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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漠唐txt下载     漠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草原十字教(2)

    安、米、史三部依附于被外界称为白鞑靼的康部,加起来也有五千精骑,不过彼等多信奉摩尼教,倒与康部大不相同。

    加上信奉萨满的契丹人,大丰州地竟然有十字教、摩尼教、佛教、萨满教四教并立,在此时的大草原上也算是一个奇观了。

    草原苦寒,没有宗教的寄托确实难以支撑,像薛延陀那样的“无神论者”倒是一个异数。

    而丰州城内外,上万汉人工匠、农户却连一个道观也没有,岂不怪哉?

    契丹人管理草原部族,对人丁多的直接抽兵,减弱彼等的人口实力,对人少的则多抽税赋,削弱其经济,让彼等的人口也繁衍不起来。

    最近几年,特别是几次与李晟基的燕军大战之后,丰州地各部族的实力锐减,耶律突欲只看到了彼等账面还有多少多少丁口,实际上青壮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十字庙。

    “异化”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下,盘腿坐着五个人。

    其中的四人打扮类似,头上缠着厚厚的头巾,头巾中间都嵌着宝石,自然是康、安、米、史四大部族的首领,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位就是当今十字教的法王康怀恩,余者安孝恪、米万金、史继勋便是安部、米部、史部的酋长,都是三四十岁、满脸胡须模样,长相类似,一时也无法分辨,无非高矮胖瘦而已。

    另外一人装扮相若,却是风尘仆仆的模样,黑色的长袍破破烂烂,此人正是西域康国(康居王国)的十字教教士,千里迢迢跑到阴山一带给康怀恩送信来的。

    “大法王,西域之地,已尽是大食教的天下,我等十字教、摩尼教已无立足之地,教众不是被强迫改信他教,便是担负沉重的税赋,喀拉汗国更甚,不信大食教者一律处死”

    奇怪的是,这些人并没有商议迫在眉睫的征兵事宜,而是讨论万里之外的宗教纠纷,看来在彼等眼里,宗教的事情比征兵更大。

    康怀恩等人沉默不语,摩尼教还好,在辽国、甘州回鹘、高昌回鹘、于阗信者尚众,十字教就寒碜得多,偌大的草原,除了他这一支,就别无分号了。

    以康部目前的实力,不要说出兵西征“圣战”,能保留自己在丰州地的位置就不错了,而其他诸如辽国、甘州回鹘、高昌回鹘、于阗虽然有大量摩尼教徒,但也不会为了身处逆境的信徒发动“圣战”——一言以蔽之,彼等信教,重在心灵,还没有狂热到打仗的地步。

    但大食教就不同了,此是题外话就不详述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宗教上的事情,等那位来自西域的使者出去后,史继勋一脸忧急,“大法王,出兵的事如何应对,还得赶紧拿个章程,西院大王可是只给了我等十日的时间,你等倒好,部民多在狼山以内,我史部可在狼山北边啊”

    耶律突欲此次抽兵,可没管部族大小,像史部这样只有一千余帐的也要出兵一千,这可是要了史继勋的老命了,一千精壮全出去了,谁来护卫部族的周全?不远处的阻卜人还在虎视眈眈了,分分钟就能灭了他们。

    契丹人对调兵的规定非常严格,时间一到,一人不至便杀一人,百人不至杀百人,举部不至灭族!

    康怀恩却是好整以暇,“安兄,你跟老史说说”

    安孝恪笑道:“老史勿慌,这几天沙漠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可知晓?”

    史继勋道:“不知,我在狼山以北,哪里知晓山内的事情,老安你就赶紧告诉我吧”

    安孝恪道:“我族里有一名勇士,原本在耶律突欲下面从军,前几日,此人回到我部,骑着一匹骆驼,回来时我几乎没认出他来,好似多日未进食水,回到我部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喂了食水后,两日后方醒”

    “等他醒来一问,原来他跟着耶律突欲去大湖地区,杀死李晟基后从居延海附近抄近路回丰州地,没想到燕军在大沙地里层层设伏,利用彼等长期无法得到水喝,渴困交加的窘况,大举破之,听说除了耶律突欲的几百亲卫,整支大军全军覆没”

    “啊?!”,史继勋一听大惊,如果是这样的话,耶律突欲的实力几乎失去了一半,难怪他这么着急的要尽快召集部族骑兵了,明摆着要利用我等部族去找燕军报仇雪恨啊。

    更令他吃惊的是,燕军在李晟基死后还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听说燕军围了黑城”,康怀恩的话让史继勋更是惊诧不已,这燕军看来是想把耶律突欲灭掉啊。

    想到燕军辖内牧民的“美好”生活,史继勋再也忍不住了,“法王,如此来说,我等不听从西院大王的号召亦可?”

    康怀恩道:“近几年,我等部族为契丹人东征西讨,精壮削弱得厉害,如果此次又败了,还有灭族之危,不过就是胜了,也好不到哪儿去,燕军可不是白给的”

    史继勋一听急了,“法王,那你到底是何打算?”

    一旁的米万金笑道:“史兄稍安勿躁,法王自有主意”

    史继勋看看几个,彼等明显早已商议好了,就他一个还瞒在鼓里,康怀恩见状,也不好再逗弄下去,“史兄,你来得晚,我等前几日便商议妥帖了,此战我等部族还是按照耶律突欲的命令抽调骑兵,不过这次千万不能冲在前面了,你可听说过妫州的杨世荣?”

    史继勋点点头,“你的意思是说,兵马我可以出,但力气却出不得?”

    “然也”,康怀恩笑道,“沙漠之战后,耶律突欲在丰州地只有三千本族骑兵,就算他从乙室部再召集一些,最多也不过五千人,尚需兵力驻守丰州,而我等几部的兵力加起来,包括党项蛮子,两万骑总是有的,届时你等紧紧跟着我康部,一切看我号令行事”

    “法王的意思?”,史继勋尚未明白。

    “单轮西院大王的兵力,估计不是燕军的对手,不过如果耶律德光加进来就难说了,到时候在战事的关键时刻,我等便学那杨世荣,如果失败了就投了燕军,反正在燕军下面过得比受契丹人管制好,如果胜了便挟重兵与耶律突欲讨价还价,彼等就是胜了也无余力与我等计较”

    史继勋眼睛一亮,“坐山观虎斗?”

    “然也”,康、安、米三人异口同声答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请君入瓮(1)

    十日转瞬即到,耶律突欲这几天也没闲着,他在两万帐乙室部又抽调了三千精壮,作为他的“亲军”,至于原先的三千骑则继续驻守丰州。

    翌日,耶律突欲带着三千乙室部骑兵、两万部族骑兵浩浩荡荡过丰州东门向黑城开去。

    黑城。

    大约有两万步军将黑城围得水泄不通。

    如此大的阵仗,自然是从金山逃回来李晟基的手笔,一番掩饰之后,除了李承基等少数家属和高级将领知晓实情外,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李晟基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考量,以燕军现在的实力,击败、甚至占领阴山南麓不在话下,但如果东边的耶律德光掺合进来就不一定了。

    所以,以李存基为首的燕军为了“报仇雪恨”,攻打耶律突欲,在失去了李晟基的情况下,站在耶律德光的角度,绝对是不会参与进来的,一来他会认为自己的兄长应付得过来,二来他会认为失去李晟基之后的燕军实力大打折扣,不会对耶律突欲的军队构成威胁。

    如果李晟基还“活着”,情况就不一样了,李晟基神出鬼没的战法,以及他在燕军莫大的号召力,加上“哀兵”之势,耶律突欲绝对讨不了好,届时只有兄弟俩携手才有可能击败这生平的大敌。

    为了此次河套攻略,李晟基将佑国军、保国军三十个都的步军全部抽调出来,现在云、蔚、朔、胜、夏、宥六州除了紧挨着妫州的方向还有军队驻扎外,其余各地则大唱空城计,多半是当地民兵在驻守,在得知李晟基的“死讯”后,各地民户、牧户参军的愿望踊跃,很快就接替了原来的驻军。

    在高彦均的骑兵第二师越过静边军,突然出现在青山牧场时,驻守黑城的萧承恩却没有像耶律突欲所想的那样稳守城池,而是带着八千骑倾巢出动,他认为燕军失去李晟基后必定实力大减,他萧承恩扬眉吐气的日子来了。

    第二师的九千骑对萧承恩的八千骑,按说应该势均力敌,结果却大出萧承恩的意外,第二师的将士除了高彦均外,都以为李晟基死在耶律突欲手里,见了黑城的守军,特别是契必信、赫连威等人,个个怒火万丈,一个个都奋不顾身,悍不畏死,萧承恩的八千骑只抵挡了半个时辰便支撑不住了,在丢下三千骑后逃回了黑城,而高彦均这边只损伤了几百骑。

    不过高彦均并没趁机夺下黑城,按照李晟基的部署,将敌军全部吸引到黑城附近再一举破之,你都将城池破了还如何吸引敌军前来?

    接着佑国军、保国军两个步军警备师出现了,里里外外挖了八道壕沟,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外,都建了坚固的营寨,将黑城围得水泄不通。

    呼延谷附近,以前大秦九原郡所在,也就是后世包头市的位置,其南侧是黄河,东西两侧是大山,西侧是牟那山,东侧是大青山,中间则是一处面积比西边的丰州地小一半的平原,北侧是石门水(后世的昆都伦河),沿着石门水北上,有穿越阴山的两大驿道之一的呼延谷,另一条则是黑城附近的白道了。

    呼延谷的北边尽头就是北魏设在阴山附近的六镇之一的怀朔镇(后世固阳县)所在,两侧的牟那山、大青山附近矿产丰富,可以说,从地理位置来说,九原郡在河套一带得天独厚,宜农宜牧宜军宜商宜工,作为黄河几字形以北区域的中心位置再好不过。

    几百年过后,九原郡的城池荡然无存,不过由于此地牧草丰盛,契丹人安排了五千帐的黄鞑靼在此放牧,加上耶律突欲的次子耶律娄国五千帐的乙室部,明面上至少有一万骑兵,仅仅驻守此地却是够了。

    不过在历次与燕军的战斗中,黄鞑靼部也损耗不少,目前能抽调出三千骑就不错了,加上耶律娄国的五千乙室部精锐,八千骑扼控河套的中心位置也够了,毕竟此地不如丰州地那样广大。

    此地最东面,黄河与大青山(对阴山东段的称呼)之间最窄的距离只有两三里宽、十多里长,此处恰好有一条河流从大青山留下,河上有一座木桥,堪堪能通过战马两匹。

    此处名曰磴口,意思是说,从这里过了黄河经过一抹台阶就可以上山了,可见大山、大河之间距离的狭窄。

    耶律娄国接到萧承恩的求援信报后,并没有马上出动,他在等自己的兄长,一日后,耶律阮到了,兄弟二人合兵一处,带着一共一万五千乙室部骑兵出发了。

    在黑城东北,大青山与云州北边的蟒罕山之间的通道是黑城到九十九泉的必经之路,在一个叫扁担沟的地方,两山之间的距离也只有两三里,此处却有刘承威的第一师担负阻击耶律突欲第三子耶律稍的一万大军的任务。

    不过与磴口不同的是,蟒罕山的出口并非只有一处,在这条狭长的河谷地带,还有两条河流从大青山流出,穿过通道,形成了一道长约五里,宽约三里的的阵地。

    在耶律稍进入这片阵地前,第一师便拆毁了前面的桥梁,等他们全部进入阵地后又拆毁了后面的桥梁。而第一师则依托南北两面山体、偏厢车与进入阵地还不知所措的耶律稍大军对峙。

    “必须全歼东边来的敌军,不许一兵一卒漏掉!”,这是李晟基的原话,他还是担心一旦耶律稍的逃兵跑回妫州,抑或跑到龙化州,耶律德光情急之下尽起大军向西边过来就不美了。

    由于此地的重要性,李晟基安排了两个都的警备部队加强给第一师,这样一来,南北两面各有逾两千的弩兵,一千多长枪兵,近千刀盾兵,加上森严的偏厢车阵,想攻破两处车阵然后从容地过河实属不易。

    不过耶律稍却不打算硬攻偏厢车阵,前后两条河流中,后面的黑河比较大,河水也较深,前面不知名的河流看似宽阔,实际上并不深,骑在马上就可以强渡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 请君入瓮(2)

    唯一的风险就是,如果敌军在河对岸又埋伏着一支军队,在他们正在过河的时候突然杀出那就失算了,不过该河流的西边一马平川,视线开阔,敌军想埋伏也无从做起。

    耶律稍思虑半响最后还是决定强渡此河,打仗哪儿有不冒风险的。

    为防万一,他先让一千骑过去取试探一下虚实,如果成功的话就在河对岸建立阵地,护卫后续部队过河,如果敌军有埋伏,损失了这一千骑主力也还在。

    一千骑开始过河了,耶律稍紧张地盯着河面,生怕此时从远处突然杀过来一支敌军。

    河面宽达一里多路,最深处只淹到马胸口的位置,骑兵们骑在马上,双腿自然被打湿了,不过现在才是八月末,虽然已经有些凉意了,不过这种凉意对常年驻扎漠北的乙室部骑兵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骑兵们过河时也紧张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前面虽然是广阔的平原,不过最北边的阴山还是有可能埋伏人马的。

    谢天谢地,一千骑有惊无险地渡过了河流,过河后,又分出几百骑四处侦查,耶律稍见状也长舒了一口气,大手一挥,这次一次性上了四千骑,仍有五千骑在原地警戒,敌军虽然是步军,不大可能出阵追击,但以防万一也是应有之意。

    一刻钟后,这四千骑也平平安安过了此河,有了五千人在河对岸,耶律稍心头大定,此时就算敌军有埋伏也不怕了,不过他心里也有个疑问,敌军在两河之间埋伏,又不主动出击究竟是为何?如果前面还有埋伏,敌军大可先让自己过去,然后再切断桥梁不就行了?何苦多此一举?

