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龙象论
遥远的临潢府。
临潢府本来是潢水附近的一座城池,向来是太后述律平驻跸之处,不过述律平自认为世代是草原儿女,住在帐篷里才是天经地义,所以她在城池附近附近水草最为丰美的草场附近又设立了一座大帐,大帐占地约一亩,与耶律德光的相差仿佛。
帐身也是白色,不过却用红色的布幔修饰,与耶律德光的金黄色大异其趣。
这日,大帐里檀香弥漫,静坐着三人,正在听另外一位黑袍老者说话。
“青龙主东方,须臾不可离位太久,否则必生祸端;蟠龙久伏于地,迟早有升天之日,不可久伏,久伏则成毒龙,既可伤人,又伤自己”
“应龙是龙之战神,生双翼,来去自如,非真龙不可束之”
“火龙在西域,刚强猛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所到之处,一片萧然”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龙之化身者不知凡几,不过彼等尚幼,若虬龙乎?”
“.…..”
老者身材极高、极瘦,肤色却极白,高鼻深目,不过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一头银发没有束扎,就这样搭在背上、胸前,一把银须有两尺多长,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道袍,配着他那极瘦的身材,就像挂在一件衣架上。
老人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就像包着砂纸的鼓槌槌在鼓身上,令人听而生畏。
“龙有形乎?”,老人盘腿坐在大帐北边正位,他的对面同样坐着三人,正对着他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一身白裘,花白的长发在脑后随随便便挽着,她的身后则是两位中年男子,面貌相似,不过一位穿着传统契丹服饰,头顶的头发剃得精光,只留下周边一小撮,前额还留着刘海,另一位则是传统汉人打扮,留着发髻,用一根蓝色丝带扎着。
说话的正是那位老妇人。
“龙无具形,在人间则为人形,在天上则为风云雷电,在中间则为山川河湖,不可言状”
老妇人回头看了看两位男子,二位都不敢跟她直视,将头伏得低低的,老妇人心中波澜起伏,犹豫半响,最终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请大人就说说这人间之龙”
老妇人自然是大辽国太后述律平了,他后面两个中年男子,契丹人打扮的是当今大辽国皇帝耶律德光,汉人打扮的赫然是前不久与耶律德光剑拔弩张,几成水火的东丹国主、述律平的长子耶律突欲。
自李晟基横空出世之后,契丹人多次与他交战,结果都损失惨重,几年下来部族精锐骑兵累计损失高达五六万,契丹人丁单薄,耶律阿保机时代也只有十万账,四十万左右,其中的精锐也就是十万人,这还是将回鹘述律部整体纳入的结果,损失的五六万人,契丹本部精锐至少有一半,几年下来,三成的精锐没有了,述律平怎能不忧心忡忡?
李晟基一直忧心的耶律德光以举国之力前来攻打云州之事目前应该不可能了,辽国的疆域更广,需要驻守的地方更多,举国之力,说的轻巧,真正实施起来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何况当今在辽国说一不二的述律平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述律平称得上是辽国的保守派,她一直认为草原部族稳守漠北就行了,辽国现在拥有辽东之地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胡思乱想必会遭到天谴。
这次她亲自请大辽国的大萨满,也就是刚才说话的这位老者出面,亲赴沈州向耶律突欲晓谕厉害,请他北赴临潢府商议部族大事。
在大辽国,大萨满的保证比述律平的保证还有效,而耶律德光几次大败损兵折将的事耶律突欲也清楚,削弱耶律德光是他乐意见到的,不过大大损伤部族的实力就不是他之所愿了,耶律突欲终究是一代枭雄,为了部族的前途,加上大萨满的保证,他仅带了三千骑兵便跟着北上了。
大萨满年近九十,原本是述律部人,耶律阿保机时代就是契丹诸部的大萨满,精通汉、回、契丹等多部典籍及习俗、信仰,在大辽国的威望还在在座的三人之上。
听到述律平的问话,大萨满的眼皮抽动了一下,不过瞬间便恢复了正常,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现在突然睁开,露出一双与他现在的年纪格格不入的清澈的眸子。
“太后可想清楚了?”,还是那样低沉、沙哑,像像重拳一样敲打着述律平的心,述律平听了也犹豫了许久,知道接下来大萨满的话一定会对辽国未来的形势产生关键的影响,不过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大人,是契丹人对大萨满的专称,整个大辽国的契丹部族,只有大萨满一人能享受这个称呼,不像汉人里面,随便一个上级就可堂而皇之的享受下级这样的称呼。
大萨满开始正襟危坐,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都模糊难辨,里面好像有契丹语、回鹘语、汉语,混杂在一起,隐隐约约的,其召唤的神祗好像既有契丹人熟知的,也有佛教的菩萨,道家的神仙,不过述律平、耶律突欲、耶律德光三人听着都是一脸的庄重。
一刻时间过后,大萨满突然停住了,满脸是汗、面色煞白。
“再问你等一句,是否真想听?”
述律平、耶律突欲、耶律德光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都点了点头。
“二哥儿雄才大略,不亚于先帝,青龙之象也,可惜青龙多次远离镇守之地,迭遇劫难,今后不可擅离”
“大哥儿先在辽东,后在中原,倏忽又至辽东,蟠龙之象也,辽东乃青龙之地,两龙相争必有一伤,漠北广袤,何苦在此相争?阴山、燕然都是龙兴之地,蟠龙一至,即可化身飞龙上天,岂不快哉!”
“某人,胡汉难辨,应龙之象也,龙之战神,不可力敌,非真龙不可降服”
“西域有一大酋,火龙之象,若我估料不错,很快便成为应龙的大敌,青龙、蟠龙安守驻地,休养生息,坐看二龙相斗,岂不更妙?”
“大人,这真龙……”,这时,半天没开口的耶律德光说话了。
“此时此地,尚未有真龙出现……,至于何时出现,恕老夫修为尚浅,亦未可知,就是知道了,此乃绝密天机,岂能轻易示人?”
……
一个月后,新封为“西院大王”的耶律突欲带着两万精锐以及乙室部的全部族人来到了阴山一带,此后,大湖地带、阴山一带都是他的辖区,具体来说,西南面招讨司、西北面招讨司都是他的下属,而乌古敌烈统军司、扎扎乌、妫州一线的东部、包括整个辽东的广大区域则划到了耶律德光的名下。
而整个完颜部都迁到了大湖区域,不过耶律突欲将隶属于自己的阻卜精锐一分为二,一部继续驻扎在色棱格河流域,另一部则迁到了大湖流域,加上三千乙室部精锐,也不怕完颜部闹翻天。
视线转回云州。
五月份,李晟基将代州收入囊中已经两个多月了,折从远此时才将整个州才三千兵马、大多还是团练的岚州拿下。
至此,太原以北就只有一个忻州隶属于河东了。
南边的符彦卿并没有动真格,不过是佯动以利于北边两军的行动而已。正如李晟基所想,朝廷对于河东节度使的辖区越来越小自是欢喜异常,诏书很快下达了,将代州纳入朝廷直接管辖,岚州并入保义军。
此时的河东,仍然保留着太原、汾州这两个山西境内最好的地盘,还有石州、仪州两地,账面实力仍为河东之冠。
此时的石敬瑭已经在垂危之际。
草原的动静他已经知晓了,近几年,他和耶律德光还是有书信往来。
漠北西部由耶律突欲统治,意味着石敬瑭最后一丝希望你破灭了(石敬瑭自己这么认为,谁料想耶律突欲反而比耶律德光更难以对付呢?)
弥留之际,他将河东诸人叫到他的榻前。
“我去之后,你等即刻推举知远为留后,太原城高墙厚,又有大量兵马驻守,朝廷必定不会硬攻,知远毕竟姓刘,朝廷也不会特别难为,知远,石家就靠你保全了”
“.…..”
同日在临潢府,大萨满正在夜观天象,看见一颗流星从西侧的天空慢慢滑落,“又是一条虬龙!”,他撇撇嘴,不屑地说道。
在云州,李晟基接见了一位稀客——韩匡凝。
听了韩匡凝的讲述,李晟基也有些恍惚,草原的剧变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耶律突欲主政阴山,并已经派使团去洛阳了,自己的河套攻略还怎么实施?
韩匡凝此来,自然是示好的,不过李晟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云州以北以西都归耶律突欲管辖,而单单留下一个妫州归属耶律德光,一旦有事,兄弟俩即可夹攻云州,自己的形势其实比以前更加险恶啊。
唯一的好消息是石敬瑭终于死了,比历史上提前几个月死了,石敬瑭死后,河东诸将立即拥立刘知远为节度留后并上报洛阳,奇怪的是,这次朝廷不像时赛那样一口拒绝,而是完全同意了众将的推举。
这样一来,佑国军的南边已经完全没有压力了,他准备将佑国军、保国军多出来的步军暗中编成河套农垦军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右匈奴故地(1)
虽然是与后唐交好的耶律突欲主政阴山一带,不过李晟基却不管这些,心中既定的目标还是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不过让保国军去陇右掳掠人口的事暂时停下来了,目前一切以河套攻略为大。
六月初,一支商队从云州出发了。
燕军在正泰二年初就已经将河西走廊的据点搬到更接近西域的甘州了,现任甘州回鹘顺化可汗全名叫药罗葛.阿咄欲,今年三十多岁,是前任可汗狄银的长子。
顺化,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是中原王朝册封的。
在阿保机时代,契丹帝国疆域最大的时候西边抵达中亚,南边也入侵过西州回鹘、甘州回鹘,不过时过境迁,现在它的西部疆域已经萎缩到唐努山(今唐努乌拉山)、金山(今阿尔泰山)一带,它又扩张到中亚一带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在唐努山的东南、金山的东北又有一座西北-东南走向的大山,后世叫杭爱山,现在叫郁督军山,又叫燕然山(著名的勒石燕然就在此地),汉代有名的窦宪北击匈奴的稽落山之役也发生在此处。
在世界史上,窦宪北击匈奴之役的意义远远大于卫青、霍去病,此役过后,北匈奴远遁欧洲,穿越几千里大草原,一度打的欧洲诸国抬不起头来,几乎灭亡了西罗马帝国。
可惜的是,窦宪由于是外戚,其姐姐是太后,而窦宪又杀了姐姐的情夫,于是,如此大的功绩在史书上只是淡淡一笔,而自己的名头也远远小于卫霍。
回到眼前,目前的辽国由于拥有了平州、营州、辽东以及故渤海国的领地,拥有发达的农业、手工业,故帝国辗转腾挪的余地就比其它草原帝国强多了,其它纯粹的草原帝国如果仅仅拘泥于草原之上,一旦有天灾人祸,就会很轻易地被中央帝国灭掉,盛极一时的匈奴、突厥概莫如是。
但契丹就不一样了,草原只是他的一部分,草原出现了问题,他还有农业和手工业来支撑,所以现在想灭掉契丹,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为了避免辽国以举国之力进攻燕军的情况出现,李晟基决定展开“远交”,寻找外援,而这个外援还必须具有相当的实力,后唐是指望不上了,李晟基的眼睛便盯上现今唐努山和金山之间的游牧部落,以及更远的黠噶斯部落。
刚才说过,辽国西北疆域有三座大山,唐努山、金山、燕然山,三座大山之间就是后世所称的“大湖盆地”。
大湖盆地北边是现今蒙古国最大的咸水湖乌布苏诺尔湖(以下简称乌布湖),乌布湖北边就是唐努山,再北边就是萨彦岭(大唐称之为贪漫山,以下仍称为萨彦岭),唐努山与萨彦岭之间狭长的谷地就是后世有名的唐努乌梁海区域。
提到唐努乌梁海,这里不得不提一位历史名人,李陵。
李陵出居延海被匈奴人俘虏,得知自己全家被汉武帝杀了后便投降了匈奴,匈奴人大喜过望,立即封李陵为右贤王,位在单于、左贤王之下,在庞大的匈奴帝国排行第三。
而匈奴三大王控制的草场也有所划分,大单于自然是以后世色棱格河为中心(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一带),直接面向中央帝国,左贤王则是以后世呼伦贝尔大草原为中心,扼控东胡部落、辽东一带。
而李陵控制的草场则时以唐努乌梁海为中心,北边是西伯利亚大草原,南边是大湖盆地,西边则是中亚一带的草场。
李陵的王帐就设在唐努乌梁海。
斗转星移,上千年过去之后,唐努乌梁海以及北边的部族叫黠噶斯,一直自称为李陵的后代(李渊也是李广的后代,而李陵则是李广之孙),与中央王朝的关系十分亲密,经常帮助大唐攻击突厥、回鹘。
唐末以来,中央政府自顾不暇,与黠噶斯的联系就中断了。
黠噶斯,是后世吉尔吉斯人的祖先。
大唐时,曾在大湖盆地南边的吉尔吉斯湖、哈拉乌斯湖、哈拉湖附近设置浑河州,将黠噶斯的一部分、葛罗禄的大部分、回鹘的一部分、薛延陀的一部分安置在此地,契丹兴起后,葛罗禄的大部分又南迁到新疆一带,黠噶斯的大部分则退到唐努乌梁海以北,现今则是黠噶斯、葛罗禄、回鹘的仆固族、薛延陀以及一部分白鞑靼盘踞在各大湖泊周围的绿洲上。
辽国在其中最大的淡水湖哈拉乌斯湖南边设有西北面招讨司下面的大湖都监,都监则是从遥远的辽东地过来的完颜部,一个叫完颜普噜的将领率领三千完颜部骑兵驻扎在此,耶律德光、耶律突欲和解后,现在整个完颜部都迁过来了——这也算是李晟基来到这个世界后产生的蝴蝶效应吧,谁能想到出生于黑山白水的女直人来到了遥远的西北?
