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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乔肖     豆狸居酒屋txt下载     豆狸居酒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〇章 一大家子

    素盏鸣尊又想了想,实在是没找出第二个人来,就问道:“不知山神觉得谁应该被罚。”

    南木姆道:“变出原身的那只林溪蝾螈。”

    素盏鸣尊心下了然,没想到这个山神来了不多的时间就把事情的因果对错看得这么细。

    精怪里面所有人的行为都是为生存,杀敌要么为自己活,要么为保全族人,要么为了帮助盟友。唯有小蝾螈那一下是伤心过头,失去了理智。可他也没做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杀的那些人,不被他杀了接下来就是杀他,也不能说他有大错。

    他刚在心里琢磨着给小蝾螈求个情,那头南木姆就先说起来了,“人族修行者不为自保,只为杀戮本性驱使,杀了很多我河谷中的狸族,这是恶。可我只是此间的山神,这事轮不到我来谈奖罚,自有天道来评判。”

    “在我的职责范围,我只在这些精怪中看对错。而那只蝾螈不为自保,只为心中执念,大肆破坏了我的山体和灌木,我肯定要罚它的。”

    素盏鸣尊听着觉得不对,“那些乱杀你山中狸族的人族修行者,既然跑到你山中来胡作非为,你自然可以罚他们啊。为什么不能?他们跑回自己的地界,总不会去和神明忏悔自己的恶行吧。”

    南木姆忽然道:“是小神想得浅薄,谢谢大神提点,那小神就遵大神神谕,将这些人扣下好好惩戒。多谢大神点拨。”

    天照大神心里一阵暗笑。这山神想收拾这些人族修行者,又怕自己三人嫌她越界,就借了素盏鸣这个热心肠的嘴,把人留下来了,万一后面有什么纠葛,也是素盏鸣让她这样做的。

    素盏鸣尊脾气暴躁,肯定不喜被人借势,可他心里还在想着桑染的事情,就先撇开这件事,问起山神打算怎么罚他了。

    南木姆道:“我打算让他重新学学规矩。我要压制住他的精魄,把他变回幼童,交给金鸢天狗一族,让他和族中幼童一起重新学一遍该有的礼仪。磨一磨他的性子。”

    三位大神瞠目结舌。

    素盏鸣尊本想求情,可现在一听,也不知该怎么求法,是求让他不学规矩还是求就让他顶着这张一千多岁的脸去学规矩。

    不知怎么心里又觉得这个惩罚很是促狭有趣,忍不住笑了出来,抚掌称赞道:“山神对小蝾螈的惩罚,实在是用心良苦,他一定会受益匪浅,我打算给他两颗仙灵,助他修炼,好补上这重新回炉改造的几百年寿命。”

    心中觉得有趣,就又问道:“那山神你打算怎么罚那些滥杀的人族修行者?”

    南木姆思考片刻,“大概会先让他们去人族那里做上几十年屠夫,既然喜欢杀戮就杀个够,后面再想想,总归是派他们出去做苦工。赚来的工钱都给河谷狸族。”

    素盏鸣尊一行三人,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路上,天照大神疑惑地说着:“你觉得这个山神罚小蝾螈这个,有没有什么深意在里面?”

    月读命笑了笑道:“不管有没有深意,起码以后几百年我们三个不用再看小狸子和他妻子和和美美,而小蝾螈凄凄凉凉在旁边了。”

    天照大神停一停,问:“你经常看他们几个?”

    月读命一怔,含糊道:“小蝾螈三天两头向我祷告,不听不行。”

    素盏鸣尊就笑着打趣兄长道:“世人都误会你了,你心肠最软不过。”

    待三位主神走了,南木姆显出神迹,对尚未离开的众人下了神谕。

    那些滥杀的人族修行者,早就被南木姆缚住,现在她把对他们的惩罚宣布出来,压制住他们的精魄,交给了二玉处理。

    然后说起林微昕所生这对双胞胎,是白贲与无咎再世。这对孩子与乌丸夫妇的缘分已尽,由白婵夫妇领回去抚养。

    最后让他们交出桑染,因桑染破坏山壁与灌木,要对桑染进行了惩戒。

    众人一夜间经历如此多生死关头,又见到了月读命现身,又见到山神现身。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林微昕因为追魂箭的原因,精魄全部被震碎,与白贲的混成一团,一点没剩都被天照大神拿去给白贲用了。

    现在体内只有第一回见南木姆时,被她取出用仙灵保存的那一点精魄而已。所以她虽然这次死里逃生,但是精神很差,当晚在山坳里,只醒了不多时就又挨着乌丸睡着了,没有看到后面的情景。

    她与乌丸回族居后,瑶光拿出白贲之前按约留给瑶光的林微昕的精魄,又帮她进行了一次“赎魂”仪式与“招魂”仪式。

    经过这次仪式,林微昕终于不会每天昏昏沉沉的了。瑶光又提醒她每天念岩火大神教她那个滋养神魂的法咒,自行修补神魂。

    这样养了好些天,她才算清醒过来。然后才从乌丸嘴里听到了当天发生的那些事情。乌丸当然也是听别人说的。

    大家劫后余生,喜不自禁。整个山谷都在庆祝。

    乌丸写信给云堤和阿萝报平安时,云堤还传来了一个消息,说天照大神传神谕于两个世界,以后异族若通婚,生育的孩子只可选择定一个原身,族属也只可算选定的那一族,以便于天道知晓。

    乌丸和林微昕刚把这个消息传到族里,二玉就跑来看林微昕了。

    林微昕见二玉面色铁青,忙把异族通婚不再受限制的好消息告诉她。

    二玉脸色更差了,诉苦道:“我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出来,仲夏大天狗乌羽就央了天狗本族的族长去我们家提亲。更可气的是,估计现在天狗本族的族长还没接到他的拜托,他自己之前就跑到我们族里去告诉我了,让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二玉气得满脸通红,“你说他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他家那么多妻子,儿子都一堆了。我才不要嫁给他。”

    林微昕一听,十分同情二玉,悄悄跟她说:“你要小心,乌羽大人可会乱攀扯了。上次他还和杜若他们说我收过他的狸元,等于是拿了他的信物,就该嫁给他。”

    二玉气地直跺脚道:“他已经乱说了,他说他看过我的原身!我就该嫁给他。明明那时候我是为了制住桑染才变出原身的,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

    二玉走后,林微昕愣怔了好久,怎么没人和她说桑染的下落呢,她记得桑染为了拉她被射了一箭在肩膀,而后面三箭来时,她拉他时也被射了一箭,之后她究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桑染怎么了呢?

    她想了一下,跑去去问瑶光。

    瑶光这才把那天的事告诉她。

    瑶光说着:“他把你叼起来,我们都担心他会把你吃了,他大概那一下是伤心地糊涂了。”

    林微昕平静地说道:“他没有。”

    沉默了许久才接着说道:“我小时候,有一次桑染带我去岛的东面看那些短吻鳄。我看见一只鳄鱼把小鳄鱼叼进嘴里,我当时也像你们这样想,还问了桑染。他告诉我,那只鳄鱼是太爱那只小鳄鱼了,这么做是保护它。”

    “我那时问他,你会为了保护我把我放到嘴里吗……”

    林微昕想起自己当时大概四岁的样子吧,一边非要扒着桑染的嘴看,一边说着:“你的嘴里可放不下我啊……”

    桑染当时回答说:“真要到那样危险的时候,我就变出原身来叼着你跑吧。鳄鱼嘴里天生长着专门给小鳄鱼准备的保护袋的,我嘴里可没有。只能像小猫叼着鱼一样叼着你跑了。”

    瑶光叹一口气,跟她说:“你先回去问问一树吧,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桑染的情况,然后等他为你打听了,你和他一起再去看他。你不要自己去。”

    林微昕答应了。

    安揽了照顾桑染的活计,抱着他出来见他们。等他们一起见到桑染时,乌丸笑得眼睛都睁不开,直呼可爱。

    桑染大概3岁的样子,他小时候比长大时更好看,性子更害羞,他看了林微昕半天道:“你和白婵长得真像。”

    林微昕有些不明白他的话,安吃吃笑了半天告诉林微昕,白婵和小窦得了那对双生子,宝贝地要命,白婵还变成林微昕九成相似的样子,说这样孩子会像她。

    林微昕想起那对双生子,表情有点惆怅。乌丸见了就对安使了个眼神,安见了,便不提他们了。

    林微昕拿出一个包着大斛叶的团子递给桑染道:“说不定你会喜欢吃。不过你长大前不能多吃,吃了容易不消化。”

    桑染冲她甜甜一笑,道过谢后,接过来剥开叶子咬了一小口。

    林微昕与乌丸这才回去。

    回去后林微昕闷闷不乐,乌丸看她半天,与她商量,不如去狸国生活一段时间,自己也好找个事情做。如果想去出云岛,也很方便。离阿萝与云堤近一点,

    见林微昕没有反对,又提议道:“你若愿意,我们把桑染带在身边照顾也好。”

    乌丸想得也简单,林微昕自己的孩子被白婵抱去养了,她心里自然难过,桑染照顾林微昕多年,还了他这个人情也好,而这样又能让林微昕的感情有个转移的地方。

    两人说定后,就与白婵商量。说好后就打算一起离开河谷。

    走的那天,乌丸看到一对一模一样的桑染牵着手走了出来。一起伸着手要他抱。乌丸扭曲着脸说道:“小安,你好意思吗?”

    就见其中一个露出狡猾的笑脸道:“我觉得山神的建议很有益处,我也想好好重温一下我的童年。”

    乌丸与林微昕最后带着这对双胞胎,与堆堆、阿古一路,走金鸢天狗的那条通道回去了精怪大陆。

    乌丸抱着桑染,柔声道:“要是小安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林微昕含笑瞅了乌丸一眼,对自己牵着的那个孩子说:“听到了吧,安,我也会打你的。”

    桑染搂紧了乌丸的脖子说道:“小安没有欺负我,他很乖。”

    安晃了晃林微昕的手,很严肃地板着一张小脸对林微昕说:“我就是提醒一下,要是你们又要急着生孩子,我也不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帮你带桑染的,到时候你就得带四个孩子。”

    林微昕黑着一张脸,揪起他丢给了阿古。

第二百七一章 留客天

    扶桑国的鹿儿岛渡头,停着一艘独木舟,正随着海浪上下颠簸着。船上居然还有一行6、7个人顶着暴雨走了下来。

    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12号台风已经从扶桑国南面登陆。算算时间,现在正来势汹汹地盘旋在鹿儿岛所在海域的上空。

    这种天气,按说轮渡都已经停了……别说轮渡了,连JR新干线都停了好几条。所以这都是些什么人,不怕死的吗?

    开车沿着环岛路匆匆赶回去的田中先生,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船上下来的那几个人,怀疑自己看错了。难以置信!里头还有几个儿童?

    他悚然一惊。虽然在暴雨中,他还是很不明智地打开了车窗,探头往渡头看去,想着问问那些带孩子的人,需不需要他提供些帮助。

    车窗一打开,一大股海腥气卷着雨丝就扑了进来,“奇怪啊,我是出现幻觉了?”田中先生自言自语起来。

    他看见的渡头空空荡荡,既没有船,也没有人,只有浑浊的海水哗哗拍打着渡头的栈桥。

    他背心里起了一层冷汗。开慢一点,回去得让孩子妈给自己放水泡个澡才行,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他想着,感到一阵疲惫和慌张,谨慎地松了一点油门,放慢了车速。

    两个穿着一样浅灰色长袍的青年,正在林溪蝾螈族居门口静静站着,等着迎接客人。

    今早他们的金角忽然心有所感,起了一卦。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喊他们收拾了三间客房,说今日天气奇差,是上佳的留客天,客人要住一周以上才会离开。

    他们已经等待多时,客人还没到,可暴雨已经下了不少时候,幸亏族居都在结界里,淋不到雨。可客人这一路奔波,就受罪了。

    两个青年面无表情地在门口站着,私底下却热火朝天地传着音。

    “你说咱们金角大人最近一段日子,眼睛一睁就先来一卦。什么事情都筮占,准确率都被降下来了。”

    “还不是因为滇池蝾螈族在人族的城里头开的那个占卜馆的那个新闻。这不他们的前任金角坐镇,预测到了有个人族小国的皇储会娶平民出身的女子。婚礼当天,那个前任金角就跟着一起上了人族的新闻。”

    “嚯,是吗?!她居然靠筮占术赚普通人族的钱?”

    “其实也没什么吧。人族修行者不也开了星鲛咖啡馆,豆狸一族不也开了豆狸居酒屋么,赚钱顺便弄点消息吧。然后他们那个占卜馆一整年的占卜计划都预约完了。消息传回来,咱们金角大人就有点忿忿不平。”

    “忿忿不平?”

