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五章 又吵架
同行了几天后，氛围好多了。
远离了河谷的族居，离越后山又还远，地理上的距离带来了心理上的安全感。五个人终于有点说说笑笑的时候了。
安自从出发后，变本加厉地盯着他和林微昕。他那样子，简直像英勇的母鸡保护自己的小鸡不被黄鼠狼叼走一样。
对的，在安眼里，除了乌丸，也没人配当那只黄鼠狼。
而二玉，成功拦截了这只疯母鸡，每天给乌丸和林微昕创造了一丁点儿自由的独处时间。
乌丸对二玉充满了感激。
乌丸的心思更多在林微昕身上。林微昕有心事，而且没有告诉乌丸。这让乌丸心中不安，又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他见她脸上笑容越来越淡，话越来越少，大家一起聊天的时候，她会出现长时间的走神，甚至连掩饰都懒得。
这一天大家进到城里，在一家人很多的餐馆里吃着饭，聊着天，林微昕又一次走神了。她愣愣看着自己跟前的水杯，连大家停下来看向她都不知道。
安有些不高兴，叫了她几声，等她反应过来了，就不耐烦地问她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每天都哭丧个脸。
林微昕惊讶地微笑着，就想含糊地揭过。
安不依不饶盯着问。林微昕低着头不回答。
乌丸就拉了林微昕说不吃了，出去走走。
两人站起来时，安冷淡地说了句：“出了事情不说，自己闷在心里，你真是桑染一手带出来的，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只是你想想你有没有本事自己抗下来，最后替你收拾烂摊子的，也就这几个人。”
林微昕本来要走了，听了这话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对安说：“你说我就我就说我，不要拉上桑染。你又不是他，你不知道他以前遇到那些事情的情况，你凭什么评价他的性格。”
安讽刺地看了一眼乌丸，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
转向林微昕继续盯着说道：“我愿意说谁就说谁，你又凭什么管我？桑染在认识你之前就是银角了，他处理事情不当造成的后果，可不是我说的，人族大陆大精怪一共才多少，你当大家平时不聊天吗？”
“何况，他难道不是我说的那样吗？等他肯说，事情都大得不可收拾了。你自己想想，要不是每次有人兜底，你早死了。他总是不信任别人，或者，他就是处理不了……”
林微昕满脸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抓起桌上的筷子就掷了过去。嘴里恶狠狠嚷着：“我让你不要说他了。”
剩下的人眼前一花，那两人已经冲出了餐厅。
等乌丸冲出去，两人已经不见了。乌丸循着海红豆的指引追去了。
二玉和堆堆坐在桌边，呆了一会儿。二玉指着桌上的菜对堆堆说：“多吃点，趁着安不在，喜欢的赶紧多吃点。”自己挟了一大块鱼进碗里。
乌丸追上他们时，也没想到这两人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打了起来，只是换了个山坡站着，叉着腰继续吵架。
林微昕正背朝着他，歇斯底里地对安说着：“他就是好，他答应我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他从来没有让我不安心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挑剔别人。”
安看到了乌丸，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来，他对林微昕说道：“他那么好，你不也没选他？你最后不是选了一树吗？”
乌丸突然很想走开，他其实没有必要听这些不相干的话。
可那头林微昕已经不歇嘴地说了起来。
“你不要用这种贬低的口气说什么‘选’谁不‘选’谁。我有什么资格‘选’谁？你说的都是人都是喜欢，又不是买东西。我喜欢一树，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一树也喜欢我，我们才能在一起。并不容易，是我运气好，我自己也常常感恩，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嫁给他！”
“我忍你好几次了，你扯什么桑染？桑染在我小时候照顾我，我信任他，永远爱他如父兄，你却故意扭曲这些，你是我哥吗？你盼着我好吗？你让一树怎么想，他除了是我丈夫，也是桑染的好朋友。”
“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和一树，就不要靠欺负我们来和我们玩。你如果是关心我，你就不要先竖起一身刺，扎了我还要我感激你。”
“最后，我很感激桑染给了我足够的安全感和爱，我才能现在和你说这些，才能和一树好好在一起。我不许你当我面说桑染坏话。我很认真地告诉你。”
林微昕说完这些，停下来歇了口气，又问：“你干嘛变成我这样啊，你不是和柴珺才是双胞胎吗？现在人家都以为你跟我是双胞胎。”
安白她一眼道：“你管不着。你家一树来了。”
林微昕一瞬间惊慌了一下，万一他只听到自己说不许安说桑染坏话那句怎么办。
她忙去看乌丸的脸色。
乌丸走上来亲亲她的额角，柔声问道：“饿吗？我们俩再去找点东西吃吗？”
瞪一眼安，对他说：“给我们一把你的海红豆。晚上我们来找你们。”想一想又说，“也可能今天不回来，那就明天回来。”
安阴沉着脸瞪回去，丢了两粒海红豆给乌丸，二话不说就走了。
晚上，二玉带着安和堆堆找了个山坡去喝酒。安一看，居然是乌丸的酒。
二玉得意地说道：“这是给我的谢礼。我每天拖着你，给他和小林有机会独处，他可感激我了。还送了我一套特别好看的酒具，枯粉引的。回去我要送给我父亲，讨好他一下。”
安无语地看着她，问道：“这就是你拿吃晚饭那家餐厅的一次性杯子盛酒给我们喝的理由吗？你有杯子但是不打算给我们用？”
二玉腼腆一笑，点了点头，补充一句：“这杯子还是我偷偷拿的。”
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二玉说：“你也是个精怪！你连个杯子都不会变吗？”
二玉严肃地对安说道：“精怪也要学会适应环境啊，人类的世界有这么多便利，为什么非要用法术。你就是什么事情都要分得特别清楚，不是一就是二。还不是可以1.5。”
安哂笑一下。拿起纸杯喝了一口。
“我跟你说过的，我那个没什么用的怪本事……最近我又看见不同的内容了。”他长叹一口气。
二玉一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零食，拆开了递给安。嘴里问着：“前几天也没听你说起。”
安说：“因为太真实了，我不敢说出来。”
二玉不说话，堆堆在一旁“咯吱咯吱”嚼着牛板筋。
安说：“我看见，林微昕因为生孩子死了。”
二玉沉吟片刻，说道：“其实你看见的，也未必是未来发生的事情。说不定只是你的担心。”
“听说圆光术确实可以看到未来。可现在也没听见哪家族里还有精通的。不然爱追索天问的那些族的神职，也不会大多擅长祭祀或者占卜，推算之术了。”
安叹口气道：“我也这样想。防患于未然总是更好吧。”
堆堆不嚼了，担心地问道：“那大王要怎么才能保证不生孩子呢？”
安忽然板脸，对堆堆说：“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些做什么，大人说话你不要听，吃你的东西去。”
第二百二六章 物是人非
没两天，安就和林微昕他们分道扬镳了。他自那天又吵过架之后，对乌丸态度改善了很多，终于不再像孩子一样，靠揍别人表达善意了。
他走前和林微昕说，他要办的事情，可能需要林微昕帮忙，到时候也许会来找她。
林微昕答应了。
安走了以后，他们四人一路走走停停，还是很快到了雅伽岛。
这一路，堆堆和林微昕不停嘴地轮番向二玉夸赞出云岛，二玉对出云岛也生出了浓厚兴趣。
林微昕就央着乌丸让大家先出云岛看一看。乌丸见她难得地跟自己提要求，哪里有不答应的。
一行人就兴致勃勃去了出云岛。尤其是堆堆和乌丸，离岛10多年了，再回来岛上已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犀鸟大人忽然感知到岛上来了位大精怪，马上前去打招呼。
去了才惊喜地发现来的是乌丸和堆堆，更惊喜的是林微昕也跟着回来了，最惊喜的是他们还带来了一位狸国神祗伯家的王女。
饶是犀鸟大人这十年见惯了酒馆的客来客往，也没见到过一位王女来他们岛上。这一份殷勤又大不一样。坚持喊了自家的儿子小犀鸟和太太来做导游，领着他们四处逛逛。
乌丸他们也确实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出云本岛上居然建了客栈，桑染那个小岛上还盖了个酒馆。忍不住跟二玉这样的新游客一般，认真地逛了起来。
对林微昕来说，这里的变化可没这么大，她更想见的是人。于是丢下乌丸他们，冲着往招财的酒馆去了。
小犀鸟看着林微昕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还是那么急性子，银角大人回来了，正在家里呢。也不等我说完话，先去看看银角大人啊，急着去酒馆做什么。”
乌丸听到后，就跟着看了眼林微昕的背影，笑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招财开的那个酒馆？”
林微昕兴冲冲跑进酒馆，一路叫着：“招财招财，我回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阿古坐在吧台那，他的旁边坐着的却是桑染。林微昕收住脚步。一时停了嘴。
桑染转过身，看见是林微昕，露出温和的笑容来。站起来向她走近几步，停下问她：“你怎么回来了，乌丸呢？”
林微昕笑道：“他和堆堆好久没回来，岛上的变化他们都不知道，犀鸟大人正领着他们看呢，我先回来的。你怎么回来了？”
桑染道：“我在到处参加祭祀取祭酒，这两天正好在附近，回来拿点东西。”
阿古垂着眼睛，心中一哂，正好在附近么？明明是一整晚不眠不休，贴着御风符飞回来的。
阿古想起自己曾撞见过几次，晚上的时候，桑染拿着林微昕原来戴的那枚粉色的蜣螂挂坠摩挲。他虽愚钝，也读得懂那种沉郁。
还有一枚海红豆，也是桑染每天要拿出来看的。昨天不知为什么，看过后急匆匆连夜飞了回来。
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阿古心头一黯，长长叹气。
林微昕与桑染相对站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再不像从前亲密无间。
虽然仍然浅笑盈盈，可其间暗流涌动，即使阿古也能感知，何况桑染与林微昕自己。
这时瑶光说起话来，他问道：“啾啾，这附近是否有一缕残魂？怎么这缕残魂的灵气这样盛？”
林微昕忙喊了招财，介绍瑶光与招财认识。招财看到瑶光居然能凝结出虚像，大为震惊，立刻诚心诚意向瑶光讨教起来，瑶光也惊异招财仅仅一缕残魂就可以做到开一个酒馆这样创造性的复杂工作。
两人再也没工夫关心林微昕了。
桑染又问林微昕，去看砗磲夫妇没有。
她说还没有，她本打算在这喝杯蜜水再去。
桑染就从座位上端了一杯给她说，这是他刚问招财要的，还没喝过。
林微昕就接过来喝了。
阿古突然感觉自己不想再看下去了。桑染赶回来也是为了她，要这杯蜜水，也同样是为了她。
知道真相后，再看他在那假扮若无其事，真的让人心里一丝丝绞着难受。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心意，太晚了不是吗？
阿古于是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去猴群问个事情，就走了。
吧台前就只剩林微昕和桑染。
林微昕喝完那杯水，说：“那我去看砗磲奶奶了。”
桑染道：“我陪你去。”
两人走出酒馆，沿着沙滩往海湾那边去。
乌丸他们正好由另一条路来酒馆。
乌丸就看见往海湾去的路上，有两个背影慢慢走着。正是林微昕和桑染。
林微昕不时侧过脸，仰着头和桑染说话，而桑染会专注地看着她，听她说。
乌丸丢下二玉他们，小跑着追着那两个人过去了。
林微昕听见乌丸叫她，忙回头看，又迎上几步牵住乌丸的手。乌丸见她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心中微甜，亲亲她的额角，牵着她走上前叫了声：“桑染。”
乌丸亲吻林微昕的额头时，桑染就垂下了眼，等乌丸来打招呼才又抬起眼来。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乌丸说起此行的目的来。
“河谷那边，我们已经在族里和大家吃过饭了。这次回神宫，希望能把仪式办了。也许不一定顺利，但我们已经成亲了，实在不行，我就辞了长老的职务，跟她回河谷去。”
桑染有些发愣，问道：“你们还没办仪式就成亲了？”
乌丸点点头道：“我们不慎被困入了神女设的桃花瘴里……”
他露出温柔的神色，看向林微昕。继续说道：“在那里，我们重新梳理了自己的想法，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说是这么说，其实当时在里面，我们也颇受了些磋磨。”
“再后来桃树给我们落了一个叶卜，是吉……”
桑染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嘴里说道：“正好我接下来要去你们神宫那一片，我们一起去吧，顺便观礼。”
乌丸就露出愉快的笑容道：“好啊！二玉和堆堆也来了，待会儿就能见到。安去办事情了，之后也会去找我们的。”
说了几句，到了海湾，林微昕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踪迹。
桑染对乌丸说道：“林微昕性格活泼，你多相让一点，不要吵架。对她好一点。”
乌丸温和地说着：“我会的。你放心。”
桑染又说：“异族通婚……”
乌丸赶紧回答道：“这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放在心上。”
桑染心里前思后想，太多的话想说出来，可是他还是及时地止住了。