完颜普噜,正是完颜阿古打的祖先。
(作者按:历史至此已经大乱了,在此不但李晟基很痛苦,笔者也很痛苦,只能推着历史走了)
而完颜部,正是李晟基的第一个目标,根据从辽国传来的消息,完颜普噜以区区三千骑竟然将周边各大部族收拾得服服帖帖,而以往耶律德光在此驻扎一万皮室军都没做到,完颜部的强悍在此时就可见一斑了。
纵观整个世界史,都是一部中央王朝与草原部族的斗争史,东亚的草原部族除了向南侵略以外,向西侵略也不在少数,匈奴、突厥、蒙古概莫如是。
而欧洲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也同样如此,就是由于他们向东的侵入,才造就了东边的一系列操着突厥语系的民族,否则,以汉藏语系为本源的东亚哪儿来的操着以拼音字母为核心的突厥人种?
而河西走廊,正是欧洲草原民族东侵的最东点,先秦时叫西戎,其中的一支叫义渠,实际上就是月氏。
匈奴崛起后,赶走了月氏人,占了河西走廊,被强汉打败后又缩到草原上去了,后来沧海桑田,中原与游牧民族在河西走廊一带反复争夺,造成了这一带历来是民族大融合之地,也是民风剽悍之地。
匈奴人虽然远去了,不过却在此地留下了两个颇有匈奴烙印的名字,一个叫居延海,一个叫休屠泽,而这两个地方正是右贤王跨过茫茫荒漠、戈壁,抵达河西走廊,进而经略宁夏、陕西一带的重要中转站,没有这两个中转站,他们想要沾染南地,不是在阴山河套一带与中央帝国硬抗,就是要越过金山南麓,从新疆一带过来了。
所以,居延海、休屠泽,对包括右匈奴在内的、以后所有占据右匈奴故地的草原部族来说,不啻于天赐之宝。
目前的居延海、休屠泽控制在甘州回鹘手里。
而后唐的西部疆域只到蔚如水、萧关一带,陇右唯一的地盘就是李彝殷占领的秦州了。
灵州南边的兰州、媪围(景泰县)、会州(靖边县)、原州(固原县)全部属于无主之地,更南、更西的渭州、宕州、成州、武州、岷州、叠州、洮州、廓州、河州、鄯州就更不用说了,全部控制在吐蕃、党项、蜀国手里。
当然了,媪围、会州、原州、兰州,说是无主,主要是针对大的势力来说的,这些地方还是有一些小的势力盘踞。
由于吐蕃统治过河西走廊以及陇右的部分区域,目前这些地方分布着大量的吐蕃小部落以及从以前的羌人分化出来的党项部落,上面提到的四个地方便分别被吐蕃人和党项人控制着。
媪围以前是甘州回鹘控制着,最近又被吐蕃人夺占了,兰州也是吐蕃人控制,而会州、原州则控制在党项人手里。
燕军的商道是从宥州出发到灵州,然后沿着黄河向西南走,途中经过后世的中卫,在媪围附近则折向西边,中卫附近盘踞着一个党项部落,不过以燕军的赫赫威名以及对部落首领到位的打点,以往这些部落对燕军的商队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每次商队出动时宥州还派出三百士兵一直押送到凉州。
这次,李晟基亲自带着一百横刀都、一百剑卫,满载货物的两百头骆驼,准备亲自去完成这“远交”的任务。
现在虽然是夏季,不过“胡地八月即飞雪”,小冰河期的冬季寒冷异常,李晟基这支两百人的小队伍除了准备冬衣、铠甲外,马匹都配了牛皮轻甲,一来保暖,二来防御。
随行的除了李晟基、郭玢、杨重贵,还有季无忧、张思轨,以及薛延陀的薛力居。
自从季无忧事实上掌管了燕军的政务之后,眼见着李晟基从以前的一个山寨头目逐渐变成承天军使、平定州刺史、佑国军节度使、代王、燕王,又尽收河南之地,办事便越发小心谨慎起来,每一日无不兢兢业业,殚精竭虑。
平素又以诸葛孔明自诩,大事小事都要亲自过问,导致他的健康状况越发危险起来,才三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一个四十五岁的人一样,李晟基可不想这么早就失去这样一个得力助手,于是让他与欧阳浩互换位置,让一向大大咧咧的欧阳浩主管户司、工司,让季无忧主管兵司。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右匈奴故地(2)
没想到欧阳浩看似大大咧咧,主管二司的政务并没有多少差池,季无忧叹服,“大人日常告诫我等,做官务必以识人、用人为上,事务掌握大略、方向即可,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下官见识浅薄,仍一意孤行,九原候花费的精力只有我的一半,仍将偌大的佑国军、保国军打理的井井有条,可笑我还将大王的警句置之脑后”
九原候,是欧阳浩的封爵,而季无忧自己的封爵则是永丰候,封地都在辽国阴山南麓的辖区(巴彦淖尔附近),朝廷也算是煞费苦心。
让季无忧出来散散心,便是李晟基唯一的目的。
带上张思轨,主要是为了沿途与散落在灵州以南的党项人打交道,至于薛力居,则是考虑到将来与可能会碰到的、曾占据右匈奴故地的薛延陀人打交道。
只有区区两百人,李晟基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打出自己的旗号,一行人中,王孝章是“大掌柜”,季无忧是“账房”,李晟基是“护卫头目”,为了掩人耳目,李晟基将短须也剪掉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藏才部驻地附近,李晟基在张文礼的陪同下在附近转了转,见到孩童们玩耍、嬉闹用的都是汉话,看来他的影响下一代的大计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十五日后,一行人抵达灵州南边的大片的绿洲地带,后世中宁、中卫所在,目前也属于无主之地,朔方的地盘也仅仅抵达屈吴山北麓。
大片的绿洲上,原本的农田也长满了野草,按照王孝章的消息,这片绿洲是目前一个党项人的小部落占领者,有两千帐左右,彼等牧民见到燕军的商队,都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不过在王孝章与其首领交涉后,仅仅以五十斤食盐、一把横刀的价格便顺利地通过了此地。
路过中卫后,李晟基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实施河套攻略,然后染指陇右,这么好的地方不能平白让彼等糟蹋了。
一日后商队来到黄河河曲,后世沙坡头附近,此时正值盛夏,河水正盛,不过由于河水在此处拐了一个近乎三百度的大湾,有一处河面的河水流速较慢,此处有一个渡口,有两艘船只和十几个羊皮筏子在此处招揽生意,渡口附近还有一片房舍,房舍周围还有两丈高的围墙。
“大人……”,王孝章正要开口说话,李晟基瞪了他一眼,王孝章赶紧改口道:“姚护卫,此处的渡口是一个叫阿虎的汉人把持着,他手下有一百骑,还有船工上百人,是此处至会州河面的一霸,此人恶名远播,不过由于与媪围县城的吐蕃人以及前面的党项部落的首领都交好,附近的人,无论番汉,都不敢惹他……”
正说话间,从房舍那边奔来几骑,等彼等走近了,只见当头的一位是典型的汉人打扮,约莫四十岁上下,络腮胡子,一对铜铃大眼,令人望而生畏。
那人见到王孝章便嚷道:“老王,去凉州啊,不好意思,最近兄弟们手头紧,过河的费用涨价了,嗯……”,他瞥了一下商队,“一匹马或骆驼一串钱,人嘛,减半”
王孝章心想以往马匹、骆驼才五十个铜钱,人都是免费的,如今怎地涨了一倍,他们有两百匹马、两百头骆驼,十串一贯,这就要四十贯,加上两百余人,过一趟黄河就要五十贯,虽说云中商品利润高,但也不是这么个糟践法。
其实西堡与五虎堡之间的黄河浮桥已经修好了,他们完全可以从黄河西岸走,灵州城也有浮桥,不过此次有李晟基在,他想沿途了解一下“风土人情”,最后还是选择了东岸。
“阿虎兄弟,这运费方面,我等云中商行与你等不说已经说好了嘛,每年的例敬也从来没有断过,如今怎地……”,王孝章上前说道。
“老王,我就跟你实说吧,以前我等守着这个渡口,只有东头和媪围需要打点,可现在会州的播斤大人也插了一杠子,彼等可是有两千骑,我等势单力薄,只得应允”
王孝章还想跟他讨价还价,后边的李晟基捅了他一下,并轻声说:“答应他”
“唉,阿虎兄弟,我等这一趟的利有一半都放到你这里了,你等倒好,一天净赚五十贯”,王孝章叹了口气说道。
“一半的利?老王你可别诳我,眼下谁不知晓云中的货物抢手得很?再说了,这五十贯最终落到兄弟们手里也就二十贯,唉……”
“阿虎兄弟,我等云中货品的利是不低,不过沿途都要打点,最终落到我等的口袋里也不多”
……
最后四百头牲口乘大船,两百余人坐羊皮筏子,花了半天功夫才全部运完,接下来就全部是陆路了,等他们赶到五十里以外的媪围县城时,天已经黑了,县城的大门已经关闭了。
一行人只得在县城外面露宿,幸好是夏季,也不需要大帐篷,在野外的草地上一趟,一夜就过去了。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不穿过县城,从野外绕过去,不过有李晟基在,他们还是按既定计划行事。
第二天一早,等城门打开了,商队便向城门走去。
媪围县城规模不大,只有东西两座城门,城外还有一些农田,田里有早起的农户正在劳作着,有汉人,也有吐蕃人、党项人,不过一个个蓬头垢面的,面黄肌瘦,成年男子就在腰间围了一圈破麻布,十多岁的少年则光着屁股,一个个都是黑黑瘦瘦的,身上的肋骨清晰可见,女人们倒穿着衣服,不过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一块有洞的破布,脑袋从破布洞中穿过,其他地方用草绳一扎,就是一件“衣服”了。
“此地竟如此贫穷!”,李晟基心里暗叹,王孝章见李晟基神色不虞,便给他介绍道:“此等人都是城中头人们的奴隶,城中最大的头人据说以前还是吐蕃国的贵族,姓论,名惹温,现在城中的人除了他的一千士卒的家属,其他的人,无论番汉,都是奴隶,有农奴、牧奴、匠奴,奴隶的婚配也全部由头人们说了算,奴隶的女儿出嫁前需要伺候头人一个月才行”
“不光是媪围,据说会州、原州以及其它陇右地带的由吐蕃人、党项人控制的地方相差仿佛,这些地方就是三种人,僧侣、头人是第一等,士卒及家属是第二等,第三等的全部是奴隶”
“据说显赫一时的吐蕃国就是因为内部的奴隶造反才衰落至此的,不过如今这些头人们依然故我”
城门口站着四个吐蕃汉子,典型的吐蕃人打扮,头发都编成了辫子,面色黄中带红,腰里挎着吐蕃人特制的略有弧形的刀具,每人手里还有一根长矛。
除了四个士兵,城门口还坐着一位中年吐蕃汉子,他面前支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个陶盆,里面还有一些零散的铜钱。
这人自然认识王孝章,见了他也打了招呼,王孝章给他塞了一些东西,那人大概打量了一下商队的人、货便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姚护卫,我等商队每年要给论惹温缴纳价值一百贯的货物”,进城后,王孝章偷偷地跟李晟基说道,李晟基听了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媪围县城人口不多,除了一千士卒的家属,再就是匠奴以及往来的商户了,商户也不多,估计此城油水也不大。
街面上走的几乎都是士卒的家属,从气色、衣着来看,就比城外的奴隶好多了,看见李晟基这支商队,眼里都冒着妒忌的神色,不过能进城的商队,大多都与论惹温交好,彼等也不敢造次,吐蕃人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将“平民”降为奴隶了,所以这些平民表面上还比较老实。
穿过破破烂烂的街道,很快就出了西城门,城外除了大片的农田,还有一些草屋和窝棚,也有一些破破烂烂的帐篷。
从媪围向西,有二十里的绿洲,再往前走就是光秃秃的荒山,沿途隔三差五长着一些野草和灌木,北边不远处便是茫茫大沙地。
沿着荒漠走了约五十里地后,一片比媪围附近大的多的绿洲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凉州快到了。
由于有从祁连山流下来多条河水的灌溉,凉州城附近的农田广布,在里面劳作的农户虽然也是面目苍黄,不过男女老少至少都有衣服穿,看来甘州回鹘的治理水平要比吐蕃人强不少,不远处的祁连山坡还有大片的草场。
甘州回鹘治下有三座大城——凉州、甘州、肃州,都得益于祁连山雪水的灌溉,人烟稠密,商旅如织,每座城池都有七八万人,甘州更是接近十万。
根据王孝章的情报,甘州回鹘掌管甘凉一带至今,本部至少有十万人口,可出精骑三万,加上境内的汉人、吐蕃人、党项人以及在此地的商人,总数只怕有三十万之巨。
三座大城中,每座城池都至少有回鹘骑兵五千人,加上汉番步军,总兵力但在五万左右。
回鹘人对商业、宗教持开放态度,对境内的农户、牧民的压迫也不像吐蕃人那样严苛,从目前来看,正是他们最为兴盛的时候。
第一百六十六章 右匈奴故地(3)
与吐蕃人不同,回鹘人对进出城池的商队征收的是正儿八经的商税,十五税一,在城门口有一处专门管理商队的机构,彼等查验货物后,需立即缴税,用实物或者折算的钱财都可,缴完后出具一张用粗纸填写的单据,商户持此单据在甘州回鹘管辖的范围行商,且无须再缴纳其它费用。
李晟基仔细看了一下那张纸,上面注明了各种货物多少,准备发卖何处,税费收讫字样,还有一个印章。
这东西假冒也很容易啊,李晟基不禁有些疑惑。
“姚护卫,以前也有人造假,不过被回鹘人发现后不禁货物全部没收,商户掌柜斩首,商行还永久丧失行商的机会”,王孝章在一旁解释道。
“那我的货物不在彼等境内发卖,要运到别处呢?”,李晟基问道。
“也是这般收税”
“.…..”
