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〇章 不想赌也得赌
瑶光的声音自从岩火大神说给他的魂魄再续2000年命之后，就变得清晰有力起来，似乎他的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赌！”
小窦和阿古还在震惊中，这个岩火大神好生不讲理，凭什么要他们做祭品？
岩火大神看向小窦和阿古，再一次可道：“你们几个小家伙，赌是不赌？”
他刚想进一步以势逼人，忽得停住了，歪着头，竖着耳朵，像在侧耳倾听的样子。
就见他眉头一皱，长袖一挥，先把三个魂魄收入袖内，又抖出一个非金非银，流光溢彩的小罐子来，放在耳边细细听着。
听了一会儿，脸一沉，把这个半掌长的小罐子从手中丢了出去。只见罐子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慢慢变大，罐身也慢慢变透明了。
很快小窦和阿古就看出来了，这就是把林微昕掳走的那道蓝色光柱！
阿古忍不住长长吁了口气。
他看见光柱中有一只啄木鸟，正在“哒哒哒哒”一个劲啄着罐头壁，它啄的地方，居然有个明亮的点，似乎再啄下去，罐子就要被啄通了。看那身油亮的锦羽，除了林微昕还能有谁。
岩火大神可笑不出来，他的脸即使是个虚像，也能看出来阴翳满面来。他点了下光柱，那只啄木鸟一下子就被丢了出来。
林微昕在地上懵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出来了，立刻变回人形，一脸高兴。再看到祭祀台下的小窦和阿古，惊喜之下就想扑下台去。
谁知岩火大神勾勾手指，她就被提着后领扔到了祭祀台中央的地上。
岩火大神沉着脸把之前说的赌注同林微昕说了一遍，可她：“你赌不赌？”
阿古和小窦心下焦急，怕林微昕不懂意思随口答应，正想出言阻止。
突然听到林微昕可岩火大神：“什么叫赌注，我听不懂。”
岩火大神冷笑一声：“小家伙，打赌都不懂？装疯卖傻和拖延时间，可救不了你。”
林微昕想了想就说：“打赌是不好的。玩也好，学东西也好，大家一起各做各的就是。打赌做什么？赢了，朋友不高兴，输了，自己不高兴。没有必要争强斗胜，和朋友一起要和和气气，互相谦让。”
阿古一边担心她激怒岩火大神，一边又觉心酸。这分明是桑染教她的，她一字一句都记下不说，还拿出来老气横秋地教训一位神明。真是……要因为这个被神明弄死，也算死得其所了。只是桑染可能没法知道了，她其实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
小窦也紧张地看着岩火大神，生怕他突然发怒。
这时瑶光忽然说道：“岩火大神，这位小女子看起来似乎神魂不全……”
岩火大神就看了看林微昕，奇道：“你这小女子，身上为何会有仙灵的气息。你的父母是谁？”
林微昕答道：“我是大王花里长出来的。我没有父母。”
岩火大神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心道：这小女子可别是哪个神族和精怪私生的孩子，虽然有仙灵，但不多也不纯。
便说道：“那这样吧，和你一起来的两个人，你留一个给我做谢礼，你就回去。你快选一个带走吧。”
阿古和小窦脸色大变，确切地来说只是小窦脸色大变。
林微昕摇摇头：“我们一起来的，要一起回去。你又没帮我的忙，我为什么要给你谢礼？”
岩火大神的虚像又开始冒暗蓝色的火焰。他压了压怒火，尽展瑶光那身绝世风姿，微笑地对林微昕说：“我本想把你们三个都留下做祭品，现在我也不用你们赌赢了，就直接放你们两个人走，你难道不用谢谢我吗？”
林微昕呆呆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叹道：“你长得可真好看啊，我从没见过任何人有你这样好看。”
岩火大神的耐心在磨灭的边缘拉扯。
林微昕从袍子上系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了那个水母小袋子，从里面选了一朵湖中的花来。
她把花拿给岩火大神道：“这朵花漂亮吧，给你做谢礼好吗？你要是把它别在衣襟上的话，能闻见它的香味。”想一想，又学桑染平时对她说的口气道，“这花这么好看，正称你。”
岩火大神伸出一只手捏住了林微昕的喉咙，淡淡地说道：“不要放肆。”林微昕惊恐地看着岩火大神，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满脸通红地剧烈挣扎起来。
阿古一下子跃上了祭祀台，强按住心中的恐惧，对着瑶光的虚像撞了过去。他心中实在害怕，如果不努力捏住拳头的话，根本无法控制颤抖。
好在岩火大神只是想教训一下林微昕，并不真想伤害她，顺势就松开了手。
林微昕委顿在地。自复活以来，她从未遇到过真的险境，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凶恶对待她的人，立刻害怕了。眼泪“哗哗”直流，却一点不敢哭出声来。
岩火大神略带好奇地可阿古，“你胆子不小，你和这小女子是什么关系？”
阿古死死捏紧了拳头答：“我是她的邻居。”
岩火大神“哦”了一声，又可小窦，“你呢？”
小窦想了半天，回答道：“我也是她的邻居。”
岩火大神思忖片刻，说道：“我记得人族有句话叫‘远亲不如近邻。’是这个意思啊……”
谁也不敢笑。
岩火大神又琢磨了下，道：“这小女子虽然有仙灵，但是神魂不全，和她说话太气人了。这样吧，你们两个，回去找一个与她最亲近的族人来，或者照顾她的人，我与你们三个赌，赢了就让你们三个人走，输了就只用留下她一个。”
“如果不赌，那我现在就留下她。你们可以回去。”
小窦和阿古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准备答应下来。
“等一下，”林微昕抽抽噎噎插嘴，“你说的不对，如果赢了应该是让我们四个人走。不然你就是骗人，赢了也硬要留我下来。”
小窦和阿古脸色变了变，不知道他刚才是故意的还是口误。
岩火大神讥笑一声：“你这小女子说是神魂不全，这时倒又精明起来。既然被你识破了，那我就添个彩头吧。如果你们赢了，我让你们四个走，而且我帮你把神魂补全。你那神族的不知是爹还是妈，养孩子也养得太粗糙了。”
转向小窦和阿古说：“给你们半天时间，到时候不来，我就当她是你们供奉的生祭了。过了时候再来，最多让你们看一眼她的魂魄，以后就去轮回里找她吧。”
“还不快去？”
阿古变成一条剑鱼，临走前对林微昕说：“林微昕，你等着我找桑染大人来，你在这里不要再惹岩火大神和瑶光大人生气，千万不要多话。等我们来救你。”
林微昕早就不哭了，挤出一个笑脸给阿古和小窦，冲他们摆摆手告别。
第一百八一章 知道怕了
阿古和小窦走了以后，岩火大神就把那些虚像都收了，不知所踪。湖底恢复了之前的状况，黑暗中唯有一道暗蓝色的光幕。周围越发安静。
林微昕现在知道怕了。
她坐在一堆石头上，尽量缩成一团。此时再看这湖底，凭空想象出很多可怕的怪物来，周围的安静中也似乎暗藏着杀机。
她又盼着桑染他们来，又怕他们来了那个凶恶的岩火大神再一次耍赖，把他们全部扣下。越想越怕，越想越愁，就小声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怕声音大了引得岩火大神厌烦，就拿手紧紧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更快了。
因为阿古叫她不要多话，她又不敢哭出声，又害怕周围的黑暗和安静，就只剩下唱歌壮胆一件事能做了。
于是林微昕就唱起歌来：“三个斑鸠共一山，两个成双一个单，成双成对飞去了，剩我一个守空山……”她一边抽泣一边低低唱，唱得甚是凄惨。
忽然她身边的石头上生出了一朵小小的蓝色花朵虚像，正是她给岩火大神的那种湖心小花。
林微昕惊讶之余，暂时忘记了害怕，凑着头看了一会儿。恐惧还是没有赢过好奇心，她伸手试着去抓这朵花。竟然就拿到了，这才发现这花是有实体的。她把花放进手心仔细观察起来。
她想了下，刚才岩火大神也是用的虚像的手差点掐死了她。可见这虚像只是视觉上是虚像，实际是有实体的。
她把这些恐怖的记忆丢到一边，一心一意端详起这朵花来。
这花在她手心中发出幽幽的淡蓝色荧光，就像那种叫做“蓝眼泪”的海荧。
出云岛北面的海湾，每年都有两个月时间，海滩上会生出被称作“蓝眼泪”的浮游生物群。到了晚上，沙滩亮起成片的深深浅浅的蓝色荧光，可漂亮了。这光亮和星光藻可不一样，星光藻太亮了一些。蓝眼泪更像是一片薄薄的蓝色云絮，又温柔又梦幻。
等蓝眼泪从沙滩上消失，雅伽岛就开始筹备一年一度的系镯节了。系镯节是女孩子们给自己的兄弟系上花绳表达爱和感谢的节日。只要能去参加，林微昕都会给桑染编丝线的花绳，可他都不肯戴。
林微昕又小声啜泣起来，她几乎没有离开桑染这么久过，还在这样黑这样恐怖的一个地方。一边小声哭，一边更小声地叫着桑染的名字。
泪眼婆娑间，她看见周围的石头上又开出了好几朵虚像的花来。她愣愣盯着看了一会儿，顾不得哭，翻出自己的水母口袋，开始把这些花一朵一朵装进去，想着回去送给桑染。
都放进去后，透明的水母袋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大的蓝色光球。真漂亮啊，林微昕看着入迷。
林微昕把水母袋子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了会儿。
眼皮越来越沉，就歪倒在石头上睡着了。手还虚虚捏着空心的拳头，手心里窝着捡到的第一朵花，发出淡淡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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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窦和阿古拼命赶回族居，却发现桑染出去了。
问了下族里的人，说金角约着他出滇云去找蓍草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他还留了话，回来前，让乌丸带着林微昕每天看半天书。
他们顾不上细想，马上跑去找乌丸。乌丸正在屋里坐着修剪他折回来的几支树枝，打算修出漂亮的形状，插在一只细口长颈的瓶子里。
小窦刚说了两句，乌丸站起来就要马上去。
小窦就急了，“先听完好不好。我们都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你就知道跑过去，跑过去也就是多送盘点心。问问族里的长老这些，这一片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乌丸也急了，“问什么啊，我已经去过一次了。上次我就是从那儿跑出来的。根本没有什么巧法子，只有赌赢了这一条路。上次瑶光只是一个精魄碎片，我们三个人差点就全部交代在湖底，现在是岩火大神！能有什么办法啊。别费劲了。去了再说。”
小窦听了长叹一口气，他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可总是人多力量大啊，不问问当地人总是觉得准备不足。
谁料到金角约了桑染出门去了。
想到这，小窦怜悯地看了阿古一眼，如果这次赌输了，等桑染回来，阿古要怎么和他开口。
自从发现桑染不在后，阿古就没再说过话。他想起了有一次在雅伽岛听到的闲话。
他去雅伽岛办事，听到几个人在说大梵天复活了一个信徒的妻子的事情。他知道说的其实是林微昕。就多听了一耳朵。
前面说的都和大多数一样，觉得这是大梵天的恩泽。后面有个人却持不同意见，他说：“人的福缘都是定数，她能获得这样的神泽，肯定要拿东西抵消的。大家都只看到她深受大梵天眷顾，可这未必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不知怎么，这几句话像刚听到那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中响起，震地他心悸。
她是复活了，可是几乎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连带着桑染也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现在这时候，桑染却不在，也许……这真就是天意。
你额外得到的，都要拿原本属于你的东西去换，这才公平。
也许这对大家都是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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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昕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吵醒了。
祭祀台又出现了。台上站着的，却不是瑶光的虚像了，而是另外一个橘色的虚像，是一个粗犷的男性形象，高大魁梧，浓眉大眼，一脸荆棘般的短髭。
这人冲她叫道：“你这孩子心还真宽，还睡得着。起来了，你家大人赶来了，一会儿就要到了。快起来！”
