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五章 大王专属的花
吵过这架后，一直以来沉郁的气氛反而被打破了，那根看不见的绷紧的弦终于被拧松了。大家各有感悟，气氛轻松起来。
堆堆主动领了发音讯到雅伽岛的任务。每早跑去远离出云岛那端的岛上发音讯，然后对着海面大喊大叫，今天骂臭猴子，明天说爱大王，后天讲长老是个秃胖子，变化多端，全凭心情。他是和林微昕学来的。喊了一段时间后，肺活量也大了，面色红润，声音洪亮，看起来开心很多。
很快，效仿者就来了。阿古开始每天爬上北海滩最高的椰子树对着天空喊，乌丸开始每天苦练游泳，潜到水里把声音包在气泡里吐出来。海陆空三地都听够了他们的暴躁和秘密。
只有银角，还是那样云淡风轻，似乎永远没有烦恼的谪仙模样。
谁也没料到，一段时间后，他们莫名惹来了水母云。
水母云也许是在他们身上感觉到了夕烧金的温度，发现他们偷了夕烧金，也许就是被他们几个每天的嚷嚷惹火了。
突然一天起，他们一出门就发现有一朵水母云低悬在头顶，精准地下着雨。之后，水母云大概是靠轮班，保证了任何时候他们几个一出山洞就能淋到雨。于是他们全部化作人形，因为没有毛干得快，并学会了出门带伞。
水母云的恒心很值得精怪学习，它们坚持了一年又一年，到后来，银角他们已经可以从这恨意绵绵中确定是夕烧金事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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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
等水母云终于腻味了单方面的欺负，不再来淋他们时，犀鸟太太已经第三次吃到了新结的金苹果，银角终于帮砗磲夫妇去掉了外壳上的灵气阵，招财和豆豆也把银角的岛从一道石栈桥连着两个小石头坪扩充成了一个以大石头坪为圆心，石栈桥
为半径的一大片地盘，他们成了雅伽群岛最无耻的岛民。再加上随时出门带雨的奇特排场，更是引得各路岛民叹为观止。
乌丸他们没人在意这些。这些年，大家过得挺辛苦。每日忙忙碌碌，不是看书就是找材料，不是挖山挖坑，就是填海造陆。而林微昕的复活大事，也终于取得了很大的进展。
在银角与乌丸反复商量，综合了几种重生复活术，又问了砗磲夫妇、犀鸟夫妇的意见后，他们终于拿出了一个方案来。
用生骨肉来重建一个肉身，待肉身长成，再将精魄碎片与肉身融合。
蜣螂族和蝾螈族的重生术，还有人族修行者的夺舍术也都是在生骨肉的基础上进行的，但是都更接近于以命换命。侵占活人的身躯，用自己的精神控制对方的身体，在精神上杀死对方。从而复生。
而仲夏国那个以莲藕做肢体关节，附上仙灵，静待几年后复活的方法，因为“仙灵”这个东西实在是虚无缥缈。他们所有人查了这些年都没有找到任何书籍典故里记载所谓仙灵的东西。只能猜测实际上是神明再次赐予了生命。没有办法效仿。
所以他们决定先养一具肉身，养肉身这步也是集了大家的智慧。本来招财找到的那个红陶瓮里的女孩骨架是很合适的，哪怕成功不了，后面养付丧神也好，骨女也好，都可以再尝试。但是招财放弃了，她说那个女孩子一直唱着歌要回家乡。
于是砗磲夫妇提供了一个远古传来的秘法。这秘法本意是为死后尸首无法回到部族中的死者养一具遗体，之后再进行葬礼，让死者能通过仪式重回灵气循环并永不忘记家乡。
在灵气不绝又生机勃发的黑暗地方，用含有神族气息的金银灵液，绘上秘法里的法阵。再将至亲至爱之人自愿奉献的一截骨头和一块血肉，再加上一片怀念死者音容笑貌时取出的精魄碎片，一起放进法阵封印。满七年后，这些骨肉会长成死者的样子。
开头很顺利，他们有神族的金苹果可以取出汁液混入金银灵液，加上大家都愿意奉献骨头和血肉，就是在灵气不绝又生机勃发的黑暗地方这点上费了点心思。
开始的时候砗磲夫妇提出，可以放在他们的砗磲壳里，砗磲壳里灵气不绝，又是活着的，充满生机，他们现在的灵气水平，肯定可以闭紧壳关上七年。
犀鸟大人则提出在森林里有一株大王花，完全符合要求，并且花心中空，可放入生骨肉。
大家一起去看那株被称作“大王花”的花。阿古和堆堆尤其激动，仿佛冥冥中自有神意，为他们的大王量身定做了一朵花，还以他们大王的称号命名一般。
眼见远远有一株罕见的巨型花朵，仅有花不见有茎叶，血红色的花瓣布满了圆形斑点。稍稍走近，一股腐肉的味道扑鼻而来。银角乌丸面面相觑。这花的腐烂味道可太浓郁了。
可除开此缺点，这大王花真是最为合适的地点了。这花竖起来有一个成年人族的高度，花心中空，里面空间足够平躺一个孩童，但开口极小，所以光线几乎进不去多少，只需要加个遮光结界就解决了。灵气浓郁，生机盎然。一旦封印，必然不再凋落。回头再给花心里撒点夕烧金就足够了。
堆堆嗫嚅着不表态，到最后才说，林微昕爱干净，最恨别人脏，更别提这种臭味。回头她醒来定会气急败坏。而且这花的图案看起来和波点葵一样，不知有么有毒。
乌丸想起林微昕逼他洗澡的恨事来，忽然心中起了促狭的念头，大赞此处对生骨肉的成长好处多多，从天气到湿度胡诌了一通。阿古、堆堆都信以为真，只有银角似笑非笑瞥他一眼，看穿了他那点小心眼。
乌丸一心想看听听林微昕从这个比人类社会垃圾堆都臭的花里醒过来第一句话说什么，说什么都要定这里。银角觉得七年时间都让砗磲闭紧外壳实在是强人所难，此处也没缺点，便也默许了。
最后就把养生骨肉的地方定在了大王花里。
然后就是到底用谁的骨血的问题了。
第一百〇六章 送你一粒火星子
乌丸诚心地建议用他的骨头和他的精魄碎片。
其实他心里还在打那个“聪明版林微昕”的主意，想着用了他的精魄碎片和骨头，说不定以后生成的肉身也多少带一些他的法力和灵气，改改林微昕的那个根骨。万一比之前那个笨蛋林微昕好一千一万倍呢？
至于为什么没想着连肉也一起给呢？
一来是林微昕以前嫌弃过他肚子肥，他有点儿记仇，二来他又有点担心，到时候林微昕醒过来，知道用的是他的肉，以后但凡对体型不满意就怪到他的头上。第三点是因为他觉得肚子那儿缺了一块肉会影响他那只美肚的流畅线条。
所以嘛，最好大家都拿点东西出来，这样风险均摊。她以后觉得自己皮相不美了动作不协调了，就不能只怪他一个人。
他这点小心思，银角当然猜不到。只觉得乌丸今天格外仗义。
砗磲夫妇提出他们来出肉的部分，因为他们已有好几大千年的寿命，他们这具肉身的灵气，可算得上大补之物。而且砗磲的斧足可以再生，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
“还有最关键的一条，我们的斧足洁白如玉，这个小人族以前就雪白雪白的，她肯定希望醒过来还是那么白嫩。”砗磲老太太补充。
“嗐，你说这个干嘛，干嘛和别人说你的斧足洁白如玉，也别提嫩字！万一他们又想起吃什么蛤蜊豆腐汤来……以后不光惦记我们的灵气珠，还要觊觎我们的斧足。”砗磲老头不满地絮叨起来，“你看看你，还告诉他们我们斧足能再生……以后他们开口便要割一块吃，反正你会再生……”
乌丸感兴趣地一边听一边心里呵呵直乐，觉得这老两口太有意思了。
银角则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听。
堆堆恨不得马上就把大王复活的材料放进去，怯生生地强行插嘴问道：“那现在就回去准备了吗？”
银角这时说道：“我也愿意奉上一截尾巴。我们蝾螈族的尾巴尖尖里面有软骨，兴许用得着，而且是可以再生的。”
乌丸劝道：“这不砗磲爷爷他们出肉了嘛，你就不用了，人家那肉也是能再生的。最主要，你那尾巴才长出来，万一断了，又昏迷个好多年，后面还有好多事儿呢，谁顶你的那些活儿啊。”
银角眼风还没杀过去，砗磲老太太第一个就发难了：“乌丸长老，真不敢当。昕昕管我叫一声‘大姐’，你叫我家老头‘爷爷’。我得问问清楚了，辈分可不能乱。你和昕昕差着两辈呢？”
乌丸瑟缩了一下，讪讪地改口道：“砗磲大姐，我刚才一时糊涂了，把辈分给弄乱了。对不起。”
堆堆和阿古心里哈哈大笑，脸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银角抿嘴一笑，打圆场道：“砗磲大姐，那你们的斧足就不用太多了。大家可以轻松一点，恢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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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绘制法阵那天，由银角来负责主要的步骤，犀鸟夫妇协助帮忙。阿古去取了斧足和尾巴。乌丸说他会自己把骨头带来。豆豆和招财也特地停了工来看。
大王花跟前挤满了人。
乌丸是最后一个到的。他来时脸色发白，整个人精神很差。堆堆赶忙去扶住他。
他道歉说来晚了，解释说取精魄碎片时比想象中麻烦一些，就耽搁了。
银角他们都见过他发疯的那次，那时他非要取出林微昕的精魄碎片看内容。直到此刻，大家才意识到，也许乌丸是真不把精魄碎片少个一两片当回事。他甚至都没找人护法，自己就帮自己取了出来。本来他们还以为他会在这儿取呢。
银角拍拍他，他勉强笑一笑，递出一截长条形的骨头和一个琉璃瓶。
银角见到这条骨头就有点愣，问他，“这是……”
乌丸答道：“一根肋骨。”
银角一惊，不露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犀鸟大人和太太对视一眼，大家都没吭声。
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也不知这个新的小人族能不能回得来。回来固然是皆大欢喜。若回不来，乌丸大人情深至此，恐……”砗磲老头感慨的话被打断了。
“愿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应该这样想好吗？她回不来也是因为想他想地一点闲工夫都没有。老头你不懂就不要开口，给我闭嘴！”砗磲老太太暴躁地中途打断老头说话。
银角惊讶地往那个小砗磲壳看了看，似乎想看看它里面到底是一个人分裂还是真有两个人。
堆堆皱起了小脸。这对爷爷奶奶说话好晦气。说来说去都是大王回不来，不如都闭嘴呢。
乌丸一脸纳闷，问道：“什么意思？不能用这根骨头吗？有什么说法吗？用了会降低成功率吗？”
大家不搭话，有的是不懂，有的是不说。
“不会吧，总不能让我再重新出一根吧。这根装不回去了。我不能用小脚趾的那个没什么用的骨头，我们神官们不能有看得见的肢体残缺。”
银角再看一眼乌丸，应该就是不懂吧，可能是他想多了。谁也没规定，别族神明的纪事必须看过还要记得里面的重大内容。不是吗？
乌丸也悄悄看一眼银角，还好他没注意到。
这根肋骨紧贴着心脏，之前被堆堆那个臭孩子大哭大闹之后，心火又燃起来了。他这次把里头埋着火星子的这根肋骨拆出来。就是要林微昕也试试心火的厉害。凭什么只有他和银角有啊。
她也得试试，所有这些因为她的死带来的无用情绪，他都要让她也试试。
于是大家恢复如常，继续接下来的程序。
银角用灵液画了法阵。金苹果的香气随之充满了大王花的花心，腐肉的恶臭都没有盖过这清新的香味。
他先把这些生骨肉放进了法阵中，再小心地把乌丸的那两片精魄碎片，以及招财拿出来的几片夕烧金，小心地一起放了进去。法阵随后启动。
犀鸟夫妇与银角再一起封印了这朵大王花。
最后顺利封印完成后，大家松一口气。似乎离林微昕醒来又近了一步。
第一百〇七章 不要让她去永恒之地
这步准备完成之后，就可着手进行下一步了。反正中间需要七年的时间来等法阵再次开启。
可就是这下一步，如何将精魄碎片与肉身融合，也是最难的一步。着实花费了好几年才算有了点头绪。
他们借鉴了付丧神的生成、狸元的制作以及骨女的结构，还有林微昕之前的“伦勃朗小戏法”直接包裹精魄的大胆做法。但是一直没有拿得准的方向。
毕竟重生有违天命，只有非常非常古老的精怪族才可能有这些法术记载。可就算有，也是族群内部心照不宣的秘密，不可能广而告之。
更不用提很多族经过巅峰到低谷的更迭，很多秘法秘术，只留下一个影影绰绰的介绍，却早已没有文本了。
若说仅仅凭银角、乌丸就想自己的能力探索出重生秘术，根本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一直卡顿在这个关键点上，寸步难行。