他不能只图自己心中一时说得舒爽，而让林微昕和乌丸心生罅隙。
他诚心祝道：“希望你们平安喜乐。”
乌丸道过谢。这个话题就结束了。
乌丸开始与他说一些河谷族里的事，精魄碎片的疑云，柴珺要做爸爸的喜事，林微昕养的甲虫立的功，木樨瘴的厉害，与避世人族共居的神女，瑶光的疑似艳史等等，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
桑染也开始讲述自己在这片大陆上四处游历的趣事。
说着说着，气氛又好起来。
乌丸对招财开的酒馆特别感兴趣，专门反复询问了招财在酒里加了芥子底水玉葵毒素后的口感。
桑染就笑着说他俩好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晚上可以一起喝一点招财的酒，再聊聊天。
乌丸笑起来说好，又问桑染可打算和他一起用吐真的九彩琉璃杯。
桑染垂下眼睫，笑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跟你坦白的秘密了。”
这时林微昕湿哒哒地从水里起来了，高兴地拿着两颗特别大的灵气珠向乌丸挥手。
嚷着：“砗磲奶奶送我的，哦，不对，是砗磲大姐和砗磲大哥送给我们的礼物。”
桑染心中微微一痛，以前她在水里得了什么好东西，就是这样笑着对自己挥着手的。
转眼又见林微昕拿出自己给她做的海月水母的透明小袋子，把灵气珠装了进去。跑上沙滩拖了乌丸的手就往水下去。
乌丸与她下了水，笑着拧过她的脸就吻了上去。
桑染脸一白，扭过头去不再看。
第二百二七章 左右都是死
晚上，大家在招财的酒馆里高高兴兴喝酒聊天。
招财这酒是甜酒，入口偏甜，只有淡淡酒味。可等一小下就会发现，这酒里面好像藏了好多小针一样，舌头上会有微微的刺痛感。
一般人为了确定这微妙的刺激感，不知不觉就已经喝下几杯去了。
这时又会进入第二阶段，开始出现幻觉。周遭的东西会在眼睛里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形。
比如有的人看见周围全是柔若无骨的半透明软球，有的人看见一排小人在身上攀爬说话，有的人看见漫天神佛全都不认得……总之醉得各有千秋，或惊悚或有趣或惊喜。
乌丸喜欢酒，喝的时候就格外在意。他不知这酒厉害，反复确认口感的过程中，喝了太多，没过多久就醉倒在桌上。
桑染自斟自饮一会儿，停了杯。看看席间，自己就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林微昕也走了出去。
溶溶月色下，林微昕熟门熟路地快速往出云小岛外海那侧走去。她侧身通过门口的禁术，进了原来她住的那片区域。
刚一进去，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你怎么跟着我过来了，乌丸呢？”
林微昕轻笑一声道：“现在你和我说话，都要先问一句‘乌丸呢’……”
桑染站在黑暗处，没有说话。
林微昕道：“我只是想起我小时候玩的那几枚椰壳刻的小木牌，想带着在路上玩。”
桑染道：“你去拿吧，我出去走走再回来。”就要走。
林微昕忽然转过来拦在他跟前。
她的脸在月光下发出淡淡萤光，一双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星烬，直直看着他。
桑染心头一跳，那目光仿佛有温度，灼伤了他。
她狡黠地说道：“我偏不让你走。”
桑染叹口气道：“你醉了。”
林微昕问他：“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第一个学会的变化术，是变成什么？”
桑染又重复了一句：“你醉了，乌丸在哪？”
林微昕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不理会他的问话，继续说下去：“你知道我为什么问你‘知道不知道’，而不是问你‘记得不记得’？”
她忽然走近两步，手抚上桑染的衣襟。
桑染一下子打开了她的手，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他的脸一瞬间狰狞起来，咬牙切齿地盯着她，想要说什么，又强忍着没有说。
片刻后，他恢复了常态，松开她，疲惫地说道：“你以后不要再喝招财的酒了。”
转身往里走去，一边说道：“那些小木牌，我明早拿给你。你快回去看看乌丸吧。”
忽然听见身后“砰”地一声，他闻声回头，看见林微昕原来站着的地方，立着一只蝾螈，周身莹白如雪，肚子上是绮丽的淡橘色与米棕色花纹，脑袋上俏皮地长着一对尖尖的小金角，背脊两侧是已经角质化了的两条橘金色突起。
那只蝾螈歪着脑袋看着他，正是林微昕最常做的动作。
“我问你‘知道不知道’，是因为我从没给你见过。我小时候那么爱炫耀的，却从没给你看过我的这个本事。”
“你看这算不算我变得最好的形象了？是不是比我的小松鼠和犀鸟都好？这是我第一个学会的。”林微昕低低笑着，在桑染面前转了一圈。不再多说，转身就走了。
忽然，门禁外的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一道金光闪过，林微昕就不见了。
“银角大人，失礼了。我是小熊二玉。”那人走到月光下，正是二玉。
桑染心头各种情绪翻腾，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
二玉又道：“林微昕最近很反常，不知道乌丸长老可与大人说过他们族里精魄碎片的事情。总之林微昕最近很让人不不安，我受人所托，已经观察了她好多天了。”
“我说这些，只是想提醒大人，无论刚才她和你说什么，你最好都不要信。因为她都是在骗你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骗我的？”桑染冷淡地问道。
二玉犹豫良久才开口道：“我能看见别人的真身……那不是她变的，哦，除了那对金角是她变的，其他就是她的真身。她大概想让你以为她为了你才学着变的，可其实那只是她的真身而已。”
桑染礼貌地说了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夜深了，还请小熊王女早点回去休息吧。”
行了一礼后，就先走了。
二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问道：“我怎么觉得说了他更难过了？”
瑶光的声音响起道：“管不了这么多了。谢谢你了，小姑娘，我这就把那个遮瞒天听的法术告诉你。只是要提醒你的是，这个法术是我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弄的，你肯定也听啾啾说过我的情况，也许这个法术只能暂时拖延，最终是改变不了天罚的结果的。”
二玉道：“我知道。我只是希望自己多拿一点筹码在手里而已。谢谢大人。”
金贝中，瑶光的家里，瑶光的虚像和林微昕面对面跪坐着。
瑶光客气地说着：“尊驾必然是金鸢天狗大人了。”
林微昕微微一笑，没有否认。她打量了瑶光许久说道：“你们这一片的神明和天照大神他们的风格还是很不一样啊。你这样不能出去找个肉身吗？怎么情愿只做个虚像？”
瑶光说道：“我是与神明交换得来的年岁，不是刚脱离的生魂。我们两处的说法也很不一样。不知道说起来互相能不能明白。”
林微昕笑一笑道：“不妨的。”
瑶光又说：“大人，你是要用这孩子的这具肉身重返世间吗？”
林微昕倨傲地点点头，又略遗憾地说道：“可惜这孩子资质太差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选上她的，等我回复一些神智，已经选定了她。也许是她身上有仙灵的原因。”
瑶光附和道：“这孩子惹来诸多祸事，也是因为身上这仙灵，可每次死里逃生，也多亏这仙灵。福祸难辨。神明自有深意，我们揣测不到。”
之后他思考片刻，谨慎地问道：“大人蛰伏许久，不知今日为何泄露了行藏？你同那桑染周旋半日，可是有所求？只是那桑染，性格绵软，果断不足，优柔有余，大人若想以后有所助力，还是她原本的丈夫乌丸更堪用一些。”
林微昕点头道：“我与你看法相同。只是这桑染心思过细，我看是个为情所困的性格，说不定以后哪天，靠这点旧情能帮上我什么忙。况且我也没做什么，他心里有根，我只浇点水。
她叹道：“本来想着徐徐图之的。只是这孩子对她那丈夫很是在心，加上她那丈夫对桑染一直有些戒备。今晚真是机不可失，我就急切了些，恰好被你发觉了。呵……”
“我是想着我们此回再出世，说不得以后那些人族又要来找麻烦，多留一些有情有义的助力在，总不是坏事。这也是我和我哥哥上次得到的宝贵教训，没有朋友，终究是太孤单了，连个挡箭的都没有。”
瑶光沉默片刻，又道：“大人，林微昕这孩子于我有恩，我本想尽力照顾她妥贴的，不知大人能不能与我一同想想有没有两全之法？保全她神魂，又不妨碍大人的事。”
林微昕嗤笑一声，“要是有办法我早就选那个叫安的孩子了。他的资质与这孩子真是云泥之别。更何况他是男子。我堂堂男子，最后却要用一孱弱的女子躯壳行事。我何其不甘。”
瑶光苦涩说道：“大人恐怕你得再多想想办法了。”
林微昕怒极反笑道：“好大的口气，凭什么？”
瑶光慢慢道：“她腹中这对胎儿，与你们当时情况一样。她活不过天罚。若你非要选她，就只有看你们好不容易凑齐的残魂经不经得起再来一次天罚了。”
“她左右都是死，只看大人你想不想陪她一起死了……”
第二百二八章 死胡同
乌丸昨夜醉地厉害，还没醒。
林微昕自己醒来后也不想起床，继续躺着，看着山洞顶。
这是她刚到出云岛住的山洞，很久不住，晚上竟然有些不习惯。这里海潮的声音有些大，出云小岛那面因地势高一些，声音略小些。
林微昕呆呆地看着山洞顶，脸上一片木然。
她一天天地消沉下去，开始的愤怒和不甘心已经过去了。现在只剩认命。
这大概就是重生的代价了。
她一直记得那个滇池蝾螈的金角，目光像刀锋一样从她脸上刮过，告诉她，她被神明复活是不对的，这个代价最后会是乌丸和桑染两个来付。
她没敢忘记过。
如果她自己承担了这个后果，其实也好，省得她一直担心会落到乌丸和桑染头上。
只是她本以为可以和乌丸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的，谁知缘分这么短。
她舍不得乌丸。
如果她死后，神明可以让她变成乌丸房间门口的树也好，花也好，可以每天见到他该多好。
可是要怎么才能告诉神明，怎么才能向神明乞求？这件事恐怕还得问乌丸，他比较有经验。
林微昕笑了一下。
她伸手捂住腹部，心里毫无波澜。
还是瑶光帮她查看精魄碎片时发现的。
真可怕。
她这个当妈的毫无知觉，也对他们毫无期待。知道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哭到背过气去。任谁知道怀孕等于还剩10个月寿命都会像她那样表现吧。尤其是好好保养能活过千年的精怪来说，10个月算什么啊，弹指一挥间么……
瑶光说，是他们吃了桃树上的桃子的原因。那桃树应是神女手栽，桃本就结子繁硕，是赐子给去求姻缘的人的，谁知这世上还有只求姻缘不要儿女的夫妇呢。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死都不会在那个幻境中吃任何东西，她甚至愿意不呼吸里面的空气。
从桃花瘴出来，回到家当晚，她就发现胸臆处多了不知几片碎片。
什么都不用猜了，那些死去的族人的碎片都归集到了她这儿，还包括安的那片。
那时她觉得天塌下来了，也不敢和瑶光以外的人说，急得当夜就发起烧来。
现在想想，那时还不是最糟，不是吗？
现在她就险伶伶地站在一根开裂的树枝上，往前摔下去是个死，往后摔下去也是个死。最可怕是这树枝又细又开裂，大概只要10个月就会彻底断掉，丢她摔下去。
任你如何腾挪辗转，根本看不到一条生路。
真是绝了。
她又无声地笑了一下。
一阵烦躁瞬息席卷了整个大脑，心脏猛跳几下。她再也躺不住，猛地坐了起来，深呼吸几次才平复心情。
看看身侧的乌丸，还睡得很沉，于是亲亲他闭着的眼睛，自己起来了。
洞外已是大太阳高悬。小犀鸟正在外头石头的阴影里等着她。
一见她就扑扇着翅膀埋怨道：“你可真是能睡，要等你一起去，现在芒果上的露水都晒干了。”
一边从旁边的地上衔起一个小荷包给她道：“还好我太了解你这个懒虫了，我去采了来了。给你吃吧。我帮你先生也采了，你不用自己舍不得吃要留给他。”
林微昕甜咪咪地笑起来，摸摸小犀鸟的鸟喙道：“还是你最够意思。我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咱们去林子里凉快的地方。”
两人跑去林子里，林微昕就把杜若给的金叶甲虫拿出来显摆。这金叶甲虫来了这边的大陆，因灵气过于充沛，反而有些蔫蔫的。
可小犀鸟还是看得“啧啧”称奇。林微昕又喊他一起去招财的酒馆里拿蜜水喂这甲虫喝。
到了酒馆，桑染已经在了。
林微昕笑着同他打招呼，给他看已经养成玳瑁龟大小的甲虫。期盼地盯着他，等他夸她厉害。
桑染沉沉地看她一会儿，终于露出了平时一样的笑容来，看着她在那显摆她的甲虫平时会缩成拳头大小，需要时，又会变成玳瑁龟的大小。
林微昕在那说着，“等以后说不定可以更大，可以给小孩子们当小车坐。”说完，她就停了嘴。说要去找蜜水喂甲虫。
桑染把手边的那杯递给她道：“我刚问招财要的，还没来得及喝。给你喝吧。”
林微昕接过来，垂下眼轻声道了谢，喝了半杯。
桑染没有问乌丸去哪儿了，只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小犀鸟马上说，不如一起吃随便果吧，正好长满了，有七粒。一会儿他喊人送来。
林微昕就又笑起来，歪着头大赞小犀鸟又大方又够朋友。
桑染在一边看着她。她和他出门收祭酒那会儿比，眉眼看着更明艳一些，可不知怎么，脸色有些苍白。
但当她和小犀鸟一起玩时，又和他记忆中那个林微昕重合了起来，一样的可爱，一样的狡猾，一样的嘴甜。
桑染看着她出神，想起一早招财告诉自己的，林微昕昨晚一口酒都没喝。
那昨晚居心叵测的那个，就不是她了？可她分明很清楚林微昕的事情，说的话也句句见血。
激地他胸口像被放了块大石头，压得呼吸不畅，一夜没能睡着。
翻来覆去想着林微昕的原身怎么会是蝾螈。如果真是，那她这些年从没透露过半分，又是为什么？如果她的原身不是蝾螈，那她为什么会学变蝾螈，又没有给他看过？
今天见到她，恨不得她还能像昨天一样，满心诡计，一脸算计，这样他就可以继续质问她，揭穿她，问出真相。
可是她不是昨天那个人，她变回了林微昕。