林微昕看了他半天，怯生生问道：“请问你是谁，你不是岩火大神，对吗？”
这个虚像两道浓眉纠在一起，瞪着林微昕，问道：“怎么，你觉得之前瑶光那个虚像更像是个神明吗？”
林微昕刚才多话了，看到这人生气起来，马上记起阿古吩咐她不能多话，怎么都不敢再接嘴了。
虚像更生气了，认为她是默认了他的话。他眉头紧锁，声如洪钟地冲她嚷着：“你刚才说瑶光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那时候你还没见过我，现在呢？你说我和瑶光谁更好看？”
林微昕心中害怕，也不知要怎么回答才能不惹他发火。急得眼泪直流，也不敢开口回答。
那个虚像冲她又吼了一声道：“说啊，你哑巴了？”
林微昕被吓得一抖，眼泪倾泻而下，她用两只手紧紧捂住嘴，死活不肯开口。
这时，她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不想死就听我的，你对他说，当然是你更英武好看。”
第一百八二章 赌注改了
林微昕以前是听桑染的意见生活。
其实她的淘气也不是全无边界，都是在不断试探桑染的态度后，自己归纳出的一个安全范围，在那个里面淘气。这就是孩子的生存智慧。
现在她孤立无援，惊慌失措，又没有桑染的指导，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这样的时刻，得到这突如其来的建议，林微昕如奉纶音，立刻抖抖霍霍地照着说道：“当然是你更英武好看。”
那橘色虚像正是岩火大神自身的人形。他本也是因为瑶光的姿容美好而爱重他，所以才借用他的人形与这些被引进陷阱的祭品说话。
可是被这个神魂不全的小女子一句话一激，居然起了嫉愤之心。偏要问问自己与瑶光哪个更“好看”。
他也没指望这个小女子说自己好看，但是她若真说出实话，他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扣下了。
谁知她竟然说出这么一句。
岩火大神想，这孩子神魂不全，说话直不踉跄，气死个人，自然是不会说谎，不由神色缓和了下来。
又多问一句：“你小小年纪，懂什么英武。你可是真心觉得我比瑶光要好看？”
林微昕哆哆嗦嗦按照耳边的声音指示的回答道：“我家大人老跟我说素盏鸣尊斩杀高志的八岐大蛇的往事，我就觉得英武的神明最好看。我真的觉得你更好看。”
岩火大神心里极为熨帖。“哈哈”一笑，对林微昕说：“你这小女子还挺有眼光。”
说着心中忽然一动，她说她家大人老说素盏鸣尊的事情……难道，素盏鸣尊是她父亲？
岩火大神心里思忖一遍，素盏鸣尊娶了田姬，田姬是个人族。虽然他并不仅有田姬一个妻子，但他作为神子，确是不那么计较族属的。
那这个奇怪的小女子，会不会是素盏鸣尊私生的女儿呢……
他又问道：“你从哪里来？你一直住在这个世界吗？”
林微昕发觉他的态度逐渐在变好，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回答道：“我刚刚从精怪世界过来没多久。”
岩火大神心里又是诸多猜想。
他性格暴戾是不假，但因两个世界都有“八百万神明”之说，人数众多就意味着神明也得分三六九等。
素盏鸣尊这样的主神可不是他这边缘化的岩火神可以招惹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想冒险。
可是他又不想放手好不容易掉进陷阱的祭品。不由心中细细琢磨起赌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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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乌丸他们三个赶回到祭祀台这里时，只见到橘色虚像的岩火大神，巍然负手站在台中央，并不见林微昕。
乌丸按捺住恐惧的心情，上前见礼。
小窦与阿古猜测这是岩火大神的人形，但不敢多言，也跟着上去见礼。
岩火大神看了眼乌丸，露出欣赏的目光，问他：“你这孩子的礼仪无可挑剔，你是那个小女子的什么人？”
乌丸恭敬地说：“她是我的爱侣。”
岩火大神惊讶地看着乌丸，问道：“你知道她神魂不全吗？”
乌丸答道：“她之前有一个际遇，所以现在看起来是大人，实际还是小孩子。我也束手无策。”
岩火大神点点头，又问：“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的父母是谁？”
乌丸把自己的族属和长老职务讲了一遍。
岩火大神就有点犹豫了。
这个青年居然是狸国神宫一系里的长老，这样年轻有为，怎么会找这样一个神魂不全的小女子做爱侣。
神宫一系负责与神明联络，取得神谕。这样看来，这小女子来历是有点说不清。莫不真是素盏鸣尊的私生女儿？那可不能生祭啊，万一被她父亲追踪到气息消散之地……
一旦起了疑心，就很难打消这个念头。岩火大神愈发感觉这次的祭品有可能拿不到了。他权衡着，打量着阿古和小窦，不行还是在两个邻居里留一个？
乌丸见岩火大神默默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心里焦灼难安，只想赶紧问出林微昕的下落。
好在岩火大神只想了一下，就说起话：“想来事情的经过，你们的邻居都和你说过了。你家的小女子大摇大摆跑来我的地盘，随随便便就拿了我的金贝。”
“他们三人本来我都要投进岩浆的。可这小女子神魂不全，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稍稍冒一些风险，我们来赌一回如何？”
“要是你们赢了，你们四人可以自由离开，我还会帮她把神魂补全，金贝也送她。若是你们输了，本来我想留下那小女子，但我改主意了，不再要你们做祭品了。你们可愿意？”
“我愿意。”乌丸斩钉截铁地答道。心里松了口气，这就解决了？只要陪他打个赌就行了，太棒了！要是岩火大神非要把他们四个直接丢岩浆里头，他们也是没办法抵抗的。
说起来，现在的神明很少有这么残暴的，乌丸神宫里一年19个祭祀，祭品都是些香花、点心、祭酒什么的，像这样嗜好生祭的神明，大多都只存在于古籍里。
乌丸原先差点怀疑自己连着碰上这位大神两次，是不是天意要他葬身此处，此刻方觉心头一块巨石去了。
乌丸神色一轻，面露喜色，小窦和阿古更是。看来桑染不来还更好，还是乌丸带来好运。
那头岩火大神眯着眼睛，看向那片蓝色光幕，说道：“那我们来谈谈规则吧。”
他露出一个老谋深算的笑容来。
他从袖子中抖出一个素色圆筒，拿起来，将眼睛贴在一端往里面看去，一边赞叹道：“精美，有意思。”
又将圆筒旋转半圈再看，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哗啦声，好像有一堆东西在圆筒里滚动一般。
然后将这个圆筒凌空缓缓送去乌丸手里。
乌丸接住一看，这是一个密封的长型圆筒，上下底都封闭，一侧中间有一个圆孔，镶嵌了白水晶。
这是一个万花筒。
乌丸递给小窦和阿古传看。静静等着岩火大神说规则。
岩火大神自负一笑，说起这件万花筒的来历，“这是我早年得了一件花哨的小玩意。我爱它精巧，闲来无事，就在里面造了三个密闭的小场景，每一个都是独立的。里面的时间看起来会流逝，人会说话做事，但所有东西都不会走出场景。”
“我把那小女子隐去原来的面貌气息，变成了旁的样子。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件。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出她来。你们三人，一人进一个场景，到明天天亮之前，你们把你们认为是她的人或者物件带出来给我看，对了就算你们赢。每人有七次机会。”
“好的，明白了。”乌丸他们听了规定更觉轻松，语调中不由带了点感激的意味。
“只是，我尚有一个条件。”岩火大神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
“什么条件？”乌丸心中萌生出一些警觉来。
“若是你们用尽了七次机会，却没有找到那小女子……”
“那么，你们不仅不能救她回去，你们还会同她一样，变成这场景中的某样陈设，或者是人，或者是物件。”
“这十分公平不是么？”岩火大神的声音带着点残酷的味道，仿佛很有趣似的，“这正是你们刚才答应要冒的一些些的风险……”
第一百八三章 三个场景
在要用法术送乌丸三人各自进万花筒之前，岩火大神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乌丸问了句：“小家伙，你是不是叫桑染？小女子有话要带给你，我想着你也不一定能出来，现在说才是最合适的时候。”
乌丸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不是桑染，我叫乌丸。”
岩火大神怔了一下，咧开嘴笑起来，说道：“这样啊……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哎，那小女子刚才听我说完规则，又看了里面的三个场景，忽就大哭起来。啧啧，胆大包天啊，都敢骂我了。她的悍勇真同她的美貌一样惊人啊，令人记忆深刻。”岩火大神看一眼乌丸的脸色，露出愉悦的表情来。
“哎……只是不知，她怎么留话给桑染，而不是你这个爱侣呢？不过嘛……，呵呵，快去吧，抓紧时间，时间并不富裕呢。你要出得来，我就告诉你她留了什么话给那个叫桑染的。”
乌丸正色道：“请不要告诉我。这是她要留给桑染的话，不是留给我的。她要想对我说什么，我救她出来，我们俩个自会去说。不劳岩火大神费心了。”
阿古听在耳里，心情复杂，对乌丸轻声说：“乌丸大人，林微昕说留话给桑染大人是因为我告诉她我要回去把桑染大人找来，她不知道来的是你。我也不知还能不能出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问窦大人。请不要影响了心境。”
小窦也很慎重地说道：“是这样的，当时古大人确实说的是回去找桑染大人来，我可以作证。”
乌丸轻轻道：“你们不用在意。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谢谢你们告诉我，其实你们也不必说这些的。”
岩火大神看了出戏，赞叹不已：“你这孩子真是不错啊，那小女子有福。如果你们还能出来的话。”
“哦对了，里面人说的话里会有提示的，你们好好留意，你们也可以试试问问他们话，说不定能有什么帮助呢。”岩火大神兴致满满地搓搓手，补充道。
倏忽间，三人便各自进入了不同的场景。
阿古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棵巨大的凤凰树跟前。环顾四周，是一片平坦的荒野，唯有这一棵树，树冠如云，树下躲着几个人。
阿古看一眼，不像人族，多半是精怪，战战兢兢地都站在树下不吭声。
阿古也躲进去，问身边一个小女孩道：“大家都躲在这干嘛呢？”
那个孩子细声细气说道：“西大荒里，只有这一棵树，大家都在这躲天劫呢。”
阿古接着问：“是雷劫吗？你们都是精怪吗？”
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露出瑟缩的神色道：“什么是精怪？我是狐妖。只有度过了这雷劫，才能成仙。可是大多数人都会死在雷劫下。”
阿古沉默片刻说道：“你不知道，如果有雷电来，这样近地贴着树更容易被劈到吗？”
小狐妖一脸茫然：“不知道啊。可是在树外面不是更可怕吗？”
阿古问：“你是第一次来躲吗？这里有你的父母家人吗？”
小狐妖摇了摇头。
阿古说话时迅速地扫过其他几个人的脸，不知为何，他在他们脸上看到了些许幸灾乐祸。
阿古心里清点了一下人数，树下不连他有七个人，还有一棵树，略觉安心。
正在此时，空中掠过一只蝠鲼，缓慢而优雅地游过树顶，投射下巨大的阴影。
阿古面色柔和地看着蝠鲼轻声说道：“林微昕，是你吗？”
再看荒野中间，又有一人牵一马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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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窦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节柜台前。
身旁坐着一位俏丽的妇人，满头鸦发在头顶盘成一个沉甸甸的发髻，鬓发一侧插戴着一朵茶碗口大的莓色芍药，露出一截细长雪白的脖颈。
妇人正在挑选柜台上木盒里的首饰。盒中首饰珠环翠绕，满目生辉。柜台内的掌柜的一脸殷勤小意，絮絮叨叨地介绍着材质样式。
小窦数了一下眼前的人和物件数量，人两个，凳几一张，柜台一节，木盒一个，首饰十几件，尤其是耳环，算一件还是两件？妇人头上的花算单独一朵还是算和妇人一起？他有点头大。
再抬头往柜台里一看，小窦心中一凉。这才明白这个赌局阴险至极，全无胜算。心中一声喟叹，罢了罢了。
柜台后有一件架子，如中药铺子的药柜一般，分隔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里都放着一件物品，盆景，玉瓶，摆件，书籍，足足上百件。
