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〇章 桃源
乌丸马上就知道为什么了。
苏木突然转过脸来，面带微笑地问乌丸：“一树君，你是觉得住在地下就必须把进门前的坑道整理地很舒适吗？”
“等一等，等一等……”苏木打断了自己的话，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同时还伸出食指竖在眉心前，一副让大家不要吵他思考的架势。
柴珺和安对视一眼，面露无奈之色，安更是上手掐了乌丸一下。
乌丸一头雾水，怎么又掐他？他不服气，想要打回去，安威胁地挥了挥拳头。
苏木已经想清楚自己要说什么了，他说起来了。
“咱们先来说一下，什么叫做‘打整’。你走进来这个坑道，你认为是没有打整过的对吗？”苏木有一些受伤地看着乌丸。
乌丸偷偷看柴珺的提示，立刻摇头道：“我没说。不是的。你听错了。肯定是打整过的。”
苏木露出“叔叔我太明白你们这些小伎俩了”的讥笑，接着说道：“你不要急着否认。我认为大家各抒己见是应该有的沟通氛围。你不用怕自己的意见与别人不同，我们讲究和而不同。因为意见不一样就不让别人说出来，那样肯定不行的。现在我来跟你说说‘打整’这个概念。”
乌丸突然有点明白柴珺和安的反馈了。他决定谦虚点，听着吧，不顶嘴不插嘴，让苏木说完就好了。
苏木一直说。乌丸一直点头。
直到他们走过了长长的坑道，连发名札这种事情都没能让苏木暂停他的话题。
然后到了一道结界门外面时，苏木停了下来，并不发名札打开最后一道屏障。乌丸透过半透明的结界门看见里面应该就是族居了，里面还有天光，那说明不在地下啊。
乌丸回想了下来的一路，外面应该是个山谷了。他急着想出去看看。
可苏木应该是打算教训完他才肯进门了。
乌丸为求个清静，早把耳朵关闭了一会儿了。
他眼睛滴溜溜转，先看看小窦。小窦已经忙飞了。那头长发蓬乱地披在肩膀上，因为他那莫名其妙的舔笔头的习惯，嘴上一大块墨水，眼睛发着红光，一边写一边频频点头。
他又看看柴珺，柴珺目光落在了一个虚拟的点上，明显没听，在发呆。隔一会儿，他就会猛然惊醒一般点点头，再看一眼苏木，加重那种赞同感。
乌丸不看安，他可讨厌安了。
“所以，你真的觉得这条坑道打整与不打整就只是树根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吗？你有没有想过，对待环境的保护？你真的觉得这条坑道没有打整过吗？这是人类世界，我们每用一点灵气都要考虑适度，一味地贪图方便，依赖法术。也要更注重与这个世界的自然的关系。”
“一树你在人类世界时间短，不怪你不清楚。这里对我们精怪的灵气压制很苛刻，几个人用法术打架就会引来天罚。这个你听柴珺待会儿和你说一下。林微昕那次就是差点被劈死。”
柴珺半是恼怒半是嘲笑地看着乌丸道：“好的大人，我会好好和一树讲讲规矩的。”
“你在我们族地可以稍微放松一点，因为外面有结界，但是与你们在旧大陆肯定是不一样的。”苏木叨叨叨叨终于讲完了。
于是他最后一次发出胖乎乎的金鸢天狗后，门开了。
乌丸心里欢呼了一声，当他终于被允许走出黑漆漆的坑道，重新出现在阳光中时。
他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住了。
这是几座山连接处的一个小山坳，三面皆是山体，东面则是一座河谷森林。这个入口就是从西面这座山下来的地方。
一进门就看见一棵特别粗的大树，有些年头了。因是一片挺大的平地，中间建了一座宽敞院落，大概是会客或者商议族内事物时用的议事厅。门口到院落都是草坪，中间有条河边卵石铺就的小路。
北面的山势平缓，有一道小溪从山上流下，沿着山体穿过山谷，又向东面的森林流过去了。沿着溪水，山谷平地剩下的地方，几乎都是庄稼地，看着很茁壮的绿油油的苗。乌丸也不认识是什么。但是神宫附近的农家每年种米麦这些，看起来有点像，应该也差不多。
族里人口应该挺少，朝阳的坡面被凿成阶梯状的平台，一栋栋小木屋在平台上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北山的缓坡。每户人家门口都有空地，有的种树，有的养花，种菜养鸡鸭的也很多。
此时刚是初夏，谷中温度比刚才山上的密林中高了不少，太阳照在身上有些毛毛汗。柴珺就喊了乌丸和小窦去溪边洗手洗脸。
乌丸环视村中，只见炊烟袅袅，溪涧潺潺，谁家的小黄狗正和两个孩子在溪边玩着“捡东西”的游戏，欢声笑语一片。
远远就看见去往各层住家有一条石阶。台阶两侧全是蓝紫色的紫阳花，一团一团的碎花球，深深浅浅的蓝色到浅紫。乌丸不知不觉就走了过去。拾阶而上，一路赏花一路爬到了半坡。
这时，他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他嗅了嗅，跟着味道找了过去。乌丸喜欢玫瑰蔷薇月季，一切这一科属的花的香味他都很喜欢。
柴珺、安和小窦洗个手的工夫就发现乌丸不见了。小窦说刚才还看见他在沿着楼梯看紫阳花呢。柴珺和安就一起做出副“糟糕了”的嘴脸来。小窦满心疑惑，也没问，只是赶快记在本子上。
跑着去找回去换衣服的苏木了。
乌丸顺着香味就找到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那里。这院子选地就和人家不一样，选在山的阴影处，别人家都在日照条件好的阳面坡地。房子建造地也和其他人家不一样，别人家的都是三层的木头屋子，这个小院子倒是白墙乌瓦的小砖房，扎了一圈竹篱笆，里面种了好几丛玫瑰，还有一架蔷薇。
乌丸走到院子外头，便不再往前，只稍远一点站着，闻了会儿玫瑰香，又赏了会儿这家的蔷薇。
这些玫瑰尚含苞未放，看起来还要好几天才能开。而蔷薇已经盛开了。
一阵山风吹来，满架浓密的叶片微微晃动，星星点点的灰粉色蔷薇就像在绿色的潮水中起伏，发出淡淡的粉色光华来。
好丰沛的灵气，乌丸愣住了。
第一百五一章 白婵
苏木不是才专门说的吗？在人类世界要收敛灵气不用法力。可这蔷薇明明用灵气浇灌过。这么奢侈！
即便在乌丸他们神宫，也只有一个小花圃里的花定期用灵气浇灌，也仅仅是定期。那些花是要在每年大小祭祀上，敬神用的，可不是为了别的。
人类世界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如果不把消耗降低，很快就会因为吸收不到灵气造成体内产生的灵气也变少。这样两下里互相拖后腿，你不降低灵气消耗也是不可能的了。
乌丸来人类世界时，因为带着波点葵，每天有固定的灵气来源，并没有刻意压过灵气。后来见到柴珺和安，包括王动与金角，他们的灵气浓度都保持在一个很低的水平，乌丸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跟着修正了自己的灵气消耗方式。
就这样，刚才还被苏木教训半天不要什么都想当然，追求精益求精，乱用灵气法力。
那这一架子蔷薇是个什么意思？乌丸腹诽着。
这时候，篱笆里面有个女声响起：“贵客既然已经赏了半天花了，不如进来一起喝杯茶吧。”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又有些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感觉。
乌丸心中不知为何警铃大作，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力量和危险。
他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儿。这屋子选址这么僻静，要么是屋子主人不爱晒太阳，不爱热闹，要么就是被迫选了此地。但能用灵气浇灌一大架子蔷薇，这人应该不会是全无选择的弱者，多半在族中地位超凡。苏木没管这个花浪费的事儿，那这个女人应该地位在苏木之上。
苏木说自己是族中的大天狗，从天狗族的设置来看，这位多半是族长了，或者他们族因为深受天照大神照拂，为此特选一位圣女伺奉大神，也有可能性。
无论是哪个，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打杀来族里的客人吧。于是乌丸心里微定。
在门外行了礼，打招呼道：“因闻到玫瑰花香，一路循味而来，打搅了大人清修，实在是抱歉。我是狸国神宫祭主乌丸家的族人，初次拜访，叨扰了。”
说完，才往院子里走去。
进院子发现，里面种满了各种花，除了玫瑰、蔷薇还有忍冬、素馨、山栀，尤其山栀特别多，一种花圈在一起用竹子编个篱笆围着。
乌丸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想：这么多同属夏季花期的香花种在一起，香味回头串了。尤其素馨这种味道格外浓烈的花，它一开，哪还闻得出别的味道来。哎，过犹不及。
