县、陇西县都控制在党项米擒部手里,米擒部在渭州有三万人口,另外还有十二万左右的汉人、吐蕃人,大多数都在上述三县耕种、放牧,渭州以北的黄土高原上也有不少人口,在高原上开垦一些梯田,不过米擒部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们,他们的核心还是在三县。
五千骑兵,对于渭州来说已经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当然了,与穷兵黩武的秦州比较起来就不够看了。
武城寨是渭州境内渭水最东段的一个地方,此处的渭水南边紧挨着大山,无路可走,北边也有一处山体呈南北走向直抵渭水,山体东西两侧都是大片的渭水平原带,武城寨便建在此地,由于此处是关中到河西最主要的驿道必经之处,地理位置非常险要。
历史上多个朝廷曾在此地设置县治,先后有中陶县、武城县的名字,唐末以来渭州渐渐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至后唐时有一个吐蕃部落控制了此处,并在武城县的原址上建立了木寨,以此为根基,在城寨东西的平原上耕种、放牧,并向后唐政府称臣,后唐政府便在此地设立羁縻州,封这个部落的首领次仁为归义侯,仍用武城寨的名字。
为了叙事方便,以下便称这个部落为次仁部。
次仁部拥有人口一万多,其中八千多是吐蕃人,五千多是汉人,吐蕃人一半在放牧,不过却并没有马匹,以牛羊为主,一半在种地,汉人自然都是农户了,确切地说是农奴,吐蕃人除了少数农奴、牧奴之外,大部分是平民。
次仁拥有一支千人规模的步军,拥有藏刀和长矛。
由于此处较为敏感(谁控制了便扼住了对方的咽喉),秦州的李彝殷、渭州的米擒虎对于次仁这个小势力都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
八月底,李晟基带着杨重贵的第三师、岳军候的陌刀队、姚静的两千弩兵、横刀都、七峰都突然南下,十五日后便抵达会州,稍事停歇后便沿着会州到安定砦(后世安定市)的驿道继续前进。
会州到安定的驿道是沿着黄河的支流祖历河修建的,经过千百年的冲刷,祖历河沿岸一直到安定都是大片的平地,从安定开始,再往南便是到襄武县的驿道,往西则是到兰州的驿道,安定位于两条驿道的交汇之处,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地理位置之紧要就不用说了。
李晟基带着大军抵达安定之后便停下来了,安定正在建造新城,目前刚刚出了地面,安定砦里面驻有一个都的步军。
次日,第四师赫连震的金狼旅四千骑也来到了安定砦,这样一来,小小的安定附近便有了两万大军(岳军候的陌刀队在加强了两千薛延陀青壮后有了三千人)。
这下,不仅兰州、渭州震动,秦州的李彝殷也有些不安,他目前虽然有两万大军(从夏州带走一万,到秦州后又招募了陇右各部党项骑兵一万),不过面对李晟基他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李晟基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在猜测,兰州的尚伦钦势单力薄,见李晟基的大军去了安定,既高兴又有些不安,如果燕军准备攻打兰州的话,完全不必绕道安定,因为此前彼等已经控制了秦王川和子城谷地,到兰州城半日即到。
安定紧挨着渭州,还有一条驿道直通襄武,襄武的米擒虎最为惊恐,庞大的燕军可不是像他这样一个只有五千骑的部落所能抗衡的,不过自己一向在燕军与李彝殷之间都保持着中立,上次李彝景北上打劫燕军的商队他也没有参加,按说燕军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啊。
从安定向东还有一条用的比较少的驿道可直抵秦州(州治所在成纪县,今秦安县),从安定出发也可以对秦州用兵,不过就要穿过渭州北部。
米擒虎在襄武紧张地思索对策,李晟基的大军他绝对无法抵挡,虽然他也在后唐政府那里“挂了号”,获得了羁縻州的资格,不过他明白李晟基是不会理会这些的。
如果李晟基真的进攻渭州,自己是向他投降,还是投靠李彝殷?
他可是尝了几十年的土皇帝滋味,无论投向那方,这美好的滋味便一去不复返了,唉,委实难以下决心啊。
虽然难以下决心,他还是对境内的几个重点进行了兵力上的布置,他将下游陇西县的一千骑全部调到襄武县,这样襄武县便有了三千骑兵守卫,另外他在渭源县还有一千骑,鄣县(今漳县)也有一千骑。
渭源县的一千骑主要是守卫他的粮仓,而鄣县的一千骑则是守卫他的牧场。
李彝殷也是头疼不已。如果李晟基大张旗鼓地进攻兰州,按照他与尚伦钦的约定,他会出兵攻打会州或原州,现在好了,李晟基提前发动了,不过却停在安定不动,他如果攻打原州,李晟基就可以攻打秦州。
进退两难啊!