    此时的刘承威却是有苦说不出,他得到的命令是“不许放跑一个敌人”,自然便在黑城到九十九泉之间的山谷里设伏,而此处便是最容易设伏的地方,不过想打击敌人,也得敌人攻上来才行,否则以他几千步军想主动攻击一万骑兵纯属异想天开。

    另外李晟基将最强的第一师放在此地除了封锁准备进入黑城的九十九泉援军以外,也是为了真正的“打援”,万一耶律德光真的来了,此处便是第一道封锁线。

    敌军不理埋伏,强渡河流也在李晟基等人的预料之中,敌人如果强攻偏厢车阵,燕军自然是求之不得,如果强渡河流也无妨,只要他们不退回去就成功了一半。

    半个时辰过后,耶律稍的一万大军终于全部过河了,此地到黑城还二十里路,耶律稍看看天色,生怕敌军利用夜晚行那“不轨”之计,带着大军赶紧向黑城赶去。

    等耶律稍走远了,刘承威赶紧扒开偏厢车,第一师全体出动,重新布置偏厢车,将两条河流之间的地带用偏厢车封得死死的,而第一师就在其中驻扎。

    而耶律稍带领大军很快就赶到了黑城附近,此时天色已近薄暮,远处的黑城城墙已经隐约可见了。

    不过彼等走到近处一看,只见黑城东边又新立了一座营寨,营寨东西两侧挖了多条壕沟,将营寨紧紧包在里面,壕沟很长,直达南边的尽头,而那里又是一座大寨,大寨之间还有几个小寨,耶律稍想冲到黑城里面,一是要想办法越过壕沟,还要防备壕沟中间营寨随时出击的敌军。

    当然了,彼等也可以回头从刚才渡过的那条河流的岸边绕过去,不过结局还是一样的,因为燕军已经将小小的黑城用十多道壕沟围得水泄不通,无论从那里都需要突破壕沟以及遍布于壕沟中间的营寨的防守才行。

    耶律稍见状心情沮丧到了极点,现在想成功突入黑城,也不是没有可能,自己的一万骑兵全部下马当步军使用,慢慢地填壕沟,攻破营寨,再与黑城里的萧承恩内应外合,还是可能的,不过那样一来,自己的一万骑兵也同样被困在黑城,再说了,一万大军黑城也装不下。

    黑城周围设有大小营寨十六座,全部由木头制成,其中大寨四座,正对着东南西北四门,大寨之间用小寨连着,每两座大寨之间有三座小寨。

    每座小寨驻兵五百,大寨则是三千,一共一万八千人,各营寨之间有专门的通道连接,随时互相支援。

    壕沟里布满削尖的木桩,壕沟之间倒是有通道,不过都是弯弯曲曲的,利于防守却不利于进攻,敌人无论从那一侧进攻,都会受到营寨弩兵的打击。

    壕沟宽达一丈,却只有四尺深,想扛着门板或木头直接越过壕沟也不容易,一来敌军仓促之下到哪儿去找这么长的门板或木头,二来每座营寨都有五石的火弩多架,是专门为想用木板或木头越过壕沟的敌军准备的。

    就算敌人越过重重障碍来到营寨面前,先要从一丈宽的壕沟爬上来,接着营寨前面能立足的地方只有区区三尺,每次上去只能站得下一个人,要想用一排人击破营寨,无疑是痴人说梦。

    壕沟、营寨,营寨,壕沟,耶律稍看得头皮发麻,心里大骂燕军厚颜无耻,摆下这乌龟大阵,不敢正面对敌他契丹勇士。

    于是他一万骑兵就被困在壕沟与河流之间束手无策,想找敌军大打一场也没有对象,关键是他接到萧承恩的信报后,没有多做准备便赶到此地,随身只携带了三日的粮草,也没有带民夫过来,好在此地水源、野草不缺,周边还有一些牧民,耶律稍无奈之下,只好在壕沟东面扎下大营,又派出多股人马,期望能越过茫茫阴山去给丰州、妫州的人报信,不过此去只能步行了,等他们到达二州,届时战事是何等情形就不知了。

    耶律稍见天色已晚,便准备休息一日,至于夜袭他还不准备干,敌军在各个营寨的四角都插着火把,将黑城周围照得如同白昼,夜晚进攻和白天也没甚分别,至于是强攻营寨还是退回九十九泉也过几日再说,西边的父王近几日必定会有所动作,届时自己见机配合他的行动就行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请君入瓮(3)

    磴口。

    黄河岸边的陆地虽然狭窄,但两三里的宽度,驿道还是建得很宽,并行四五匹马也没有问题。

    考虑到黑城各自母亲、年幼弟妹的安危,耶律阮、耶律娄国都没有耽搁,很快便到了窄道的尽头,过了此处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黑城便在此处平原的东北角上。

    耶律突欲五子中,除了耶律娄国是原渤海国末代皇妃大氏所生,其余四子皆是乙室部的箫氏所生。

    走着走着,前面的队伍突然慢了下来,作为前锋的耶律娄国大怒,正要派出快马去一看究竟,前面跑来了一匹快马,很快便来到耶律娄国面前。

    “祥稳,前面的道路被燕军堵住了!”

    “啊?!”,耶律娄国一听大惊,赶紧策马来到前面,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黄河北岸,竟然用偏厢车组成了一道宽约三里,高约五尺的矮墙,矮墙后面,林立着弩兵、长枪兵。

    耶律娄国平日里与母亲关系极好,记挂着母亲的安危,他一方面通报耶律阮,一面组织人马准备强攻矮墙。

    很快他便将自己掌管的五千骑兵中最勇猛的两千人挑了出来,组成两个方队,全部配上盾牌,前面几排将盾牌摞起来,大队人马藏在盾牌后面,慢慢地向矮墙靠近。

    磴口附近,耶律阮的大军已经全部过去了,经过一个转弯处在磴口也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了,这时从山上突然窜出大队的人马,每人肩上扛着草袋,快速向山下奔去。

    不多久,又是一道与前面一模一样的矮墙砌成了,不过此矮墙确是用草袋垒成的。

    两个堵截点附近的山上,则埋伏着刀盾兵和部分弩兵。

    来的是佑国军的近卫师以及保国军的混编师,两个混编师的骑兵自然还在东边的原野上,东头堵路的是混编师的一千五百长枪兵、五百刀盾兵、一千弩兵,最重要的,还有近卫师白崇智的一千五百炮兵,至八月份,燕军已经打造了十六门火炮,全部布置在此处,三里的宽度,大概每一百米就有一大一小两门火炮。

    而后面埋伏在山上等耶律阮的大军通过后堵路的则是岳军候的一千陌刀兵、五百刀盾兵、两千弩兵。

    火炮安放在专用的偏厢车上,比一般的偏厢车矮一些。

    举着两层盾牌的契丹兵很快就接近偏厢车阵了,后面骑在马上的耶律娄国也焦急万分,不过想象中弩兵的箭雨并没有下来,对面的偏厢车阵却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震天雷?”,耶律娄国大惊失色。

    当然不是震天雷了,有了火炮,震天雷就退居二线了,这次发射的是八百斤重的大火炮,八个十五斤重的黑铁球呼啸而出,契丹兵的两层木制盾牌有的被击得粉碎,喷射的碎片将后面的士兵杀伤一大片,有的直接将盾牌击断,无论是击破还是击断,黑铁球都继续以劲射的姿态冲向人群。

    火药带来的强大的动能不是凡人可以抵挡的,黑铁球所到之处,到处是断臂残肢、凹陷的、面目全非的头颅、触目惊心的、一个大洞的胸口,黑铁球往往击倒多人后才停歇下来,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前面的契丹兵被这个惨状吓到了,后面没碰到的还以为是震天雷,还在拼命往前闯,而后面督战的骑兵也手举大刀阻止他们后退。

    这时,小炮开始开火了,敌军的距离已经来到小炮散弹的射程,八门火炮的散弹射过之后,契丹人两千人的大阵已经削去一半,剩下的一半人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到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近千人开始向后跑。

    这时,大炮已经清膛完毕,开始了第二轮发射,这次用的是曲射,黑铁球直接落到了大队骑兵的阵中,这些黑铁球直接击中人马还好说,没有直接击中的落到地上开始剧烈反弹,又杀伤一片。

    耶律娄国正好处在前面,没有被这次越过他的黑铁球击到,现在他前面是惊慌失措的、往回跑的溃兵,他后面也是人慌马乱的骑兵,前面步军的惨状他瞧得一清二楚,后面骑兵的惨状他倒是没有看到,不过此起彼伏的人、马的惨叫声他也听到了。

    呆立半响,他还没有弄明白敌人是怎么发射那些摄人心魄的武器的,溃兵已经冲到他跟前了。

    溃兵们一个个像疯了一样冲向骑兵大队,有的直接从两马之间越过,有的拿起手中的武器砍向拦在自己面前的马匹,有的直接冲向了黄河。

    耶律娄国也被这些溃兵吓到了,“军法从事”,现在在溃兵耳朵里完全是一句屁话,他赶紧勒转马头向后转。

    这时八门小炮也开始新一轮发射了,这次它们发射的也是黑铁球,比大的略轻一些,不过也重达十二斤,呼啸着追着溃兵的背影击入骑兵大阵。

    ……

    前面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拖在后面的耶律阮自然听到了,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们的骑兵虽然受过大炮仗爆炸下的干扰训练,但如此猛烈的轰炸声还是让他惊骇莫名,他也庆幸自己是在后面,在前面的话没准就是尸骨无存。

    他已经派出快马去前面探查了,不过现在一个也没有回来。

    正彷徨间,只见前面耶律娄国的骑兵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向他的后队冲过来,耶律阮见状也唬了一跳,现在他就是将自己西院大王长子的名头叫出来也不管用,赶紧也勒转马头向后跑,他一跑,他的上万大军也跟着跑,很快便到了岳军候所在的那道矮墙。

    岳军候正在矮墙后面苦等着,只听到一阵阵火炮的轰鸣声,也没见敌人撤回来,心里还想着“这次火炮可大出风头了”,大队的骑兵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弩兵准备,抛射!”

    随着岳军候的一声大吼,一千五百只弩箭刺破苍穹落到了骑兵大队里,射完这一波,这一千人退到后面,另一千人上前接着发射,就这样两个轮次之后,骑兵大队终于冲到了矮墙前面。

第一百八十二章 请君入瓮(4)

    一米五的矮墙,几乎达到高头大马的胸部高度了,马匹想越过去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也是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才行。

    矮墙有三尺厚,后面都打着木桩,防止被狂奔的马匹撞倒,饶是如此,矮墙在马匹的冲撞下也是摇摇欲坠。

    “杀!”,岳军候又是一声大喊,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牛角声,一千柄陌刀几乎同时杀向在矮墙面前彷徨四顾的骑兵,乙室部的骑兵,马匹都是半身皮甲,完全无法抵挡陌刀的砍杀。

    陌刀大显神威时,后面的弩兵也没有闲着,还是一千人为一个波次,一波波弩箭毫不留情的抛射着,山上的弩兵也向下射击,骑兵队伍大乱,有的向上山冲,可惜此处的山势陡峭,非马匹可以上去,有的直接冲进了滔滔的黄河。

    这时,后面的偏厢车阵全部打开了,十六辆火炮专用的偏厢车越众而出,由长枪兵在一旁遮护。

    “轰……”,一听到这骇人的声音,耶律阮、耶律娄国的骑兵竟没有想到反身杀回去,而是拼命向前冲,这下岳军候的压力可大了,不是怕敌不过敌军,而是怕矮墙被击垮了。

    “只留一千弩兵发射,其余的赶紧用肩膀抗住沙袋,刀盾兵即刻再打一层木桩!”

    岳军候此时没有亲自上阵了,见矮墙摇摇欲坠,赶紧又下了一道命令。

    小半个时辰过后,矮墙终于稳住了,不过前面的骑兵越聚越多,对矮墙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眼看又有些摇晃了。

    “震天雷!”,岳军候一声大吼,三百大盾兵赶紧抱着点燃了的震天雷向挤成一团的骑兵抛去。

    燕军发展到现在,震天雷也有了改进,以前都是直接抱着像扔铅球那样扔,现在则在外面加了一个网兜,网兜用一个绳圈连着,这样一来,大盾兵就可以拎着绳圈将震天雷甩出去,扔的距离比单纯靠手劲远多了。

    “轰轰……”,又是一阵轰鸣声,挤在中间的骑兵还以为前面也有那骇人的武器,有的下意识就向后转,如此一来,对岳军候那里的矮墙的压力就减轻了一些。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此时耶律阮、耶律娄国的一万五千大军伤亡过半,剩下的都挤在窄道中间火炮、弩箭都够不着的地方。

    岳军候想到东边还有几千骑兵,还有火炮,那灭敌的关键就是他这边了,赶紧利用这个空当又加了两排木桩。

    就这样,近八千契丹骑兵就聚在窄道中间的路上瑟瑟发抖,而燕军的炮队此时也不敢离自己的主队太远,最后又返回了大阵。

    大阵后面的李承基却眉头紧皱,如果今天没有拿下敌军,等西边的耶律突欲重新集结大军过来就不好了。

    正苦思冥想破敌的对策,身后传来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姚猛的第一师到了,不过那个“护卫”却不在队伍中。

    听完李承基的讲述,姚猛也是眉头一皱,半响说道:“承基,依我来看,炮兵、震天雷虽好,可惜使用不便,干脆按照二郎所说的,那什么,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骑兵、步兵,我的第一师,加上金狼旅、飞龙旅,绝对能击败残余的敌军”

    李承基听了最终下定了决心。

    一刻之后,偏厢车全部打开了,姚猛的第一师在前面,高彦平、赫连震紧紧跟着,很快便看见了契丹骑兵。

    耶律阮、耶律娄国两人也知晓前面有敌骑杀过来了,对于单纯的骑战他们倒不怕,于是也赶紧整饬队伍向敌骑奔去。

    “砰!”,第一师最精锐的黑云旅居中,像一把凿子一样狠狠地凿进了敌骑,后边紧紧跟着赵行方的银鞍直以及杨继荣的奚部骑兵。

    窄道狭长,不可能摆成一个大横阵直接碾压过去,不过在岸边还是留下了一道宽约二十丈的距离,高彦平见状,照这样打下去,半天也不会轮到他飞龙旅,与赫连震紧急商议之后,便趁着第一师与敌骑缠斗在一起的机会,从第一师后面杀出,高速通过岸边空出来的位置,突然出现在敌骑的身后。