走到屋门前，乌丸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等里面主人的招呼。果然，主人说道：“进来吧，别站着了。”
乌丸走进屋子去。
屋里极为素净，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坐榻。上面正歪坐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她低着头，不太看得出来年纪，鸦青色的长发垂到背上。似乎很畏寒，这样初夏的天气里，还披着一件毛茸茸的长衣。
她抬眼看乌丸，说道：“你坐吧。”坐榻前就出现了一张小桌子，小桌子旁还有一张椅子。
乌丸没见她做任何手势也没念诀，东西就出现了，不由心里叫了声“厉害”。恭敬行了礼，然后坐下了。
这才看见这个女子的长相。她皮肤白皙通透，但是没有血色，也许平时很少晒太阳。一双眼睛看着湿漉漉的，眉头不自觉蹙着，看上去思虑甚重的样子，面上也无任何表情。
乌丸看她一眼，不敢再看，立刻移开了眼睛。
这女子看着乌丸，嘴里喃喃说道：“你是狸族，却能进来山谷，定是苏木答应了的。之前为了那林溪蝾螈的事儿，豆狸事务所这些年一直在打探我们的消息，要找我们算账。你却不是与他们一起的。”
“你是神宫一系……”她沉吟片刻。
忽然叹了口气，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乌丸，面露一丝娇憨之色，说道：“我可猜不出你的来历呢。不如你自己说给我听，好不好？”最后那句“好不好”更是带着绵绵的甜腻之意。
乌丸心里“咚”地敲了一下，一阵厌烦之意油然而生。
一个两个的，一上来就用媚术。男的也用女的也用，小精怪用，大精怪也用。还都冲着他用，怎么，他脑门上写了“软柿子”三个字么？
乌丸不知怎么心里鬼火滋滋冒，决定要反击一下这些滥用媚术的人。
于是他开口说道：“我是柴珺的亲戚。族长大人，对于你的花园，我有一点贻笑大方的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女子忽然就卸去了那楚楚的表情，露出玩味的表情来。
“哈，小家伙你挺聪明啊，猜得出我是谁。你是柴珺的亲戚？他哪来的狸子亲戚？”
不知怎么，自己要娶林微昕这件事，乌丸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了。干脆说道：“族长大人，你别管闲事了。你听不听我对你花园的意见？”
族长一扫脸上的郁郁之气，眼里透出浓浓的兴趣来，换了个正常的声音答道：“你说。”
乌丸听她不再拿腔拿调配合着媚术说话了，吁了口气。
乌丸就开始了，“你的花园子里头全是香花，花期也全部都在一块儿。每一种都有辨识度极高的香味，混在一起肯定会互相影响。”
“就算有的熏香也有几个味道加在一起的，但是没有是几个鲜花味道直接加在一起的。再退一步说，即使要用到几个花香，也得分君臣，你的花没有一个能做臣的，都是有了它什么别的味道都闻不见了的浓香。”
族长听了笑一笑，“我以为你有什么要说的呢，这种简单的道理还用你来告诉我？你没看我在用灵气浇灌吗？这样就可以把它们的花期都错开了。”
乌丸呆住了，“你用灵气浇灌，只是为了错开花期？”败家子啊……一般人都是少种两种，或者分开不在一个园子里种，好吗？
正说着，苏木、安和柴珺赶来了。
苏木一进来就去坐榻边坐着，温柔地问道：“白婵，昨天睡得可好？”
乌丸心里“哦”一声，原来这族长叫这个名字，难怪种了半园子山栀。
那族长见到苏木，立刻笑起来，问道：“你回来啦。还没吃饭吧。我和你们一起去吃饭吧。”
苏木想了想说：“要不就喊他们送到你这里吃吧，省得你出去。”
白婵摇摇头，“那算了，你们吃了再上来和我说话吧。”指着乌丸说，“这个小家伙，刚才心里骂我败家子呢，说我用灵气浇花。他还骂我对他用媚术。我待会儿要和他聊聊天。”
乌丸心里“呵”一声，强行控制自己不再想了，这金鸢天狗太邪门了，一个两个都能看别人想法。这样会没朋友的……
第一百五二章 来历
苏木便要带着乌丸几个去吃饭。
走之前，白婵对安说道：“安，你那个媚术，对这个乌丸没用哎，害我刚才丢了面子。你再琢磨琢磨，改进改进。改好了再来教我。”
安规规矩矩说了个“是。”老老实实跟着苏木出了门。
出去后乌丸感觉到大家的情绪变化，就问了出来：“你们刚才很担心吗？”
安白他一眼，理都不理。径直越过他走到前面去，和苏木走在一起，缠着苏木说话。
柴珺悄声跟他解释说：“刚才族长说他的媚术不行，对你不管用，他生气呢。”
乌丸窃笑，活该。
你说一个人，又想凶神恶煞地随便打骂别人，又希望别人为他神魂颠倒。这可能吗？脑子有病的人真没那么多，上哪找那么多受虐狂啊。
“你们族长会学你们的本事？我感觉她的灵气和法力都强地不得了啊。”乌丸顺势就着话题往下说。
柴珺“嗯”一声，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最后也只叹了口气，什么也都没说出来。
“她脾气很古怪吗？”乌丸不死心继续问。
柴珺点点头，跟他说：“她很难缠，你最好不好惹她生气。她一直病着……心情不太好。”
乌丸就没再问了。
苏木领着他们去一进门的那个院子吃饭。
进去才发现不止他们几个，里头坐着二三十人，男女老少都有，不知是不是全族的人都到了。就等着他们几个了。
看这些族民，资质大相径庭，坐的位置也泾渭分明。
比较孱弱的这一半里，有一些灵气稀薄到几乎看不到，有一些看起来就是普通人族。也有一些就是普通精怪水平。
剩下那些则极其强大，就像柴珺，苏木，安和白婵这样，灵气惊人。只站在那，就透出大精怪的恐怖气息，在一群庸碌的寻常族人中就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再看一眼桌上，各色碗盘都不一样，重复的菜色也很多。
乌丸一琢磨，应该是各家把自家做的菜带来大家一起吃的，心里就对这种朴素的热情有点感动。
苏木跟族人简单介绍了他和小窦的来历。从族人看苏木那炽热的眼神中，乌丸能看出来苏木在族中地位应该极高，也极其受爱戴。
等苏木说完话，大家就其乐融融地吃起了。
十分钟后，乌丸看着一桌子空盘，发现各家带来的那些饭菜只是给他们自己吃的，并不可能剩下什么分享给别家。
难怪这么漂亮的一个山谷，他们大多数地方都用来种了庄稼啊。乌丸感慨。
吃完饭苏木喊了乌丸和小窦一起去白婵那，柴珺也想跟着去。
“万一族长问起一树与我的关系，我去也好做个说明。”他这样跟苏木说。
苏木就同意了。
安就很自然地跟着一起去了。乌丸觉得安可能是柴珺身上的那个人族器官阑尾，不动刀是割不掉了。
路上，苏木和乌丸和小窦介绍了白婵的情况。
原来，白婵是苏木的双胞胎姐姐。他们出生在精怪的旧大陆，在他们之前出生的金鸢天狗应该都被杀了。
他们的父母就是一对平常的天狗，像所有天狗一样，善良又有着一丁点的自我，正是这点自我救了这对姐弟。
这对初为人父人母的夫妻，对子女的爱意远远超过了对金鸢天狗的恐惧。当他们发现生的是一对金鸢天狗后，立刻不动声色地伪装成孩子出生就夭折了，把他们姐弟藏去了住在深山里的亲戚家。
白婵和苏木因此才能活下来。
两个孩子长着长着，就出现了差别。白婵天生的灵气就非常强。稍微大一点，学习能力超群，看东西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任何法术稍微学学就会。很短的时间内，她就把深山亲戚家能学的东西都学会了。
而苏木呢，出生时的那对翅膀慢慢就消失了，金鸢也同样消失了。他日渐平庸起来，自身拥有的灵气也不断下降，一直到了一个普通的水准。
如果不是因为他与白婵确实是一对双胞胎，家里没人会相信他也是一只金鸢天狗。
但苏木的平凡，给了这白婵一个学习的机会。
大一些后，苏木与白婵商量，他回族里学习新的知识，回来教给白婵。
苏木拼命地记下每个知识，每周带回去给白婵，白婵学习理解后，再把理解后的知识直接传到苏木脑中。
于是在白婵这个超级家教的帮助下，苏木在他的资质水平里，做到了最好。这时候的苏木已经足够强大，在族里也成了年轻一代里稳扎稳打，能力均衡的代表。族里的那些可供学习的内容也不再对白婵有吸引力。
然后说回他们寄养的这家，这家的夫妇没有孩子，并没有将他们当作金鸢天狗区别对待，而是将他们视如己出，给了他们足够的关心与爱。
对白婵他们的教育也以言传身教为主，都是些朴素的基本道德观。比如要善良，要善待幼小；要光明正大地选择对手；这个世界的公平靠的是拳头；能打服对方的时候，就不要说话去刺伤对方的自尊心等等。
所以苏木和白婵一直也没有什么偏激的倾向。
等白婵和苏木的能力足够离家后，他们就离开了家。一起在精怪世界里周游各地，过了几百年自由自在的轻松日子。
在那期间，他们收集了不同精怪族的法术和法咒的书籍，建了抽屉库。一边学新东西，一边看这个世界的人间百态。白婵也学会了掩盖自己的身份。