就在各大势力都在彷徨不安时,在李晟基抵达安定的当晚,韩令坤、王审琦的七峰都加上一千薛延陀陌刀兵趁着夜色悄悄从安定出发,在郭靖的带领下向襄武县走去,他们都没骑马,全部是步行。
安定到襄武县除了驿道之外,还有一条小路,实际上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有多条道路可以抵达襄武县,这条小路不过是最隐蔽的一条而已,沿途人烟稀少,正适合行军。
安定到襄武县不到一百五十里路,韩令坤带着这两千人一个急行军,在天亮前便进抵襄武县附近,这样的行军速度,七峰都的山地兵、薛延陀兵都不算什么,不过就惨了领路的郭靖了,幸亏他平日里也勤练武艺,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否则绝对会累个半死。
队伍里还有一人,原藏才部的少主王承美,几年后他已经是二十岁的壮汉了,他本来不是七峰都的成员,而是毕业已经两年,在李承基的近卫旅做一名团都的副都虞侯,这次李晟基让他跟着,自然有他特殊的考量。
抵近襄武县附近时,两千人便找了一处山谷地带隐蔽起来修整,修整了两个时辰后,队伍继续出发,这次就不能早走大路了,而是穿过渭水北岸的山体一路蜿蜒向东,路,当然是没有的,不过看着南边的渭水就不会迷路。
这下连王承美也吃不消了,不过七峰都和薛延陀兵却安之若素,但速度毕竟慢下来了,天黑之前也只走了一半的路程。
晚上就在山间休息了一晚后,第二天天亮后继续出发,约莫中午时分终于抵达武城寨附近。
修整一个时辰之后,赫连坤带着队伍大模大样来到武城寨前,武城寨里的吐蕃兵早已看见这支队伍了,赶紧禀报了次仁。
所谓城寨,实际上也就是一人多高的栅栏,四角有一丈多高的望楼,次仁霸占此地,由于本部人丁稀少,再好的城池也守不住,东边的李彝殷,西边的米擒虎都能轻易地将他灭了,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外人”才苟活至今,否则此处早已成了双方争夺的战场。
次仁看着眼前这支队伍,眼睛有些花了,彼等从山上下来,既有可能是李彝殷的人,也有可能是米擒虎的人,不过米擒虎没有步军,那多半是李彝殷的人了,想到这里便向外面喊道:“我部向来与李节度交好,你等前来,意欲何为?”
他说的是吐蕃语,党项语与吐蕃语接近,他想着对方一定有人听得懂。
只见大队中前出一人,年约二十,来到望楼附近和次仁叽叽哇哇说了一通。
次仁一听,彼等是大唐过来的,现在要接管此地?
在仔细看这些人的装束,确实与李彝殷的步军不同,这下他犯踌躇了。
“可有凭证?”,此地是大唐的羁縻地,自己又不好明言拒绝。
这时,排在薛延陀陌刀兵后面的是一千七峰都的士兵,他们将手中一石的山地弩斜指向天空,而王承美赶紧退到队伍里面。
“咻咻咻……”,一千只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木寨,猝不及防之下,站在寨墙上的人,包括次仁在内几乎全部被射倒了,同时一千薛延陀陌刀兵在韩令坤的亲自带领下小跑着奔向木寨。
在弩手的掩护下,陌刀兵很快就接近了木寨,重甲的陌刀兵举起四十斤重的陌刀奋力砍向寨门。
次仁的部队里倒有一些弓箭手,可惜在弩箭的抛射下此时都抬不起头来。
不多时,木制的寨门怦然到底,全副武装的陌刀兵杀了进去。
与重甲重刀的陌刀兵相比,只有一根长矛的吐蕃兵简直太弱小了,一刀下去不是人头落地,便是半片身子,不到小半个时辰,寨子里的士兵全吓到了,纷纷跪地投降,此时,寨子里的一千士兵几乎被消灭了一半,整个大寨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时王承美又出现了。
说起藏才部,与眼前的次仁部还真有一些渊源。
自朗达玛灭佛以后,几乎所有的吐蕃部落都抛弃了佛教,转而信奉自己的苯教,不过也有漏网之鱼,藏才部和次仁部便是其中唯二的两支——这也是他们远离大的吐蕃部落的原因之一。
王承美一番现身说法后,整个次仁部都投降了,一半是因为陌刀兵那吓人的杀气,一半是因为王承美。
次仁死了,不过他们有了新的法王和城主。