直到有一天，豆豆给乌丸推荐了抽屉柜里一个抽屉，里面都是人类世界的志怪传奇书。
豆豆建议他们暂时把精怪世界的文献放一放，转去看看人类世界远古时代开始，有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异事记载，如果有，也许可以顺藤摸瓜看看。
两个月后，有一天他们看到了一册两河流域的神话英雄史诗。其中提到，在海洋的深处，有一种神草，吃了可以起死回生，返老还童。里面居然还配了图。
经过砗磲夫妇仔细辨认，连蒙带猜。似乎这种草，精怪世界东北处的海底就有，叫做海蛇草。
这个令人振奋的发现无疑给白辛苦了这些年的乌丸他们打了一针强心针。
接下来，他们又查到了这部神话史诗描写的是人类社会肃和前2700年—2500年，英雄吉尔伽美什的事情，这部史诗成文则是在肃和前1300年-1000年左右，对应当时精怪世界的时间，可基本确定吉尔伽美什的经历发生在第一次共存时代，而史诗成文应该是第二次共存时代。
如果是这样，那这篇史诗中描写的吉尔伽美什在寻求长生的途中，找到的海底深处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草，确实可能就是精怪世界东北处海底的海蛇草。因为故事中也提到，这不死的仙药英雄没有吃到，被一条蛇偷吃了。
这海蛇草本来就是因为海蛇爱吃才叫这个名字的。而海蛇与眼镜蛇原是同宗，是由眼镜蛇在环境异变的情况下进化而成的。
史诗中关于大洪水的描写也符合第一次共存时代，两个时空交叠引起的震动。在《古事记》中也有类似的记载。
甚至吉尔伽美什的朋友在杀死神界的天牛后，因天罚虚弱而死的情节很像是精怪在人类世界的遭遇。
有了这些线索支撑，似乎去找到海蛇草是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事情了。犀鸟大人已经派了两只雀鹰去打听。就等回音了。
为了进一步加大成功率。乌丸还进一步做了一个，病急乱投医式的、面面俱到的计划。
《亡灵书》中有一段咒语，据传如果掌握，可以拥有“真知之眼”的力量，拥有健康强壮的身体。于是擅长做吟诵祈祷天问的乌丸，先学会了这段咒语。
后来乌丸又用贝壳雕刻了薄薄一枚“真知之眼”的像，用灵力粘在了大王花的花瓣上。过了两天他觉得眼睛都是一对一对的，便又雕了相对的那只眼睛，粘在了之前那只的另一边。
而后，他发现《亡灵书》上有各种各样的图像会确保复活与永生，于是他开始搜罗各种各样漂亮的贝壳一个一个雕起来，“生命之钥”、“节德柱”、“女神像”、“衔尾蛇”、“称心羽毛”……
大王花的花瓣上贴了好多，后来又出现了狸国的镇魂符、人族的定魂符。
终于有一天，乌丸研究到了人族的“金缕玉衣”，听说可以保证身体灵气不外泄，永葆青春。
于是乌丸又开始到处翻人族典籍找“金缕玉衣”上的法阵符文，想学会了给林微昕做一件。
豆豆犹豫半天，还是告诉他，这是人族下葬时才穿的，活着的人是不穿的。
乌丸很惋惜地放弃了。等他把《亡灵书》里关于重生的图案做了七七八八后，他就开始去大王花边诵读《亡灵书》中关于“真知之眼”的咒语。只要他在岛上，没有出去寻找什么特殊的植物或者材料，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去。
开始只是念一段咒语，后来待得时间越来越长。
银角有次经过时，听见他低低地在大王花前念着一段祷词：
“请赐予她无尽的年月，
如海滩上的沙砾，
如海中鱼儿的鳞片，
如草甸中牛群的毛发，
请让她在这个世界上长生，
直到乌鸦变白，
直到高山开始行走，
直到河水倒流。
不要让她去那永恒之地，
不要让她的名字烟消云散……”
银角原地站了一会儿，终究什么也没说，轻轻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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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大神坐在桌前，拿着一面小铜镜仔细地看着，并没有注意素盏鸣尊进来。
“你还在看那个小狸子吗？”素盏鸣尊有些惊讶。
“是啊……没想到我们小时候胡闹的玩意儿，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天照大神说道，埋怨地看一眼素盏鸣尊，“都是你，在夕烧金里放了什么心火。你总是喜欢捣乱……”
“哦……呵呵，是我又煽了点风。那个小狸子说我下的心火不懂精怪的心，不厉害。我就让他见识见识。”素盏鸣尊漫不经心地说着。
天照大神默默看着弟弟。
素盏鸣尊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再煽风点火了。只要他自己能熄灭这心火，我不会再让它复燃了。”
天照大神笑着说了句：“你总是淘气，我们怎能欺负精怪。”
又道：“他们在胡闹呢，想复活那个傀儡娃娃。也是你弄出来的事情。”
素盏鸣尊这回倒是面色温和地笑了笑：“是我的错。她本来也是我做的，绷皮的时候马虎了点。不过阴差阳错地倒成了她自己的机缘。”
第一百〇八章 过火
素盏鸣尊坐到天照大神身边，找了个杯子，倒了杯壶里的茶喝下，笑嘻嘻地说：“还不是你，早先要去复活那对金鸢天狗的双生子，造了那么大的杀孽，又要补救。”
“现在天狗和人族都被吓细了胆，不让他们活呢。要是没有那么多一起出现的傀儡娃娃，这些小分身哪有机会躲起来活到成年啊。可放下去的傀儡娃娃多了，就容易沾染因果。真麻烦。你就是心软，爱自找麻烦。”
素盏鸣尊嘴上在责怪姐姐，面上却露出难得的温柔而怀念的神色来。
天照大神也笑了：“那两个孩子当时太可怜了，我就那一下不忍心。”她吁口气，放下小铜镜，“不过快了，马上等他们凑满了精魄碎片，就可以再次复活了。我上次破坏的天道平衡，很快就能恢复了。”
瞅一眼素盏鸣尊，又说了句：“你看你那个小法术心火闹的，我看等这只小狸子发现那个傀儡娃娃根本活不过来，他大概也要疯魔。他这一天天地拿着隔壁家的祷文在那儿念，真是……造孽啊”
“那就让那个傀儡娃娃活过来不就行了？”素盏鸣尊眼也不抬地说道，“说起来这些傀儡娃娃难得有个有机缘的，也是天意。”
他又喝一杯茶。
喝完站起来和姐姐告别：“我回去了。下次再来喝茶。那个傀儡娃娃，我来管吧。不然他们把那片精魄碎片搞没了，也麻烦。”
天照大神笑盈盈地站起来送他：“你过几天再来喝茶啊。多谢你了。”又解释一句，“我实在不爱看这愁云惨雾的。偏那天云族来告状，我没躲得开。”
素盏鸣尊嘴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我没责怪你。好了好了，我回去就把这事了了。”瞬间就失去了影踪。
天照大神笑笑，信步走出了房门。忽然一怔，“哎呀，还想问问月读的事情呢，一打岔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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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盏鸣尊回去后看了几回他的小铜镜，也没有开始处理这件事。
他又花了更多时间看那只小狸子每天忙忙碌碌地做一些无用功。
“海草……这群傻瓜。”他想笑，却没笑出来。
这天，他午睡醒来，发现八广殿外的云雾不知何时侵入了他的卧房。那讨厌的，潮湿阴郁的雾气，轻地像蛛丝一般，兜头罩脸地缠绕上来。他想发脾气，喊田姬。犹豫间，又没有喊。他没精神，睡醒了也没有笑脸。
怎么了这是？是什么影响了他，他这样粗砺果敢的神子，岂能这样赖在床上，还觉得自己心里不得劲。只有他那善于操纵人心的姐姐天照才是这样的性子哩。
是那只小狸子每天的祷文里的虔诚和恐惧影响了他的心情吗？别说，隔壁家的祷文自有一种冲击力，直白有直白的好处。他拿出小镜子，又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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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在大王花边上变了张舒服的躺椅。林微昕有本杂志，里面专门有一页详细地介绍了，说是什么“设计大奖”。他就试着照着介绍变了一把出来，确实挺好的。
最近一切井井有条，abc计划都进展喜人。乌丸终于有心情变回肥大叔的人形了。穿着那身甚平，把胳膊啊腿啊都露出来，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别说多轻松了。
他在抽屉库里读到一本书，说的是人族的婴儿早在母亲腹中时，就可以靠给他们读书听音乐让他们提早开始学习，这样的婴儿会更聪明。他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又找到了一件事情做，把他们族里的启蒙书拿出来一本，每天读给大王花听。同时还在读着《基本法术》。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像自己，小时候太聪明了，自满起来，基础知识反而不扎实，所以《基本法术》多学一下蛮必要的。
银角在这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他跟前不做声，也不走。
乌丸敏锐地发现了，立刻翻身坐起来，问道：“怎么了？雀鹰有消息了吗？”
“不是不是。”银角连忙否认，“我想和你说两句话，你有没有空。”
“我有没有空，取决你要说什么？如果你是要说犀鸟大人专门留着送给他太太的那个粉红色宝螺的事情。那我真的没空。我只是随便捞了个好看的贝壳雕东西，它上头也没名字。”
“……你……”银角叹口气，“也不是这件事。”
“哦，那我有空，你说吧。”
“乌丸，你的心火还没熄掉吧。要不要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
“最近，我发觉你的法心有些不稳妥。本来也是寻常事情。但是……”
“谢谢，我自己能处理。”
“你知道，我们做这些更多只是尽力求心安吧。你知道也许救不回她吧。”
“知道。”
“如果她回不来，你能接受吗？”
“银角，我们可是都和堆堆起过誓的。说会一直想办法，直到我们都死了的。”
“你以前和我说过，我是伪善，我不是神，却把自己当神，只是为了求心安。你还记得吗？你要怎么样才能有心安？你做的已经过火了……”
“不记得了。”
银角叹口气，“你只是受心火的蛊惑。这是幻术，而且是比我预想要厉害地多的幻术。我觉得你如果能试着看一下本心比较好。你这样实在不像一个精怪。你全无斗志。”
乌丸平静地听完了银角的话，搔了搔头，回答道：“你管我。”收了那张躺椅就走了。
银角站在大王花前，花心处隐隐有金色光点萦绕，花瓣上用灵力粘满了各种各样的雕像和符箓，像那些走投无路的人族会做的事情。不知天上哪路神仙会帮上忙，于是每一个都求上一求。
有一个雕像特别显眼，是一枚粉红色的蜣螂，莹润可爱。
“昕昕……我不懂乌丸，他不像个精怪该有的样子。他是不是疯了。我都不知道精怪会疯。我以为我们能自己解决大部分执念，甚至我们大多数人并不会有执念。总有例外啊……”银角说着笑起来，“你看，我也被他影响了，在这里说话，好像你能听见一样。”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走。
第一百〇九章 一切就绪
素盏鸣尊把镜子放回枕头下。
他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来。
父神训斥他：“你有没有个神子的样子，神明怎么凄凄切切哭个没完，即使她是你母亲。她去了黄泉国。你怎可丢下自己神明的责任，这样执着于见她一面。”
姐姐训斥他：“你以为只有你是母亲的儿子吗？你这是执念，这根本不是一个神明该有的性格，你真是丢我们神明的脸。你还不快把自己的责任承担起来！”