苏木通过努力，算得上是真正的强者了，而白婵则变成了绝世的强者。强大的能力让白婵性格里暴戾的部分蠢蠢欲动。终于他们开始与别的精怪发生争斗了，最初的时候一直没输过。
直到有一次白婵遇到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族修士，打斗中不得已召唤了金鸢。那位人族修士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佯装不敌跑回族里。立即召唤了一队人族修士，带上神话里射死金鸢天狗的神弓，就要来杀死他们。
那是他们出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生死交关的时刻。还好这些人族并没有将精魄附上神箭，只是用了刻上法阵的箭而已。他们这才能活着逃了出来，但白婵的金鸢为了护主，死在了箭阵下。
第一百五三章换东西
这件事重创了白婵的精神。她身体里那片古老的精魄碎片与她的身体发生了冲突。从那以后，她就日渐虚弱下去。
人族修士回去就把金鸢天狗再现的消息散布了出去，精怪世界里各族异常紧张，开始了追查。
苏木带着白婵想回去深山的家里。可到家前发现养父母留在门口的“有危险”的暗号，只能连忙逃走。
白婵的情况越来越差，精怪世界的灵气反而对她变成了伤害，灵气越充足，她虚弱的身体和体内精魄碎片的冲突就越激烈。
他们想了很久，觉得在这个世界整日东躲西藏也不是个办法，去共存时代发现的那个人类世界，兴许对她的身体能有一些帮助。于是花了好久寻找通往人类世界的通道。
白婵本来就博览群书，又有很强的分析能力，最后真让他们发现了。
听到这，乌丸震惊无比。
众所周知，豆狸一族掌握了来去两个世界的通道，这也是豆狸一族安身立命的根本。豆狸一族因这条通道而能保持着一族的财富和地位，狸国也因为这条通道保持着在精怪世界中的地位与财富。
这两只金鸢天狗居然轻描淡写地说，几乎仅凭一人之力就找到了……难怪整个精怪世界都在追杀他们，连人类世界的精怪也在找他们。
这种兼具头脑和法力的强大精怪，一旦起了杀心，很少有人能抵抗吧。
苏木又接着讲下去。
他们来人类世界之前，准备和两处的父母都告一下别。
去族里时，正好赶上又有一对金鸢天狗出生。因为之前人族修士大肆宣扬金鸢天狗复活的事情，这对孩子运气就不如他们了，被他们的父母送到了族长那。
白婵和苏木本来看过父母要走，可是听到小崽凄厉的叫声，实在不忍心置之不理，闯进族里抢了小崽就走，可惜去得有些晚了，两个小崽只活了一个。
他们带着活的那个小崽来到了人类世界。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人类世界灵气稀薄，白婵来之后，虚弱的状态反而改善了。于是他们四处游历，抚养着这个小崽。
后来，他们听到人族说，仲夏西南有片地方“人神共居”，一时好奇，就跑来转了一圈。这一来，就带着小崽住了下来，一直到现在，住了2000年了。
这里似乎真的还有远古的神族，只是他们的神性大概减弱了，苏木尝试着找过，也没找到。但就是因为有神族存在，所以这一片对精怪的灵气压制没有人族多的地方那么严格。打打架什么并不会触发天罚。很适合他们。
白婵之前性格暴戾的苗头，被金鸢的死掐灭了。血淋淋的现实告诉她天外有天。于是她收敛了性格里乖张孤僻的部分，一心一意好好教导这个小崽。
突然有一天，她问苏木：“我们为什么不把金鸢天狗的小崽都接到这里住呢，为什么要任凭天狗族和人族杀死我们呢？”
这一问，才有了现在这个不大的金鸢天狗族。
苏木听从白婵的吩咐，慢慢经营，往来于两个世界，凭借天狗的身份，与三族天狗都悄悄打起了交道。
对扶桑天狗、仲夏天狗就说自己是精怪世界本族来的；去精怪世界，就说自己是人类世界的。因为两个世界信息隔绝，通信艰难，居然让他如鱼得水盘旋其中，始终没有被怀疑过。
他也学精明了，一手变化术与幻术日臻完美，如入化境。每次救人都用幻术变出替代的幼崽。这样被他悄无声息救出了好一些。
只是金鸢天狗几百年才诞生一对，所以这些年来，族里也没多少人。
乌丸听后很是唏嘘。自瑶光的事后，他对天道里异族不可通婚生子的规则，极为反感。
大家都是精怪，异族通婚并不难啊。放弃自己的族属不就可以了么？比如瑶光和他的依扎嫫，依扎嫫变不成海东青，瑶光变作人族不就行了，以后生的孩子也是人族不就行了？
再比如林微昕，林微昕就算是金鸢天狗，变成狸族也不难啊。
这里的金鸢天狗们要是同意让他变成金鸢天狗，那他也没意见，就是他们族里要负责发一只金鸢给他。
再不行，他们一起变成人族也可以啊。为什么不行呢？
唉……
柴珺悄无声息凑到他耳边说道：“金鸢真发不了，都是自带的。就连族长，自己那只死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呢。”
乌丸铁青着脸，瞪着露出一脸纯良笑意的柴珺。
柴珺露出羞赧的笑脸，又补充一句：“还有，林微昕不是金鸢天狗，她是傀儡娃娃，和苏木大人一样，他们都不会有金鸢。苏木大人小时候是天狗，林微昕小时候是人族。所以你们变成人族就够了。
“哦，然后你们记得给我多生几个人族的外甥、外甥女。你不懂这几个称谓不要紧，你去问林微昕，她会告诉你。”
乌丸脸都红了，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
柴珺就忙不迭敷衍道：“唉，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你离我远点，真的。下次读不着，我就不读了。你放心。”施施然走去安边上站着。
这次大家跟着苏木，没有打招呼就直接进了白婵的小院子。
乌丸经过时，忍不住又看一眼那架蔷薇，心里“啧”了好几下。这都不该叫奢侈，这该叫穷奢极侈。还不如把这些灵气用来把外面那条进门的地道打整地舒服点呢。
再次进屋，乌丸又小小吃了一惊，屋里的布置全变了。这屋子现在花团锦簇地摆满了桌椅，软垫，靠枕，茶水，小食。与之前空荡荡那个堂屋完全不同了。
虽然知道白婵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可以轻易变出这些，但一下子看见还是会有一种佩服的感觉。这就是当精怪的好处，修行的好处了。
大家听从白婵的吩咐团团坐下。白婵特地叫乌丸坐到离她最近的一个位置。
一脸慈祥地打量乌丸，一直看到乌丸脸都红了。
乌丸心里想抱怨，一想起她也会读心术，就没有抱怨的愿望了。
白婵看着乌丸直笑，开口夸他：“小乌丸，你这个人形变得很讲究，看来你的变化术很拿手啊。和苏木那个张主任有得一拼。可以完全融入人族不被发现了。”
乌丸自矜地看一眼自己这个大叔皮囊的绝美油肚，心里不由暗暗高兴起来。小窦也夸，白婵也夸，那看来这个外形就是特别好。只有没品位的人才觉得不好看呢！比如林微昕她爹妈和她哥。
下一秒，白婵笑微微地盯着乌丸的眼睛说：“要不，你教我你的这个变化术，我拿东西和你换？”
第一百五四章 本来好好的
“好啊，你拿什么和我换？”乌丸立刻答应了。
白婵反倒有点惊讶，“哎，你这个孩子，真爽快，比安他们弟兄俩爽快多了。他们俩当时一付我要害他们的样子。哼……”白婵想起不愉快的往事，不满地斜睨柴珺和安一眼。
柴珺和安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
白婵高兴起来，说道：“我那架蔷薇你可喜欢？我看你最喜欢蔷薇香，我送给你怎样？”
“你就挨着我的院子盖一个院子住，这里养蔷薇最好不过了。我还有一个特别的品种没腾出手来种呢，你要不要？”白婵的眼睛熠熠发光，眨也不眨盯着乌丸。
乌丸尴尬地看向柴珺求助，柴珺也一脸尴尬，看向苏木。
苏木走去坐到白婵的坐榻边，把手盖在她的手背上，好声好气和她说道：“白婵，乌丸不是我们族的，他只是来做客，过几天要回他自己家去的。”
“哦……”白婵满脸难掩的失望，“不是说是柴珺的亲戚吗……”
乌丸并不会躲在后面，都让别人帮他解释，自己说道：“我来看望一下柴珺过两天就要继续出门游历了。我每天都要去收集月银霜和星烬。这一片人迹罕至，山高云厚，晚上最适合到山顶收集，所以不能一直在山谷呆着。谢谢族长厚爱。”
又说：“不知族长说的稀罕的品种是什么，我确实最喜欢玫瑰和蔷薇，我来这里之前，曾在滇池边看见成片的血蔷薇，样子不好看，但是涩味少，那里的人族用来做饼吃。味道很好，不知族长有没有吃过。”
白婵的失望之情稍减，就着乌丸的话题说起来：“我有一些叫‘送春归’的蔷薇种子。我在书里看见，扶桑人族管这个叫‘十六夜’。听说此花盛放之时，常有缺憾，明明一轮花圆，偏偏会缺一个角，所以扶桑人起名‘十六夜’，取月圆之夜已过的话头。”
“我看仲夏和扶桑两边的名字都有良辰已过的惆怅之意，就很想养一株看看，是不是真的缺一个角。”
乌丸也很感兴趣：“我孤陋寡闻，并没有听说过。只是此花若花型真有缺憾，观赏起来，大概不如普通的花悦目。是否别的方面有过人之处，比如香味和枝叶形态，又或者是颜色？”