夺取武城寨后,韩令坤立即派郭靖沿着驿道回去报信,同时让王承美调集境内的人手,即刻加高、加厚城寨的防御——加高好说,采用更高的木头便是,加厚就是燕军的老传统了——装满沙土的草袋又隆重登场了。
第二百零五章 迫降米擒虎
得知韩令坤等人攻占武城寨后,李晟基立即带着杨重贵第三师、岳军候的陌刀队、姚静的两千弩兵沿着安定到渭州的驿道大张旗鼓地南下,而赫连震的金狼旅继续留在安定。
于此同时,燕军奇袭武城寨的消息也传到了李彝殷、米擒虎耳里。
这下渭州、秦州都明白了,李晟基这厮这次完全是为了渭州啊,奇袭武城寨不过是为了避免渭州的米擒虎在大军压境之下投靠了李彝殷,平白增添了李彝殷的力量。
渭州一下,就完全将兰州、秦州隔开了,更关键的是,渭州紧挨着秦州,届时李彝殷不用说援助兰州了,自己的腹背都随时受到严峻的威胁。
兰州兵力薄弱,燕军进攻秦州时,尚伦钦也不敢出兵骚扰会州,而燕军进攻兰州时,李彝殷倒有可能骚扰原州、安定。
不过拿下渭州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届时无论先打秦州,还是先打兰州都可以,这便是奇袭武城寨的意义所在。
岳军候的陌刀队现在也都是骑马的,他们与第三师很快便进抵渭州城下,第三师将渭州团团围起来,岳军候则带着剩下的两千陌刀队继续沿着渭水东行,攻占了空无一人的陇西县(米擒虎以为陇西县是后方,将原本原本驻扎其中的一千骑抽调到了渭州),留下一千人驻守后,带着剩下的一千人继续东行,当日便抵达武城寨。
此时的武城寨有三千人防守,内中更有精锐的陌刀队两千,李彝殷想出动大军援救米擒虎也是望寨兴叹。
如果他想攻打安定,郭威在原州的军队就会攻打秦州,何况安定还有赫连震的四千骑。
而米擒虎此时想放弃渭州,向东投靠李彝殷也没有可能了,他只能向西,攻占狄道,不过那样就会与河州的乞伏归仁起冲突。
襄武县城,原刺史府邸。
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过仔细看时,他的眼皮在微微跳动,显示出其内心并不平静。
老者的头顶一直到后脑勺的头发剃得精光,只留下两侧的鬓角编成了两根两根辫子垂在胸前。
他的周围还有两人,一位是汉人文士打扮,约莫四十上下,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一位打扮与老者类似,不过身材高一些,壮一些,眉目间与老者酷肖,约莫二十多岁。
三人都静静地没有说话。
半响,那老者睁开了眼睛,“文若说说吧,你到底是汉人,知晓汉人的弯弯绕绕”
那汉人打扮的中年汉子欠了欠身,“渭公,以在下拙见,不如就降了燕王,听说原来夏州、宥州附近的拓跋部、细封部,狼山附近的黑山部、颇超部降了燕王后都受到了礼遇,精壮入伍还有薪饷,民众放牧也没有税赋,不过……”
老者急道:“不过什么,文若你赶紧说”
文士欲言又止,最后咬咬牙还是说了,“渭公,彼等将所有部民都视若大唐子民,让部民子女进学堂读书,精壮进军伍,如此一来,原本的首领就……”
这时那年轻汉子说话了,“父亲,我等还有三千精骑,现在抄小路去联络李节度,两州拼死一战,未尝不能逼退那燕王”
那老者正是渭州之主米擒虎,年轻汉子是他的长子米擒兴,中年文士则是渭州当地的豪族,渭州荀氏,荀匡,字文若,米擒部控制渭州后,荀匡就投靠了米擒虎,几十年间,米擒部主要精力都放在军伍上,政务全部扔给了荀氏。
所以,渭州境内百姓的生存状况要远远好于其它各州,这也是李晟基想迫降米擒部,而不是大肆杀戮的主要原因,否则以燕军的实力,攻打一个只有区区三千骑的城池,办法多的是。
米擒兴就不一样了,一来他没有亲眼见过燕军的战力,二来还盼着等老爹死后自己继承渭公的爵位继续在渭州作威作福呢,投降燕军自然不乐意。
“你知道拓跋雄吗?”,米擒虎瞪了他儿子一眼。
“阿大,我自然知晓,不过这又如何?”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肯定跟着李节度在秦州嘛”
“胡扯!拓跋雄,咱党项男儿中的第一条好汉,手下更有五千全身甲胄的铁鹞子,更是咱党项人的精华,可惜彼等都没了”
“啊?”,米擒兴知道有拓跋雄这么一个人,不过此人的下落就不清楚了,“为何?”