这时，小窦听见掌柜的说道：“这些若娘子都不中意，娘子可想看看今天新到的一套首饰，羊脂玉的，玉质极佳，所以一概未作雕花，全部做成素面来突显玉质。”
那妇人有点迟疑，问道：“会不会有些寒酸了。”
掌柜的一笑，解释道：“此玉天然有淡淡莹白光彩，素净清新，绝不寒酸，配缥色衣裙最为相宜。娘子看了便知。”
掌柜的将木盒端走，把里面的首饰，依次放进架子上的空格里，又从别的格子里取出来一套首饰。重新端到妇人面前。
小窦琢磨了一下，看来所有的东西都在眼前了，掌柜的展示的东西就在格子里，不会有新的东西出现。
小窦振作精神，看向盒子里这套玉饰。他的目光被这套首饰里一支素簪吸引住了，这是灵气吗？外面淡淡的这层光晕，似乎是极其细密的灵气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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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发现自己与一个女子在一张小茶桌前面对面地席地而坐。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件宽敞的房间。
一面隔门全部敞开，对着一个小巧的庭院，庭院里花木繁多，设计精巧。屋外头正在下雨。
一面是拉上的一道移门，不知移门后面又有什么，一面是墙，墙上挂一幅松鹤图，还剩下的那一面墙上有一扇海棠型漏花窗，潮湿浓郁的绿色透过窗户浸润进来。
乌丸站起来试着往四个方向走去，发现这个场景的边界就在四面墙处，外面的风景并不在场景内。
那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间屋子里了。
乌丸摸了摸画，是实在的，还有一个人，一张桌子，两个坐垫，桌上有一瓶插花，两只茶盏，一把茶壶，一把团扇被那女子放在了坐垫边上。
乌丸也不与那女子说话，先端起茶盏，开始一样一样地仔细探查有没有灵气。花瓶中的花他也拔出来看了看，还摇了摇花瓶看看瓶底可有别的藏着。
他把所有东西归到一起，又逐件摊开了放在地上排开，很快除了那个女人，所有东西都整整齐齐放在了他眼前的地面上。乌丸静静看着，一边思索起来。
东西倒是没几件，没有一件有灵气的，样子也都很寻常。只有那花有点活气，别的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物件。他看向拆出来分开摆着的花和花瓶。
花是白茶花，瓶是棱瓜瓶。花像是新摘的，但没有水珠附在花瓣叶片上，大约是下雨前新摘的。
“这里哪几样东西是今天新拿来的？”乌丸问被他赶到一边站着的女人。
“这花是今早从园子里新剪下来的，棱瓜瓶是为了插茶花才换的。昨天用的是黑色铁釉筒罐，里面养的是枝石蕗。”女人垂着头，温顺地回答道。
“你说谎了吧。”乌丸抬起头看向女人，沉沉说道。
第一百八四章 大赖皮
乌丸指着这茶花说：“山茶是冬末到春初的花期，石蕗是初冬到冬的花期。你这院子里分明是仲夏的季节。”
“要么是这花有问题，要么就是你有问题。”乌丸盯着这个女人，仔细观察她的神色。
这女人呆了一呆，像被打乱了思路。过了一会儿，又与乌丸絮絮说起话来：“今夏雨水多，昨日我见院子里的石磬里头长了一层青苔，颜色浓郁醇和，别有一番意趣。要不要找一些米浆牛乳来，刮一些青苔一同拌好，找一只浅盘装些白石养一些在屋里赏玩？”
乌丸听后，心念一动，对那女人说道：“好啊，不如现在就去？你先把浅盘、白石这些找出来，我们一同去园子里挖。”
女人行了个礼，让乌丸稍等，走去一整面移门的那面墙那，推开门，走了出去。
乌丸一惊，忙追过去，却发现自己并不能走出去。
而现在，屋里的女人已经不在了。
不对啊！岩火大神之前说，场景里面的时间看起来会流逝，人会说话做事，但所有东西都不会走出场景。这女人明明去了乌丸去不了的地方。
莫非这岩火大神使诈，隔开了一部分场景，好让他不能去那里找……
好不要脸。
乌丸捏着那支茶花，心下犹豫，要不要先借着让岩火大神看一眼这花是不是，看看怎么和他说这场景被隔断的情况，让他去掉隔断。
这花即使不是也不要紧，后面还有六次机会，起码可以再与他说上两句，收集点新的信息。
乌丸正在想着该怎么和岩火大神说。忽然一阵头昏眼花，再看已经被拉到了万花筒外面。
他见小窦和阿古也已经出来了，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见岩火大神站在祭祀台上兴致勃勃地问着：“你们谁说找到了的，拿出来看看对不对。”
阿古一脸纠结地张开手掌，就见他手掌上有三个活物。一只蝠鲼、一匹白马、一个牵马的人。
岩火大神“哈哈”笑出声来，“你这孩子倒是个急性子，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一口气找了三个出来。来我看看。”
阿古手中的三样活物，一齐缓缓飞去了岩火大神手中。
他瞟一眼，惋惜道：“都不对。你回头进去再多看看吧。”那三个活物就变成了三颗亮晶晶的宝石粒，他顺手就丢进了万花筒里。
他的心情极其舒畅，又跟他们三个说明道：“找出来不对的，就会从原来的场景里拿走。剩下的就变少了，要找也更容易对吧。我对你们真是很宽大啊。”
他看一眼阿古沮丧的面孔，安慰他道：“下次要谨慎一点了。”
笑容满面地补充道：“再错四次，你就会变成场景里的一样物件，我已经开始考虑把你变成什么好呢……”
阿古心事重重地被他送回了万花筒。
他又看向小窦和乌丸说：“你们要是有拿定主意的，最好也早点问。你们三个，每次只要有人找到，就会被一起带出来。对错重要，时间也很重要啊。”
小窦想到这一点，就也张开手掌露出一枚迷你的白玉簪子给岩火大神看。
岩火大神遗憾地摇摇头道：“可惜，错了。下次努力吧。”就把小窦也送回了万花筒。
乌丸想一想，把那支白茶花拿给岩火大神，也是错的。
岩火大神刚想把他送走，乌丸忽然叫道：“且慢，岩火大神，为什么我的场景里有我去不了，但其他人能去的地方，你是不是作弊了。”
岩火大神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嗔怒问：“什么叫作弊？我这哪叫作弊？只不过是暂时没有把场景全貌披露给你而已。你要是连这都发现不了，你留在我那万花筒里也不冤。”
乌丸见他如此没有诚信，心里不由一阵气闷。也不敢激怒他，只得忍气吞声地问道：“是不是我们三个的场景都被隔离了一部分？”
岩火大神不悦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和你又不相干。能发现的我才回答，发现不了的就像我说的，留下了也不冤。”
乌丸据理力争：“怎么和我无关，找不到她，我们谁都走不了！你得把隔离的部分都放出来让我们进去。”
岩火大神虽贵为神明，秉性实在不那么高尚磊落，但终究尚存一丝神明的气度。只要你抓到他的赖皮行为，同一件事情上，他就不会再次欺骗于你。
听乌丸这样说，他也不着恼，不耐烦“嗯”了一声，表示会照做。
乌丸就被送了回去。
岩火大神高兴地对着空中叫道：“瑶光，你看，我说的对吧。”
“当时我教训那个胆大妄为的小女子时，那个叫阿古的邻居，虽然害怕，还是上来撞了我一下。这样的人年轻气盛，最容易有侠义惜弱之心，也最没有耐性。”
“他见到雷劫将至，却有弱小得不到庇护，可能瞬息间被雷劈死，心中担心是那个小女子，无论如何也要救了那三个活物。根本不会细细分辨哪个是她。”
“而那个叫小窦的邻居，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那把年纪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叫自己小窦的。可能他一直想要长生不老。呵，想得美……”
“之前我教训那个小女子时，他就没有上来帮忙。也许是和她的关系不如阿古那么好，也许是觉得帮不上，也可能是看出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这样的人，血性不足，做事多权衡，遇事情容易想得多。”
“所以我安排他在百宝屋里，他想得越多，越来不及看，每一个又都不敢不看。这样时间一定不够。他定会想出一些说得通的条件来把物件归类，然后再排除。总之是中规中矩，磨磨蹭蹭。你看他一见到簪子有灵气就马上拿出来了。”
“再看那个叫乌丸的孩子，胆大心细，人又聪明，又真心实意挂心那个小女子。我就安排他和那小女子所变物件在一个场景里。看看他的运气吧。万一他运气不好……最后我再告诉他哪一个物件是那小女子所变，他一定悔恨地无以复加……”
“哎……好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空间中安静片刻后，瑶光的声音响起。
“岩火大神果然算无遗漏，言必有中。”
岩火大神受他这样一夸，心中得意非常。
又听瑶光忽然有些忧虑地说道：“可是那乌丸，如此年轻便成一族长老，必然天赋异禀。又是他的爱侣，肯定会殚精竭虑地找出她来。不知大神变的这个物件显眼不显眼，万一被他找到……”
岩火大神一听，心中略微不喜，答道：“你这话好没见识，找到找不到和显眼不显眼有什么关系。越是心思缜密的人，越要多做一些漏洞给他，让他把精力放在找异常上，就会忽略了那些明明就在眼前，最寻常不过的东西来。”
第一百八五章 各显神通
阿古脸色铁青地回到了凤凰树下。
刚才雷电大作，电枝雪亮，狰狞地在天空中蔓延开。荒野中那一人一马似乎感到了威胁，开始狂奔起来。蝠鲼也慌乱万分地加快了游动的速度。
可是怎么可能快得过雷电？眼见就要死在雷击之下。
身边的小女孩“啊”地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哭道：“他们都要被劈死了。”
阿古心头一震，来不及考虑，只想着林微昕说不定就在其中，必须救下他们，纵身跃出树下。
他发现自己身轻如燕，心中一念起，就已到达。眨眼间，蝠鲼与那一人一马都被他攥在了手心中。
等发现消耗了三次机会后，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太过冲动，没有细细思考。
旷野之上，冷冷清清，再无其他活物。他压制下心中翻滚的焦灼，把目光看向树下这几个人。
还有七个人一棵树，四次机会。
阿古问道：“你们互相可认识？”
那些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阿古继续问道：“谁是今天才来的？”
那些人又一次流露出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来，齐齐指着阿古。
阿古刚觉失望，他们又一齐指向了阿古身旁那个小女孩。
阿古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个小女孩。那女孩怯怯看向他，一脸茫然。
阿古忽然龇牙一笑，说道：“你们想想清楚，再告诉我应该选什么，或者告诉我今天有什么异常也行。不然，我现在就把这棵树选走。”
他声音带出刻意的温和：“你们也知道，西大荒只有这一棵树，而雷劫现在就在头顶。你们再与我说谎，引我选错，我就叫你们这半天时间里好好挨一挨这雷劫。”
“你们可能不知道，之前的蝠鲼和一人一马，都不见了对吧。这是大神为了公平，凡是我选错的，都不会回到场景里来。你们总在误导我，那你们就站在这毫无遮拦的荒野里挨劈吧，死是不会死的，只不过生不如死罢了。”
他无声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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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窦返回场景后，站在柜台边看掌柜的给那妇人推荐货品已经看了很久。他再也没有特地去注意过哪一件货品。而是如岩火大神所预见的那样，开始了一轮繁复的推断思考。
他暂时忘却自己此行的目的，专注于这场景里唯一带来变化的两位人物的举动。掌柜的口若悬河，不知疲倦，而那位妇人始终淡淡地，每一件都看，每一件都不够满意。
从小窦眼中观察到的岩火大神再结合乌丸叙述里的，这位大神似乎性格暴戾，热衷享用血祭的祭品，同时又十分聪明。
甚至某种程度上，他的聪明是狡诈残酷的。他对待瑶光与林微昕他们，更多像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在享受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乐趣。蝼蚁们拼命求生，而他可以轻易摧毁这种希望，只要他愿意。
这么多件物品，如果随便把林微昕变作一件小首饰混迹于中，根本不可能找得出来。这是最万无一失的做法。但这样一来，戏剧性和趣味性就欠缺好多，令人乏味。
所以，小窦要看的，也许是更显而易见的物品，一早就被排除在外的那些。这样输了的人，才更痛心疾首，赢的人，才更有成就感。
小窦一边想着，一边打量起整个空间来。
要说哪几样他一定不会选，排第一的就是那货架，里头那么多物品，没了货架可不就得坍塌一地。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让人觉得莫名烦躁。