虽然“总部”搬去甘州了,但燕军与兀剌提合作的商行在凉州还保留了一个据点,凉州以南、以西的售卖都在此进行,还有一处很大的货栈,专门堆放货物和饲养牲口的地方,还有不少客房,以前押送货物的人都在此歇息。
一行人便在货栈歇息,李晟基、季无忧两人跟着王孝章来到商铺后院。
知道李晟基要来,姚珏、米劲帆二人也从甘州赶来,一早就候着。
姚珏今年十九岁了,在甘凉历练了两年后越发显得老成持重,而米劲帆也十七岁了,他专门负责瓜州以西的商事。
“大人”,王孝章开始汇报了,“云中商行虽然才开了两年,不过生意却异常兴旺,铁器、衣物加起来每月可折算净利一万贯,此处铜钱稀少,彼等多用皮毛、棉布、粮食来置换,也有一些使用金银币的,总数不到两成”
“目前商路只通到西州、于阗,如果能通到北庭、安西一带,只怕还要翻几番”
“一万贯?”,李晟基心中却略有些失望,现在需要燕军发送薪饷的官员、军人、工匠加起来接近十万人,按照平均每人每月一贯计算,每个月就是十万贯,以前从秘琼、杨光远那里打劫的钱财早就用光了。
不过在大同,各种皮毛、牲畜的交易每月可赚一万贯,卖到中原地带的铁器、衣物能赚三万贯,食盐每月能赚三万贯,加上凉州、甘州的利润,每月尚有一万贯的缺口,不过有铸币的存在,这个缺口还不是大事。
到云州后,他又一次性铸造了五十万贯的清泰通宝(铜钱),五十万贯的清泰元宝(银锭),基本上都投放到市场上去了。
有了铸钱的能力也不能毫无节制地铸造,佑国军、保国军加起来不到四十万人,货品需求量、货币需求量均有限,货币与商品之间也存在着一个动态的平衡,而对外贸易大多是采用易货贸易——后唐境内钱币也稀缺得很。
当时李晟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鼓励来云州的商家先将货物换成等值的大同铸造的通宝、元宝,然后用通宝、元宝来采办云州的货物,这样一来,云州铸造的钱币慢慢地就使用开了,而每个钱币云州方面至少有一成的利润在里面。
一次性投放高达一百万贯的钱币后,就不能在境内再大量投放了,不过投放到境外却问题不大,云州作为草原与中原的大中间商,每年的贸易额都在四十万贯以上,期中云中销售、采办的各占一半,云中采买的货品需要支付的二十万贯铜钱就是每年新铸造的,这里面的利润就是两万贯,补上那个缺口还有一万贯的盈余。
这只是钱财方面的细账,燕军更注重实物的储备,在大同、胜州都有常备仓,加起来有五十万斛,能满足燕军一年支应,还有储存的食盐、麻布、棉布、棉花,也够燕军一年之需,至于武器铠甲等战略物资就做不到一年的储备了,只能按照更换周期,勉强能做到三个月的储备。
像后唐境内能做到燕军这样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除了河东、宣武等少数几个节度辖区的士卒有薪饷,其它地区的士兵们只有屯田的粮食收入,最多再加上一些食盐、布匹,勉强能够温饱。
……
当晚就在凉州歇息。
第二天一早,王孝章就带着李晟基、季无忧去逛人市。
凉州人口众多,商家也多,一路走来,李晟基见到最多的店铺便是粮店和白布店(棉布店,此时棉花尚未传入中原,不过中亚、西域一带已经大规模种植了),不过在商业街的末端一家商铺引起了他的注意。
“孝章,此处也有大米卖?”,这家商铺的匾牌上写着一个斗大的“米”字,李晟基见了心有所动,便问王孝章。
“哦,这里的稻米可不是从川蜀一带运过来的,而是自产的,据说稻种还是从天竺国传过来的,迄今已有十年了,北方的人都爱吃黍米和麦子,这稻米吃的人倒少,姚护卫你想吃,中午煮一些便是”,王孝章说。
“哦?不知产量如何?”,李晟基心里暗骂,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不早点告诉他?如果在凉州能种水稻,那河套一带肯定也可以了,水稻的产量可是比黍米、粟米、小麦高多了。
他确实好久没有吃米饭了,不过他更关心的是稻米的产量。
“听米店的掌柜说,刚开始和黍米差不多,现在已大大超过黍米了,每亩可产稻米两斛半,去壳之后,可净收两斛稻米”
李晟基听了心里激动不已,一亩两斛,还是净米,这可比云州的黍米产量高多了,这次返程时一定要带一些种子和农户回去,种在保国军沿河一带,只怕要比单纯种黍米强许多,将来夺取了应天军一带,如果大面积种植,只怕就这一处地方就能满足全部人口的粮食需要。
“今后一旦发现市面上、乡下有新的粮食贩卖、新的作物种植,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听到没有?”,李晟基凑在王孝章耳边说道。
“是是是”,王孝章赶紧应道。
今天的人市比较冷清,只有一家档口有人,李晟基也是第一次见到奴隶买卖,心里也有些兴奋。
档口的主人一看就是回鹘人,档口外面蹲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李晟基仔细看了看,都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从面目来看应该是突厥人种。
“彼等都是什么人?”,王孝章用回鹘语问道。
王孝章是甘凉一带人市上的大客户,现在出入市场都不需要缴纳入场费了,这位回鹘“主人”自然也认识他。
“王大掌柜,彼等是黠噶斯人,听说在北边劫掠,被完颜部的人捉住了,送到此处发卖”
“黠噶斯?”,李晟基一听心里一动,自己此次去右匈奴故地最终的目标不就是黠噶斯嘛,看来老天爷待自己真是不薄啊,瞌睡一来就有人送来枕头。
他蹲下来,仔细瞧着这三位少年,只见三位身形虽未最终长成,不过从骨架上看,都是健壮之辈,三人身高都在一米七十以上,两人将一人簇拥在中间,中间那人略高一些,眉目间他依稀见到了拔野风的风采——英俊、狠厉,还带着一丝野性。
“你叫什么名字?”,他用突厥语问道。
“.…..”,那人却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一边的回鹘主人踢了他一脚,“老爷问你呢,你个……”
那少年倏地睁开眼睛瞪了那回鹘人一下,眼中的狠厉让李晟基想到了草原上的灰狼,那回鹘主人也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主人”的身份,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这少年倒没有反抗,只是怒目以对。
“哈哈哈”,李晟基哈哈大笑,有个性!
“这三位我都要了,你开个价吧”
回鹘人听了大喜,说实话他将这三人弄到市场上来发卖自己心里也没底,如果是买小厮的话,谁愿意买一个桀骜不驯的人?早上倒来了几拨主顾,不过见到三人的表情后都摇摇头走开了,没想到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买主了!
等李晟基将三人带回商铺后院,突然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提了起来,然后单手举到空中,一边的季无忧会意,也将另一个举了起来。
这三人虽然还是少年,又饿了几天,不过上百斤还是有的,见购买自己的“主人”毫不费力地将自己举在空中,一时也有些懵了。
“你要作甚,快放我下来!”,终于,那个最狠的少年出声了,说的倒是突厥语,不过与李晟基所熟知的有些不同,他后世外语学得是俄语,这少年突厥语的发音竟带着些许俄语弹舌的味道。
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黠噶斯人在大湖以北以西的中西伯利亚一带游牧,与来自东欧草原的游牧部族估计也有些交往,久而久之,双方的口音互相影响也未可知。
李晟基将两人狠狠地扔到地上,接着将右脚踏上那个眼里凶光四溢的少年的胸口,“你等听清楚了,到了我这里可得老实点,否则,你会后悔做人的”
接着又蹲下来盯着他说道:“说吧”
上架感言
今年九月份的时候,我在家里读资治通鉴,在读到五代李从珂父子葬身火海那一幕时,心里便有了写一本书的冲动。
后唐时代的三位皇帝,李存勖在军事上是一个天才,但在政治上是一个白痴,哪怕他在政治上有六十分,他的结局也会好得多。
李从珂是一个纯粹的武将,他个人操行没有什么毛病,最大的问题就是他不合适做皇帝,加上他性格刚厉,对下一味威压,下面的人都是心服口不服,实际上当时如果是石敬瑭上台也比他强。
李嗣源倒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不过他上台时已经六十岁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过在他治下的几年时间还是后唐最好的时代。
李重美倒是一个好皇帝的人选,他聪明、宽厚,可惜……
后唐晋安寨之役令人扼腕叹息,张敬达手握五万大军,其中还有上万的骑兵,却一味困守,而对面的契丹人也就是五万骑兵而已,如果是李存勖还在的话,绝对是大破之,没有丝毫的商量。
此时,最令人痛恨的不是卖国求荣的石敬瑭,而是卢龙节度使赵德均,他带着两万人马南下救援晋安寨,一路胁迫各大节镇、刺史将兵马交给他,利用他兵强马壮的机会向自己的义子赵延寿索取职位,搞得李从珂非常被动,最后他到达团柏谷时,加上赵延寿交给他的两万宣武兵,手下至少有六七万人,他利用这些人马同时向耶律德光、李从珂讨价还价,而不敢奋起一搏。
这时,他的兵马,加上晋安寨的人马,十几万大军,在契丹五万人面前瑟瑟发抖。
还令人痛恨的是杨光远、安审琦,就是他们二位利用高行周、符彦卿不在的机会杀死了张敬达,带头投降了石敬瑭,其实如果他们杀马充饥,加上赵德均兵团积极一些的话,历史必将改变。
张敬达、赵德均、杨光远、安审琦都是雁北名将,在单独面对契丹的时候都英勇善战,号为骁将,为何合在一起反而羸弱不堪?
以笔者愚见,多半是私心在作祟,什么私心?当然是称王称霸。
唐末以来,生灵涂炭,根据笔者查到的资料,李从珂在位的时候,整个后唐加起来的人口也就是在五百万到八百万之间,而契丹人至少有三四百万,其中故渤海国汉化的人口大约有一百多万,耶律阿保机多次从河东、河北掳走的汉民也有一百多万,剩下便是茫茫大漠的游牧民族了。
所以,作为穿越者李晟基踏入这个时代,如果还是在后唐内部崛起的话,利用权谋、兵不血刃夺了大唐的江山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笔者既不擅长,也不愿将笔力放在权谋方面,而如果单纯靠武力夺取的话,后唐的人口再掉一半也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契丹人将轻轻松松占领中原。
故此,李晟基只能将目光放在其它地方了,原大唐的故土,现后唐没有顾及到的地方,这便是本书书名的来历。
中国历史上强盛的时期,比如秦汉,比如隋唐,总的来说铁血多于权谋,大体上保持了对异族的优势,而宋、明两朝,总的来说权谋多于铁血,最终被异族灭国。
权谋,看似高大上,内斗是它的代名词。
所以,本书的脉络是十分清楚的,目前已经写到河套,可以预料到接下来的在陇右与吐蕃人、党项人的争斗,甘州回鹘问题、高昌回鹘问题、于阗国问题,喀拉汗国问题,都会涉及到(各有各的问题,此处不便细说),不过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到深水区了,不得不面临棘手的问题(你懂的,团结嘛),这也是笔者的困惑所在,列为看官如果对本文的走向有好的建议,不妨多多指教。
至于作品风格的问题,笔者既没有专业的中文背景,也没有深厚的历史背景,又是一个新人作者,自然无法像某些大神那样妙笔生花,引人入胜,其实笔者自己也门清,自己缺的是细节和代入感,不过这需要深厚的功底才能做到,只能在以后的章节或者下一本书完善了。
再多说一句,笔者以为,作为小说,关键的还是故事,加上还是穿越故事,自然免不了有些夸张的、艺术化的东西,至于金手指,作为穿越者一定会开,不过也仅限于政体、军事、农业,指望笔者在制作肥皂、玻璃、化妆品、大炼钢铁横扫全球等方面着力的话,那肯定会让某些人失望。
同样的,指望笔者开的金手指非常严谨,文字、历史细节也很严谨的话,同样还会失望。
不过还是希望喜欢本书的朋友多多批评指正,不吝支持,本人目前上班虽然薪水不高,但朝九晚五,较为宽松,每天两章以上的更新完全可以保证。
是以为记。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右匈奴故地(4)
那少年竟丝毫不让地与李晟基横眉对视,不过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我叫李乘风,这两人是我的兄弟,海儿、湖儿”
他说的竟是汉话,还甚为熟练,带着一丝关中、陇西的味道。
“哦,你是李陵的后人?”,李晟基有些诧异,这都一千多年了,难道李陵的后人中还有坚持说汉话的?
那少年点点头,“我等原本在夷播海一带游牧,受过一段时间大唐的管辖,后来才迁到北边”
李晟基心想,岂止是一段时间,起码有一百五十年,难怪他能够讲一口汉话。
“姚晟”,李晟基将大手伸过去,“今后你等就是我的人了”
次日,一行人卸掉一百匹骆驼的货物,带着剩下的一百头继续向西行驶。
凉州到甘州有三百余里路,走到约莫一半路程时,王孝章指着南侧的一座大山说:“姚护卫,这便是胡人口里的焉支山”
李晟基一看,只见这焉支山规模不大,横亘在戈壁滩的中间,不过山体郁郁葱葱,草木繁盛,在这茫茫戈壁中十分显眼。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李晟基心中默念着,“这里面还有胭脂草吗?”,他陡然想起一事。
“有的,甘凉一带的胭脂水粉使用的原料就是此山所出”,王孝章答道。
“此山南边,有一大片草场,回鹘人在此处饲养了战马一万匹”
“哦?”,此事李晟基倒是记得,后世此处还是亚洲最大的军马场,看来甘州回鹘人倒是得天独厚啊,心里不禁有些羡慕,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还兼着河西节度使的官衔呢,于是“哈哈”一声大笑便释然了。
紧跟在他身边的李乘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商行的大老板一路上像个小厮似的给护卫队长讲个不停?
他将这个问题抛给一边的季无忧,季无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可别小瞧姚护卫,他可是咱云州的前三的高手,王老板好不容易将他高价挖过来,可不得小心笼络着”
李乘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很快就对那个“云州前三的高手”的头衔感兴趣起来。
焉支山的尽头,戈壁滩上,一座小城矗立在上面,一行人走到城下,“删丹城”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查验过单据之后,一行人便穿过删丹城继续向西走,傍晚时分,又是一大片绿洲出现在在众人面前,附近的农田里,李晟基还看到看到了长势喜人的水稻!