白婵看见乌丸真的感兴趣，也来了兴致，说道：“我也没见过。那我回头就种一棵，等长成了开起花来，我邀你来赏。”说着拿出一粒海红豆给乌丸。
“这是柴珺那孩子搞出来的，我觉得挺有意思，这里头放的是我的指尖血，你拿着，回头花开时我就派人去找你。我也只能让这血在里面放一年，多一天都不行。”
乌丸就道了谢，收起来。
柴珺和安惊讶的对视一眼，发现这乌丸还是有两下子。居然哄得白婵就揭过了喊他住到族里这件事。白婵一直想找人住在她隔壁，一说起这个来，怎么给她打岔都岔不开，难缠得很。
才心里想着，白婵就看了过来，对柴珺说道：“那柴珺，还是你来我隔壁搭个院子住。我这院子里花种不下了，回头种到你的院子里，你细心，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这无妄之灾当头而来，柴珺都不知该怪谁。
只能一本正经地说道：“族长这处院落，是族中最为清幽之地。小安太爱说话，我怕他扰了族长清修。苏木大人喜静，不如让苏木大人住过来。族里的事情，我可以每天送来与苏木过目。”
又一脸诚恳看着苏木说道：“大人，我前几天，在山中冥思之时，看到青枫树上结了很多带翼的种子。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如果我们做一些翼翅，物件也好，荷包也好，装上一对，加上一个定向咒。大人的院子门口再装一个篓子，设个结界，篓子底再下个止结咒。不就不用专门派人送了么。”
苏木一脸无奈看着柴珺使心眼把火引到他身上。
白婵皱着眉说了句：“柴珺你就是心眼多。不如乌丸老实。苏木那么忙，住我这你们成天来来回回地找他，不吵我吗？”
安嘟哝一句：“他后面不说了么，用法术送东西，不就不吵了么？说半天又不好好听……”
苏木瞪安一眼。
这时，早已不再奋笔直书的小窦插嘴道：“这地方背靠大山，日照不足，过于阴冷了。所以大家都不想住吧。”
白婵注意到了这个之前一句话都没说过的新人，不由眼睛又一亮，唤他过来。
小窦见了礼，心下有点惴惴。他刚才自觉旁观者清，贸然插嘴，现在方觉失礼至极。
白婵却没想这个，问道：“这位贵客，之前疏忽了与你见礼，怠慢了。不知贵客是哪位的亲戚？”
苏木忙解释说：“小窦是豆雁，不是谁的亲戚，是我的……酒友……他的爱侣回归了天道，很是孤独。我就邀请他来族里住。”
白婵“哦”了一声，笑眯眯盯着小窦道：“你是飞禽族的，你要不要来做我的金鸢？”
针落可闻。
苏木拍拍她的手说：“你今天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明天再聊，时间多着呢。”
白婵“嗯”一声，垂下头。
乌丸看着就有点不忍心。
于是问道：“族长你说要拿东西跟我换，你还没说什么东西呢。”
白婵抬头看乌丸，神采奕奕。
她抿嘴一笑：“我答应你一件事吧。我可以听一次你的召唤，尽全力赶到你身边，帮你做一件事，无论多凶险我都会去。”
乌丸就愣了。不敢答应。
苏木变了脸色，不悦说道：“白婵，不要随口许诺。你好好找两件有意思的物件给一树就是了。”
白婵脸上的笑意就慢慢淡了。
“你总觉得我法心受损，做事随心所欲，没有章法。不想听我说了，就让我休息。我要是不想呢。我答应了一个小辈的事情，你张口就要我改。我要是不改呢。你担心我身体，怕我乱用法力把自己弄死了，不许我出门，让我把灵气浇花。怕我出门就被天罚。“
“我要是已经活够了呢？”
第一百五五章 周瑜和黄盖
柴珺、安、小窦和乌丸的童年时代，全都是没见过父母吵架的。他们有的只有爹，有的只有妈，有的小时候爹妈就过世了，有的小时候爹妈还只是普通的豆雁不会像人那样吵架。
所以他们是没有这种警惕性的，但他们仍然感到了极大的压迫感。一种自己如果不在这里会更好的假设，让他们分外局促。
然后他们就观摩了一场化解这样的危机的精彩展示。
苏木一点没生气，只是翻手从手心变出一朵酒盅大的蔷薇花来，淡紫红色，花瓣繁复，由外及内颜色渐深，看着颇像一朵小的芍药。
他拿给白婵，指着一侧的缺口说：“看见这里的缺口了吗？这就是十六夜蔷薇。”
白婵接过话，满脸惊讶：“你见过这个花？”一边翻来覆去拿在手上看。
乌丸够了够脑袋看过去，他也想看啊，但是理智和安掐他的那一下，同时阻止了他在这种时候开口。
苏木一脸笑容，“我又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但是你喜欢，我平时在外面见到了就会留个心。这种花吧仲夏国里，就数我们住的西南隅多。”
白婵一边看一边嘟囔：“那你刚才不给我看，害我还跟小乌丸傻乎乎说了半天，你肯定心里在笑我们。”
苏木就柔声道：“没有没有，我这不看你在兴头上，想要种嘛。以后有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你多和我说说，我平时都特地为你记着的，想着回来和你说呢。”
白婵的怒气就消解了一大半。
白婵把花在手里翻着看了会儿，就对这花失去了兴趣。有些失望地说道：“颜色也不太好看，气味也很寻常，缺了一块，插瓶里或者戴起来都不好看。”
苏木附和着：“对啊。这花哪配你。”立刻又变出一朵开了八九分的淡粉色蔷薇科的花来，递给给白婵看。
白婵看了一下，这花的花轮比之前那朵大，花瓣如丝绒般有质感，味道也是玫瑰的味道，颜色娇嫩又不甜腻。心里就有几分喜欢。
苏木见她脸上神情，知她喜欢，就接过来给她插在耳旁的头发里，又用法术给她固定住。
一边介绍着：“这是月季，是人族捣腾出来的。花又大又漂亮，又香，颜色也非常多。最厉害是一年可以开好多次花。我也不懂，我看这个你戴就适合，趁你的肤色。”
“你要是喜欢，我就去找些苗来，你种种看好不好？这次我去叶榆县。发现那里还有一种花叫茶花，花瓣每一片都一样，像画出来的一样。要不我们去看看？你老在屋里也闷。”
白婵满眼放光，盯着苏木反复确认。一直到苏木答应过两天就带着她去。
然后苏木又很随意地说道：“你看最近我东奔西走的，杜若也在外面跑，都没时间陪你。你一个人就闷着了。现在好了，我最近也没什么事了。马上大夏天就来了，我可不要夏天出谷，热死了。咱们正好去爬爬山。杜若差不多也要回来了。”
白婵惊喜问道：“是吗？他带信回来了？”
苏木笑道：“你看，一说杜若，你就高兴成这样，怎么没见你这样问过我啊？”
白婵笑眯眯地说道：“我问你的情况，你又听不见，你怎么知道我没这样问你啊。”
苏木就“哈哈”笑起来。
眼看一场架被三言两语消弭了。
乌丸恨不得抚掌叫好。真是厉害啊！乌丸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
同时，他心里还产生一丝挥之不去的怪异感觉，但他把这个暂时放在了一边。
他看看小窦，又看看安和柴珺，想用眼神问他们是不是该走了。
谁知这时候，苏木又和白婵提到了乌丸的名字。
乌丸马上竖着耳朵听起来。
苏木正闲闲说道：“这小乌丸，是柴珺那个双胞胎妹妹的爱侣。他算得上痴心，拿了一根肋骨给那孩子养了个肉身。”
白婵有些吃惊看着乌丸，问他：“那孩子怎么会需要一个肉身呢？”
乌丸看话题到了这儿，也就毫不隐瞒地说了起来。这一说可真是说来话长。
说完后，乌丸发现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了。小窦抽抽噎噎哭了半天了，在乌丸说到自己取了根肋骨出来时，他的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柴珺和安之前曾经听过乌丸粗略地说过，有些细节是不知道的，这次听了这个相对详细的版本后，他们的神色也不那么平静了。
白婵倒是脸上淡淡的，只说了句：“他心里头有她，自然要这么做。”
乌丸见她那笃定的表情，心里生出知己之感来。对啊，这个态度才对啊。比这个态度重的态度，都是一种不理解和不赞成啊。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心里头有林微昕，林微昕需要一个肉身，他就拿出了一截骨头。那些莫名其妙的赞叹和眼泪，都很奇怪哎。
你心里有一个人，就该是这样。你们旁人觉得不能理解，是因为你们心里没有她啊。
乌丸这时看白婵，倒是不再只把她看作一个恐怖的大精怪了。
这两个人在“痴”这点上，颇对互相的胃口，也就生出了一点惺惺相惜来。
苏木这时又问乌丸：“一树，那我想问问你，这时候，若我求你帮我一个大忙，可能会有危险，你会不会帮？”
乌丸想也没想一口回绝，“我只能答应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不光想着林微昕，我还有我的祭主大人，还有族里的责任。我与苏木大人目前的交情，哪条都抵不了，所以我是不能为了苏木大人把自己陷于危险中的。”
苏木微微一笑，答道：“你说得对，白婵，你看一树说得可有道理？”
乌丸这才明白过来，苏木哪里是在问他说啊，兜这么大圈子只是为了白婵答应自己那件事。