再有就是掌柜的和女客，没有他一件一件拿出来细说，没有那妇人一直不咸不淡不满意，这些货品也不会持续不断地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们是这个场景中说故事的人，也是最大的障眼法。
那不如，先打乱这个秩序再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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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去那移门边，果然里面又多出一间屋子出来。
他走进去一看，心里一顿。
这是一间厨房，墙面放着满满一架东西。花器，碗，碟，皿，酒具，茶具，杯。分门别类一行一行摆地整整齐齐。
灶台上还有各种锅具，炉子都有几座，灶台下有一只竹筐，筐里时鲜蔬菜水果放了半筐。先前那个女人正在拿水浸润一只浅盘里的碎白石粒。
她见到乌丸，笑一笑，让乌丸稍等一下。
乌丸见这厨房只一个出口，就是刚才那道门，便不再逗留，重新回到开始那间。又往园子里去，没错，园子也可以去了。
乌丸进园子转了一圈，姹紫嫣红，春夏秋冬四季花期的花，里面都有，都盛开着。不正常的占了一大半。园中还有石磬、水井、篱笆……
乌丸只觉眼前发黑，想找地方坐一坐。挣扎着回到最初的屋子，颓然坐到地上。这时他才意识到岩火大神当时那志在必得的神情依仗的是什么。
这时他又被第二次拉出了万花筒。
岩火大神极为高兴，问道：“是谁，谁觉得自己找到了？给我看看？”
阿古手里有一个小人，看着是个面目普通的中年人。
岩火大神遗憾说道：“又错了。你只有三次机会了。”可谁都听得出来，他高兴地很。
他送阿古回去的瞬间，阿古突然看向小窦和乌丸，急促说道：“她应该不在我那儿。”
岩火大神冷了脸。
“这个小家伙倒是比我想象的有心眼。是谁告诉他的？他套话套到的？”
岩火大神看着乌丸和小窦，警告他们说道：“不许直接盘问里面的人那个小女子在不在你们的场景里，听到没有。”
小窦和乌丸垂下眼睛。
小窦张开手掌，手掌里是掌柜的，女客，货架和柜台四样。
岩火大神颇有深意地看着小窦，笑道：“你倒也比我想象的果断。只可惜，都是错的。你这可是一下子去了四个机会，连上上一次那个，你只剩下两个机会了。”
小窦神色自若答道：“那货架里几百样物件，我想肯定是看不过来了，不如先釜底抽薪，搏一搏。”
岩火大神轻笑一声，“你自己拿主意吧，只是看起来我得先考虑把你变成什么好了。”
乌丸觑得这个空，抓紧时间迅速问了小窦一句：“你的场景扩展了没？有新的地方出现没有？”
小窦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岩火大神送回了万花筒。
岩火大神又是气恼又是满含兴趣地看着乌丸，语含威胁地说道：“你们几个小家伙，可都挺会找机会来作弊的。接下来，不许你们三个之间再说话了，听到了吧。”
乌丸不做声，想了一下，问岩火大神道：“岩火大神，你之前曾经说过，要是有什么问题被我们发现了，直接问出来，你就会回答，对吧。没被发现的话，那些奸诈的小手段你也不会给我们去掉。”
岩火大神一听又恼怒又气短，心虚着回道：“什么奸诈的小手段，我可没用过。”
“那阿古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岩火大神没想到乌丸厚脸皮会直接这样发问，被问愣住了。犹豫间，就点了点头。
等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一边把乌丸发回万花筒去，嘴里一边大骂着：“你这个无赖，你好意思问得出口！你不会自己琢磨去啊！”
第一百八六章 头绪
乌丸再次回到场景中，依然是毫无头绪。
阿古说林微昕不在他那个场景里，岩火大神默认了。
小窦那里听起来和这儿厨房的情况是一样的，几百样东西。小窦说来不及看，干脆不看，把大件和人都拿出来了结果也都不是。
他这儿比小窦那还多一个花园子，满满当当全是花草，一大半都很可疑，剩下的那些，因为并无可疑之处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除了这些还有最初那间屋子，零星有几件东西和一个女人。又不允许问她林微昕在不在这个场景里。
乌丸突然想到，岩火大神说了“不许直接盘问里面的人那个小女子在不在你们的场景里。”
那可以问别的呀。
乌丸跑去厨房，问起那个女人来。
“我在找一个新物件，她在厨房的哪里？她应该是今天才来的。”乌丸试探着问道。
那女人困惑地看着乌丸道：“之前订的境道一大人制的新色的茶壶，本该今天到，现在还没有送到。除了今早的这筐蔬果，并没有其他的东西是新到的。”
乌丸将那筐蔬果搬去了起初那间房间，又问：“那花园里呢，有没有今天新开的花，或者你今天才发现的变化。”
那女人迟疑地说道：“新开的山茶我插瓶了，苔藓是新的，其他我也没有留意。”
乌丸就喊她把苔藓掘一点回屋。
乌丸翻看那筐蔬果，越看越窝火。
这要怎么找？！这个鬼场景四季花果都有。什么都不正常那就是什么都正常了。萝卜也不比山芋看起来更像林微昕啊。
不行，还需要一些信息。
他拿起女人拿进来的苔藓盘就暗想一句：我找到了。
如愿出了万花筒。
他先看向小窦，小窦也第一时间看向他，小窦轻微摇了摇头。
乌丸心下了然，小窦这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他那里场景没有扩充过。
也就是说，只是隔离了他的场景……那是不是可以肯定，林微昕就是在他这个场景里，而且是在被隔离的场景里？
不对，如果真是在隔离的场景里，如果乌丸根本没发现，那最后大神怎么圆隐瞒了场景的事？他怎么把林微昕变出来宣布结果？那样不是明着说自己作为神明耍赖嘛。
一场赌局，给对方添点麻烦是一件事，连局都没让人家进却要判别人输，又是另外一种性质了……
会不会，林微昕并不在这个场景里？
……不会吧，不在这里还隔离一部分场景，岂不是白做工？毫无意义。
除非，林微昕就在最初的第一间屋子里。乌丸忽然想通了这节。
一下子，他心中几个疑点都联系起来了。
“乌丸，是你说找到了吧。他俩都说没找到。你是找不到心里太慌了吗？发什么青春呆？”岩火大神不耐烦地催着。
乌丸忙把那盆苔藓送了过去。
“不是都不是。我说，你一次送三样东西来，是希望我只算一样对不对？哈哈哈，你不要耍小聪明了，这次算三样，苔藓、浅盘和白石头。”
“你只剩三次机会了。加油吧孩子。我已经为你的邻居们想好了要变的样子，现在开始，我要替你想了。”
等他们都走了，瑶光莫名奇妙感慨了句：“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几个孩子真是聪明啊。连岩火大神这样了不起的智慧，都能找到那一点点破绽。”
岩火大神听出了话里的森森恶意，果然暴跳如雷道：“哪里找到我的破绽了？哪里？你这话什么意思？明明是我占了先机，你凭什么夸他们？你是巴不得我输吧。”
瑶光朗朗一笑，说道：“对啊，这次赌局，只有他们赢了，我的妻儿才能重回轮回，我当然希望他们赢。”
岩火大神之前见阿古小窦他们频频出错，太过开心，早忘了这一茬。现在经瑶光提醒才想起来。后悔早知应该让瑶光和自己一边，这样赢了还能一起埋汰这些笨蛋们。
瑶光还不肯歇嘴，又接着往下说：“只是你那放在眼前的寻常物件，得万分妥当才行。你看乌丸，自从发现你藏着的场景后，这次拿来的东西就是新场景里的了。他看东西真是又快又果断。”
“大神变的那一直在眼前的寻常物件，万一哪儿打眼了，这孩子的眼睛，毒着呢……”
岩火大神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理智告诉他不要说，可那一下，他就是想压一下瑶光这令人着恼的气焰。
于是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放心吧，我精心替他布了线，他决计看不到。我一点都没小看他呢。看他这次拿来这些东西就知道，他完全如我所想地思考着呢。哈哈哈哈。这个物件，谁去都不会注意，因为谁都只会当作是布景的一部分。”
瑶光就缄口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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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回到房间里坐下来，静静思考起来。
林微昕在这间屋。即使不开另外两块场景，他也不一定找得到。搞这么复杂就应该是为了保证他一定找不到。
乌丸又理了一遍这间屋的所有东西以及他在此处的思路。
他第一眼就看到茶花和园景不符合，于是问了屋里的女人，发现她撒谎，试图揭穿她，发现了隐藏的场景。之后立刻开始考虑两处场景的新物件。
所以他会错过什么呢，这样被牵着鼻子走下去，哪一件物件是会被立刻忽略掉并且再也想不起来的呢。
乌丸再次看向地上整理排列的每一样东西。画，花瓶，茶壶，杯盏，桌几，坐垫，团扇。并没有忽视啊，之前都好好看过了。
花瓶？因为花园里有山茶，那证明花瓶是正常的，也就不被继续关注，也许它反而是那个隐藏着的。
女人？乌丸忽然想到。这个女人一直都是线索，岩火大神说过，林微昕可能变成人，也可能变成物件。如果是这个女人呢。他几乎没正眼看过她，只在她说谎时查看她的神色。
甚至是她带他发现了隐藏的场景。所以更不会想到她。她这样大摇大摆到处走动，乌丸没有当她是场景的一部分过。
乌丸跑去盯着这个女人，这女人五官平淡，低眉顺目，毫不显眼。
乌丸问道：“林微昕，是你吗？”
第一百八七章 加注
那女人停了良久，不知是不愿回答，还是不会回答。
她避开了这个问题，又跟乌丸絮絮说起其他来：“听说境道一大人这把壶是用了他园中种的含羞草灰做的灰釉，最后成品是朗月之夜色。大家听闻，都早早去订，人多到只能抽签……”
那女人又停住了，仿佛什么对不上了，眉头紧皱，冥思苦想。
乌丸侧头观察她，发现她眼中一片空洞无物。
乌丸皱着眉头盯着她，问道：“这把壶是你去订的吗？哪天订的？那天天气如何？”
女人木然想了半天，才回答道：“不是我订的，是有人告诉我这些的。”
乌丸屏息，急忙问道：“哪天告诉你的？”
那女人露出困惑之色，犹豫地说道：“今天早上？”
乌丸几乎就想立刻拉着她去听岩火大神宣布赌局结束。
可他还是犹豫了，只有三次机会了。刚才一急躁，没有注意细节，一下子浪费了两次机会。现在不能鲁莽了。
虽然自己推想了半天，现实中很可能岩火大神真的只是把林微昕随便变成一棵花草、一个杯盏、一个水果，随便地隐藏在了一堆同类物品中，他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可他还是要尽力到最后一秒，无论如何。
乌丸盘算一遍，花瓶是个盲点，女人是个盲点，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吗？他在屋子中央反复地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躺到地上看了下屋顶，什么悬挂的东西都没有。
好像也没有什么了，还有三次机会，要不要先去查看一下这两件？乌丸思忖着。
忽然空间中一阵熟悉的拉扯感，他急忙攥住那个女人。霎那间，他一个人出现在了万花筒外面。
岩火大神抑制不住地高兴，两眼熠熠发光，问道：“这么快又有人觉得找到了啊.是谁啊？”
小窦慢慢摊开了手，手心上是两件首饰。他脸色惨白地看着乌丸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岩火大神一脸称心如意，说道：“啊呀，还是错了。七次都错了。还好我已经帮你想好变什么了。”他用一种与他那伟岸的外形及其不符的“咯咯”声，笑了起来。
乌丸与阿古就看见小窦消失了，岩火大神手上多了一枚山栀花型的白玉簪子。他嘟嘟囔囔地说着：“满脑子白婵白婵，幸好我知道白婵就是山栀。这些常见花就用常见名，别搞得那么生僻。万一我不知道，给你变成一个白玉蝉，不称心的还不是你自己……”
岩火大神看了眼祭祀台上的日晷，催促道：“还有么，不是我催你们，时间快到了，你们得抓紧了。”
阿古和乌丸都把手心的物件送去给岩火大神看。
最后阿古被他变成了金制的小猴。而乌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岩火大神鼓励地看着乌丸说：“保持下去。哦，我提前问一句，你是想我把你和你那小女子变成一对泥娃娃之类的，还是你们各变各的？不急，你想一想，下一次告诉我。”
他的神色，因为满意甚至变得柔和起来。他又按耐不住自己的得意，主动与瑶光说起话来。
“现在了，你还觉得你们能赢吗？”
瑶光的声音有些无力，因此语气更加坚决。他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定能赢的，对。”
后面那个多余的自我肯定泄露了他的虚弱。岩火大神觉得瑶光在硬撑。
看啊，看啊，瑶光知道要输了，他自己说的话都需要自己再肯定一遍了。可怜的人啊，给了自己希望，又要面对失望。
岩火大神更愉悦了。
他决定给这个游戏加一点乐子。
“瑶光，我们要不要再加赌一把？你来猜猜剩下哪一个是那小女子。无论乌丸猜对没有，只要你猜对了，你的妻儿我就放一个回轮回。”