不多久,又是一大片人烟繁织之地,中间一座大城,规模比凉州略小,不过城楼、女墙、马面一个不少,赫然便是那甘州城,亦称张掖郡城,故右匈奴浑邪王的领地。
进了城门,迎面便是一大片鳞次栉比的商铺,街上各色人种都有,李晟基饶有兴致地四处观看着,不久便来到云中商行在河西的总店所在,上面挂着一块大牌子,“云中商行”四个隶书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兀剌提杂货铺”,小字不注意的话没人会发现。
兀剌提去西州了,李晟基也不虞会被人发现,便大大方方走进了商铺。
商行占地颇大,由两座挨着的三进的院子拼成,一座是饲养牲口和堆货物的地方,另一座则是接待客人,以及云州来的贵客居住的地方。
晚上,王孝章正招呼商铺里的伙计准备饭菜,门口来了一位城里的官员,,说是请王掌柜去汗府赴宴。
王孝章一拍脑袋,“姚护卫,我差点忘了,今天是大汗小儿的十岁生日,阿咄欲年近四旬,只有此子,每年都要举行寿诞,你看……”,实际上阿咄欲也是借机敛财。
李晟基心里一动,自己也想见识见识这位甘州回鹘的老大,便问道:“云中商行有几个名额?”
王孝章见状便说道:“每年都是由我和姚珏去的”
李晟基一拍大腿,“你稍等片刻”,不多久,李晟基出来了,只见他一身白棉布唐装,头上的髻子扎着一根蓝色丝绸带子,还插着两根铁簪,腰里缠着一块黄红相间的护甲,提醒着他护卫的身份,脸上也化了妆,眉毛画的又粗又重,眼帘下面还有一些淡黑色的眼影,乍一看,好像一副很久没睡好的模样。
“如何?”,李晟基笑道。
“这……”
……
晚上,在阿咄欲的府邸,一场盛大的宴席开始了。
云中商行是甘州第一大商行,王孝章的位置比较靠前,不过李晟基就差了一些,恭陪末座。
宴席开始前是一大段舞蹈,八个胡人、汉人女子在中间翩翩起舞,一边也有胡、汉的乐师十多人在伴奏,其中有筝、琵琶、胡琴、埙、箫、笛、鼓,乐声有单有和,以激昂的筝开始,中间则是各种乐器的大汇演,有单独某一种乐器的,有两种合演的,也有三种以上合演的,出彩最多的自然是琵琶,最后以悠长的箫声结束。
李晟基好久没有享受过这样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了,听得、看得如痴如醉,只听旁边有懂行的人介绍道:“此曲恰好名曰甘州,曲调传自龟兹,后来经大唐乐府名家改编,始成此曲,今天恰好是七月十五,每年此时,甘州都要演奏此曲,我等可是一饱耳福啊”
李晟基不太懂得音乐,不过他隐隐约约记得有一首古曲名叫“八声甘州”,不知与此曲有何关系。此曲似乎饱含了太多的内容,譬如,征战、田园、友情、别离、生死,听着听着他似乎感同身受,血脉贲张,陶醉不已。
而在座的宾客大多盯着翩翩起舞的几个女子,对于音乐似乎并不在意。
突然间,李晟基睁开了眼睛,他猛然想到,像甘州这样这样的曲调不正好象征着大唐最盛时的风采?
酣畅淋漓、恩怨分明、果敢进取、奋发有为……
可惜,这一切都已经远去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不由自主地,他先是旁若无人地大叫了一声“好!”,接着又是一声长叹,搞得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宴席上,阿咄欲作为主人,自然坐在正中,他的左手边第一位是他的左丞相,而右手边第一位则是他的弟弟,凉州城主仁欲,左丞相的下首也坐着一位汉人打扮的年轻汉子,满脸横肉,小眼睛、塌鼻子,耳旁的鬓角暴露了他的胡人身份,身材极为健硕,当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腰肢修长的舞女。
王孝章的上首也坐着一个年轻汉子,不过却是一个真正的汉人,国字脸,隆眉大眼,络腮胡子。
其它席位还有七八个人,都是甘州作陪的大小官员、头人以及各大商行的大小掌柜。
开席前各人已经介绍过了,那汉人打扮的胡人叫完颜虎,正是驻扎在大湖地带的三千完颜部的首领完颜普噜的长子完颜虎,据说是完颜部有数的勇士。
完颜虎能在七月十五赶到甘州,自然也是完颜普噜的授意,此中之意不消细说众人就明白了,看来随着李晟基穿越到这个世界,竟然将完颜部百年后的雄心壮志提前点燃了,抑或是为了自保,无论如何,都为李晟基下一步的纵横捭阖创造了条件。
而王孝章身边的年轻汉子叫曹元忠,当今归义军节度使曹元深的弟弟,现任瓜州防御使,阿咄欲是他的姐夫,瓜州又紧挨着甘州回鹘控制的肃州,七月十五到姐夫这里蹭一顿饭,代表曹元深前来庆贺外甥生辰也是应有之意。
燕军目前威震漠北,能与雄霸草原的辽国分庭抗礼,来自云中、隐隐有官方背景的云中商行当然值得众人的尊敬。等歌舞散后,一旁的音乐依然在演奏者,不过已经到了中国千百年来耳熟能详的吃喝环节了。
完颜虎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他完颜部在女直诸部中也是熟女直那一类,依附于渤海国的时候,汉话在国内大行其道,完颜部的头人们自然熟识。
完颜普噜派完颜虎到甘州来,自然是与阿咄欲交好,耶律德光将完颜部的精锐派到大湖地带后,并没有像乌古敌烈、阻卜、鞑靼诸部那样给他们配齐武器装备,而是让他们自备,粮草嘛,自然是由盘踞在大湖地带的诸部供给。
所以完颜虎此次前来甘州,一方面是交好,另外也想采购一些铁器、粮食、布匹回去,大湖地区还有一些以前大唐遗留在此地的汉人工匠。
见到云中商行的大掌柜也来了,他的心思就转开了,与其与甘州回鹘交好,不如与燕军交好!燕军的武器装备又蜚声大漠一带,如果能从彼处采办一些,岂不是事半功倍?
可惜自己钱财缺乏,只有马匹,而燕军肯定是不缺马的,所以他几次上来给王孝章敬酒,都欲言又止。
这次他鼓起勇气端着酒杯又来到王孝章面前,正要开口,王孝章先说话了,“完颜将军,汝之意我尽知矣,明日中午,请到我商铺一叙,如何?”,说完,他快速看了一下李晟基,李晟基趁人没注意点了点头。
完颜虎一听大喜,当着王孝章的面连干了三大杯,还旁若无人地大笑着,弄得对面的曹元忠眉头紧皱。
第一百六十八章 右匈奴故地(5)
一旁的李晟基看在眼里,赶紧端杯举走向曹元忠,“曹将军,我敬你一杯,听说曹将军的武艺在瓜沙一带有口皆碑,我这一杯就祝曹将军来年龙精虎猛,更胜往年”
云中商行的背后可是大名鼎鼎的燕军,曹元忠也不敢怠慢,一饮而尽后赶紧又回了一杯,这时完颜虎过来敬李晟基了,李晟基今天用的身份是商行的三掌柜,二掌柜自然是兀剌提,完颜虎偏偏把他这个归义军节度使曹元深唯一的弟弟漏掉了。
这下曹元忠尴尬了,李晟基更是尴尬,两人几乎同时过来,到底和谁先喝?
自己又不能像位高权重的阿咄欲、左右丞相那样,一句“一起来”就打发掉了,这两人今晚明显不太对付,得罪谁都不好。
李晟基眼睛转了几下,“二位都是好汉,何苦做那口舌之争,不如下场给我等演练一下武艺,如何?”
他见两人身量仿佛,曹元忠有家传的武艺,完颜虎估计力气大一些,正好是对手。
说完此话,他将目光投向阿咄欲。
阿咄欲却有些为难,这二位他谁都不想得罪,一个是他的小舅子,一个是雄踞大湖地带的契丹猛将,不禁有些怪姚晟“多事”。
“好!不过二位都是本汗的贵客,以武会友,点到为止”,看到在座的诸位都是兴致勃勃的样子,阿咄欲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时一旁的乐师也应景似的演奏起“秦王破阵乐”,为他二人助兴。
完颜虎大是兴奋,喝酒他虽然也喜欢,不过打熬气力却是他最喜欢的,而曹元忠也想煞一煞这个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胡儿”的威风。
徒手搏斗很快就有了结果,曹元忠虽然武艺精熟,不过他的拳头打到极为粗壮、厚实的完颜虎身上就像挠痒痒似的,最后完颜虎使用了草原上惯用的抱摔之法将曹元忠摔倒在地。
不过这厮将曹元忠摔倒后却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将他扶起来,还口称“承让承让”,又拿过两个大杯,斟满后给曹元忠一杯,“兄弟,我等是不打不相识,来,干一杯”
曹元忠也是坦荡汉子,刚才输的心服口服,饮尽后拍拍完颜虎的肩膀,“你别得意,一年之后的今日我等再一决高下”
“哈哈哈……”,完颜虎仰天大笑,“好,有志气,我等就说定了,来年今日,不见不散”
阿咄欲这时长舒了一口气,不过李晟基却凑上来了,“完颜大人,可否与我一战?”
李晟基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刚才完颜虎显示了惊人的实力,你区区一个商行的掌柜也敢上来挑战?
不过此人出身云中,王孝章自己就是从燕军退伍后从商的,此人估计也是如此,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也说不准。
刚来到这个世上,与人交手,李晟基多半采用后发制人的策略,不过八年后,天天勤练武艺不辍,加上从不离身的三石大弓,他的武艺、气力竟有了惊人的增长。
当下他一改往日的保守,用后世自由搏击常用的招式狂风暴雨般攻向完颜虎,李晟基的力量可比曹元忠大多了,完颜虎挨了几下后就有些吃不住劲了,当李晟基最后威猛无比的一圈砸向他的面门时,完颜虎避无可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半响见没有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李晟基已经收了拳,双手抱拳略一施礼,“完颜将军,承让了”
乐队这时正好以一连串激越的琵琶弹拨收尾。
“好!”,随着一声叫好,“好!”、“好!”、“好!”的声音不绝于耳。
草原上以强者为尊,只见完颜虎当即深施一礼,大声说道:“姚掌柜神技,阿虎佩服,请允许我向您致礼”,说完深施一礼。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微笑着说:“雕虫小技耳,不值一晒,来,我等继续饮酒”
这时阿咄欲说话了,“这位壮士,可否近前来”
李晟基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看清楚了阿咄欲的面孔,只见他四十上下,层层缠裹的红色绸巾当中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高鼻深目,一蓬弯曲的络腮胡子。
“你真是商行的掌柜?”
李晟基心里一凛,“禀大汗,我与王掌柜一样,均出身燕军的横刀都,燕军有一个规定,年满三十五岁尚未获得校尉官衔的一律退伍,我今年正好三十五岁,退伍后便去了王掌柜那里,在横刀都我一个月只有一贯钱的薪饷,王掌柜大方的很,每月给我十贯,说是掌柜,实际上是护卫队长,干的还是打打杀杀的活计”
实际上他今年才三十三岁,阿咄欲一听便信了,只见他站起来高举酒杯,“好壮士,来,本汗敬你一杯”
……
第二天中午,完颜虎依约来到云中商行,见到王孝章、李晟基二人也是毕恭毕敬的。
“大湖附近形势如何?”,王孝章随意地问道。
“大湖附近的牧民不下五万之众,最多的当然是葛罗禄部,另外粘八葛、鞑靼、阻卜、回鹘也不少,哦,鞑靼、阻卜二部都是最近几年迁过来的,当然了,汉人也有一些,都是以前大唐狼山州、浑河州、溪弹州军卒的后裔”
“最北面的大湖以北还有黠噶斯、斡朗改等部,加起来恐怕也有五万之众”
“不瞒燕王,原本辽国在大湖附近布置了一万所谓皮室军精锐,不过在各部族的联合打压下左支右绌,很是狼狈,我完颜部三千骑一去,立刻收拾得彼等服服帖帖”
“哦?”,听到这里,李晟基知道完颜部必定有特殊的手段,“能否告知详情?”
“嘿嘿”,完颜虎咧着大嘴笑着,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等草原部族比的是何人更狠,我完颜部去了后,立刻将几个不听话的小部族屠了,其他的就老实了,汉人有句话,叫甚杀鸡给猴看,这一招还真是管用”
“.…..”
十万人的市场,对李晟基来说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因为对于游牧民族,他实行的易货贸易,通常一口铁锅就能换一匹马,而一匹马在中原的价格百倍于铁锅,与甘州回鹘交好后,只要这些人能将马匹或者其它草原上的宝贝运到居延海,燕军自己再从沙漠的驿道运回胜州,就是几十倍的利润,当然了,马匹他一般自用。
此时李晟基想的却是另外两件事,一是完颜虎没有提到薛延陀部,二是大湖附近居然还有斡朗改人,他现在正发愁岳军候的陌刀队后备力量太小呢。
至于薛延陀,熟知历史的他知道,在漠北回鹘兴起以前,统管大漠一带的就是这个部落,而回鹘部落还是依附于薛延陀部的部落,薛延陀最盛时拥有步骑二十万。
你没看错,就是步骑,他们是唯一将骑兵当成步兵来用的草原部族,称之为骑马步军还差不多,作战时以五人为一队,一人负责照顾马匹,其他四人手持长槊前出迎敌,连李世民当时还要与他们的大首领珍珠可汗夷男结亲,当然了,最后又悔亲了,还三番五次地蒙骗薛延陀部,最后又扶持回鹘平衡薛延陀部的势力,薛延陀部的衰亡,与大唐也有扯不清的关系。
孰是孰非,就不在本书的探讨范围之内。
“那薛延陀部呢?”,他最终忍不住问了出来。
“薛延陀?嘿嘿,彼等是天谴之民,如何能与大湖附近的各大部族相提并论?如今只能在居延海以北的沙漠里苟延残喘,勉强还有一万左右的部众,并没有纳入到辽国的管制范围,属于几方都不管辖的局面,彼等倒乐得轻松”
听到这里,李晟基却有些疑惑,“为何称彼等为天谴之民?”