    “还不又得回到当年金鸢天狗那一卦。滇池蝾螈族前金角出的那卦,表面上看是占错了,可暗地里人族修行者那面都传她算的才是对的。只是后来神明出面摆平了这件事。”

    “这个我倒是知道。其实咱们金角大人也没算错啊。现在天下天平,可不就是个大吉?人族就爱听那些耸人听闻的东西。对了,今天来的贵客,听说就是金鸢天狗族的?”

    “嗯,听说他们族里有个蝾螈族的孩子要送来跟着咱们这儿学点蝾螈的本事,之前他们族长来了信,咱们金角大人同意了,说这几天就送来。”

    “大概也是蝾螈和金鸢天狗生的,然后原身选了蝾螈。”

    “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现在这种多了。誒?来了。别说话了。”

    来的一行贵客一身狼狈,三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两位当值的青年不好意思盯着看,忙把他们先迎进了族居,又等着他们用法术擦干身上的雨水,除尘,再无半分狼狈像后,他们才往族中的议事厅去了。

    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金角大人居然眼巴巴在议事厅门口候着。

    一见到他们,金角就急切地赶着上前几步,草草与大人打了招呼后,就直愣愣看着那四个孩子。

    这四个孩子一看就是两家的,一边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男孩,由一对年轻小夫妻带着。另一边看起来是对龙凤胎,兄妹两面目依稀有些像,由一位28、9岁的男人带着。

    金角打量了一下三个男孩,愣住了,冲着那对双胞胎男孩疑惑地喊了一句:“桑染?”

    就见手拉着手的双生子里笑眯眯地走了一个出来,恭恭敬敬同他行了个礼说着:“金角大人好,我就是桑染。”

    金角疑惑地看向另一个。就见另一个也笑眯眯地同他行了个礼说:“金角大人好,我是桑染的弟弟,小安。”

    金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那个小安被后面站着那个女人提着衣服领子就给拖了回去。那个女人对金角打了招呼,抱歉地说道:“对不起,金角大人,小安这孩子,一直和桑染作伴,就喜欢和他变成双生子的样子,他实在是有些淘气。”

    金角看着这个女人,又看了眼另外那对龙凤胎,龙凤胎里那个女孩与这女人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金角心中想了一想,恍然大悟:“是林大人啊,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女人正是林微昕。

    两人再次寒暄片刻,林微昕就把白贲与桑染交给了金角。

    金角留客道:“天气太差,杜若大人、乌丸大人和林大人不如暂且先在我们族中小住几日,也好看看两个孩子是不是适应。回去也好给白婵族长说说情况,让她放心,不要难过。”他一边说,心里一边哂笑。

    这话里头有些打趣的意味。

    自一百多年前神谕承认了金鸢天狗族后,他们的族长也和人类世界的其他精怪族的族长一样,每三年都通过豆狸居酒屋返回精怪世界开会。

    金角因此认识了他们的族长白婵。开了这么多次会,大家都熟悉了。

    而这白婵族长的风评也很有意思,一方面她在人族修行者中流传着嗜杀的糟糕口碑,另一方面在精怪圈里又有个慈母的口碑。她是唯一一个每次开会都要带着自己那对双生子的族长。

    最开始大家见她年轻美貌,只是娇滴滴的一个小娘子,有一些力量为尊的族长就不把她放在眼里,斥责她带着孩子开会拖慢会议进程。谁知她脾气火爆,二话不说,上手就打。打完还感慨,到底是精怪大陆,灵气可以随便用,打起架来就是舒畅。

    打过了几架,又加上人族修行者那里传出一些她的凶名,居然反而赢得了这些族长的尊重。

    她带着孩子开会,也成了每年族长大会的一道风景。人人都知道她对那对双生子爱逾性命。两个孩子也能看出天资卓越,长大后肯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绝对是两个打架好手。

    所以当白婵说不光桑染要回族里学习,她那个女儿也要跟着来时,金角最开始是不敢相信的。后来她每次来信商讨时都提到自己女儿来了如何如何,他才确定她的女儿是真的要来。

    白婵最后来的几封信中充满了不舍和难过。

    金角看着,体念她的一片慈母心肠,所以才想多留来送孩子的人几天。让他们亲眼看一下孩子的适应情况,好回去告诉白婵,以免她心里担忧难过,回头自己隔三岔五来探望。

第二百七二章 教育大计

    杜若看天气恶劣,豆豆赞助的那条独木舟也实在是坐着不舒服,就和乌丸夫妇商量了一下。决定客随主便,住几天看看情况。

    参观了小蝾螈们上课的地方,住的地方,吃饭的地方,看着桑染和白贲领了小蝾螈统一的袍子,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台风还没走,不出结界也能看到外面风雨大作,气温骤降,大家奔波了一天,只想早点睡觉。

    三间客房,杜若安排自己一间,乌丸夫妇一间,安和无咎一间。

    安想和乌丸他们住,敲了半天门,里面的人就是不开门。

    乌丸还隔着门叫道:“小安乖,别敲了,我们已经歇下了。你乖乖去和无咎弟弟睡啊。”他只能气呼呼跑回了无咎的房间。

    无咎同情地看着他道:“你妈妈和我妈妈长得很像,可你爸妈对你没我爸妈对我好。”

    安瞪了无咎一眼道:“小鬼,你懂个屁!”

    自从上次林微昕和乌丸带着桑染与安离开了河谷族居,乌丸立刻就在狸国一个小神社里找了份神主的工作。

    神社的神主一般都选皮相上佳,声音好听的狸子担任,要是仪态优美,记性好就更好了。乌丸这样神宫出来的有经验者,自然是十分炙手可热的。

    因为家里人口多,乌丸平时还给招财的酒馆提供‘金烬落’,靠着这两块的收入,养活一家四口。倒也在精怪世界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一百多年。

    这一百多年里,若说谁是林微昕和乌丸最最佩服的人,就数安了。

    他们最开始一直以为安就是和他们闹着玩的,最多也就变成孩子跟着他们一年半载而已。

    谁知安的恒心令人惊讶,他这百多年从来没有变回过原来的样子。

    刚开始他好像还知道自己是大人变的,有时会说起“我原来怎样怎样”,也还知道要点脸面,不黏着林微昕抱,只会黏着乌丸。

    可短短几个月后,他就习惯了自己幼儿的身份,似乎把自己以前的事情忘了个精光,只当自己是个真材实料的小孩子,毫无负罪感地天天跟桑染争起宠来。

    最后乌丸和林微昕被逼到无法,各自拿了一个本子记下自己本月抱了谁几次,背了谁几次,亲了谁几口,夸了谁几句。安的每项数字都只能比桑染的大,不能小。

    每次安作天作地,他们就拿出本子给他看,他看到自己名字后面那个数字大,一般就心满意足地算了。

    头几年,乌丸还时常对着林微昕长叹,问她,安是不是被白婵下了离魂咒。没道理他这么多年一直当个小孩不腻味啊。

    林微昕冥思苦想数年,同样不得其解,最后只能猜测安大概很喜欢他俩这样的父母,感觉到了无尽的温暖,所以舍不得长大。

    谁知这话被安听到了。

    安嗤之以鼻,专门跑来对他们抱怨道:“你们这样的爹妈……成天就知道嫌我和桑染碍事。为了两个人出去玩,把我们丢去出云岛那么多次,出云岛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带过我们俩不止一次了。”

    说完两手一插腰,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气鼓鼓地走了。

    走两步还回头补充一句:“甚至砗磲奶奶!你们甚至让砗磲奶奶带我们!她都没法上岸陪我们玩!”

    林微昕听了很是内疚,怪乌丸,“你看,你非说砗磲大姐也行,你给孩子心里留下多不好的印象啊。她是水族,咱们又不是。”

    乌丸也很内疚,劝慰道:“那下次我们把他们丢在二玉族里,堆堆他们七间狸族里也可以。他们族地方大,可以多丢两年让他们自己玩。”

    可他们对安的情况终究是存疑的,总觉得安这种不吃亏的性子,不应该一直愿意当个小孩的。

    就比如有时安欺负桑染被发现了,还会被他们联合起来训斥,有两次说他说得厉害了点,他还哭了。这要是成年的安,根本不敢相信他会哭,他哪能咽的下这口气啊。

    可若说他和桑染一样被压制了精魄失去了成人时的记忆,他又记得不少法术,只是因为是小孩,使不出威力来,看着就像是个天资聪明的自学成才的孩子。

    他们也试过探探安的口风,可他除了说话口气有时有些老气横秋外,别的地方就像个小孩,也没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几年后,他们也就接受了事实,他们就是带了两个孩子,一个乖,一个精。

    想通这件事后,带着他们的日子反而变简单了。日子就像普通的一家四口般过了下来,眨眼就过了百年,两个孩子长起来速度也差不多,看着十二三岁的样子。

    乌丸怎么换算都觉得他们这长大的速度不对,既不是天狗的速度,也不是蝾螈的速度。

    只能和林微昕自我安慰,这是神谕。神明自有深意。

    六、七年前,他们突然收到白婵的来信,说要让桑染回去和族里几个孩子一起在学点法术这些。

    林微昕想想也好。

    桑染精魄被南木姆压制住了,完全失去了原来的记忆与技能,只能当个寻常孩子一样一点一点重新教。

    好在桑染教林微昕时很用心,现在林微昕就把他教她那些,原封不动地一条条给他灌到脑袋里,再让乌丸跟他解释他不懂的,安陪着他练习实用。

    想倒是想得蛮好的。

    只是乌丸天资比他们都高,教起人来反而不擅长。他自己学东西的时候举一反三,过目不忘,学得很快。对于别人不懂的,他不理解别人为什么不懂。别人希望他细说说,他又不懂有什么好说的。

    安呢,看起来是个天资很不错的孩子,那些法术什么高明着呢,根本不耐烦陪着桑染从基础的法术一点点学。倒是借机数落桑染笨。林微昕就不高兴了,不许他这样打击桑染的自信,也就不让安陪着练了。

    这样一来,林微昕心里就有点担心桑染基本法术这些,都学得跟楞绊倒的。

    白婵这个时候递来的邀请,对于烦恼着桑染的基础教育的林微昕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于是商量过后,乌丸就辞了神主的工作,与招财打过招呼,四人又回去河谷住了几年。

    安回到河谷,发现大家都在学习,没人陪他玩了。就一反常态,老老实实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学习去了。

    乌丸小两口这才真的过了几年舒心日子。

    最近大家又商量着要送桑染去林溪蝾螈处学习,白贲哭着闹着非要和桑染一起去。白婵没办法,只能同意。

    这是白贲出生以来头一次要离家,白婵哭了好几天,根本停不下来,只能临时喊杜若来送。

    无咎和白贲形影不离,这次倒没说要跟着,只说送白贲过来。

    于是才成了这三大四小的送学队伍。

第二百七三章 青梅竹马

    第一天离开家的白贲,到了晚上就想起自己的阿娘白婵来了。她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过,现在阿爹阿娘都不在,无咎也不在,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了孤单。而且这才是第一天啊。

    她突然后悔跟着桑染来这里学习了。坐在陌生的房间里,白贲忍不住哭起鼻子来。

    哭了一会儿,她抽抽噎噎跑去敲隔壁桑染住的那间屋子的门。

    她想去找无咎,或者和自己阿娘看起来特别像的那个姨姨,可她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只知道明天他们还住在这里。她明天要和他们一起回去,她不要在这里上学了。

    桑染开了门,就看见白贲哭得脸都红了,说要他带着去找无咎。

    桑染很为难,他也不知道无咎住在哪里。就问白贲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去找无咎。

    白贲哭得稀里哗啦的,说自己想回家,不想自己一个人住。

    桑染也跟着哭了起来,他也想回家,他想小安,他想林微昕和一树。

    白贲惊讶地发现自己把桑染惹哭了,顿时收了眼泪,看桑染哭得比自己还要伤心,就一心一意地同情起他来了。

    她老气横秋地安慰他道:“你别哭了,你想吃草团子吗?我阿娘给我带了好多个。你去我那里吃吧。”

    桑染摇摇头,“我不喜欢吃草团子,林微昕给我带了柏饼,我喜欢吃柏饼。”想起林微昕今天再三温言嘱咐他要和同学和睦相处,心里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白贲“哦”了一声不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说了句:“那你让我进屋,给我吃一个柏饼吧。”

    桑染这才注意到他俩在门口对着哭了半天,不由脸上一红,忙把白贲请进了屋。

    白贲打量了半天他的屋子,问:“你会变大的东西了吗?比如床之类的。”

    桑染呆了呆,摇头说不会。白贲扼腕痛惜,怪自己没好好跟阿爹学,阿爹变这些最拿手!

    白贲又问:“那你会变软垫吗?”