他细想一想，大概就明白了，白婵现在对苏木给她的约束很是不满。如果苏木硬要她收回，她既觉得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又讨厌苏木对她的控制，所以反而会更坚持。
如果乌丸见坚持不下，主动退一步，提出不要白婵这个承诺，那效果会比苏木硬要白婵收回的情况更差。因为这更一步用第三方的表态，宣告了苏木在权力上高于白婵。
苏木先把白婵哄开心，再权其害取其轻者，用“出门玩”来改变“苏木就是在控制我”的印象。然后让白婵听乌丸和林微昕的事情，让白婵进一步认可乌丸。
再让乌丸嘴里说出，若是自己遇见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顺利的话，白婵会收回这个承诺。即便不那么顺利，乌丸将心比心，换位思考，也不会真的陷白婵于险境。
想了半天，乌丸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天，跟着苏木好好学习下讨人喜欢的话术。
这时候，白婵开口了，她叹口气对苏木说道：“你也不用绕这么大圈子，好像我是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知道了知道了，跟小乌丸说的那件事就作罢吧，回头我许他点别的。你也真是的，现在这样的太平世，能有什么危险嘛。”
苏木也不接话，只是又从手心里变出一朵十六夜蔷薇来。
他拈着花柄给白婵看，温柔说道：“看，没想到吧，这个十六夜蔷薇并不是都有缺的，仲夏人不是爱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吗？十六夜蔷薇也会有格外圆满的花轮的。都是在一棵上长出来的。”
白婵接过来看一眼，抿着嘴笑了，说道：“我累了，想躺一躺，你们明天再来玩吧。”
乌丸、小窦和柴珺哥俩，心里齐齐鼓掌喝彩。高高兴兴等了苏木，一起走出门去。
乌丸心里叹道：真是周瑜打黄盖啊。一个愿哄，一个吃哄。好一出行云流水般的冰释前嫌。
柴珺照常走过来，悄悄说道：“你可学着点吧。”
乌丸这次没生气，他对柴珺真诚地说道：“你可好好跟你家林微昕说说吧。让她该装糊涂的时候，也多学着点白婵，装地浑然天成一点，哄的人也更有成就感。”
第一百五六章 满架蔷薇翻墙来
乌丸在金鸢天狗的族里一住就是三个多月。
他也怕热啊。大夏天的，山中避暑的日子自然远好过在钢筋水泥的人族城市里等着中暑。
最近连着下了几场雨，山谷里那条溪流就涨水了。水顺着山势而下，到谷底居然有了一点奔腾的势头，颜色也浑了，仿佛一条河川。
这天，天才蒙蒙亮，乌丸就被窗外溪涧的淙淙水声吵醒了。
今天他要去白婵那喝她酿的蔷薇烧。本来泡酒哪有一两个月就拿出来喝的道理，可白婵急着跟苏木显摆，白婵本人可不就是道理么。
乌丸只能费了好多心思在上头。为了掩盖涩味，加了足足半瓶素焚糖；为了加重花香气，又加了些花粉进去；为了缩短时间，增加醇厚的口感，又让白婵多得没地方花的灵气不要命地往里充，好好炮制了一通。
剩下就看运气了。
这样仓促酿出来的酒，到底好喝不好喝，乌丸心里其实也没数。所以他也挺期待尝尝看的。
睡不着了，他就起身准备出去走走。
走出院子，舒展下四肢，深深吸一口夏雨乍停后的新鲜空气，乌丸心情大好。
出院子顺着溪流才走几步，就着蒙蒙天光，乌丸看见住隔壁的柴珺已经起来了，或者还没睡？
柴珺正和他现任的女朋友依偎在一起，面朝溪水，低低说着话。
柴珺女朋友乌丸见过好多次了，长得娇小玲珑，眼睛占了半张脸的位置，看着楚楚可怜，很是娇怯的模样。
只能说，金鸢天狗的皮相果然如传言那样好。这小姑娘可不能貌相，她可是族里打架拔尖的新生代金鸢天狗，别人不敢说，乌丸应该是打不过她的。
乌丸蹑手蹑脚走过去，正听见柴珺在说：“一般来说，峡谷就很容易发生，一来山势陡峭，便于雨水聚集，二来，山顶堆积着足够的积土，最近这个雨，我有点担心怒川那一面很快会有啊。一旦有泥石流，我们山谷也难免会受影响……”
听到柴珺的话，她娇滴滴地答道：“我们在梅雨季节前已经加固过结界，我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了。最近的雨虽然大，但短时间内的雨量还不如去年秋季那几场暴雨大。只是万一有泥石流，结界顶会吸附一些泥沙，可能族里看出去的景色会变浑浊，那倒是顶顶糟糕……”
乌丸刚想笑出声，就有人从后面掐住了他的后颈。乌丸翻了个白眼，举起一只手表示认输。后面这才松开手。
除了安还能有谁。
乌丸一声不吭被安揪着离开了柴珺的恋爱地点。
安问乌丸：“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你昨天半夜没上山收月银霜和星烬？”
乌丸反问他：“你昨天魂儿不在这儿么？昨天那么大雨，哪来的月银霜和星烬？”
安“嘿嘿”一笑，“我昨天睡了一整天，迷迷瞪瞪，不记得了。睡太久，结果早就醒了，好饿啊。”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乌丸，睫毛翻飞。
乌丸老老实实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荷包，里面全是他半夜上山顺便找的吃的，鸟蛋，银莓的浆果，还有各种不鲜艳的小蘑菇，灵气球里养着的小鱼，还有一些小动物。
“就这些了，你也给我留点啊。我晚上守在山上收月银霜的时候又不能睡，又不能走开，你再全给我吃了，我晚上干坐着啊……”
安翻了一圈食物，喜滋滋拖着乌丸去他的院子，一边说着，“我来烤给你吃。来来。”
乌丸挣扎一下，挣不脱。他无奈地说着：“哎呀我想出去走走，好不容易没下雨，要不你吃点浆果填填肚子，我们喊小窦一起出去抓虫子，让小窦烤，他在叶榆住那么多年，他烤什么都好吃。”
安停下想了一秒，立刻拖着乌丸往小窦的院子去了。
小窦最后还是在白婵隔壁建了个院子。
因为感念他的自觉与知趣，盖院子的时候，苏木喊了好多人给他打下手。
柴珺和安也因为他的自我牺牲精神，对他青眼相加，时常喊他一起飞去山上吹个风啊，去河谷坝子的河滩偷看人族女子洗澡啊。
小窦性格很温和，又在人族地界生活了几百年，他的知识面对于白婵来说，却近乎盲区。于是白婵和他做了邻居后，天天约着他去喝茶，吃小虫，他就翻着自己的笔记一样一样读给白婵听。其乐融融。白婵的脾气都好了很多。
三个月下来，白婵很是亲近小窦。为了让小窦有喜欢的下午茶点心，不惜放任自己那两丛月季起了虫害。到后来，干脆用灵气滋养月季，再拿月季养着那些红蜘蛛，等着每天款待小窦。很快小窦就成了族里的红人，人见人爱。
白婵还传了小窦好多法术，甚至安的媚术都传给了他。乌丸的变化术刚刚才教给白婵，还没捂热，白婵就转手传给了小窦。
说起这个，白婵在乌丸教了她变化术后，悄悄给乌丸盖了个私章协议在手腕上。跟他说，她白婵身为金鸢天狗第一代族长，当然要言出必行，之前说了要答应乌丸一件事，就会做到。
乌丸当然不想与苏木对着来，可白婵是个和人商量的人吗？所以乌丸被狠揍了一顿，被迫接受了这隆重的谢礼。
当安拖着乌丸找到小窦的时候，小窦正坐在院子里看着翻过墙来的蔷薇发着呆。安不由分说拖着小窦就说要去山上抓竹虫吃，还要吃蘑菇汤。小窦就跟着出来了。
乌丸发现了小窦的心不在焉，就悄悄问一下小窦怎么了。
小窦强作一个笑脸，谢了乌丸，摇摇头不肯说。
出了地道，安把乌丸丢进自己的狸元里，和小窦一起往山上飞去。
安嘴角噙着笑，一路似乎都在考虑什么。
飞了好一会儿，他淡淡笑着问小窦：“听说你们豆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可是你那个爱侣，是你还是豆雁时候的爱侣，现在你不是豆雁了，你是精怪，我想重新找个爱侣也是可以的吧。”
小窦的脸忽然煞白，他看着安结结巴巴问道：“你也和柴珺一样，会读心术吗？”
第一百五七章 碧落雪山顶
安“哈”地笑了，“第一我不会他那个怪本事，第二我只是长眼睛。”
小窦颓然问道：“连你都能看出来吗？”
安不高兴地问：“什么叫连我都能看出来？怎么，你觉得我特别瞎还是我这人特别木讷？不解风情？没有人味？是不是柴珺在你心中就属于能看得出的那种？还有乌丸也属于？我哪儿不如他们？”
小窦认真想了下，回答说：“我觉得你不太关注别人。”
“所以你是觉得我自私？”
小窦认真回答道：“你看，这个问题最开始是你问我的，然后你就把这个问题变成了围绕着你的。你自己觉得呢？”
安噎到一下，居然没反驳，闭嘴了。
小窦就说了起来：“我觉得可能是我是个豆雁中的异类吧。我是只孤雁，我怕孤独。我老爱在人堆里生活。可能我就是个豆雁中的败类吧……”
安问：“那回喝乌丸的酒，你是最后一个醉的，你的秘密是什么，你还没说呢。你倒听了我们所有人的秘密。”
小窦有些黯然地答道：“我想再找一个爱侣。可以不要那么孤单。”
安听了点点头，幽幽地说道：“谁又不是呢。”
于是大家陷入了沉默。
到了山顶，安心情不好，把乌丸从狸元里丢出来后，就自己飞到最高一块石峰上负手看着底下的云海。风姿卓越，衣袂飘飘，颇有出尘之态。