一时间，桑染不知自己到底更期盼见到谁，又想问出些什么来。
吃饭的时候，堆堆和阿古记得上次的尴尬，数过人头后特地推辞不去。于是只有犀鸟一家三口与乌丸他们四人。
二玉听了犀鸟大人的介绍，深感兴趣，盯着各人切开的果实，看到他们想吃的东西就会意一笑。
桑染的是一碟子绿色的草团子。
林微昕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安南米粉。
犀鸟先生见到时，笑着说了句：“林大人，你这次的食物与我们初见时那次早午餐是一模一样的啊。”
林微昕看着碗出神，居然没及时回复。还是乌丸问了犀鸟大人几句他们初见时的事情。
等乌丸切开随便果，只见里面的是几只鲜桃。
林微昕看一眼，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掩饰着马上低下了头。
桑染皱着眉看了看那桃子，又看了看林微昕。
二玉兴致勃勃切开了自己那枚，居然是一盒鳗鱼饭。
二玉“哈哈”笑起来，对林微昕说：“小林，这是我们刚认识，你和夏出去给我打包带回来那个鳗鱼饭，你还记不记得？”
林微昕笑着偏头想了会儿道：“你说了，我就想起来了，以前在人族的事情，我自己不太想得起来，但提醒一下就能响起来。”
二玉也不在意，拿着筷子喜滋滋说了声：“我先开动啦。”就吃了起来。
大家这才开始吃起来。林微昕睃一眼桑染跟前的草团子，不做声。吃着自己的米粉。过一会儿又睃一眼。
等她第三次看过来，桑染忽然说道：“我吃不完这些，林微昕你帮我吃一个好吗？”
林微昕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来，这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游戏。她就故意叹口气道：“我一个也吃不下了。”
桑染笑了，为难地说着：“这可怎么办，只能丢了啊，这样新鲜的草团子……”
林微昕就伸手去桑染面前抓了两个，笑眯眯道：“我一个吃不下，两个还可以。”
桑染叮嘱一句：“小口吃，小心吃急了不消化。”
林微昕咬着草团子，问犀鸟大人，自己的随便果能不能再分株，如果可以，像拜托他分一株给桑染，另一株移进她的金贝里。金苹果也是。
乌丸和桑染都诧异地看着林微昕。林微昕这是以后不打算回这里了吗？怎么这种感觉有些熟悉，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第二百二九章 两个人一起
乌丸的情绪慢慢也变地消沉起来。他几乎可以确定哪里出了问题，可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
在等着犀鸟大人把果树移植到瑶光金贝的那两天里，林微昕央着瑶光造了一个小海水池，捞了一株波点葵进去养。
她甚至自己不声不响游去夕烧金的山洞，偷了不少夕烧金。如果不是水母云暴怒往她头上丢起了冰雹，岛上都没人发现。
到了夜里，乌丸半夜醒来，林微昕也不在山洞里，他循着海红豆找过去，发现她正和黑白貘阿末说话。
她问：“阿末，你的弟弟被短吻鳄吃了，你难过了很久吗？”
阿末似乎语塞了，过一下才说：“不太久，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他。”
林微昕抱着他的脖子，头靠在阿末的头那，一直没有说话。
阿末说：“我能感觉到你很难过，你想不想我驮你去海边看星星？”
林微昕说着：“我想的，可是我现在比小时候重了好多……”
阿末笑着说：“可你还是一个很苗条的小姑娘啊，我驮得动。”
林微昕说道：“谢谢你阿末，你一直对我很好。我想送你一个金苹果，是树上最甜的一个。我好好选过了的……”
乌丸没有走上前去，只是看着林微昕伏在阿末背上，一起慢慢往海边去了。
到了白天，乌丸又听见林微昕问小犀鸟说：“有没有什么我有的东西，但是你很想要的，或者，你有没有很希望我为你做的，但我一直没有为你做的事情？你说来听听？”
小犀鸟怀疑地看着林微昕问：“你是不是想问我爸把这棵芒果树挖走？”
到了吃饭的时候，乌丸听到林微昕在酒馆里和招财说着话，林微昕惆怅地说道：“遇见你真好，招财。”
招财担忧地问道：“昕昕，你是不是不开心，我能感觉到。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开心。”
乌丸一下子站起来，独自走了出去。
是啊，谁都知道她不开心，她和每个人说话，她只不和自己丈夫说。
很快，犀鸟大人按照她的意愿，把这些树都移栽到了金贝里。他们也该出发回越后山了。
启程那天，安赶来了。
他一见林微昕就皱起了眉头，问乌丸道：“怎么几天不见，她就又瘦了一圈？你不给她饭吃吗？”
乌丸不反驳。
安掀了下眉毛，观察了下他俩，见好就收，和气地说着：“妹夫，我要带妹妹出去一趟，之前和你们提过的，苏木交代的事情，我需要她帮忙。你看你先回你们越后山，我这里最多三天就能弄完赶过去。”
乌丸淡淡说道：“你是和林微昕提的，并没有和我提过。她也没告诉过我。所以不用问我。我只是个外人罢了。”
他这话说出来，其他人都敏感地看了看他和林微昕。
林微昕一脸不安地看着乌丸，伸手去握他的手，一边说着：“对不起，我忘记和你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乌丸看着她，无奈地说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林微昕避开了他的眼神，默默靠到他的胸口，环住了他的腰。
乌丸心中失望，不再说话。
安喊了林微昕走到一边去商量他提到的事情。
几句话一说，安不知为何发起怒来，指着林微昕骂了半天，又伸手拖着她的胳膊就要往乌丸这里走过来。
乌丸一见，忙赶过去拉架。
正听见林微昕恳求安，“你不要去跟他说，让我自己说，我已经想好怎么说了。你让我自己处理。”说到后面眼泪就流了出来。
安见乌丸来了，失望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自己去说吧。”
转过去对桑染说：“只能请你来帮忙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本来要找林微昕的，她现在……打架不行。”
二玉一听，立刻凑了过去，压低嗓音说道：“我打架可以啊，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吧，现在这样的情况，我留下来多尴尬。”
二玉不是唯一这样想的人。
最后安、桑染、二玉和堆堆、阿古都要一起去办安的事情，乌丸和林微昕自己去越后山。
两拨人就此告别，约好了在越后山汇合。
-------------------------------------
乌丸和林微昕坐着云丹壳，在海上慢慢漂着。
林微昕正在劝着嚎啕大哭乌丸：“就知道你要自责，所以才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她局促地说着，“其实你知道的，这怎么能怪我们呢，我们吃了神女的桃子。估计这桃子，就算石头吃了也能生个石猴出来。”
过一会儿，乌丸恨恨地说道：“安知道了还发那么大脾气，那样用力拉你，他真是太没分寸，太过分了。”
林微昕点点头，附和道：“是的，我刚才很害怕。”
乌丸立刻收了眼泪，把她揽进怀里好好抱着，一边轻轻拍着她。
林微昕把脸往乌丸怀里埋深一点，说道：“我舍不得和你分开。我觉得不公平，我们这么不容易才在一起，我这么幸运和你在一起，可只能有这么些天。我很难过。”
乌丸轻轻说道：“我知道。已经这样了，那我们就赶快看看有没有办法。别怕，我们两个人一起来想办法。你不该一个人放在心里的。”
林微昕“嗯”一声。过了半天又说：“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你。”
乌丸一顿。
这次轮到林微昕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着：“那些族人都是我害死的，他们的精魄碎片都来了我这里……”
云丹壳缓缓在海上漂着，偶尔遇到海浪就打个旋儿转一圈，但无论怎样都一直向着西面的大陆前进着。
云丹壳里的两人正在讨论着另外一队人的任务。
“安说这个任务很简单，就是让我变出金鸢天狗的翅膀，和他一起去天狗本族。”
“我的任务就是随时准备撒腿就跑。万一到时候说不到一块儿，就不要管他，自己跑，要是跑太慢被追上了，还得拼命打回去，觑个空再跑……”
“我也不知道，他这种倒霉的任务，桑染为什么会答应去，而且二玉都很感兴趣。”
乌丸“呵呵”笑道，“可能和我们在一起太尴尬了吧，……”转过头又吻住她。
如果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哪有时间伤感，那就赶紧把每一天都过到最开心吧。
他们跟前是一张琉璃桌子，桌子上有很多好吃的水果和好玩的小玩意，如果仔细看，会发现这桌子边缘长了两粒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偶尔转一下。
那对眼珠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鬼鬼祟祟地倾斜了一下身子，把身上的东西全都倒到了地上。
然后抖抖身子，缩小一些，高兴地跑去吃地上的水果了。
第二百三〇章 安的任务
二玉看着眼前这对双胞胎，愉快地“哇”了一声。
她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变成小林的样子了，安。你觉得你那个哥哥不好看对吧。确实你们俩这样比较好看。”
安道：“柴珺是一直想着他以前在人族的日子。他更喜欢原来的日子，所以不肯变出他的自然人形来。”
二玉端详着变成林微昕的桑染，满意地点点头。指挥着，“你们把翅膀扇一扇，对对，两个人一起扇看起来比较有气势。很好。”
然后盯着安的金鸢看了会儿，“砰”地变成了一只一样的，飞了起来。
安看一眼桑染，递给他一枚灵气珠，小声说：“待会儿万一说不好，就赶紧跑。这里可是天狗本族，他们大天狗的数量比仲夏天狗和扶桑天狗加起来还多。绝对不要想着打一打，只有逃一条路。而且到时候可能还要带着一个人一起跑。”
桑染接过灵气珠，咬着牙问：“那你本来还想喊林微昕跟来！”
安“咯咯”笑道：“她的变化术最强啊，而且她不是有金贝么，她那金贝里头也不知是个什么老妖怪，躲进去总没事儿。”
桑染想了一想，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变化术比乌丸的强？也比小熊王女的强？”
安迟疑了一下，回答他道：“其实是因为你的样子好看一点……就算变化术不强，原来的样子也凑合能混过去。好了，进去吧，灵气珠的灵气放出来，这不是补充用的，是拿出来摆阔用的。”
天狗本族的族居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对长着金色翅膀的男女，十七、八岁光景。两人都是长发披肩，光着脚，穿一件白袍。
然后轻轻递进来一枚名札，是一枚金鸢的模样。
天狗本族议事厅里，长老和大天狗们一边说先礼后兵，一边说动手就要出其不意。吵成一团。
族长却在发呆。
等长老和大天狗分别问他意见时，他说：“请他们进来。”
长老们自然心满意足，大天狗们可不乐意了，又开始姬神时代说起金鸢天狗当年的斑斑劣迹。
这两位可是被记载在《古事记》里的杀神，白底黑字下了断言的。从姬神时代到现在，血腥气都还在，洗不干净了。
不知他们的来意，哪能放进来，万一一进来就是血浪腥风呢。到时候请神容易，送神可就难了。
族长听完，和颜悦色问道：“这么多年了，每代金鸢天狗几乎都被杀死了，现在突然来了两只长成了的。既然你们也还记得他们当年犯下的杀戮，那你们觉得我们派谁去能打得过他们呢？”
于是过了一会儿，安和桑染被请了进去。
本族的男女老少们都胆战心惊地簇拥在路边看稀奇。
这对金鸢天狗皮相真是上佳，眉心处还有一抹暗金色灵气痕迹，仿若神祗。他们头上，盘旋着两只金鸢，间或鸣叫一声。两人一路蒸腾着惊人的灵气就走进了族居，全无惧色。也不收翅膀，大概是知道自己这样好看。
大姑娘小媳妇们不由眼巴巴盼着哪个不长眼的大天狗先动手，和他们好好打一架。她们也好看看这对孪生子到底是不是传说中那样能打。
进去议事厅，这对孪生子也不行礼，就那样无礼又随随便便地当堂站着。那个女子一脸冷漠，眼风都不动。那名男子则笑着问道：“哪位是族长大人？我们族长让我们送封信来。有两件事要拜托你们。”
堂下忽然鸦雀无声。
他们还有族长？两个就够要命了，要是有一族，那可怎么得了！
本族的族长目光灼灼地盯着堂前的这对孪生子，说道：“那请二位把信交给我吧。”
安和桑染就走到他跟前，将信呈上。周围的人见他们走近族长。很是紧张不安，就想立刻围上来，被族长伸手制止了。
桑染忽然心中一动，想起那年听白川说起的旧事来。
白川当时遗失了两个婴儿后，一直在四处查找信息。
后来查到两个婴儿被天狗族送去豆狸事务所托运那几天，天狗本族的族长得了一对双生子，出生当天，金光大作，族人纷纷以为是大吉之兆。但是族长的夫人生完这对双生子就病了，很快过世了。随后，双生子中的一位体弱夭折，另一位从出生就灵气稀薄，法力很弱。
白川他们还打听到，天狗族里，在这之前不久，还有一家普通的天狗家也生了一对双生子，但是养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急病，在族长家的双胞胎出生之日，全部夭折了。
所以他们猜测，天狗本族族长所得的那对双生子，正是金鸢天狗。族长夫人不忍心遵族规杀死他们，就托豆狸事务所送到在扶桑做大天狗的哥哥处。然后拿普通的天狗族的双生子假装成自己生的孩子
如果当时的猜测不错的话，那眼前这位族长就是生了林微昕和柴珺的那位族长。
在他的眼里，自己和安是不是他的孩子呢？他又会不会顾念这点情分呢？
桑染琢磨着。可是这屋里密密麻麻都是人，一半是大天狗。他也不敢传音。
怎么办呢？
族长看完了信。沉思片刻道：“此事重大，族里要商量一下，二位小大人就留下住几天，等我们商量出个章程来再回去吧。”
桑染环顾四周，周围的人全部严阵以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安与自己身上。
不好，这时要是这族长一声令下，哪里还逃得出去。桑染心中打了个突。