    耶律阮其实也看到敌军的异动了,不过在黑云旅雷霆万钧的一击下他的整个大阵隐隐有向后退的迹象,这时稳住阵脚才是最关键的,所以刚才他让耶律娄国带领五千骑顶在前面,自己带着三千骑作为预备队没有出动,看到耶律娄国有些顶不住后自己也带着三千骑上了。

    而这时,高彦平、赫连震七千人杀到了。

    与炮弹轰砸相比,硬碰硬的骑兵战就慢多了,不过燕军一来人数占优,二来装甲占优,加上契丹骑兵经过刚才一战后心胆俱裂,士气正是低落的时候,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很厚实的一个大阵越缩越小,最后仅有三千多骑还在苦苦支撑。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时是赵行方的银鞍直杀在前面,而姚猛的黑云旅则在后面歇着,耶律阮、耶律娄国此时只有几百亲卫了。

    “呲”,随着赵行方一枪刺中耶律阮的盔甲直透入里,残存的几百敌骑最终全部被消灭了,耶律阮、耶律娄国二人也没于此役。

    令姚猛没想到的是,耶律阮、耶律娄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爆发出来惊人的战斗力,自己在占据绝对优势下,竟然还有近两千的伤亡,这可是夏州之战后最惨的一次。

    翌日。

    偏厢车阵前移到岳军候的位置,而岳军候却带着手下向西边奔去,在牟那山下的黄河岸边,有一处与磴口相似的地形,岳军候带着部队抵达后便在此处附近的山上埋伏起来,准备在耶律突欲的大军通过后将此地封锁起来。

    剩下的金狼旅、飞龙旅、一个步军都在李承基的亲自带领下直奔呼延谷口,占领了耶律娄国留下来的大营,封锁了九原通向北边的唯一出口,同时将耶律娄国留在此处的五千帐老弱妇幼全部监控起来。

    九原附近的黄鞑靼部落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此时彼等已经知晓沙漠里的战事了,很快便投降了燕军,出面接待的自然是李承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请君入瓮(5)

    李承基让黄鞑靼部落抽调一千骑兵监控乙室部的人马,自己带着燕军在呼延谷口静待敌人的上钩。

    阴山南麓的黄鞑靼部落的规模仅次于白鞑靼部,彼等在九原、黑城、青山一带有一万五千帐的部民,与白鞑靼一样,历次大战后精壮损失很大,现在各地加起来也就五千骑,九原这里的也就一千骑。

    所谓黄鞑靼部,也就是操着突厥语的室韦部落,突厥、回鹘统治大漠时,一部分居住在黑水流域的室韦人成为他们旗下的“顺民”,为他们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

    黄鞑靼的人种特点很突出,宽脸、单眼皮、矮壮,头顶的头发全剃掉了,只留下周围一圈,额前还有刘海。

    但他们最突出的还不是这些。

    李承基让他们监控耶律娄国留下来的乙室部老弱妇幼,主要是防备彼等逃走后给耶律突欲报信,乙室部的人都居住在一起,监控起来也方便。

    李承基没想到的是,他们“监控”的手段是如此惨烈。兴许平日里经常受到乙室部的欺辱,黄鞑靼部一千骑将彼等围住后,立即展开了大屠杀,等李承基知晓后,五千帐乙室部的男人,上到六七十岁的老人,下到刚出生的婴孩,一个也没有放过,而女人他们却一个也没有动。

    凶残,是黄鞑靼最大的特点。

    想到上次室韦人在盂县的大屠杀,李承基眼里闪过一丝阴冷。

    屠杀完了,黄鞑靼们正要搂着女人作乐,李承基突然通知让他们紧急集合,说是耶律突欲来了,等彼等骂骂咧咧聚在一起正要上马时,赫连震的金狼旅、高彦平的飞龙旅出动了,又是一次屠杀,不过此次屠杀李承基却觉得比杀契丹人更畅快。

    杀完这些黄鞑靼,高彦平的飞龙旅又出动了,他要去干跟刚才黄鞑靼们在乙室部干的一样的活。

    黑城南边的大草原,俗称青山草原。

    靠近云州、朔州的一侧有三个部落,最南边的是白部,中间则是一万帐的黄鞑靼部,靠近蟒罕山的则是处月部。契丹人用黄鞑靼部将以前统称为吐谷浑部落的处月、白两部隔开也是煞费苦心。

    由于部族青壮多被萧承恩抽调到黑城,目前三部多为老弱妇幼,燕军突入大草原后,各部部民都缩在帐篷里,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不过见到燕军并没有烧杀劫掠,牧民们的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该放牧的放牧,该打草的打草。

    白部、处月部的牧区,有两支万人规模的骑兵正相对开进,跟随他们的还各有几千老弱部族骑兵。

    进入黄鞑靼部的牧区后,与九原地一样,一场杀戮开始了。

    白部的是姚猛的第一师,处月部的是高彦均的第二师。

    姚猛没有参与这场杀戮,跟在他身边的一名带着面罩的“卫兵”也没有,看着到处是哭喊的声音,连一向心肠狠硬的姚猛也有些动容,而那名“卫兵”骑在马上却一动也不动。

    “二郎,……”,姚猛有些不忍,小声地说道,原来他身边的这名卫兵竟然是李晟基,只见李晟基眼神坚定,“彼等和以前在盂县进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的室韦人是同种同源,现在暂时实力不够蛰伏着,一旦得势,彼等比匈奴、突厥、契丹更为凶残”

    姚猛有些不明所以,“你如何得知?”

    李晟基没有回答他,“干完此事后,立即消灭耶律稍!”

    耶律突欲终于带着三千乙室部骑兵以及一万五千九姓胡人骑兵、五千党项骑兵进入了九原。

    进入九原后,他心里有些不安,以往在九原放牧的黄鞑靼牧民一个也没看见,任凭牛羊自己在牧场上吃草。

    他赶紧派人四处探查。

    他还有一件事很担心——耶律稍、耶律娄国已经两天没有派人来跟他联络了,难道?

    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思管黄鞑靼人的事情了,立即通知手下让大队加快速度。

    过了一个时辰,耶律突欲派出去的探查黄鞑靼人虚实的快马一个也没有回来,这件事太不寻常了,他内心的不安更甚了,不过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中午时分,终于有一骑回来了,回来时他背后还插着一根箭,耶律突欲心里一凛,“狗鞑子……”,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受伤的骑兵挣扎着禀道:“呼延谷口,插着燕军的旗帜……”

    “啊?”,耶律突欲一听有些天旋地转,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这时前面有飞来一骑,“大王,前面磴口处被燕军堵住了”

    “赶紧退回去!”,耶律突欲强忍着惊慌说道,呼延谷口、磴口被占,多半是黑城的战事已经结束,燕军在此地布置了重兵。

    等大队骑兵心急火燎地又赶到牟那山与黄河的交界处,一道宽约三里、高约五尺、用草袋装满沙土垒成的矮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矮墙后面几千弩兵、陌刀兵正严阵以待。

    耶律突欲心念转动,李承基这是要将他困在此地啊,三面被围,只有上山一途,不过抛弃马匹辎重却不是他所愿。

    尽快打通西撤的通道才是上策,他立即下令颇超部的首领颇超敏行组织人马硬攻矮墙。

    颇超敏行今年才三十多岁,在几个部落酋长里面是最年轻的,听到耶律突欲的吩咐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接令而去。

    岳军候的陌刀兵、两千弩兵在此驻守,还有两百长枪兵、两百弩兵、六百刀盾兵布置在矮墙附近的山头上,敌军想攻破矮墙,除了要应付正面的陌刀兵、弩兵,还有应付从上面射下来的弩箭,你想越过山头绕到矮墙后面,首先必须攻下这个山头。

    当然了,牟那山山体广大,你也可以从远处绕路,不过即使成功绕过来了,也要面临同样的情况,按照燕军一贯的做法,矮墙都是两道,你辛辛苦苦绕过来了,燕军也可以抽调人马去那一头防守。

    颇超敏行确实忠心耿耿,他派了一千人在弓箭手的掩护下攻击矮墙,而另外一千人去攻打山头。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请君入瓮(6)

    现实是残酷的,颇超部的骑兵都没有甲具,连盾牌都没有,在破军弩的抛射、直射的打击下根本没有办法接近矮墙,掩护的弓箭手也由于射程的问题被燕军的弩兵射杀不少,攻打山头的军队也相差仿佛,不过借着树木的掩护,伤亡比山下略小一些,但也没有办法接近山头。

    一个时辰过去后,两支军队都垂头丧气地退回来了,人马损伤了接近一半,颇超敏行也摇头叹气不已。

    “让康部的人上”,耶律突欲的命令又下达了。

    康怀恩却按兵不动,史继勋、米万金、安孝恪等人都簇拥在他身边,三面被围,彼等想在黑城附近坐山观虎斗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此时,在黑城的萧承恩也想“内应外合”,打破壕沟、营寨的防守,接应耶律稍,他组织了两千人对着一座小寨死命地突击,在丢掉一千人后终于来到小寨前,不过小寨前又是一条壕沟,小寨边缘只能站立一人。

    一千人呆在壕沟里不知所措,又怕营寨里弩兵居高临下的打击,一个个趴在壕沟壁上不敢动弹,这时小寨里突然投下大量的震天雷。

    这下壕沟里待不住了,有的拼死向营寨前面那三尺宽的地方爬,有的心胆俱裂之下往回爬,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漫天的弩箭。

    最终,除了极少数一直躲在壕沟里没有动弹侥幸逃过一劫外,突入到营寨前的一千人大部分战死。

    现在萧承恩只有三千余人了,他再也不敢出击了,躲在城里惶惶不可终日。

    第一师、第二师完成草原清洗任务后立即转向,沿着刘承威布防的那条浅河突然摸到耶律稍的背后。

    这时距耶律稍来到此地已经有三日了,粮草即将告罄,彼等正在四处打黄鞑靼人的草谷——黑城附近的牧场也是黄鞑靼的,留在大营里的只有一半的人马。

    猛烈的爆炸声耶律稍自然也听到了,每一声响起他的心也随着剧烈地跳动,他也知道是萧承恩拼命想打通与他的通道,不过他却没有任何呼应的行动。

    “报!”,一个卫兵进来了,“祥稳,西面来了大队的骑兵!”

    耶律稍心头一震,西边被敌军的步军封锁着,有大队的骑兵到来必然不是自己人。

    赶紧来到大营中央草草立起的望楼,登上望楼一看,他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地。

    约莫两万人的骑兵大队正铺天盖地向他的大营扑过来。

    姚猛麾下的黑云旅采用老办法,从大营面前呼啸而过,同时抛出虎爪飞索,不多久,整整一面寨墙被疾驰的马匹拉到了。

    一万骑从大营的缺口一拥而入,另外的一万骑则在大营外四处游走,而此时,除了耶律稍的一千亲卫整装待发,还有四千人在大营里四处乱窜,就是骑上了马匹,也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处于单打独斗的状态,哪里是姚猛的第一师的对手。

    第一师很快便突破了一千亲卫的防线,开始在大营里进行地毯式清洗。

    高彦均见大局已定,便将第二师分成三个部分,在耶律稍的大营与刘承威的大营之间的山谷进行清洗。

    呼延谷口。

    “你等愿降?”,李承基面前站着一个人,正是从黄河岸边偷偷溜到此地的米部首领米万金。

    “是的,郡王”,米万金也有些忐忑,现在耶律突欲的败局已定,而耶律德光却不见踪影,现在还想坐山观虎斗实属不智。

    “有何投名状?”,李承基说道,嘴角带着一丝不屑。

    “投名状?此乃何物?”,米万金有些不明所以。

    “哦,就是你等想投靠我等,总得拿出一些诚意来啊”

    “这……”,米万金瞬间便明白了李承基的用意。

    ……

    黄河岸边的耶律突欲正怒火万丈,咆哮着,然并卵,康怀恩就是不出兵他也没有办法,难道就用自己这区区三千契丹骑兵去攻打矮墙?

    而米部、安部、史部都以康部马首是瞻,他想拿某一个小部落杀鸡给猴看也无从下手。

    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耶律突欲五内俱焚,正准备孤注一掷让自己的契丹兵上去再攻一次,没想到康怀恩那边传话了,说是请大王勿慌,经过仔细思量,康部、安部、史部、米部准备全体出动,同时攻打东西矮墙和北边的谷口营地。

    耶律突欲情急之下也没考虑那么多,现在的他正如漂在河面上苦苦挣扎快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也会紧紧抓住,何况还是一根巨木?

    四部的一万五千骑兵骑兵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个部分五千人,分别向东、西、北三个方向驰去。

    彼等走了大约半里多路后突然掉头,三支大军呈品字形向耶律突欲的三千骑兵杀来。

    “你等想干甚?想造反吗?”