“为何?哼,自然是被燕军灭了,兴儿,你觉得我部的五千骑与拓跋部的五千铁鹞子相比,哪个厉害一些”
“自然是铁鹞子……,唉,阿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那我等只有投降一途了?”
“那还有甚办法?老夫还得知一事,漠北的室韦部以前在承天军烧杀劫掠,惹恼了燕王,前不久燕王拿下阴山一带后,将里面的与室韦部同根同源的黄鞑靼部灭了族,你知道阴山南麓的黄鞑靼部有多少人口吗?”
米擒兴摇摇头。
“两万帐!”
“啊?!”,米擒兴一听大惊失色,两万帐啊,就算一帐只有四人,也是八万人,自己这米擒部米擒部只有区区三万人啊。
米擒兴脑袋耷拉下来了,“一切全凭阿大安排,孩儿遵从便是”
……
当晚,李晟基的大营来了一人,正是渭州城里的荀匡。
“渭公帐下长史荀匡见过燕王殿下”,荀匡对李晟基施了一礼。
“荀先生请起”,李晟基微笑着虚扶了一下,荀匡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带着笑意的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他面前,面色微黑,剑眉细眼,颌上颌下的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明光铠甲,披着红色的披风,眼神不怒而威,顿时不敢直视。
不过他一见到李晟基身边的人不禁一声惊呼,“郭…郭小郎,你……”,原来站在李晟基身边的人正是狄道的郭靖,他以前跟荀匡打过交道。
李晟基笑道:“荀先生,狄道、安乐的郭氏本来就是大唐遗留在那里的兵丁,如今回归朝廷也是应有之意”
荀匡一听,便打消了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宾主坐下后,李晟基却没有与他谈起受降的事,反而问起渭州的事来。
“荀先生,听说你一向掌管渭州的政务,不知此处丁口多少,田亩多少,有何出产?”
荀匡一听,这是考究自己来了,便整整衣冠正色道:“回禀殿下,渭州之地精华所在全在渭水河畔,论人丁、田亩,不亚于秦州,现有番汉人口一十五万余,渭水附近便有十二万左右,其余多在渭水北部的茫茫土山开垦一些坡田糊口”
“渭州的田地几乎都在渭水河畔,沿线渭源、襄武、陇西三县共有水浇地三十余万亩”
“渭州南部的鄣县有草场,渭公在此处设有军马场一处,养着一千多匹战马,此处还有许多盐井,所出食盐位居陇南之冠,这位郭小郎也是经常到渭州买盐才与下官熟识的”
李晟基默默地听着,心里却盘算开了,三万农户,三十万亩,户均也才十亩,抛去境内豪族侵占的土地,估计十亩还不到,老百姓怎么活啊。
“不知渭州境内赋税如何?”
“五成的粮税,尚有两个月的劳役,主要是疏浚渠道,以及到秦岭砍伐树木供应渭公及大小官员”
李晟基听了,暗暗叹息,五亩地的粮获如何能养活一家大小?何况还要帮境内的官吏砍伐柴禾?
像渭州这种情形估计还算好的,秦州的李彝殷听说有两万兵马,估计其境内的民户已经被沉重的赋税劳役压得抬不起头来了,而其它各州农户都是奴隶,其情形就更为不堪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起了加快将陇右各地收回来的心思。
“好,内中情形我已知矣,请荀先生回去告诉渭公,按照燕军的一贯做法,米擒部的军民就不能留在渭州了,目前燕军已尽有阴山之地,彼等可全族迁往彼处,至于其五千骑兵,燕军可视情形抽调精锐,此乃燕军定制,无可更改,渭公如果同意的话,我可尽快安排彼等迁徙事宜”
“至于民事方面,今后还要仰仗荀先生多多出力了,如果荀先生同意的话,可为渭州刺史”
荀匡一听不禁大喜过望,他虽然是读书人,不过并未考过进士,现在以白身得拜一州刺史之高位,绝对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便忙不迭地同意了。
回来跟米擒虎一禀报,自己得授刺史高位一事当然抹去不提,米擒虎沉吟不定,半响才说:“燕王还说什么了?”