素盏鸣尊的脸色阴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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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多管闲事去教训乌丸未果之后，银角就觉得有点尴尬，开始认真反省自己这令人迷惑的自以为是。他既希望乌丸听他的，停止那些让人看了心里难过的行为，又希望他完全不受自己影响，继续我行我素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更想要哪种结果。
于是银角有意避开乌丸，去东边短吻鳄的地盘找了个山洞待了几天。
后来才知道，那天之后，乌丸就不见了。他留了个口讯给堆堆，说自己要回族里拿供养，直接走了。
银角知道后，半晌没说出话来。
第二天开始，银角代替乌丸每天去大王花跟前读“真知之眼”的咒语。
银角也读《基本法术》。他也不知道乌丸读到哪儿了，于是从林微昕没学会的变化术开始，先读，再精讲，再演示。想想她应该还是没听懂，又用更简单的语言从头讲了一遍。
慢慢地，来听银角讲《基本法术》岛民慢慢多起来了。
犀鸟大人让小犀鸟每天都来。堆堆也每天都来，先远远看一眼阿古的的位置，然后再去离他最远又能听见的地方站着听。银角每天都那样自然地讲着，每天都有一些人自然地听着。
不知谁是第一个，有一天，有人摘了一朵花放在了大王花前面。后来变成了两朵，三朵……还有漂亮的贝壳，有趣的石头，甚至谁的五彩羽毛。
银角在大王花跟前的时间也变长了。每天白天讲完《基本法术》他就离开，到了晚上，他会再来一次。读他找到的祷文。
他磕磕巴巴地读着一篇仲夏国的著名祷文《大招》。太艰涩了，他放弃了。他总没办法像乌丸那样自然地读这些，好像他天生就知道这些一样。于是他改成讲解一遍里面的内容。
他说：
“魂儿啊，你快回来吧！
大肥鸡，猪肉酱，烤乌鸦，咕嘟咕嘟的牛肉炖着，全家聚在一起，好吃的特别多，
魂儿啊，你快回来吧！
酿了四道的美酒已经很香了，不涩口，最适合冰镇了吃，这个，乌丸那个酒就蛮不错，回来问他要，
魂儿啊，你快回来吧！
美人们唇红齿白，容貌出众，雍容高雅，熟悉礼仪典章……这是在说乌丸吧……
骨架纤细，肉挺多，舞姿优美令人心旷神怡……这个么，回头我问问乌丸会不会跳舞
魂儿啊，你快回来吧！
美人们秋波流转，巧笑倩兮，眉毛又细又长，模样俊美。这个我倒是也符合……
总之你快回来，我也可以去学跳舞学礼仪典章，做吃的，酿酒。
你快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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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照大神若有所思地问素盏鸣尊，“你说你做的那个傀儡娃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念念不忘，想要复活她呢？只是因为心火吗？”
“你还在看？”
“因为你还没有解决这件事啊。”
“可能他们太孤独了吧。那个面目模糊的娃娃，只是对应了他们心里的某一个想象吧。”
“奇怪，你说精怪会不会就是活太久了，才容易得这种癔病。”
素盏鸣尊脸色一敛，“你不要说这是癔病。”
天照大神看到弟弟又发脾气，笑起来，安抚地说道：“好好，不是癔病。只是执念而已。”
“不如你帮他们把心火去了，看看他们还会不会这样？”天照大神歪着头继续看着小铜镜里。
素盏鸣尊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也行。心火终是幻术。我帮他们把她复活了，不过要先给他们一些恢复清明的时间，此事因我而起，既然能进你的耳朵，又转到我这，自然是天意要我们来了断此事。”
天照大神如释重负：“太好了，我都看烦了。那个小狸子被气跑了，谁知这个小蝾螈也学他天天念祷文，还又是另一家的祷文。念得不好听就算了，他偏偏又喜欢在里面东说西说些废话。赶快吧，我愿意给那个小傀儡娃娃一点仙灵。这样也算我们一起了断的。只是怎么把仙灵给她，就请你想想吧，你最是会做这些恶作剧，叫他们以为是什么蛇草也行。”
“不过，可别让他们以为是哪家隔壁的那些东西起效了。那我可不愿意。”她补充，“看来要跟神社说说，好好学学咱们家的镇魂祷文了，怎么一个两个光知道念别家的，他们几家的写得又不好。”
素盏鸣尊被他姐姐这点小心眼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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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回到岛上那晚，跑去看大王花。发现银角正站在大王花前说话。
他没做声，静静站在边上听着。
银角说：“犀鸟大人的雀鸟传来消息说找到海蛇草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等送回来，7年也该到了。法阵可以打开了。不知道乌丸跑去哪里了，还没有回来，这么久了，他总不会不赶回来吧。”
“那天我不该说他的。我只是怕万一这些都做了，都做到了，你却回不来了。他该怎么办呐。那孩子被那心火烧得本心都看不到了。我看他大概是已经疯魔了，他拿了根肋骨来做你的生骨肉，你以后醒过来要怎么还这个情，你拿什么还……”
“我不知他是不是不懂，可他要是真不懂，我就更怕了，会不会这是天意。可有时候，他变成你的模样，他自己不知道，我却看到那分明不是你，是他想象的你。我担心他的心火只是他一个人的心火，其实和你完全没有关系。他做了那么多让你醒过来，真正的你只会让他失望。那时候，他又该怎么办，你又该怎么办？”
“就像我，我每天和你说话，好像你是我一个老朋友，是我了解的人，是了解我的人。可是你真的是吗？我想着的是不是也只是我想象的你，和你也没有多少关系？”
在一个长长的停顿后，银角轻轻地说道：“无论如何，你快醒过来吧。这些沾上的因果，以后再算。我们几个余生还长着呢。慢慢搞清楚也来得及。”
第一百一〇章 只待明日
乌丸见他说完了，往前走几步，喊一句“银角”。
银角也不惊讶，只淡淡说了句：“你回来了。”
乌丸见气氛有点沉闷，就指着大王花前那些花啊草啊找话说：“这是你放的吗？”
银角不回答。
乌丸有些处理不了这样的场面，不太明白银角的不说话是表达一种什么态度，就主动解释起来。
“我回族里一趟。我把我那册镇魂祭上读的祷文带来了。自从族里认为我在新尝祭上闯了祸，就不让我参加镇魂祭了。我早忘记怎么背了。”
“那天你提醒了我，如果我做这些林微昕还是醒不来怎么办，我就又回族里把自己小时候学习的书都带来了，抽屉柜里也不是什么书都有。我还请教了我们祭主大人，又找到了几个符文可以写了贴在花瓣上。总之，明天我可以读镇魂祭的祷文了。”
“我还顺便拿了我这几年的供养，真是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把我困在夕烧金山洞那三年的扣了，说我没有完成每年的固定任务。我说我被困了，他们说这是我学艺不精，有辱自己长老的名头……”
“你是在不高兴吗？”乌丸疑惑地问银角，“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银角看他一脸真挚的不理解，心里一阵窝火。他压了又压，准备好好和他讲道理。
这时，乌丸又自以为善解人意地补了一句：“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儿啊，不早点睡？”
银角心里火星一闪，这几个月的疑虑、内疚、担心一下子燃成了熊熊怒火。
“你原来在这里的时候，天天来看她，和她说话，读这个读那个。我自问做不到你做的一半。我担心你执念太深，如果她醒不过来你接受不了。说你两句。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几个月杳无音讯。”
“你就不担心她了吗？这几个月有没有人来看她，给她读这个读那个，和她说话？你自己是做到了极致，可说走转身就走了。我不懂你的执念是用情还是只是非要做到一件事。你给各路神明读祷文，用尽心思为她重生做加持，给她这样盛大的排场，可你说走就走了。”
“我不知道如果她醒过来了，和你想象的那个她不一样，不是你心里想要的那个她。你是不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乌丸愣住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回去也是找有助于她复活的东西啊。我没有一走了之。如果你觉得我走的时间长了，是因为我在组里和祭主大人请教，又寻了几样有助于镇魂的灵物。”
“你告诉她了吗？你拜托我了吗？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回来？这么多年了，你每天在这里花很多时间陪着她，你就不担心你一走，她这里再也没有人来，她只能孤零零一个人在花里？”
乌丸还是有些不懂：“你不会来吗？”
“你不明白吗？没有用情至深，是不会做到你那样的。我最多只会来看一眼，不会像你那样花那么多时间，那么恐惧而期待地等待她醒过来。”
银角忽然觉得很疲劳。
“她没有要求你做到这一步，你做到了。突然有一天你走了，你不再这样对她了。她能明白这不是她的错吗？”
乌丸慢慢地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知道了，第一、我走的时候不该不和你们说，应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走，去哪儿，需要多久。这个我错了，我走的时候确实在生你的气，所以口讯留得很简单。是我不对，林微昕不能说话不能问，一定很担心，不知道我去哪儿了。没想着你们的感受是我的错，对不起。”
“第二、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有多过火。自从她不在了，那丛心火就在心里就没日没夜地烧着。中间熄过一阵，后来有一年堆堆质问我们为什么不哭，那次之后，又烧起来了。我觉得我心里难受地做不了更多的思考，它推着我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去救林微昕。我想着，她醒过来，我们就两清了，应该就可以把这火彻底灭了。”
“第三、我放心地走是因为我认为你会照顾好这里的。我知道，我不该把自己的事情丢给别人做。总之是我的不是。我给你陪个礼。也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读的这些祷文。”乌丸说着，退后一步，向银角郑重行个礼。
银角郑重还礼。斟酌半天说一句：“希望你的心火不要再灼伤别人了。”
乌丸心中默默一笑：别人不知道，但一定会烧到林微昕的，火星子都替她埋好了。
乌丸回来后，银角便不再去讲《基础法术》了。岛民们按着点去，却发现银角不在，很是失望。倒是乌丸被一群人围观着做了一场镇魂祭的迷你演出，心里很是纳闷。回去想一想，才明白缘由，心里不由又对银角感激了三分。
这样一天一天过去，终于在法阵开启的前两天，雀鹰回来了。
那棵海蛇草被放在一个琉璃瓶里由海水养着，能看见它的根部有一粒金色的珠子，明暗交替。乌丸与银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欢欣与惴惴。
终于找到了。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准备好了，第二天便要做最后的尝试。
他们准备将海蛇草留一半下来，以免那片被封在铜镜中的强大的精魄碎片最后必须也融进去。先将海蛇草四分之一融入林微昕的精魄碎片，四分之一融入灵气团，然后引导这两样与生骨肉长成的肉身融合。谁也没有亲眼见过重生术，谁也没有一本重生术的施法详解。全部只能靠尝试了。