    话音刚落,三支骑军便与三千契丹骑兵接战了。

    一方是蓄势待发,一方是惊慌失措,一开始,契丹骑兵被打得节节后退,不过彼等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很快便稳住了阵脚,三面各分出千骑去对付五千部族骑兵。

    这下双方倒斗了个旗鼓相当,此时颇超敏行带着三千多党项骑兵却在一旁没动——他也不敢动,因为从北边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和大团的烟尘。

    来的自然是赫连震的金狼旅和高彦平的飞龙旅,彼等在离战场约莫一里的地方驻足观望。

    颇超敏行此时心情复杂,面色也变了几变,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带着党项骑兵出动了。

    此时,终究是人多的一方占了上方,耶律突欲的契丹骑兵已经左支右绌,有些力不从心了,耶律突欲在阵中远远地看到党项骑兵动了,不禁大喜过望,正要鼓起余勇击退面前的康部骑兵,与颇超部汇合,没想到党项骑兵却越过黄河北岸的浅水,绕到了他们的后面。

    颇超部的骑兵终于成了压到耶律突欲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战,三千契丹骑兵全军覆没,耶律突欲也受伤被俘。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请君入瓮(7)

    黑城,山南都监府。

    萧承恩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府邸到处乱转,不久前,他还用手中的横刀砍死了一个小厮,一个丫环。

    他没有理由不急,耶律稍大军的结局他在城墙上看得一清二楚,虽然耶律稍还有几千人在外面打草谷,不过已成散沙之状的三三两两的骑兵恐怕更不是燕军的对手。

    跟致命的是,他的八千大军经过两次战斗后只剩下三千人了,这三千人中,只有一千黄鞑靼、南阻卜族的骑兵对他还颇为恭敬,剩下的两千人大多是处月部、白部的骑兵,在目前的态势下,彼等不主动投靠敌军他就谢天谢地了。

    他现在还有两个希望,一是耶律突欲的大军,二是耶律德光的大军。

    不过,以目前的态势来看,两路都不靠谱,最明智的策略反而是投降燕军,以他以前和李承基的交情,没准他能放自己一马,都将以上职位他不敢想,能在李承基手下做一个亲兵他就满足了。

    现在围城大军的统帅是郭威,萧承恩昨天还偷偷派出了使者去与他接洽。

    正焦虑间,他昨日派出的使者回来了。

    “如何?”,萧承恩情急之下一把抓住那人的领口,勒得那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咳咳……”,萧承恩见状赶紧松开。

    “都监,郭威同意了,不过他有两个条件”

    “是何条件,快说”

    “一是全城士兵放下武器走出城外接受燕军的整编”

    “二是将军您要该回李姓”

    “就这么简单?”

    “是的,郭大人就是这么说的”

    萧承恩大喜过望,不亏是自己的老熟人李承基啊,如果是李晟基他绝对不会轻饶自己。

    打赏这位下属后,他一改烦闷的心情,竟然拖着一位小妾在院子里当众胡天胡地起来。

    而那位使者出了萧承恩的府邸,又悄悄去了处月部李继祖的大儿子李处安的府邸。

    当日下午,城里的三千人在萧承恩的带领下出城了,在上万骑兵的威压下,三千人很快将手中的武器扔到一边,静静地等待自己的命运。

    接受整编的是姚猛,他骑着马来到三千人面前,也没看萧承恩。

    “处月部去那边”

    “白部的去那边”

    随着姚猛一声声命令,处月部、白部的士兵赶紧跑到两边,场中只剩下以萧承恩为首的一千黄鞑靼、阻卜骑兵,不过都没骑马。

    “李力儿,你想做什么官”,这时姚猛终于对他说话了。

    “猛哥,官我倒没想过,跟着猛哥做个亲兵就行了”,萧承恩的回答很得体。

    “好,你等先等着,我去跟承基商量一下”

    姚猛很快回到骑兵大队,向身边一个带着面罩的人说了几句话,只见那人点点头,远处的萧承恩见了,心里也在纳闷儿,李承基在大秋天的怎么还戴着面罩,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萧承恩没有等来李承基,而是等来了一万骑,一万骑铺天盖地迅猛无比向他这一千人的步军方队压过来。

    “上当了!”,不过他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事情了,在一万骑的威压下,就算你有绝世的武功,下场也只有一个。

    几百里以外的丰州城。

    城里的守军将领是耶律阮的大舅子,原应天军将领乙室斤的儿子,原名乙室均,后改成萧均。

    最近几天他的心神一直不太宁静,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天,丰州城东边突然来了几千骑,都是契丹骑兵的打扮,萧均正好在城头巡查,很快那队骑兵便来到城下,而这队骑兵的后面还跟着大队的骑兵,远远的从旗号来看应该不是契丹骑兵。

    萧均见西院大王耶律突欲也在里面,二话没说赶紧打开了了城门,没想到刚把城门打开,这队骑兵突然大开杀戒,趁萧均等人没有防备夺了城门。

    萧均有些不知所措,骑兵队伍里的那人明明就是耶律突欲,难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要赶尽杀绝?可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

    来的自然不是契丹兵,耶律突欲的下巴也被卸掉了,一左一右被两个燕军骑兵夹着,左边的是李承基,右边的是李晟基。不过李晟基带着面罩,耶律突欲并没有认出他来。

    由于有耶律突欲这尊大佛在,各个城门的守军都被进来的“契丹骑兵”控制了,随着后面大队的骑兵也进到城里,丰州城就完全落到燕军手里了。

    这时,李晟基才给耶律突欲按上了下巴,而此时耶律突欲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萧均,别做无谓的抵抗了,进来的是燕军,本王败了”

    ……

    正泰三年九月初,李晟基尽收阴山南麓一带,此时,耶律稍给龙化州和云州报信的人还在大青山中跋涉。

    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两个骑兵师立即向东进发,押着耶律突欲,将九十九泉附近的乙室部一万帐全部迁到阴山南麓。

    与此同时,将鲜于贞的建设旅都提升为师级编制,命名为燕军建设特别师,鲜于贞继续担任指挥使兼都虞侯。

    佑国军的建设特别旅发展到目前,已经有近万人的规模,核心还是以前的五千工兵,加上各州的工匠。

    特别师的主力五千人聚集在呼延谷口,李晟基准备在此地建设一座大城,规模与大同相同,今后就是他燕军扼控河北的重镇。

    另外五千人分别在黑城以东的谷口、白道、呼延谷建设关城,乙室部留在阴山一带还有四万多帐的老弱妇幼,十多万人,李晟基将其中还能干活的男女挑拣出来分别在各处工地做工,现在彼等就不能想以前那样以“头人”自居了,想吃饭,必须靠自己的双手来获取。

    另外,又将警备师中的十个都编为丰州农垦特别师,以高怀礼为指挥使兼都虞侯,驻扎丰州,他们的任务是一年内在丰州地开垦出良田一百万亩,刘继思调到丰州担任刺史,协助高怀礼种地。

    为了解决农垦特别师的后顾之忧,李晟基将已经没了男人的一万多帐黄鞑靼部族全部迁到丰州,彼等与特别师的士兵配对,今后就全部转入农户了。

    特别师仍然保留以前的薪饷,开垦出来的土地也是燕军所有,丰州城的防卫则在各都中轮流进行。

    康、安、史、米四部白鞑靼、颇超党项部、白部、处月部处月部投降燕军后,加起来也有近五万帐,李晟基将其中的适龄骑兵全部挑出来了,人数在一万左右,新组建一个骑兵师,由杨重贵担任指挥使,薛矩担任都虞侯,参军使暂时空缺,由杨重贵自己兼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葬礼

    转眼间,七七四十九天的停灵时间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节度使府二进的灵堂里白幡招展,白花络绎,哀乐低吟。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木棺,木棺敞开着,李晟基的“遗体”正放在那里,据说李承基请了善于处理遗体的高人为李晟基的“遗体”做了特殊的处理,所以“遗体”历经两个月还栩栩如生。

    棺盖敞开着,自然是供亲朋好友、燕军文武官员做最后一次的观瞻。

    李晟基的亲人,三娘、延汉、延唐、延华、延夏,郭威的几个幼子、幼女,李承基的老婆扎丽娜及一对儿女,都跪在棺木两侧,符昭怡由于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跪下,便在门口与郭威、李承基一起迎接宾客。

    来的人很多,除了燕军的的人,朝廷这边派来了薛文遇和韩昭胤两位大员,周边关系比较好的节度使也亲至或派人,计有建雄节度使符彦卿、卢龙节度使宋审虔、成德节度使范延光、朔方节度使安重荣、彰武节度使刘景岩、保义节度使折从远、麟州刺史杨信。

    符昭怡知晓内情,脸上自然颇为平静,不过三娘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自己的丈夫险些在大湖丧命让她揪心不已,看着满堂的灵幡和白花,听着催人泪下的哀乐,以及触目惊心的棺木,触景生情,她也潸然泪下。

    众人一个个围绕棺木一圈观瞻过后便到侧厅歇息,符彦卿跨过门槛,看到一边神色如常的女儿,心里不由得暗叹,“你家男人没了,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各大节度使、高官走过之后,便是燕军大小官员了,以欧阳浩为首,季无忧、姚猛、高彦均、刘承威、元丰、李方颖、李承训、秋悲风、岳军候、周信、呼延赟、单廷贵、上官景、吴峦、景文广、恽怀楚、赫连震、赫连威、李处厚、米劲帆、白崇智、崔横等人依次上前观瞻。

    这些人中,除了郭威、姚猛、欧阳浩、高彦均、刘承威知晓内情外,其他人都以为李晟基死了,一个个悲痛欲绝,特别是季无忧、元丰、李承训、赫连威、赫连震、李处厚、白崇智等人更是趴在棺木上哭的死去活来,其他人看到了无不肃然动容。

    最后的是挑选的几个“民意”代表,尉迟堡的张老汉带着他八岁的孙女儿、朔州的张屠夫、史小翠和一对女儿、胜州黑山部秃发瓮和他的孙女、被姚珏从凉州人市上买回来的塔那提和他的孙子以及很早跟着李晟基的平定州的几户人家。

    这些人倒不像季无忧等人那样悲痛欲绝,进到灵堂恭恭敬敬给李晟基的棺木磕头后,张老汉、秃发瓮、塔那提便走到郭威、李承基身边。

    “大郎、三郎,燕王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升斗小民也没有甚特别可以表示的,这几个孙子、孙女便跟着燕王一起去吧”

    郭威一听,这不是帮倒忙嘛,赶紧劝道:“各位乡亲,无须如此,你等心意尽到就行了”

    可张老汉等人不同意,非得要这么办,元丰等人到底是当世的人,对像张老汉这等人的生命看得并不是很重,也过来劝说郭威、李承基同意,于是众人就在灵堂里拉拉扯扯,最后塔那提不小心碰到了棺木,李晟基正憋着一口痰,棺木一动,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这下满堂皆惊,正在放声大哭的人也停住了,整个灵堂只听见李晟基剧烈的咳嗽声。

    而刚才还拉拉扯扯的一行人吓得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还以为自己冲撞了亡者的灵魂。

    而李晟基自己却是尴尬不已,按照他的计划,等会儿城里的道士给他做法事,最后在“招魂”的环节突然醒来,估摸着就将这件事圆过去了,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

    翌日,李晟基死而复活的事情便在大同城里传开了,绝大多数民众都喜极而泣。

    “燕王不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听那契丹国的西院大王说,燕王是应龙转世,有七十二条命呢”

    “.…..”

    节度使府,后院。

    等李晟基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讲述完毕,薛文遇一声冷笑,“那你为何不直接现身,还弄这劳什子灵堂作甚”

    李晟基一脸尴尬,“这不是为了麻痹耶律德光、耶律突欲嘛”

    “那你现在如何收场?”

    “燕军上下好说,朝廷及诸位官员那里就要劳动恩师您了”

    “你……”

    ……

    外书房。

    众人都是一脸兴奋,燕王又回来了!

    李晟基轻咳一声,“前面的事情你等都知晓了,回去跟手下的人好好解释,假死也好,死而复生也罢,由得你等”

    众人一听,都相视一笑。

    “好,现在说正事”

    “第一,正式成立振武军节度辖区,李承基调到丰州,全面主持阴山南麓振武军军政事宜,姚猛的骑兵第一师、刘承威的步军第一师调到黑城,高彦均的骑兵第二师调到丰州,保国军的混编师调到呼延谷附近,嗯,此处的新城建成之后,就恢复以前大秦九原郡的名称,振武军节度使府就设在那里,欧阳浩也调到此处,协助李承基”

    “第二,郭威调到保国军,全面主持保国军的军政事宜”

    “第三,高彦均的第二师到丰州之前,先去居延海以北将薛延陀部接回来,季无忧跟着去,今后就将该部安置在九原郡”

    “第四,东胜州也投降了,不过其刺史韩匡凝不愿意留在燕军里,人各有志,也罢,此城尚有番汉三万余人,步军三千,就由吴峦担任刺史,全面主持东胜州附近的军政事宜”

    “第五,将代州的人口迁到振武军,此事由元丰负责,以自愿为原则,不可强迫,据我所知,代州有八千余户,一半迁到九原郡,另外四千户丰州、黑城,嗯,今后就不叫黑城了,我准备在九原郡城建好后,在黑城附近新建一座城池,拓跋鲜卑曾在此设立云中郡,我等便重建云中郡,另外四千户,九原郡、丰州各一半”

    “迁移的条件是,头三年无须缴纳税赋,从第四年开始,税赋与云州一样”

    “第六,以后燕军各司都改称部,新设度支司,独立于各部,专门管理钱财事宜,今后凡是迁移的民户、匠户,都可以向度支司及其下设机构申请贷款,用于刚迁入时盖建房舍,购买耕牛、种子等事宜,贷款第一年免息,第二年收取农获的两成,第三年三成作为利息,具体如何操作,由度支司拿出具体方案后实行”

    就在李晟基在大同为自己举行奇葩的葬礼时,安全司的总管王存章带着一百人正在去沙州的路上。

    十日后。

    沙州城内也有一间云中商行,不过一看其规制,就知道是假冒的,不过经营此行的人确实跟云中有隐隐约约的关系,别人看在燕军的份上,对这家商行倒是没有过多的冒犯。

    紧挨着云中商行的是一家妓馆,名曰招凤楼,以前经营此楼的一名中原大豪最近退出了,接手此楼的还是云中商行背后的人。

    这日上午,云中商行铺头的伙计正在前台忙着,突然来了三人,都是胡人打扮,当头一位身材高大,眉目间有些西域胡人的模样,但举止神态又像是汉人。

    沙州虽然是归义军管辖,汉人居多,不过对胡人,特别是有身份的胡人,居民还是颇为敬畏。

    伙计连忙上前接待。

    “此处有草原药材龙诞叶卖吗?”,那人问道,神态既不谦恭,也不傲慢。

    伙计一听眼神一凛,“请问客官府上可是有刚出生的幼儿?”

    “你如何得知?”