桑染清了清喉咙，用林微昕的声音说起话来：“族长大人，信上是族中公事，我还有一件私事想拜托族长大人。”
族长一怔，问道：“这位小大人，我们素未平生，你就这样随口拜托私事。这……未免有些……”
桑染心里替他把话补全了，未免有点厚脸皮……
厚脸皮就厚脸皮吧，反正又不是他的脸，是林微昕的脸，怕什么。
桑染无视了安的眼色，说道：“50多年前，我与哥哥出生之时，曾得一位天狗族的夫人的照顾。她心怀善意，给我与哥哥写了两根白色布条别在胸口，让别人能将我们区分开，一个写着哥哥，一个写着妹妹……”
族长忽然换了个坐姿，身体前倾，“呵呵”笑着问道：“所以小大人是想寻人了？”
桑染笑道：“是的，不情之请，还望族长恕罪。这位夫人对我们恩重如山，布条上的字迹是凭证，希望族长大人方便的话，帮我们寻一寻她，也好让我们有机会感谢她的维护之意。”
族长端详着桑染的脸，脸上闪过一丝苦楚。
立刻摆出一副慈爱面孔道：“小大人可带着布条来了？”
桑染回忆了一下林微昕讨好自己时那种楚楚眼神，做了一个类似的看向族长道：“哥哥说族长大人不会理睬我们这些小事，所以不曾带来，但是可以回去拿。”
族长锐利地看了桑染一眼道：“那不如小大人你回去拿布条，你的兄长留在这等你，也免了奔波之苦。”
桑染脸色一冷，说道：“那真是最好不过了。我刚刚想起来，听我阿娘说，当时那位夫人还给了我们一枚狸元，你们族的狸元听说还能当信物，正好可以查查是哪家的夫人。”
族长看向桑染，又看看安，只见这两个孩子相貌俊美，站于堂前全无惧色，心中不由一阵唏嘘。心中念起亡妻来。
燕脂，你当年拼命保护的两个孩子长大了，回到这里来拿你威胁起我来了。他们不光灵气丰沛，性子也桀骜不驯，还会因势利导，还挺会威逼利诱别人。真是好孩子啊。你若是还在，见了一定很喜欢。
他心中思绪一乱，便不再想强留他们下来。
对方的信上提了结盟，获取本族承认的要求，还提出带两位族人去他们族里认亲，最后提出了很有诱惑力的一点，愿意共享一条来往于两个世界的通道，但不能用于谋利。
这样想来，共赢似乎是更好选择。尤其人族那里的天狗族经营地很是红火，本族反倒有了凋零之势。就是族中那些长老要先私底下沟通好了，再开会。
这样一想，自己族内的意见统一看起来才是当前最大的问题，要赶快去与他们族长会面谈话，至少先看看那条通道是不是真的。
这样一想，族长的思绪迅速拉了回来。
他当机立断，不再耽误时间，说道：“这样吧，这次你们先带了你们族长想寻的两位回去。过一阵，我们族派人去接他们，顺便与你们族长谈谈信里的事情。”
安和桑染带着两位天狗族人，保持着那种镇定自若又略带傲慢得态度，走到族居门外。忽然腾空飞起，一下子消失在空中。只见一道光线快速划过天空，倏忽不见了。
天狗本族那些跟到门口看热闹的族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这次金鸢天狗派了使者过来，似乎也没什么恶意。不知道接下来族里会有什么变化呢。
闲谈半天，又回去八卦起这对杀神的样貌来了。
第二百三一章 朋友的本分
刚从狸元里出来，安就对着桑染一脸恼怒地抱怨起来：“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只是你觉得这么大的事情，我来之前，他们会不告诉我吗？你连信里的内容都没看，就自作主张说些么？”
“这次根本没必要挑明这件事。就是特地让这族长去猜的，他心里越怀疑越会去河谷想办法搞清楚。”
“白白浪费我搞的这一番做作。”
桑染愣了一会儿，知道自己越俎代庖了。
不由抱歉说道：“我看当是时他们要扣下我们来，我们的灵气，蒙他们一时候没问题，时间久了就会被发现，那时候更难收拾。一旦发现我们很弱，就没有被对方尊重的依仗了，也谈不了条件。我知道这件事的场合你并不在，所以我不确定你知道不知道，也不敢传音，对不起，破坏了你的计划，我逾越了。”
安慢慢冷静下来，缓和了口气道：“我刚才态度太差了。对不起。其实我的计划本就千疮百孔，结果多半是四蹿逃命。我并不知这个族长对原来的妻儿有没有一丝感情，其实是很冒险的。他是一族之长，更大的可能是并不顾念这些感情的。万一他痛恨金鸢天狗，就会弄巧成拙，反而被他抓住机会弄死我们，死无对证。”
“所以我一方面故意强调这是一男一女的孪生子，盼着那族长想到，一方面又不得不装出实力远高于他们的样子，防着他决定下杀手。”
“这次这么行险，是我贪心了，我希望一次把几个目的都达到。我真的很急着带那两位天狗族人回去。他们是苏木和白婵的父母，现在的情况看，苏木应该是难逃一劫了。所以，白婵要我无论如何都把他们带回去。”
桑染第一次在安脸上看到哀伤的表情。
安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桑染诚恳地道谢道：“谢谢你桑染，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
桑染还了礼，讲道：“我确实有个事情希望你为我做。我希望你以后对林微昕态度好一点，不要动不动就跟她动手，拉扯她，她是个女孩子。除了你从来没人对她那么凶。”
安看了桑染半天，才酸酸一笑：“都说投桃报李，我这桃刚刚接到手里，你就催着我的李子了……”
二玉早变回人形，立刻凑上来插嘴道：“是啊小安，小林最近很难过，你不要动不动对她发火，你是她哥哥，结果人人对她都比你对她好得多。”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桑染一眼。
安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拜托我，我本来也不打算再对她凶了。你们能多看她一日，就多看她一日。愿意对她好一日，就多待她好一日吧。她怀孕了，满打满算，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
-------------------------------------
二玉觉得自己从小就没什么运气。每次和大玉抢东西，靠石头剪刀布定输赢时，都是大玉赢，当出现两个选项需要决断时，自己多半会选糟糕的那个。
就像这次。
还不如留在乌丸长老和小林那边呢，起码不用现在就知道小林命不久矣的消息，更不用陪着银角大人一起赶路。他听完小安说的，仿佛被下了禁言术，再没说过一句话。一起来的猴子阿古和堆堆也都突然哑了一样。搞得气氛不是一般紧张。
一群人哭丧着脸，就像腐烂神过境，阴郁之气滴滴答答直往下淌。
可是不还有10个月呢嘛，说不定能找出办法来呢？现在就这样一副参加葬仪的脸孔，等小林看到了，心里多腻味啊。
当然，二玉只敢心里想，不敢说出来。
可两三天过去了，他们三个还那样。二玉就有点不耐烦了。
终于大家坐下休息的时候，二玉突然爆发式地说起来了。
“我有一肚子话要说出来，你们不要打断我。”
“银角大人，那晚，豆狸居酒屋门前那晚，天罚雷至，你看见小林被拉去挡雷，看不过眼，拉了小林一把，结果自己一起挨了顿雷劈，差点死了。事实上，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们店长还去你们族里跪着赔罪，乞求你们族的谅解。”
“那天你们能活下来，一来是在场的大多数人给你们加了结界，二来我和良打开了从人类世界来精怪大陆的通道，那雷的最后一下你们才没有挨到。另外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乌丸长老那天接到了小林的如意套餐的单子，小林的愿望是不想死。乌丸长老竭尽全力为她做了一个保护结界，又在里面加了恢复生机的法阵。”
“后来小林复活的事情，我都是听说，但是应该都是你和乌丸长老费尽心机跟神明求来的。”
“再到现在。”
“我想说的其实是，真正运气不好的人，第一次就死了，没有你帮她分担一半雷击，没有我们帮她打开通道，没有乌丸长老毕生所学的救助。差哪一步都活不下来。小林不光没死，后面还复活了一次。”
“我还小，我没有那么多经验和感慨。我只知道，天道告诉我们，世间没有十全十美，月满则亏。世上没有一个人在下雨天倒霉到淋到所有的雨，也没有一个人能得到神明一而再，再而三的青睐。”
“各人有各人的福泽。我们精怪，见异宝动心，取之不慎，身死荒野的，遇强敌，学艺不精，含恨被杀的，甚至莫名其妙触动天罚，不知道怎么死的，都很寻常。”
“银角大人你不能又希望小林像精怪一样有几千岁的寿命，又不想她承担一点精怪要承担的风险。她已得的你都看不到，若她失去了什么，你就不能接受。仅仅因为你心仪于她。”
“虽然很失礼，我还是要冒昧说一句，银角大人你的执着心太重了。”
“现在她不就是怀孕了么，不是还有十个月时间可以用来想出办法吗？就算到最后想不出办法了，能开开心心过十个月也好啊！不比你们这样哭丧着脸一直提醒她，她要死了，直到她回归灵气循环好吗？”
“我以前和小林一起住的时候，她可不是哭哭啼啼自怨自艾的性子。不，她确实是哭哭啼啼的性子，但她也很乐观的。而且她那个金贝里的大神怪，不是还有个遮瞒天听的法阵嘛。哪就至于到你们这个地步？”
“还有很多可以做的呢，没到哭哭啼啼的时候呢。哪怕做不了什么，我们还可以加倍对她好啊。这才是朋友的本分啊。”
二玉一口气讲了半天，一停下来，堆堆马上给她递上一杯水。
她一口气喝完，说了最后一句：“你们要再这样哭丧着脸不说话，我就自己走了，我说到做到。”
第二百三二章 祭主大人的提议
林微昕和乌丸上岸后，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全凭心情，只想着与身旁这人日日夜夜待在一起，目的地已经不再重要。
因此走了好些天，还是只在周围城镇闲逛，一直没到越后山下。
这一路，两人终于有机会把心里的各种话一一道来。又因事已至此，行事干脆也恣意随性起来，爱意日渐浓烈稠密，也不再收敛克制，堪堪掩过了心底的绝望，竟然也达到了一种情绪上的暂时平衡。
乌丸通过观察发现，山下人族城镇里，为人妇者多盘长髻。乌丸便也每日帮林微昕把头发盘起来。可惜他这夫人一天要伺机施好多回变化术，保持不了多久。可他每早起来还是会先帮她把头发盘好。
林微昕与乌丸这一阵游玩，似乎把烦心事抛到了脑后，心情大好，笑得也多了，之前的苍白忧郁之色尽消。
而乌丸见林微昕心情好，也连带着愉快起来。
所以当桑染、二玉等人，在约定地点久等不到他们，自己找着来时，看到的二人完全没有一点颓丧之气。乌丸春风满面，言笑晏晏，林微昕也已一改之前的郁郁寡欢，巧笑倩兮，百媚丛生。
桑染看一眼林微昕挽作长髻的头发，心中一惊，林微昕早已与乌丸成亲，自己却到现在才真的意识到，真是后知后觉。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不能继续拖着到处玩了，乌丸和林微昕这才开始往神宫去了。
到了山下，乌丸晚上用小瓷鸟给祭主大人去了信。祭主大人几乎立刻回了信。让乌丸与林微昕在山下等他，先不要上山。
乌丸心中大概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不由对林微昕生出浓浓愧疚之意来。
他二人之前因沟通不畅，生出些误会，后来敞开心扉透透彻彻聊过之后，已经达成了一种很难得的互相理解。
所以乌丸毫不隐瞒地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林微昕。
林微昕听了抿嘴一笑，一边往乌丸怀里扑，一边娇滴滴说着：“哎……我一看这个山就不想爬了，那么高。还想着万一要去，怎么哄你背我上去呢。不去正好。”
乌丸知道她是在宽他的心，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又说道：“可是我们在桃花瘴时，仪式也没有办……”他把脸埋进林微昕的头发里，愧疚地小声说道：“孩子的事，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很希望把仪式补上，无论如何，要去神前把三献之礼补上。”
林微昕见他神色沮丧，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嬉闹了，好好与他说起来。
“神宫不同意的话，”她慢吞吞说道，“那就不同意呗，我同你孩子都有了，哪里还需要他们同意。仪式这些又不是非有不可，神明都是无所不知的，不用我们特特地地去跟前说。”
“再说，河谷那边的礼物都已经收了，回头明天问你们祭主大人讨个礼物。晚上再买点小菜，算请客，把桑染和二玉好好搜刮一遍……”她眼睛狡黠地忽闪着，凑上去亲亲乌丸的嘴唇，“不好吗？”自己先笑了。
乌丸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渐渐和她的心跳合成一个频率，慢慢静下心来。“嗯”了一声。
过一会儿又说：“不能办我们就不办仪式了，这一片有瀑布，我明天同祭主大人见过面，辞了长老职，咱们就去瀑布玩吧。”
第二天，祭主大人穿着便服出来与乌丸他们见面。
林微昕见到他时，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祭主大人看上去和杜若差不多大的样子，像乌丸的哥哥。比乌丸好看个好几倍的样子。不过乌丸与祭主大人的眉眼确实有六七分相似，不知皮毛颜色像不像。
常听乌丸“祭主大人长，祭主大人短”的，还以为是个和蔼的老人家，起码也要像苏木那样年纪。谁知竟然这么年轻。而且相貌如此俊美，在林微昕有限的见识里，只有瑶光能与他相提并论，但即使瑶光也不能说比他好看。
他对乌丸很亲切，对林微昕很慈祥。林微昕从小到大的心机都在讨不同年龄层的长辈喜欢这件事上，她根据自己的直觉判断这祭主大人只是相貌年轻，年纪应该有苏木大了。
她立刻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露出了自己那套对长辈的必杀笑容来。
祭主大人说话神态，语气，姿势和乌丸都很像。林微昕有点明白为什么他们族里传乌丸是他私生的孩子了。
他说话很委婉，让人听了如沐春风，不知道乌丸是怎么被养成个桀骜的性子的，刚认识的时候说话可气人了。
林微昕正一边听一边心里点评着，冷不丁听到乌丸他们的对话进入了一个令人极度尴尬的阶段。
祭主大人一脸波澜不惊地问着：“你都没跟族里提三献之礼的事情，就让你妻子怀孕了？”
乌丸也一脸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我也没想到。我很清楚异族通婚是禁忌，一直格外注意的。可是当时我们在那神女造的桃花瘴里，吃了两枚桃子。结果就这样了。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心里对我的妻子感觉很愧疚，也很害怕。”