荀匡答道:“禀渭公,燕王说,给我等一日时间考虑,若明日此时尚未答复,即刻开始攻城”
“一日?这……”,米擒虎有些恼怒,现在他恨不得立刻整军备武与李晟基决一死战,不过最后还是平息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老了,也没甚雄心壮志,能在阴山草场就此一生也不错。
次日,米擒虎大开城门向燕军投降了。
李晟基将五千骑中的最精锐的两千留了下来,其它的包括米擒部在内全部在赫连震金狼旅的押送下去往九原郡,到时候李承基再从里面抽调两三千,充实九原郡的防卫。
九原郡,由薛延陀部、米擒部放牧也够了。
第二百零五章 送粮(1)
成纪县,乃秦州州治所在。
雄武军节度使府,李彝殷、李彝景兄弟俩相对无言。
半响,李彝殷开口说道:“阿景,算了吧,我等好好做这大唐的节度使,秦州地狭民少,朝廷也不会忌惮我等,更不会轻易调动,现在一州之地供养两万大军有些勉强,干脆将那一万部族骑兵裁撤了”
“万万不可”,李彝景一听此言连忙说道,“大哥,既然陇右一带不能容纳我等,小弟我倒有一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大哥你看,我等现今已经控制成州、武州,武州以南便是汉中,大哥,汉中可是王霸之基呀”
“可汉中之地现今在蜀国孟昶手里啊”
“大哥勿忧,孟蜀缺少战马,绝对不是我等的对手,咱们如此如此……”
……
九月底,狄道。
一千辆大车从城西出发了。按照郭怀庄与乞伏归仁的约定,须在十月底之前将一万斛粮食送到河州。
狄道到河州州治所在的枹罕县,有一条驿道可走,路程大约两百余里,郭怀庄管辖的狄道、安乐两县虽然不出产战马,不过健骡倒是有一些,这次为了给河州送粮,几乎将两县的健骡、大车搜刮一空。
每辆大车有两名民夫看管,加上郭怀庄出动护卫的一千步军,一共三千人,浩浩荡荡沿着洮河往北走,沿途的百姓见了,都恨得牙痒痒的,不过形势比人强,郭怀庄的实力太弱小了,否则也不会这样卑躬屈膝。
大队在康狼山附近又沿着洮河的支流大夏山水逶迤折向西边,两日后抵达河州东边的大夏县。
这次送粮,郭怀庄不顾年老,竟亲自押送,他骑在一匹老马上,看着逶迤的送粮队伍,心中也是百般滋味。
郭怀庄的身后也有二十骑,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自然是他的贴身护卫。
由于大夏县扼控河州东境,乞伏归仁将自己仅有的两千骑中的一千放在这里,由他的长子乞伏思孝在此镇守,加上一千步军,小小的大夏县城在兵力淡薄的陇南诸州里面,不能说稳如泰山,但也固守有余。
乞伏思孝一副典型西域胡人的打扮,包着头巾,头巾正中镶嵌着宝石,一蓬弯弯曲曲的络腮胡子,看着这么多粮车从县城穿过喜得抓耳捞腮,若不是他老爹有严令让郭怀庄将所有的粮食都送到枹罕,他恨不得截下一半自用。
他看到郭怀庄身后的二十骑便问道:“老郭头,这就是你的亲卫?”,郭怀庄有些不好意思,“少主见笑了,狄道不产马,这可是老夫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家当”
乞伏思孝笑道:“无妨,等你到河州后,我爹没准一高兴,再赏你十匹也未可知”
郭怀庄欠了欠身,“那就借少主的吉言”
“哈哈哈…”,乞伏思孝一阵大笑。
大夏城小,只有东西两座城门,车队从东门进,西门出,将整条街道占得满满的,最前面的几辆大车快到西城门时突然停了下来,只见这些车夫纷纷弯下腰的在车底下寻摸着什么,守城门的士兵还在莫名其妙呢,这些民夫突然从大车底下取出一丈多长的大刀,然后猛地杀向城门。
城门口的守兵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手足无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支运粮队自然不是郭怀庄的人,一千步军是韩令坤的七峰都,两千民夫则是岳军候的陌刀队,二十骑自然是李晟基和他的横刀都。
前面的陌刀队很快杀光了西城门的守军,夺占了城门,而后面的人也如法炮制,杀了东城门的守军。