完颜虎脸色变了几下,犹豫半天才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大湖附近的葛罗禄部族说,彼等皆不信教,而大湖民众,不是摩尼,便是萨满,抑或新教……”
但李晟基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其中必定有一些隐情,现在也不便追问,便把话题岔开了。
晚上,王孝章又拜见了曹元忠,三掌柜姚晟自然也跟着。
对于以汉人为主的归义军在几大胡人势力的夹缝中挣扎求生的不易,李晟基还是颇为敬佩,言语中又表达了对张义潮、曹议金等人的敬仰。
“目前归义军有多少人口?”,王孝章最后问道。
“番汉人口总计不下二十万,其中汉人占大头”,曹元忠想了想回道。
李晟基点点头,这与他自己想想的差不多,瓜州、沙州两地远不如甘州、凉州,能有二十万人口在此生存繁衍,估计也吸纳了不少西域、甘凉的汉人。
不过实际情况却与李晟基所想的相去甚远,瓜州此时境内有一条不亚于甘州的弱水、发源于祁连山的大河冥水(后世已经消失不见),大河一直流向北边,最终在后世玉门市附近形成了一个不亚于居延海的大湖——大泽,而大泽与北边的金山余脉——北山之间也不是一片荒漠,在百帐、豹文山、威远附近也散布者大大小小的胡汉部落,加起来也有几万之众,这些部落目前同样属于三不管地带。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右匈奴故地(6)
第三日,李晟基带着两百骑沿着弱水北上了,完颜虎自然也在队伍之中。
此次北上,除了两百骑之外,还带了一百头骆驼的货物,不过不是用来贩卖的,而是结交各部的礼品。
甘州到居延海有三百多里,弱水两侧大片的农田和草场历历可见,看到沿途的农田,李晟基也在思考。
在这种地方与草场挣地是否合适?这些地方,包括居延海,在后世大多成了荒漠,是否与过度开垦有关系?
汉人种地,开荒引水造成内涝盐碱化是一方面,另外他们的生活需要大量的木材,一个间接的结果就是造成了田地附近大量的树木、灌木砍伐一空,结果又导致水土流失。
而牧民在这方面的消耗就小得多,燃料主要用晒干的牲畜粪便(当然了,也可能跟附近没有大量的树木有关),环境保持得相对较好。
李晟基目前在燕军辖地由于大量使用了煤炭,对木材的需求就没有那么大了,而开垦农田,也是逐渐在恢复大唐开元年间的故田,并没有开荒造田。
看来自己得像后世那样对辖区的土地进行一些规划了,何处适合开垦,何处适合放牧,何处适合建设工坊,都要规划、约定得清清楚楚才行,否则今后一旦人口增多了,过度开垦、过度放牧的问题就会凸显出来。
不过这些问题的出现估计要到十年以后了,唐末以来,人口锐减,不到一代人(二十年)的努力,很难恢复到开元时期的盛况。
路上,王孝章偷偷地对李晟基说:“我在甘州好像见到了张傲曹,不过也不能确信”
“张傲曹?”,一提到此人李晟基便气不打一处来,此人先后在灵州、凉州、兰州待过,不过都没有站稳脚跟,灵州除了军队家属便是商户,兰州、凉州又都是胡人掌控着,他这样的混混都吃不开,最后他去了沙州(敦煌),听说在那里倒慢慢站稳了,不过李晟基后来已经很少关注他了,各处的据点都是王存章的人在布置。
“他到甘州来作甚?”,随后便懒得想这事,张傲曹如果能做出一点成绩算是意外的收获,没有的话也无妨,只当没有此人的存在。
五日后终于抵达居延海了,李晟基一见不禁有些恍惚,眼前的人烟繁织,农田、草场密布,哪像后世的凋敝景象。
此时的居延海由两个大湖组成,加起来的面积只怕比后世的青海湖还大,湖泊的北边是一系列光秃秃的荒山,赤红的颜色分外夺目。
两个湖泊一个湖面呈现较深的蓝色,一个则较浅,估计较深的那个含盐量较高,而另一个较低。湖泊周围不仅有大片的草场,还有大量的树木。
同城位于大湖的南边的弱水边上,建于大唐时期,当时设有一名手捉镇守,眼下被甘州回鹘命名为同城县,由一名回鹘将领率领三千骑在此镇守。
同城规模不大,最多与云州的县城类似,不过城里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听王孝章介绍,同城的税赋在甘州回鹘辖地仅次于甘州、凉州,李晟基一听便得知其中的关键——必定是与北边的契丹诸部来往密切才有可能,甚至遥远的黠噶斯参与其中也未可知。
果然,在完颜虎的介绍下,城里确实有不少大湖盆地来的人,薛延陀、葛罗禄、粘八葛、白鞑靼,他甚至还见到了黠噶斯人!
当晚,李晟基又接见了两个人,一个薛延陀人,一个黠噶斯人。
这位薛延陀老人身材高大,不过面上却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他的名字也叫延力居,与来自勒勒河河谷薛延陀老人的名字一模一样,他估计是延部的,薛延陀是由薛部和延陀部两个部落的统称。
最后一问,才得知力居在薛延陀土语里是智慧的意思,延力居,意思是延陀部有智慧的人。
老人的相貌介于突厥人与东胡人之间,联想到深居贝加尔湖畔的那支薛延陀部落,李晟基猜想这支部落多半是从欧洲草原来的游牧民族与东亚大草原的东胡人的混血部落,估计很久以前居住在高寒地带的丛林里,后来辗转来到大草原,不然的话,就很难解释他们这样这样一支骑马步兵的存在。
抑或他们是遥远的罗马帝国的后裔,祖上有以步军对敌的传统?
延力居以为云中商人请他来是谈生意的,“我部愿以十只羊换一口云中铁锅,如果加上刀具和盐巴,可再加上一匹马”
延力居以前用五只羊在居延海同此地的商户换一口铁锅,可惜的是这些铁锅、铁壶质量粗糙,能用上一年就不错了,现在云中铁器蜚声漠北,薛力居一咬牙,决定加上一倍的价格。
看着从前有二十万大军纵横大漠的薛延陀部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李晟基不禁浮想联翩。
老实,估计是混了斡朗改等部族的血液,记得历史上记载,李世民悔婚之后,夷男可汗仍然心向大唐,唐朝皇帝多次索取牛羊马匹,薛延陀部都是毫不犹豫提供,而大唐也是利用这一点大破之。
想到这里,李晟基脸上不禁有些羞赧。
至于什么“天谴”之类的话语,多半是该部从二十万骑打的突厥人抬不起头来的盛况,在短短十几年又趋于灭亡,最后沦落到只有勒勒河和居延海以北的沙漠的两小支,在弱肉强食的草原部族来看,不是受了天谴是什么?
还有一万人,李晟基心里一动,现在燕军名下,胜州大草原是不能再容纳更多的部族了,但朔州靠近岚州的地方,还有一大片草场荒着,再说了,宁朔县的马场也只有白思勤和大防山的人放牧,草场的利用还远远不够。
“你等可想过迁徙到他处?”,李晟基问道。
延力居眼睛一亮,不过瞬间便黯淡下来,“我等是不祥之族,能有漠北的沙漠就满足了,岂敢多想”
难怪像完颜虎等人都称之为天谴之族,连他们自己也这样认为。
李晟基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老人家别怕,我就是佑国军节度使李晟基,现在佑国军所辖的朔州还有大片的草场,你等愿意的话可迁到此处”
薛力居一听有些发愣,佑国军对待牧民的措施对于他这样一个久居居延海的人来说不是新鲜事了,但彼等为何对自己部族这么好?难道其中有大阴谋?
又听此人说他就是李晟基,他就更不相信了,燕王在草原上是何等的名头,怎能孤身来到居延海?
李晟基看他那个样子,多少有些明白,他们是被骗怕了,历史上的阴影还流传到现在。
李晟基带过来的薛力居这时开口了,一口谁也听不懂的薛延陀土话,延力居听了也很激动,两人叽里呱啦说了很久,不过薛力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李晟基见状将手伸了出来,一边的王孝章赶紧把他的燕王大印取出来递给他。
薛力居能代表部族在居延海居住,自然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他恰好识得几个汉字。
“燕王之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大唐御制”
这下薛力居相信了,赶紧跪下来给李晟基磕了一个头,“小老儿不知燕王驾到,恕罪恕罪”
李晟基将他扶起来,“无妨,我再问一句,你等从沙漠迁过来方便吗?”
“大王”,薛力居眼含泪花,“无妨,别人都视我部为天谴之族,躲避还来不及呢,契丹国的都监大人也很少理我等,他们日常巡逻也是在大湖附近,而我等居住的沙漠离大湖尚有千里之遥,我等搬走了,别说他们不会马上知晓,就算过了一年他们也未必知晓”
“那就好”,李晟基微笑着说道,“你先回去与部民商议一下,等我等去往黠噶斯回来,嗯。快则两个月,慢则三个月,到时候你将族人聚集在居延海北侧,等我到了以后你等就跟着回去”
“我的身份,千万莫要告知他人,你等自己知晓就行了”
……
李晟基让薛力居跟着延力居回去,多一个现身说法也是好的。
至于那位黠噶斯商人,李晟基就没出面了,而是安排王孝章以云中商人的身份与他接洽。
这位商人汉名也姓李,叫李继隆,一副西域白人的模样,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李陵的后人,听说大名鼎鼎的云中商人要去黠噶斯部落行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一口答应带他们去黠噶斯部落。
……
居延海北边不远处是一抹光秃秃的荒山,正对着居延海的有两峰对峙,当地人名之曰峡口山。
越过峡口山后,一片广袤的荒凉之地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李晟基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使他震撼莫名。
一眼望不到边的地界上,除了黄褐色、红褐色,你找不出来其它的颜色,有沙丘,有荒原,有秃山,除了风声,你也听到任何其它的声音。
当然了,由于到了广袤的戈壁地带,一场风沙过后,你可能就摸不准方向了,所以,无论是马匹还是骆驼都挂上了铃铛,“呜呜”的风沙刮过,伴随着驼铃声,这便是这片广寂之地的全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右匈奴故地(8)
“第一百七十章右匈奴故地(7)
沿着故道走了几十里地以后,渐渐地有一些灌木顽强地生长在这些地方,沙丘上也出现了人影。
“燕王,这些都是薛延陀人,彼等现在在沙地里抓蝎子”,完颜虎介绍道。
“抓蝎子?何用?”,李晟基问道。
“呵呵,这些薛延陀人就盘踞在这沙地一带,居延海以北,大湖以南,广袤无垠,全是这种沙地、荒原,一般人很难生存,偏偏这些薛延陀人活得好好的,这些蝎子嘛,当然是彼等的食物”
一边的李晟基却在想着:“按照完颜虎所说,这里的大戈壁只怕有几十万平方公里,如果薛延陀人都散住在各处,想将他们收拢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随着向前行进,一块小绿洲出现在众人面前,周围密密麻麻都是帐篷,绿洲附近散养着一些羊群,马匹也有一些,不过数量很少。
“燕王,像这样的小绿洲一般的部族瞧不上眼,在薛延陀人眼里却是无价之宝,看到没有,这样一小块绿洲,就生活着上千薛延陀人”
李晟基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小的区域,养的羊群也有限,他们是靠什么生活的?蝎子?那也太不靠谱了。
他看到绿洲附近走动的几个薛延陀人,个个身材高大,好像并没有受到食物短缺的影响。
等他将这个疑问提出来,完颜虎哈哈大笑,“薛延陀人天生高大,有一身气力,不过脑子却不好使,现在大湖附近稍微高大一些的树木都被砍光了,不过前面的燕然山却有的是,牧民们用的木料都是此山所出,不过此山到大湖尚有四五百里路,道路崎岖,运输不易”
“偏偏这些薛延陀人除了一身力气,还耐渴、耐行,一个人扛着两三百斤的木头行走在这荒原上,饿了、渴了就吃草根、抓蝎子、野兔,累了就抱着木头在大漠里睡觉,来到大湖后,就用木头和牧民淘换一些食物、衣物”
李晟基他们在绿洲补充了一些水,这些薛延陀人很友善,倒不是很畏惧完颜虎这位大湖区域的“头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沿途见到不少扛着大包小包的薛延陀汉子。
“去居延海交易的牧民多半会雇佣薛延陀人,让彼等跑一趟,给一头羊或者一包盐就可以了”
……
完颜虎带着他们走的路线先是折向东北,走了约莫三百多里地后又折向西,沿途到处是沙丘、荒漠、戈壁,一开始众人还兴致勃勃地欣赏荒原的景色,后来渐渐地便没心思欣赏了,一门心思跟着完颜虎寻找水草。
途中遇到了多次猛烈的风沙,当风沙刮过来时,天上漆黑一片,风沙撞击在脸上生疼生疼,七月份的天气白天酷热无比,晚上又瞬间下降到零度左右,也不知道薛延陀人是如何在这片大戈壁里挣扎下来的。
又走了大约三百多里路后,眼前的境况稍好了一些,各种植物逐渐多了起来,不过也就是和胜州大草原边缘的荒原差不多。
这里住的薛延陀人更多,养的羊群和马匹也多了起来。
又向西走了几十里路,一抹绵延不绝的大山便出现在大漠北边的远处,山顶上隐隐还有积雪。
“这便是燕然山”
看到燕然山,李晟基心情有些激动——著名的“勒石燕然”之处啊。
燕然山附近的境况就好多了,有好几条河流从山上留下来,此处的草场虽然与阴山、青山的草场没法比,但比薛延陀人居住的地方就好太多了,河流附近,有大片的帐篷、牛羊马匹。
看这些牧民的装束,李晟基估计是刚刚从阴山以北迁过来的阻卜人,他们见到有几百骑、上百头骆驼突然出现,都暗自戒备,有的还吹响了牛角,不过完颜虎骑马跑过去骂了一通后,这些人便歇菜了。
越往西走条件越好,终于等他们看见一条大河出现在眼前时,大片的草场、森林也随之出现在远处。
“这便是浑河,夏季发大水河水浑浊不堪,不过现在却清澈得很”
浑河在此处是“大河”,最多就是平定州绵蔓水的规模,不过在广袤的荒原上突然有这么一条河流出现,称之为“大河”亦不为过。
浑河发源于燕然山,向西注入注入大湖,浑河与燕然山之间最重要的地方自然是后世的乌里雅苏台了,不过在此时还是一个小部落占据的牧场。
燕然山南麓最大的河流便是浑河,不过在北麓,却有数条大河流出,最终向北汇流形成了匈奴、柔然、突厥、蒙古都视为“母亲河”的色棱格河,燕然山自然被称之为“父山”。
此次北上,李晟基一行人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穿着燕军的服饰,而是像草原上的普通牧民一样人手一件棉布单衣,单衣里面则是铠甲,虽然热也只能忍着——以区区两百骑置身大漠,虽然有管理大湖地带的“高官”完颜虎领路,必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
所谓大湖,指的是最北边的乌布湖,中间的吉尔吉斯湖,南边的哈拉乌斯湖、哈拉湖、德勒湖,浑河向西最终流进了中间的吉尔吉斯湖。
而完颜部的驻地则在五大湖唯一的淡水湖——哈拉乌斯湖的西侧,后世蒙古国科步多城所处之地,其西侧有一条发源于金山的大河,名曰雪水(后世的布彦图河),大唐曾在此地筑有雪城,完颜部的三千骑就驻扎在雪城里面,听完颜虎介绍,雪城里还有一千左右的汉人工匠、农户,雪城周围也开垦着几百亩农田。
历经沧桑,完全由石块垒成的雪城已经残破不堪了,不过城门还在,勉强担负起辽国最西陲重镇的任务。
雪城不大,除了完颜部的三千骑,一千汉人,就是大大小小的商铺了,最多的就是以栗特商人的后继者自居的葛罗禄商铺,他们从西域拉来棉布、胡椒、弯刀等物,将大湖地带的皮毛、草药、盐巴贩卖到中亚一带,利润虽薄,不过养活彼等也绰绰有余。
商铺门口都蹲守着光着上身的薛延陀大汉,等着各个商家叫他们出力运送货物,这些人既能当“力夫”使用,又有一定的勇武,要价还不高,又老实肯干,实在是各大商家的绝佳雇工,见了这些人,李晟基不禁想起了后世有名的“山城棒棒军”。
不过这些人的身材与后世的棒棒军比起来就高大多了。
两百人的队伍当然不能到雪城里去居住,再说雪城的最高首领完颜普噜的态度尚不明朗,还要等完颜虎的消息。
在完颜虎的安排下,李晟基等人在离雪城十多里地一处靠近雪水的地方扎营,快黑了的时候,完颜虎来了,还带着一群薛延陀大汉。
完颜虎的神情有些沮丧,眼神也有些游离,见了李晟基说道:“家父生病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接见你等,我让这些薛延陀人带了一些木料给你等扎营生火使用”
说完便驱马离开了。
李晟基与季无忧、王存章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神色都很凝重。
出状况了!多半是完颜普噜不同意与燕军交好,还有可能要调集大军来对付他们!