    “哦,这龙诞叶来自大漠,专治小儿百病,故此得知”

    “哦,我要十斤”

    “这么多,客官,龙诞叶很贵的,价比黄金,这等生意需要我家掌柜亲自谈,这边请”

    三人跟伙计来到后院,只见那伙计在一间房舍门口听了听,举起手准备敲门,手举到半空又放下了。

    伙计来到三人面前,“客官,不好意思,我家掌柜昨日接待来自西域的豪商,有些过饮了,尚未起身,你等要不在一旁的客厅稍待片刻,最多半个时辰就好了”

    中间那人双眼一瞪,正要发作,房舍里一声传来,“小五,何人在外边!”

    那伙计一听大喜,赶紧回道:“掌柜的,北边来人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高瘦的汉子,里面穿着白布长袍,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那人见到三人,有些狐疑,“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中间那汉子将一块令牌和一张纸递给他,“大辽国大湖都监下属萧承墨见过张大人”

    那张大人将令牌和纸张瞅了瞅,见没什么问题便还给他。

    张大人带着三人来到书房,“不知……”

    那萧承墨笑道:“张大人,对于你上次提供的消息,西院大王十分高兴,不仅杀死了李晟基那厮,日前李晟基之弟因怒兴师,结果在丰州又被我家大王杀得大败,目前燕军损失惨重,离覆灭之日不远矣”

    原来这位张大人正是张傲曹,一听此话眼神大亮,李晟基的死讯他早就得知了,燕军的败绩他则刚刚知晓,一想到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即将移除,他心头大喜。

    “为酬劳张大人报信之功,大王特派小的来此拜见,今后张大人有两个选择,一是仍在此地为大辽国传递消息,我等将根据消息的重要程度给大人予以不同的赏赐,此次赏赐是黄金一百两”

    “第二个呢”,张傲曹目前有一家商行,一家妓馆,加上还有燕军给他的“经费”,钱财方面他多得是,所以并不看重。

    “哦,张大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做蒲类海的都监”

    “蒲类海,那不是在胡……高昌人手里吗?”,张傲曹一听先是一喜,不过他久在沙州,当然知道蒲类海周边是一个叫朱邪部的胡人部落控制着,还接受了高昌回鹘的管辖,听说还同时接受了大唐的册封,反正是左右逢源。

    “张大人,朱邪部已经投靠我大辽国了,大辽国准备在此处设立蒲类海都监,驻扎骑兵五千人,并以此为根基,对河西之地徐徐图之”

    “哦?”,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张傲曹心想,估计是燕军大败之后,契丹人的雄心又起来了。

    “那朱邪部呢?”

    “哦,彼等将迁往水草丰美的大湖区域”

    水草丰不丰美,何处丰美,张傲曹自然不知晓,既然叫大湖,应该比蒲类海好吧。

    张傲曹心头狂喜,自己现在虽然过得也不错,毕竟是寄人篱下,如果有几千兵马在手下,又掌管一地,呼风唤雨不敢说,作威作福那是一定的了。

    “如果张大人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的话,可先任副都监,下面也有一千人马,都监自然由辽人来担任了”

    “胜任,胜任,绝对胜任”,张傲曹心想一个副都监还不是寄人篱下,要做就做大的。

    三日后,张傲曹将沙州的铺子、妓馆转手了,带着自己的两百骑以及大批的钱财跟着萧承墨去蒲类海了,辽人虽然有一些费用,不过将来笼络五千骑还需要自己花钱,五千骑全部笼络当然不可能,不过先拉拢一两千得力的,再利用这些人控制剩下的不就行了?

    听这萧承墨说,这些骑兵都是大湖地带各部族的,平时也缺衣少食的,在自己的钱财、女人攻势之下,不愁彼等不投向自己。

    过伊州时,张傲曹看着那高耸的城池,心里浮想联翩,“占了此城最好,得想个办法将陈金的步军引出城外,然后用骑兵一举破之,有了两地的根基,大可像朱邪肇兴那样左右逢源,岂不美哉?”

    想着想着不禁偷偷笑了,一边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又过了十日,一行人方抵达蒲类海,张傲曹看着附近茂密的森林,广阔的草场,碧蓝碧蓝的大湖,到处的牛羊牧民,心中不禁豪情万丈。

    此时萧承墨说他还要与朱邪肇兴说一些事情,让彼等先在湖边观赏。

    张傲曹带着两百骑正在蒲类海岸边观赏,突然一大阵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张傲曹一看,只见自己的前面、左面、右面各奔来了一大队骑兵,每队约有千骑,前面领头的正是萧承墨。

    张傲曹还以为这就是自己将来的下属,不禁眉头一皱,“怎么才三千余骑,不是说五千骑吗?算了,三千就三千吧,自己再慢慢招募便是,自己招募的也好用一些”

    想着便轻咳一声,整整衣冠,都监的威风瞬间便亮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周围的骑兵跑到跟前后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朝他们这两百骑冲过来。

    “萧大人,这是何意?”,张傲曹心中大急,不禁喊道。

    “哈哈哈”,萧承墨一声大笑,“狗屁的萧大人,老子便是蒲类海的老大,朱邪肇兴是也”

    “啊?!”,张傲曹万念俱灰,“可汗,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诓骗我等?”

    这是从朱邪肇兴身后闪出一骑,“张傲曹,可认得我吗?”

    张傲曹一看,居然是那王存章!这下他全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李肇兴的三千沙陀骑兵像大风一样席卷过来。

    不到一刻时间,张傲曹的两百骑便死的干干净净。

    而张傲曹自己却被李肇兴生擒了。

    张傲曹被擒之后,全身被扒了个精光,舌头被割掉了,双手、双脚的筋脉也被挑断了,然后被捆在一块木板上。

    “张大人,按照燕王的吩咐,我等准备给你举行天葬,这可是草原部族最尊贵的葬礼”

    王存章带着横刀都,在李肇兴的指点下来到蒲类海南边的最高峰月牙山,山顶终年覆盖着积雪,王存章等人经过艰难跋涉来到山顶,只见对面不远处的悬崖上有几个鹰巢,天空上还有几只鹰鹫在盘旋着。

    众人找了一块平地将张傲曹放在上面,将门板固定好后便下山去了。

    等众人下山后,一直在天上虎视眈眈的几只老鹰便俯冲而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萨斯兰日记(1)

    “今天真是黑暗的一天”

    “上帝啊,请拯救你的孩子吧。您忠实的信徒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狼山,当我在大草原上看到那个巨大的白色的十字架时,我的双眼都湿润了,谁能想到,在遥远的东方之地,还有一支愿意接受上帝福音的部落”

    “不过,我很快就失望了,也许是他们在东方草原上待得太久了,竟然背离了上帝的指引,他们吃肉,不仅信奉上帝,还信奉祖宗,这还不算什么,当我向他们述说锡尔河流域亚述教派的惨状时,他们竟然无动于衷”

    “上帝啊,我能理解他们的苦衷,路途遥远自然是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最关键的是他们也举步维艰”

    “草原上又要打仗了——这还是伺候我的一名康部士兵告诉我的,听说雄踞漠北的辽国西院大王要对一山之隔的大唐动手了,上帝啊,请原谅这名士兵,他对我撒谎了,康居里,他的唐名叫康怀恩,上帝啊,这名字真是难以拼写,他的护卫队长最终对我说了实话”

    “不是辽国要对大唐动手了,而是大唐对辽国动手了,大唐的云中高官突然包围了西院大王的首府黑城,西院大王为了挽回败局,要康部出动骑兵一万,听康居里说,他们曾多次与大唐的云中高官作战,每次都损失惨重,这一万骑已经是康部最后的精锐力量了”

    “我只能默默祈祷康居里这一次能打胜仗,只有这样,康居里才能对遥远的西方发生的事情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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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居里回来了,他打败了,不不不,应该说他投降了,由于他的投降,辽国的西院大王战败了,狼山以南的土地已经不是他的了,听说他几个儿子都战死了,自己也被俘了,真是不幸,能允许亚述教派在东方传播的国家不多了,而辽国正好是其中的一个”

    “幸运的是,大唐的云中高官也是一个开明的人,他继续允许亚述教派在草原的传播,看来康居里投降是对的,当一个部族实力弱小的时候,保存实力方为上策,否则即使胜利了,可人口却没了,又有谁来传播上帝的福音呢?”

    “不过康居里的骑兵又被抽调上去了,看来指望康部去拯救遥远的、陷入苦难的锡尔河教众是不可能了,上帝啊,这些邪恶的东方人!”

    “我看康居里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异常兴奋,便问他缘由,他说这次抽兵与往常大不一样,以前为契丹帝国服务时,战马、武器、粮草都要部族自己出,这次抽调上去的骑兵战马、武器、粮草都是云中省出,每月还有约合十个银币的酬劳”

    “最关键的是,康部今后不需要向云中省缴纳哪怕一头羊的赋税,云中省需要他们的牛羊马匹,会拿食盐、布匹与他们交换”

    “我听了心里一惊,这不就是伊本.纳塞尔在萨曼王国干的那一套嘛,将到处游牧的突厥人转化为古拉姆近卫军,分给他们田地,发给他们银币,让他们忠心耿耿为他服务”

    “难道邪恶的东方人准备皈依大食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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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啊,看来康部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对于这支东方唯一信仰亚述教派的部落也不能有更多的要求了,作为您忠实的信徒,我决定到处走走,看有没有机会多发展一些信徒”

    “康部所在的地方唐人叫丰州地,简直难以相信,如此大的绿洲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与丰州地相比,撒马尔罕、布哈拉都差远了,我看也就是费尔干纳谷地能与之相比,不过丰州地南面的大河可比珍珠河大多了”

    “越过丰州地东边的大山之后,又是一大块绿洲,上帝啊,这么好的地方竟然没掌握在您的信徒手里,真是罪过”

    “听跟着我的卫兵说这块绿洲上发生过几场大战,您的信徒康居里就在此地叛变,不不不,应该说当机立断,归附了云中省,辽国的西院大王也因此大败”

    “在绿洲的北边,狼山脚下,几万人正在那里劳作,一问,原来雄心勃勃的云中高官准备在这里建造一座大城,听说是按照可居住二十万人的规模来建造的,上帝啊,二十万,撒马尔罕也没有,萨图克的喀拉汗国也没有,这位云中高官究竟想干什么?听说这条大河的北面全是大草场,牧民们都住在帐篷里,有这么多的人住城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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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这片绿洲之后又是一座大山,不过大山与大河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听说就在这条狭窄的通道上,云中高官歼灭了可怜的西院大王两个儿子一共一万五千骑兵,一万五千骑兵!天呐,可怜的纳塞尔二世现在已经丢掉锡尔河了,他的古拉姆近卫军加起来也不过五万人,而大唐的一个高官就在此消灭了一万五千人!”

    “听说云中省的士兵在此地使用了了邪恶的武器,这种邪恶的武器惊天动地,声音隆隆,所到之处,惨不忍睹,当这个卫兵向我描述这场战斗的惨状时,我不禁目瞪口呆,难道撒旦降临了?”

    “我不太相信这名士兵的描述,东方人虽然聪明,但还比不过大食人,在我看来,大食人虽然笃信大食教,迫害我亚述教派,但其科技水平比大唐还强一些,我还没听说过古老的东方人能在科技上有什么贡献,我去过亚历山大的图书馆,那真令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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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路过一大片草场,路上的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估计不久前在此地发生过战事”

    “不过卫兵的叙说让我大吃一惊,上帝啊,请原谅这位迷途的羔羊吧”

    “这位云中高官,看来对原本在此放牧的,一个叫黄鞑靼的部落抱有某种仇恨和偏见,他竟残忍的下令将此处的男性成员屠杀一空,又将女性成员全部赐给了他的士兵”

    “还好,他对同样叫做鞑靼部落的康部并没有这种偏见,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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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来到了云中省的首府,一个叫大同的地方,一座宏伟的城市,典型的东方建筑,据说能住二十万人”

    “上帝啊,原谅我说谎了,进入这座城市必须要严格登记,你去哪里,干什么,大概要几天,什么时候回去,都要登记得清清楚楚,我一开始说是传教的,可惜守卫城门的士兵并不懂”

    “最后我只能说我是康部过来的,看看在大同有什么生意上的机会,并编造了一系列谎言,最后勉强进城了——很不幸,我让康居里陪同我的那名士兵回去了”

    “市面上的繁华我就不赘述了,相似的情形我在撒马尔罕、费尔干纳也见过,令我惊奇的是这座城市里的人”

    “以下请原谅我冗长的回忆”

    “我这次从撒马尔罕过来,经过河西之后,到了唐人俗称陇右的地方,上帝啊,请饶恕这些野蛮人吧,这些地方都是控制在信仰佛教的吐蕃人或党项人手里,他们竟然还在大规模的使用奴隶!这些奴隶一个个面带菜色,瘦弱不堪,衣不蔽体,像机械一样在田地里、牧场上劳作着”

    “路边倒毙着一些死尸也没有人收拾,尸体无论男女,都是赤身露体,破破烂烂的衣服都被其他的奴隶扒走了”

    “佛教的教义我也大致研究过,上帝啊,原谅你忠实的信徒吧,我研究他教的经义无非是想找出我亚述教派的伟大之处——虽然他的伟大已经无处不在了”

    “在我看来,佛教应该是最仁慈、最平和的宗教了,这些笃信佛教的奴隶主怎么忍心这样奴役和他信仰一种宗教的信徒?上帝啊,请您给我指点迷津吧,如何才能使他们信仰我亚述教派以脱离苦难?”

    “我又去了大唐的秦州,一个姓李的党项人控制的地方,这里面的情形比陇右略好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过了秦州后很快便到了大唐起家的地方,当地人称为关中,偌大的一片平原上遍布着农田和城市”

    “很不幸,兴许是大唐刚经过战乱,大量的农田都荒芜着,少量的农田里稀稀拉拉有一些农夫在里面劳作,情况比陇右好一些,不过一看也是没有希望的一群人,一个个目光呆滞、畏惧,见到士兵和文官都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终于来到大唐以前的都城长安,一见之下令我大失所望,偌大的城市——比大同还大,竟然只有两万多人口,城市里的人虽比外面的稍好,不过也是一副毫无希望的模样,不过官员、士兵、商人及家属略好一些”

    “谢天谢地,终于来到大唐的首都洛阳了,洛阳比关中的城市强多了,周围的农田也没有荒芜,到处是劳作的农夫,健康状况也比关中好一些,不过呆滞、畏惧的目光依旧,上帝啊,您什么时候能将您的光辉撒遍天下?”