乌丸和银角一遍遍检查所有的灵液，夕烧金，林微昕的精魄碎片和灵气团的瓶子。那片单独的精魄碎片太过强大，乌丸和银角直觉应该先放在一边，不要轻易融进去。
他们又一遍遍假设各种问题，如何应对。一直到夜深了，还坐在林微昕那间山洞里不敢去睡。
如果顺利，明天他们将是三个人，不不，还有堆堆他们，是一群人在这里。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向大梵天和天照大神祈祷了。
银角与乌丸散了之后，在沙滩边看了会儿月亮，想一想，虔诚地向月读命祈求明天的施法顺利。接着又吹着有些寒意的夜风，走去大王花那里。
稍走近一点，便看见乌丸站在大王花跟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银角也不往前，也没走开，静静看着乌丸和大王花。
过了良久，银角悄无声息地回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乌丸也回去了。
大王花的花心处金色的光点缓缓飘游着。
第一百一一章 小林你好
乌丸睡在沙滩椰树下的躺椅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尤良比女海神，她站在林微昕的山洞里四处打量，她的头发，即使在岸上也像在水中一样柔软地铺开着，她的身侧飞舞着蓝色的灵气团，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的余烬。
她对乌丸展颜一笑，说道：“你弄错了吗？这才是我。”她的声音像从海底深处传来，借着海潮一漾一漾地扑打在乌丸心上。乌丸只觉心跳一阵急一阵缓，只想伏倒在地上听她多说一句神谕。
女海神又往林微昕的沙发床上一指，说道：“她是她自己。她不是我。”
乌丸愕然抬头，林微昕忽然凭空出现在沙发床上，像她平时会做的那样，盘腿坐着，愁眉苦脸地看着厚厚的法术书。
乌丸心中一阵热浪涌来，他泪盈于睫，喊一声：“林微昕，你这个笨蛋。”
林微昕闻声抬头，皱着眉头凶巴巴地瞪他：“你聪明，你连我长什么样都忘记了。”
乌丸哭起来，“你还活着，真好。”
尤良比女海神轻轻说道：“我受感于你的真情，愿意助你。明天施法前，让她服下此珠。见到她复活后，你即刻离开此岛，去人类世界收集10年的月银霜和星烬带回来。切记切记。切不可一时软弱，耽误了她的重生。明天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切记切记……”
余音袅袅间，仙踪顿失。
乌丸猛然惊醒。脸上的泪水还在。他的心“砰砰”直跳，因为缺了一根肋骨拦着，只觉几乎要跃出胸腔来。
天色尚早，太阳在海平线地下就已经将天空染上大片的瑰丽色彩。小鸟刚刚开始叽叽喳喳叫着在周围一蹦一跳的。海水还没有涨潮，只是规律地轻柔地拂过沙滩。
他平缓了一下情绪，忽然感觉手中紧紧捏着一物，一看原来是一粒海蓝色的珠子，里面似乎有一簇小火苗。
乌丸忽然一震，这是他的心火。他的心火被取出来了？难道，要把自己的心火给林微昕吃下去？他有点懵。一下子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的。这吃下去会不会把肚子烧出个洞来啊。
下一刻他才发现，另一只手心里也紧紧攥着一枚金色的珠子。啊，原来是吃这颗啊。他立刻判断出来了。这颗珠子即使只是放在眼前都能感觉到里面磅礴的灵气和一种生命力，暖洋洋的万物复苏时的生命力。
他的心又拼命跳了一阵。他梦见了尤良比女海神，不不，是尤良比女海神真的入他的梦来，给他取出了心火，还留下了这颗珠子。
他起身，掸掸身上的皱纹，对着大海恭敬地行了跪拜礼。这十几年来，第一次他觉得心上毫无负担和痛楚，一切都在最好的这个节点上，他想着。
起身后，他负手远眺东方。
只见他一身樱鼠色长袍被朝阳洒下的粉金色笼住，绮丽若朝霞。面色皎皎，星眸灿灿，笑靥灼灼。看呆了一众飞过的翡翠鸟。
──────────────
而此时的银角也做了一个梦。
银角的梦里出现的是月神月读命。他冷清地站在林微昕的山洞里，全身光华明彩却不耀眼。
他对银角说：“你有一次吃了人族供奉给我的月团子。我原谅你了。”
银角惊出一身冷汗。
忙要跪拜。
月读命轻轻摆手，说道：“我为你真情所感，愿意来助你。你在仪式开始前先给她服下此珠，待她复活后，将她覆于你的羽翼之下保护。10年后，你离开此岛去此世间游历，收集各族祭祀之礼过后的酒水。十年后，凝取三滴回到岛上，彼时我再赐神谕于你。切记切记。十年。待你见她就明白我所言之意。切记切记……”
银角忙谦卑领了神谕。
再一抬头，月神已经离开，只留下一屋月银霜。
银角怅然若失，悠悠醒来。
发现太阳已经跳出了海平面，他睡在一棵叶片巨大的贝叶棕树顶。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脸上。
一股酸涩之意从心中发散出来，突然整个胸腔都被刺得生疼。
他也感觉到了两只手里紧紧捏着的两颗珠子。他坐起来静静看着那颗海蓝色珠子中封着的心火。解脱后的轻松感伴随着巨大的乏力感而来。让他希望天不要亮，太阳不要耀眼，他还能继续照顾那朵大王花一些日子。
待她重生后，十年后，就要随乌丸走了吧。他得适应了一下这难得的自私念头。
────────
七年期满，大王花的法阵已经再次开启。
岛民们探头探脑在大王花恶臭散发的边缘地带窥探着。说起来，看热闹这件事，大家愿意付出的代价也很有限。
银角他们看到花心中躺着的林微昕时大吃一惊，虽然都被提点过，但看见那个幼童时还是感觉出乎意料了。那个孩子身上覆着一层金色的蛹壳，小手小脚露在外面。虽然小小的，头发却又黑又长，柔软地像软缎一样。银角从怀中掏出一件白色的袍子，大家眼睛一花，那衣服已经妥帖地穿在林微昕身上。
银角看一眼乌丸，解释说，这是那日昕昕不见后，落在沙滩上的，我就收起来了。
乌丸点点头。
“施法之前，我得先给她服用一颗珠子。”他诚恳地看着银角说，“相信我，是尤良比女海神入梦赐给我的。”
银角诧异地从怀中掏出一粒金色珠子问，“我也有一颗要给她先服下，是月读命入梦赐予我的。”
他们不再多言，先用灵气引导林微昕张嘴服下两颗金色珠子，金色珠子一入口中，似乎立刻就溶化了。林微昕似乎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虚影，金色的线条在腔子里溯洄游走，走过的地方就会变深一点。反复地溯洄几遍后，她的这具身体终于褪去了之前的金色包裹，变成了普通的人族样子。
头发漆黑，眉目如画，皮肤细白，两颊如玫瑰染过。胸腔轻轻起伏，像在熟睡一半。
乌丸与银角再按照预先安排，将海蛇草与精魄碎片的混合物以及海蛇草灵气团的混合物一起，随着林微昕的呼吸引入她的体内。
所有的步骤完后，银角与乌丸已是面色苍白，满头是汗。
这时，乌丸整理衣装，站到花前吟诵起镇魂祷文来。他的声音清冽如清晨的山泉，带着动人的活力和虔诚之心，在小岛上响起。
那些吐出的字句充满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又透露着诵读之人胸中回荡的欢喜之情。
读完良久，大家还沉浸其中，不自觉露出温柔的微笑来。
那个小姑娘，忽然眼皮颤了颤，醒过来，乌溜溜的眼睛转动四处看着，忽然猛地坐起，看着站在花前的乌丸发愣。
乌丸心中一颤，伸出手去，想将她抱出来。
那孩子忽然委屈地一扁嘴，大滴的眼泪簌簌落下，她说：“你不要来抱我，我身上为什么这么臭，臭死我了。”越说越委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第一百一二章乌丸粉碎机
乌丸大笑着伸手将她抱出来，她手脚乱蹬，哇哇哭喊着，“我要洗澡我要先洗澡，太臭了。”
乌丸心想：没错，就是她了。样子还不像，可就是她。一边提醒自己，林微昕被臭哭了这种事情，定要好好记下来。最好永远不要忘记。时不时拿出来想一想，高兴高兴。
银角忍着笑，手心涌出清水淋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悄悄施个无尘咒。
林微昕发现身上臭味没有了，突然止住了哭声，对抱着她的乌丸展开一个笑容，说道：“那我们离这里远一点，这里还是很臭。”
看热闹的岛民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都感受到了大梵天的神力，岛民纷纷跪下感激大梵天的慈悲。手里的花拼命丢进大王花的花心里。这时候也不觉得臭了。只觉得神辉尚存，抓紧时间去沾染一点。
乌丸抱着变成小女孩的林微昕往她住的山洞走去，银角堆堆他们在一边热切地看着林微昕，她随便做一个表情，他们都要笑一笑。
乌丸见太阳刺眼，掏出块手绢给她顶在头上。
林微昕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乌丸忙问：“怎么了？昕昕，你热吗？还是想下来自己走？”
林微昕奶声奶气地答道：“我想喝蜜水。你们应该是不会让我喝可乐的，我想。”
乌丸忽然激动起来，问道：“你知道你是谁，你也都记得我们是不是？你只是样子是小孩子，你别的都知道对吗？”
林微昕歪着脑袋想一想，苦恼地说道：“我知道好多东西，可是好像好多东西也不知道，我知道我是昕昕啊，你是我爸爸吗？”
乌丸呆了一呆，忽然眼睛一亮就想答应。
银角抢着答道：“不是的。他是乌丸哥哥。”警告地瞪乌丸一眼。
乌丸反过来瞪银角一眼，一脸遗憾。
林微昕回过头看向银角，眼睛一亮，问：“那你是……”话还没说完，乌丸就抢着说：“不是！他是银角哥哥。”
银角微笑看着林微昕，摸摸她的头说：“我是桑染。”
乌丸不乐意了，把林微昕抱过来一点，“你别摸她头，把手绢弄下来了，太晒了。”心里暗道，居然把名字都告诉她了。哼……我也要告诉昕昕，但是我要悄悄告诉她，不给你听到。
林微昕见他们还在继续往山洞走，问道：“我们去哪儿啊，那儿有蜜水吗？我还想吃东西呢，我要吃那种随便果。”
这下全部人都怪异地看着林微昕，服了，真是服了。什么该记的都不记得，吃什么喝什么记得可真清楚。选择性失忆是吧。
于是阿古只好赶紧先跑去犀鸟大人那厚着脸皮开口讨要随便果，乌丸他们一行则慢慢走向犀鸟大人的餐厅去了。
到石头餐桌那，犀鸟大人和太太带着小犀鸟正迎出来。
一别十几年，再见到变成孩童的林微昕，犀鸟夫妇不由有些感慨。正好一树随便果最近都没吃，一共七个，就全家一起出来喊了大家一起共进早餐。
大家坐下后，大家都目光灼灼地一个劲盯着林微昕。即使是精怪，有生之年能见一次重生术这种逆天的近似神迹的法术，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还有心思聊天。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林微昕转。就见她热得满头是汗，额前的刘海都粘在脑门上来，乌丸正轻手轻脚拿着手绢帮她擦汗。
堆堆在一边看着，很想去和她说话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不敢开口。过一会儿，堆堆悄悄跑出去，拿着一片刚摘下来的蒲葵的叶子，走到乌丸边上，轻轻给林微昕扇起风来。
林微昕感觉有风来，舒适了不少，就转过去看堆堆，对堆堆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说道：“谢谢小哥哥。”
堆堆脸红了，嗫嚅道：“大王，你叫我堆堆，别叫我小哥哥。”
林微昕就询问地看向乌丸。林微昕这一眼一看，乌丸心里一下就像喝了蜜水一样舒坦，告诉她：“就叫堆堆就行。”
林微昕听话地说了句：“谢谢堆堆。”
堆堆眼圈一红，掩饰地说着：“大王你别客气，你想做什么就喊我，我都陪着你，去哪里都陪着你。”
林微昕又询问地看向乌丸，乌丸得意地脸上那点矜持都要绷不住了。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可以喊堆堆陪你的。”
瞧，她听谁的？她最喜欢谁？林微昕这家伙小时候原来这么可爱。像只小雏鸟，第一眼看见谁就听谁的，可爱死了。呸呸，胡说，可爱可爱，就是可爱。