李晟基仔细一想,站在完颜普噜的立场上,这完全有可能,完颜普噜可不是后世的完颜阿古打,怎么可能背叛辽国与自己结交?
反而,如果能一举将自己杀死或者生擒的话,必定会受到耶律德光、耶律突欲的重赏,都比投靠燕军而导致的巨大风险划算得多。
自己还是大意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大湖,不过他们带的粮草也耗用的差不多了,还等着完颜虎接济呢,关键是路况也不熟悉,白天由完颜虎带着还好,晚上一抹黑,特别是进入沙漠地带后,没有熟悉的人引路是万万不行的。
完颜普噜让完颜虎拖着他们,多半是在暗中调集军队,这样的话,东边路上的阻卜族就可能成为他们的拦路虎。
几人正在讨论如何撤退的事,一个薛延陀汉子过来了,只见这人身高只怕有一米九十,没有剃发,头发在后脑汇总后盘成一条粗大的辫子,戴着一顶羊皮帽子,晚上这么冷的天气就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麻布单衣。
约莫三十多岁,面相类似于东胡与突厥人之间,黑发、黑须却高鼻深目。
“请问那一位是燕王大人?”,他操着一口半生半熟的汉话问道。
李晟基心里一动,“我就是”
只见那人将右手放到左胸向李晟基深施一礼,“我等是力居老人留在大湖专门等燕王的,请问燕王,是现在就开始打桩扎营,还是等到明天早上”
李晟基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不扎营了,你等可识得这大漠的路径?我等遇到麻烦了,你等能否领我等走出这大漠?”
“哦?”,那汉子神色也有些凝重,犹豫半响说道:“燕王对我部有大恩,我等自当听命于燕王,不过现在什么也没干就出走,必定引起城里的怀疑,不如这样,我等继续打桩扎营,等天完全黑下来后,再悄悄出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匈奴故地(9)
“此去居延海,除了浑河,还有靠着金山的一条道路,此路除了我等薛延陀人,再无第二人识得”
李晟基点点头,暗骂自己情急之下刚才失了分寸,又庆幸自己此前接纳薛延陀部的“举手之劳”竟然换得偌大的回报,看来还是苍天有眼啊。
于是在薛延陀人的帮助下,两百骑全部出动,很快便打好了营桩,扎好了帐篷,他们在劳作时,远处不时还有马匹在奔走着,估计是完颜普噜安排的侦骑,不过等天完全黑下来后,大营扎好,营内帐篷点点,还有烟火升起时,侦骑就完全不见了。
子时时分,大营里的人将马匹、骆驼的嚼子戴上,又将它们的蹄子包了一层厚厚的麻布,人皆衔枚,马、骆驼皆勒口,在薛延陀人的带领下先是沿着雪水朝上游疾走,刚开始都牵着马、骆驼,走了一个时辰后,薛延陀人都骑上骆驼,两百骑士骑上战马折向东边快速奔驰起来。
天快亮前,按照薛延陀人的说法,快到他们离大湖地区最近的一处定居点了,有一小块绿洲就在附近。
众人皆是又累又饿,听说前面有水喝,都精神大涨,不过坐骑却有些跑不动了,干脆放缓速度,慢慢走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已经见到绿洲的影子了,不过李晟基的心却沉到了谷地。
正前方,约莫有五千骑挡在前面,右边的山体上,也有数不清的弓箭手埋伏着,再仔细一听,后面,他们来的路上,隐隐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他们的左侧的荒漠上也出现了大团的烟尘——他们被包围了!
四面八方的人马至少有两万人,而他们只有区区两百人!
这时,东边的山体上露出了一轮红彤彤的太阳,霎时便将光芒撒向广袤的戈壁,正对面的五千骑在缓缓向他们逼近,马匹、骑士都穿着深色的铠甲,当中簇拥着一人却是金黄色的铠甲,只见那人大喊了一声:“燕王,你已经无路可逃,投降于我,我保你做大辽的汉儿总管”
李晟基看了一眼那几个薛延陀人,领头的那位大叫道:“燕王,不是我等……”,李晟基看他那模样也不想是说谎之人,又和季无忧、王孝章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满脸忧色,最后季无忧叹道:“大人,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的话,必定是张傲曹在甘州认出了我等,然后禀告了辽国设在那里的奸细,而彼等又利用了薛延陀人”
李晟基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大意了,还是太大意了,明知道自己是辽国的生死大敌,自己一路却丝毫没有隐藏行迹。
现在人困马乏,想逃走完全没有可能,再说了,以区区两百骑对抗辽军殚精竭虑、严阵以待的两万精骑,就算百年前的沙陀兵复生,抑或叱咤南北朝的陈庆之在此也没任何办法做到战而胜之。
“你是何人?”,李晟基大声问道,看来自己的穿越之旅要告一段落了,想到这里自己顿时轻松起来,没准战死后又可以穿回去了,就是苦了季无忧、杨重贵、王孝章以及跟着自己的两百手下。
不过死前也要弄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哈哈哈”,那人一阵得意的大笑,“本王乃大辽国西院大王,耶律突欲是也,燕王,你就认命吧”
话音刚落,李晟基就率领两百骑冲了上去,妈的,死也要抓一个垫背的!
由于此次是打着经商的名义,马匹都没有铠甲,骑枪也没带,只有单手横刀,而对方却是全副武装之下的长枪大戟!
“砰!”,两百骑猛地撞上了五千重骑的大队,就像看似浩浩荡荡的大河流经了大海,瞬间便被吞没了。
半个时辰过后,李晟基不知自己杀了多少个契丹人,但自己的气力渐渐枯竭了却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十敌骑,彼等张牙舞爪、满脸兴奋之色也历历在目。
李晟基深吸一口气,正要鼓起余勇向前冲杀,只听“咻”地一声,一支利箭猛地向他射来,而此时的他十成力气已去了九成九,反应也比平日慢了许多,近在咫尺的利箭透过了他的铠甲,直接射入左胸口心脏处。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后,李晟基感到天旋地转,“当”,满是卷口的横刀也掉落地上,然后他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晟基醒过来了。
他仰面躺着,天上灿烂的星河清晰可见,应该是夜间。他想动一下,可惜一丝力气也无,脑子也晕乎乎的,天空的星河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又变小。
寒冷,还有彻骨的寒冷一直包围着他,他的手接触的地方也是冰冷刺骨。
这里是哪里?
天堂?不像,没有这么冷的天堂。
地狱?也不像,地狱里怎么能见到星河?
穿回来了?也不像,这里明显是野外,他仍然呼吸着熟悉的空气。
慢慢地,他调顺了呼吸,猛然想到在后世时自己在特种大队,一个武术教官向他们传授过的气功——一个在后世被广为批驳的东西,自己学会后也很少练习。
不过此时,这练气功的方法却清晰地映在他的脑海里,全身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练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他渐渐地感到自己的身上稍微恢复了一些气力,便挣扎着坐起来。
这时周边的环境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自己应该身处一座高山之巅,身下是一块平坦的巨石,石头上满是积雪,近处、远处的山体上面也都是白雪皑皑,再看自己的身上,竟然穿了一件绣着飞龙的金色外衣,戴着金色的唐巾,再摸自己的左胸口,箭只已经不在了。
不顾刺骨的寒冷,手忙脚乱地撕开衣服,左胸口的伤口已经愈合了。
挣扎着爬向大石的边缘,只见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不过在大石下面一里多路的地方,隐隐约约见到了一顶帐篷,帐篷是白色的,掩映在一片雪白之中,不过帐篷上面的烟雾表明了还有人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又穿越到其他人身上了?不过自己脑海里并没有一丝的他人的信息啊。
将身上的衣服穿好,仍挡不住透彻心肺的寒意,李晟基干脆盘腿坐下,仔细思索事情的原委。
自己带着两百骑冲击敌军大阵,正要力竭时,一支利箭射中了他,并且正对着他的左胸口,心脏的地方。
按说直接射中心脏,他断没有存活之理,不过他自己却知道,他的心脏天生与别人不一样,他的心脏长在右边!
记得在后世做体检时,医生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从小到大,身体一直很好,参军入伍接受残酷的训练也没有什么异常,最后还是一位军医告诉他,像他这样的在世上也有,不过几率只是亿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地球上有五十亿人,像他这样心脏移位的只有区区五十人,其中绝大多数患有多种症状,只有极少数功能正常,而自己正是这五十人中的极少数。
看来老天爷将自己派到这里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确实是天选之子啊。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怎么逃出去才是正理。
四周都是陡峭的山体,又是夜间,乱动的话是非常危险的,李晟基想了想,还是等到天明再说。
……
夜色中,李晟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殷殷期盼太阳的升起,某段时间他甚至默默地数起了数字,也许是受到他这个天选之子的召唤,他刚才醒来时已经是黎明前的黑暗了,不多久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从山体的一侧冒了出来。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他脸上时,他的双眼不禁模糊了。
远处的帐篷里出来了一个人影,是敌是友?李晟基紧张地思索着,不过现在这人是自己唯一的指望了,便不管这许多,他耗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站了起来,还发出一声喊叫,不过喊叫声并没有传出很远,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然后他又重重地跌倒在石头上。
等他在此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帐篷之中,帐篷里还烧着马粪,刺鼻的烟味弄得他一阵咳嗽。
这时帐篷外走进来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右匈奴故地(10)
第一百七十二章右匈奴故地(9)
一张充满忧伤和惊惧的脸浮现在他眼前。
杨重贵。
回到前几日的战场。
李晟基中箭落马后,杨重贵、季无忧也力竭被俘,王孝章、郭玢、张思轨以及一百横刀都、一百剑卫全部战死,拖在后面的薛延陀人倒没有受到耶律突欲的伤害。
耶律突欲见自己终于杀死了辽国的大敌李晟基,欣喜之下并没有仔细检查李晟基的状况——因为那只箭就是他射的,箭头钻入身体长达两寸,而且正好在心脏的位置,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
考虑到李晟基终究是一代人杰,又想到了他“应龙”的身份,他也不敢怠慢李晟基的身体,最后决定为李晟基举行天葬,草原上最珍贵的葬礼。
自己能杀死李晟基,一个“真龙”的身份就跑不了,狂喜之下,他亲自为李晟基换了一身衣服,并在附近的金山最高处觅得一处“宝地”,将他“葬”在此处。
至于俘虏的杨重贵、季无忧,他也从张傲曹那里得知了二人的身份,像杨重贵这样的亲卫勇士,他契丹国多得是,在征询了他的意见后,他竟然愿意在此处为李晟基守灵,耶律突欲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应龙嘛,也需要勇士守卫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至于贵为燕军“外相”的季无忧,他还是想再做一番功夫劝降他。
“应龙?”,喝了热水,吃了一点羊肉后,李晟基的体力恢复了一些,听完杨重贵的讲述,他的内心没有像往常那样激动,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以往见到、听到战友的伤亡,他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或悲痛欲绝,或睚眦欲裂,经过此事之后,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是好还是坏?他自己也不知道。
“大人”,杨重贵年方二十一岁,尚未成婚,原本的历史上麟州、府州唇齿相依,杨信自然给他说了折家的女儿,不过现近形势大变,他决定在燕军中为他寻一门亲事,并委托了李晟基,不过李晟基目前还没有想好何家的女儿合适。
虽然才二十一岁,杨重贵却留了胡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好像是指大人您是甚应龙的化身”
“迷信害死人啊”,李晟基暗忖,如果不是耶律突欲迷信,认为自己是什么应龙的化身,对自己进行天葬,而是火葬、土葬,或者将“尸首”交还给云州方面,自己都没有存活的可能。
李晟基点点头,“李乘风他们几个呢?”