    “洛阳城人口只怕不下三十万,商业兴旺,不过这里等级分明,文武官员及其家属自然是第一等(抱歉,我将大唐的皇帝也放在这一等),大商人是第二等,剩下的全是第三等”

    “洛阳城里信奉的是道教,一个大唐本土人信奉的宗教,道士的地位介于文武官员与大商人之间”

第一百八十八章 萨斯兰日记(2)

    “这些人都规规矩矩的,官员装扮的人走在街道中间,其他人走在两侧,泾渭分明,虽然人口不少,不过从他们的举止上看,与传说中的大唐最强盛时的状况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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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啊,今天又是黑暗的一天,原本会在大唐的都城见到亚述教派的信徒,可找了好几天,一个也没找到,最后还是洛阳鸿胪寺的一个官员告诉我,目前洛阳没有景教教徒了,听说狼山一带有一个白鞑靼部信仰此教”

    “我赶紧向他请教如何去狼山,那人摇摇头,天可怜见,我只好将最后一个金币送了出去,那人收了金币之后才说,原本可以直接从洛阳北上,可如今大唐河东省的高官正在叛乱,我想去狼山的话只能绕道灵州”

    “万能的上帝啊,在凉州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难道是在考验我?”

    “于是我又从洛阳出发,一路西行,路过了吐蕃人控制的悲惨的地区,来到了灵州,灵州境内的状况可比洛阳差远了,这里党项人、吐蕃人的境遇比唐人好多了,最后听说这里的高官也是一位胡人(唐人对其它民族的称呼),我才明白了这一点,见过灵州后,我对大唐彻底失望了”

    “就他们这幅模样,别说喀拉汗国了,就是回鹘人控制的河西、高昌一带也比他们强”

    “原谅我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说明大同这座城市的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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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里的人无论是军人、官员、工匠、农夫神态都非常自然,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好像个个都感受着上帝的光辉”

    “他们之间的等级也不像大唐其它地方那样森严,工匠、农夫见了官员也不用鞠躬行礼,上帝啊,他们大多数竟然穿着白布,这可在大唐其它地方很少见到,其它地方,不是丝绸便是麻布,两级分化很明显”

    “连农夫都穿上了白布!你能相信吗?”

    “这里没有奴隶,除了军人、官员便是平民,上帝啊,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最后一打听,云中高官管辖的地区竟然已经开始大规模的种植棉花了,棉花,可是栗特地区的特产啊,大唐的边地——原谅我这么说,事实上就是如此,是如何知晓种植、纺织棉花的?肯定是那些可恶的葛罗禄商人,他们为了一枚银币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亲人”

    “迎面走来了几队学生,应该是刚刚放学,学生们一看都衣食无忧,衣服都是统一的款式,当头的学生还举着一块牌子”

    “上帝啊,看到这里我不禁惊呆了!我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说看到的……”

    “我竟然看到了女学生!这还是大唐的地方吗?我赶紧擦了擦眼睛,是的,确实是女学生!她们的服饰明显与男学生不一样”

    “无论男学生、女学生都背着一个用麻布制成的书包,他们一路走着,还整齐划一地唱着某种东方的歌曲,原谅我吧,亲爱的上帝,我的唐文才学了三个月,根本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不过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种令人奋发向上的歌曲”

    “上帝啊,你让你忠实的信徒如何来描述我接下来所看到的?”

    “太不敢相信了,这些学生手里举的牌子竟然用上了大食数字!最后我一问,原来这些数字分别代表某个街区,比如,住在第一街区的便聚在一起,由一个领头的举着牌子将他们带到那个街区”

    “看这些学生的动作,我隐隐看到了军人的影子,难道大唐的云中省只是名义上受大唐的管辖,实际上是一个独立的、斯巴达式的国度?”

    “不过周围的大人对这一切好像熟视无睹,没有人驻足观看,大家都很忙的样子,有些人还小跑着,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人偷东西了,一看后面并没有人追,再一看,像这样小跑着的人很多”

    “难道他们就忙到这种程度了吗?我询问了一个路人,那人告诉我,这是城里官府的人,燕王——也就是云中高官,对官员的管理非常严格,你每月要完成什么工作任务已经落实到每一天了,每天回家前上官都要检查你当天的任务是否完成,并记录在案,听说这与他们的薪酬大有关系”

    “这位云中高官简直太精明了,不过也太严苛了,难道他不知道轻松地工作更能激发人的热情吗?”

    “城中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西域的——这是他们对我的家乡的称呼,大唐的,北方草原的,应有尽有,最关键的,我竟然发现了书店!”

    “天哪,简直不可思议,这些印刷得精美无比的书籍就这样随随便便放在书店里,看到这些书籍,我羞愧的无地自容,包裹里的羊皮卷也不敢拿出来,怕他们笑话我,布哈拉也有印刷的书籍,不过听说是专门为纳塞尔二世服务的,我地位地下,无缘见到”

    “更令我惊叹的是,城里也有一座图书馆,里面的藏书多达万卷,不过在我仔细询问后,原来书籍的种类只有几百,但每一种多达几十卷”

    “很可惜,图书馆只对有云中省户籍的人开放,我也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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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震撼的一天,可惜我病了,看来仁慈的上帝不愿意让我一直往下走,准备让他忠实的信徒休息一下”

    “我身上还有二十个银币,这可是我唯一的财产了,在撒马尔罕,我可不敢随便生病,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看医生,因为那些可恶的大食教医生会想尽一切办法掏空你身上最后一个银币”

    “我发烧了,头晕的厉害,摔倒在街上,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刷得雪白的墙壁,里面有四张木制的床铺,我就躺在一张床上,床铺很柔软,上帝啊,这可是我这辈子睡得最好的床铺了”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被子里面软软的,不知是何物,不过我掀开床单一看,上帝啊,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他们竟然用厚厚的棉花织成了床垫垫在下面!”

    “难道我被某个好心的有钱人救了?”

    “谢天谢地,我的病好了许多,我正在好奇地东张西望,房间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女士,这位女士很年轻,看模样她身上既有西域人的血统,又有唐人的,穿着一身白布做的唐人服饰,上帝啊,她头上竟然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难道她是大食教徒?”

    “感谢上帝,她竟然会我家乡的语言,通过她的讲述,我才弄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

    “我晕倒在街上后,有好心人将我送到了医院,是的,他们称之为医院,与撒马尔罕的私人诊所差不多,不过比那些诊所大多了,大同城里有两家,都是云中省建的,一所专门为军人服务,一所为其他人服务”

    “她说她是护士,万能的上帝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职位,估计跟医生差不多,女人当医生,太不可思议了——她看起来明显不是巫医”

    “我最担心的一幕出现了,她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我看不懂的文字,我抚摸着这张纸,惊叹云中省人的伟大,不过很快被那位‘护士’打断了,他说当我晕倒被送到医院后,洗澡、换衣服、治疗,一共花费一贯半钱,折合康居银币十五个,如果我有云中省户籍,可以按半价收取”

    “我这时才发现,我身上竟然穿着一套白布做成的内衣,上帝啊,请宽恕我,我已经半年没有洗澡了,看来是这所医院接到我是嫌我太脏,先帮我洗澡后再进行的治疗”

    “我有些惊慌失措,我的黑袍子不见了,那里面可是有我二十个银币和羊皮卷——我唯一的财产”

    “没想到那位女士递给我一个包裹,说黑袍子太脏,已经被医院烧掉了,我的东西都在里面,我一把抢过包裹,谢天谢地,银币和羊皮卷还在——虽然有些臭味,与这间干净整洁的房间格格不入”

    “另外一张床上放着一件衣服,看来他们帮我洗澡、治病、治疗一共才花费十五个银币,真是太便宜了,想当初在撒马尔罕时,我曾经花了五十个银币也没有治好我的喉咙痛,那个可恶的艾玛尔”

    “我付了十五个银币开开心心离开了医院。我准备去乡下,这座城市里的人太满足了,一点也没有接受上帝福音的愿望,乡下可能好一些”

    “来到乡下后,我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乡下人都是集中住在一起,房屋的样式也差不多,周围还用围墙圈起来,他们将这些地方叫做“堡”,估计是城堡的意思”

    “堡里的农夫与城里的人相比拘谨一些,不过都是很健康的模样,穿着也很体面,一看就是过得不错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安,他们能接受上帝的福音吗?”

    “‘上帝?’,等我操着蹩脚的唐话向一位老汉反复解释亚述教派的伟大之后,他反问了一句,‘不就是玉皇大帝’嘛,他冷笑了一下,不过什么是玉皇大帝我不太清楚”

    “那位老汉将我领到他的屋子里,一座典型的唐人建筑,分为两个部分,前面的部分是客厅、厨房、牲口棚杂物间,后面是卧室,他领我来到客厅,只见客厅的正中央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

    “‘这就是我的上帝’,那位老汉说,我一看,只见是一位唐人打扮的中年人,约莫三十多岁,唐巾、短须,带着自信的微笑”

    “我问他这是何人,他恭恭敬敬在画像面前行了礼”

    “‘这便是我的上帝,燕王殿下’”

    “我一听大惊,凡人如何能做上帝,便质问他,没想到他说,燕王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应龙的化身,我问他什么是应龙,他也说不清楚,估计是唐人的神仙”

    “云中省太惊人了,一切一切太神奇了,上帝啊,我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上帝的光芒无处不在,难道就不能撒一点给他们?”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迁徙(1)

    有乙室部十几万老弱在手里,李晟基现在有些有恃无恐,他一点也不担心耶律德光大军的报复,加上天气尚好,他筹划已久的大迁徙开始了。

    居延海以北,薛延陀上万人都驻扎在一起,他们还在等着李晟基——李晟基之前跟延力居老人说过,最多三个月他就带着他们东去,让他们在此等待,延力居留在大湖地区的人被完颜普噜杀了,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就在这两三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离三月之期只有五天了,延力居心里有些忐忑,不过李晟基安排在此地的薛力居口口声声说燕王从来没有失信过,延力居稍微安心了一些。

    此时的薛延陀部是一个松散的联盟,名义上以一个前唐时延陀部贵族的后裔延铎为首领,实际上各个小部落是各自为政,一听说他们可以迁往大河附近,都忙不迭地响应延力居的号召。

    薛延陀部各个小部落分散在广袤的沙漠戈壁地带,想让他们聚在一起也花费了不少时间,也就是在十天前才全部聚齐,而距离大湖最近的那个小部落却没来,他们举族被灭了,得知这个消息后,薛延陀的人更为恐惧了,部里的青壮自发地组织起来保卫着整个部落。

    这天,北风刮得厉害,薛力居、延力居二人在帐篷里相对无言,这种风势,再过几日恐怕就会下雪了,虽然大戈壁很少下雪,但靠近居延海这一带每年都会下。

    “来了,来了”,一个高大的汉子闯进了帐篷,来的是延力居刚满二十岁的孙子延沙儿,两位老人赶紧走出帐篷。

    二人没走出去多远,迎面又走来四位老人,与延力居一样,都是各个部落德高望重的人,薛延陀部有一个名义上的首领,加上这五位老人,便是部落大致的管理架构。

    四位老人也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延力居见了也没多说什么,带着四人继续向前走。

    部落驻扎在居延海北部,附近还有甘州回鹘同城守将的三千骑在监视着他们,虽然王孝章从此地出发前已经安排人跟此地的守将大致说了准备将薛延陀部迁到云州附近的事情,但小心无大错。

    居延海东边的驿道上,掀起了大团大团的沙尘,一刻时间过后,沙尘散了,一队骑兵露了出来,慢慢地,更多的骑兵也出现了,同城守将一脸严峻,已经安排自己的队伍展开了队形。

    半个时辰后,东边的骑兵已经完全走出了沙尘,同城守将一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的天,只怕有上万骑!

    他的心“咚咚”直跳,不过守土有责,他也不敢擅离,强自镇定的在战马上一动也不动。

    半响,有一骑从东边快速奔过来了,那人来到守将这三千骑面前大声喊道:“请问哪位是萨维尔将军,我等是燕王麾下士卒”

    原来同城守将叫萨维尔,他见只有一人前来,便驱马上前半步,“燕王麾下?来此地意欲何为?”

    那人在马上向萨维尔抱拳施了一礼,“将军,我等是来迎接山北的薛延陀部去云州的”

    萨维尔松了一口气,此事他早已知晓,不过他与三千骑并没有离开,世上打着各种理由借道的事不少,最后将道路的主人顺手灭了的也不少,还是小心为上。

    来的正是李晟基安排的高彦均骑兵第二师,与同城守将打过招呼后便向薛延陀扎营的地方走去。

    与高彦均同行的是季无忧,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远远地看到大约有两三千高大健壮的薛延陀汉子手持木棒聚在一起,在他们面前站着五位老人。

    离他们还有二十步时,季无忧下了战马,将缰绳扔给卫兵,大踏步向他们走去。

    “力居老人,久等了”,他抓着薛力居、延力居二位的手微笑着说道。

    “我奉燕王之令,特来迎接薛延陀部”

    薛力居长舒了一口气,“燕王不是去黠噶斯了吗,怎地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季无忧道:“力居老人,你可知道最近这三个月发生了何事?”

    延力居摇摇头,“我等偏处一隅,外面的事一概不知”

    季无忧笑道:“就在一个月前,在居延海东边的大沙漠里,辽国西院大王一万五千骑被燕王伏军全歼,后来燕军全军出动,兵发阴山,时下阴山南麓之地已尽归燕军所有,西院大王在此处的军队又是一个全军覆没,连他本人也被我军俘虏”

    “啊?!”,延力居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薛力居却十分兴奋,燕王的能耐他是知晓的。

    延力居虽然不知晓那什么西院大王手下究竟有多少兵马,不过能主管辽国西边一带,手下四五万骑总归有吧,如果季无忧说的是真的,这燕王军队的战力真是太惊人了。

    “所以,你等不必去朔州了,直接迁到阴山南麓!”