    桑染又摇了摇头,泪汪汪地说:“平时都是一树做这些。”想起平时这时候,正是和小安一块儿跟着一树上山玩的时候,眼泪又簌落落流了下来。

    白贲心里叹口气,就喊着他抱上自己的铺盖,去自己那屋一起住。

    桑染犹豫了。自己好歹是哥哥,这个妹妹年纪比他小,却要她来照顾自己,似乎不合道理。

    于是桑染说:“还是我去把你的铺盖拿来我屋里住吧。”

    白贲同意了,还把自己的草团子也带了过来。

    桑染勉强吃了半个草团子,实在不喜欢这股青渍气,就不想吃了。

    白贲一见他要浪费食物,心中不喜,立刻拿过来自己吃了。白婵给她带的草团子一共也没多少,吃一个少一个,心里想着以后再不给桑染吃了。

    桑染让白贲睡他的床,他自己则睡在地上的铺盖里,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坏了,两人没说两句话就安稳地睡着了。

    而被迫和无咎一起住的安,天一黑,心里也挂念起桑染来。于是他打算去偷偷去看看桑染,看他有没有哭鼻子。

    他刚一出门,无咎就跟上了。

    安皱着眉头瞪着无咎,“你快睡觉去,不许跟着我。”

    无咎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你带我一起去,不然我就告诉杜若。”

    安的两道眉毛都快拧成死结了,伸手就重重打了无咎一下。

    无咎阴沉地瞪着他,一点没显出害怕来,立刻还了他一下。

    安眼睛一亮,撸起袖子,“小鬼,还敢还手!”又推了无咎一下。

    无咎扑上来就猛打。

    两个人躲回屋子关上门,狠狠打了一架。

    安震惊地发现,自己和这个小鬼居然堪堪打了个平手,什么便宜都没占到。自己咬了这小鬼一口,小鬼也咬了自己一口。

    不过这小鬼挨了打,一声都不叫,眼泪都没掉一滴,好硬朗啊。

    安忽然对无咎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河谷里住了六年,平时无咎也不声不响地,随时跟着白贲,他们两个都没什么机会说话,更别说一起打架了,原来他这么经打啊!

    安笑眯眯地看着无咎,招招手说:“走,我们一起看看他们去。”

    两人鬼鬼祟祟在族居里绕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桑染和白贲住的那栋屋子。

    两人趴窗口看了半天,看见白贲和桑染正哭哭啼啼吃着点心,嘴里时不时还念一遍‘小安’和‘无咎’,心里非常满意。

    知道自己的兄弟姐妹因为离开自己难过地都哭了,真是一件让人没什么好抱怨的事情。

    他们俩又鬼鬼祟祟跑回自己房间,相见恨晚地聊了半宿打架的法术。这才肯睡。

    第二天,三个大人又参观了小蝾螈上课的情景。

    这堂课是要教小蝾螈变化术,课堂上的小蝾螈都变出了原身,桑染也变出了自己的原身,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白贲,怕她觉得被孤立了。

    白贲得意一笑,摇身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蝾螈,和桑染看着十分相似,只是腹部的花纹是橘色和米色。她变得如此精妙,身周甚至还带着林溪蝾螈自有的闪闪的灵气光点。

    其他的小蝾螈看了这新来的两只蝾螈一眼,又若无其事地听起课来。

    桑染轻轻地对白贲赞叹道:“你变得好棒啊,他们都没看出来你不是蝾螈。”

    白贲洋洋得意,“这是我天生就会的,是我变得最好的一个变化术了。第二名是犀鸟,阿古大人说我变的犀鸟也看不出是变的。”

    教室外,安正在问无咎:“你会变化术吗?我看白贲这个变化术真的很厉害啊。”

    无咎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道:“白贲的变化术可厉害了,而且她打架也很厉害。就是太爱哭了。”

    安有点羡慕地点点头,“桑染打架不厉害,还爱哭。”

    无咎向往地说道:“唉,能有好多人一起上课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这里的课好没意思,我听白贲说,还要学筮占和岐黄、巫蛊。都是打架很弱的人学来自保的。”

    安看了会儿教室里的情况,忽然道:“我们回去也说要去上学啊,教打架最厉害就是天狗族了。我们可以去天狗本族里和小天狗们一起上课啊!肯定比河谷里的孩子多。”

    无咎想了想说:“我阿娘说打架最厉害是我们金鸢天狗啊。”

    安“嗐”一声,“打架是我们最厉害,可教打架的技术,还是天狗本族最厉害啊。你阿娘和你舅舅以前也是天狗本族里学的。”

    无咎眼睛亮了亮,高兴道:“好啊,小安你去吗?我们还能喊上鸣谦,他打架也很厉害,如果他爸爸允许的话。”

    安满意地点点头,“我们待会儿就和杜若说。”

第二百七四章 都是一家人

    桑染和白贲去了林溪蝾螈族里上学,安、无咎和鸣谦则去了精怪大陆的天狗本族里上学。

    族里原本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一夜之间冷清了下来。

    白婵在白贲走的时候哭了好多天,无咎走的时候又哭了好多天,窦雁一直哄着也没哄好。

    族长心情不好,苏木和杜若心情也不敢好。

    看来因为孩子们出去求学而感到高兴的,只有乌丸和林微昕了。他们简直像被放归森林,重获自由的小鸟,兴高采烈地每天都跑出去玩。

    惹得王文娟一见到他们就唠叨,说他们一把年纪了,还没点父母的样子。王文娟这一百来年也没见过女儿女婿几面,可一见到就忍不住要数落林微昕。煞风景得很。

    于是林微昕和乌丸只能找办法来避开她。

    他们每早赶在王文娟和林建国起床去河谷溪边散步之前出去,晚上非要等满天繁星才肯回来,好让王文娟没机会骂她。

    王文娟骂不到女儿女婿,一肚子火,转过头来就去骂林建国。林建国无辜被殃及,只好悉悉索索去和柴珺的爸爸诉苦。

    林建国性格开朗,爱说话,热心肠,在族里人缘很不错,与苏木也又把从前的友谊回了温。同情他家有河东妻的族人很多,那些族人见林建国和老柴实在苦恼,就常常约他们出去采点野菜啊,抓点野味啊,避开王文娟。

    王文娟更觉得气闷。

    她就给乌丸留了纸条,让他通过小瓷鸟跟他母亲赶紧联系一下,请他母亲去找他人族世界那个小姨来接王文娟去她家玩。

    乌丸的小姨,就是住在植物园里,吃了王文娟卤猪头供品的那位“神仙”。

    林微昕生产前后,王文娟担心女儿,天天跑去跪着许愿。乌丸的小姨躲在一边观察了好久。

    后来有一天,王文娟奉上了一只湖塘桥老王家远近闻名的卤猪头做供品。

    乌丸的小姨吃人家的嘴软,就附上了王文娟家小区电工的身,登门向王文娟道谢,顺便打算跟她报个母子平安的口信。结果,差点把王文娟吓出个好歹来。

    好在王文娟这个年纪的阿姨,年轻时候都是经过事情,见过世面的,很快就接受了“神仙”礼数周全起来,也会登门道谢的这一神族的普世价值。

    她热情地邀请“神仙”有空就来家里玩,后面又买了些爆鱼,卤牛肉这些新口味供品去感谢“神仙”来送口信。而小姨吃过后,又登门道谢,顺便又把人族修行者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神明显灵的事情跟王文娟八卦了一番。

    几番来往后,王文娟多了一个给她科普精怪世界的半神朋友。

    小姨发现仲夏女性对朋友的最高礼遇就是一起逛街吃饭喝茶,如果她每次都附在普通人的身上与王文娟聊天,她们就没法像真正的朋友一样逛街买东西吃饭。

    弄清楚这点后,她终于现出人身,实打实地和王文娟交起了朋友。后来还经常去她家,认识了林建国,好好见识了林建国的“妻管严”气质。

    她看过之后,觉得自己异母的这个姐姐的儿子和儿媳,家庭情况其实挺相似的,都是阿娘又凶又厉害,阿爹负责衬托阿娘的凶和厉害。

    王文娟虽然对老公很凶,对朋友的态度可与对待老公大相径庭,温和贴心着呢。两人来往了几年后,就实心实意地与对方相处起来了。

    后来柴珺夫妇与林微昕夫妇商量过后,把两家的家长接去了河谷族居。乌丸把瑶光那得来的,找传说里西南黑水之间,都广之野里不死草的路线告诉了柴珺。

    柴珺就去寻了来,给两家的父母服用了下去。从此,他们再次焕发了青春,外貌重返年轻时的摸样。在河谷重新开始了一轮对新世界的探索和认知。

    乌丸的小姨还去河谷住过一段时间,时不时地还会接王文娟去她家玩。

    王文娟一走,林建国和老柴的日子就轻快了。两人和族里那些没灵气的精怪和人族一起喝酒作乐,乐不思蜀。

    这样的好日子等王文娟访友回来,又会中断一阵,好在过一阵总归又能过上。林建国并不是个贪心的人。

    乌丸和林微昕旧地重游,把族居周围玩了个遍后,想念起瑶光来了。于是和白婵他们告了别,打算先回出云岛陪瑶光,等桑染学成再来接他。

    两人轻松愉快地回了精怪大陆。

    回出云岛之前,他们先去了天狗本族看望安他们三个。

    天狗族的族长一直不知道那对独自闯进天狗本族的金鸢天狗的双生子,其实是桑染和安假扮的。

    自从族中三位大天狗去人族世界,偶然地遇到金鸢天狗白贲和无咎再世,神明现身,天道复回这些神迹,回来后,他们立刻小范围地传达了当时的情景。

    所以当他看到温和寻常,乏善可陈的林微昕时,并没有奇怪她金鸢去哪了,也没有诧异她的资质平平,他认为她只是在那次人族与金鸢天狗大战中折损了自己的法力和金鸢,能活着已是神明的恩赐。

    在他心中,林微昕给他的印象始终定格在了那次的惊鸿一瞥。十七、八岁光景的少女,长发披肩,光着脚,着一件白袍,眉心处还有一抹暗金色灵气痕迹,仿若神祗。一路蒸腾着惊人的灵气就那样傲慢地走进了族居,全无惧色。凭这份胆气,就是他的女儿。

    他心底里还觉得林微昕长得有一些像自己的妻子燕脂,也有一些像自己。只是他不会再提起这件事。金鸢天狗需要躲躲藏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他们是天狗族的新的一支。最好斗也最能打的一支。

    族长头痛地笑起来,也许太爱打架了些。也许找些温柔可人的女孩子嫁去他们族,不知道会不会改善下他们血脉里带来的戾气。

    他格外温和地与林微昕和乌丸见了礼,又格外关照那几个来族里学习的小金鸢天狗。

    说起来,都是一家人,真的都是一家人。

第二百七五章 活招牌

    一轮圆月高悬空中。

    出云小岛上灯火通明,波点酒馆里传来一阵阵女孩子们的娇笑声,听着极为愉悦的样子。

    几年前,波点酒馆那种让人越喝心越冷的“金烬落”停售了。

    从那以后,客人们即使想来借酒浇愁,也只能喝店里的招牌甜酒“浮生醉”了。这名字是百多年前酒馆推出了新酒“金烬落”时,一道给原本的招牌甜酒起的。

    喝“浮生醉”喝到最后,笑的多,喝“金烬落”喝到最后,醉倒的多。各有各的用场。

    这几天酒馆推出了两种新酒,一种叫“神归月”,宣传里说是“金烬落”的改良版,越喝心越暖,浓烈又清冽,一发售就受到老客的好评。

    另一种叫“虎落笛”也是“金烬落”的升级版。目前酒馆的店员还没推荐给哪位客人喝过,听说是一种喝了会引出心底最深的恐惧与哀伤的酒,听店员说这是酿酒者经过死亡侵袭后,在大悲的心境下产生的灵感。

    这晚只是波点酒馆一个十分寻常的营业日。不知哪个岛的巫女们,刚办完青女月祭,三五成群地约着一起来聚会。

    她们已经喝了不少。

    吧台后头坐着一个20出头的青年,相貌清俊,只是时不时会从眼中流露出一两丝凶狠之色来。他在吧台坐了一晚上了,细心观察着每一桌客人。

    这青年正是阿古,他吩咐店员不要再给那桌女客人上酒了。

    其中一个常来的巫女已经喝到七八分醉,一边努力辨识这次“浮生醉”带来的奇妙幻觉,一面喊了店员问道:“今天你们那个神主大人怎么还没有来?”

    店员低眉顺目地答道:“他和他太太已经搬走好些年了。”

    巫女不满地瞪着他:“我问他太太了吗?我问的是他。那,那位私塾的先生也还没有来店里吗?”

    店员答道:“他带着女儿去别的地方了,走了一百多年了……客人,你可需要喝点热水,加一些小食?”