瑶光沉默片刻答：“不必了。我全家本就会在虚空中团聚。我连这一场都不该和你赌，平白多了心结。”
岩火大神心里痒痒地，非想要瑶光赌这一场，于是主动加了砝码。
“这样，我给出一个很小的范围，就两样东西。如果乌丸最后找到的东西是这两件东西中的一个，那我就再放你家一个入轮回。如果他连这个范围都找不到，那不用说，你们输定了。”
“真的不必了。”瑶光回答地很快，也很疲倦的样子。
“两个，如果他猜到了，我就放你两个儿子进轮回。再加上你猜对的那个，如果他能选中两个中的一个，而你能猜对，你全家都可以进轮回了。你想一想啊，瑶光。”
瑶光这次沉默了很久。
“那你告诉我范围，如果我猜对了，你立刻就将我的阿木惹送回轮回吗？”
“当然可以。”岩火大神感觉瑶光动摇了，答应地很果决。
“如果我猜错了，乌丸最后找到了她，是不是你仍然会让我的妻儿回轮回？”
岩火大神想了想，笑着说：“你是在说，乌丸比你聪明吗？这样的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毕竟有运气这样飘渺的东西在……呵呵。好吧。我答应你了。你看啊，这样你毫无损失。”
“所以你想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呢？”瑶光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岩火大神“哈哈”一笑，“你可真是了解我啊，瑶光，什么都瞒不过你去。如果你猜错了，乌丸也没找到那小女子，你就不能获得你之前赢来的自由。你要继续在这地下陪着我再待2000年。如何？”
瑶光慢慢地说道：“可以啊。”
岩火大神挥手就在祭祀台上做出一个场景的虚像来，指着那扇海棠形漏花窗和通往厨房的一整面移门道：“看，是不是根本不会被发现？来，你猜是哪个吧。”
瑶光思考片刻答道：“大神之前特地关闭了厨房和院子两处场景，后来又打开。就是想让那个讲故事的女人来开这扇移门，这样乌丸自己没有动手开门，就没有门是单独存在的感觉。再者厨房那么多物件，乌丸看见了后哪里还能记得别的，只会担心时间和机会。所以我猜是这扇门。岩火大神果然心思细密，举世无双。”
岩火大神心中大悦，对瑶光说道：“瑶光你也是极为聪慧之人，样貌行止无一不上佳。只是可惜……你猜错了。”忍不住笑开了花。
“那小女子这般美貌，如何能变作这样平淡的一扇拉门，自然得是漂漂亮亮一扇漏花窗，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又不会喧宾夺主。”
“瑶光，看来我们也许还有些缘分未了，大约还得再一起过过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了……呵。”
第一百八八章 父亲救我
哪知这时乌丸就递交了最后一个答案来。
他手心中飞出一小朵海棠形的薄片，要是细看的话，这是扇海棠形的漏花窗，精雕细琢，很是精致。
岩火大神不笑了，他的眼睛可怖地瞪到了最大，愤怒让他浑身冒出缕缕的暗红色火焰来。
“你为什么选这件？为什么？”他咆哮着。
乌丸暗自捏紧了拳头，看似若无其事地说道：“因为漏花窗外是景，印入窗框中又如画，虚虚实实，暗合了岩火大神的神力妙法。可是都说“神机妙算”，我这等普通精怪自然不敢对大神的神谕妄加猜测，也不知对错。只觉得这样想是通的，就大着胆子选了出来。其实心下甚是惶恐。”
岩火大神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满脸不乐意地把漏花窗变回了林微昕。随后，阿古和小窦也出现在了祭祀台上。
大家再次相见，颇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林微昕站在台中央，颜色煞白地看一圈周围，不敢哭泣也不敢说话。待看到乌丸后，眼圈一红，却也不敢过去，只拿眼睛悄悄看岩火大神，又转过来看向乌丸，眼泪在眼睛里直打转。
乌丸心知她被吓坏，忙过去抱住她。林微昕也不做声，脑袋靠在乌丸胸口，过一会儿，乌丸就感觉她的眼泪把他的衣服浸湿了。
小窦就向岩火大神行礼道谢，婉转提出想要告辞。
岩火大神阴沉沉地看着站在跟前的几个人，愤怒到了极点。神明的体面虽然暂时约束着他的行为，他心里的火气却也积攒到了爆发的边缘。
此时瑶光说起话来：“你这豆雁，丝毫不懂礼数。竟假借告辞，催促岩火大神兑现赌注。”
“莫说是岩火大神，即便是我这样一缕幽魂都不会食言，法心澄透何等重要，怎可能为区区小事冒在法心留下痕迹的风险。”
“再者，强者何惧对弱者的承诺。海东青会对豆雁食言吗？神明会对精怪食言吗？岩火大神这样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世的远古神祗岂会与我等这般蝼蚁计较。”
“真是愚不可及。”
瑶光说完，小窦马上伏地行大礼赔罪，无比虔诚。
岩火大神被话挤兑住，心里极其窝火，但还是压住性子，一一兑现起赌注来。
他先把瑶光的妻儿当面收进一枚玉简中，将玉简封印进一个金色的仙灵球后，把仙灵球送入了湖底下层的岩浆中。
他对瑶光解释说，这是送去黄泉城的，从此，他妻儿的魂魄便能重新入轮回了。
瑶光哽咽良久，诚心诚意向岩火大神道了谢。
然后岩火大神对乌丸三人挥挥手说：“你们三位请回吧。”
在场众人皆大惊，乌丸立刻询问为何不是四人。
岩火大神这时才露出一脸冷笑来，他说：“我曾答应你们，若你们赢了，我就让你们四人走对不对？我还说，我要帮这小女子把神魂补全对不对？”
“现在我就是要兑现这赌注了。你们三位先请回吧，等我帮小女子补完神魂，我就放她回去。”
乌丸心中一紧，怀中的林微昕也颤抖起来。
乌丸强作镇定地问道：“不知岩火大神何时能将她的神魂补好呢？”
岩火大神大感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忙又收敛笑容，一本正经说道：“这要看机缘，快的话兴许百八十年就完成了，若缺了什么材料，两三千年也不是不可能。”他信口说来，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忍不住捧着肚子笑一回。
乌丸脸上血色尽褪，向岩火大神请求道：“我这爱侣虽说神魂不全，我却独爱她天真烂漫。其实我想，不补也可以。叨扰岩火大神这么久，还请大神允许我们一同归去。”
岩火大神之前被挤兑半天，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怎么肯放过让这些人难受的机会。
他摇摇头，一脸惋惜：“法心澄透何等重要，我怎可能为区区小事冒在法心留下痕迹的风险。再者，神明怎会对精怪食言，我这样自天地初开便存在于世的远古神祗岂会与你等这些小家伙们食言。”
“你这小女子的神魂我是铁定要补好了才能让她回去了。多说无益。早点回去吧。你就过个百年来这里看一次。不用来得太频繁。”
阿古与乌丸对视一眼，一丝狠厉从他眼中泄出。阿古猛然冲上前去，抱了林微昕就想走。
只在一眨眼间，乌丸不知要施什么法配合阿古，人刚刚悬空就被一道光线从半空中劈了下来，胸腹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正汩汩流出。小窦心头一跳，忙抢上去帮他止血。
这时的阿古则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牢牢压住四肢，他仍然挣扎着把林微昕护在身下，努力弓起背给她留一个空间。只听见手腿关节“咔咔”折断的声音。他很是硬气，疼得脖颈处青筋毕露，也一声不吭。
林微昕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留下来我留下来。你放他们走。”往祭祀台爬了两步，又站起身来跑去岩火大神的虚像前跪下，伏地大哭。
岩火大神面沉如水，收了之前嬉笑怒骂的脸孔。冷冷说道：“你们可能不记得我是一个神了。这次算提醒你们，下一次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三位请回。”
他一挥衣袖，一股暗流裹挟了三人往水面去了。
岩火大神性格孤僻、喜怒无常。等三人被他赶走，他的情绪就回复了。
他盯着还在地上号哭的林微昕，转念一想，万一这几个人回去又纠集了更多的邻居来找他要人，难不成他还要每天应付这些？
于是他起手在一般水族们从上层池底进入下层的那个裂口附近，施了一个结界。这样他们再来此处，一来找不到入口，即使破了里面暗含的障眼法，也进不来。。
做完这些，他心情终于愉快起来了，看着这个还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的小女子也没那么厌烦了，一心一意琢磨起怎么给她补神魂来了。
他想了半天，还是先把她的躯壳和神魂匹配到一块儿再说吧。取了粒仙灵，授给林微昕，然后又传了个滋养神魂的法咒到她脑袋里。告诉她自己待着练吧。就打算丢下林微昕在水底，自己则回岩浆里去了。
临走，才想到不能就这么放着这小女子，万一她跑了呢。于是打算起要不要做个结界把她关在里头。
这二层湖底下，自上次瑶光弄丢了三个祭品，一心灰飞烟灭。他就设了一个结界困住瑶光，让魂魄无法通过结界出入。
现在又多了个小女子，他思忖着，是再做一层结界，还是就这样？
这座共存时代残留的湖底，自身就带着一个古老的结界，但凡有生命的活物都不能通过这些结界，只是据他摸索，这个结界在这祭祀台周围是最强力的，越往边缘去，越是薄弱，地动几次后第一层湖底出现裂痕，那里活物就可以自由通过了。
要不还是加一个吧，他想想这孩子抓来不容易，仔细点也好。
刚伸手起了个诀，瑶光又讲起话来：“岩火大神，乌丸他们赢了，大神也已帮我妻儿重回轮回。瑶光也要走了。感谢大神这几千年的照拂。”
岩火大神忽然“嗯？”了一声顺着声音回过头来，他把这事给忘了。
今日他自认为损失了三个祭品和三条魂魄，心情已经极度恶劣，才会一出手就伤了乌丸和阿古。现在瑶光也要雪上加霜、趁火打劫么？
他动了真怒，浑身火焰暴涨，虚像大亮，林微昕无法直视这光芒，赶快捂住了眼睛。一边哭道：“我的眼睛看不清了，素盏鸣尊，素盏鸣尊救我。”
岩火大神硬生生把光芒减弱了下来，这孩子叫什么素盏鸣尊？她到底是谁家在外头乱生的？
林微昕从包里半天掏出了一只小螺壳，这螺壳发出了淡蓝色的莹莹光芒，似乎是仙灵的光芒。就听林微昕对着这螺壳小声说道：“素盏鸣尊，快来救……”
还没来及说完，岩火大神的虚像就恶狠狠直扑了过来。
林微昕大惊失色，尖叫一声，拿起螺壳往黑暗里拼尽全力一丢。岩火大神就放出神力追着那件神器去了。
他心里惊怒交加，大意了，这孩子居然真是素盏名尊的私生女儿，还给了她一枚传音用的信物，要赶快把它销毁了才行。
这时，林微昕“咯”地一笑，小声道：“我做的可好？现在要怎么做呢？”
第一百八九章 逃出生天
同时，林微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金光闪过，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顶上的第一层湖底去了。
“瑶光！你竟敢骗我！”岩火大神已经发现上当，那分明就是一个滇南泽的普通螺壳，里面居然有一丝瑶光燃烧的魂魄，假装成神族物件的样子。
岩火大神咆哮着，虚像化作一道翻滚的岩浆，一路追将过去。
周围的湖水被滚烫的岩浆蒸腾成细小的气泡，又被更外层的湖水冷凝成水滴，岩浆也不断被湖水冷凝出黑色的岩石外壳，很快里面更炽热的岩浆又翻腾着把这外壳刺破吞噬。
眼看之前的金光就要被追上。它的速度慢下来，原来是一枚金贝。
这千钧一发之际，金贝掉转方向，往回迎着岩浆方向冲去。岩火大神一时惊讶，这是走投无路，打算悍然赴死了么。
刚一分神，金贝一侧身就躲进了旁边蓝色的光幕。周遭静深的水流瞬间大乱，仿佛油锅里滴入水滴。
岩火大神在光幕外生生止步，眼看着金贝被紊乱的水流所挟，在光幕中失控地旋转了几圈，一下子消失了。
岩火大神不再变回虚像，狂怒地在水下四处乱走，一边发出恨极的嘶吼：“你们永远不要再被我见到。再见到。我一定会让你们神魂俱碎，永远呆在那虚空之地。你们这群骗子。”
说完冲入地下，水底循着他的行踪，又生出一路圆鼓鼓的黑石头来。
水下再次恢复了寂静，水流缓缓经过。
黑暗里，有一朵白色的湖心花滚落在圆石头堆里，随着水流轻轻地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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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被人族誉为“高原明珠”的芦之湖的湖心，忽然涌起一阵气泡来，仿佛有什么巨型的水族要起水，惊得在湖心找食的水鸭子们四处乱飞。
等了半天，也只是起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抹抹脸上的水，惊讶地说道：“瑶光，这个湖我们上次到过了哎。你看那只鸭鸭，最肥那只，就是上次我想抓回去和乌丸一起养的那只，但是它不愿意，还咬了我一口呢。”
过一会儿，她又说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走路回去啊，我真的很着急回去唉。我很怕桑染去找我，被那个岩火大神杀掉。”说着说着，更担心了，眼泪哗哗流了出来，嘴里还在说着：“还有乌丸，乌丸受的伤要不要紧，还有阿古，阿古要是脚瘸了我可怎么赔。他就爬不了树了。以后他要吃的水果都得让我爬树摘了。”