林微昕脑子一炸，头都不敢抬了。
就听祭主大人接着说道：“其实不怪你。我判断那桃子里是有法术的。那桃花瘴本身也是削弱人意志力的。反正你们两情相悦，不用拘泥于这些。”
乌丸应了声“是”。
祭主大人沉吟片刻道：“族里是肯定不让的。我们一族世袭职位所婚配的家族，一直都是那几大著名的公家家族和与我们一样的神职家族。异族通婚别说我们这样的神职家族，就是普通的公家、武家都不会公开。”
“你若坚持，肯定长老职务要辞去了。三献之礼也不能得到族里的承认和祝福。”
乌丸应到：“我明白。”
祭主大人就笑起来：“你这么聪明，我之前回复地那么含糊，你肯定就猜到了。你一点不在乎这些世袭的神职吗？”
乌丸想了会儿才答复：“在祭酒被换之前，我还是在乎的。我想像你一样主持各种祭祀。但是那件事后，我也没有资格了。但不管怎么样，我有妻子了，我更在乎她。”
祭主大人就又细看了林微昕两眼。
轻微叹了口气道：“现在对你来说，办不办三献之礼，族里接受不接受都不重要了。现在最关键的是等孩子出生之时，怎么保全妻子的性命。”
乌丸低着头，低低问道：“祭主大人，我问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祭主大人半晌后，问林微昕道：“你们都在这儿，我就问一问。如果神宫可以保全你的性命，但要你与一树永不再见。孩子可以带回我们神宫抚养，一树自会照顾孩子周全，除了不能与他相认，其他什么限制都没有。你应该可以放心。你可愿意？”
林微昕之前自己已经百转千回地想过了，此时听祭主大人口中真的说了出来，不由心下惨然。
她苦笑一声，摇头答道：“不愿意。”
祭主大人惊讶问道：“你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果没有神宫庇护，你必死无疑。你死了一样再也无法与一树和孩子见面。如果接受我的建议，你起码可以活下来，我还可为你清除所有记忆，这样你可以毫无痛苦地重新开始生活。我们精怪上千年的寿命，何苦拘泥于这段孽缘？”
林微昕并不解释，只是机械摇头，又答：“不愿意。”
祭主大人惊异地转过来问乌丸：“一树，你去劝劝她？”
乌丸垂着头不说话。这件事他们讨论了好多次，每次他小心翼翼提出作为最后的选择，林微昕都坚持不愿意。
他在几次预想后，都觉得心力交瘁，根本无法继续想下去。再加上当时祭主大人并没有准信，他也不再提了。
祭主大人好奇地端详林微昕半天，又问：“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答应了，即使你其实是死了，一树也会以为你是活着的，这样他才能过得好。你不为自己想，不为一树想想吗？”
乌丸听到此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来，不禁脱口问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祭主大人不回答他，只看着林微昕。
林微昕脸色惨白，额头冒着冷汗，一字一句说道：“那等我死了，你给他清除所有记忆好了。”
祭主大人眉头一皱道：“你这孩子脾气好生古怪，怎么不识好坏。”
林微昕道：“既然都可以清除记忆，为什么不把一树的记忆清除掉？你们宁可痛苦地记着一辈子也不愿意忘记是为什么？”
她揪住胸口衣襟，用力拧了两下，脸色愈发白了。“因为你知道这些记忆的价值，知道起码此时，一树一定不肯也不舍得忘记我。”
她艰难地停下来，歇了口气，眼泪簌簌而下，“自己苦守的宝物，却轻描淡写让别人丢掉。好像说的是垃圾一样。你这个大人，才是好生不讲理。”
说完，脸上冷汗滚滚，“哇”地一口酸水吐到了祭主大人身上。
第二百三三章 食物先动的手
乌丸大惊失色，赶在祭主大人发作之前，赶紧用法术帮他清理地干干净净。满怀歉意地请他恕罪。
又去看林微昕，见她脸色发白，神情委顿。忙给她变出热水漱口。折腾半天让她靠着软垫坐好，还变出张毯子把她围得严严实实的。
见她满脸惭愧地看着祭主大人，又安慰她道：“没事的，我和祭主大人道过歉了，他不会生气的。”
祭主大人心里默默想道：不，我会生气的，其实我已经生气了。你明明可以吐在一树身上的，你却怕弄脏了他的衣服……不可原谅。
再看乌丸那担惊受怕的样子，更觉刺眼。坐不住了，一心只想回去。
于是向乌丸二人告辞：“你们商量一下，如果商量好了，就用小瓷鸟给我递话。”
想了想，又对林微昕说道：“你说的对，那些回忆非常重要，任谁都不想丢失。可你要是死了，你也什么都留不下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清楚自己不要什么，可你的选择真的没有多少。”
他要回去，乌丸出门送他。两人分手之际，祭主大人忽然拍拍乌丸的后脑勺，说道：“接下来，恐怕很久你都不会回神宫了，你有自己的责任了。无论你们怎么选，都经常跟我写纸条好吗？”
乌丸眼睛一涩，脱口而出：“祭主大人，你是不是……”，终于还是停在这里，改口道，“我会给你写纸条的，今天你这件衣服颜色很衬你……比伽罗色好多了。”
祭主大人笑眯眯的，“我专门选的，想着头一次见一树的妻子，还是要注意点形象，不能丢一树的脸。可惜……你这小妻子大概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乌丸面露赧色又道了次歉。
他拿出一套酒具恭恭敬敬地给祭主大人，“这些年在外面，就这套酒具能入眼，祭主大人有空可以用用看。”
祭主大人接过，看一眼，赞叹道：“一树的眼光最值得信任，你觉得好看的，都合我的心意。”小心收进衣襟里。
两人沉默相对，站了一会儿。
祭主大人又说：“我看你那个重生术很不错。你的小妻子皮相也很好，灵气也不错，伶牙俐齿的，比较有个性，不那么乏味。真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见到重生的神迹再现世间。真令人又忐忑又惊喜……”
“行了，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看她吧。站得离她远一点，如果穿的袍子恰好是你心爱之物的话。”
他不待乌丸回复，转身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乌丸等祭主大人身影消失后才回去屋里。
林微昕倚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可睫毛却在微微颤抖着。乌丸笑起来，问她：“你担心我问你，是不是故意吐在祭主大人身上的，对吗？”
林微昕“咯”地笑出声，不好意思地睁开眼，“我没有故意要吐，我是真的不舒服。”
乌丸见她避重就轻，也不揭穿，捏捏她的鼻子，问她要不要去床上躺着。
她点点头，乖顺地自己去了。
乌丸独自坐在桌前，静静坐着。
-------------------------------------
祭主大人并没有回神宫，他走去了隔壁镇。又穿过了隔壁的镇，开始爬那座山。
神宫所在的越后山是越后山脉中的一座，而毗邻的则是另一座山峰，比越后山更高，景观也更好的吾妻峰。
他一路登山，终于在夕阳下山前到了吾妻峰的山顶。
金乌将落，山顶下方的云海被染成了大片的橘金色。山顶一株白石楠开得正好，也一并被染成了淡橘金色。在山顶的风中微微颤动。
祭主大人站在山顶看日落，他的身影格外单薄。山顶的风吹来，长发在风中乱成一团，长袍猎猎，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他在夕阳中对着山下大声问着，“你知道这山峰叫什么吗？”他的声音与乌丸很像，如少年一般清澈，欢欣。
没有人回答。
他微笑着自己答道：“叫吾妻峰啊。”
他仿佛忽然有了谈兴，开始对着虚空，把今天见乌丸的事情一点一点娓娓道来。
乌丸信上怎么说的，见到面时，他穿什么衣服，说什么话，神色如何，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他们怎么回复自己的提议的……
全部说完后，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来，情绪低落下来。
他喃喃自语道：“你听不到，你也看不到，他都300多岁了，都要有自己的孩子了。你从没来看过他一次。你从没来看过我一次。可这次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他？我也不知道啊。”
天终于全黑了。
-------------------------------------
林微昕的舒坦日子结束了。
她的胃里似乎长了只小爪子，随时都会在她的胃壁狠狠挠一下，然后她就捂着胃，“哇啦哇啦”把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没东西吐了就光吐酸水。
她并不抱怨，想吐的时候，只是时常含着眼泪，哀怨地先看一眼旁人，尤其别人正在吃东西的话。然后，一张嘴就吐起来。这些催吐的食物中，有一些甚至是她原本爱吃的，十分令人费解。
其他的人舒坦日子也跟着一去不复返了。
几天后，二玉他们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吃任何东西了。
要是惹得林微昕吐了，除了她含泪哀怨地瞪着你，乌丸还会非常严厉地瞪你，好像她恶心不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而是吃东西的人的全责。
要是她居然没觉得味道恶心，反而想要尝一尝，那你还能不给她吃么？可你虽然给她吃了，乌丸还是会非常严厉地瞪你，有时候是嫌你脏，有时候就是嫌你是桑染。
所以，不吃才是唯一的办法。
二玉也不待见乌丸。
既然你老婆觉得恶心不想吃东西，那你就不要成天逼她吃东西了啊。大家都是精怪，难不成还会饿死？你就别让她闻到任何食物味道不就行了？可乌丸生怕她落下一顿吃的就会出饿出大问题来，一个劲拿各种食物去引她吐。
有一次林微昕吐地哭的力气都没了，结果堆堆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女人太不容易了，以后他不想娶妻了……
林微昕也不待见乌丸。
她天天嫌他臭，逼他去洗澡。乌丸陪着小心说自己真的每天都有洗澡了。林微昕也不与他争辩，就把刚喝的水都吐了个空。乌丸只能再去洗。
这回，二玉很同情乌丸。照这样洗法，再漂亮的皮毛都会失去光泽，说不定500岁不到就秃了。
比起来，桑染就很聪明。他有时陪她坐着，闲闲说起现在有些什么果蔬菜肴，然后观察她的神色。有时她才一听到那个食物名称就皱眉，有时她听了眼睛会亮起来。
桑染就会晚一点拿来给她吃。
自从上次二玉训了桑染他们一顿后，堆堆和阿古都觉得有道理，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只有桑染还是那样，话少、情绪低落、躲着人。
二玉觉得自己那次说话说得太重了，心里头愧疚，就期期艾艾想去道歉。谁知她刚找到桑染开了口，桑染就误会她是不满意自己的表现，来进行第二轮斥责的。
直接告诉二玉，“你说的都对，但我的心我管不了。你若有办法，我求之不得。”
二玉就再也没有试图说过这件事。
第二百三四章 瑶光的旧事
这样被永远在呕吐的林微昕困在镇上几天后，二玉他们坐下来开始重新讨论后面的安排。
现在神宫也不用去了，就算他们答应这亲事，林微昕也没法跟着办一整天的仪式。那以观礼为目的的活动就要全部中断了。
于是桑染让阿古回去出云岛帮招财的忙，乌丸跟二玉商量着，让堆堆去他们小熊家还是去乌丸家。
堆堆和阿古都不愿意。
他们不说原因，但乌丸心里是明白的，他们怕这次一别，与林微昕就是永别了。
林微昕尽力想让大家不要那么难过，就说起瑶光的那个法阵来。说着，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以后一直躲在法阵下生活，只要不乱跑出来，也不要紧。
堆堆对瑶光这件事记忆犹新，听了之后倒是略略宽心。阿古和桑染就不那么了解，都有些不太确信的样子。
桑染就犹豫着提出，能不能听瑶光亲口来介绍一下这个法阵，有什么疑问也可以当场就问。
二玉竖着耳朵一听，大为同意，忙不迭赞同。
于是大家一起进到金贝里，听瑶光做了一个成果介绍会。瑶光好久没同时见到这么多人一起来毕恭毕敬请教自己了，心情大好。
再加上林微昕的波点葵已经开始每天提供更替的触手给他补充灵气，他忽然觉得奢侈一点变一个绚烂的虚像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大家有幸上了一堂法阵课，授课的是一位形容昳丽，风姿隽朗的魁伟毕摩。
瑶光讲完，桑染和乌丸都在认真琢磨法阵的原理。
二玉两眼放光地问起问题来“瑶光大人，你的妻子和你是怎么认识的？你的妻子美貌吗？你怎么会娶一个人族的？”
瑶光一顿，这种熟悉的莺莺燕燕的感觉又回来了。
想当年……河谷边的女子向他丢来的水果砸死个把人都不是问题，想法子装病诓他去家里做驱魔仪式的女子都属于毫无新意。自荐枕席什么都只算热情谈不上奔放了。
那时候，给依扎嫫带来困扰了吗？好像没有，她从不过问这些，一心只以他为天，若他想再娶个妻子回来，她也不会嫉妒的吧。
她就像一朵山间的云朵，你走进去才发现，它的柔软也是能够困住你的。
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甜糯温柔的话语，一天一天，渗透了你的人生，再也剥离不出去。即使有一天，云飘走了，被风吹散了，你的皮肤上也永远留着它的细密的水珠留下的印记。永不会忘记。
瑶光的眼睛有泪意。
他说：“我妻子，就是一个寻常的人族女子。只是我爱她超过了爱世间万物。”
他的眼泪也是蓝色的，顺着他的脸淌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二玉和林微昕怔怔看着，也流下泪来。心里都对这个叫依扎嫫的女人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桑染清了清喉咙，开始问一些实际的问题。
二玉和林微昕则还在泪眼婆娑地窃窃私语，不用说，正在为瑶光的故事一咏三叹。