    巫女仔细想了想,忽然笑道:“错了错了,今天这个酒,都把我弄糊涂了,我要问的是星星一样的蓝大人,蓝大人今天怎么还没出现?”

    店员心里暗笑,客客气气答道:“他今天还没有来过,不过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兴许今天不回过来了。客人不如改天再来看看吧。”

    巫女满脸失望,与同伴们低声说了两句,就听见那一桌的女孩子一同发出失望至极的哀叹来。

    店员走回吧台,阿古问起他那桌的情况。

    店员笑着答了:“客人今天没见到瑶光大人,很失望。”

    阿古也笑了。

    瑶光跟着林微昕到过一次出云岛,当时就大为惊叹招财开酒馆这件事。等乌丸带着林微昕和两个孩子来这边生活后,他就提出想留在岛上,与招财多交流交流,开发开发狸元的用法。

    这个世界灵气充沛,又有波点葵随时可以补充,瑶光的虚像时不时地也会在夜里走出狸元,到岛上逛一逛。

    瑶光对精怪世界的人和事情很好奇,常常在酒馆营业的时候进来坐坐,有时就与客人聊聊天。

    因他容止优雅隽爽,一下子吸引了很多女客专程来看他,盼着能与他聊上几句。瑶光对于这种招蜂引蝶的事情,经验太丰富了,很快就觉得厌烦了。

    可招财和阿古又央着他至少隔一天去一次,说他三天不去,酒馆的生意要下降两成。瑶光有的是时间,性子也开始往和顺与助人为乐的方向偏去。于是经常露个面,只是不那么爱和别人说话了。

    有时候就是坐着想想心事,想完就回去狸元里。

    今天他还没去店里,因为他在海边看着月亮,忽然想下水游一游。于是他就一步一步走进了海水里。

    忽然,他听到了两个人在说话,再一听,除了砗磲夫妇还有谁。

    “你能不要把眼珠子都转过去看瑶光吗?好歹留几个观察下周围?万一你一直盯着他看的工夫,来了一只千手螺,把我们的壳钻了个洞怎么办,我们被这些残忍的骨螺给吃了怎么办?”一个老头不满地抱怨着。

    一个老太太底气很足地反驳他,“这片海域根本没有千手螺!骨螺都不见一只!你唠叨什么啊唠叨。瑶光这样萤火一般的虚像入了水,这片海域里,但凡没死的活物,不都得看他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你没看见鱼群都跟着他走了吗?”

    老头觉得老太太在狡辩,“那些灵智未开的水族当然是被光吸引着去看他的,你呢?我们可不是一般的海族,我们怎么能因为他长得美,我们活了五千年都没见过可以相提并论的,就一直盯着他看呢?”

    老太太恼羞成怒,“什么看看看看看的,你烦不烦?你上次盯着两条小鱼不也目不转睛的,我都没说什么。”

    老头觉得自己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那时因为那小鱼是吃的!瑶光能吃吗?”

    “行了行了,他往前走了,不看了不看了。”老太太不耐烦。

    老头还在说,“你明明就孩子盯着他,你看,你把壳都转了方向!”

    老太太忽然单方面结束了和老头的对话,喜气洋洋地说道:“瑶光大人,晚上好啊,你来看月亮吗?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瑶光已经听了半天了,深感有趣,向砗磲老太太打招呼道:“你好啊,砗磲夫人,你们出来散步吗?”

    他诧异地看着砗磲居然开合着两扇贝壳,跟着他往前走着。

    “对,我们决定出来走一走,就像你们人族一样,走一走,消化消化……”

    瑶光笑起来,夸赞了两句她贝壳边缘露出的花边膜的新色绚烂。就从水中起身去了酒馆。一边走还一边听到砗磲夫妇的声音。

    “你居然为他变了外套膜的颜色。老太婆,我郑重向你抗议。你这样做伤了我的心。你变的主色和他虚像居然是一个颜色。哎呀,哎呀,我得透口气……”

    “不好看吗?你上回照着芥子底水玉葵的花色变了外套膜,人家问你版权的事儿了吗?我为什么不能用瑶光那个配色?”

    瑶光无声地笑着,进了酒馆。

第二百七六章 换不换?

    瑶光进到酒馆时,之前那些冲着看他来的女客人们已经离店了。

    因为从出云小岛到雅伽岛或者大陆还有不少路程,所以一般来说,到了这个点就不太会有客人再来了。

    今天是个例外。

    与瑶光前后脚,无声无息进来了一位女客人。这位客人身材窈窕,穿一件黑色布满绣花的长袍,满头的秀发发量惊人,扎成麻花辫,一圈圈在头上盘出厚厚一层发髻。迎客的店员见到她时,还是怔了一怔,才掩饰住惊讶之色,给她引去座位。

    瑶光在她身后,停住了脚,这身装束真是太眼熟了。

    等那位女客人坐下后,瑶光看到了她的侧脸,她的脸上布满了黛青色的符纹。瑶光心中“咯噔”一下,走上前去,郑重行了个礼,打招呼道:“南木姆,好久不见。”

    南木姆转过身看见了瑶光的虚像,停顿片刻,才说道:“真巧,瑶光好久不见。”

    瑶光垂目向南木姆道谢:“上次南木姆对我家啾啾的恩情,我还没有机会向南木姆道谢。”

    南木姆想了想,淡淡道:“你是说那个身上有仙灵,拿着你的残魂做的骨骰的那个小姑娘吗?嗯,我原本是打算帮她一把。让她怀了仙胎,又把她的魂魄留了一缕用仙灵包裹。不过,事情并没有按照我想的变化,真正救了她的是天道。你不必谢我。”

    瑶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南木姆先开口道:“我今日来不是找你的,是与其他人有约,他说这里有两支有趣的酒。你不用拘谨,去吧。”

    又想到什么,接着说道:“今天遇见也是有缘。你的那片白色尾羽,我已托你那个啾啾拿给你,等你大限将至时,你来找我,我补给你2000年。当年我年轻气盛,困了你500年,还有机会能补偿,我很高兴。”

    瑶光道了谢,走去远一点坐着了。

    过了不多时,进来一位身材魁伟的男性,满脸虬髯,英气勃勃。南木姆见到他来,立刻起身向他行礼。

    这个男人笑呵呵地与她寒暄两句,挥挥手让她坐。

    瑶光心中一动,南木姆见了尚且要起身行礼的人,肯定是个更强大的神明。他看了两眼,不敢再看,低着头坐在一边。

    来的是素盏鸣尊。

    他时常化作人形到处游玩,这家酒馆是他听说酒的口感很有趣,跟风来的。他喜欢他们招牌的那支“浮生醉”,之后又独自来过几次。

    之前他在铜镜中见到小狸子酿了“金烬落”的酒卖钱,就来喝过两次,可那酒喝了心凉,他不是很喜欢。

    听说小狸子新酿了一支“虎落笛”,正好他有事情要找南木姆,就约了南木姆来这家酒馆。想着既可以说事情,又可以尝尝新酒。

    南木姆生性素直,素盏鸣尊约着她来这里,她就来了,并不会反复想他约见她的原因。

    素盏鸣尊先给两人点了招牌的甜酒,打算自己到后面再喝“虎落笛”。

    点完就问了几句山谷里金鸢天狗族的动向,又问了两句白贲和无咎的现状,想着回去告诉天照和夜读也好。

    等酒上来,南木姆端起酒杯先看了看,只见酒色如琥珀,其中灵气充沛,还有一些金箔洒在其中。又轻轻嗅了嗅味道,一大股寻常的甜香味扑面而来,里面似乎还夹杂了一些腥气。

    看着很寻常嘛,难道味道真的那么好?南木姆心里想着,兴致勃勃地抿了一口。她愣住了,这酒里有好多小针,顺着酒的流向,在舌头上反复地扎。有些刺痛,更多的是有趣。她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

    素盏鸣尊留意着南木姆,因她满面都是符纹,不做大的表情时是看不出她的情绪的。只能靠她的行为来判断。他见她浅尝一口后,就一口接一口喝了起来。想来应该是喜欢喝的,心里也觉得高兴,自己也自斟自饮起来。

    酒过三巡,两人喝了三四壶的“浮生醉”,可都只到微醺,喝得恰到好处。

    素盏鸣尊惊奇地发现这位女山神的酒量不错,喝酒的风格也很粗放,喝得又急又快。不像田姬她们,喝酒很慢,倒酒端杯都很注意自己的仪态,似乎并不在享受酒,而是以酒为道具,展示自己的女性美。

    他自己在喝酒上头很是豪迈,酒量也很好,却鲜少有机会能喝得尽兴。这次遇到个风格一样的酒友,来了兴致,问过南木姆后,一人来了一壶“虎落笛”。

    阿古有一种识别大精怪的良好直觉,他代替店员把两壶“虎落笛”给两位贵客端了过去,并礼貌地提醒了一下他们。

    “酿酒师说过,这酒的灵感是在生离死别的心境中引发的。我曾喝过,这酒把我心中最大的恐惧与痛苦再次翻了出来。我性格愚钝,陷入了大悲的心境,醉了两天,才险险醒来。并不是特别好的体验。两位客人,如话未说尽,不如说过再喝,以免这酒败了你们的谈兴。”

    南木姆的眼睛在黛青色的符纹堆里忽闪了一下。她柔和地说道:“谢谢你了。”转向素盏鸣尊,“不知大神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素盏鸣尊笑道:“就是想替那只蝾螈求个情,也一百多年了,他一直是个孩子模样,现在又被送去重新学那些学过的东西……”

    南木姆笑道:“大神有所不知。那日我见那蝾螈伤心欲绝,失了神智,这才压制住他的精魄,让他忘了从前种种,重新开始生活。现在只是区区百年,还不足以让他建立新的稳定的神智。”

    素盏鸣尊沉思片刻点点头,与南木姆说起桑染与林微昕的纠葛来。

    南木姆之前看着的时候,已经隐隐看出一些端弥,现在才算搞明白了事情的全貌。

    素盏鸣尊听了南木姆的原因,知道一时半会儿桑染也恢复不了了,就不再多说,和南木姆喝起“虎落笛”来。

    “虎落笛”极烈,入口瞬间,仿佛在嘴里炸开一朵焰火,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不咽下去,嘴里刺痛,咽下去,又怕一路烧灼着下肚。不由让人心生悔意,不该喝,不该想。

    南木姆心里暗自叫了个好,这酒够烈。

    两壶喝完,南木姆依然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异常。素盏鸣尊却“呜呜”哭了起来。

    他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睛,告了辞,逃也似地走了。

    南木姆继续坐了一会儿后,走去瑶光面前,问道:“你的妻子,依扎嫫,很美吗?”

    瑶光没想到她会来问他这个,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沉吟再三刚想回答,南木姆已经接着说起来了。

    “这酒不够烈,翻不出最恐惧和痛苦的回忆,只是让人心生惆怅罢了。我发现,情爱这件事里,既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道理可言。所以没人做得了智者。蝾螈与你的啾啾便是。”她说到这儿就停了嘴。

    丢了两枚金贝给瑶光道:“一枚给你栖身,一枚帮我付账。”

    “若我愿意给你一具肉身,换你陪我到你的大限之日。之后我再给你一个自由的2000年。你换不换?”

    瑶光沉吟良久,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我是人族供奉的鹰神,不能做你豢养的猎鹰。”

第二百七七章 你怎么选

    南木姆仰头盯着瑶光,瑶光毫不退缩。

    南木姆笑起来,“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我何曾说过要你做我养着玩的猎鹰?”

    瑶光立刻说道:“那我就更不会去了。南木姆也许不知,但我心里只放得下我妻子。”

    南木姆语气中带了几分苦涩,“可我当年问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时,你还不认识你妻子。”

    隔了很长的一个停顿后,瑶光说道:“那时我好不容易脱离了家族的约束,我只想四处走走,见识见识这个世界,我不想被束缚。”

    南木姆轻轻笑起来,“我不管。今日我们在这里再见,就是天意。这次我偏要看看这因到底是要结出什么果来……”

    眨眼间,她踮起脚吻上了瑶光的嘴唇。

    阿古大惊之下刚想说话,南木姆一拂袖,酒馆灯火全熄。阿古和店员被重重掷出了酒馆。

    阿古脸色惨白,他记得他遇到过一次这样强大的法力,那还是在滇池水底,岩火大神手上。他警告店员今日的事情谁也不能说出去,把惊魂未定的店员赶了回去。

    阿古一边往出云大岛林微昕的山洞走去报信,一边暗暗决定以后还是不卖“虎落笛”了,这酒喝完,人人都会失心疯,神明都不例外。

    这件绯闻,只在阿古和林微昕之间提过一两次。

    之后林微昕试探着问过瑶光那天的事情。

    瑶光当时就送了一粒残魂变的新骨骰给她,骨骰的六面刻着“慎言”,“慎独”,“慎微”,“慎初”,“慎染”和“慎终”,“慎言”二字特别地描了金。

    她才接过骨骰,就被瑶光赶出了狸元。林微昕怀疑这骨骰是特地为了这件事做的,就是为了让她闭嘴。

    她拿回去跟乌丸诉了半天苦。乌丸拿着那枚骨骰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很喜欢的样子。

    乌丸听了瑶光这件事,倒是想了好几天,有一天突然问林微昕:“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做?”