此时李晟基正跟在乞伏思孝身边,只见他取出自己的横刀,一刀便砍在乞伏思孝的脖子上,而另外的横刀都士兵则将乞伏思孝身边的人杀了个干净。
夺了城门之后,陌刀队又分成两队,一队攻上城墙,一队直奔县城的校场。
而还在城外的一千押粮的七峰都则四处游走,防止有人逃走报信。
杀向校场的那一千陌刀队的头领正是岳军候本人,由于燕军的行动太快,校场里的一千骑兵还没意识到城里发生了什么,岳军候将校场门口的守卫杀掉之后,带着一千人一拥而入。
此时,校场里的骑兵有的在校场上练习武艺,有的在遛马,更多的在房舍里休息,校场里的人见到大队人马拿着明晃晃大刀的人闯了进来,一时也有些发蒙,等岳军候一刀将一个冒冒失失冲上来问话的人杀了,他们才明白是敌人来了。
进到校场后,岳军候将陌刀队分成两拨,一拨杀向马厩,一拨杀向校场。
杀向马厩的是五百薛延陀兵,他们脚程快,三两下便来到马厩面前,此时只有寥寥数人骑上了马,大多数还在慌慌张张地解开战马的缰绳。
这队薛延陀兵的首领正是延力居的孙子延沙儿,延沙儿一刀将一个已经骑上马举着弯刀向他们冲过来的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其他人则将正在解缰绳的骑兵全部杀死。
杀掉这些人后,延沙儿将队伍分成两拨,一拨留在马厩前,一拨反身又杀入校场。
而在城墙上的那一千陌刀兵就像猛虎进入了羊群,一拨向南,一拨向北,杀得城上的吐蕃步军面无人色,他们倒是想冲下城墙逃命,可惜两座城门都控制在七峰都手里,迎接他们的是一石的弩箭。
最后他们被两拨陌刀兵压缩在一段城墙上动弹不得,此时陌刀兵又大开杀戒了……
半个时辰过后,校场里、城墙上的两千敌军全部被杀,而燕军的伤亡却寥寥无几。
控制大夏县城后,李晟基又安排七峰都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将藏在那里的守城士兵全部搜出来杀死。
当晚,杨重贵带着五千骑从安定赶到了。
第二天,大队重新出发了,杨重贵留下一千骑控制大夏县城,自己带着四千骑跟在大队后面,保持着三十里的距离。
大队继续向西,在大夏山水弯曲处离开河岸向西北行驶,此处原本在前唐筑有一座香子城,不过眼下已经废弃了。
两日后,终于抵达河州了。
河州,前唐哥舒翰所置镇西军驻地,现境内有十五万余人,其中石部、吐蕃、汉人三分天下,唐末以来吐蕃人、石部交替统治该区域,目前境内的骑兵都是石部的,而步军则都是吐蕃人,领头是一个叫尚汲汲的吐蕃人。
读者看到这里不禁要问,石部骑兵才两千人,而尚汲汲统管的步军就有八千人,怎么让石部占了上风?
原来乞伏归仁取得河州的统治权后,便制定了交好吐蕃人,奴役汉人的策略,并规定境内的石部人只能与吐蕃人通婚,类似于后世满人对付蒙古人的策略。乞伏归仁更是娶了尚汲汲的妹妹,而尚汲汲则是乞伏归仁的妹夫。
而那五万汉人,变成了石部、吐蕃两部的农奴,在彼等的残酷压榨之下,或死或逃,原本的十万之众眼下只剩下六万余人了。
河州城池规模颇大,有四座城门,前唐修建此城时,是按照驻兵一万,连带家属总共五万人的规模来修建的,目前城里驻有乞伏归仁的两千骑兵,尚汲汲的三千步军,以及石部、吐蕃部核心将领和士兵的家属。
至于汉人,自然都在城外的窝棚里住着。
听说郭老头亲自送粮来了,乞伏归仁、尚汲汲都在南城门上观看,当他们看到押送粮车的那一千步军时,二人对望一眼,心里都在想着,“如果将老郭头的这一千人灭了,狄道、安乐两县不就唾手可得,届时将两县的汉人全部变成农奴岂不更妙?”
说干就干,乞伏归仁站在城头向下面喊道:“郭老将军,你这一千步军不可入城,还请体谅”
郭怀庄点点头,没说什么,这时粮车已经进去三分之一了。
乞伏归仁说完此话便下了城头,转身安排他的马队去了。
枹罕城较大,粮车慢吞吞的的往前走,走到一半时,乞伏归仁安排的领路的人说要转弯去粮仓所在的地方,没想到这时粮队突然停下来了,当头的那个民夫说有些累了,还问能否歇一会儿再走。
那领路的骂道:“浑话,眼下在这大街上如何使得?赶紧走,等到了粮仓,卸完了粮食,有的你歇息!”