乌丸觑了一个空问瑶光，上次把他和林微昕困在桃花瘴的神女是谁？给瑶光那枚白羽可是神女的真身上的？
林微昕自桃花瘴里出来后，生活一下子发生了很多大的变故。神女所托之事也只是传达给了瑶光，并没有心情细问。
现在乌丸一说起来，她的好奇心顿时又起来了。
忙向瑶光先邀功道：“那个神女还问我们依扎嫫美不美呢，我告诉她我没见过，你也没说过！”
乌丸也想了起来，“对对，当时我就想问你呢，为什么这么说。”
林微昕有些后怕地说起来，“我在岩火大神那里，可是大大吃了一次苦头，我再不敢忘记了。这些神明也和我们一样，爱听奉承话，不喜欢说话直不踉跄的。和他们说话，就要想想我们自己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可不能因为是神明就都说真话呢。”
瑶光沉默了一会儿，简短地说起一段往事来。
“那时，我刚从长伯山跑出来，为了躲避家中兄长们的围追堵截，一直往仲夏国里离长伯山最远的地方飞，就一路飞来了滇云。”
“我那时是以原身示人，飞到怒川大峡谷上空时，偶尔遇到了一位山神南木姆。一般山神都是男子，称作南木，很少见到女山神南木姆的。于是我对她出言不逊，生了轻视之心。”
“引得南木姆大怒。”
“我又仗着人族供奉我们是鹰神，自己在族中又有一些虚名，狂妄自大，心生傲慢，不自量力地用法术与南木姆争斗起来。”
“因我的原身体型巨大，张开翅膀足有两个成人身高长，南木姆却很娇小，开始的时候，我是占了上风的。”
“我无知无畏，以为自己占尽优势，于是对她痛下狠手，用爪子抓伤了她的肩膀，引得她动了真怒。”
“毫无招架之力地被她当即拿下，关在一个枝木扭曲纠缠成笼子的树林里。”
“她一直想逼我道歉并臣服于她。我那时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坚决不肯。她就关了我快500年。”
“我一直悄悄破坏那个树林的法阵和结界。后来终于逃了出来。逃出来时，我曾回头张望，看见南木姆在树林上空远远看着我，并没有追来。”
“这次啾啾拿回这枚白羽我才明白，当年是她放我走的。她取了我一根尾羽，我却毫无知觉。若她存心不放我走，我是走不掉的。”
“加上这500年间，她时常与我说些她所居人族的事情，我倒觉得她是一个性子淡泊温和的神明，与我后来遇到的岩火大神性格迥异。”
“她将你们困在桃花瘴中，想必有她的深意。”
瑶光说完后，林微昕怅然地垂下头，不再讲话。
乌丸走过去搂住她，安抚地亲亲她的额角。
神明的深意，他们这些普通精怪无法揣测。可是眼前放着的代价就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随着身体上怀孕的各种不适出现，这两个胎儿一天天长大这个事实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当作不知道了。
先前好不容易做好的自我告解，又开始间歇性地被推翻又重建，再次推翻，再次重建。
情绪反反复复，更加难熬。
每一天每一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叫人痛不欲生。
有几次半夜，乌丸醒过来，隐忍地流眼泪。
林微昕睡得轻，发现了，但她从不去安慰他。只是装作没醒的样子一动不动听着，即使手脚僵硬也不动一下，生怕被乌丸发觉自己醒了。
她知道乌丸白天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做出那样轻快又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他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痛苦和脆弱，不想她再为他难过，那她就不去发现他的痛苦与脆弱。
这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最能安慰他的做法了。
她也只能白天认真地开心，晚上再慢慢消解那些尖锐的痛苦。
二玉是对这些生死不那么在意的性格，拿得起放得下。有她那样淡淡地样子在，林微昕每每觉得自己情绪在失控边缘游荡时，都会主动与她说说话。情绪似乎又能被拉回到可控的区域里。
只有桑染，当他远远看着她时，她总觉得眼泪在眼眶里疯狂地涌动。
他是强大的，他是明白并包容她所有情绪的。
唯有在他面前，她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体面，豁达，不用考虑他的难过，只考虑自己的。他会给她全部的支持和理解。
她很想像小时候一样跑去抱着他哭一场。可是她不能了。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人和事情。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无忧无虑了。
林微昕觉得胸口沉甸甸的，无法纾解的情绪沉甸在那。
那里有一个倒计时的时钟，每一秒都砸在她的心上，告诉她，“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她忽然魔怔了一般，直直往桑染那跑去，抱住他哭了起来。
第二百三五章 白贲大人
桑染沉默地抱住她，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才一小下，林微昕就吐了他一身。
桑染把林微昕推开一点，用法术清理这些秽物。
瑶光就有些无奈地高声向林微昕说道，“白贲大人还请手下留情。我这孩子现在已是焦头烂额了，请大人不要再戏弄于她。”
乌丸、桑染等人忽然听到瑶光叫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时反应不过来。
二玉先“哦”了一声。走到瑶光的虚像边，悄悄问了句：“他就是上次那个奇怪的小林对吗？”
瑶光微微点头。
就见林微昕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边的秽物，一脸厌恶地随手蹭在衣服上。皱眉道：“太让人窝火了，这一天天的。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要附身在这个身体上。她真的太弱了……”
“瑶光，我决定和你一起来想办法了，我真得换个身体。她这样一天到晚地吐，天罚没来可能就把自己耗死了。”
忽地又转过身定定看着桑染问：“你这个孩子好狠的心，你怎么会与她说这个……”
“她不过就是觉得与你渐行渐远，心中一时郁结，想与你哭诉一番。换她自己决计不敢真去找你哭诉，是我最近憋屈，打算做点儿痛快事情而已。你就这样狠心……”
二玉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白贲，又试探地问桑染道：“银角大人，你说了什么？”
桑染不做声。对着白贲行了一礼，正色说道“白贲大人，失礼了。不知我哪里惹恼了大人，大人要这样。我对她说了什么我现在就跟大家说个清楚明白，大人不要再在言语上故布疑阵陷我们于不义了。”
他转过来看着乌丸坦荡说道：“我刚才问她，‘你要不要吃碳烤毛蜘蛛’。”
二玉“哎唷”一声，露出恶心的表情来。责备道：“你说这个干嘛，难怪她听了就吐了。”
乌丸面上神色不变，追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因为她前些日子有一天跑来套我的话。不像她，我就起了疑心。现在看来，那天应该就是白贲大人了。今天她的举动同样很反常，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她。我以为如果是别人，就不会觉得恶心。”
“她来套你的什么话？”
“你可以去问白贲大人，这话也不是林微昕想知道，是白贲大人想知道。”
白贲一边摸索着脑后的发髻，一边笑着，“我愿意说出来的呀。我正好愿意帮你们这个忙。”
他停顿一下，好像终于找到了发髻里的簪子，轻轻拔了出来，摇摇头把头发摇散。这才舒心地把头发拨到一侧，慢条斯理用手指整理起来。
他说道：“这小女子呢，小时候是和这个小大人一起生活的，她学会的第一个变化术就是变成蝾螈。我瞧着她做什么都不太行，这变化术倒是很精通，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
他理好了头发，又把头发甩回身后，开始清净衣服上的异味和污物。
“只是我看这小女子，把这蝾螈变得十全十美了，也从未给这位蝾螈大人看过。心里纳闷，就替她问问，看看这位小大人，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我看这小女子对他这份孺慕之情这样深沉，奇怪她后来怎么会嫁了别人的。”
他说完，屋里如他所料那样鸦雀无声。
乌丸愣愣看着白贲，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冷了，慢慢流到心脏后，心也变冷了。
白贲满意地笑道：“这位小大人当时说什么来着的？哦……他什么都没说。我看他这些天好像一直情绪也不怎么好。”
“啊……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二玉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白贲大人，你这样行事，可对不起你们金鸢天狗的响亮名头啊。”
“你听到林微昕说不愿意接受乌丸神宫的庇护，生下孩子离开乌丸来换活命。所以你着急了，你怕她死了你也得跟着死。”
“你现在做的，是想让乌丸长老觉得若她能活着的话，银角大人也会照顾她一世的。而且你还故意添油加醋想让我们认为，她原来曾经心仪过银角大人。”
“你仗着我们没有人会向小林问这些私密的事情，就在这胡说八道。你最终的目的是想诱使乌丸长老背着小林和神宫达成协议吧。你想让他觉得洗掉她的记忆，是对的事情……”
二玉对乌丸认真说道：“小林和我明明白白说了的，她不要忘记你自己活下去，她情肯一辈子躲在瑶光大人的法阵下不泄露行藏，也要和你在一起。她还说你们那个祭主大人不懂什么是爱，长得再好看也活该娶不到老婆……哦，这个好像不用说出来的……”
二玉又看向桑染，犹豫了半天道：“小林也曾和我说起过银角大人的，但和现在这些事没关，这些我不该说。以后你自己问她吧。”
“总之，乌丸长老，小林她和我只要说起现在这件事，翻来覆去是如何爱你，如何舍不得你，说起这件事时，从没说过一星半点别人。”
二玉说着说着，忽然鼻子一酸，“小林太可怜了。白贲大人这样，真的太讨厌了。”
白贲见二玉哭了，讪讪笑道：“我什么都没做，就浇点水，点点火，吹吹风。你们没问题，我也凭空造不出问题来啊。哪至于到太讨厌的地步。最讨厌的是让我附身在她身上的神明才对。”
“瑶光放我出去吧。我倦了，我要换那小女子来了，我看她又要开始吐了。”白贲脸色一白，捂住嘴。
乌丸这才觉得周身的血液恢复了温度，又因为自己那一时的怀疑感到羞愧，他忙冲上去抱住林微昕，也不管现在是不是白贲。
白贲“哎”地叫一声，怒道：“我还没走呢，你身上什么香味啊，快走远点。”
林微昕脸一白，忙扭头往旁边吐去。她又从无意识的发呆中醒了过来。
她愧疚地对乌丸说着，“你别抱着我了，小心衣服弄脏了。我自己待着就好。”
乌丸不松手，抱紧了她，轻轻问她，“是不是我给你盘的发髻扯着头皮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林微昕纳闷，“你怎么知道的？我有用过祛痛咒啊。隔一阵子施一个就不疼了。你能盘地起来就很了不起了，我干嘛和你挑剔这些小事情嘛。”
乌丸从衣襟里掏出那只小瓷鸟来，说着，“我想好了，我们不分开。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我之前真的想过接受祭主大人的提议，对不起，我以为我在为你考虑。”
林微昕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嗯”一声。
忽然又挣脱出来，“你身上什么香味啊，你今天洗澡了么？”
乌丸又把她搂紧了故意不松手，“你还不是吐了又吐，一身酸味，臭死人了。我们一起去洗。”
大家都有点受不了，瑶光就赶紧让他俩出去自己待着了，不然一会儿也许其他人也要吐了。
除了堆堆忙忙碌碌地清洁着林微昕吐的痕迹，其他人都觉得一阵困乏，心力交瘁。
谁也不说话，大家就自觉地在瑶光的屋子里各自找个舒适的角落待着去了。
二玉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凑到瑶光身边问：“瑶光大人，刚刚你可看见乌丸长老那个小瓷鸟了？”
第二百三六章 你说谎了
瑶光想了想，刚刚确实看见乌丸拿了件小玩意出来。
可看二玉这目光灼灼的样子颇有些有趣，就故意道：“没看见。怎么？”
二玉立刻就急了，“哎，你怎么没看见呢，那我怎么和你说。”
发觉自己口气不好后，又马上换了付讨好的口气重新说道：“就是乌丸刚才急着表忠心时拿出来的一个看着很寻常的小玩意。”
“我是想问问大人能不能看出那瓷鸟的法阵来，听小林说那个法阵可以在两个世界之间传递消息，放进去的东西对方会马上收到。可我从来没听过有这样的法阵……”
“我只告诉了大人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小林告诉我都是说漏了嘴，让我不要告诉别人的。”
瑶光睃她一眼，笑道：“你答应了啾啾，就该做到啊。”
二玉很狗腿地说道：“大人你哪是别人，你是伯父，啾啾的阿爹这样的长辈啊。就算我不告诉你，啾啾也得告诉你。我这不，就有点眼红那个小瓷鸟嘛，想着大人见识最广，就问问。”
瑶光含笑瞥她一眼，觉得这小王女好生可爱。答应她会问乌丸要了看看，要是知道就告诉她。
瑶光忽然起了交谈之意，就问起她来，“二玉，要是你，可会选择接受神宫庇护，然后离开丈夫再不相见？”
二玉说到这个，脸色倒难得地沉重起来。“我和我心仪之人的话，多半是他被要求洗掉记忆，再不许与我相见。我唯一比小林的好的，大概就是王女的身份了，这样孩子起码不会被迫交给别人。”
“大族就是爱仗势欺人，说什么血脉不可流落在外。其实留在族里也是当作孤儿来养，说不定被猜出身份还会被欺负。哪有跟着自己亲娘好。”二玉真情实意地叹了口气。
瑶光也很发愁，“我那个法阵，既然已经被识破过一次了，还能不能管用，真是不敢保证。啾啾看着脾气柔顺，其实很倔。真怕她想不开，全部指望都押在我的法阵上。”