    这下包括延力居在内的五位老人都惊呆了,阴山草场,在夷男可汗时代他们就梦寐以求的的草场啊。

    这时,后面守卫的几千薛延陀青壮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欢声雷动,吓得对面警戒的萨维尔三千骑紧张万分。

    ……

    大迁徙开始了,薛延陀人的行囊比较简单,将所有的东西都包在帐篷里,挽成一个超大的包裹,有马的将包裹放在马背上,没马的便由家里最精壮的男人扛在身上,其他人则赶着羊群。

    季无忧见了也暗自佩服,又想到这些人力气如此之大,正好是陌刀兵的上好人选,“岳军候的陌刀队又有生力军了”。

    高彦均安排了几百骑在前面领路,自己带着大队跟着后面,还没有走出居延海,只见峡口山之间驶来一队骑兵,见到下面的大队骑兵,一时便停住了,不敢继续向前。

    半响,他们终于派出了一骑,等那人来到高彦均面前,看到兵强马壮的几千骑,声音也有些发抖,“你等…为…何将大辽部民掳走?”

    高彦均一声冷笑,反问道:“看你的的装束,是乙室部的吧,不妨告诉你,赶紧回去禀告你家主子,就说阴山以南的乙室部已经没了,如果你等不想全部灭亡的话,赶紧禀告耶律德光,让他派人来与燕军议和,就说尚有乙室部十几万老弱加上耶律突欲都在燕军手里,识相的话,就拿出诚意来,否则乙室部的覆灭就在旦夕!”

    ……

    第二师带着薛延陀部沿着大沙漠里的驿道逶迤向东,二十日之后终于抵达丰州地,看着大片的绿洲,薛延陀人一个个都激动得眼含泪花。

    “你等的驻地还在前面”,季无忧笑着对延力居延力居说道。

    一听自己的驻地还在前边,薛延陀人加快了步伐,丰州地到九原郡大约有三百里路,他们三天便赶到了,让骑在马上的季无忧目瞪口呆。

    过了牟那山,又是一大片草原,往西北行走半日后,薛延陀人看见有几万人正在那里忙碌着。

    延力居远远地看见了一群人正朝他们走来,中间一位身材高大,面带微笑,不是燕王李晟基是谁?

    他赶紧招呼延铎、另外四位老人快步向前。

    “一路辛苦了”,李晟基说道。

    只见包括延力居在内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延力居当先跪下,其他人赶紧效仿,后边的上万人见状知道前面那人便是正主,也全部跪下来。

    “此地是大唐的九原郡,也是我燕军在阴山南麓的节度使府所在,今后就是薛延陀部的草场”,李晟基先将延力居等人扶起来,然后大声说道。

    延力居等人有些泣不成声,半响他才说道:“我对天发誓,薛延陀人一定誓死捍卫九原郡!”

    李晟基说道:“一言为定!”,说着便伸出了右手掌,延力居咬咬牙举起右掌用力与李晟基击了一下。

    “力居老人,我听说贵部有三千余户,已为了你等准备好了帐篷、炉子等物,不需你等花钱,我只有两个要求”

    这时,李晟基手下的人将一顶尚未开包的帐篷以及薛延陀人梦寐以求的烧黑石的炉子,一整套厨具以及被褥等物放到延力居面前,延力居摸着这些东西,心里不由百感交集,这些东西普通薛延陀人家,估计一辈子也置办不起,而燕王大人却给他们每家准备了一套!

    “当然了,我军也需要你等鼎力相助,岳军候!”,一边的岳军候赶紧跑过来,“看看吧,至少有三千青壮,个个都力大无比,你在里边挑两千人不成问题吧”

    岳军候看着这些身材高大的薛延陀人,高兴地抓耳捞腮,关键是他刚才可瞅见了,每家的家当全部放在一个巨大的包裹里,每个包裹两三百斤是有的,而这些人就是这样轻轻松松扛在肩上从居延海一路长途跋涉走到这里。

    “另外,力居老人,你等收拾完毕之后,可以帮着去筑造新城,工地上管一日两餐”

    “是,燕王殿下”,延铎与五位老人恭恭敬敬答道。

第一百九十章 大迁徙(2)

    同薛延陀部一样,代州的迁徙也开始了,经过元丰等人的努力,代州八千余户有近七千户愿意跟着燕王去河套一带。

    七千户,三万多人,农户可不像薛延陀部那样行囊简单,农具、粮食、被褥,少的至少需要一辆大车,多的两辆也不够。

    燕军转运司下面三千辆大车全部出动,一个县一个县地帮着搬运。

    搬运行动是从最远的五台县开始的。

    五台县杨沟村的杨万福一家有六口人,祖孙三代都在,家里还有二十亩薄田,有两间茅房,后山上还有几十棵板栗树,还养着十几只羊,按说像他这样的人家完全可以不搬。

    不过杨万福去过朔州,他的妹妹嫁在那里,妹妹家里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他家里二十亩薄田全是旱地,每年能打十五斛粮食就不错了,其中一半还要上缴给河东,这样家里就只剩下七斛半了,也就是八百斤,一家六口人,一天至少要六斤粮食,一百天就要六百斤,也就是说,他家一年有大部分时间处于缺粮的状况。

    另外的粮食怎么办呢,一个是卖羊,然后到县城买粮,代北之地,粮少羊多,粮价还高过羊价,十几只羊看着很多,勉强能弥补一百天左右时间的粮缺。

    第二个是减少日常粮食的消耗,多掺杂一些山野菜,加上板栗,勉勉强强熬过一年。

    可他妹妹家也是六口人,五十亩地,全是上好的水浇地,每年能产五十斛粮食,上缴给佑国军只有三成,自己还有三十五斛,六口人一年最多两千斤粮食,还可以省下一千多斤,而佑国军每年都按照一贯一斛的平价收购余粮,他妹妹家每年卖掉五百斤,就可得钱五贯。

    别小看五贯钱,佑国军的普通盐价与粮价相差仿佛,五贯钱可以购买五百斤食盐,当然了,寻常人家也不需要用这许多,麻布也是一贯一匹,而一匹布足够一家人用了,家里稍微宽裕些的,还可以用两贯一匹购买佑国军自产的白布,剩余的三贯多钱,日常零用也够了。

    另外,佑国军下辖的农户每年有许多外出务工的机会,若是和自己有关的,比如兴修水利,当然是没有工钱的,不过修建城墙,石材作坊、水泥作坊、砖瓦作坊、炮仗局每年都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和人工,农户们在农闲时去这些作坊帮工或者去山上找石头,扒拉粪坑,都可以换来不少铜钱。

    这样一来,农户家里就很宽裕了,如果家里还有当兵的、在大同做匠人的,那就更宽裕了,他外甥就在大同铁坊做事,每年可净赚八贯的工钱,一家子一年上头有超过十贯的盈余,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杨万福这几年幸亏有妹妹的接济,否则也是朝不保夕。

    自燕军拿下代州后,杨万福就天天盼着什么时候燕军的官员到位,最后一打听,朝廷不准备将代州交给燕军管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杨万福万念俱灰,难过得三天没吃一口饭。

    所以,一听说燕军要将代州的农户迁到河套一带,杨万福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怕什么?听说辽国的西院大王都被燕王活捉了,再说了,燕王自出道以来,听说还没有败过。

    杨万福带领全家人给自己爹娘上了坟,回到自家小院,燕军转运司的人已经到了,由于他家的东西多,转运司派了两辆大车,看着自家的东西一件件搬到大车上,杨万福突然有些哽咽,故土难离啊,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

    等全家人都上了大车,杨万福却挥挥手让他们先走,他想自己再走一走这山路……

    五台县中,像杨万福这样的税户其实还过得去,不过也不到三成,其余七成全部都是营田户,也就是以前不是五台县的人,县府将田地分给他们,但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县府的,他们也就是县府的佃户,每年要上缴七成的粮获。

    七成啊,这些人这些年能活下来绝对是一个奇迹,多亏了千百年来中国老百姓忍辱负重、勤快节俭的传统,饶是如此,每年五台县都有饿死的人。

    一听说燕军准备让他们搬到河套地,全部七成的营田户都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不过也有没走的,一部分是河东官府的关系户,当地的地主,一部分是五台县的关系户,自然不想背井离乡,他们想着,等别人都搬走了,我等不就可以占有更多的田地?

    杨沟村的杨俊才就是这样想的,他是杨沟村唯一的地主,家里有一个在五台县做主簿的堂兄,在堂兄的照拂下,杨沟村最好的三百亩上田都被他划拉到自己手里了,等这些穷棒子一走,自己又可以夺得几百亩良田。

    不过他现在面临着一个最现实的问题,田地倒是有了,可劳力从哪里来?以往他家可是有十户佃户的。

    看着燕军转运司的大车一车车将自己的佃户连人带家伙什都拉走了,杨俊才站在村口,眼睛冒着怒火,不过燕军的赫赫威名不是像他这样一个地主老财惹得起的,他也只能心里大骂,面上不敢有丝毫不敬。

    杨俊才还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安全问题,杨沟村地处五台山腹地,周边的山上还有大大小小好几股土匪,最大有一百多号人,最小的也有十几号,杨沟村名字里面有一个沟子,其实也是在一个堡子里。

    以往有匪情时,村里也能出动上百号青壮,拿着锄头、木棒在堡子上一站,等闲土匪也奈何不得,现在好了,穷鬼们都走了,就剩下他孤零零一家十几口人,一旦土匪打来了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里,杨俊才脸上直冒冷汗,土匪们可不管你家里在县城有什么关系,那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的恶人啊!

    要不明天一早搬到县城去住,可撂下这几百亩上田着实舍不得啊。

    再说了,县城周围的好田几乎都被县令、县尉、主簿等人霸占得干干净净,他一个乡下老财过去了也没有立锥之地。

    可跟着燕军到河套去又实非他所愿,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以及杨沟村周边黑漆漆的大山,自身的安危最终占了上风。

    “转运司的大人,等等……”

    就这样,原本计划搬迁的七千户在实际搬迁的时候有多了几百户,最后也就是州城、县城周围的大户没有搬走了。

    留下来的大户人家也是望田兴叹,田倒是多了,可无人耕种又有何用?

第一百九十一章 陇右序曲(1)

    威震大漠的燕王李晟基“死去”已经一个月了,囿于此时中原的疆域促狭,最新的信息并没有传到陇右、关中等地。

    这日,李晟基正在书房里教延汉、延唐练字,一个惊人的消息却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燕军的商队在媪围县城附近被劫了!

    燕军的商道是从大同出发到西堡,过黄河浮桥后到五虎堡,然后沿着黄河西岸向西南走,途中经过后世的中卫,在媪围附近则折向西边,一直相安无事,突然出现这个情况,这里面必定有蹊跷。

    李晟基立即将那个报信的人叫进来仔细询问。

    听了那人的讲述,李晟基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十天前,商队正穿行在中卫到媪围之间的驿道上,眼看就要抵达媪围时,突然出现了大队的骑兵,团团围住商队后,将护卫的士兵以及商队的人员屠戮一空,将三百辆大车的货物也抢走了。

    这个报信的人正是幸存的保国军的士卒,当时他躲在附近的荒草中侥幸躲过一劫。

    “敌军大概多少人,何种打扮?”,半响,李晟基问道。

    “禀大王,估计有一千多骑,我等都是步军,仓促之下也来不及结阵,结果……”

    “都是吐蕃人的打扮”

    “吐蕃人?”,李晟基听了却有些诧异,控制媪围城的吐蕃小部落最多也就一千骑,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进攻燕军的商队,哪儿来的胆子?

    难道他们投靠了控制原州的党项部落?

    “有没有听清楚彼等的口音?”,想到这里他又问道。

    “大王恕罪,小的并不懂得吐蕃语、党项语,彼等说甚,小的也不大清楚”

    李晟基点点头,此人受伤之后能装死逃过屠杀,后来又带伤快速返回五虎堡,已经做到他能做的一切了。

    外书房。

    “你等如何看待此事?”,他将眼睛转向其他人。

    王存章起来说道:“大人,最近雄武节度使李彝殷与控制原州、会州的党项人接触频繁,大有将二州纳入雄武军的架势”

    李晟基心里一凛,“为何不禀告于我?”

    王存章欠了欠身,“由于事情尚无最终结果,故未禀告”

    季无忧道:“大人,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控制兰州的吐蕃人,还是控制凉州的回鹘人,都没有对我方下手的道理,控制媪围的小吐蕃部落就更不可能了,不过控制秦州的李彝殷却不在此列,彼等如果撺掇会州、原州的党项人,抑或越过会州亲自出马,并装扮成吐蕃人袭击商队,倒大有可能”

    李晟基闭上眼睛仔细想了想,胆敢对商队下手的除了李彝殷还真没有别人,看来自己先前在夏州之战对彼等还是过于仁慈了,养虎为患啊。

    最有可能的是,自己在大湖地区“遇难”的消息目前仍在发酵着,李彝殷利令智昏之下,撺掇会州、原州的党项人对燕军的商队采取了敌对措施。

    如果李彝殷将来将中卫、媪围、原州、会州等地纳入到雄武军,燕军沿着黄河的商路就完全被切断了,只能从大沙漠先到居延海,再到甘州了。

    又想到散落在陇右地带大量的吐蕃人、党项人,他又是一阵头疼。按照王存章的消息,这些人不事稼穑之事,反而驱赶牛羊马匹在汉人的田地里放牧,最后导致各地的汉人越来越少,各地有成为彼等的专属牧场的可能。

    又想起他在媪围县城附近看到的吐蕃农奴的惨状,以及其中多为汉人农奴的实际情况,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次日,王存章带着横刀都、满载货物的六百辆偏厢车出发了,以往从大同出发的商队最多是三百辆大车,这次六百辆偏厢车,每辆都堆得满满的,在这个物资缺乏的时代,绝对是一个醒目的目标,从另外一方面来看,上次被劫三百辆大车,这次六百辆,自然是为了将上次丢失的货物一次性补齐。

    目前横刀都的都指挥使虞侯是郭玢的儿子郭耀,都虞侯是王孝章的儿子王克恭,郭玢在大湖战死后,李晟基过意不去,就将他在横刀都的大儿子,今年二十五岁的郭耀提拔为都虞侯,郭耀除了剑术、箭术超群外,其他方面都一般,不过李晟基仍然力排众议让他做了横刀都的都虞侯。

    郭耀身材中等,方面大耳,短须,已经成婚了,娶得正是赫连延祚的长女,平时不苟言笑,不过他确实是郭玢剑卫首领的绝佳继承人,一柄十斤重的重剑、铁盾,无论是马上、马下都在剑卫里首屈一指,更难得的是,他还擅长一石的硬攻,百步穿杨不敢说,在燕军里面也能排上前五了。

    王孝恭则刚刚从横刀都毕业,今年才十八岁,各方面都普普通通,胜在他王家都李晟基忠心耿耿,李晟基便让他做了都虞侯。

    这次商队走得很慢。过了中卫,商队继续沿着河岸往西走,由于此次行走在在黄河西岸,就不需要在上次经过的黄河河曲处过河了,不过商队还是在河曲附近停留了下来。

    上次商队被劫杀就在此地!