没想到那民夫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障刀,对着那人就是一下,这时街上还有许多行人,见状纷纷一边跑,一边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那民夫就是岳军候,赶紧让人将健骡解开,将大车横放在街上,其他人纷纷取出藏在大车下面的陌刀,将头上的羊皮帽子摘掉,露出连着面罩的铁盔,身上自然穿了铠甲,外面罩着一件麻布衣服。
陌刀队跟车时都坐在车上驾驭健骡,他们那高大的身材便不显得那么突出,车上装的当然不全是粮食,一半是干草,两条大汉坐在车上,车辆也不显得轻松。
见此变故,街道两边的房舍一个个关紧了大门。
第二百零六章 送粮(2)
此时尚有一半的粮车还在城池外面,靠近城门的陌刀兵立即出动,杀掉守卫城门的士兵后,又分出两百人攻上城墙。
城墙上的尚汲汲见状大惊,大喊道:“关城门!”,不过此时已经有两辆大车卡在城门口,想关城门已经来不及了。
带队攻上城门正是李承基的小舅子扎多,他今年已经十九岁了,长得身高力大,身高接近一米九五,只见他将头上的面罩往下一拉,一马当先地沿着城墙内侧的石阶便往上冲,而城墙附近还有上百名手持摧锋弩的陌刀兵掩护他们的行动。
“扑扑扑……”,扎多身上中了不少箭只,不过他身上穿了两件铠甲,完全没有理会敌人五斗弓的射击。
在下面摧锋弩的压制下,台阶到城墙上瞬间出现了一处空当,扎多猛地一窜,跃上城墙,手中的陌刀一扫,周围的守兵纷纷避让不迭,这时,更多的陌刀兵上来了。
尚汲汲此时已经窜入了城楼,并将城楼反锁,扎多抡起陌刀用力砍向城楼的木门,三两下木门的门闩就被砍断了,扎多一声大喝,带着几人便冲了进去。
城外,乞伏归仁尚未得知城里发生了变故,他正带着两千骑从另外一处城门出城,准备全歼郭怀庄的那一千步军。
等他带着骑兵来到东城门附近,终于看到了城墙上的战事。
“坏了,上当了!”
这时,还留在城外的有一千陌刀兵、一千七峰都士兵,七峰都的士兵都站在大车后面,而一千陌刀兵却来到城外开阔的地方排成了一个大阵。
李晟基此时已经带着十九名横刀都的战士来到了东城门的城楼,坐镇指挥城上、城下的战事。
乞伏归仁此时也打定了主意,城墙上有两千人,城里还有一千人,怎么也能抵挡一阵子吧,只要消灭了城外这些人,再从东城门杀进去,内外夹击之下必定全灭了这帮不知从何而来的敌军。
城外这一千陌刀兵的首领是延沙儿,眼看大队骑兵就要冲上来了,他大喊一声“举!”,站在第一排的陌刀兵纷纷将陌刀举到了半空。
此时后面的七峰都的山地弩的抛射开始了,一千只弩箭有一半落到了乞伏归仁的队伍中,乞伏归仁的骑兵除了他的亲卫三百人有铁甲外,其余的都是轻甲,漫天的箭雨射下来时,队伍大乱,不过乞伏归仁还是咬着牙命令部队继续向前。
挨过两拨箭雨之后,乞伏归仁的骑兵终于冲到了陌刀队面前,不过彼等还没有等到冲进人群感受大开杀戒的快感,一大片明晃晃的东西来到了他们的眼前,等他们缓过神来时,人已经跌到马下了,挨着他们的是一个个马头,有的已经被完整的砍下来,有的只连着一点皮肉。
“杀!”,延沙儿又是一声大吼,陌刀队不退反进,挥舞着大刀向骑兵杀去。
“隆隆隆……”,这时,东边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杨重贵到了!