乌丸这点小心思全在脸上了，谁也没瞒住。大家不由脸上就露出会意的笑容来。乌丸大人也是情深意重，大梵天垂怜。
随便果就送上来了，这时大家才留意到，一共八个人，随意果却只有七个。于是大家纷纷推让起来。
林微昕坐在乌丸腿上，转头问乌丸：“乌丸哥哥，我们吃一个好不好。我人小，我吃不完。”
乌丸哪里会不同意。
大家又怪异地看着林微昕。服了，真服了。看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说出来的话怎么想天真时天真，想懂事时懂事，可行为举止又是个奶娃娃的样子。一路看来，把乌丸大人哄得嘴就没合拢过。针对性攻击是吧。
随便果一剖开，乌丸和林微昕这份是一份竹笋一份波点葵，一瓶零度可乐，一壶酒。林微昕眼睛闪闪发亮，一把抱住零度可乐，看向乌丸，露出哀求的神气来。
乌丸刚要答应，银角和颜悦色地开了口：“昕昕，你刚才说，小孩子不可以喝可乐的对不对。你不是说你想喝蜜水吗？我这盏蜜水给你喝好不好？”
林微昕怯怯地看了眼银角，点了点头。回头就往乌丸怀里靠了靠。
乌丸看在眼里，心里就不痛快了。
林微昕察言观色，马上乖乖把零度可乐递给乌丸，嘴里说着：“我留给乌丸哥哥喝，可好喝了。”一边还拼命往乌丸那边推。乌丸心里那点不痛快就烟消云散了。
林微昕乖乖坐在乌丸怀里，乌丸一会儿夹一筷子笋尖给她尝尝，一会儿端着银角那盏蜜水送到林微昕嘴巴，看着她喝一口，又给她擦擦嘴。她吃喝一阵，就不吃了，一颗大脑袋靠在乌丸胸口，也不做声，似乎是有点累了。
乌丸忙放轻动作，也不怎么动筷子了，过了一会儿就只是揽着这孩子一起静静坐着，面上渐渐露出哀伤的神色来。他这一下才想起尤良比女海神的交代来，他需要马上离开这个岛去收集十年的星烬和月银霜。他居然差点忘记了。
这边银角和犀鸟大人看着林微昕就流露出审视的目光来了。
第一百一三章肝肠寸断
银角细细观察林微昕的面容，并没有异常，只是灵气稀薄一点，比原来的小林还稀薄。她似乎注意到银角的目光，转过来看一眼银角，眼皮很重一样耷拉下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像是瞌睡来了。
突然又挣扎着睁开眼睛，看一眼乌丸，拉过乌丸没有搂着她的那只手臂，围在自己身侧，把额头抵了上去。眼睛一闭，瞬间就已经睡着了。乌丸笑起来，脸上神色又是温柔又是难受。
银角冷眼旁观，忍不住在心里替她叫一声好，“干得漂亮。”
银角看着乌丸，问他：“你说你得到尤良比女海神的神谕……你怎么知道她就是尤良比女海神的呢？”
乌丸心绪不佳，低落得说道：“因为我从小就见过她的画像。她自己也这样说。”
银角“哦”一声，解释说：“我以前曾经把雾岛的岛民供奉给月读命的祭品吃了一些，后来我自己挑了个月夜，跪着向月神赔罪，念念叨叨说了好多话。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我觉得要有人知道，也是月读命了。入我梦的那位神明，说得出这件事。所以我觉得他确是月读命。我就想问问你怎么判断你梦中的神明到底是哪位的。”
他又说：“你觉不觉得这个小林和她原来的性格不太一样？”
乌丸垂着头不说话，压根儿没听银角说话。只是琢磨着离岛的事情，终于一狠心，将抱着的林微昕递给银角。
银角接过孩子，很是迷惑。他只是有点不确定这个小林的性格，这才稍稍起个头问问，什么都还没说呢。乌丸这就不要这孩子了？
乌丸道：“神谕说要我即刻离岛，去人类世界收集十年月银霜和星烬，十年后才能回来这里。这十年，只能先请你帮着代为照顾。我十年期满一定马上回来。”说完起身一躬到底，行了个很是隆重的礼。又向其他人一一告辞，立刻就要走。
银角又抱着孩子又手忙脚乱要给他回礼。闹得鸡飞狗跳了一回。
银角心里一对，这不正好和月读命给他的神谕时间对上了么，前十年乌丸出去，后十年他出去，保证了林微昕身边有人照顾。看来二十年之内，必须把这些东西凑齐，才能让林微昕恢复原来的样子。神谕果然大有深意，非凡俗之人可以随意揣测的。
他想起刚才竟然因为小林看起来有些怪异，就怀疑起神谕的真实性来，真是大不敬了。一位是假的，难不成两位都是假的，那枚珠子是不是凡物一看便知。不由悚然，想着晚上去海滩边给尤良比女海神跪会儿，陪个罪。
因为乌丸要走，大家就散了。犀鸟大人一家见过了神迹产生的林微昕，颇感满足，乘兴而归。
这头，朝夕相处的一群人，面临着要分开。
乌丸要去人类世界。堆堆虽然想陪着大王，但想着长老也是为了大王奔波，留在长老身边照顾也就是帮大王的忙，于是堆堆提出要陪乌丸去。
豆豆居然提出要和乌丸一起走。豆豆和苏木断了联系已经很久，精怪世界里他再怎么发出讯息，也没有回应。想来他在人类世界的可能性还比较大。现在乌丸要去，正是一个好机会。
大家站在沙滩上告别。银角把林微昕洞中那个云丹壳拆了下来，送给乌丸，说他走海路用得到。
乌丸推辞，说豆豆有的是各种船。说完似笑非笑看了眼豆豆。豆豆不吱声，不想拿出来。
银角十分坚持。乌丸只得却之不恭。
豆豆与招财告别。
堆堆眼巴巴看着银角抱着的熟睡的林微昕，心里说，大王，我去去就回来。以后我去哪儿，只要你愿意，我都带着你。
乌丸看看银角，看看林微昕，又看看银角。
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捏紧了，又松开，几次想抬起来摸一摸林微昕的头发，终究是没有。
银角看在眼里，心里叹一口气。劝道：“你放心去吧。等你回来，我也得出去十年，你务必不要逾期不归。”
乌丸沉默点点头。
话也说完了，云丹壳也展开在了沙滩，堆堆已经坐进去了。豆豆催着出发，催了又催。
林微昕这时候醒了，大概是起床气，醒过来就一直皱着眉头。她看一眼，发现是银角抱着自己，就开始东张西望起来。马上就发现乌丸在稍远处，两只手直直伸向了乌丸，嘴里念着：“咱们回去吧。”
见乌丸不接她过去，脸上露出不由露出一个狐疑的表情来，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先转头看看银角，怀疑是银角不让乌丸来抱她的。又看向乌丸，想读出他脸上的表情。
意识到乌丸不打算来抱她时，林微昕的神色慌张起来，整个身子往乌丸伸过去，两只手努力张开，嘴里格外甜蜜地叫着：“乌丸哥哥，抱我抱我，我们回去吧。”眼睛里却流露出惊恐的神气来。
乌丸不忍心，跟她说：“我得出去几年，事情一办完就来看你，你等着我。好吗？”
林微昕瞬时发出凄惨的哭声，哭得银角的心都跟着一抖。又拼命挣扎着要下地，银角一个没抱住，她就摔到了地上。也不怕疼，冲过去抱住乌丸的腿就不松手。
乌丸哪见过这阵势。一颗心“哗啦”碎成一堆琉璃渣，眼泪差点流下来。林微昕这一场哭，真是听者流泪，闻者伤心。银角差点也绷不住掉下泪来。
于是林微昕以一哭之力，把一群精怪困在了海滩上，进退两难。
林微昕哭着哭着，乌丸发觉不对，怎么贴着自己手的脸滚烫滚烫，赶紧抱起来一看，哭得差点背过气去的林微昕满脸通红，体温异常高。一摸烫手。
豆豆有些佩服地说道：“她居然把自己哭发烧了。”
大家怪异地看着林微昕，服了，真服了。
倒是乌丸心里再焦急也不愿违背神谕。他狠狠心把林微昕抱起来，塞到手上，转身就走，走到云丹壳边上又听林微昕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头也不敢回，施个风起术就走了。
一直到云丹壳在海中团团转了几十圈，他才想起来忘记指方向了。
乌丸走后，银角抱着林微昕在海滩上又站了一会儿。林微昕抽抽噎噎哭了一会儿，也就不哭了。银角给她扇着风，听她一抽一抽的小声哼哼。说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去抓云丹啊。家里的云丹壳没有了，只能去抓新的云丹了。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好多云丹，又大又好，我们一起去好不好？”银角感到怀里的那个小脑袋点了点，不由笑了。
第一百一四章 出云岁月长
天照大神放下镜子，笑倒到桌上，瞅着素盏鸣尊说不出话来。
素盏鸣尊抬起杯子一口气喝完，恼道：“怎么了，又哪儿不对？”
天照大神一根手指点着他，笑得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顺了气，说道：“你是哪儿学来的这种磨折人心的俗气法子。你给那小娃娃下了什么咒？你又在哪学来的那种桥段？”
“等了十几年，好容易才活过来，还又被你故意弄成个小娃娃。小娃娃也罢了，只让看上一眼就要小狸子远远走个十年？更别提你给小娃娃用了个什么咒，哭地撕心裂肺的，小狸子心软，不知难受成什么样。”
“你好歹也是个英武的男神，斩杀了八岐大蛇的！谁知道你怪爱使这些腻人的小手段，看的我一下子心里都有些酸楚气。”
素盏鸣尊“哈”地一笑，来了兴致，给天照大神讲起来：“你和他们人族接触少。他们人族这样的东西可多了。我是在田姬他们部落的戏文上看到的，凡是磨折人心的桥段，大家都喜欢。生离别啊，误会来了一走了之啊，大家都特别爱看。一边看一边哭一边骂戏文。你说，要不是之前小狸子在那娃娃死后，做了很多让人看了心肝俱疼，直冒冷汗的举动，你也不会一直看他们的进展，还非喊我给她复活了对吧。”
“再说，这不是才给小狸子取了心火嘛，我可不想让他走得那么舒坦，走之前要给他心上猛揪一把才行，这样他接下来那十年才能每天每天过得都煎熬。”他洋洋得意地笑着。
天照大神不赞同地打断他：“小狸子也没做什么事情惹恼你，你就这样搓磨他。咱们可是神明，怎能没有气度。”
素盏鸣尊满不在乎地笑起来：“神明的气度就只是体面而已。就是不要哭，不要念念不忘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我要是讲这个气度，还会被放逐到出云吗？”
天照大神心里微叹口气。这个弟弟，因想念母亲，从小到大一直时时哭泣，从不觉得羞赧。情感上颇有些恣意忘形，一点不像个神子。可有时候，只是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自己居然会有点羡慕。
素盏鸣尊不受姐姐的评判影响，继续兴致勃勃地讲道：“我悄悄地把小娃娃先从人形变成雏鸟，再变成人形。这样她看起来是人，但她第一眼看见小狸子，心里就会认定那是她母亲。爱他爱得自自然然，纵然与她原来性格行为不像，因为是真情实感，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小狸子哪能猜得到。”
天照大神听到这，不由一惊：“你也是胡闹，那小狸子对那小娃娃怎能是父女情谊，你这样不是造了孽缘了？”
“不会不会，这只是一时的法术。马上睡一晚就会恢复。所以让他当天就走嘛。”
“说起来，我倒想起来件事情。我帮小狸子他取心火时，看见他的法心里，居然被心火烧了一小块琉璃出来。火熄那一下，倒反而烧成了琉璃态。”
“所以有时候真说不清。那心火，如果我晚一点取走，也许他的法心就被烧崩塌了，早一点取，可能就是受损也不严重，稍稍修心养性便可恢复。可我不偏不倚那时候取出来，法心竟然就烧掉了一块了。可这个心火里的杂念已起，被一起烧了进去。之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素盏鸣尊叹口气。
天照大神也叹口气。
“有时候我们看似是至高无上的神明，掌管一方，可一饮一啄也都凭天意。我们自己其实也做不了主呢。”
两人相对无言，又坐着饮了两杯茶。
“对了，听说你这回喊动了月读帮你忙？他也愿意？”天照大神打起精神，说起别的来。
素盏鸣尊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是啊，他去给那个小蝾螈送了一粒仙灵。他说他认得那个小蝾螈。哥哥他看着清冷，其实也是心软，不过他比你更爱干净。”
天照大神瞪弟弟一眼。也露出怀念的笑容来，“最近天冷，白天太短，老碰不上面。等夏天到了，白天很长，我可以和他在傍晚或者清晨见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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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云岛最近两年很热闹，隔壁的岛一直在大兴土木，前半年总算完工了。