    林微昕笑道:“我又不真的是他,我哪知道要怎么做。若是按我现在的心,我肯定是不去的,我心里地方小,只放得下你。”

    乌丸心中甜蜜,抱过她来亲亲她的眼睛。

    隔半晌,还是说了自己这几天心中所想的,“若同样情况下,过了这些年了,我会希望你接受。在一起的时候,我尽我的全力爱你对你好,让你幸福。可如果我先回归了灵气循环,我希望你还能幸福,如果有一个机会你能重新开始生活,我想我不会介意。”

    林微昕把脸闷进乌丸怀里,过一会儿,闷声闷气地说道:“你别以为你这样说了,万一我先死了,我就会同意你去娶别人。我可不同意。你得等我,这一世下一世,哪一世我都会找到你。”

    说着说着流下泪来。抓起乌丸的手就是一口,咬得乌丸连忙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娶才肯松口。

    这次谈话后没多久,瑶光约了乌丸聊天,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问若是乌丸,面对南木姆会做什么选择。

    乌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起自己那天遇到天罚那刻的念头来。

    “之前,我和林微昕为了这对仙胎已经被逼到了死角里,我们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活路,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关于如果林微昕死了我该怎么办,我想了很多很多遍。”

    “天罚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想了那么多都是白想的。我根本不会眼看着她去死,我得让她活着。我那一刻有点内疚又觉得解脱,因为我想了那么多,知道留下来的人会有多难过。如果我死在她前面,我就不用面对那么多‘怎么办’了。”

    “瑶光,作为一个真的死在自己伴侣前面的人,如果我是依扎嫫,我不会介意你的选择。我只在意你过得开心不开心,并不介意你与谁在一起。”

    “其实我死之前有一刻,甚至有点庆幸,还有桑染,他会照顾她的。也许过些时候,林微昕还会重新高兴起来的。我舍不得她过不好。”

    “我说这些,只是站在先离开的那个人的立场随便说说。我不是你,不知道面对南木姆该怎么做。反正林微昕是不会让我去的,她前两天专门敲打我,就算她死了,也不许我娶别人……”

    乌丸撩开袖子给瑶光看自己手上的牙印,牙齿间“嘶嘶”吸着气,一边摇着头。

    瑶光瞥他一眼,看他那一脸春风得意,就觉得一阵讨厌。天知道被咬一口之后又换了什么好处,还在这里暗出出叫苦,明明就是炫耀。

    瑶光最后还是找了林微昕来问。问若是她,面对南木姆,会怎么选。

    林微昕说,“要我真是你,那就要看我喜不喜欢她了,足够喜欢就去,不喜欢就算了。”

    瑶光愕然,“你怎么这么说,你不是不允许一树娶别人吗?你自己怎可这样随便,张口闭口地‘喜欢’、‘不喜欢’?”

    林微昕奇怪地说道:“你和我们又不一样,依扎嫫已经入了轮回,你却入不了,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花了四千年把所有欠的因果都了了。剩下的时间,是你自己的了。”

    “你要是还想着依扎嫫,就不会喜欢南木姆,那就别去。你要是放下了,又正好喜欢南木姆,就去。这有什么难的。”

    “非要假设我是你去面对南木姆,这才难!还要问我怎么选。要真是我,我肯定不去啊,我回归了灵气循环还有轮回,我每一世都要找到一树才行,我才不去。”

    瑶光看她面上轻描淡写,一派风光霁月的样子,故意逗她说:“你家一树可想着万一他先回归了灵气循环,桑染能照顾你也挺好。”

    林微昕果然沉默了片刻,瑶光心中一顿,开始后悔自己随口说起这些。

    林微昕道:“瑶光,以后不要提桑染这件事了。桑染那么好,以后会有人一心一意爱他,只有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他。”

    瑶光点点头,岔开话题,问道:“一树酿的‘虎落笛’,你知道名字的意思吗?那天南木姆就是喝多了这支酒。”

    “这是他们狸国的说法,意思是到了冬天,寒风吹过密密的竹篱笆,发出的如笛音呼啸一般的声音,又萧瑟又寂寞。一树说,他被天罚的雷击到时,最后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那酒喝了很不舒服。我喝过之后,眼前不断地看见那一幕,一树被雷击到,闭上了眼睛。怎么都醒不过来。”林微昕脸色一黯。

    “那你怎么醒过来的?”瑶光听阿古说过类似的体验,好奇问道。

    “最后一次我看见他被雷劈到的那一刻,我立刻握住了他的手,我们一起被劈死了。然后我就醒了。”

    林微昕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

第二百七八章 青女

    林微昕和乌丸在出云大岛上住了下来,偶尔去探望桑染和安,探望桑染时便去河谷族居看看,探望安时,便去看看云堤和阿萝。

    乌丸开始帮招财的酒馆专心酿各种口感绵软,符合大多数人口味的酒,不再推出“虎落笛”那样风格过于强烈的酒了。

    平时晚上,两人间或去招财的酒馆里打发打发时间,这样又过了一百多年平静的两人世界。

    有一天,天还没黑,波点酒馆正在做着营业前的准备。这时候,无声无息来了位贵客。正是南木姆。

    阿古正在盯着店员们准备酒具,才一见南木姆进店,就像屁股被马蜂蜇到一样弹了起来,飞奔着赶去迎接。

    那次被南木姆丢出去,他大概摔到了尾巴骨,不管是人身还是原身,尾巴骨那截都酸疼酸疼的。阿古心中感慨,到底是神明出手,受了伤一百来年都养不好。

    南木姆看见阿古,和蔼地说道:“去叫瑶光来,我有事找他。”

    阿古心咚咚直跳,眼睛不敢乱看,应过后马上殷勤地奔去找瑶光了。

    瑶光来得很快。

    他一进酒馆的门先看到了南木姆手上牵着的一个女孩子。

    那孩子3、4岁的样子,穿一件暗色的长袍,一张小脸像是玉啄出来的,白得发亮,头发扎成两个鬏鬏顶在头顶。额头覆着一片柔软的刘海,正好奇地在东张西望着。

    瑶光心中“咚”地被撞了一下。站在门口,停住了脚。

    南木姆看见瑶光,柔声对那孩子道:“青女,那是你阿爹。以后你就和他一起生活。”

    阿古心头一颤,立刻给店员使了个眼色,全部自觉地退出了店堂。

    瑶光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那孩子感到不安,握紧南木姆的手,拖着哭腔道:“阿娘,你不要我了吗?为什么我要来这里和他一起生活?”

    南木姆安抚地拍拍她的头,对瑶光说:“因为是个女孩儿,若跟着我,免不了要满面纹上符纹。我不希望她没有选择,让她跟着你吧。”

    南木姆蹲下身,递给那孩子一个小瓷鸟,说着,“让你阿爹教你识字,以后你可以给阿娘写信,你一放进小瓷鸟的肚子里,我就会马上收到。这里一年四个夏天,你若想阿娘,就到冬天回来看我。”

    那孩子嚎啕大哭起来。

    南木姆笑着说道:“青女,你别哭了,你没有丢掉阿娘,而是多了阿爹而已。过一阵阿娘会来看你。”抱起孩子送去瑶光处,就要走。

    瑶光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机会说,见南木姆毫不给他选择,随心所欲地把事情安排定了,心中一阵火起,“你居然……,你怎能……”

    南木姆贴近他,踮起脚凑近他的脸,笑道:“我当然能,你也可以拒绝。你只要现在说出来,我就带她回去。”

    瑶光看一眼脸上白白净净的小女孩,咬着牙半天,还是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南木姆拥抱一下女儿,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瑶光追到门口,问:“要是男孩,你就不会让我知道了,是吗?”

    南木姆回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答道:“我不喜欢做假设,到那时候才会知道。”瞬间消失了踪影。

    阿古探头探脑跑来,抱起“哇哇”大哭的青女,顺手塞给她一个芒果,让她别哭。满脸好奇地盯着瑶光脸上的表情。

    青女哭了几声就停住了,抱着芒果闻了半天,尝试着小小咬了一口。皮的涩味让她放弃了,一脸苦相地吐着口水。

    阿古这才注意到她在啃芒果皮,赶紧帮她把皮剥掉了,重新让她吃果肉。

    青女更加谨慎地尝了一点,露出高兴的神色来,专心吃了起来。

    瑶光满脸复杂地看着青女,叹一口气,喊上阿古一起往林微昕家去了。

    等瑶光说完青女的来历,林微昕和乌丸都是一脸不敢置信。

    乌丸更是脱口而出,“你连肉身都没有,怎能……”后面的话被林微昕狠掐一把才及时止住。

    阿古幸灾乐祸地冲林微昕使了个“你家乌丸可真是个大傻冒”的眼神,林微昕阴沉地狠狠瞪了阿古一眼。

    把青女从阿古手上接过来,递给乌丸抱着,一边打圆场道:“那先跟我们住吧。你想看她就来。”

    青女好奇地看了看乌丸,又看了看林微昕,有些胆怯地看着瑶光问道:“阿爹,他们是谁?”

    瑶光听到那句“阿爹”,只觉耳边锣鼓喧天,金鼓齐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林微昕体贴地抢在瑶光前面开口,温声对她说道:“我是你姐姐,你可以叫我啾啾,你叫什么啊?”

    青女偷偷看了一眼瑶光,又看了一眼乌丸,小声说道:“我叫青女。”

    晚上他们哄完青女,乌丸哀叹道:“我们这一天天的,养的孩子没一个是我们自己生的……”

    林微昕听后,忍俊不止,笑了好久,安慰他道:“大家都觉得你会照顾人,所以才让我们带的嘛。”

    乌丸听了夸赞,心里高兴,不过还是嘟囔了句:“其实我只喜欢照顾你。”

    林微昕抱着他,心头一阵甜意。

    晚上瑶光回到金贝,情绪却很差。他一时愤怒,一时哀伤,一时又露出复杂的神色来。他对着依扎嫫的画像默默无语地坐到天色微亮。

    他估摸着天要亮了,就站起来,打算去看看青女这一晚睡得怎样。

    走之前,他面露愧色地回头看了一眼依扎嫫的画像。依扎嫫一如从前般微笑着。抱着他的拉日惹,正和青女一般年纪。

    瑶光走进林微昕家,见林微昕带着青女还在睡着,乌丸凄凉地睡在了地上,满意地点点头。端详了一下青女的小脸,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他才走,乌丸就睁开眼,小声对林微昕道:“林微昕,待会儿起来我就给我们这个山洞门口加道结界。我决定了,你不要劝我。”

    林微昕微笑着,小声地答道,“那他们敲门的时候,你负责去开门。”

    乌丸恶狠狠地说着,“我开就我开!太受不了这个岛上人的习惯了。”

第二百七九章 吵架

    这两天,桑染都是下了课就被金角叫去议事厅待着,说有话要同他讲。

    说起来,一族金角哪有什么事想和他这样的少年人说的,也就是给他泡杯茶,丢本书给他让他自己一个人看,时不时说点闲话而已。

    桑染不记得旧事,觉得金角对他很亲厚,常常在他的议事厅一待就是半天。

    他反正也不想回去,他在躲白贲。起码白贲进不来这个议事厅。

    金角闲暇时也一直在观察这个搭档了几百年的老朋友,他这几天都是在暗暗帮桑染的忙,他知道桑染和白贲两人这两天狠狠吵了一架。

    桑染性格还与从前一样,沉默寡语,与人为善。只是经常与那只小天狗白贲在一起的缘故,脾气不如以前那么温和了,很有些暴躁的苗头。

    以前,嗐,以前的桑染一千多年就没怎么出过鹿儿岛,遇到的人都是他们的族人和有求于他的人族。林溪蝾螈族的人个个都温和有礼,那些脾气古怪的异类后来都分出去成了滇池蝾螈族。

    别说桑染了,就是金角也没怎么见过白贲那样性格的小姑娘,样子倒是娇怯怯的,怎么那么任性,生气了就爱动手,最烦人的是会咬人。桑染和她这两百年一起,磕磕碰碰的地方真不少,可最近几天的矛盾是金角所知,最严重的一次。

    金角皱着眉想起桑染手上那个牙印,前几天两人闹别扭时被白贲咬的,看着可真疼。金角忍不住心疼了桑染一会儿。

    不过回过来一想,桑染也没光吃亏,他不也毫不手软地,当场把白贲的腮帮子捏出了两个乌青的手指印来么。

    金角嘿嘿暗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等桑染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和一个小姑娘置气,把别人脸都掐乌了,不知道会作何表现。

    桑染心不静,看不进书。

    坐了半天,开口向金角搭话,“大人今早卜的一卦,不知是什么?”他很有心计地选了金角最感兴趣的话题,生怕金角不想搭理自己。

    金角果然来了兴趣。

    “我今天没有用蓍草筮占。你们上课的时候,我去园子里转的时候,看到梅花开得好,结果两只小雀儿为了争抢一枝枯枝站着,打了起来,然后双双坠地。我心里觉得有点儿怪,就起意占了一卦,算是不动不占。”

    “年份、月份、日期,得上卦兑卦,加了时辰后,得下卦离卦,本卦为革,初爻是动爻,得咸卦。”

    “革卦上卦兑不动为体,下卦离动为用。兑为金,离为火,火克金,可推断为受伤。革卦互卦为巽,巽为木,金克木,巽为股,兑为少女,可得出少女大腿受伤。离为日、艮为山,是说太阳落山之时……”金角说得兴起,想起自己这卦真是解得绝妙,不觉洋洋得意地瞥了一眼桑染。

    却见桑染眼睛无神地看着自己,根本没在听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生没劲,这个桑染,得了神明的恩赐,有机会重新学本事,还不赶紧抓住机会学好他最不拿手的占卜,尤其是眼前就有名师,还不赶快请教!