    王存章让人在河滩上用偏厢车围了一个圈,让四百横刀都在里面守着,自己带着一百人来到商队被劫杀的地方,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小冰河期的中国北方在九月份已经很冷了,天上彤云密布,眼看就有一场大雪来临,不过仍有一阵阵恶臭飘散过来。

    五虎堡阵亡将士的遗体早被保国军取回去了,留在此地的还有一些骡马的尸体,不过也被野狗、狼群啃得差不多了。

    又到附近的村子查看了一下,按照商队的说法,这里平常还有十几户人家在河边种地,不过今天他们来查看时这十几户人家却空无一人。

    不是被人杀了便是掳走了,王存章暗忖,看来敌人一定是在掩饰着什么。

    当晚,横刀都就在河曲处扎营。

    而在贺兰山的西侧,赫连震率领着四千金狼旅沿着沙漠的边缘一路向南,每人嘴上蒙着一块麻布,冒着寒风与沙尘来到河曲附近时却没有与王存章汇合,而是沿着沙漠南缘继续向西,南缘与黄河之间大约有三十里的路程,最后在王存章抵达河曲的前几日进抵媪围县附近。

    媪围县城外面,大批的农奴正在带着牛角帽、披着黑斗篷的吐蕃士兵家属的看管下割草,农奴每个家庭为一组,家庭成员全部用铁链子拴在一起,这些人都是农户的“精壮”,老弱妇幼则在城里伺候士兵的家属。

    时下接近十月份了,小冰河期的中国北方已经比较寒冷了,农奴们身上都只有一件单衣,光着双脚,劳作时动作慢的还会招来监工的皮鞭,皮鞭上缠着倒刺,一鞭下去就会揭起几块皮肉。

    王小石今年十七岁,原本身强力壮的他现在看起来像一根枯木,他跟他的阿大被铁链拴在一起,机械地用手中的镰刀割着荒草。

    王小石一边割着荒草,一边却想着自己的妹妹,他的妹妹小花被媪围的城主、佛王论惹温抢过去做甚“密修”去了,他可是听说了,参与密修的女人有一半都死了,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走神,“啪!”,一鞭抽在他的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回到了现实,并将他身上披着的、勉强连在一起的衣服撤掉了,露出黑黑瘦瘦、伤痕累累的背脊。

    一旁的阿大好像麻木了一般,对自己的儿子挨打熟视无睹,仍然在快速地割草。

    其实他的心里在滴血。

    两年前,当时媪围县城还是在回鹘人的管辖范围,他们一家子在城外有十亩地,每年只需要将粮获的一半上缴上去就可以了,虽然也是朝不保夕,不过至少一家子还在一起,加上他和小石都会打猎、捕鱼,日子勉强还过得去。

    灾难从吐蕃人控制了县城便开始了,城里的房子被他们占了,老伴、女儿留在城里伺候吐蕃人,自己和儿子被赶到城外,在他们的监视下种地,粮获的八成要全部上缴给吐蕃人。

    吐蕃人不许他们捕鱼,还让他们信奉甚“笨教”,说这就是他们的命运,这辈子是没办法改变了,想要改变就要好好听吐蕃人的话,卖力劳作,没准下辈子的日子会好一些。

    又想起自己的女儿,阿大的心里就像被监工的皮鞭抽过一样,他不敢想象她的命运,赶紧将精力集中在面前的荒草上来。

    ……

    论惹温,又叫唃惹温,据说意思是神佛惹温,原是控制兰州的尚伦钦的部将,驻扎在兰州北边的金城关,与尚伦钦闹翻后便带着部下一千人及家属来到媪围,先是在媪围附近游牧,后来趁着甘州回鹘驻兵少奇袭媪围夺了县城。

    由于甘州回鹘的核心地带是甘凉二州,偏处一隅的媪围他们并不重视,只是在里面派遣了管理商事的人员和少数士兵,收收商税,聊胜于无,加上唃惹温事后又毕恭毕敬说是替回鹘人看管城池,往年有多少商税彼等照常供上,最后阿咄欲便按下了起兵报复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陇右序曲(2)

    唃惹温夺下媪围县城后,里面还有番汉民户三千多户,除了一部分商户、匠户,多是周边务农的农户,唃惹温将农户全部赶到城外,自己的一千骑兵及家属霸占了农户的房舍,并宣布他们为自己的农奴,收获的八成归他所有,还强迫他们改信苯教。

    为防止他们逃跑,唃惹温将彼等一分为二,老弱留在城里伺候士兵家属,青壮则在城外种地,每人的脚上还上了铁链,出门劳作的时候有专人盯着。

    农户家里稍微有点姿色的的年轻女子全部被他搜罗在自己的府邸,不是做小妾,而是修习某宗。

    ……

    这一日,唃惹温已经密修了四十八天,卯时末刻,眼看就要完成七七四十九日的“圆满”,他满意地点点头。

    几乎同时,媪围县城外驶来了大队的骑兵,隆隆的马蹄声将正在睡梦中的王小石惊醒了,头迷迷糊糊地透过窝棚的缝隙朝外看时,除了大团的灰尘和在灰尘中若隐若现的马蹄,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

    “别惹事!”,一旁的阿大也醒了,将王小石的脑袋按在地上,“多睡一会,今天还要割草呢”

    大队的骑兵赫然是赫连震的金狼旅。

    此时,媪围县的城门刚刚打开,赫连震的金狼旅便夺门而入,等城里的吐蕃骑兵反应过来,南北两座城门已经控制在金狼旅手里了,赫连震安排一千人控制城门,带着剩下的三千人直扑城东的校场。

    驻扎在城里的一千吐蕃骑兵已经知晓有敌人杀来了,不过等他们收拾妥当准备杀出去时,赫连震又夺取了校场大门。

    接下来的战事乏善可陈,就在县城校场里,三千全副武装的金狼旅骑兵对着完全没有铠甲遮护的吐蕃骑兵一阵猛冲猛打,不到半个时辰,就以伤亡一百人的代价全歼这股骑兵。

    歼灭吐蕃骑兵后,赫连震立即包围了唃惹温的府邸。

    “砰!”,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了,唃惹温密修的房门却被一脚踹开了。

    ……

    看着一旁房舍里堆着的人皮、头骨,赫连震惊呆了。

    当天,唃惹温从兰州带来的一千家属男丁全部被屠,而唃惹温却留着,等着后面赶来的李晟基的处置。

    赫连震办完此时后,留下五百骑镇守城池,并封锁城门,许进不许出。而城外悲惨的汉人农奴全部返回了城内。

    河曲,半夜。

    王存章被郭耀叫醒了,等他收拾妥帖走出帐篷一看,偏厢车阵果然被围了——四面都有敌人,夜色中也不知晓具体有多少人,不过人喧马嘶的,加上大量的火把,声势颇为惊人。

    夜里,对于进攻的一方十分不利,你想举着火把进攻,就会成为车阵里面箭只的靶子,果然,敌人将偏厢车阵围起来后并没有马上展开进攻,而是就地扎营,看来准备休息一晚后天明再进攻。

    ……

    在王存章等人从大同出发去凉州时,近卫师赫连威旅带着三千骑也悄悄经过东津城、夏州,到白池县后越过边墙进入到灵州境内,他们行走的路线大致与王存章呈平行状态,中间有一百里左右的距离。

    一路经过盐池、温池、安乐州,在后世同心县附近越过蔚如水后继续向西,在王存章等人抵达河曲前一日进抵会州附近。

    陇右地界,党项人都窝在帐篷里、城池里,烧着牛羊马匹粪便,给牲畜喂着干草,对于即将发生在他们地界上的战事毫无察觉。

    也是,蔚如水以西地界“未服王化”已经二十年了,当地的党项人、吐蕃人过了二十年自由自在的日子,除了商旅,很少有汉人到这些地方来,一去二来,这些人便习以为常了。

    踏入蔚如水以西地界后,赫连威三千骑穿着党项人的服饰昼伏夜出,在熟知道路的士兵带领下,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便沿着前唐修建的皋兰州到会州的驿道顺利抵达会州。

    会州,也就是后世的靖远县,如今被陇山党项的一支占着,城池完全用夯土垒成,周长约有五六里,高两丈,高峰的时候可容纳近三万军民,不过现在城里只有两千党项骑兵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少量的汉人工匠,加起来约有一万多人。

    城外则居住着不少汉人、吐蕃农户,加起来也有上万人,与媪围相比,这些农户的境遇就好多了,除了每年将粮食的一半上缴给城里的头人,以及每年一个月割草的“劳役”(骑兵储备干草过冬),就没有什么其它特别的负担了。

    会州城原本有两千骑兵,不过现在都开出去打劫去了,城里的防备也很松懈——几十年都被党项人控制着,一直相安无事,所有人都习惯了,赫连威轻易地攻占了会州城,与赫连震一样,将盘踞在会州的大小党项头人杀了个干净,又将城内外汉人精壮组织起来,凑成了五百人的临时“团练”,每人发了一根长矛,与五百近卫师骑兵一起镇守会州。

    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两千五百骑沿着黄河东岸北上。

    回到河曲。

    天亮之后,王存章爬起来一看,乖乖,围在车阵附近的骑兵至少有五千人,大多是党项人的打扮,看来一切昭然若揭了。

    除了横刀都以外,六百辆偏厢车跟随的看似普普通通的马夫实际上都是近卫师的弩兵,一辆大车两个人,一共一千人,在弩箭的打击下,围攻车阵的党项人在试着进攻了几次后便偃旗息鼓了。

    在靠近黄河的一座较大的帐篷里,有三个人正在激烈地争论着。

    三人都是典型的党项人打扮,不过其中一位却是全身铠甲,在一众羊皮袄子里分外突出,不是那李彝景是谁?

    此次李彝景得知燕军又有商队南下后,便率领一千轻骑北上,联络了原州、会州的头人后,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原州、会州的骑兵倾巢出动,加上李彝景的一千人,一共五千大军,原本以为对付区区五百骑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偏厢车阵像一个刺猬,每辆车插着四根向外倾斜的长矛,偏厢车后守卫着弩手,原州、会州的党项轻骑不要说进攻了,连接近偏厢车也没做到。

    虽然都是党项人,不过李彝殷目前能控制的只有四部,其它还有大大小小几十部还是一盘散沙分布在陇右一带,此时想对他们“晓以大义”、“建立党项人自己的国度”等等根本行不通,后世李元昊统一党项诸部也是经历多次征战和屠杀才完成的。

    此次李彝景给两部许诺的好处就是每部五百套铠甲,对于几乎“裸奔”的两部骑兵来说,这确实算得上一个很大的诱惑了。

    原州的党项头人更是激动万分,上次洗劫了一次后,会州的部落便大大发了一笔横财,弄得他们很是眼红,此次李彝景路过原州,其部落首领二话没说就跟上了。

    钱财物品当然惹人喜爱,不过那也得有命花才行,损失了一些人马后,二部就想打退堂鼓了,这时李彝景拿出杀手锏了。

    “你等可知晓对面车阵有何物品在内?”,李彝景问道。

    见二人都摇头,李彝景撺掇道:“不瞒二位,里面有佑国军准备卖到凉州地界的上好横刀一千柄,云中铁器无数,更有产自贺兰山西侧红池的上好红盐一千斤,你等现在就是跑了,也跟燕军结下了深仇大恨,还不如趁着他们人少,一鼓作气灭了彼等,到时候有人追查,我等就来一个死无对证”

    “这燕军的车阵里面最多四五百人,拿着弩机的都是民夫,再说了,没了李晟基,其内部必定是一盘散沙,现在正乱成一团,哪有功夫来理会我等”

    李彝景一通胡说,两位眼里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特别是那“一千柄横刀”、“一千斤红盐”,更是令他们暗吞口水,横刀就不用说了,红盐可是佑国军的特产,口感上佳,燕军批发的价格都达到了五贯一百斤,只有红池能出产(后世吉兰泰盐池)。

    两人一听也有些道理,现在这梁子已经结上了,如果有人活着回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州的地盘就不稳了。

    不过燕军以往的赫赫威名令他们还是有一些顾忌,扮成吐蕃人劫杀商队还可以,正面和燕军交战那就是另说了。

    正犹豫间,账外一阵喧闹,李彝景正要出声喝骂,只见一人挑帘进来了,正是李彝景的亲卫。

    “大人,不好了,有大队骑兵从西边杀过来了”

    三人赶紧走出账外,只见有三四千骑兵正朝这边冲过来。

    李彝景还有些疑惑,车队被围也就是昨晚的事,怎么援兵这么快就到了?就算灵州的安重荣前来救援也需要好几天功夫啊。

    诱饵!

    李彝景瞬间便想到了这种可能,估计这支骑兵一直跟在商队附近!

    不过现在琢磨这些已经晚了,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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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唐介绍:
后唐末年
石敬瑭卖国前夕
太行山一个山寨的内斗
改变了历史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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