这岛延用了出云岛的名字，只是大家管原来的出云岛叫出云大岛，新岛叫出云小岛。
小岛挨着出云大岛这边，开了一家酒馆出来，叫波点酒馆。
这家酒馆的酒口味很怪，酒是甜酒，可里面好像藏了好多小针一样，酒入口停在舌头上会有微微的刺痛感。稍微喝多一点，便会看见周遭的东西变形。
有的人看见周围全是柔若无骨的球状生物，有的人看见非常小的小人在身上攀爬说话，有的人看见满天神佛一个都不认得……总之醉得各有千秋，十分有趣。慢慢来的人就多了。
出云大岛也随着热闹起来。犀鸟大人刚刚也在出云大岛上开了一家客栈，给那些远地里来的客人或者醉得一塌糊涂的客人过夜。
隔壁这个小岛是十年前一次海底地动后升起来的，是私人岛屿。
岛主据说是个大神怪。这个岛被大神怪无耻地填了好多陆地出来，大概因为他法力高强，恃强凌弱，雅伽岛岛主和出云岛的岛主都不敢吭声。这种事时常有，谁让别人拳头硬呢。
这个岛有座天然的石头栈桥，横跨整个岛。挨着出云岛这片地方，一半是酒馆一半是个淡水湖。而栈桥另外一边，围了一些海进来，内海那头是一个不大的小半岛，远看能看见有树有沙滩，还有座小石头山。小半岛是私人住所，有很强的结界，并不让客人过去。
这个岛上的人很有意思，包括酒馆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是人形，也有说其实他们都是人族修士的。负责的是个18、9岁的青年，沉默寡言，不善交际，面上露着些狠戾之色。听其他工作人员都喊他古大人。听说酒馆的主人是个很神秘的大神怪，他们称呼他“招大人”，甚至有人说她其实是个女神怪，很凶的女神怪。
还听说这个酒馆里有个vip专用的场所，里面提供一些特殊的神族的食物。谁也不知道，谁也没去过，去过那些人也没到处说。
内海那头的岛上常见一个白袍的修士，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和他一般打扮，站在石头山顶看日落。有人见过那修士，说他是出云大岛的私塾先生，教岛民些基本的法术，受到岛主赏识，才能在岛上居住。那个小娃娃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可俊了，神气也一样，是他女儿。每天跟着她爹去出云岛上学，放学又一起回去。
现在，这个小娃娃正牵着她爹的手，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说着话。
“我想跟阿古去雅伽岛玩。他说那里五月有祭祀，我想去看。”
“上次来店里喝酒的那个巫女长得很好看吧。她说祭祀有好多她这样的巫女。”
“她说这次祭祀的神主又年轻又英俊。”
“她还和我说，如果我带你一起去，她就给我吃祭祀时的草团子。就是那种绿色的，好吃的团子，你老不给我吃，说我吃了不消化。可我喜欢吃。”
“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嘛……”
白袍修士停下来，熟练地抱起她来。
小娃娃搂住他的脖子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觉得眼睛有点涩，揉了揉。
她一边拿手在白袍修士的长发中穿来穿去玩，一边小小声地说道：“我错啦，我不该一个人的时候，自己跳到波点葵住的地方里抓小鱼玩。虽然它们不咬我，但我还是应该在你在的时候才能去的。我记起来了，不会忘记了。你别生我气了。你和我讲话吧。我以后不这样了。”
白袍修士这才缓和了绷着的脸，拍拍她的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好吧，这次我原谅你了。”
小娃娃直起身子，胡乱搂住白袍修士的头，讨好地笑道：“你最最好了，桑染大人。”“吧”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这白袍修士正是银角，那小娃娃自然就是林微昕。
银角听完林微昕说的，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问她：“你想不想要我和你一起去参加祭祀？”
林微昕眼睛一亮，高兴地反复确认：“真的吗？你要一起去吗？”
想了想又请求道：“那你能等那个巫女给我吃了草团子之后再走开不理她吗？”
银角喉咙里发出隆隆的笑声：“我给你买草团子吃，我们不去找她，就我们俩去。好吗？”
林微昕高兴地重重点头。
五月有祭祀，六月也有，七月游神车，然后还有九夜节，十胜节，系镯节，万灯节......一直到12月，每个月都有至少一个庆典呢。
可以吃好多好多草团子。雅伽岛的还有小犀鸟上次跟自己炫耀的彩色的甲虫卖，那个她也想要，还有一种淡紫色皮毛的小兔子，再可爱不过了……
林微昕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傍晚的海风带着些许暑气吹过来，温温地，银角摸了摸小娃娃的后颈，果然又是一手汗。
他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掏了块手绢出来，给她垫在脖子后面吸汗。一边把她的头发轻柔地理顺了拨到一边，一边加快了脚步。
先去招财店里把她弄醒了喝点蜜水，不然这个点睡了，晚上又不想睡觉了。
水母云从他们上方经过，犹豫了一下，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帮他们挡了挡耀眼的夕阳。
晚霞真好，明天又是一个晴天。
（本卷完）
第一百一五章 不吃菜肉馒头
城中心那家迎桂馒头店门口排着长队，大家都在等菜肉馒头出笼。这是家老店，干净卫生，馒头皮薄馅大，价格也蛮良心的，所以很人气，似乎随时都有人排队的样子。
这会儿正赶上下班这段时间，到附近转车的下班族，顺便就排两只馒头带回去晚饭吃。
有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一个人排队，另外一个站在队伍外面，边等边讲着闲话。排队那个，手上还托着一只小洋锅子，看来是住在附近的。
两个人二十多岁的样子，乍一眼看起来有点像，但细看五官又是不像的。排队那个长相端正，队伍外那个面孔很是俊俏。两个人，身高体型相似，头发整洁、衣服穿得干净利落，让人一看就生出好感来。
一个刚下班四十多岁的男的，拎着公文包，急匆匆边看手机边跑过来。一边跟队伍前方的人挥着手，一边喉咙蛮大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29路今天等半天不来，一来么来三辆。谢谢你帮我排队。”
很自然地，就在两个年轻人前面几个人的位置插了进去。他的熟人小声地抱怨着：“你早点出来撒……”
站在队伍外面没排队的那个年轻人一见，来了精神，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来，迈着步子就往那人排队处走过去。
队伍里的年轻人发现时，人已经走过去了，他不由皱眉“哎”了一声。
没排队的年轻人走到那两个男女旁边，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们是分开两个人还是一家。”
那对男女敏感地明白了他的出发点，反感地回答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年轻人抿嘴笑道，“我们可都是排了十五分钟以上了，你一来就插队站到我们前面，你的时间比我们的值钱吗？”
后面有别的年轻人附和着。却也有中老年人做和事佬，说着“算了，算了”。
插队的男的大剌剌地露出一副凶相：“怎么了，我碍着你了？我排在你前面了？”说着扭头问紧挨着他的后面一位小姑娘道，“我朋友先来，我现在排在这，你有意见吗？”
那小姑娘一脸鄙视地白了他一眼，却到底也没敢说出“不行”来。
插队的男的于是抬高了喉咙教训起这个年轻人来：“你这个男小孩，一张面孔看着清清秀秀斯斯文文，管起闲事来吓煞人了。说点话也是一点不文雅，刻薄啊。”
那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轻轻问道：“是你自己走出队伍来，还是我拉你出来？”
那个事先排队的女的这回倒跳出来了：“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动手打人吗？我和你一样排了队，为什么我们不能站在一起？我们是一家的！我们就可以排一起。”
年轻人还没讲话，插队的男的先犹豫地说了句：“哎，‘我们是一家的’这种话，不好随便讲的啊。我们不是一家的……”
年轻人“哈哈哈”笑起来，深感有趣。
那个女的气得跳脚，看着自己这个同事一肚子气，当着街又骂不出那句“猪头三”。干脆走出队伍对插队那男的讲：“你排你排，我不买了，我们晚饭不吃这个了。”
那插队男一脸尴尬，又舍不得不排这个队，只好假客气地大喊一声：“谢谢啊周阿姐，下次我帮你先排哦。明朝见哦。”
那女的走的更快了。
年轻人手插进裤兜里，轻松地踱回同伴身边，一边笑一边问他：“哥哥你看见没，好笑吧。”
“小安，不要惹事生非。”被他叫做哥哥的青年带着些不赞同的意味回答道。
“知道了，小柴。”安岔开话题，“晚上你爸又要去林叔叔家啊，怎么他也不带我们，我想吃兴隆园的烧鸡，不想光吃菜馒头和粥……”
说到这个，柴珺忍不住笑了起来，悄悄跟安说道：“我爸嫌我们俩太能吃了，说我们上次去把林叔叔准备第二天带饭的饭菜全吃完了。说我们太丢人了，不带我们去了。他还奇怪呢，说我是不是去扶桑吃饭没油水，饿狠了，回来怎么这个样子吃东西，人家都要给我吃穷了。”
安也笑了。“以前我以为自己是火狐族的时候，根本吃不了这么多。那时候，我妈成天跟我说要保持体型和毛色，要多吃鱼肝油和鸡蛋黄。鱼肝油简直是太恶心了。”他的脸皱起来，回忆起来那些半透明的小药丸的恶心味道来了。
终于排到了。柴珺买了半锅菜肉馒头，半锅肉馒头。
安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锅里。突然，他朝空中嗅了嗅，好香啊……
馒头店的隔壁就是裕芳斋，有酱鸭、酱鸡、烤鸡，酱牛肉，卤鸡爪，鸡胗肝，鸡心，羊膏，凉拌百叶丝，还有豆斋饼。除了熟菜，裕芳斋更有名的还是点心，现在飘着香的就是新烤好的蟹壳黄，明油豆沙的，葱油的，糖心的……安闻出个究竟后，叹了口气。
柴珺的爸爸很节省，不喜欢他们乱买熟菜，即使柴珺说了好几次他有钱。他们呢，自从发现自己是金鸢天狗后，即使天狗族的能力还没显示出来，那个食量也已经充分表明了身份
自从柴珺带着安回到家里，说不再去扶桑了，柴珺爸爸就没停止过叹气。
在家待了一周后，柴珺的爸爸通过这几年与时俱进地看网络上年轻人的生活，感觉他儿子很可能是打算和这个好看的男小孩过一辈子了。
那柴珺不会有人给他养老了，他也不会有孙子了。叹了几天几夜气后，柴珺爸爸终于接受事实，就当儿子是终身啃老吧。
于是越发节省起来。
安又叹一口气。柴珺安慰地揉揉他的头，劝道：“忍一忍，过两天我爸和林叔叔去农家乐钓鱼，我带你吃好福记，你点菜。”
安立刻开心起来：“你说的，你自己说的啊，不能赖皮啊。”
正在此时，柴珺的手机响了。
“嗯，买了迎桂的馒头正准备回去，嗯？什么？？”柴珺的声音突然猛然拔高了。
安立刻敏锐地看向柴珺。
“嗯，知道了，正在旁边，买了就过来。嗯嗯……嗯嗯……一会儿见。诶？他也在的。知道了，一起过来的。嗯嗯……挂了啊。”
柴珺脸色怪异地看着安说：“我爸说林微昕回家了，让我们买点酱鸭，一起去吃饭……”
安迅速起了一个念头，好棒，不用吃菜肉馒头了。
第一百一六章 苏木是关键
林建国，就是林微昕的爸爸，今天简直喜出望外。女儿一声不吭就回来了，也不知哪儿学的外国做派，要给自己老爹一个“惊喜”。
真的是，什么京戏（惊喜），还越剧呢。淘气。他美滋滋地想着，为自己的幽默忍不住笑出声来。待会儿吃饭的时候，要不经意地讲出来，让大家笑一笑。