    金角怒其看不见眼前的机会,于是不满地重重咳嗽了一声。

    等桑染掩饰着看向自己时,特地点了他一下,“桑染你还是要好好学学占卜之术,以后你如果是回去金鸢天狗族里,除了岐黄之外,还能天问,也会更得你们族长倚重。就算你打算独立门户,不去依靠族里,也能靠占卜之术养家糊口。”

    桑染脸上一红,忙补救着问道:“金角大人教训的是。刚才你说到太阳落山之时……”

    金角见他虽然看着走神,原来内容都好好听着了,心中稍安,接着说了下去,“我占得,今日太阳落山之时,会有少女因为爬到树上摘花,被人驱赶而不慎摔落树下,大腿受伤。”

    桑染连连点头,赞叹金角神机妙算。夸完金角,他忽然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来,“金角大人你养你的妻子和子女,花销很大吗?”

    金角心中一顿,大为欣慰,这个桑染,从前连个狸元都没有,什么都不想不管,一心就琢磨他的岐黄药理。现在终于懂得盘算一下这些钱财之事了,可惜他前面已经是金角了,断断不能回族里,不然倒是个好的人选。

    金角语重心长说道:“桑染,即使如我,为一族之长,也需为稻粱谋。以后你成家,灵气珠得买吧,妻子要是喜欢什么费狸元的玩意,得买吧,万一住在人族地界,样样要钱。早做打算啊。”

    桑染听后若有所思,恰好有人来找金角说事,两人也就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了。

    晚上吃晚饭时,桑染还是躲着白贲。躲在一个角落随便扒拉几口饭,就看见白贲向他挥着手要走过来,他连忙假装没见到,赶快放下碗跑回自己房间去了。

    说起来,那一架吵得好没有意思。白贲性子急躁,他恰好那天没耐心哄她,话来话往几句,她就发狠咬了自己一口。

    桑染叹了口气,去翻看自己的小瓷鸟,有没有安的回信。

    他来林溪蝾螈族居上课时,一树给了他一只小瓷鸟。一树说不管他想说什么都可以马上写了放进小瓷鸟的肚子里,马上就能被他和林微昕收到。

    听林微昕说,这小瓷鸟是他们神族孩子与父母间通信用的。是乌丸问他阿娘阿萝要的,本来没想着安也会要去学习,所以就只要了一对。

    现在安和桑染在两边大陆,想通信就得由一树帮着转。到了一树手里,再去雅伽岛的豆狸事务所帮着送信。回复就会慢一点。

    再加上白贲也全靠小瓷鸟给无咎写信,而鸣谦与他爹柴珺写信也得靠一树这个小瓷鸟,时间久了,一树会特地等一下三家的回信,收齐了统一发,速度就更慢了。

    许多重要的消息,也会在这样等来等去的过程中,被延误了。

    就像好久之前,桑染从白贲嘴里先听说了一个消息,说一树和林微昕又生了个女儿。

    白贲的消息是河谷传来的,白贲和她阿娘隔几天就要写信,因为在同一片大陆,就用豆狸事务所的邮送路线。速度快,不麻烦。

    桑染大吃一惊,心想添了个妹妹,这么大的消息,一树居然都没告诉他。他赶快写信去问了小安,小安说他也不知道。

    他一直担心一树是有什么苦衷才不说的,等他下定决心直接问过一树到底怎么回事,一树再给他准信时,都过了好久好久了。

    他看了一树的回信才知道,原来是瑶光得了个女儿,让林微昕他们帮他养着。根本不是一树给他和小安生了个妹妹。虚惊一场。

    桑染发现一旦涉及这些,一树就很害羞,不喜欢和他讨论这类问题。虽然他很真诚地地跟一树说过,即使他们给他再生对双胞胎妹妹,他也不会嫉妒的。

    也许是小安会嫉妒,所以一树不爱说这些吧。小安确实会嫉妒的,听说他假期回去岛上,第一件事就是把青女怄哭了。即使她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这次他和白贲吵这架,他立刻写信给小安抱怨,白贲也没闲着,立刻跟无咎告状。都好几天了,也没个回信来。

    桑染的气都已经消了……

第二百八〇章 为难

    同时收到白贲和桑染的诉苦信,无咎和安第一时间了解了这两人两百年来最严重的危机。

    无咎满脸阴沉地和安说着白贲的坏话。

    “你说白贲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居然去咬桑染。阿娘肯定教过她,我们都大了,可不能随便咬小姑娘和小伙子了。金鸢天狗咬的伤口是不会完全长好的,两情相悦的人才能互相在手腕上咬一口。要是桑染当时气起来也咬了她一口,她难不成还要嫁给桑染不成?”

    安听着心里不得劲,反问道:“嫁给桑染怎么了?我和桑染是双胞胎,这天狗族里想嫁给我的小姑娘多了!桑染肯定也受小姑娘喜欢。当然,我也觉得白贲脑子有问题,桑染肯定是看出来了,所以才特地没咬回去,而是掐了她的脸。”

    无咎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们是什么双胞胎啊?小时候我们不懂,现在怎么还这么迷糊。你是金鸢天狗,桑染是林溪蝾螈,你阿娘是鸣谦的姑姑肯定也是金鸢天狗,我听鸣谦说你阿爹以前是狸国神宫里的长老。你阿爹阿娘根本不可能生出蝾螈来!桑染肯定是你家捡来的!”

    他见小安忽然露出震惊的神色来,心里很是得意,接着说道,“就算你们是双胞胎,咱们是金鸢天狗,天狗的小姑娘喜欢咱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咱们又好看打架又厉害。可桑染那样的小蝾螈,根本不会打架,谁会喜欢他啊!”

    安已经从震惊中恢复了,坚决地护卫着桑染,“谁会喜欢白贲啊,凶得要命!一直都是她缠着桑染,她一只金鸢天狗,去学什么蝾螈族的花哨本事,她就该跟我们来这里。她倒好,非要一路跟到蝾螈那,本来想喜欢桑染的小姑娘看到她那么凶巴巴地守着桑染,都不敢喜欢桑染了,以后桑染找不到老婆,不就只能娶她了。哼,原来白贲不是脑子有毛病,她是心眼坏!”

    两人眼中都喷出火来,恶狠狠地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两人也破天荒地没有当天就和好,而是罕见地生了好几天闷气。

    俩人默契地先给自家大人去了信,让他们好好管管自家另一个娃。

    对此一无所知的桑染和白贲因此才会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回信。

    几天后,乌丸和林微昕万般为难地看完了安献宝一样的揭发信。这是个问题啊?

    何况安信里还幸灾乐祸地问桑染是不是被他们捡来养的,说他们家不该生得出蝾螈来。言下之意觉得自己肯定是林微昕和乌丸生的。这可怎么弄!

    今天若是欺负他们记不得往事,拿捏着父母的架子欺负他们,逗他们玩,等他们恢复了记忆,友情肯定就完蛋了。

    乌丸心中更有另一桩心事。

    白贲和林微昕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脾气因为白贲大人的原因,有些暴躁,其他都是林微昕的翻版。

    白贲从他们一回河谷就喜欢跟着桑染,俩人朝夕相处,到现在也两百多年了。安现在也是孩子心态,看不出来。可作为成年人来看,白贲和桑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十有八九是要成婚的。

    可如果有一天桑染恢复记忆了,这事情该怎么了呢?他分得出来自己是念念不忘林微昕还是就是喜欢白贲吗?南木姆当时也只是说压制他的精魄,让他学几百年规矩,没说就永远这样了。

    他发愁啊。替别人养孩子可不就是无用功嘛。青女也是,越养越贴心,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老养着也不是回事情啊。

    他悄悄看林微昕的神色,见她也露出发愁的样子来,心里又开始不确定,她是因为和自己想到一样的内容才发愁的,还是因为看见桑染喜欢白贲发愁的。

    考虑再三,他与林微昕、瑶光深谈了一次,他希望说服他们两件事。

    一是赶快把真实的情况原原本本跟安和桑染说出来,起码告诉他们,辈份上他们都是平辈。他都不敢想,再这样含含糊糊瞒下去,等安和桑染恢复了记忆,会不会恼羞成怒,再也不和他家来往了。真怕以后连朋友都要没了。

    二是请瑶光立刻去找南木姆要一具肉身,自己来带青女。精怪寿命长,关系本就错综复杂,现在光是桑染和安的事情就已经让他们招架不住了。正好让瑶光顺道帮着问问南木姆,能不能让桑染和安赶快恢复记忆吧。

    瑶光倒是答应地很爽快,给南木姆写了信,约好日子,就等南木姆来再谈。他与南木姆这两百年相处也很自在,就这样天各一方着,偶尔为了青女,碰碰头。

    刚开始,林微昕还暗忖瑶光是不是爱在心头口难开,后来慢慢发现,瑶光是真的没有心悦南木姆,但是对青女倒是一天天地,真心疼爱起来。

    青女的由来,林微昕也暗出出问过几次。几乎过了好几十年,瑶光的气消了点,才透了话风出来,原来青女是南木姆感生而孕的。可瑶光还是深恨不已。

    林微昕调侃过瑶光,问他是不是嫌南木姆满面的符纹不好看。瑶光居然默认了。

    林微昕因为这件事,有些低落,想着,若是南木姆若十分美貌,又有了青女,瑶光还会不会一心想着依扎嫫?