“其实我左思右想，还是神宫的提议更好一点。可前有狼，后有虎。就算躲得过天罚，也躲不过白贲大人要借她的肉身重生。唉……”瑶光感到了一种英雄老矣的无力感。
“能不能把白贲大人的精魄碎片取出来啊，那两个胎儿……能不能也不要……”二玉犹犹豫豫地说着，一边看瑶光的脸色，怕他暴跳如雷。
瑶光果然面色不虞，“女人就是要生儿育女，这是天责。既然都怀上了，怎能再想这些。”
“而且这两个胎儿，是食用神女手栽的桃子后才有的，带有神明的气息，根本没法子不要。”
二玉皱起了眉头，“这不公平。为什么天道要罚的偏偏是生孩子的母亲，不罚父亲？又要留着孩子，又让孩子没娘。”
“之前白贲大人弟兄二人不就是因为天狗王姬死了，母族觉得他们不祥，送去父族，父族又惧怕他们的能力，才被人族淹死的？”
“为什么不能父母一起受天罚，这样都留半条命……或者就罚父亲。天道这样只挑母亲罚，谈何天道公平？”
瑶光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消沉地说了几句“是啊。”就陷入了沉思，看来是想起了自家的事情。
二玉识趣地去别的地方待着了。
瑶光却因与二玉一番交谈，心头惊涛骤起。
天道怎会只罚母亲不罚父亲？
金鸢天狗的惨事因记入了《古事记》，人尽皆知，里面写的是作为母亲的天狗王姬身死，后来再没提过那位人族君王。
瑶光又一次回忆起古事记里关于金鸢天狗的介绍来。
天狗王姬死后，孩子被人族淹死，天狗王姬的怨灵一冲上天，漫天都是金色的破碎魂片，天空下了三天三夜血雨，沾到的生灵浑身腐烂，几天内无不丧命。受到这无妄之灾的生灵哭叫声如同地狱，惊动了天照大神。天照大神怜悯，将那对双生子复活，又将天狗王姬的怨灵化作金鸢，赐给这对双生子作为守护神。从此，这对双生子自带金色翅膀，被称为金鸢天狗。
天照大神复活了这对兄弟。
天道不是一味肃杀，自然也不是毫无规矩。
异族相爱生子，违背天道，必须付出代价。在金鸢天狗的事件中，这代价是母亲受罚而死。
受罚过后，天道就恢复了平衡，并没有祸及父亲和孩子。
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下父亲是为了照顾那对孩子，但那对孩子没有受到照顾，反被杀死了。于是天照大神又复活了孩子。
为什么不留下母亲呢？父亲照顾孩子当然不如母亲。而且有许多异族生子的例子里，女方并非出于自愿。尤其是生下半神的那些普通人族或精怪女子，很多是被迫的。
这样还要杀死母亲，天道何其不公。还是，只是凑巧受罚的是母亲。天道只是要人受罚，不拘泥于谁受罚？要是这样，倒是符合天道一视同仁的规则。
再看自己，当时天罚降下时，自己正好不在族中，天罚的雷电劈散了当时他做的法阵和结界，全族人都死于雷电之下，不光依扎嫫，孩子也都死了。
这与预设的天道不符。
天道不杀幼儿不是吗？
那是为什么？
难道天道其实并不知道死的是谁……它是凭借灵气浓度和法力来下天罚的……是吗？如果那天自己在族里，这个天罚的力度，是不是刚刚好劈死自己？
因为不在，所以其他人全部成了替死鬼？并不是如他所想的，他侥幸逃脱。而是本就奔着他去的，如果他在，其他人就不会死？
瑶光心头泛起一股寒意，法心再度剧烈波动起来。他的虚像也出现波动，瞬间就消失了。
正在瑶光屋子里休息的人，猝不及防地被一个个丢出了金贝。
二玉原本好好在里头坐着，谁知眼一花，一头撞在了自己那间房的墙上。
她连连呼痛。不明白瑶光是在发什么脾气，怎么一声不吭就把她丢了出来，也不看着点地方，直接往墙上砸。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凡体肉胎而已。
她捂着头坐在地上，懵了一阵后，很是气闷，决定找其他人玩玩去。
想起最近乌丸和小林成天腻在一块，谁知道现在在做什么，还是别去找他们了，那只有找银角大人他们去了。
于是她转身就往桑染的房间去了，还自觉地摸了些零食放在兜里，准备顺便宽慰他一下。
敲门进了房间，只见桑染干干坐着发呆，跟前连杯水都没有。看来也是刚回来。
二玉搭讪着说了句：“你也刚刚被瑶光丢出来是吗？”
桑染看她一眼答道：“我早出来了。你刚刚被瑶光丢了出来？”
二玉“哦”一声，看着他这么发呆，看来也没多少聊天的意思，就打算走了。
才随口含混地客套两句要走，桑染喊住了她。
“小熊王女，我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二玉是个喜欢研究法术的性子，想着桑染要同她“请教”什么法术，比如刚才瑶光教大家的那个遮瞒天听的法阵啊。
于是大方说道：“哪里谈得上请教，银角大人只管说，我们探讨探讨。”
就见桑染沉着脸问道：“今日白贲在众人面前说林微昕学会了变蝾螈的变化术时，小熊王女为何没有揭穿他的谎话？”
“我记得很清楚，上一次，你和我说，林微昕的原身就是蝾螈。”
二玉心中“咯噔”一下，哎，忘记上次在瑶光授意下说的这个谎了。
瑶光告诉自己，无论那个奇怪的小林对银角说了什么，自己都要煞有其事地编个谎告诉银角小林在胡诌。
这可怎么办？二玉一阵头大。
那头，桑染已经追着问了，“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说谎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易碎又危险的感觉在里面。
二玉不由踌躇起来。
第二百三七章 回哪个家
二玉半天不说话。
桑染哪里还不明白。起身跟二玉说自己要去看林微昕，就下了逐客令。
二玉闷闷不乐地回去，半路遇到了阿古和堆堆，于是邀了他们一起出去逛逛。一路上，三个人长吁短叹。
堆堆更是问二玉：“王女，你们小熊家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你能不能为大王打听打听。”
二玉想了半天，觉得也是一个办法。就凭她这年岁，也知道不了什么秘辛，不如回去问问大玉，大玉总能帮着在族内好好打听一下。就应了下来。
阿古与二玉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平日里除了见礼也从不多话，见二玉答应了，感激地谢了又谢。他见二玉成天嘴不停地吃着零食，就打算现时买些小食来感谢二玉。
二玉自然高高兴兴地跟着，三人一起去了镇上一家糕点店。还在门口呢，一阵清润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位可是小熊神祗伯家的小王女？”
二玉循声抬起头来，只见一位俊朗异常的大精怪正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自己。
她心里迅速判断了一下，行了个礼，客气回答道：“正是二玉。乌丸祭主好。二玉小时候似乎与祭主大人见过一两回，但那时年幼，记不清了。没有先和祭主大人请安，祭主大人勿怪。”
来人正是祭主大人。
他打量了下二玉，心中一叹。
要是一树喜欢的是这个小王女多好，大家都是主司神职的世家，皮相又好，又会说话，礼仪也好。虽说一树要娶她有些高攀，可总能想想办法。
哪像现在，他几天几夜睡不好吃不下，无人时难过地流了好几回眼泪，神前半宿半宿跪着，却一句话都求不出口，只能干跪着。
若说父子情深，他与一树是真不曾有过。这孩子在族里，是作父母双亡的孤儿养大的。他无非偶尔照顾一下，能当长老，也是一树自己的能耐，兴许还有那身异色的皮毛的功劳。
可上回见到一树，不，上上回，一树惶惶然地跑回族里，说要给一个女子施重生术，来向自己求助。
他在这个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所谓血缘关系里，不仅仅长相、皮毛、仪态会相似，性格里会有更惊人的相似。
那一次一树来求助，自己没有打击他，也没有帮他，只是泛泛拿了一些典籍上似是而非的东西给他。谁知居然被他做成了。那个被复活了女子，最后还嫁给了他。
这一次，他真心想提供帮助，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最好的办法给他们。谁知道这陷入异族生子的困境的两个人，还昏了头不肯接受他的建议。刚才更是递来一纸拒绝，毫无余地。
逼得他只能慌里慌张跑下山来，无论如何要再次与他们说一下厉害。
那女子若是真死了，那他的儿子大概再也过不上一天舒心日子了。他的父爱来得实在有些晚了，但是终究还是来了。他不能让一树重蹈自己的覆辙。
也是巧，一下山就看见了这小熊王女。一树这些天常常与他传纸条说些闲话，经常会说到这小熊王女。
那不如先听听别人对一树他们的事的看法。
于是祭主大人端出他那绝世风华来微微一笑：“我想向小熊王女打听一些一树与他妻子的事情，不知小熊王女是否能告知一二呢？”
二玉看着祭主大人的脸心里有点愣，乌丸家这任祭主大人真算得上是姿容无双了。
她们小熊家的人皮相也很好，事实上但凡神职世家皮相都很好。
从前都传乌丸长老的皮毛颜色罕见，皮相极美，她见过后也很赞同。可与他们祭主一比，就差多了。
怎么关于乌丸祭主的传闻还不如乌丸长老的多呢？
二玉的八卦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起来，赶快在心里记下来，想着回去好好找大玉八卦一番。
-------------------------------------
这头，桑染走到乌丸他们的屋子门外，正要敲门，刚好听见乌丸正与林微昕讲话，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停了手。
心里稍稍挣扎一下，就站在门口听了起来。
原来乌丸在说接下来去哪儿的事情，正问林微昕要不要回出云小岛住，说着她小时候和桑染一直住在那，对环境熟悉，应该心情会好一点。
就听林微昕思考片刻，答道：“不去了。这次去已经和大家做过告别了。即使以后有个什么情况，也不怕了。”
乌丸又劝了句：“你看出来这里，白贲大人的精魄碎片就没有增加过了，可见苏木大人让我们暂时不要回河谷族居是有道理的。”
“现在神宫我们回不去，河谷又回不去，出云岛是挺好的选择。招财也在，小犀鸟也在啊，你还能听他和你说岛上的八卦解闷，再说，桑染也在……他肯定希望你在。”
林微昕有些难过地说道：“那里是桑染的家，他不能回林溪蝾螈的族居了，也不会去滇池蝾螈那了。小出云岛就是他现在唯一的家了。”
“我不想万一我在那里死了，他以后只要住在那，就不得不想起我来，那他又得去找个新的家。我不想那样。”
乌丸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们就在越后山住着好不好，我对这里很熟悉，说起来，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家。你要不喜欢越后山，这一片山脉众多，我们选个景色秀丽的地方待着也好。”
林微昕放低了声音，恳求一般问道：“我想回我人族的爸妈家去住一段时间，然后我们再回来这里，可以吗？”
乌丸马上同意，一迭声说着：“当然可以啊，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你就直接告诉我，不用这样小心翼翼问我。”
桑染站了一会儿，轻轻敲了敲门。
乌丸开的门，他看着桑染，眼中有些复杂的神色。
林微昕不愿意去出云岛住，他是高兴的。可林微昕不去住的原因，却让他心里生出些酸楚来。白贲的话，终究还是在他心里抹了一道阴影。
乌丸想起小时候，有次祭主大人带他去后山的神宫林里挖竹笋，在一个山石的阴暗角落里，他发现了一只死去的黑金猫。
那只黑金猫看着很安详，要害处也没有伤痕，似乎不是被其他走兽咬死的。
祭主大人当时用法术检查过这只黑金猫后，告诉他，它是特特地地躲出来死的。
因为发觉自己要死了，所以不愿意死在家里，让家里人难过。早早与家人告别，躲出来找个地方死去。
这样，家还是温暖的地方，家里人住在里面，不会受到它死亡的阴影的侵袭。大家可以不用那么难过。
当时祭主大人为了让他能轻松理解普通走兽的生存规则，特地用了精怪的说法，仿佛那只黑金猫不是低等的走兽，而是与他们一样是精怪。
那时候他还小，听了一知半解，并不懂，只觉得那只黑金猫好可怜，死的时候都不能和家里人在一起。
而现在，听过林微昕的理由，他忽然完全理解了那只黑金猫所想所感。而这种理解，残酷地告诉他，她把与桑染共同生活的那个岛，看作自己的家。
而自己还没有给她一个家，没有给她一个让她觉得温暖觉得舒适的地方。
乌丸心中绞着痛。退开一步，让桑染进了屋。
第二百三八章 她确实会变蝾螈
有天，大家又凑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安排。
二玉突然变得很懂行，告诉小林，孕妇是不会一直吐的，最多再过十来天，她的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林微昕看着她笑着说自己知道的。
二玉腹诽：你知道不知道根本不重要，这话是说给你丈夫听的。乌丸的脸色黑得像锅底，责备地看着每一个人，她都要坐不住了。感觉来碰头的每个人，不说点有用的好消息是过不了关的。
接下来，二玉就闲闲说到自己要回去一趟，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姐姐，问乌丸要不要带小林一起去玩。
乌丸就把自己和林微昕打算去她人族父母的家的事说了说。
桑染就建议，不如等林微昕不吐了，元气恢复一些再出发，不然路上也辛苦。
乌丸和林微昕觉得很有道理。
桑染又说等林微昕回去人类世界时，自己就跟着一同过去，正好自己要去趟林溪蝾螈族里，办完了事情，再去她家找她。
照她现在的情况，祭酒不祭酒的，都不是眼前的事情了。他也就暂时停止了原定的收祭酒的计划。
阿古要跟着桑染，坚持不回出云岛。
堆堆则委委屈屈地说自己想跟着二玉去小熊家看看。
二玉高兴地答应了。
刚刚阿古传音给堆堆，说二玉家族很是显赫，历史也长，知道各种不为人知秘密的人肯定很多。建议堆堆，趁着和二玉关系不错，这次一定要跟着她去，万一二玉忘记了打听，他还可以提醒她。
商量定后，大家就安安心心在越后山山脚又待了十几天。
中间有天，桑染专程赶回出云岛，带了随便果和芒果来给林微昕。
小犀鸟还让桑染带了几个椰子来给她。
这段时间还算舒心。
二玉很喜欢去金贝找瑶光说话，两个人一说就可以说半天。
瑶光还问过乌丸小瓷鸟的事情，说有天见乌丸拿出来时瞥到一眼，感觉是个好东西。