乌丸一出来才发现，他俩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飞到了碧落雪山顶。
这座雪山离山谷不远，山顶终年积雪不化，早上太阳出来时，会出现金顶的景象，附近的人族常常会在早上朝着金顶的雪山跪拜。
这雪山上哪来的虫吃？？乌丸冷得变出了原身，可原身现在也是换毛后的夏季毛啊，绒毛都掉光了。
他哆哆嗦嗦看着在更高处吃风的安，好心好意地问道：“安，你冷不冷，你要不要变出原身来，可能保暖一点。”
安鄙视地看着毛茸茸的乌丸，想着说点什么话来讽刺他一下，谁知说出来的却是:“你这个毛的颜色好漂亮啊……”
乌丸露出矜持的笑容答道：“谢谢，我知道。”
安歪着头看了他一下，忽然张开翅膀，盘旋一圈冲着他扑了下来。一把抱起乌丸一同飞到了石峰上。
乌丸还没来得及变大拒捕，就已经站在石峰上了。太阳正从他的左侧升起，整片云海被染成了粉红色，远远还能看见零星几座雪山在云海中露出了山尖，也一并被染成了粉红色。
虽然乌丸家神宫所在的越后山也非常高，夏秋之交也常见云蒸霞蔚的壮观云海。可终究不是孤清的雪山，所以对乌丸来说，现在还真是崭新的体验。
他激动地瞪着两只小眼睛，搓着两只小爪，津津有味看完了整个日出。也不觉得冷了，只想着明天要再来看一次就好了。
安在乌丸边上站着，风灌进了他的长袍里，他却一点没有畏寒的表现。只是噙着笑看着云海，目露温柔之色。
等太阳全部升起，他们看见小窦一手抓着一袋子胖乎乎的肉虫子，一只手拿着一个小铁锹，走到山峰底下喊他们下来烤虫子吃。
乌丸惊讶地看着这袋子胖虫，有一种红褐色的，比手指还粗的蛹，长着一个弯曲的长长鼻子。小窦介绍这是雪山特有的白薯天蛾的蛹。另外还有一种白色的身子，橘色脑袋的毛毛虫。小窦说这是独角仙的幼虫。
小窦说这些虫都是雪山的冻土底下一尺以下挖出来的。有法术就是痛快，想挖多深就挖多深。
乌丸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雪山顶不是终年积雪吗？这些虫就一直这么睡在土里啊，哪有机会出土变成成虫？哪个母虫子这么缺心眼把虫卵下在雪地里。就问小窦怎么知道底下有虫子的。
小窦得意地给他说：“知道我厉害了吧，不管在哪儿，一有虫子的味道，我就能给他翻出来。”
乌丸想想自己每年春天都能闻到新出的毛笋的味道，循着味道就能找出毛笋窝来。应该就是喜欢吃的东西总能找到吧。
小窦在石峰底下找到了个避风处，变出了船上吃炸银鱼时的那套家伙什。忙忙碌碌炸起这些蛹来。等油好不容易滚了，蛹的香味起来了，安就过来了。
他冲着乌丸忽闪他的长睫毛，乌丸嚷道：“你对我抛什么媚眼，我没有酒了，就剩一个底了，新米还没收呢，喝完就没了。”
安就露出得意的笑来：“快点拿出你那套月白瓷的酒具，我有酒哈哈哈，小气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乌丸嘟囔一句：“也不知哪儿找的，好不好喝的啊，什么颜色啊，用月白瓷颜色搭不搭啊。”
安揪着乌丸脖子后那块皮，就把他提了起来。本来想揍他的，可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他背上最光滑那块皮毛，就又把他放了下去。
乌丸毫无被揍的危机感，抖抖索索变回了人形，从荷包里找了那套月白色的酒具来。一边又唠叨说：“看看这个蓝色，衬着雪地，看着都冷死了。咱们不能喝点热的酒吗。你那酒要是能热一下喝，我还有桃白瓷的酒具，那颜色能稍微看着暖和点。”
安冷笑两声，“小狸子你好东西真不少，你把这套月白瓷的酒具送我，我那酒就送你一半。”
乌丸爽快说道：“行啊，只要你那酒我看得上。”
安就从狸元里拿了一个很大的琉璃镐瓶出来。
乌丸大吃一惊，“你是拿了谁的酒，你把人家一整瓶都拿了，别人不就知道了么！”
小窦问乌丸：“你意思如果倒一些出来就不要紧？”
乌丸无辜地看着小窦：“这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啊，小窦。回头你一回去就把我说的话卖给白婵！你自己琢磨去吧。”
安狡猾地笑了：“让小窦先喝，咱们包管没事。放心吧。”说着倒了一壶出来，把瓶口残酒擦擦干净，收了进去。
乌丸刚想拿酒壶，被安一巴掌打在手上。
安一抬下巴，颐指气使地对他俩说道：“拿雪洗手去，大家都去。现在！”
第一百五八章安的怪本事
琉璃瓶里的酒足有好几斤，乌丸看着就替酿酒的人悲哀。这人是造了什么孽，被安给惦记上了，一次把一整瓶都给偷了出来。
乌丸自己一次也就酿这么一瓶的量罢了。现在身边人都爱喝酒，那今年他也许多才会酿两瓶。
安举起杯子，破天荒地说一起碰一杯。
他轻轻喉咙道：“这一杯，敬小窦，敬你有胆量住在白婵隔壁，敬你有胆量想再有一个爱侣，敬你……美梦成真。”
“你还想要一个爱侣？以前那个爱侣你不喜欢了么？”乌丸端着酒杯，来不及喝一口就问。
小窦长吁短叹。
“哎呀……我心里乱得很，别说我了。等我理顺了再告诉你。说说你们吧。喝酒喝酒，再不喝冻住了。”
乌丸觉得小窦怪怪地。
安又倒了第二杯。
“这杯敬乌丸。敬你这身好皮毛，敬你为了个人族舍得一根肋骨，敬你……接下来要面对的血光之灾。”
乌丸这酒就喝不下去了。
“干嘛呢……你到底是敬酒还是不想给我喝？什么血光之灾，难不成你也是今早起来，忽然念起，算了一卦？”
“我不会卜筮。我只是看得到一些以后的情况。”安平静地说着，“我看不全，只能看到一个瞬间的场景，我的判断与实际也不一定一样。福祸也断不准。”
乌丸听着觉得怪耳熟的，想了会儿，回忆起来了，说道：“我大概两三年前，去林溪蝾螈族里时，他们的族长非要给我占一卦，占了就神神叨叨说看到有人死了。太阳沉于地下。然后和你说得差不多，他也拿不准，不一定是我，也可能是我身边人。”
安微微有些不耐烦，嘟囔一句：“我就提醒你一下。别的不知道。”一口就把杯中酒喝完了。
乌丸只郁闷了一下，就把这事给丢开了，开始细细品这个酒。
他发现这酒和自己的“金烬落”风格有点像，入口都很寡淡，后劲却大。可这酒比自己的更锐利一点。到了喉咙口忽然嘶啦一下烧起来，可这一下的辛辣又不足够让饮者做出什么反应，至多会顿一顿，想一句：原来这酒还挺烈的。
乌丸喝酒上脸，两杯下去，就已经满脸酡红。这才发现这酒的香气居然也要过一下才在唇齿间显现。他掀了掀眉毛，来了兴趣。
安给大家倒了第三杯，又敬起了自己。“敬我找到我哥哥，敬我比原来强大好多，敬我……有一天也能不孤单。”
乌丸看看他，心里琢磨，再凶神恶煞的人也有压不住情绪的时候。所以每个人的心有它自己的脾气，不是你要它怎样，它就怎样的。
三个人，不，主要是安把虫子都吃了，酒也喝了不少。乌丸越喝越觉得心暖，愈发觉得这酒好。不像他那支“金烬落”喝着喝着就心凉起来。
安睃一眼乌丸，问他：“怎么样？换你这套酒具。我拿三分之一和你换。”
乌丸立刻拿了个琉璃瓶出来接。安就露出一脸“瞧你那小样儿”的调侃神色来。
乌丸收好酒，回味着酒香，这才想起，酒也喝了，赃也分了，都还没问过苦主是谁。
安道：“你还没见过他，你来之前他就出去外头办事了，这两天就要回来。”
乌丸一头雾水，倒是小窦怯生生问了句：“你偷了杜若的酒？”
安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知道杜若是谁。这可不叫偷，这是我在林子里刨坑玩时刨到的，就是我的了。他又没有立牌子。再说了，你和乌丸都喝了的，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若是最后说要打架，我可不怕他。”
安逼着乌丸变出原身，揪着乌丸的后颈又跑去石峰顶站着看了会儿云海。
他“忽忽”一笑，对乌丸说：“你不知道，这个杜若，和你有点像。所以白婵对你比对别人态度好。等你看到他，你就知道了。”
乌丸呆呆地看着云海，完全没在听，心里只想着，明天能再来看一次日出就好了。
等小窦贤惠地收拾好家伙什，把雪山上留下的痕迹用法术清理了。他们三个再如早上一般回去了。
安是掐好了时间回去的，回去洗洗手，坐着歇会儿，就差不多好吃午饭了。
乌丸以前一个人游历时，并不怎么吃东西。这次来人类世界三年多，堆堆要吃东西，他就跟着吃，吃着吃着也养成了每天吃饭的习惯。
谁料到，才跟着柴珺他们过了三个月。他现在每天和这群天狗一起，睁开眼睛盼早饭，吃饭早饭盼午饭，吃完午饭盼晚饭。晚上他跑去山上收月银霜和星烬时，嘴还闲得慌，自己搞了好多吃的带着。
真是的……
就在安和乌丸好好候在食堂外头的时候，小窦跑来说白婵让他俩去她那吃午饭。
路上小窦悄悄和乌丸和安说“杜若回来了！”
三人不由有些心虚。安皱着鼻子好好闻了一圈小窦和乌丸身周，脸色就有点不好看，这酒香味有点浓啊。
他们三个赶快各自施术祛味清洁。这才一齐走进了白婵的院子。
好些天不来，乌丸看了圈院子里头。还是和之前一样，只开着蔷薇和月季。那两丛月季的红蜘蛛被灵气养得都快成精怪了。乌丸“啧啧”两声，摇着头进了屋子。