“大人,战后没见到他们,也没见到彼等的尸首,兴许是偷偷溜走了也说不定”
眼前浮现出李乘风那桀骜不驯的眼神,想不到刚跟了自己不久,又遭遇了此事。
“此地是何处?”,李晟基决定在此地修养几日后便下山逃走。
“大人,此处正是前几日大战附近的高山,大湖的人都称之为金山”
“哦,我在上面躺了几日?”
“三日,大人,真是奇迹啊,难道你真是耶律突欲说的什么应龙?”
李晟基笑了笑,也不跟他解释,这什么应龙自己也不清楚,再说了,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敬畏鬼神,适当保持一些神秘感还是有好处的。
幸亏只躺了三日,如果再躺下去不是被冻死,就是被老鹰吃了。
“大人,此处下山一百丈左右还有一个小屋,彼处没有积雪,耶律突欲的人说每隔三个月那里就在那里给我补充一些粮食,不如……”
“重贵,你为何愿意孤零零守在此地,你就不记挂爹娘亲人吗?”
“大人,我是您的亲卫队长,您‘死了’,我还活着,即使不能跟着赴死,也要守灵三年,这是忠义,三年之后再去侍奉爹娘,尽孝,先忠后孝,这是人之常情啊”
李晟基看着他有些消瘦、胡子拉碴、眼眶深陷的脸庞,想起了历史上他的所作所为,内心不禁有些感动。
“重贵,有劳了”
杨重贵却正色道:“大人,这是职部应该做的”
李晟基有些尴尬,杨重贵加入横刀都后,各方面自然都很出色,不过他对上面恭敬,对战友友爱,对下面呵护,从哪方面你都挑不出毛病,毕竟是世家出来的,处处守着一个“礼”字,不像李承基那些人,从小在山寨里野惯了。
现在你想和他拥抱一下大哭一场绝对是不行了,他一定会认为你越“礼”了。
这便是“隔阂”吧,李晟基默默地想着,不过很快就转到如何从此地逃走上来。
从金山北边肯定是不行的,而金山的南边在他的模模糊糊的印象中是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就算侥幸越过沙漠,南边不是庭州一带,就是伊州一带,从那里逃回去胜算大一些,不过也不是没有风险。
想到伊州,李晟基便想起了自己的“侄子”李肇兴,蒲类海好像就在金山的南麓。
“咱们从南边回去”
三日后,李晟基感觉胸口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便与杨重贵将粮食全部做成了干粮,又将羊皮水囊灌满水,从金山南坡下山去了。
越往下走,气温就越高,李晟基干脆把外衣脱下来,耶律突欲对他还不错,他里面还有一身白色丝绸的内衣,脚上还给他穿着精美的马靴。
金山东段北坡遍布森林、草场,南坡却很少见,二人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才走到山下,眼前又是大片光秃秃的荒山、戈壁、沙漠。
二人在山脚下稍事歇息之后便继续继续沿着在山上看好的路径向南走——山下的温度太高了,白天走消耗太大,趁夜间凉快多赶些路。
杨重贵正要迈开脚步向前走,“别动”,李晟基突然止住了他。
这时太阳的余晖依然照亮着大地,只见这条路径上赫然出现了几行脚印,李晟基数了数,应该是三个人。
“难道……”,杨重贵看了李晟基一下,李晟基也不敢确定,往北边看,也是几行脚印。
“八九不离十”,李晟基说道,“走”
一路上,他们顺着脚印往前走,夜晚的气温比白天低很多,二人都是身强力壮之辈,每走两个时辰才歇息一下。
“重贵,你看我家的姚萱如何?”,路上李晟基想到杨重贵的婚事,突然绝对自家的姚萱倒和他般配,今年十六岁,在这个时代也该谈婚论嫁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渴攻(1)
“真是岂有此理!”,此时的他还在大湖地区,想到阴山一带可能面临的反扑,他赶紧带着自己的一万五千骑回去了,他准备穿过大漠,从居延海附近的沙漠故道回到应天军附近,再从应天军回到黑城,这是最近、最快的道路,如果向东穿越大漠从九十九泉附近再南下回到黑城,或者穿越阴山白道,至少要多走十五天左右的时间。
契丹部落发展至今,已经由以前的八部缩减到目前的迭剌、乙室两部,当然了,不是说其它的六部消失了,而是六部在长期的战乱中势力逐渐削弱,最后只好依附于逐渐强大的迭剌部、乙室部。
迭剌部目前有近十万账,乙室部近五万帐,草原部族,一帐约有四到五人,十五万帐代表的就是十五万精锐,这在草原上确实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了,不过近几年不断与李晟基、女直诸部作战,两部的精锐也损失颇大,但十万以上的精锐还是有的。
耶律突欲分得乙室部后,他将两万帐放在水草丰美的应天军附近,一万帐放在黑城附近,一万帐放在九十九泉附近,五千帐放在呼延谷(后世包头)附近,五千帐放在大湖地区,大湖地区唯一的淡水湖哈拉湖自然被乙室部占领了,“杀死”李晟基之后,完颜普噜带着族人迁到了北边最大的乌布湖,乌布湖北边便是茫茫大森林,与辽东北部的地理环境相似,想必完颜部也乐意。
耶律突欲今年四十三岁,几个儿子都在十五岁以上,他让长子耶律阮镇守应天军(巴彦淖尔),次子耶律娄国镇守呼延谷(包头),三子耶律稍镇守九十九泉(集宁),四子耶律隆先镇守大湖区域,自己带着他最喜爱的幼子耶律道隐驻守黑城(呼和浩特)。
乙室部举族皆为契丹国的贵族,全部是萧姓,除了耶律德光的后族依旧在辽东一带,大部分都跟着耶律突欲迁到了西边。
作为贵族,自然不会像普通牧民那样在草场上放牧,他们的牛羊也是其它部族的牧民在饲养。
耶律突欲在应天军附近划了一处草场作为他专用的军马场,附近住着三千帐乙室部人专门饲养军马,其他人则都兼着大小官职,管理着各处的鞑靼部、阻卜部以及像萨葛部这样的昭武九姓部落、迁到阴山一带的吐谷浑部落。
而乙室部的青壮则全部作为耶律突欲的亲军分守各地。目前加起来也有四万人之多,加上以前辽国西南面招讨司的人马,总数在六万上下。
像此次偷袭李晟基的商队,耶律突欲孤注一掷,以狮子搏兔之势尽起他在黑城的一万五千亲军,通过黄河西边的沙漠驿道,经过居延海快速挺进到预定地点。
居延海南部由甘州回鹘控制,北部的大沙地则是三不管地带,耶律突欲的大军可以从容地由此通过。
辽东的耶律德光早已知晓了李晟基的死讯,当时他既欣慰,又忌惮,欣慰的当然是自己的大敌烟消云散,虽然燕军实力尚在,李晟基还有一个弟弟可继承他的大位,不过他也清楚,燕军是李晟基一手创建,在李晟基手里与在李承基手里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忌惮的是,自己的兄长刚接手大漠西边便一举击杀李晟基,这份实力不能不使他万分忌惮。
大萨满夜观天象,西边确实有流星落下,不过在他眼里,象征着应龙之位的北斗七星中主管武事的开阳宫武曲星君依然熠熠闪亮,“难道李晟基之弟李承基也是应龙之象?”
遥远的洛阳,李重美甫一听闻此消息也是大惊失色,李晟基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说他不悲伤绝对不可能,不过作为一国之君,国家大事毕竟在他心中占据的分量更重,他很快便恢复过来了,内心甚至隐隐有些欣喜。
他立刻做出了反应,派薛文遇北上吊唁,并带着他的旨意:让武川郡王李承基兼领佑国军、保国军节度使,由李晟基的长子、今年才六岁的李延汉继承李晟基的爵位,不让李承基继承燕王的爵位,而是让一个小娃继承,他的“帝王之术”可以说也相当了得了。
雄武军节度使李彝殷听到后则是大喜过望,他与李彝景等人接连摆了三天的宴席大肆庆贺,原本一度偃旗息鼓的雄心壮志也重新点燃了。
中山王,兼领天雄军、昭义节度使(张彦琪已调往他处)的符彦卿则是一筹莫展,难道自己的女儿有“克夫”的命?听说她已经怀上了李晟基的娃儿,可怜娃儿即使生下来也没爹。
河东的刘知远神色复杂,既为失去这一劲敌赶到庆幸,又对李晟基的“英年早逝”感到惋惜。
整个佑国军、保国军上下则是哀声一片,主动要为李晟基殉葬的也不在少数,不过都被李承基阻止了。
李承基在节度使府设置了灵堂,准备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在下葬李晟基,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停灵第十日。
五虎堡以西的大沙漠里,耶律突欲正带着他的一万五千乙室部精锐在沙漠的驿道上跋涉。
居延海到应天军的沙漠驿道上,中间有一个小湖,名曰须卜泽,匈奴时代还是一个大湖,此时已经大大萎缩了,不过在茫茫沙漠里也算一个不小的湖泊了。
居延海以东,贺兰山以西,茫茫大沙地(后世腾格里沙漠)中有大小湖泊几十处,不过能饮用的淡水湖泊不超过十个,而须卜泽是其中最大的一个,驿道就是沿着这些淡水湖泊或者水洼设置,如果没有这些湖泊或水洼,想在这上千里的沙漠里开辟出一条驿道无异于痴人说梦。
湖泊附近还有一些水草、灌木,可供来往的牲畜食用。
耶律突欲此时正带着大军接近须卜泽,准备在须卜泽附近休整一下再走。
须卜泽是沙漠里最重要的补给点,因为此处距离上一个补给点有两百里路,这两百里路只能靠随身携带的水囊饮用,不过此时的水囊多用羊皮制成,也不可能装很多水,两百里路,骑士、马匹的水囊基本上用尽了,特别是马匹,此时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如果还没有水源补给的话,不要说作战了,能不能让你上马还是个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章 渴攻(2)
另外,从这里往东,又分出两条驿道,一条直通应天军,一条则是五虎堡、灵州,都有五百多里路。
快接近须卜泽时,大部分马匹的骑士都下了马将马匹牵着,只有耶律突欲自己以及最核心的五百亲卫全程由几百匹骆驼专门驮着几个水囊供应,依旧骑在马上。
时值正午,沙漠里的气温高得吓人,别说人了,就是骆驼也热得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万五千大军分成了三个部分,五千乙室部精锐由骁将萧思温领着走在最前面,耶律突欲带着他从辽东带过来的包括迭剌、乙室、奚、渤海、完颜等部族的五千精锐居中,统领这五千人的是一名原渤海国投降过来的高丽将领,名叫金文进,善使铁锏,不过他出名的倒不是他的武勇,而是他的统兵之能以及自己的妹妹是耶律突欲的爱妃。
曾雄踞辽东,兴盛一时的渤海国灭亡后大部分将领投降了契丹人,其中有两人最为有名,一位就是高模翰,另一位就是这位金文进了。
另一名乙室部将领萧思图这率领另外五千乙室部精锐拖在后面。
一万五千大军,加上几百匹骆驼,像一条长达十里路的巨蛇蜿蜒在沙漠里,不过现在这条巨蛇口渴难耐,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走在前面的萧思温看见前面开始变黄的野草和灌木时,心里一阵激动,不过下一幕却让他目瞪口呆。
野草附近,整整齐齐排着一大队骑兵,全身黑甲,当头一位将领身材高大,黑脸虬髯,大声喝道:“契丹贼子,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还没等萧思温做出反应,几千黑甲骑像一片乌云一样席卷了过来。
来的自然是姚猛第一师的黑云旅,四千刚用过食水,蓄势待发的黑甲骑分成两股,每股两千骑一左一右从巨蛇两侧向前疾驰,手中的马刀倒提着,畅快地收割着人头,由于此时萧思温的大队全部牵着马匹,就算骑着马也是人困马乏,哪是黑云旅的对手。
黑云旅还有一千人守在湖边,就是不让彼等饮水。
水战,便是燕军此次的战法,不是水漫金山,而是渴死他们。
耶律突欲很快便知道了前面的事情,现在他能拿出来与姚猛接战的也只有自己自己的五百亲卫了,不过敌军有几千人,以五百人进击几千人,还是在人困马乏的时候,肯定不是智者所为。
耶律突欲看看自己的手下,只见个个都流露出凝重的神色,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快速退回去,上一个水源点还有两百里路,不过现在敌骑离他们不过四五里,在人困马乏的情况下能不能逃得掉还是一个问题,再就是不理敌骑,从须卜泽绕过去,下一个补给点有一百五十里路,不过那里更接近应天军,派快马去通报耶律元前来接应他们应该问题不大。
沙海茫茫,敌人虽然抓住了他们人困马乏的空当,不过想聚而歼之肯定做不到,耶律突欲思念转动,很快便下定了决心。
往前冲,至少自己这五千人马要冲过去,如果退回去,而敌人仍然在此处守着,仍然不是一个了局,除非返回居延海,从那里北上,越过大漠回到黑城,那至少要多出二十天时间。
耶律突欲这五千人马食水的供应要好于其他人,他们上马后,马匹也没有拒绝,耶律突欲见状大喜,赶紧一马当先从须卜泽北边的沙漠中向东北方向疾驰。
殿后的萧思图五千骑见状,也准备上马跟着逃走,可惜马匹纷纷拒绝,最后约莫三千骑勉强跟着耶律突欲逃走了,剩下的两千人手忙脚乱着,有的在安抚马匹,有的拼命鞭打马匹,这时姚猛的黑云旅杀到了!