乌丸纳闷了半天，特地向瑶光请教，他是怎么看出这是个好东西来的。
瑶光高深莫测地说这个小瓷鸟上有异光，须得细细查看方知。
乌丸就将信将疑把小瓷鸟给瑶光看去了。
二玉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一看就有去无回。
几天后，乌丸很委婉地向瑶光提出自己需要小瓷鸟给祭主大人写信，瑶光才勉勉强强还给他。
二玉说的很对，有一天早上醒过来，林微昕忽然发现自己浑身舒坦，灵气饱满，胃里面的那只小毛爪子不翼而飞。
她一骨碌爬起来，兴奋地推醒乌丸，“我想吃肉。”“啊呜”一口咬住乌丸的嘴唇。乌丸差点疼哭了，数落了林微昕好几天，告诉她狸子肉真的不好吃，吃了会烂肚肠。
林微昕不病怏怏的了，最开心的当然是乌丸，他再也不用成天洗澡了。在灵气可以自洁的精怪大陆洗澡？简直是对精怪大陆的不敬！
困顿了这一个月，现在终于活蹦乱跑了，林微昕心情大好，白贲的精魄碎片与天罚也抛到脑后，开始拖着乌丸四处走动，主要是为了吃。
林微昕又恢复了她的好奇心，越后山下镇子上的肉食吃遍了，就走去相邻的镇子上吃。又想起窦雁带她吃过的油炸竹虫，一边和乌丸描述一边流口水。
乌丸见她终于吃得下东西，不光吃得下，可算得上是胃口大开，心里高兴，卷着袖子就去山里把小时候吃过没吃过的山货一样一样弄给她吃。
林微昕吃着吃着，有一天突然问起桑染，“碳烤毛蜘蛛”可是他跟她推荐过的美食，她想尝尝。
乌丸和桑染都面色一肃，忙问她关于这件事的细节，可林微昕却说不上来，只说有个稀薄的印象。
乌丸他们没有多问，自己几个偷偷聚在瑶光的金贝里问瑶光，为什么白贲在的时候说的话，她能知道。
瑶光也不清楚，只觉得白贲确实很久没有现身了，林微昕长时间发呆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了。
乌丸心中暗暗祈祷，但愿白贲已经找到更好的肉身，不再在林微昕身上了。
等把周围的好吃的都吃过一圈。林微昕再次提出，想回她人族的父母家看看。
于是众人也就挑了风和日丽的一天，吃了一顿饭，各自行路。桑染和阿古暂时还与他们一起。
大家约好了，手头事了，就去林微昕的人族父母家见。
乌丸还做了一堆自己的海红豆，挨个发了一圈。晚上回去直跟林微昕哭诉指头疼，眼泪汪汪，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亲，跟林微昕闹了半宿。
林微昕恢复了元气，乌丸就不忌同行人的目光，如胶似漆黏着她。阿古经常铁青着脸瞪乌丸，觉得他脸皮太厚，不知道害羞。
桑染却不动声色，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避着他们了。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在的所有现实。
阿古想起桑染，心中微感释怀。之前他们回过一次出云岛。
桑染回去就找了小犀鸟，问了半天的话，问完后面色如常。还张罗着找了些水果带回去给林微昕吃。
回来几天后，慢慢地情绪居然就变好了，不再像之前几年郁郁寡欢的样子了。
阿古颇感庆幸，之前一直担心桑染性格内向克制，喜欢暗自忍耐，这次大概会钻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还好他居然自己解开了心结。
不知道桑染同小犀鸟说了什么，总之应该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吧。阿古想着。
桑染也在想与小犀鸟的谈话。事实上他经常想。
那天他找到了小犀鸟，单刀直入地问他，林微昕小时候第一个学会的变化术是什么？
小犀鸟当时一脸懵懂，说不上来。
他又问，林微昕的变化术，会不会变成蝾螈？
说到这步，小犀鸟就卡壳了，闭着嘴不回答。
最后见他不催不逼，只是不走。无法，才肯告诉他答案。
林微昕不光会变蝾螈，变得还格外精妙，身周甚至还带着蝾螈自有的星星点点的灵气光点。
当时他问小犀鸟可知她什么时候学的，和谁学的。
小犀鸟期期艾艾说不出来。
最后避无可避才把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林微昕从大王花中出来的第一、二年，有时候还记得一些从前的事情。
一次小犀鸟与她谈起桑染，林微昕就大赞桑染是她见过最美的蝾螈。
小犀鸟不信她见过桑染的真身，出言相激，两人还拌了两句嘴。
林微昕被他一激，就直接变了出来。小犀鸟见林微昕居然变得如此精妙，忘记了和她的别扭，赞不绝口。
后来，小犀鸟偶尔会让林微昕再变，却发现她变的蝾螈腹部的颜色变了，以前是绿色和浅棕，后来是橘色和米色。
小犀鸟说到这儿忽然停了嘴。他转过头来看着桑染，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呆掉了一样。
好一会儿才说道：“她最初变的那只蝾螈大概是她复活之前学的，是照着大人的原身变的。而后来这只，也许是她想变的样子。”
又接着说：“后来有天，我告诉她，她复活的生骨肉是拿乌丸长老的肋骨的，岛上的人都说她以后得嫁给乌丸长老还这个人情的。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见她再变过蝾螈出来。”
“桑染大人，你现在又循着蛛丝马迹来翻这些陈年旧事，殊为不智，会带来很多困扰。可我就是这样一个爱传流言的性格。我也很讨厌自己这样。但愿我不要给她带去麻烦。”小犀鸟令人意外地收起了自己少年惫懒的天真摸样，说了这样一通话。
他展开翅膀就要飞走，临走又想起句话来：“大梵天娶了自己的女儿，被湿婆砍去头颅的故事，不知大人可曾听过。岛上的人偶尔也会说起。不过事已至此，所有的事情已经水到渠成。大梵天自有妙义，说不定你这次来问，也是天意。帮我跟她问好，就说，岛上新长起来一棵牛肚子果，等她回来吃。”
第二百三九章 打算
乌丸变成了他最喜欢的胖大叔人形，一手牵着林微昕，一手拎着一袋水果。往林微昕家去了。
林微昕斜睨着他，一脸打趣：“你懂得可真多，你还知道去人家家要买水果呢！”
乌丸“嘿嘿”一笑：“我刚从出云岛出来，桑染交代我来你家。那次我是不知道要买。这不我看你爸爸看我不那么顺眼，后来就研究了下人族的礼仪。”
林微昕心中微暖，抱住他的胳膊道：“我最爱你。”
乌丸心里甜滋滋地回了句：“我也是。”
走到门口按门铃，屋里没人。
林微昕回想了下，建议道：“咱们去柴伯伯家看看。”
两个人又转去柴珺父亲家。
运气不错，林建国和王文娟都在他家，更稀罕的是柴珺两口子也在。大家见到时，不由都愣住了。
屋里开始同时说起话来，又是埋怨他们回来不提前知会的，又是问他们最近好不好的，热闹成一片。林微昕只觉两只耳朵不够用，也不知先听谁的。
林建国和柴珺爸爸高兴地说着菜不够，张罗着要出去再买两个菜。
乌丸就举起刚才来的路上买的刚出炉的熟菜，愉快地说：“我买了我买了，不用出去了。”
柴珺看着林微昕就使了个眼色，大声说着：“反正饭还没好，昕昕刚刚说想吃门口那家糖炒栗子，我带她去买。”
王文娟两只手在围裙上擦一擦说：“把我钱包拿来，你们既然要出去，干脆再带瓶酒回来，今天人这么全，一树又买了熟菜，正好大家喝点酒。”
乌丸马上接嘴说道：“昕昕不能喝酒，再买点甜水。”
王文娟愣了一秒，先看向林微昕的肚子，又看林微昕的脸色，没头没脑问了句“是吗？”
林微昕尴尬地“嗯”了一声。
王文娟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急急忙忙说道：“哎呀，菜，菜的话，央央能吃的那就都能吃，昕昕你有什么想吃的，糖炒栗子热重哦，你少吃点。你洗手了吗回来？”
根本不等林微昕回答，又大声喊进去厨房忙碌的丈夫：“林建国你快点出来。”
林爸出来后一脸懵，问道：“怎么了，老柴等着我切的菜下锅呢。”
王文娟笑眯眯看了他一眼说，“你快点去做昕昕爱吃的那个百叶煨肉。”
林爸看一眼王文娟，嘟囔着：“现在做赶不及吃了嘛，怎么也要差不多一个钟头才会烂。”
王文娟眼睛一竖，“那你还磨什么，快点去呀。”
转过来脸色就缓和了，和气地对柴珺说，“那你同她去吧，买了就回来，路上当心点。”
又对林微昕说，“那一排的门面新开了好几家吃食店，你看到什么想吃的就买好了，就是注意点看看店面干净不干净。”
然后解开围裙，热络地对乌丸说：“走，一树，我带你去洗手，柴伯伯家你没来过哦。你不知道在哪洗手的。”
乌丸忙跟着她去了，林微昕看一眼他们，听见王文娟正兴趣满满地问着：“那大囡囡你们这回没带她一起回来啊？要有弟弟她高兴吗？这一路累了吧……”
林微昕抿嘴笑了笑，大囡囡正在这站着呢。
出了门，柴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先叹一句，“你们啊！”
林微昕皱了眉头，“柴珺，你要是光想责怪一树或者我，就不用说了。我已经够烦的了。”
柴珺又问：“那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林微昕在柴珺面前，收起了自己强颜欢笑那副脸孔，只沉着脸，不耐道：“你觉得就我这样的半吊子精怪会想得出办法吗？你们的天狗王姬集一族之力都想不出，我倒能想得出了。”
柴珺诧异于她的恶劣态度，放缓了口气道：“昕昕，我知道你压力很大，你收一收脾气，我是好意。”
林微昕沉默片刻，“你就让我发发脾气吧，当着一树也不能发，他每天都在难过，我也不能成天气冲冲的，好像别人都欠了我钱似的。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
“我这次回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不要这个孩子。前一阵和桑染、二玉在一起，我发现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我只能回来再看了，可能精怪和人族想法还是不太一样。”
柴珺点点头道：“是啊，我们人族要生孩子，高龄产妇也好，有基础疾病的产妇也好，总归要随时观察着产妇的情况的，总不能不顾大人。”
林微昕长长吐出一口气，捂住眼睛道：“纠正你一下，你不是人族，我也不是。可是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和我一样想。”
“我最近脾气很怪的，有时候有些话我脑子里才过一下，就被我说出来了。我自己都害怕。可是我也是真的受不了他们用遗体告别仪式一样的眼神看我了。”林微昕的脸上露出茫然之色来。
“我的生活全部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的，从遇到你那个前女友开始，没有一步是我自己想的。我觉得很窝火啊！都怪我没本事。现在后悔不好好长点本事也来不及了。我只能尽努力想想怎么办了。”
柴珺拍拍她，递给她一条手绢，林微昕接过去看一眼问道：“你用过没啊，手绢最脏了。”
柴珺一把抢回来收进口袋，说道：“我还嫌你一路过来手也不洗呢，你才脏死了。”
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好，想想又和她说道：“是因为荷尔蒙，你脾气变古怪的原因。不用想太多，孕妇都这样的。”
林微昕捂着眼睛笑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从指缝流出来：“我不知道，我觉得不是，我觉得有时候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柴珺一僵，再次掏出自己那块手帕，想递给她，又有点犹豫。
谁知林微昕顺手就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不哭了。柴珺张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反正又不是他脏。
柴珺就和她说起河谷的事情了，他和央央在林微昕他们走后没多久就走了。走之前，安带着白婵和苏木的父母到了族里，那时苏木还无碍。现在族里怎样，他也不知道。
柴珺带着央央回到了家，就说公司有两年产假，打算长住在家里。柴伯伯自然高兴，王文娟热心肠，经常跑去照顾央央的饮食，所以林微昕回家才没找到自己爹妈。
林微昕听着，忽然问柴珺有没有考虑过把柴伯伯接去河谷住。他们三个都服了桑染配的益寿延年的大补丸，这些年他们应该越来越明显感觉自己衰老的速度变慢，周围的朋友在变少。再过几年就很难遮掩了。
柴珺暗暗笑了一会儿，告诉林微昕，现在老人们觉得他们看年轻的原因是王文娟的养生水平高，因为她规范着大家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惯。现在王文娟已经是小区里的养生专家了。
林微昕跟着笑了半天。笑完跟柴珺说，要是有天她不在了，柴珺如果准备接柴伯伯去河谷居住，请他把她的父母一起接过去。
“他们三个这么多年都是朋友，如果你把柴伯伯接走了，我爸我妈肯定很孤单，同样柴伯伯也会孤单。你让他们三个在一起玩，河谷他们也能找出好多乐趣来。而且他们和你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林微昕说着。
柴珺答应了。
可心里实在觉得有点难受，就说林微昕：“你还没去医院检查，还没到那步呢，你这样说搞得我心里梗得难过。到最后没办法再来做这些消耗人精气神的事情嘛。”
林微昕笑笑，和他讲了乌丸那边祭主大人的提议，也讲了桃子的事情，最后“啧”了一声，心烦地总结：“这回吧，总归是麻烦了。我看看也是头大。所以我想着有什么好安排的，碰到了就安排一下，要求人的就早点求。”
“也不是说我就完全死心了，但是做好各种准备吧。反正如果到后来，如果有办法了，也没什么坏处嘛。”
柴珺听完了林微昕那边的事情后，一时也没什么好提议的，只能让她先安心住下来，该去检查就检查，到时候再大家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林微昕最近回忆起很多以前的生活，想起来好多好吃的，在外面报复性地买了一大堆零食说要晚上吃，手里快不好拎了，才肯跟着柴珺回去。
在门口，林微昕收敛了身上的怨气，微微笑一笑，恢复了自己平时那副温柔乖顺的样子来。这才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