一进屋，真热闹。
今天大概白婵特别开心，卯足了劲把屋里装饰地跟人族过年似的，全是好吃的零食。
苏木在，柴珺在，柴珺的女朋友也在，屋里还站着一个乌丸没见过的男人，肯定就是杜若了。
乌丸心虚地看过去，却愣住了，情不自禁感叹了句这人可真好看，心虚都给忘了。
乌丸知道银角的人形是非常好看的。在岛上那么多年，银角一直以人族的形象示人。但凡遇到人族或者变作人形的女精怪，她们看银角的目光是带着钩子的，看一眼后就牢牢钩在了银角身上。不把眼珠子挖出来是移不开眼了。
乌丸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谁有银角好看，只除了眼前这个杜若。他可真好看啊，乌丸心里又想了一遍。
这时，杜若感觉到了乌丸的目光，也看了过来。他先对他笑了笑，可立刻，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第一百五九章 同好
乌丸立刻若无其事地对杜若礼貌一笑，侧过身，专注地听起柴珺和他女朋友说话来。
白婵正好也喊了杜若去她身边站着，把小窦介绍给杜若。
乌丸悄悄看着，小窦满脸不自在，就差要主动坦白自己偷喝了杜若的酒。
乌丸摇摇头，下次干坏事不能带他，他绝对是那种主动暴露的卧底型队友。
柴珺忽然转过来一脸无语地看着乌丸，问他：“你听够了没有？”对他使了个快走开的眼色
乌丸跟柴珺的女朋友打了招呼，强笑着走去安边上站着。
这个柴珺，成天读他的想法倒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现在忙着和女朋友聊天，没时间读他的心思了，就赶他走，生怕他听到。好像他们聊的东西多有趣一样。天晓得，他们在聊扶桑国在新旧宪法下，解散众议院的权力掌握者的不同。谁谈着恋爱会想聊这样的话题……
安见他来了，问他道：“看见了吧，杜若和你是不是有点像？”
乌丸愕然，用手指在杜若和自己之间来回比划，问道：“他和我像？你是说我们长得像？”
安白他一眼，“你自己不长眼睛的么？他和你现在这个人形怎么可能有一星半点像！他那么好看！我说的是他说话行礼的样子。而且他和你一样，都喜欢些杯子碟子碗啊，花啊酒啊，就是你喜欢的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他也都喜欢。”
“是吗？”乌丸来了兴趣，“那我要去和他聊聊天。”
“是啊，先去把你拿了他三分之一瓶酒的事情说说清楚了，再谈别的不迟。”安凉凉地说了句。
乌丸冲着安一笑道：“怕什么……难不成就为了一瓶酒就一直躲着他。这可不是我们这种大精怪的气度。”
他坦荡荡地王杜若那走了过去。
正好听见杜若含笑问白婵：“族长，这位贵客面生地很，恕我一时没有想起贵客的名字来……”
白婵一转头见是乌丸，高兴地叫一声：“小乌丸，我给你介绍我们族的大天狗杜若。”
又对杜若介绍道：“这位是精怪世界来的狸国乌丸神宫一族的族人，你叫他一树好了。他过两年要和柴珺那个双胞胎妹妹结婚的。大家都是亲戚。”
杜若友好地对乌丸点了点头道：“你若是柴珺的妹夫，那就比我小得多了，我就仗着年长，称你一声一树。”
乌丸行了礼，大方地解释说：“我和林微昕还没有行三献之礼，现在说是柴珺的妹夫的话……”
杜若马上答道：“对对。我太粗略了。”
白婵见他们说得上话，就喊他们自己坐去一边聊去，还喊小窦一起。小窦也不明说，只是垂着眼睛不吭声。白婵看他一样，马上说：“你们俩玩去吧，我想起之前让小窦帮我抄的一个话本子，我和小窦说说那事儿。”
杜若就喊了乌丸往院子里去走走。
一出门，杜若就似笑非笑看着乌丸说道：“胆子不小啊，喝了我的酒还敢找上门来。你和那只大雁还有安那个臭小子。”
乌丸就又行了个礼来道歉，把早上分到的那小瓶酒拿出来给杜若。一边说道：“大人这酒口味绝妙，初时平平，后调口味丰富。我也酿酒，但是自愧不如。”
杜若把瓶子接过来，稍微闻一闻就知道是自己那瓶，一见只剩了这么点，不由失笑道：“你们三个人就喝了这么多啊，酒量可以啊。这酒后劲很足。小心明天起不来。”
忽然想起刚才乌丸说得最后一句，眼睛就亮了亮，问：“你也酿酒吗？”
乌丸答：“我年轻时不懂事，酿过一支酒，原名‘拂晓前’，后来我偶有际遇，心有所感，将酒名改成了‘金烬落’。如果大人愿意，可否尝一尝我这支。实不相瞒，我最初对此酒很是自负，直到今早喝到大人酿的酒。”
杜若复述了一边酒的名字，心下喜欢，不由笑道：“好啊，不过要等吃完午饭了。族长刚刚特地交代，中午有好酒，是她新泡好的‘蔷薇烧’。还夸我会挑回来的日子，正赶上今天她要拿出来给大家尝尝。”
乌丸乐了，羞赧地说道：“那个吧……是我帮族长一起泡的，为了赶着开瓶，我给里面加了好多东西，恐怕外来的香味太浓，会有损酒的清香。”
杜若心里觉得这孩子有意思，就宽慰他道：“泡酒本来酒和初酿不一样，不碍事，泡酒就是喝个热闹。”
两人一路讨论着这一带新米的特点，一边回去屋里，屋里已经摆好碗筷，大家齐崭崭围坐在一张圆桌上，等着吃饭了。
乌丸给安递了个“搞定”的眼神。安回他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乌丸就更得意了。
因是家宴，大家也没什么讲究，一边吃一边说。杜若就说起这次出去的一些趣闻来。他说话诙谐有趣，讲故事的本事也不错，一桌人听地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乌丸就听到了几则与他有关的事情来。
第一桩是杜若说，听说精怪世界有大梵天的虔诚信徒，通过找到了一株神草，复活了他的妻子。这种草就是一种很普通的灵草，生长在精怪世界东北处的海底，叫做海蛇草。
这个传闻传出来后，各族都派了人去东北处海底挖海蛇草，短短几年，别说东北处的海域，整个精怪世界的海域都被翻了个遍，海蛇草被挖了个精光。
然后到了前两年，陆陆续续反馈这个草根本无法复活任何人。可当时那个信徒复活其妻子的事情，却是很多人亲眼看见，是切切实实的真事。
很多信徒还涌去那家人住的海岛去朝圣，只想见一眼那个被复活的女人。后来那家人可能不堪其扰，就搬走了。
第二桩事情，是仲夏国的星鲛女咖啡店与扶桑国的豆狸居酒屋一向互通有无，互相帮忙对方接的不在自己国内的业务。
最近，星鲛女咖啡店接到豆狸居酒屋的委托，说要在仲夏国找一位狸族长老，因为豆狸居酒屋也是接到了特急的寻人委托，说有急事要找这位长老。
听到这，乌丸心中一急，“唬”地站了起来。
第一百六〇章 蔷薇烧
杜若被他吓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问乌丸：“你就是他们找的那位长老？”
乌丸当时听着一急就站了起来，现在回过神来，就有点尴尬。
他解释道：“我也不能确定。按说，族里要找我是有族里的办法的，可是这里的结界隔断灵气的效果太好了，我也不是每天出去，如果阴差阳错地联系不上，也不是不可能。我们族与豆狸居酒屋关系不错，通过豆狸居酒屋找，也是有可能的。我现在还挂在豆狸居酒屋，帮他们做着事情来换我每年族里的供奉。今年的正好做完了，那我干脆回去店里一趟吧。”
杜若思索一下，跟他说：“你先别去扶桑，先去最近的星鲛咖啡店问清楚情况，万一真有什么要紧事，问到后可以马上处理，一点都别耽误了。”
又补充：“最近的星鲛咖啡店在大研镇就有一个，比叶榆县那个近不少。飞着去最多两个多钟头就到了。”
乌丸觉得有理，打算吃完饭就去。
白婵见商量妥了，就张罗着把自己挂名参与制作的泡酒拿出来分给大家品尝。
白婵看着杜若直笑，问他：“这次你没搜罗什么有意思的酒具回来吗？这么巧赶着我的酒开封，你就不做点贡献？”
杜若笑答：“本来是有的，但是正好一树不是要赶着去做正事嘛，就想着下回再拿出来也一样。”
乌丸不是个心里一直盘事情的性格，听了马上讲：“杜若大人，我这个事情待会儿吃完饭出发就行，不影响大家的。我也想欣赏欣赏你的酒具。”
杜若见大家都好奇，也不卖关子，就拿了一套酒具出来，一把酒壶和六只小酒杯。远远看去也无甚特别之处，只是普通的薄瓷小酒杯。
数了数桌上有八个人，他就又拿出一只别的杯子来。
杜若浅浅笑着，从白婵那接过那一大瓶蔷薇烧。一只手从一字排开的酒杯上轻灵划过，酒瓶就自己颤颤巍巍地，一杯一杯倒起酒来。
倒了几杯后，酒瓶似乎觉得之前有一杯倒少了，还退回去补倒了一点。引得满桌人都笑了起来。
酒瓶给杯子倒完，直起瓶身，刚要回杜若手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飞出去，让杜若抓了个空。杜若那无奈的表情又惹得大家一阵笑。那酒瓶飞去给那只酒壶倒满了，这才晃晃悠悠飞回了杜若手里。
白婵对小窦说：“你看，他是不是淘气。故意做些滑稽的事情，偏偏还要装出一幅与自己无关的无辜样子。最会引别人发笑。”
酒倒完后，杜若拂了拂袖子。一杯一杯的酒就自己飞去各人面前。
那不配套的一只杯子就落在了杜若面前。