说到这儿，忽然觉得那好像也不错啊，以后爬树都有道理了。哭声就停住了。
瑶光看她脑子里所想，一阵好笑。
瑶光新得了2000年时间，又通过林微昕获得了自由，妻儿又回归了轮回。这4000年前来，头一回能真正展颜一笑。
多亏了四个月前，他初遇乌丸一行人。他们三人凭借一枚存有魂魄的金贝逃生的举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想，他大限将至，又弄丢了祭品，即刻便会灰飞烟灭。谁知岩火大神大怒之下，反而拘了他不让他去虚空之地，以此惩罚于他。
于是，他诱惑岩火大神用金贝做饵，说可以抓人族做祭品。并与岩火大神打赌，可以猜到这小女子一行三人之间的关系远近。利用岩火大神无法离开岩浆，对人族文化不清楚的优势，赢了赌局，获得了自由。
说起来，他自己其实也不太知道，还是得感谢乌丸他们一行，让他知道现在非亲非故的男女也早已可以随意同行。
可因为岩火大神性格素来喜怒无常，他隐隐担心走不了。
然后就看到这个神魂不全的小女子。
瑶光想，她捡了岩火大神的金贝，还采了依扎嫫也爱的湖中花，一个人在水里边，害怕地边哭边唱着他们族中的情歌，偏还是那乌丸的爱侣。
这可不就是天意。天意要让他借此机会重获自由，顺带还了乌丸的情。
他将自己的魂魄强行裂成几片，幻化成发光的湖中花，在林微昕身边依次绽开。她果然把这些花收进了荷包，与金贝放在了一起。
他花了些时间摸索怎样控制金贝。还要分心来套岩火大神的话，看他把林微昕变成了什么。
中途他一度有些绝望，林微昕被变完以后，瑶光与自己那几片魂魄的碎片都失去了感应。他觉得根本没办法知道林微昕被变成了什么。
他试探的心太过急切，自己都觉得昭然若揭。好在岩火大神并没有发现，也许因为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多乐子，没精力注意瑶光了。到底还是给他套了话出来。
这才能附上一片魂魄的碎片在乌丸身上，下去后，在那扇漏花窗上变出一朵湖心花来提醒乌丸。每一个关节都可能功亏一篑，好在，终于都走通了。
在岩火大神质问林微昕谁更好看时，他传音给她，希望她能听从他的意见。毕竟，他与岩火大神在这暗无天日的湖底待了太久了，大概能摸出一些他的脾性。
这乖孩子听了他的话。
再到最后一刻，她也听了他的话，利用之前埋在岩火大神心里那个小小的隐忧，关于素盏鸣尊的那个小小的怀疑，赌的就是他那一刻的不敢不信。
结果是所想的最好的结果了。瑶光满意地叹口气。作为不世出的天才败家子，几千年过去了，这场算计，终于还对得起他这个名头。
现在的日子，都是添头，是他早已完结的人生最后的添头。每一秒都是赚来的。他打算就先跟着林微昕这孩子看看吧。这恩肯定要还给她。
再说了，这孩子被岩火大神很粗放地将神魂与躯壳随随便便就给统一了，一夜之间回到了5、6岁的样子。此事因他而起，不把她神魂补全回到原来的样子，他也不算了了这个因果。慢慢来吧，反正他有大把的时间。
这几天，为了安全，夜里瑶光都让林微昕睡在金贝里。
最初瑶光还体贴地变出了黑夜来照顾林微昕的作息，谁知她一见天黑就尖叫号哭，叫声差点把金贝都震破了。瑶光不得不变出虚像在夜里陪着这孩子，她才敢合眼，看来这次被吓太狠了。
可有意思的是，等天一亮，她一出金贝，立刻换了个人似的。一张小嘴唧唧呱呱说一天都不会停，胆子奇大，什么东西都敢上手抓一抓，像个没吃过亏的小孩子。
可你要不顺她的心，她就敢一直和你念叨，唠叨地像个几千岁的老太婆。
这不，瑶光笑着，听着她又一百零一次哭哭啼啼说起要走路回去，又哭诉自己生怕那桑染被岩火大神杀了。
瑶光第一百零一次和她说道：“你说那个桑染他去不了的，岩火大神在入口做了结界。他找都找不到。”
明明是安慰她，她倒较真起来，不依不饶地拖着哭音说：“可是桑染特别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入口进去的。”
瑶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问一句：“那只水鸭子，你还要不要？我帮你抓？”
又补充一句：“还想不想听我再跟你说一次那个蟒精的长相？不如你，不如你三分之一。真的。你可快别哭了。”
第一百九〇章 搭伴同行
杜若被苏木安排了一个他根本不想做的任务。
他这两天想方设法地在族里赖着，希望能突然发生些更重要的事情，还必须由他去处理才行。
可挨了好几天，苏木抢着做了几乎所有对外的事情。看着没什么指望。
杜若就改而暗示起苏木来，柴珺挺好啊，文质彬彬，会说话，脾气又好，让他去呗。
苏木叹了口气，悄悄说道：“柴珺是合适的，可他哪能够一个人去呢？安都要跟着的。”
杜若就不吱声了。
实在拖不下去了，苏木每天对他皱眉叹气，只能出门。
杜若硬生生挨到吃完晚饭才说出门，指望大家伙儿再留他一晚，说些暖心话，“太晚了，干脆明天早上一早出发吧。”
没人说。
杜若装了一肚子对世间冷暖的忿忿心得，出了门。想着总不能晚上去敲人家门，干脆绕去大研里那个方向的雪山去赏月。
一路飞得尽兴，不知不觉，飞过了大研里，一直往更北去了。飞经芦之湖上空时，正值一轮明月当空，照得底下的芦之湖像面明镜似的。忽然，湖边有个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下。
杜若犹豫了一下，降落湖边打算看看是什么。
金鸢天狗都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一旦看到了，就会产生无论如何要把它捡回去的执念。说起来，这个习惯和他们的表亲鸦天狗这族几乎一模一样。苏木还说过，这世上所有的女神怪也都有这样的爱好。
杜若站到湖边一棵树上把翅膀收了起来。一边扫视着周围的草地，就在这一片，怎么没有呢？
这时他发现有个人族小孩睡在草丛里。这荒郊野外的，肯定是个精怪族的小崽吧。他环视周围，也没看见有其他精怪。杜若觉得有点奇怪，这样丁点大的小崽一个人在这样荒的地方，没有大人的庇护，太反常了。
他又打量了下那孩子，犹豫再三，决定还是不能弃之不理。
于是他从树上跃下，走到那孩子身边蹲下。谁知他刚看过去，那孩子就平静地睁开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杜若反被吓了一大跳。
那孩子站起来，礼貌地行了个礼，口齿伶俐地对杜若说道：“这位大人好，我是滇池畔滇池蝾螈族金角的女儿。怪我顽皮，一日在滇池游泳时不小心被一股乱流带到了地底水系相连的水道网里，等我浮出水面就是这里了。”
“因我尚年幼，没有出过远门，并不知回去的路，也不会御风飞行。如果大人能送我回去，我族必有酬谢。”
杜若看出这是个小女孩来了，听她这样有条理地说了一通话，心里不由有点怀疑。这么小的小蝾螈就能这样清楚地讲明白一件事情了？
于是杜若不经意地可道：“不知你离家多久了？你的父亲，滇池蝾螈的金角大人可会在滇云寻你？”
那孩子又一本正经答说：“我已离家七日，我母亲是族长，不是我父亲。想来是会找的，所以我才忧心不止，急着回去，大着胆子向大人求助。”
杜若心里点点头，看来说的倒是不假，滇池蝾螈是个女金角，他也是才知道的。只是不知这小蝾螈竟然这么早慧，让人惊讶。
杜若和蔼地对她说道：“我正好有事要去滇池蝾螈族里，若你受得了寒风，我可以背着你飞过去。现在就出发。”
那孩子眼睛亮了亮，忙不迭点头称谢，说自己受得了寒风。
杜若临到要飞，又担心起这孩子会不会着凉来。就像白婵，夏天都要穿件毛茸茸的外衣。
杜若就说：“你若会变化术，不如变成有皮毛的小兽，足够小的话，还可以进我衣襟里的荷包待着，这样不容易着凉。”
就见那孩子露出得意的神气来，可道：“你怕老鼠吗？老鼠很小。”
杜若就迟疑了一下。
那孩子有点遗憾地说：“那我还是变只小松鼠吧。”
于是变作一只俏皮的红松鼠跳进了杜若的荷包中。
杜若觉得有意思，原来蝾螈族的变化术精妙至此，小小孩童都如此擅长，倒是没想到。
杜若一路往滇池飞去。
他荷包里，瑶光正在教训林微昕。
“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主动和不认识的人说话。要不是我反应快教你怎么说，你傻乎乎的说动说西，让人知道你没有父母族人庇护，别人到时候把你抓了，卖给祭水神的族去。”
“你怎能随便相信外面的人呢，这荒郊野外，半夜三更，爬到树上站着的，肯定是野生精怪啊。要不就是吸血的那些邪门的人族修行者。正经在人族堆里生活的精怪早就睡了。哎呀，你可气死我了。你可太不省心了。”
瑶光越说越气。
林微昕倒是满不在乎，她试图说服瑶光。
“那你看，跟着你在水底游了那么多天，又绕回了这儿，都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什么时候能回去也不知道。桑染肯定担心死我了，也不知道乌丸伤好了没有。我可担心了。”
“但用我这个法子，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为什么不冒险一下呢。”林微昕高兴地跟瑶光说，“而且这个大人长得可好看，都快有你三分之一那么好看了，他能坏到哪里去。”
瑶光被林微昕这样不客观地一夸，心中气就消了好多，可思来想去，这小小幼崽，就这样以貌取人，以后麻烦大了，还是得给她纠过来。
就把道理细细跟她说起来，“你可不能这样以貌取人，人的心地好坏怎能凭长相来判断？咱们精怪，本事大起来，想变多美就能变多美。可还不是有些精怪用漂亮皮囊去害人。”
“小崽啊，一个人的好坏要看他怎么对待旁人，可不是看他好不好看。你说你那乌丸，长得就很寻常嘛。你还不是喜欢得很，他对你也是真心好。你说对不对。”
林微昕听了反驳道：“谁说乌丸长得很寻常了，他和你一样好看呢。”
瑶光心里头就有点不乐意。现在送他们回家的这位，比那乌丸可要好看，在这小崽嘴里是只有自己三分之一好看。那平平无奇的乌丸，倒和自己一样好看。她这好看的标准一点不客观啊。
林微昕一张嘴惯会哄人，见瑶光不做声，马上说道：“乌丸还有一个人形，是个大叔，可不好看了。但就算他是那个人形我也喜欢得很。所以我对喜欢的人就不会以貌取人的。你放心吧。”
又换了副责备的口气对瑶光说道：“岩火大神可不如你好看，远不如你的三分之一，你还让我骗他，说他比你好看呢，我可一点儿都没那么想。你连变出来的小花都比真花还美。瑶光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她自从听瑶光说起王动的外貌时，用了“不如你三分之一”这个敷衍她的说法，就误以为这是一个固定搭配，表示程度，每次说起来都要用一用，格外有意思。
瑶光一边听一边心里暗笑，笑一会儿又叹一口气替自己发起愁来。几千岁的大神怪了，听这小崽的这些蠢话，竟然开心成这样。白白过了之前的几千年，真是没见过世面啊。
第一百九一章 素馨已开
杜若在滇池蝾螈族居门口发了名札进去。几乎没怎么等，就有两位穿黑袍的青年出来开了门。
天刚亮，两个青年脸上有点丧气，大概是起床气。礼数倒是周全，恭恭敬敬引着杜若往会客的厅里去。
一路上都没见到一个人，冷冷清清，两个青年也一声不吭。
杜若感觉气氛有点紧绷，心知是因为金角丢了女儿之故。
腹诽苏木，幸亏我运气好，捡到了人家的女儿。要是没捡到，这时候人家摆明了都在心烦，肯定是不欢迎客人来的。还非要催着我这样冷不丁地巴巴跑来……哎。
杜若到了会客的大厅，只见一个红色长袍的少女，面有忧色地坐在一张高台上，向他望过来。
杜若惊异地发现这族的金角居然如此年轻，心里琢磨，看来这蝾螈族兴许是循古礼，很早就成亲，养孩子自然也就早。
杜若露出最讨人喜欢的和善笑脸，和金角寒暄起来。
然后先把捡到她女儿的要紧事情说了，宽宽她的心。想着先卖个好，那些让人难做的事情缓缓再说好了。
说完就见金角露出一丝狐疑的神色来，她也不急着问孩子的事情，笑着道了声辛苦，倒问起杜若可曾吃过早餐来。
杜若见这情景，寻思着是不是这做母亲的动了气，想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一个教训，又担心是不是自己没让孩子一起走着进来，这金角疑心自己是想索要酬谢。
这一想就觉得有点棘手，忙从衣襟里拿出荷包，嘴里解释着：“因一路前来夜凉风寒，所以让令爱变成了只有皮毛的小兽，以免受寒。”
“既然已经到了家了，赶紧出来和你母亲相见吧。”杜若这句话是对林微昕说的。
他一摸荷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那只小松鼠早就不见了。
杜若面色尴尬，心里却着急起来。
那金角淡淡笑道：“贵客不用心忧，想来是那顽皮的孩子进了族居就去找她想找的人了。贵客不如与我一通用一点早餐，过一会儿他们就会来了。”
林微昕一进族居，来不及和杜若说，就变成只豹脚蚊飞去了桑染房里。她最害怕的就是桑染去找她结果被岩火大神给杀掉，非得马上确认了才行。
到了桑染房间，只见桑染还在睡觉，好端端地。林微昕就放下心来，马上变回人形冲着去乌丸房里。
乌丸坐在桌前，正在翻一本书。林微昕一边叫着“乌丸乌丸”，三步两步跑进去，踩着凳子边就趴到了他的背上。