    之后,她见瑶光虽然对青女日渐疼爱,但别的地方还同以前一样,一天到晚和依扎嫫的画像说话。这才明白,有些人的心就是不会将就的,也可能因为受到的诱惑还不够大,也可能因为他是海东青,本来就不怕孤独,不会为了点温暖就放弃原则。

    总之都是天意。

    南木姆拒绝了帮桑染立刻恢复记忆,说时机未到,倒也没说不让他们告诉桑染实情,然后带走了瑶光和青女。

    乌丸与林微昕就委婉地将桑染和安的情况写了个大概,两边都去了信。惴惴不安地等起两头的回信来。

    桑染那晚躲过林微昕,逃进了自己房间后,气就已经消了。

    他认真地看了会儿书,想了一阵金角大人说的养家糊口的事情。一边还看着小瓷鸟有没有小安和无咎的来信。

    忽然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有个熟识的朋友跑来敲门道:“桑染,白贲从花树上摔了下来,腿被摔断了。你快去看看吧。”

    桑染心中一跳,金角今日那一占正是说太阳落山后,会有少女因为爬到树上摘花,被人驱赶而不慎摔落树下,大腿受伤。当时他没好好听。

    他急忙跟着朋友跑了出去,心里乱糟糟的,一边担心白贲的伤势,一边又后悔晚上避开了她。

第二百八一章 金角的准头

    桑染慌慌张张跑到族医的治疗室外,正好遇到金角。

    金角见他脸上忧心忡忡,宽慰他道:“下午没来及说完,革卦到咸卦,下卦离变艮为土,上卦为兑为金,土生金。卦象上看,此事是不幸中的大幸,白贲虽然受伤但不会有大碍。”

    桑染心中宽慰一些,可脸上还一时松不下来,见礼后跟在金角身后进了治疗室。

    进屋就看见白贲躺在床上,一条腿被布条包得严严实实。她听见有人进来,扭过头来一看,马上眼睛一亮,冲着桑染甜蜜蜜地笑开了。

    桑染之前满心关切,等真见到了,不知怎么又别扭起来,忽地垂下眼睫。

    白贲见桑染不回应,脸上的笑就淡了下去。

    金角对这对小儿女眼睛眉毛的官司,只当作看不见,走过去问了白贲两句情况。

    白贲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第一时间跟金角打招呼,红着脸跟金角好好打了招呼,又主动承认错误,说自己看园子里那株梅花开得好,就想趁天黑悄悄折一枝带回去养着看。

    坐在床边的一个少年人也跟着道歉。

    原来晚上的时候,他去园子散步,听见树上有声响,白贲又隐在枝叶之后,他不知情况就出声吆喝了几句,结果白贲反被吓到,从树上摔到了地下。

    他很真诚地对白贲说:“这些天你要是想吃什么,看什么书,你尽管使唤我。你受伤都是我的过错,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心里也好舒坦一点。”

    白贲喜滋滋地答应了。心里盘算着,可算有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使唤使唤了。桑染比自己大,有时候也不愿顺着自己,经常指摘自己淘气。这次这个同学心存内疚,肯定会听话的。

    她想得开心,就笑眯眯地盯着这个同学问道:“平时一起上课,可我不太记得你的名字了,能不能再告诉我一次啊。”

    那少年脸一下红了起来,哪来的再告诉,自己就从没和这个来借读的同学说过话。生怕别人觉得自己只是嘴上说说,没有诚意,马上报了自己的名字“松茶”给白贲听。

    白贲随口夸他的名字好听又好记。松茶脸就更红了。

    金角见少年人心宽,很快就相处融洽起来,这件意外就算处理完了。含笑看了眼桑染的脸色,打算回去了。谁知他前脚出了治疗室,后脚桑染也出来了。

    金角心里摇头,这个桑染,还是这样,遇到点不顺心就先躲。刚想点拨他两句,就见松茶急急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水杯,里面插着一枝梅花。

    松茶把水杯递给桑染道:“白贲刚喊你没喊住,她让我跟你说,她想着你会喜欢这花,才去折的。她腿都摔折了,再不拿给你,她就太亏了。”跟金角行个礼,又回去治疗室了。

    桑染拿着那只水杯,眼底一阵潮气蒸起,草草跟金角告了辞就回去了。

    金角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慨,这样的少年心境还能再体会一次,真是神明的恩赐啊。随他去吧,少年人本就没那么多城府,何必煞风景地去点拨他呢。缘分多少,自有天意。

    桑染回到屋子,心绪难安。

    他拿着水杯,想在屋里找个好位置放起来,四处打量时,目光扫过小瓷鸟,发现里面来了一封信。

    看完一树和林微昕的这封信,桑染的心彻底乱了。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自己的父母。小的时候,他也疑惑过,为什么别人家都叫阿爹阿娘,爸爸妈妈,他家都直呼其名。

    他以为自己的父母就是这样特别的性格。

    毕竟,一树和林微昕一直都更喜欢两个人待着。他俩经常把桑染和小安丢给别人带,要么是出云岛的古大人,要么是云堤和阿萝,要么是小熊王女那,还老说要带他们去狸国南部山地的七间族去,让堆大人带他们玩,因为太远才作罢。

    到了河谷族居,当他们与白贲、无咎和鸣谦一起专门学法术后,他俩更是成天躲出去逍遥自在。

    这样想起来,他们对他和小安,确实是照顾的,教他们法术也用心的,可他们更主要是陪玩。对,就是陪玩。

    小安和他见过狸国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对他们都有诸多要求,而林微昕和一树就很由着他们的想法,很尊重他们的想法,他们的愿望也都尽量满足。

    原来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朋友啊,而小安也不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而是林微昕的双胞胎哥哥……

    桑染有点困扰于这复杂的关系,又读了一遍信,试图再理一条简单的思路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他和小安惹恼了神明,被变成小孩子,而自己的朋友一树夫妇就把他们带着身边一同生活着,等着看神明什么时候气消了,他们能恢复正常。

    桑染震惊地呆在当地,那自己岂不是和一树年纪一样大……可白贲就是个小姑娘。

    念头一起,他更震惊了,震惊于自己听到这样的消息,居然没先安抚一下失去了双胞胎弟弟的失落感,而是先担心白贲会不会想嫁给他这样一个大叔。

    事情什么时候到这样一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白贲……只是个就知道玩的小姑娘,喜怒无常的,根本摸不清她的心思。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呢?

    他心一乱,就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地琢磨起来。自己现在也就是400多岁的眼界,并没有什么智慧可言,先别想白贲了,先想想要怎么回信,就写“知道了”是不是太冷淡了?要不要先写信问问小安?

    唉,小安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桑染想了半天,忽然想起金角大人来了。信上说自己原本是林溪蝾螈,那金角大人应该和自己是旧识吧,不如和他聊一聊。

    桑染有些拘谨地去敲金角家的院门。

    金角家门檐下藏一个墨鱼的墨囊,有一根很难被留意的蛛丝连在右侧的门环上。

    桑染心里存着事,自然没有注意到,叩门时叩到了连着蛛丝的门环,墨囊倾翻过来,一滴墨就滴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金角来开门时,正见桑染心神不宁地站在门口,衣襟上落了自己女儿淘气弄的墨水,是一朵笔触稚嫩的花。

    金角心中一动,自语到:“少年从南面过来,少年属艮为上卦,南面为离是下卦,得山火贲卦。贲是本卦。衣襟有花,花字笔画为七,与艮、离相加……”

    他也不和桑染说话,只在心中默算着,忽道:“火山贲,九五为动爻,变为家人卦。”

    他满脸笑意地看着桑染道:“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现在兴许有些不顺利,可你半月左右就会定亲,大吉,大吉啊。”

第二百八二章 心迹

    桑染被金角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一卦弄得一头雾水。

    赶快丢开了,说起自己此行的缘由来。

    金角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细说以前的事情,想了半天还是给了他出自自己本心的意见:“我建议,你不用想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年纪,而是看你现在这个肉身实际上是什么年纪。是什么年纪就做什么事。何必多想。万事自然有天意。你顺应天意就行了。”

    见桑染一脸深思,又道:“你有空去看看‘时间的灰烬’那个药剂的方子,看看能不能配的出来。至于怎么给你说的乌丸夫妇回信,我想早点回就可以了,不用刻意在意内容。这种大事,无论是父母还是朋友,总是希望快点知道对方收到了,也没有生气。”

    金角说完,心思又回到了自己刚才占的那卦,心中隐隐自得,多交代一句:“你最近注意点来的信件或客人,做好准备,半月左右,好消息应该就会到了。”

    桑染脸一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磕磕巴巴跟金角告了辞,连他家院门都没进就回去了。

    他回去取了小瓷鸟,趁着月色,走去了族医的医疗室。里面还亮着灯,他敲了两下,推门而入,发现松茶居然还在里面坐着,正陪着白贲轻声细语说着话。

    桑染心里不高兴,脸上倒也不显,冲着松茶客气一揖道:“松茶,多谢你替我在这里陪着白贲,现在我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松茶听着这话无头无脑,偏说这话的人还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愣了一秒,立刻看向白贲。

    就见白贲正笑着对桑染说着:“你回去睡觉嘛,这里一夜都亮着灯,你要在这陪我,晚上肯定睡不好,早上起来得多累啊。”

    松茶心中“呵”地一声,桑染不能累到,合着自己就是应该的?这俩人说这些得罪人的话也不知道回避一下别人。难怪这白贲长这么好看,可同学中就没几个人跟她说过话的!

    他还也没机会表现自己的气愤和不满,就见桑染已经在白贲床边坐下,一只手先伸去握住了白贲的手。

    松茶脸一红,直怪自己反应慢,没眼色。当时白贲让他拿那盆花出去就该听明白了,难怪桑染虽然性格和气,但从来对其他姑娘的示好不作回应。赶紧跟他们打个招呼就走了。

    白贲脸也红了。

    她钟情于桑染这件事大概是挺明显的。可桑染很不表露自己的心迹,从未听他对她说过什么。

    桑染对她可算是尽心尽力地好了,她也能感觉到他对她与对其他人不同,可这人天生就是个温柔好心的性子,白贲总是担心他只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善待她而已。

    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头一回。

    桑染握着白贲的手,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忘了个精光,只觉得心咚咚急跳。

    他这两百多年一直默默倾心于白贲,他隐隐觉得白贲对他也是一样的心意。今天他想清楚了,自己得告诉她才行。一天不告诉她,以后就会不断有偶遇的松茶,柳茶,岩茶来献殷勤,自己性格内向,万一白贲遇到一个一往无前的穷追猛打的人怎么办?

    他的心跳越发快起来,白贲正在跟前,莹白的脸上浮着薄薄一层红晕,浓密的睫毛长长地覆盖住眼睛,隔一会儿眨动一下,难得安静地不做声。

    两人握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桑染稍感安慰,起码紧张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的勇气正在渐渐消失,再不说的话,就不敢开口了。他有些着急。

    等了半天的白贲心脏咚咚跳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桑染开口。

    她偷偷抬眼看了桑染一眼,就见他垂着眼睛,鼻尖渗出细细的汗来,似乎还在考虑要说什么。

    白贲抿嘴一笑,先开了口,“我看你带了小瓷鸟来,是不是无咎给你写信了?是不是他信里告诉你我咬你这件事的意思了?”

    桑染惊讶地抬起头来,问道:“你咬人还有专门的意思?”

    白贲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害羞地扭过头去,娇嗔道:“哎呀,不是他给你写信了呀?那你怎么来握我的手?”

    桑染见她嘴角绽出米粒大的笑涡,心中爱极,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道:“我就想问问你,若是我比你年纪大得多,你会不会不肯嫁给我。”

    白贲眼睛猛然亮起,扭回头来,灼灼地望着他。她拼命点了阵头,直看着他笑,笑得比蜜都甜。

    桑染心中欢喜,却也哑然失笑道,“我刚刚说,要是我年纪比你大得多,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大多少……”

    白贲这才想起这个来,答道:“我知道你不是我这样大,你原本有一千多岁了,你就比我大一千多岁。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阿娘比我大2000多岁呢。”

    桑染纳闷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贲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来,“因为我问过我阿娘你的情况。”

    桑染想了想,又问,“你告诉白婵你咬了我之后,她告诉你的?”

    白贲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桑染笑起来,问:“你咬我那口到底有什么意思?”

    白贲忽然害羞起来,赶他走,闭上眼睛说自己想睡觉了。

    桑染安静坐了会儿,拿起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亲,在她床边变出一张躺椅来,躺上去,也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白贲轻轻叫他,“桑染,你告诉我,我觉得很开心。”

    桑染笑起来,嗯了一声,答道:“知道你的心意,我也很高兴。”

    过了一会儿,桑染有些懊恼又有些紧张地问道:“都忘了问你腿怎么样,伤口可疼?不是我不关心你,是刚才先是太紧张,后来又太高兴,忘了……”

    白贲忍不住笑出声来。她俏皮地说道:“你就是不关心我,都不知道你睡在这里为了什么?”

    桑染低低说道:“以后,我再不和你怄气了。我们好好在一起,开开心心地。”

    白贲嗯一声。不再出声。

    治疗室一夜都亮着灯,屋里的两人满心甜蜜,胸臆间充满了快乐,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百八三章 总是热心肠

    安收到了乌丸写去的信,二话不说立刻回了出云岛。

    乌丸看到他时吓了一跳,一时分不出来回的是桑染还是安。

    好在安一见他就急着问:“林微昕和我才是双胞胎?我都有她那么老了?”

    乌丸一听心里就不乐意了,说他,“你怎么说话呢,林微昕怎么老了,你、柴珺和她跟我们这些精怪都不一样,你们现在满打满算也才400岁,老什么老?你现在能记得的不也有300多岁了?”

    安心里算了一遍,安心了,如释重负道:“还好,我还以为她和你一样老呢。”

    乌丸撑着自己足有橡木桶粗的腰,瞪他,“我老什么?我才700岁。你专门逃课赶回来,就为了说这些纸上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乌丸看着明明是桑染摸样的安,17、8岁的少年摸样,苦恼地皱眉站在沙滩上,想起这几百年一起生活的时间,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等桑染和安恢复了记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就不会跟他们一起生活了,现在青女也跟瑶光走了,林微昕与他这么年轻就要变成空巢老人了。简直不能更好了!早就烦死这些孩子了。

    安想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道:“桑染几岁了?他万一想娶白贲,是不是差着辈份啊?”

    乌丸立刻断然说道:“一点都不差辈份,白贲的母亲是白婵,白婵比我们高一辈。白贲和桑染同辈。”

    安怀疑道:“可鸣谦不是柴珺的儿子吗?你不是说柴珺是我哥哥?白贲和鸣谦一辈的,白贲得喊我叔叔,那不也得喊桑染叔叔?”