柴珺的爸爸看着林建国，就羡慕起来。老林家的女儿，起码还有机会结婚，生个外孙。以后老林就可以抱着外孙到处玩，而自己家柴珺……他看向沙发那头坐着的柴珺和安。
两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正开心地看着动画片。呵，动画片……他那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人见人夸的儿子。看到高兴处，两个人还要讨论一番。柴珺爸爸收回目光，感觉自己这几个月仿佛老了10岁。
之前还听老林来报信，说林微昕和柴珺吃饭见到了柴珺的漂亮女朋友。怎么三四年不到，就变成了漂亮的男朋友。哎哟，不能想这个，不能想，一想就觉得胸口裂大石了。疼死。
门铃响，是林微昕回来了么？
柴珺和安抢在所有人之前，跑到门口。两人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点点头，打开了门。林微昕站在门口，看见他俩毫不意外，一脸愉悦地叫道：“柴珺，你跟着你爸来我家了？安你也在啊。”
绕过他们进去换鞋，一边就开始大叫起来：“爸爸，爸爸，爸爸，我回来咯。爸爸爸爸爸爸。”
屋里的大人都笑了，昕昕从小就这样，亲她爸，一撒娇就这样不换气地叫她爸，叫得林建国心上甜得像蜜糖，脸上偏还要板一板保持威严。虽然在他家，他也完全谈不上有威严。
他做一副严肃的面孔，眼睛却带着笑，说着：“女孩子家家，大呼小叫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回来。回来先叫人。”
林微昕牛皮糖一样跑去抱着林爸的胳膊，扭啊扭啊。明明要30岁的人了，还一副小女孩的样子。拖着她爸的手臂不松，拉着林爸转过来给柴珺爸爸问好，又拖着她爸往厨房去，和她妈打招呼。
林微昕的妈妈王文娟是个俏丽的小个子女人，在这个家里几乎掌握着所有话语权，对老公林建国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严格管控。
像每个老公特别偏爱女儿的女人一样，她与女儿会有一点不很尖锐的淡淡敌意。有时候其实就是一种微妙的醋意。
她一见林微昕又不成体统地抱着老公的胳膊不撒手，心里就有点不高兴。这么大的人了，家里还有客人，柴珺和他那个好看的朋友也在。这样撒娇卖痴地，以后谁敢娶。
“回来啦，先洗手呀。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这几天不上课啦，还是逃课？昨天视频也不说，现在保密工作做得好的。”她有点苛刻地看一眼女儿。唉，这个头发，简直像门口理发店里面那张过时海报里的发型。
她并没有打算克制自己的挑剔，她用了一种她自己认可的委婉方法来说：“哎呀，你的这个头发，去扶桑么，可以好好弄弄的呀，不是说那里最是时髦洋气。”
林建国脸上一僵，危险的警报器在心头大响。
他听得出文娟不痛快了，但是昕昕会用她特有的那种弱者的回击，说一些更气人的话，比如“哎呀，这是遗传，没办法的。”又比如“我们这个年纪的人看就觉得还好。”
然后，然后就会升级成冷战，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心肝宝贝的女儿，一边是家里的领导。又不能中立，又不能站队。到了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是两方眼里的叛徒，插刀者。
为了避免事态恶化，林建国开始令人尴尬地补救起来，他说：“昕昕，你看见柴珺的朋友小安没有？他还没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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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柴珺一直在瞄着林微昕。他一时有些拿不准。
三年前那晚，林微昕在最后一刻替他挡了雷，虽然他知道林微昕是被那个不知何时签下的可怕的私章协议拉扯到雷下的。
他本来认为她必死无疑，谁知那时候那个银角大人又拉了林微昕一把，被连带劈了一通。后来第二道雷打下来，银角是被劈出原身，回归了灵气循环了，愿他安息。林微昕却不见了。
他也动过找林微昕的念头。只是他和安那时被乌羽和朱鹮追得疲于奔命，从扶桑追到仲夏，又转道去高丽，后来他们躲到露西亚的冰原半年才算暂时躲了过去。毫无喘息的机会更不用说去寻林微昕了。
后来他们在外躲了两年，才试探性地回到了柴珺家所在这个小城。开始还不敢回家，而是安施了变化术在外观察。观察了半年，确定天狗族和狸族、蝾螈族都没有人在盯着，才敢回家。说学业已完成，先在家住一阵。
柴珺与安碰头相认那晚，柴珺喝了银角的“记忆的灰烬”药水，能把记忆恢复一个时辰。这之后曾有一个时刻，柴珺和安似乎一瞬间心心相印，明白了很多事情，知道了来龙去脉和身世。
可“记忆的灰烬”药水，只能维持记忆一个时辰。过了那晚，柴珺几乎全部忘记了，而双生子的安也跟着一起完全忘记了。好在那晚恢复的一些法力倒是没有失去，这才支撑他们在外东躲西藏了近三年。
住下来后，他们只能重新开始收集柴珺爸爸处的信息，也去收集过林微昕爸爸的信息，来推测这件事情的一个大概情况。又一次进入了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可惜柴、林两家都是普通人类，似乎还都被清洗过记忆。他们细细打听了几个月，信息比那晚获得的并不多多少。
只是所有的信息最后都汇集到了一位叫苏木的大天狗身上。
而安的生活中，也出现过苏木大天狗，安的妈妈说过，他能去和人类孩子读书是因为有“户口”这个东西。当时多亏了一位叫苏木的大天狗才办下户口来。
第一百一七章 我就是啊
在和安的信息整合中，柴珺惊讶地发现，他们小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共同生活在这个小城里，甚至住的地方都特别近。
安的妈妈是共存年代后被留在人类世界的火狐族，精通变化术，所以能比较好地融入人类的生活。她在柴珺小时候学美术的少年宫做舞蹈老师，还教过林微昕。
柴珺自己回想了下，觉得小时候应该是没见过安。
安跟他说明，他对他妈妈的印象主要来自四岁以后，之前的记忆十分模糊，对之前在这个小城的生活也几乎完全想不起来。只记得后来，他们在仲夏国各地辗转生活了一阵，没多久就去了扶桑，
安的妈妈是这样对安解释的，因为安小时候在小学和人类孩子打闹露出了尾巴，后来被人类孩子抓起来差点打死。之后他们就离开原来住的小城，换了几份工作到处辗转，发觉仲夏国这个户口制度给生活增加了很多困难，于是在其他大神怪帮助下，去了扶桑。
她暗示，安可能是因为那段危险的经历，造成了创伤，引发自我保护，才会失去了这一块记忆。
几年前安在豆狸居酒屋找到了工作后，安的妈妈就说想四处走走。和他告别之后，就不知去了哪里，再无音讯。
现在看来，安的这个妈妈也许是知道他的身份的，只是不知她与苏木是否有直接关联。
那现在还有谁知道他们的事情呢？那晚在场的所有人。如果林微昕没有死，她也是知道的。
想到这，柴珺再次看向了林微昕。现在他能判断出这个林微昕是假的了。她这样若无其事地回来，是要做什么呢。目标是安和自己吗？
其实柴珺是判断不出林微昕的表现是不是和她平时一样的。他唯一能做的，是看这个林微昕身上有没有法术的印记。用变化术的精怪总得有灵气的痕迹。而这个林微昕的皮肤上有淡淡的黑色灵气光点。
柴珺并不觉得害怕，这个假冒的人似乎很熟悉林家的情况，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她家。所以不可能是一路追着他们的那几族。
目前看来，她应该也没有恶意。
那看看再说。柴珺和安交换眼神，互通心意。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事。
柴珺爸爸的苦楚自不提了。
林建国和王文娟则是目光齐齐落在安的身上，琢磨林微昕的终身大事。
柴珺从小就那么优秀，他的朋友肯定也不错。尤其安这个男小孩，一张面孔真是好看。王文娟都有点嫌他太好看了点，林微昕恐怕配不上。而且男人那么漂亮也不太好，自己家林微昕又不漂亮，也不聪明，还不泼摇辣能干，一看就是受欺负的面孔。
心里摇了摇头，都怪林建国。这个孩子自己的优点一点没继承，林建国的缺点全部如实地照抄了一遍。
林建国想的却是别的。他看着柴珺和安风卷残云般吃着晚饭，一边在想可能还要再加两个菜才够，一边又在想小年轻胃口好倒是好的。
可转念一想，这样吃法，年纪大一点恐怕就会发胖，这一发胖啊，三高糖尿病就都来了，以后女儿照顾起来会辛苦啊。这样想一想，再看安就没那么合心意了。
他家昕昕小时候算不上娇惯，但是做家务这些真是不太拿手的。还是要找个勤快的，会做事的，生活习惯好的男小孩，脾气一定要好。别的都在其次。
安哪知道对面那对夫妻就着几口菜就把他做一个好女婿的可能性推翻了。
他在想着和柴珺之后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窝在柴伯伯家躲着吧。堂堂金鸢天狗，既然活下来了，自然有的是活法。躲在人类父母的羽翼下，这说都说不出口啊。何况还不是他的爹。
说起来，他们好好一对双生子，各有爹和妈，再加上那个摸不清路数的林微昕，也有自己的父母。总觉得光解释他们的复杂关系就削弱了金鸢天狗的名声似的。
所以，这个精怪假冒的林微昕来是要做什么呢？安好奇地瞥一眼林微昕。
正好看见她头也不抬猛吃他带来的蟹壳黄。
什么，她吃了三块了？安一阵虚火上浮。
他一共买了十块，按照人头买的，六个人，一人只能吃一块。剩下四块是吃完饭后大家坐在餐桌闲聊时，给他和柴珺再吃点消闲用的。林微昕一个人就吃了他们一个人的！
安盯着林微昕，心里好气。用胳膊肘推柴珺，让他看。
柴珺这一看，倒忽然想起一种可能性来。于是他看着林微昕问道：“昕昕，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
林微昕拿着蟹壳黄的手就一顿。
这头林爸林妈和柴爸一听都勃然变色。等一等。什么晚上？三人忽觉一阵惊悚。
柴珺一个长停顿，“你问我记不记得一个叫苏木的叔叔。你还记得吗？”
三个爸妈的心这才放回肚子。但立刻就疑惑起来了，对啊，两家一直关系这么好，两个孩子年纪一样，生日一样，青梅竹马，怎么大家都没往推波助澜的方向想过一想呢？
不行不行，就连这样想一想都产生了一种恶寒的恐惧，有一种突破道德底线的危机感。
林微昕听完柴珺的问话，轻松地笑一笑，把手上大半个蟹壳黄一口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嘎吱嘎吱”鼓着腮帮子飞快地咀嚼起来。
安眼睁睁看她吃掉了第四个。
她咽下最后一口，擦擦嘴，才开口说话：“我记得啊。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她看了又看，又在剩下的蟹壳黄里挑了一个。一口咬了半个，又开始默默咀嚼起来。
三个父母又一阵揪心。怎么绕了半天又说起那天晚上了，哪天啊？
林建国更是悲愤，为什么不白天见面啊，谁允许晚上出门了？女孩子家家的。
林微昕嚼完咽下后，接着问柴珺：“你还记不记得那晚，你曾经想起来过，你和安和小林和我，我们四个一起在这个城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事情？”
她和气地笑起来，施法变出个三只瞌睡虫，一挥手，林爸他们三个就昏昏睡倒了。
“我就是苏木啊，孩子们。”她笑眯眯地看着柴珺和安，一脸慈祥。
第一百一八章 我也是啊
柴珺和安沉默了一息，不说话，不动声色地坐着。
就见对面的林微昕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30多岁的男人，脸上带着令人不愉快的油滑表情，眼睛斜溜着看人，衣服看起来像三四十年前的衣服样子，脏兮兮地，质地也不好。
柴珺忽然“啊”了一声，指着他叫道：“舅舅……”