乌丸身体一僵，攥住了从背后伸来那只扒着自己肩膀的小肉手。扭过头就对上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这个小娃娃哭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一边哭还一边把鼻涕擦在自己的长袍上。
乌丸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见林微昕问道：“那个蟒仙儿，她好看吗？你觉得她特别好看是吗？”
乌丸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说道：“你回来第一句就说这些不相干的人干嘛？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你怎么跑出来的，又怎么变成这么小一个小娃娃。我这几天差点急死了。”
俩人抱着哭成一团。
好不容易不哭了，林微昕就要乌丸抱着她去看阿古。阿古受伤比乌丸更重，关节处都包裹地好好地，养着骨头。林微昕一直向阿古道歉，说自己不该拿那枚金贝，以后再不敢什么都拿了。
三人又是一通掉眼泪。林微昕又说要去看小窦。
消息传去了金角那儿，说小大人回来正挨个屋惹大人们掉眼泪呢。金角就露出一丝讥笑来。
杜若和金角吃完了早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喝着茶。杜若就说起这次来的另外一个目的，金角让他稍等一下，说出去唤他们过来。
过了一会儿，杜若就看见熟人们都进来了。
一树背着那捡来的孩子，那孩子安安静静伏在他背上，不声不响的，看着很是乖巧。
杜若刚纳闷地想了一下，一树是这孩子的爹？立刻自己否认了。不可能不可能，要是这样，早有人被天罚的雷电劈死了。
来不及细想，杜若笑起来：“一树，小窦。好久不见。”
坐下来一番契阔。
乌丸忙向杜若带回林微昕的事情表示感谢。杜若这才搞明白，原来这谎话张口就来的孩子就是一树以后的媳妇儿，柴珺那个双胞胎妹妹。心中更是郁闷，那这趟干嘛要他来，就说应该喊柴珺来，安来也不要紧啊，反正也是他妹妹。
磨蹭半天，杜若打算做正事了，他看向小窦，微微一笑道：“有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说院子里的素馨已开，可缓缓归矣。”
小窦的脸就红了。他点点头，谢了杜若。
杜若等他的准话，可他总也不说。
于是杜若就迂回地开始和林微昕说话来。
杜若说道：“你哥哥是柴珺你可记得？”
林微昕道：“不记得，但桑染告诉过我。”
杜若又道：“那你今天跟我回去看看你哥哥吗？”
林微昕不回答，看向乌丸，问：“你和我一起去吗？”
乌丸点点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林微昕又问：“那桑染会让我去吗？”
乌丸就说：“要不待会儿你去问问他？”
说话间，就听见有人急急迈进了这间屋子，正是桑染。
他也不与人见礼，直愣愣盯着乌丸抱着这个孩子，眼泪就流了下来，了叫一声“林微昕”
就哽住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林微昕已经一阵风似的直扑进桑染怀里，一边嚎啕大哭着：“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金角的脸上厉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杜若看一眼桑染，又探究地看了眼乌丸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耐，到哪都躲不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面上也不显，主动去和桑染见了礼。
桑染这才恢复正常，与大家见了礼。
乌丸也好些天没见桑染了。
乌丸他们三个狼狈地回到族里时，桑染和金角都还没回来。他们二人第三天下午才姗姗而归。
桑染一回来，发现出了这么大的事。阿古四肢都被折断，乌丸也是胸腹有一道极为骇人的深深口子。再一听林微昕已经被岩火大神扣了四天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出去。
后来的事情，乌丸和阿古都躺着养伤，什么也没见到，都是小窦后来打听到了来说的。
说是桑染当时就要去滇池，金角因为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出于好意，不让桑染去送死。谁知两个一言不合就动了手，桑染受了伤，只能暂时先不去。
可他不死心，为了这件事。后面几天又和金角起了几次不小的冲突，也没去成滇池。再后面两个人就一句话都不说了。
乌丸自回来后浑浑噩噩，自顾不暇，根本没心思去管桑染。
这两天伤好一点，才能坐起来，稍微走动。能坐起来后，每天就只知道找书翻书，可哪本书也没写着怎么弑神。乌丸这才明白人族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里面的隐恨。
现在林微昕回来了，他的心也定了。他忽然就想起来了，当时林微昕留了话给桑染，却没有留话给自己。她留了什么话给他呢？
乌丸看着桑染，他正抱着林微昕听她说话，林微昕手舞足蹈地说着，一会儿掉泪一会儿笑的，分明是五岁孩童的样子，可还在让乌丸心里感到针扎一般的难受。
第一百九二章 计较
因杜若对之前的情况完全不知，自己和桑染也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乌丸就问林微昕愿不愿意把事情原委说一遍。
林微昕就事无巨细地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说到自己被变成了漏花窗那段，林微昕说她自己也不清楚，只听见岩火大神说了句“就这么着吧”，记忆就出现了一块空白。这一段，小窦和乌丸就帮她补充了。
林微昕听从瑶光的吩咐，隐去了关于他的那部分内容，只说等乌丸走后，自己满脑子只想逃走。谁知自己捡的这个金贝归了自己，就会听从她的召唤，带了她逃出生天。
屋里的人这才把前后零星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桑染人没去，现在听着更觉惊心动魄。当时竟比自己的想象的还要惊险，心里头一阵后怕，满心悔意。不断想着要是当时自己没有出去，就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杜若听了只觉得这孩子真是命大，运气又奇佳。
现在仲夏的精怪们也大都用狸元。只有那些住在偏僻角落的部落，少与别族打交道才会沿用那些有着巫法痕迹的古钱币，铜钱、金银锭这些作为内部贸易的货币。金银贝更是里面古老地不能再古老的品种，用这个的那些族里，恐怕都供奉着人神共居时代下来的老家伙们。
这样的部落，往往特别循旧，不太好打交道，也最好别招惹。这孩子随随便便捡了一个诱饵，就是个能用的金贝。杜若都不知道这算个什么运道。
杜若怜她死里逃生，受了这么大惊吓，就喊她过来，从荷包里找了对小陶铃给她。
杜若介绍道：“这是一对子母铃，唤作‘当归铃’。子铃带在身上，母铃留在家里。你以后出去玩太久，家里的大人就摇一摇这个母铃，你身上的子铃就会响起来，你就知道，到时间得乖乖回家去了。你要再不回去，大人就会按照母铃上面显示的子铃位置来抓你回去。”
林微昕本来还饶有兴趣地摇着这对铃铛玩，听完苦着脸说道：“大人，你这不是送我的，明明就是送给桑染的。你还不如直接给他呢。你再重新送个真的好玩的东西给我吧。”
她说完大家都笑了。
杜若就又翻了遍荷包，找了粒球心是金色的琉璃球出来。
林微昕看着就很喜欢，杜若跟她说：“这看起来是粒琉璃珠，其实不是。这是只金叶甲虫，也有人就叫它‘琉璃珠’，因为它通体透明，只有腹部的脚是金色，卷起来的时候，滚圆滚圆的，就像琉璃珠，松开了才能看出是只甲虫。”
摊开手心给她看。林微昕凑近了看才发现这粒琉璃珠上有两颗黑芝麻那么大的眼珠子，正盯着她。
林微昕高兴起来，拿过来放在自己手心看了半天，还拿手指戳了戳它。这只甲虫感觉危险，一动不动。
杜若就教她，沾点蜜水在手指上，它就会爬过去吃。
说到了蜜水，金角就说今天既有客人，除了阿古不方便出门，其他人又全了，大家干脆提早一点吃午饭吧。
谁料桑染沉着脸说自己不太有胃口，走来杜若身边，牵了林微昕的手就说要回自己屋去了。林微昕忙捏了个空心拳头，拿稳了甲虫。
乌丸看着桑染的脸色不善，打起圆场来，一面跟杜若说一定要尝尝族里自酿的一种果酒，一面又向金角大赞杜若酿的酒。金角脸色不好，但也没有出声，附和着乌丸说了两句。
桑染带着林微昕同大家行了礼，就走了。
林微昕出门前扭头冲乌丸甜兮兮地笑着说了一句，“吃完饭你来找我玩，我有好东西要送你，是真的好玩的东西。”说着还专门不赞同地看一眼杜若，好像在说自己决计不会像杜若那样，送些根本不好玩的东西。
杜若没想到这桑染这么桀骜，脾气古怪，不理会他人的心情。心里就有点不喜。看乌丸面无异色，在桌上负责活跃气氛，硬是把一顿尴尬到极点的饭说得气氛轻快起来。对乌丸又多几分喜欢。
杜若看看一声不吭埋头吃饭的小窦，心里叹气。这次的任务就是带他回去，他不发话，杜若还得厚着脸皮住下来继续磨。他杜若是作了什么孽啊。
吃完饭，杜若带着一盏蜜水，说要送去给林微昕的甲虫。乌丸也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杜若邀请乌丸同他一起回族里，只说林微昕这次遭这么大罪，不如去河谷玩玩散心。
乌丸倒是愿意的，桑染和金角现在这个状况，他也呆不住了。就想着一会儿和桑染商量去。
刚到桑染那间门口，就听见桑染在说：“那今天晚上你就搬过来和我睡。”乌丸心里一顿，烦躁的情绪立刻浮上了头脸。
杜若看在眼里，也替他心烦，更觉得情情爱爱是最赔本的买卖，风险太大了。对大多数人来说，当时贪图那一丁点儿的甜，后面就得用成倍的烦恼返还。不如没有。
然后就听见林微昕问起来：“乌丸能来和我们一起睡吗？”
杜若无声地笑了。
不忘看一眼乌丸，终于在他脸上见到三分得意两分羞赧。好吧，杜若心里想着，只要不是自己沾这些麻烦，光看别人在里面患得患失的话，还是挺有趣的。
现在轮到桑染顿在那儿了。他当然明白小孩子只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都凑在一起。
叹口气，他说道：“那你回头问问他，他要是愿意，当然也可以。”
乌丸立刻上前一步，敲起了门。
林微昕果然没让他失望，立刻就问道：“乌丸你晚上来这里和我们一起住好吗？”
乌丸笑眯眯地答道：“好啊。”
杜若拿着蜜水带着林微昕去屋外太阳底下看甲虫去了。
桑染就解释起来，因为林微昕说自从遇到岩火大神后，晚上天一黑她就害怕不敢睡在黑暗里。所以才说让她来他这儿睡。
乌丸皱了皱眉头道：“那让金角找个小姑娘晚上陪着她不就行了，亮着灯便是。”
桑染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回答说：“这些事情，还是我们自己在心一点比较好。”
乌丸见他说话似有所指，也没追问，就顺势提到杜若的邀约。桑染犹豫了一下，说阿古现在还不好动。但立刻又改变主意，同意马上就走。说让阿古待在狸元里好了。
乌丸见他脸色苍白，态度坚决，心里突然产生了些猜测，脸色也渐渐有些不好。
桑染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走之前，任何时候我们至少要有一个人陪着林微昕才行。”
乌丸慎重点了点头。对桑染说：“你脸色很不好，你休息一下吧，我带林微昕出去玩，晚上回来。”
桑染点点头，脸上露出疲色，准备去休息。
第一百九三章 香饽饽
乌丸自己伤口还疼着，哪有什么力气带林微昕出去玩，只能先陪着她一起在太阳底下看了会儿甲虫，想着休息一下再带她出去。
那只金叶甲虫果然如杜若所说，闻到蜜水的味儿就不卷着了，展开身体，十几只小脚一齐迈着小碎步跑去蜜水那。
喝之前，还知道抬头往四周看一圈，小触角颤巍巍的，大概在探测有没有什么天敌。喝够了就爬上林微昕的手掌，撑前前脚，遥遥望一望林微昕的面孔方向，也不知这么巨大的人脸，它能看到多少。
杜若见林微昕看得目不转睛，心里也高兴，又告诉她，这个甲虫是会长的。但是要用有灵气的食物投喂，才会长大。
“如果你不害怕它的长相，听说在人类世界，按照团起来算，有人养出一个成人都环抱困难的大小来。”杜若说着，心里也不知这样说了，林微昕会不会害怕起来，把这个退给他。
他的想象里，小女孩子应该不那么喜欢这些多足的硬壳动物的。然后，他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林微昕一听，两眼放光，跑去拉开乌丸的手臂看一看，又自己比划了下环抱的动作。咧开嘴笑了。
问杜若道：“它长大了还是透明的吗，还像琉璃球吗？会长出厉害的牙齿可以帮着打架吗？”
杜若笑道：“不知道，我也是才得了一只，要养了看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会问帮着打架这种话啊？”
林微昕小小的脸孔露出肃穆的神色来，说道：“如果不能帮着打架，遇到更厉害的人想要，他就可以随便抢你的。打不过的人多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都保不住。”