一个时辰过后,耶律突欲的大军有近五千人被歼灭,有八千人左右绕过须卜泽跑了,也有一部分人不分东南西北窜入了大沙漠,一具具干尸将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另外此战还有一个惊喜——季无忧也在这里。
耶律突欲逃跑时,自然不会关心一个俘虏的去向,结果当四周的敌军四处乱窜时,只剩下季无忧孤零零一个人呆在原地。
“老季,你还活着?”
“老姚,您这话是何意?”
“哦,我听杨重贵说,跟着二郎的人都战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听到这话,季无忧脸色灰败,沉默不语,半响才道:“没有大人就没有无忧,我厚着脸皮没有去死,就是为了将消息带回来,如今杨重贵将大人的遗体背回来了,我想再见大人一面,然后自裁以报大人的厚恩”
“.…..”
在离季无忧、姚猛二人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还戴着面罩的士兵听了身体颤抖了一下。
歼灭的近五千人中,还有一千多俘虏,姚猛让他们聚在一起蹲在原地,然后策马一声唿哨,黑甲骑突然发动从他们身上碾过,有的情急之下想窜入大沙漠,不过筋疲力尽的他们如何跑得过马匹?最后都死在黑甲骑的马刀之下。
办完此时后,姚猛将俘获的马匹收拢,又让刚才没参加战斗的一千骑将尸体归在一起,埋在远离须卜泽的一个沙坑里——须卜泽他们自己也要用,埋得太近的话,岂不污染了?
这时他们才牵着马匹去湖边饮水,马匹见到湖水后,竟然挣脱了黑云旅骑兵,拼命向湖边跑,骑兵们见了一个个哈哈大笑。
耶律突欲带着八千多骑向东北方向疾驰,还带着几百匹骆驼,途中他将骆驼驮着的水囊全部分给了八千多人,骑兵、马匹勉强支撑着向前跑,速度肯定快不起来,跑到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有一半的路程时,大队又分成了两拨,耶律突欲亲领的那五千骑勉强还在跑着,后面的三千骑就就只能牵着走了。
渐渐地,两支队伍拉开了距离,不过耶律突欲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自己这五千精锐能成功逃脱就不错了,一想到后面还有几千人逃生的希望渺茫,一丝愁苦浮上了他的心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 渴攻(3)
敌军不用说肯定是处心积虑准备为李晟基报仇的佑国军了,而这一切肯定是出自李晟基之弟李承基之手,想到这里,他恨恨地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在阴山一带充分动员,聚齐十万大军一举灭了李承基那厮!
下一个补给点,叫日里泽,位于接近应天军的沙漠里,此处还有阴山的一处余脉,不过几万年的风吹日晒,此处的山体已经风化得斑驳陆离,目前只有两座矮丘孤零零地突出在方园几百里的沙地上。
两座矮丘之间便是日里泽,说是湖泊,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池塘。
等远远地看到那两座矮丘,大队人马都欢呼起来,不过此时,除了耶律突欲和他的五百骑还骑在马上,其他四千多人都是牵着马匹再走,现在的他们不要说打仗了,一个普通的牧民都能战而胜之。
耶律突欲却很忐忑,隐隐有些不安。
他的不安很快便得到了印证,从两侧矮丘中间奔出来大队的骑兵,全都是明晃晃的铠甲,此时太阳已经西斜,正好映照在骑兵的铠甲上,远远望去,白花花一大片。
耶律突欲的心沉到了谷地。
来的正是燕军骑兵第一师的赵行方旅,三千契丹银鞍直!
赵行方安排了五百骑兵护住水塘,自己亲自带着两千五百骑向敌军冲去。
“大王,赶紧换上骆驼绕过矮丘,骆驼耐渴,还能跑一段,只要越过这段沙地,前面就是应天军的辖地,快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金文进聚起还能上马的几百人人慢慢地靠近了银鞍直——也快不起来,不过也为骑上骆驼的耶律突欲等人突围创造了条件。
赵行方看着马上摇摇欲坠的骑士,冷笑一声:“螳臂当车!”,两千多银甲骑士瞬间便冲入敌阵,几个呼吸之间便将包括金文进在内的几百骑全部杀死,接着由分成几个小队,分头劫杀四处乱窜的“步军”,等天快黑时将此处的近五千敌军全部杀死。
审问过俘虏后,听说前面还有三千人马,赵行方等人用完食水后又重新上马直奔西南面而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银鞍直接近了敌军大队,等他赶到彼等附近一看,竟有些哭笑不得,彼等连人带马全部躺在一处沙地,根本没有起身迎敌的意思,有的正在杀马饮血,估计是等前面的队伍抵达日里泽后给他们送水来。
跟姚猛一样,赵行方将此处的敌军聚在一起,又是一阵万马奔腾,最后除了极少数逃进大沙漠外,绝大部分惨死在马蹄下、马刀下。
歼灭此股敌军后,赵行方将自己携带的水给缴获的马匹喝了,这才勉强牵着这些马匹往前走。
夜间,茫茫大漠里,耶律突欲带着三百多亲卫骑在骆驼上慢慢地走着。
骆驼果然是沙漠之舟,到此时竟然还有余力,不过口干舌燥的耶律突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自己的一万五千大军多半不在了,这可是整个乙室部和东丹国的精锐力量啊,一想到这里,他禁不住一阵晕眩,对处心积虑要致他于死地的李承基恨得牙痒痒的,没想到杀死了一个李晟基,竟然惹出了一个比他更凶残的李承基!
子时时分,已经接近路上最接近应天军的一个补水点,正好在阴山的最末端,不过有了前两次的教训,耶律突欲不敢再冒险了,他径直向东,准备抵达黄河西岸后沿着岸边北上到达应天军。
应天军所在,前唐强盛之时在此筑有三座城池,永丰、丰州、丰安,唐末以来,先后有多个游牧部族占领该地,彼等自然不会住在城池里,竟将三座城池全拆了,契丹人占据此地后,在三城中间最大的城池丰州原址建起了一座新城,仍命名为丰州。
此处的黄河主干继续向东奔流,有一支却流向北边,约莫一百里路又折向东边,与南边的干流平行流动,最后东流大约四百多里后又折向南边,途中又有多条支流南北流动,形成一个长约两百公里,宽约五十公里,总面积达两万平方公里(三千万亩)的水源充沛、牧草丰美之地,大唐称之为丰州地、两河流域,以前从中原一带迁移十万民户,丁口五十余万在此耕种,最盛时开垦有良田几百万亩。
几百万亩良田所出粮食,完全可以满足几十万大军一次出征之用,此地也成为了大唐扼控阴山南北最重要的据点,当时也是燕然都护府所在,从此处出发出征漠北,不仅大大减轻了从从中原、关中一带转运粮食之苦,十万户汉民也将此地建成了牢固的据点。
可惜安史之乱以来,特别是唐末以来,各大部族先后占领该地,彼等屠戮汉民,将良田改成牧场,大唐上百年的积累毁于一旦。
契丹人占领此地后,搜罗躲在阴山一带的汉民,勉强恢复了几万亩的耕地,与大唐相比相去甚远。
丰州城是当时最大的城池,高峰时可容纳十万军民,目前在城里驻扎着耶律突欲的长子耶律阮的一万乙室部骑兵以及骑兵的家属,城外还有一处专用的军马场,放着战马五千多匹,全部由乙室部自己的牧民来饲养,加起来也有三千骑。
一万三千骑,这便是应天军附近的常备军,如果加上在附近放牧的白鞑靼、党项、吐谷浑、九姓等部族,充分动员的话,再多出两万精骑也不成问题。
丰州位于黄河干流的北岸,丰州地南缘的正中间。其南边是黄河,东、西、北三侧都有河流穿过,四面环水,易守难攻,契丹人重建城池后在东、西、北三面建了浮桥以便出行、联络诸部。
抵达黄河岸边后,耶律突欲多了个心眼,他派了几人沿着黄河偷偷往丰州走,自己带着大队悄悄摸到丰州地以北,在一处小山坳里等待消息,等摸清楚情况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第三天,派出去的人终于有回来的,不过彼等的消息让耶律突欲大吃一惊——黑城被围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草原十字教(1)
丰州安然无恙,不过城中只有原本驻守马场的三千骑,而耶律阮的一万精骑三日前已经去东边援救黑城去了。
好大的手笔!
耶律突欲心里冷笑道,想将我西院大王的重兵一网打尽?
丰州附近有乙室部两万帐,其中常备军一万五千人,两千人归属耶律突欲直辖,不过已经在沙漠中消失殆尽了,三千人驻守军马场,另外一万人去了黑城。
黑城附近还有萧承恩的皮室军八千人,临近的九十九泉还有耶律稍的一万精骑,两地相距仅两百里,轻骑一日即到。
耶律德光管辖的妫州在耶律突欲主管辽国西部后减少了驻军,不过一万精骑还是可以出动的,加上驻守呼延谷附近的耶律娄国的五千骑,距离黑城也就是三百里,骑兵快得话,一天也到了。
这就是三万余人马了,至于东胜州的三千步军他被没有算在里面,彼等稳守城池就不错。
燕军的骑兵他从各方面得到的信息也就不到三万人,彼等还要驻守两军之地,能出动的也就是两万人,黑城虽然规模不大,不过只要安排三千人防守,燕军的骑兵很能攻下,萧承恩如果不是太蠢,应该守得住吧,他还有五千机动的骑兵,利用熟悉的地形骚扰燕军也做得到吧。
燕军偌大的名声,在耶律突欲看来彼等也就是利用沙漠、偏厢车、震天雷等阴谋诡计、奇淫巧技侥幸与契丹抗衡,在大草原上进行堂堂正正的骑兵之战,他对契丹骑兵还是充满信心。
最关键的是,上次耶律德光兵败幽州之后,契丹人痛定思痛,虽然没有开发出震天雷,但在汉人工匠的努力下,大号的炮仗还是做出来了,辽国的所有常备军都做了在隆隆的炮仗声中杀敌的演练,马匹也得到了专门的训练,再也不会出现一听到震天雷声便惊慌乱窜的情形。
耶律突欲立刻赶到丰州,并派出快马去东边了解详情,他自己坐镇丰州,立即下达了召集部族骑兵的命令,让他们在十日内齐聚丰州、呼延谷,他估算过,仅在丰州地一带就可召集两万人,在呼延谷附近可再召集五千人,黑城以西、以南可再召集一万骑,届时他亲率三万五千大军直扑黑城。
耶律突欲虽然汉化程度比其弟耶律德光更高,还有很高的诗文、绘画素养,不过论起心狠手辣,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后唐的时候,他对于后唐赐给他的小妾、下人手段极其残忍,挖眼睛、割鼻、刺字……,诸般恶迹,都昭于史册。
所以,就算黑城丢了他也不生疼,虽然他的家眷都在那里,他最看重的几个儿子都各守一方,城里面也就是他的几个宠妃和女儿。
他想的很简单,不过现实却往往不如意。
丰州地东北角,后世五原县的地方,聚集着两河流域最大的部落——白鞑靼部,白鞑靼自然是汉人对彼等的称呼,他们自称为康部,不过都是高鼻深目,皮肤白皙,以前与阻卜部都是漠北回鹘别支,回鹘汗国被黠噶斯灭亡之后,大部分迁到了岭西、高昌、甘州一带,不过也有一部分留在了阴山南北,丰州地这一支便是白鞑靼部。
白鞑靼部归附契丹人以后,仍旧留在阴山西端南北放牧,东北角便是其汗帐所在——不,不能说汗帐,白鞑靼部是目前草原部族唯一信仰景教的部族,****,教主便是部族首领,以前叫密斯托里安,后来入乡随俗,改称为大法王。
景教,据说源自大马士革,基督教的“异端”,不承认圣母玛利亚,不相信炼狱,食素,这些在西方世界自然无法立足,不过在伊朗高原、中亚两河流域一带却颇有市场,大唐兴盛之时将此教传入中国,许多操着类突厥语的草原部族开始信仰此教,到此时,无论是中原还是草原还信仰景教的就只有白鞑靼部这一支了,由于此教的寺庙门口有一个偌大的白色木制十字架,草原上的人都管彼等叫“十字教”。
在草原上食素自然是不行的,现任“法王”姓康,据说还是昭武九姓之一,他掌管白鞑靼部后,便将教义中的食素去掉了,又将汉人中的祖先崇拜加入教义,于是,一个汉化的、草原版的十字教便堂而皇之出现在草原上。
如果没有李晟基的介入,白鞑靼部以及从他们这里分化出去的汪古、乃蛮部会逐渐生息繁衍强大,到一代天骄建国后还跟着他去征伐欧洲,企图在那里将景教立为正教——当然了,这是后话。
之前该部是阴山西端最强大的部族,包括依附于他们的一些小部落在内,不下三万帐,三万帐就是三万精骑,李晟基的出现,大大削弱了白鞑靼部的实力,加上契丹人的残酷压榨,目前帐篷倒还有三万,不过精骑最多只剩下一万了,这也是后来他们改投西夏帝国的重要原因。
除了白鞑靼部以外,阴山东段南北还有几个部落,比较大的便是党项人的颇超部,此部为后来李元昊攻占丰州地立功不小,颇超部大约有五千帐,举族都信奉佛教,部族的牧场都在靠近大沙漠的那一侧,与以前居住在五虎堡附近的黑山党项人毗邻。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九姓胡人部落,都是以前大唐强盛时,除了将汉人迁移到七河流域、两河流域,也将九姓胡人中的不少半劝半强迫地迁到了漠北,以分化突厥、回鹘之势,不过也有不少是不堪于大食教的压迫举族逃到漠北的。
其中比较大的有三个部落,安部、米部、史部——列位看官,加上刚才的康部,这几个姓大规模的在中国出现就是在唐朝,在这以前鲜见于史籍。
所谓昭武九姓,实际上原本居住在河西甘州一带昭武地方的大月氏人的姓氏,月氏人迁到中亚一带后,原本也改为了比较突厥化、波斯化的名字,不过大唐强盛之时,彼等又自称为河西康氏,……,等等,迁回中原后自然以姓氏冠于部族名前。
(PS:安禄山、史思明、李存孝便是九姓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