苏木猛然反应过来，又一变，变成一个与林建国年龄相当的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他抱歉地笑笑，解释道：“我们天狗，如果不是专门用变化术，直接出来的人形是上一次吞下的人的样子。我刚才有点走神，忘了念变化术的口诀。”
柴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问道：“所以你吃了我舅舅？”
苏木骇笑：“我怎么会吃他，就算长成你们这样好看干净的人族我都不吃，我怎么会吃他那样一肚子坏水的丑八怪？”
柴珺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谢谢他夸自己和弟弟干净漂亮呢，还是问舅舅为什么是一肚子坏水的丑八怪。
安倏地伸手把苏木面前那盘蟹壳黄连盘子端了过来。一边眨着长长的睫毛，羞赧一笑，抱歉地说道：“你们不吃就不要放在面前讲话，脏得来，口水溅进去。”
转眼就见他自己拿了一个吃起来。见柴珺看他，又马上递到柴珺面前，笑眯眯地给他挑。
柴珺拿一个到手上，又问苏木：“大人，我能先问问你来是要做什么吗？是要抓我们还是？你为什么变成昕昕的样子。”说完咬了一大口蟹壳黄。
这两个小崽，真是不懂得尊老爱幼。苏木哀怨地看一眼盘子里剩下的点心，他们也不问他还吃不吃。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来试着长话短说一下。”苏木不再想那盘蟹壳黄，试图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清楚这件事。
“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是金鸢天狗了。”他说道，“当年金鸢天狗的母亲，天狗王姬因执意生下与人族君主的孩子，得天罚而死。人族恐惧天狗的神力，把无母亲庇护的双生子在忘川溺死。天狗王姬的魂魄悲鸣数日，天降血雨，后来双生子被天照大神复活。金鸢天狗兄弟为报复人族和天狗族，造下无数杀孽。最后被人族修士联合起来射杀了一个。另一子痛哭不止，用血泪写下诅咒之后抱着兄弟的尸体从空中下坠，截断忘川水，形成了无忧湖。”
柴珺是第二次听了，安则是第一次听，寥寥几句，却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安看一眼哥哥，心里浮出一些酸楚愤懑之意。
人族明明是活该啊。他们先杀了双生子，却不允许别人报复。本来报复完就是两清，他们又杀了双生子中的一人。因为对方人少，就可以随意折辱吗？因为你们害怕，你们就占了天理吗？
柴珺感觉到了安的愤怒，安抚地拍了拍他。安收敛心神，不再陷于怒意，接着听苏木说起来。
“金鸢天狗隔个几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出生时就有金色翅膀，并有金鸢相伴。但是大多数幼崽出生后只有微弱灵力而已。天狗族一直不敢忘记金鸢天狗当时的诅咒，所以一般出生就会把他们杀死。”
“这些，你们也许在外面也能打听地到。这些都不是秘密。”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每次出生的金鸢天狗不是两个，而是三个。双胞胎的那对里，有一个不是金鸢天狗，长大后能看出来，只是最寻常的天狗，也有会变成其他族的，甚至人族。而另一个真正的金鸢天狗会在同一天出生在其他地方。”
柴珺打岔，“你怎么知道的？不是说这些婴儿基本都被杀了吗？怎么能知道他们长大后的情况？”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木，“除非，你也是……”
苏木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地看向柴珺：“是的，孩子，我和你一样，也是金鸢天狗。我来接你们，我们回家吧。”
“慢着！”正在这时候，林微昕的妈妈王文娟猛地坐直了身子，大叫一声，抬起头定定看着苏木。
苏木一惊，她居然没被瞌睡虫迷倒。柴珺和安也一下子紧张得坐直了。
王文娟对着苏木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张主任，你有一次，一口气把我们五个都吞到了肚子里。我没有忘记过。你还把柴培林的小舅子吞到肚子里弄走了。我都知道。”
“你太小看一个有家有孩子的女人抗瞌睡的能力了，你知道我每天几点起床吗？几点睡吗？你知道家里这么多家务要做多久吗？我怎么可能这个点睡着，那么多碗筷还没有收，没有洗，家里都还没有拖。脏都脏死了。”她目露凶光。
苏木瑟缩了一下，警觉地看了眼她的手，怕她又要来揪他的耳朵。他还记得上次自己变成林建国，当街被她揪耳朵的耻辱的感受，历历在目。
苏木不自然地打招呼道：“文娟你好，是我，老张。好久不见。”
王文娟露出“我怎么可能错”的自信神情来，用犀利的眼神扫了一眼他们三个，问道：“我只想知道，我家林微昕去哪儿了。这两年来家里看望的都是你吧。我之前就感觉有点不对，有点起疑心。我这个女儿看着胆子小，但是骨子里很犟的，根本没有你脾气好，她跟我讲话和你说的可不一样……”
她说着说着，忽然掉下眼泪来。“她是不是回去你们那个世界了？她小时候有一次大发脾气，吐了好几颗竹笋出来。还好没被她爸爸看见。我那时候就知道她和我们不一样。”
“上次你把我们几个一起吞到肚子里带去洗脑，林建国和柴培林回来就真的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她干脆地擦擦泪，吸了吸鼻子，恢复了精明利落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苏木他们三个开不了口。
王文娟看他们的神情，心里明白了。笔直坐着的腰一下子弯了下去，好像腔子里的精气神一下漏光了一样。
第一百一九章 上门
她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后，平静地慢慢说道：“还请你们和之前一样，定时和我们视频。如果方便，就变成林微昕回来看看。再过几年，就说她去鸥罗大陆工作好了，那么远，回来少也能理解了。不用说她结婚了，这样你们也不麻烦，也不容易露马脚。就让她一直找不到男朋友，这样她爸会一直挂心这件事，就没精神注意别的，对她爸来说，反而更好。”
说完，她站起来，满脸倦色地说道：“你们聊吧，我有点累，我要回去躺一躺。”走了几步，又道：“张主任，我之前就一直有一个建议想给你。现在既然有机会说，就说给你。你把人啊什么吞到肚子里去之前，应该先把他们的鞋子脱下来的。对你来说应该不难的吧。鞋子是最脏的了，这里踩踩那里踩踩，你把细菌一起吞下去，会拉肚子的。”
她再也没说别的，佝偻着背走去了自己房间。
林建国半夜醒来，发现王文娟还坐在阳台上发呆，大惊，忙爬起来，拿了条毯子给她披上。
仔细回想今天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难道，收碗的时候没细看，谁的碗里有骨头之类的垃圾没被倒掉？？还是那个蟹壳黄的屑屑掉在地上他没扫？扫了的呀！
他轻声细语地问道：“文娟，怎么不睡觉呢？”
王文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眼泪滂沱而下。
林建国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就跪下了。老婆哭了。老婆怎么能哭呢，她把全家都骂哭了，她自己也决计不会哭的。
林建国不敢想了，蹲下颤抖着搂住老婆的膝盖问道：“老婆我错了。你别哭啊。”
王文娟哭了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看着眼前年纪一把却还一副少年心性的林建国，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说道：“我在想昕昕，”话一出口，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只能拖着哭腔说完，“她这个年纪还找不找得到合适的啊，万一找不到了，以后我们就没有外孙了。”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林建国心里一松，哦，昕昕惹哭的，不关他的事，太好了，吓死了。
转回来劝王文娟，“别担心，我看以后也不一定难，今天你不舒服先回房间了。后来她才讲的呀。这次回来就是要去鸥罗大陆那边上班了，以后可能回来少，特地回来看一眼的。她这个工作还是柴珺介绍的。”
“柴珺和小安先找到了一家很好的公司，正好下属有个一般的公司想要个翻译，昕昕不是说起来三种语言都可以讲的嘛，就应聘上了。”
“你说这个柴珺，明明马上去鸥罗大陆上班了，还故意不告诉老柴，把老柴急了几个月，以为柴珺只能啃老了。”
“哎哟，现在好了好了。这些孩子都找到工作了，远一点就远一点把。工作为重啊。想想真是快啊，一眨眼他们就都是大人了。明天他们三个就要一起先回扶桑办手续了。”林建国说着说着，话语中带上了惆怅之意，声音也慢慢低下来了。
“嗯，我们总算可以可以到处玩玩了。她一年最多回来一次了。”王文娟回抱住林建国，安慰地拍着他。
林建国眼泪默默掉了下来。
“你哭了?”王文娟问。
“我没有。”林建国答。
隔壁房间里，“林微昕”盘腿坐在床边的写字台上，久久地凝视着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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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林建国和柴培林退休了，三天两头出去玩。反正老年卡公交免费嘛。但今天他们一齐早早回来了，买了菜到林建国家早早准备好了晚餐坐在桌边等着。
前两天视频，说柴珺和林微昕出差，在国内转机，有一天的空，能顺便回来吃个饭看看爹妈。
于是为了节省时间，他们聚在林建国家，让他们直接一起回来，省得浪费时间了。
不一会儿工夫，柴珺和林微昕就到了，大家久别重逢，高高兴兴说着话。
此时，林建国家的小区外，一男一女两个人正在一边对着手上的纸条，一边查着门牌号。
男的瘦高瘦高的，眉目俊朗，声音清冽，看着30多岁，正在问着那个女人话。女人像是艳丽版的中年林微昕，一边找着门牌一边回答着身边男人的问话。
她说着：“反正这里住着她的爸妈，她以前遗书里不是说让给他们吃只忘记她一个人的药吗？银角死心眼儿，当真给配出来了。这次非要我带来给他们先吃，说林微昕成人之前，要按照她遗书里的意愿做，万一她后来后悔了，那以后也可以解。”
男人好奇地问道：“大王不是人族，为什么会有人族的父母？”
女人说道：“因为他们把她养大了，自然就是她的父母。”
男人若有所思道：“那银角大人把大王养大了，就成了大王现在的爸爸是吗？”
女人直起身来，插着腰就骂道：“你能帮着找门牌吗？成天问些什么无聊的问题？银角怎么会是她爸爸，她现在非要找出一个新爸爸来也该是那朵大王花！”
男人不做声了，过一会儿又说：“长老，为什么你要我变成你的样子，你变成大王的样子，你为什么不让我变成大王的样子，你就用你自己的老一点的样子？”
女人转过来很严肃地说道：“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我说什么你都点头，听到了吗？你变成她的样子……你知道她平时什么样子吗？回头她爸指着我问你，这位是谁，你怎么回答？”
男人想了想，果然很为难啊。怎么回答呢？赶紧问道：“那长老，你怎么回答呢，问你是谁的时候。”
女人媚然一笑，说道：“当然说这是我的爱侣了。”
男人目瞪口呆，不敢接口。
女人“哼”一声，喃喃道：“收了我的肋骨，自然就是我的爱侣。还能是什么。”
男人深深后悔。
那天他们看见一座漂亮的尖顶建筑，有好多彩色的玻璃窗户，一时好奇，他就建议乌丸长老一起进去看看。
正好里面在讲伊甸园的内容。都是他堆堆的错。他就不该喊乌丸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