杜若没想到这个小孩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三人各想各的心思，倒是都沉默了下来。
乌丸出来久了，休息也没休息出成果来，脸色越来越差，整个人开始冒冷汗发虚。杜若看见了，就喊他回去休息，自己可以帮他带着林微昕玩。
可乌丸想着桑染的交代，不敢回去，就说自己要跟着。
林微昕跑过去摸摸他的额头，一手汗，就老气横秋地责备他道：“你看你一身汗，一吹风可不就着凉了，到时候肚子痛，又不肯吃饭。快回去吧。我和杜若大人出去一小会就回来看你。别让我担心。”
想一想，又补充道：“会给你带好吃的的。你睡醒了，我就在你床边坐着了。好不好？”
乌丸刚想笑，忽然意识到，这些话多半是桑染在她生病时拿来对付她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杜若和林微昕就陪着乌丸回去躺着。林微昕想了想，把杜若给自己那对当归铃的母铃给了乌丸。安抚他道：“万一你醒了我们还没回来，你就摇摇铃，我听到马上就回来看你。好吗？”
乌丸摸摸她的头，嘱咐她听杜若的话。又跟杜若说，千万不要带她去滇池边。这才捏着那只母铃，和衣躺下。
杜若没多少和小孩打交道的经验，之前几次和林微昕对话已经用尽了自己对此类交流的想象。他看着这一小只在那东摸摸西抓抓，一会儿上树一会儿采花，自得其乐得很。也乐得让她自己玩。
没一会儿，她“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杜若忙走上前去看，就见她坐在地上气得满脸通红，一边揉着腿一边站起来，还要往上爬。
杜若就劝道：“你不刚摔了一跤嘛，没必要一直去摔嘛。你现在小，手臂力量不够，抓不牢。过两年就抓得牢了。”
和一个小孩说“过两年”，无异于对牛弹琴。林微昕指着树冠说：“上面有一只好看的蓝色小鸟，看见我爬树也不害怕，我想抓抓看。要不你帮我抓它，就在上面。好不好？”她忽闪忽闪看着杜若。
杜若没办法，只得轻轻一跃上了树枝，往上看去，密密的树冠中似乎是有个蓝色的影子。他看准了几根比较粗的枝干，腾挪着往树顶爬去。
爬了一大半，他看见头上的枝叶上，确实有只蓝色的小鸟呆呆地立着，身上零星有几个灵气光点飘出来。这是个变化术变出的虚像。杜若面色一变，马上跳下树去。
林微昕已经不在树下了。
杜若也不惊慌，闭上眼睛，伸出鼻子在空气中“咻咻”闻了半天，细细判断着。
小孩子身上有她自己的味道，灵气的味道，打泼的蜜水的味道，金叶甲虫吃的叶片的涩味，还有一丝复杂的草药的味道，有毒么，这苦味？但是这草药味道很淡，不是用在她身上的，是她在哪沾到的。
睁开眼时，杜若脸上已是带了几分不耐。
他最烦这些小手段，很无聊。平时见到也许觉得无伤大雅。但现在他有苏木交托的任务要完成，正好又是他在带着这个孩子。冲着他来，那就别怪他了。
他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族居的大概分布，隐去行踪，舒展开翅膀，唤来自己那只金鸢，开始追着这味道找了起来。
渐渐他觉得有些古怪。
他循着味道在族居里兜了半天，现在到了族中一个小院。他没有随意进院门，而是在周围俯看了一圈，这座院子无疑是一群院落里，建得最为精心的。
难道是金角的院子？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飞上院外一棵高树，往院子里看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人也没有。杜若思考良久还是放弃了进这个园子，他绕着园子周围闻起来，忽然，他直起身往院后看去。
杜若重新发现了味道的踪迹，似乎那孩子又被带出了院子。
杜若刚想追过去，忽然停了下来，不对。真的有古怪。
从他上树到发现这孩子不见只有很短的时间，任何人要抱走她，她都有可能会哭闹说话。这么短短的时间里，一点声音没听见。他一路追踪，也没见到孩子的踪影。
那人带个孩子却处处快于他，他一点时间都没耽误，也还是追不上，不光追不上，衣角都没见到半片，反倒被带着绕了族居大半圈。
上当了。
杜若立刻飞回原来那棵树旁，看见那盏蜜水好好地放在树底下，刚才并没有见，也没有撒泼掉。
也就是说，之前那孩子没有被抓走，她只是被引开了，等自己追出去，她还回来过这里。
杜若站了一会儿，愤怒在心里一点点燃了起来。
看来是觉得自己好耍弄呢。他的瞳孔里，金光一闪而逝。黑色的灵气从身上扬起，怒火大炽。
他重新开始搜寻孩子的味道，这次才找到轻微的一缕往另外的方向去了，他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族居外。
味道被草海的青渍气遮盖掉了。
杜若飞回去找小窦，让小窦带路去当时他们遇到岩火大神的那带水域。
小窦见杜若双目异常，灵气外泄，吓了一跳。忙带着他往滇池飞去。路上杜若才说了经过。
小窦思忖半天，对杜若说起自己的一个猜想来。
金角和桑染这次大动干戈，族里的那些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霉头。可越是这样，大家八卦的热情越高，于是在族里流言蜚语纷纷。
小窦作为一个很爱记下身边琐事的勤快笔头，又善于联想，居然靠着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八卦流言，硬是让他把事情添油加醋地拼地像是那么回事。
小窦说，金角大概是中意桑染的，所以看林微昕很是刺眼，本来以为她献祭了岩火大神，谁知道还能回来。今天桑染为了林微昕当着众人下了她的面子，她大概是动了气。
杜若一听就想皱眉头，这豆雁真是话本子没少看。堂堂一族金角，哪能没出息到这个地步？杜若倒是从没这么小看这个年轻的金角。
但是若说是金角把她掳走了，确实很有可能。真是最方便不过，一族都是她的人，又在她的地盘。
既然出了族里往草海来，那就是想把她丢去滇池祭神了，不然拐走一个小孩子做什么，卖掉吗？也许是有些因爱生恨的俗烂理由，但更多的，肯定是对神明有所求。
只是不知是之前就许过愿，今日仅是送祭品，还是听见林微昕说了岩火大神的事情，临时起意，现来发愿。
杜若和小窦飞到了滇池湖心上方，还是下午时分，太阳刚过正空不太久，湖面映射着蓝天白云，水清无浪，一片安宁。湖上只有星星点点的湖心小花绽放着，旁的什么都没有。
杜若往空中嗅了嗅，脸色一变，往岸边某处疾飞过去。
第一百九四章 当归铃
小窦一颗心忽悠忽悠的。
自从出了河谷，一路都是祸事，越来越大，越来越严重。
他想起在滇池底，还剩最后两次机会的时候，心中所想的，竟然是自己那天要是没出河谷就好了。
好好的夏末秋初，看不尽的风景。蔷薇谢了还有素馨，素馨谢了还有山栀。山中岁月长，不好吗？
园中没有金木樨，种一棵多好。等木樨蜜酿好了，到冬天打年糕的时候，热乎乎的年糕上，细细地浇上薄薄一层，金黄色的蜜香气就和着热气，蒸到脸上，多么甜蜜。
眼前浮现出的是白婵那张脸，在年糕的热气里若隐若现，苍白消瘦，眼睛湿漉漉的。嘴角带着一缕慵懒的淡笑。
她大多数时候精神都不怎么好。不像这些精力过剩的人，到处跑到处闹，喊打喊杀，老想夺了别人的东西，甚至性命。没完没了。
窦雁于是在杜若怒火滔天的这个时刻，鬼使神差地问了杜若一句：“白婵，还好吧。”
杜若正满心焦急，他闻到了焚香和血腥味，说不准已经来晚了。可窦雁这时候却来问这不咸不淡的废话。
杜若冲他阴阴一笑：“要不是白婵钟情于你，就你这样，我早吃了。”
再不理他，加速冲去味道发散的地方。
刚点不久的香，落下的灰不足半寸，血腥味却是来自刚刚被拧断了脖子的一只海鸟。
窦雁跟过来看到，露出不忍之色，扭过了头去。
杜若站在那里，心里火烧火燎。
又是声东击西吗？难道根本不是把那孩子带了出来，只是骗他出来，这样一来一回，时间都过去了。去哪里找，找到是不是也来不及了。这要怎么向一树和柴珺交代？
小窦见杜若不做声，满脸阴沉地想着什么，知道他心里恨极。也不敢打扰他，就自己在这个微型的祭坛边细细看了一圈。
忽然“咦”了一声，从草丛里捡起一粒琉璃球来给杜若看，问杜若是不是他今天才送给林微昕的那个虫子。
杜若接过来看了看，细细闻一闻，就是那只。此刻这只甲虫惊吓地紧紧卷成圆球，球心的金色脚都在瑟瑟发抖。
杜若略微定了定神，那不是声东击西，确实来过这里。只是人去哪儿了？目光又回到那支香上，点了香，杀了祭品，接下来要做什么？
最要紧的祭品还没送出去，等神谕？
之前听林微昕说岩火大神一直生活在水底，不能离开岩浆。那只能给他送去才行。所以小祭坛是敲门砖，现在送祭品上门去了。
他腾空飞起，再次回到湖面上空往下看。这次一朵厚实的云朵遮住了太阳，没有了水面的反射，他才得以看清水下的情景湖底。
湖底有一个一身红袍的小小身影静静躺着，一动不动，一头长发在水中飘荡。
杜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立刻俯冲下水，准备捞起她来。刚到水底，就发觉水温变高了。耳边又听湖底隆隆作响，地动？他一惊，岩火大神已经来了。
伸手抱起孩子，拼尽全力冲出水面。这才敢回头一瞥，湖底居然裂开一道小口，隐隐有红光闪烁。
裂口处湖水沸腾，一个尖锐的嘶鸣声从缺口处呼啸而出。杜若听后心头大震，大叫一声：“窦雁，回去。”头也不回地往族居疾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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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丸睡下没多久就心慌起来，心脏猛跳。他想可能是今天情绪大起大落的原因，硬是埋着头又睡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屋里还是亮堂堂的。林微昕那家伙并没有如她承诺的那样，坐在他的床边。
小骗子。乌丸想起她那些滑稽的话和举动，不由发笑。
拿出那枚当归铃的母铃来端详了半天，陶铃铛不那么常见，这枚尤其可爱，雕成一个阔口的狮子头，想来子铃应该是个小狮子头。不由感慨杜若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有趣东西，活得久就是好。
赏玩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拿起来摇了摇，催这个玩起来根本不想回家的野孩子赶快回来。
母铃的声音明亮又柔和，叮叮咚咚地在屋里响起来。乌丸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想着这孩子这次也不知又会带什么东西回来送自己，但愿不是什么死鱼烂虾。说起来，她和原来那个林微昕太不一样了，她根本就不怕脏。
想到这儿，乌丸又忍不住笑起来。
乌丸忽然竖起耳朵，忽然发现外面传来和母铃一样的声音，正好与母铃的声音岔开一点，就变成了特别密集的叮咚声。
他一骨碌爬起来，这就回来了？真乖！他笑眯眯地整整衣服走出门去，循着声去找林微昕了。
当他拿着母铃站在一棵树底下听到了两个铃声响起时，他还以为林微昕把铃铛搞丢了。
又好气又好笑地帮她找起来。但当他发现声音来自一包被灵气团包裹着的衣服时，他的心猛地加快了速度。
乌丸心慌地手抖起来。这个灵气团只是临时隔绝里面的灵气的。现在灵气团已经稀薄地破损了。
里面是林微昕一直穿着的那件白袍子，他颤抖的把袍子翻来覆去看一下，没有异常。倒是激飞出一枚金贝，直接砸在乌丸胸腹的伤口上。
金贝毫不忌讳地与乌丸传音：“我是瑶光，小崽被人抓走了，那人给她换了衣服。我被封在灵气团里出不去。快去找。”
乌丸心里问道：“谁抓的，往哪儿去了，新衣服什么颜色，你可知道？”
瑶光说：“开始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喊了她去，说有什么花心里有只蜂鸟。后来看了花回来忽然一下，小崽就被施了个……也许是离魂术之类的法术。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所以我没有觉得有危险。”
“等她忽然换了身红袍子，把衣服连带金贝和那个铃铛都递给别人时，我才发觉不对劲。那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人法术厉害，做了个灵气团把衣服什么都放进去，我在里面一点办法都没有。”
乌丸问：“就是说你只知道她换了件红袍子，去哪儿也不知道，谁抓的也不知道。”
瑶光想了半天说：“后来带她走的是个男的。我听见那个女孩儿对那人说‘快一点’，那个男的‘嗯’了一声。男的穿黑袍，女孩儿穿……他们都是这族里的人。对，他们的衣服就是族里的衣服。”
乌丸想了一下，立刻去找桑染，把瑶光的话告诉了他，然后让他先想着，自己去小窦那看杜若回来没有。
桑染听完，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眼底一黯，转瞬被怒意吞没。
乌丸走后，他没有马上去找若苗，而是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下午的阳光透过花窗落进屋子来，滇云特有的灼灼白亮的阳光，仿佛能驱除一切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