    乌丸一时语塞,想了半天道:“我们精怪寿命长,现在又可以异族通婚,这辈份老早就不讲了。就那些人族里长大的爱讲究这个。这个只算一边。比如要么就按我们这里算,桑染和你和我和柴珺都是一辈,白贲和央央和林微昕就不用论。要么就算另一边,这样……”

    安眼睛一亮,“这样桑染就要跟着白贲喊我叔叔!”

    乌丸心中叹气,好典型的安的思维方式。

    安放过了这个问题,又问起别的来,“桑染和我都哪儿得罪神明了?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啊?”

    乌丸听到这儿,自己也觉得不知怎么说。踌躇道:“其实吧,桑染是真的得罪了神明,说起来,得罪的也不是别人,就是青女的阿娘。可你,……你就比较奇怪,似乎是你自愿失去记忆的。”

    林微昕听岛上的八色鸟来报信,说安回来了。她这时候也赶到了海边,正好加入他们这段讨论。

    她顺手递了个芒果给安,说道:“我着还有一瓶桑染从前给我的‘时间的灰烬’的药水,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就喝喝看。其实我们也满想知道为什么的。”

    安把芒果转手递给乌丸,乌丸就小心地剥起皮来。

    林微昕翻着自己的荷包,找出一瓶药水,嘱咐道,“这个,喝之前准备好纸笔,听说就一两个钟头的效果。你回想起来的就记下来。一会儿就又忘了。”

    安接过去,收进衣襟里。乌丸把已经剥好的芒果递回给安,安接过就吃了起来,一边吃怀疑地看着林微昕,“你是不是把最甜的留着了,这个不那么甜。”

    林微昕“咯”地一笑,“小安你现在舌头可真厉害了。我当然留着最甜的了,我要给一树吃。你这个可是第二甜的,上面的彩色光芒只比我留给一树那粒差一丁点儿。”

    安翻了个白眼,自己早该想到这俩人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父母,哪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伴侣,不留给孩子的父母。大意了,一直以为他们只是恩爱过头,脾气古怪呢。

    吃完芒果,他朝乌丸伸出手,乌丸忙给他施个洁净咒。他撒娇地扑去搂住乌丸的肥肚子,哼唧道:“以后我变回去了,你还会不会对我这么好了?一树。”

    乌丸无奈地推他:“会会,会,好了,我会的哦。哎……这么大人了,别闹了。热。”

    安得了保证,心里高兴,缠着乌丸闹了半天,想起林微昕来了,不信任地盯着林微昕问:“那你呢,你还会不会对我像原来那么好?”

    林微昕轻快说道:“我一直对你没多好,你应该清楚地很。以后当然还是现在这样,还能差到哪去。”

    安呼地扑过去搂住林微昕,磨她说个保证出来,“你说的,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可不能对我更差。你保证,你保证。”

    乌丸忙皱着眉头把他拉开,催他赶紧走,喝药水也行,回去上课也行,找桑染也行,随他,不拘。赶紧走人就行了。

    小时候这样跟林微昕撒娇卖痴的,还能忍受,现在都这样大了,顶着一张桑染的脸孔再这样,光是看着就烦死个人了。

    安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安全感。他不会因为你对他好就相信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他非要听到你说出来,说出来也不够,他还要反复地使心眼在方方面面进行试探确认。从小就一直这样。

    安又磨了好一会儿,差点要逼他们写保证书出来,最后还是林微昕息事宁人地把留给乌丸那个芒果拿出来给了他,他这才肯跑去山洞里待着,喝了“时间的灰烬”。

    等他睁开眼睛,奋笔疾书起来。

    安悄悄去了林溪蝾螈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去了之后,也没有让桑染知道,而是悄悄留了信给白贲,约着白贲出来见了一面。

    白贲这几天和桑染刚刚互相表明了心迹,正是甜蜜的时候,见到安时就有些不耐烦,“我只能出来一会儿,我还是骗了桑染说我阿娘托人带了东西给我,让我自个儿出族居拿。待会儿我还得找个东西搪塞过去。你有什么事啊,居然要瞒着桑染。”

    安仔细打量着着白贲,这几年他才发现,白贲和林微昕真是长得像,只是神情不怎么像。

    白贲看着骄纵得很,林微昕就很温柔,偶尔有点俏皮。还是林微昕那样的性格好。安在心里评价着。

    白贲见他迟迟不说话,心里就有点急躁,催他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单独见面了说啊,桑染等着我呢。”

    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举起自己的手腕展示给她看。

    安的手上有两个椭圆形的私章印记,还有一枚淡淡的白色长方形印记,已经淡地快要看不出来了。

    他看着白贲龇牙一笑,“白贲大人,我按你的吩咐,一直陪着桑染长大,当他兄长,给他关怀,现在应该算履约完成了吧。我们之间的私章协约也算解决了。三百年那场大战后,我一直没机会和你道谢,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来跟你问个好。”

    他郑重其事对白贲行了一个大礼,“谢谢大人当时答应我,没有吞噬林微昕的精魄,而是把她的精魄都压制到了一个角落里。虽然这件事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

    白贲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说你和我签了私章协议?”她立刻看向自己的手腕,两只手腕都白白净净,毫无痕迹。

    安注意地看着她的神色半晌,心中微叹一口气,笑道:“我逗你玩的,你是不是想嫁给桑染?我叫你出来其实是问你这件事。”

第二百八四章 商议

    白贲破天荒扭捏起来,半天才说一句,“你去问桑染吧。我要回去了。”逃也似的一溜烟跑了。

    安看着她的背景,喃喃道:“你都忘了吗,可这私章协议也是你出生后才生效的,肯定是你提出来的要求啊。”

    来都来了,在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之前,安打算再和桑染见一面。

    他进了族居,在会客厅坐着,等来了桑染和白贲。白贲一见他,脸就红了起来,以为他真跑来问桑染那个尴尬的问题了。一个劲冲他使眼色,努嘴,让他赶紧别多管闲事了,快走。

    安一向是别人不痛快我才最痛快的那类人,只盼着人人的长袍上都有无数跳蚤,唯独他没有。白贲越是急,他越是要逗她。

    冲着桑染问道:“我刚听说,白贲她……”

    白贲沉着脸,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等着否认。

    安讥笑着瞅一眼白贲,“她前几天摔断了腿?这么快就可以到处跑了?”

    桑染牵起白贲的手,忍着笑看她一眼,“是啊,她顽皮,爬到树上摔了下来。现在勉强能走动,其实还要养一阵子。可她躺不住了。”

    安歪着头看看桑染,又看看白贲。哼了一声。

    他把白贲打发走,说要跟桑染讲几句体己话。白贲威胁着给了安一个眼神,走了出去。

    安看着桑染,问道:“你接到一树到信了吧。你以前可怀疑过?”

    桑染摇摇头。

    安道:“我喝了一瓶药水,听说是你以前做的,叫做‘时间的灰烬’。大概知道了原来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很多事情……”

    桑染面露好奇之色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的?”

    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犹豫半天,说道:“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去喝一瓶。反正我和你不是双胞胎,我也不长你这样。”

    桑染见安似乎有些话咽下了,也不多说,答应了下来。

    安伸手摸了摸桑染的头,“小时候和你们一起那些日子,挺开心的。”

    桑染也伸手摸了摸安的头,“我同意,现在也挺开心的。”他咧开着笑起来。

    白婵看着无咎和白贲分别来的信正在沉思,杜若、苏木和柴珺都被叫去了她那。

    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见她脸上郑重其事的样子,心头不由都有些发慌。

    白婵道:“白贲咬了桑染一口,她想嫁给桑染。这可怎么是好?”

    柴珺和苏木脸上一松,苏木道:“这不是好事情吗?桑染我们都熟悉,知根知底,他变成金角,有族也回不去,正好住在咱们族里。还有比这更好都女婿吗?”

    柴珺帮腔道:“以后桑染在族里管族医,你要想让白贲当族长也可以。这样他们都留在族里,你们每天都能见到,不好吗?桑染性格我们都清楚,别提多细致温和了,白贲那个娇气的性子,还是得找个肯让着她的,才不容易吵架。”

    杜若不吱声。

    白婵看一眼杜若,杜若道:“哎,你们定你们定,我能有什么意见。反正现在异族通婚也无所谓了。唉,白贲这样的血统,唉!按我想,最差也要嫁个本族的大天狗,扶桑大天狗里头朱鹮也不错,他也不像乌羽,家里老婆一堆,他样子也不比桑染差多少,又是我们天狗族。唉……”

    他又道:“那天狗本族的族长还说族里有个长老的儿子不错,又文雅,长得又好,听起来性格和一树差不多,又活泼……”

    白婵叹口气,“你们说的都对,但是我只管白贲,要她喜欢才行。按说和桑染成婚是没有什么不好,可我既然是白贲的阿娘,我就不能光看这面上的好和不好,这桑染从前对昕昕……”

    柴珺宽慰她,“虽然白贲和昕昕长得像,可性格上,白贲还是更有主见,怎么也不会和昕昕分不清。”

    白婵看着柴珺道:“那是我们不会分不清。可桑染呢,他现在什么都记不得,大概是真心喜欢白贲,等他想起来了呢,他还分不分得清?白贲性子又烈,万一后来桑染犹豫了反悔了呢。”

    杜若道:“到时候哪还容得他犹豫不犹豫的。他犹豫又能怎样,他上哪再找一个昕昕去?你们真是想得复杂了。又不是只有这些情情爱爱的,要操心的责任啊义务啊,多得是。我倒是觉得白贲还小,别急着就定这些,干脆等桑染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再谈,那时候他要犹豫,我们就让白贲挑个天狗族的嫁了不就行了。”

    白婵白了杜若一眼,“白贲心仪桑染,又不是选个好的就会心仪的。这是感情!”

    柴珺却赞同杜若,“我也觉得孩子还小,别急着定下来。既然担心桑染不是本心,那就干脆等桑染恢复了再说吧。我家鸣谦我看还是个小孩子呢,白贲这要急急忙忙成婚,央央又要急。”

    苏木点点头,也建议拖一拖。

    白婵纳闷地看着柴珺,“白贲都300岁了,桑染都得1500岁了,你们一口一个孩子还小,你们亏不亏心啊。你家央央和昕昕家都一树300多岁都成婚了,你们那时候怎么不觉得自己还小呢。”

    转过头看见杜若,更气了,“杜若你呢,以前你想把昕昕嫁给乌羽,现在想把白贲嫁给朱鹮,本族的族长都暗示我几回了,他想把侄女嫁过来,你都不接话,你的责任和义务在哪儿呢?你这么纯的血统,你难道不应该和乌羽一样,找个一屋子老婆生一屋子孩子?”

    杜若惊觉白婵又开始找人撒气了,立刻谦恭笑道:“本族的族长和我提过他的侄女,但是不是想嫁给我,那位大人与我年龄差得多了,人家看中的是苏木大人。族长你搞错了。”

    杜若感到一阵炙热的目光扫过了,白婵脸上露出浓浓的兴趣来,笑道:“是吗?苏木怎么说是人家考虑的是你?”

    杜若惊讶地看一眼苏木,“苏木大人,你为了推诿责任,你居然做到这一步,这也太……”

    苏木愣了一会儿,忽然对白婵严肃说道:“突然想起来,我要赶快去趟扶桑。听说他们和仲夏天狗族又因为两处灵泉起了冲突。乌羽最近恰好在精怪大陆,他托杜若帮他照看一下族里,我去趟扶桑做一下说客。白贲的事情,白婵你就做主吧。都随你。”

    白婵似笑非笑看着苏木。苏木脸一红,落荒而逃。

    就听见白婵在追问杜若:“本族族长的侄女为什么年纪会和苏木相衬啊?他哥哥比他大很多吗?我见他这些次都觉得他挺年轻啊。”

    杜若笑道:“族长你一双儿女不也才300岁,自己看起来也就400岁的模样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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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狸居酒屋介绍:
林微昕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女孩,在扶桑学习的时候,偶然进入了豆狸居酒屋,开启了奇妙物语一般的新生活。
本以为都是运气,谁知慢慢揭开自己的古怪身世。
无父无母,只是被假装成一个傀儡娃娃的她,出生便是弃子吗?
一场大乱斗中,她去了另外的一片大陆,在那里,精怪们才是世界的主流。她在大陆边缘的一个小岛,开始了新的生活,新朋友,新技能和男朋友?
生活有甜也有泪,有婚葬嫁娶也有各地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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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世界,两套规则,还有共存时代……
一起来和林微昕一起进行一次悲喜交加的冒险吧。豆狸居酒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豆狸居酒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豆狸居酒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