这下乞伏归仁傻眼了,看着这大刀片子,这大队的骑兵,他很块便明白了是谁在对付他,不过现在为时已晚。
与李晟基一眼,乞伏归仁也穿着一件明光铠,还披着一件绿色的披风,在一众骑兵中非常显眼。
李晟基在城楼上早就瞧见他了,他拿起自己新制作的两石黑云弓,搭上一支一支重箭,慢慢地瞄准了乞伏归仁,此时的乞伏归仁眼见敌军大队骑兵杀到,正准备逃回城里再做计较呢。
他扭转马头往后跑,突然后背一痛,剧烈的疼痛使他下意识地勒停了战马,这时又一支劲箭射中了他的后脖颈,“呀!”,看到从自己脖子下面露出一截箭尖,乞伏归仁大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下去了。
此时杨重贵已经用一半的骑兵堵住了石部骑兵的退路,另一半则杀入敌阵狂攻不止。
眼看城外的局势已经得到控制,李晟基向身边身边得到传令兵耳语了几句,半响,城外的一千七峰都也进城了。
尚汲汲跑了,在陌刀兵攻击城楼的时候就沿着城墙从另一处城楼下去了,下去之后他立即跑到南校场将他那一千步军组织起来向东城门杀过来,可惜他遇到了岳军候。
岳军候这边只有两百陌刀兵,不过街道就这么宽,你一千人排在前面的也就几十人,与攻击骑兵相比,陌刀兵攻击起普通步军来更是如鱼得水,尚汲汲的长矛兵完全不是对手,岳军候他们用砍瓜切菜来说更为贴切。
不到半个时辰,尚汲汲的一千步军就阵亡一半,而岳军候的两百陌刀兵却只伤亡了寥寥数人。
剩下的步军完全被陌刀兵那骇人的威势吓到了,最后竟不顾尚汲汲的严令纷纷往回跑,尚汲汲砍了好几个也止不住。
尚汲汲嘶声裂肺地喊叫着,然并卵,前面的步军纷纷越过他和他的亲卫往后跑,等尚汲汲前面的步军走光了,岳军候已经来到他们的面前。
“你……”,看着一个个高大威猛的陌刀兵,尚汲汲既气愤,又畏惧。
“你上天去吧”,岳军候一刀便将尚汲汲的头颅砍下来,剩下的人见了惊惧之下纷纷跪下来求饶。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里城外的敌军已全部肃清。
这样一来,整个河州就只剩下安乡县和四周的一些小军堡还没有收复。根据郭怀庄的介绍,安乡县是原本控制整个河州的一个前吐谷浑部落控制着,在河州境内形同自治,该部落拥有马步军一千五百人,首领叫慕容伏允。
李晟基让郭怀庄带着杨重贵四千骑去安乡县及周边军堡招降,自己便在河州住了下来,至于城里的吐蕃、石部大小头目的家属,李晟基安排人将他们全部送到安定,那里无尽的劳役等着他们。
等安定城建好之后,李晟基计划将此地作为陇右的中心城市,将来会安排一部分作坊到此地,这些头人们的家属或务工,或种地,以往那种养尊处优的日子自然一去不复返了。
又在城外的汉人中招募了四千五百青壮,作为河州的守军。
几日后,郭威来了,还将李晟基的横刀都带过来了。
李晟基便将河州交给他,二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在收复的会州、原州、渭州、河州每一州的汉人中招募四千五百人作为当地的守军,守军的家属全部留在当地种地,剩下的人口全部迁到阴山一带。
而郭威从云州带来的军队自然升格为野战师,按照李晟基的规划,一个节度辖区,一个野战骑兵师,一个野战步军师,以燕军的训练和配置,完全足以应付任何意外事故了。
陇南各州,人多地少,不可能像燕军管辖的云州等地那样每户有五十亩的田地,将一半的人口迁走后,既加强了河套一带人口,又保证了留在陇南的人口有足够的田亩耕种。
其它各部的人口也是按此办理。
“拒绝迁徙的,按黄鞑靼部办理”,李晟基冷冷地说到,郭威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其实这也是李晟基的无奈之举,你如果向前唐那样采取羁縻政策,任用部族首领管理各州,朝廷强盛之时彼等还相安无事,一旦朝廷衰弱了,自顾不暇时,彼等绝对后蠢蠢欲动,再说了,这些人多以放牧为主,来去自如,想完全“羁縻”住他们,基本没有可能。
这也是彼等能管住、拿捏汉人农户的策略,李晟基无非将这个策略用到他们身上罢了。
迁到河套一带的部族全部转成农户,让他们定居下来,自然就好管理了。
三日后,杨重贵回来报告说,安乡县的慕容伏允拒绝投降,李晟基看了郭威一眼,“大哥,此事就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大军一到马上投降的,都迁到河套种地,对于顽固到底的,特别是一向将我等汉人当做奴隶的部族,杀无赦!”
“等河州、渭州等地全部稳定下来后,我等再来考虑兰州的事情,眼下兰州的北边、东边、南边都是燕军的辖地,着急的是尚伦钦,我等不急,慢慢来”
“大哥,河州北面、西面、南面都是异族居多之地,你想好如何治理了吗?”
郭威想了想说:“没有,我需要再了解一下境内及周边的形势”
李晟基点点头说:“河州的六万汉人就不要迁走了,此中必然有熟识河州山川地理及周边形势的人,你不妨多听听彼等的意见”
“听郭怀庄说,河州周边全是吐蕃人的辖区,陇右军境内如何规制,我还没想好,我将七峰都留一半给你,彼等擅长爬山涉水,可以让彼等在河州、渭州以南走走看看,等摸清情况之后再说”
至于安乡县,郭威到了之后也不着急,将县城团团围住,两日后只听城门一声巨响,硝烟散尽之后,杨重贵带着骑兵杀了进去,慕容伏允这个吐谷浑小部落的下场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