杜若对苏木歉意一笑：“苏木大人，杯子不够，苏木大人酒量好，不如就用这只酒壶喝吧。”
苏木连连点头，说着：“没事没事，你说说看这套酒具的好处呢。”
杜若这次却不肯直说，只说请大家仔细观察自己的杯子，记住特点，然后再喝尽杯中酒。
各人定睛看眼前的酒杯，都不由地叹了句“精巧”。
杯子就是普通的白瓷，毫无特别之处，可是杯底，居然烧有一个或立或舞的小人俑。
乌丸仔细看自己这杯，是一个仲夏古代舞姬摸样的小人俑，纤腰一握，裙裾飘飘，大袖垂下遮住半边面孔，而露出的半边脸也是侧脸，眉目清秀，线条柔美，微微抿嘴而笑。看起来温柔又甜美。
乌丸又去看旁边安的杯子，里面也是个古代的小舞姬，灵动娇俏，能看出和乌丸这杯里的不是一个人。
乌丸再去看边上小窦的杯子，小窦的杯子里则是个站着吹箫的乐工摸样的男人。
大家交头接耳互相看了半天。一个个喝尽了杯中酒。
白婵见大家更着急知道酒杯的特别之处，就提醒大家，记得品品味道啊，不然可浪费了自己这瓶好酒。
乌丸心虚地笑了，这酒他可没信心说是好酒，也就白婵天生的自信到勇敢。这金鸢天狗的族长和普通人果真是不能比的。
乌丸端着杯子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蔷薇香，又夹杂了酒香和甜味。估计小女孩们爱喝，他评价着，啜了一口。
酒泡得急了，可那素焚糖是上好的，花瓣、花粉也是灵气浇灌出来的蔷薇的，白婵那灵气更是没得说，再加上自己的小灵感和天赋。
乌丸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笑了。居然这么好喝！满口蔷薇香……
这边各路反馈也都来了，果然柴珺的女朋友第一个说好喝。
大家也不知是因为酒是白婵泡的才好喝的，还是就是因为好喝。越夸越厉害。乌丸都飘飘然起来了。
杜若看乌丸一眼，对他赞赏地点点头。乌丸咧开嘴笑了。
这时，杜若说道：“现在，大家可以看杯中那个小人俑了。据说，他会变成你心仪之人的样子。”
杜若也没想到，这么老少咸宜，居家旅游必备的暖场话题，居然会一秒冷场。
有些人明显不想去看自己的杯子，比如小窦。
不过只一下，柴珺那个女朋友就“哇”了一声，喊柴珺看自己的杯子，娇滴滴问着：“你看我这杯子里的人是你么？还是只有我看得见？”
大家善意地笑起来，就见那小姑娘嘴上喊着让柴珺看自己的杯子，眼睛却骨碌碌紧盯着柴珺手中的杯子。柴珺就戳了下她的脑门，一脸宠溺地说着：“声东击西是吧，小心思真多。”
那姑娘“嘿嘿”一笑，干脆一把抢过柴珺的杯子自己细细看起来。
白婵好奇地问她：“柴珺的小人俑是你么？”
那姑娘细声细气“嗯”了一声，脸就红了。这时候倒知道害羞了。
大家哈哈大笑。
柴珺凑过来想看安的杯子。安也不避开，只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任由他看。淡淡说了句：“我的没变，还是原来那个小舞姬。确实，我也没什么心仪之人。”
杜若就对安说道：“安和我一样，我最初喝的那次就没变化，还以为被障眼法骗了。后来听那个陶工说，没有意中人的，喝了就不会变。”
安就冲杜若笑了笑。
杜若问乌丸：“一树，你的小人俑变成了谁的样子？”
乌丸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俑，半响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六一章 人俑杯与本心
杜若看乌丸脸色不好，立刻改去问乌丸的小窦。
小窦一抬头，脸色比乌丸还差，可算得上是煞白煞白。
杜若心里叹口气。
情情爱爱这些小事情也值得变趟脸色。这些新生代的精怪不知是什么哪里出了毛病。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啊。
他脸上一点情绪不显，自我解嘲道：“一个个都还打算保密呢？我虽然还没有爱侣，可看看你们这样患得患失的样子，想着还不如自己一个人轻省。”
于是他只能去问白婵。
白婵似乎没听到他说话，手轻轻搁在桌上，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来回叩着桌面，不知正想什么想得出神。
这一刻杜若突然发现了，今天这顿饭一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因为苏木这顿饭几乎没开过口。
苏木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人人都喜欢他。饭桌上有了他，一顿饭一定会吃得很愉快。
今天插科打诨的活儿全落到了杜若头上，就是因为苏木不在状态。
他就看向了旁边的苏木，果然，苏木也在出神。
这屋里头有什么事情，杜若意识到了。是不是苏木和白婵吵架了？
他不动声色观察了一圈桌边坐着的七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到了小窦身上。
他想起今天白婵介绍小窦时的热心来，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来得及容他细想，那头白婵就说话了。
白婵说：“窦雁，你的杯子给我看看。”
窦雁伸手就给杯口上了个结界。杯中立刻生出一团浓雾，什么都看不见了。
“呵，漂亮！”乌丸眼角看见小窦这一手一气呵成，心里叫了个好。
别看小窦不声不响，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这一个法术使得真不错。
乌丸顾不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连忙看席上，这是突发了什么情况？
白婵没料到窦雁会这么干脆地来这一手，愣住了。
意外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小窦答非所问说道：“我讨厌这个杯子，我自己还没搞明白的事情，它要假装比我还懂我自己。”
白婵懒懒地把自己那个杯子在手上盘着：“也许只是你自己还没看清楚你的本心。这个法术只是去掉本心上的遮掩，把本心展露而已，并不会创造出什么来。”
小窦平静地说：“我不这样觉得。我要我自己想明白，不需要别的东西来告诉我。我自己想明白的，才是我的本心，在我想明白之前告诉我的话，就改变了我的本心。”
“我不该喝这杯酒，现在我没有办法知道我的本心了。我忍不住去看里面的小人俑的那一刻，我的本心就被改变了。现在我再也没办法知道我到底是心仪这个人，还是只是被推搡着逼迫着认为自己喜欢这个人。”
乌丸虽然没搞明白小窦到底在这别扭个什么劲，但是这句话突然触到他一下。
染上夕烧金的那簇心火之前，他从未用“喜欢”这种感情想过林微昕，哪怕一次。
可心火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你喜欢林微昕。
他没机会慢慢了解自己，因为林微昕死了，在她用一种愚蠢的方法试图救他的时候，死了。
后面他再也无法正常地思考，一路被推着去救她，直到终于救活了她。
她又变成了个小娃娃。他不知道自己如果面对的是原来那个林微昕，自己会怎样，用什么口气说话，拿哪种眼神看她，心情会怎样……
再下来就到了人类世界。在那个有着彩色玻璃的教堂里，他听到人族的神职人员说，开天辟地初始，世间仅有一个男人，他觉得孤独，便用自己的肋骨变了一个女人出来，那个女人后来成了他的爱侣。
于是他想，哦，林微昕就是他的爱侣，这是天意。
虽然后来他也因为瑶光的悲惨教训感到了一点退缩，开始思考自己为何爱林微昕，对林微昕的爱与其他责任冲突时他该怎么办。他的心意还是没有变化的。
可现在，小窦的话让他动摇了。
他喜欢林微昕，到底是他的本心，还是受了心火的蛊惑呢？如果开头不成立，后面的那些深情，那些爱意，那些思念，会不会都只是蜃景。
他会不会没有爱上任何人。
乌丸是很聪明的，但他也有一点呆气，容易钻牛角尖。现在他一下就被带进了这个问题，出不来了。
那头，小窦和白婵的对话引起了全桌人的关注。
小窦的话让白婵也陷入了深思。
白婵皱着眉喃喃自语：“你说的不对啊，如果是你的本心，那就算受到这些影响，它还是会按照你的意愿走下去，如果本心轻易就被一句话就带偏，怎么配叫本心？”
“你自己若不钟情于谁，怎会被人家一句话就说动？”
小窦听了白婵的话，答道：“人族有个著名的话本子上唱过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见情这一字，并不能追根溯源，一句话，一起念都可能是因，我看这人俑就有可能是因，就违背了我原来的本心。也许我原来的本心并不想心仪谁。”
白婵脸色更差了，露出微微倦意，说道：“你不也说了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你却非要找出原因来。你想说服自己没有动心，现在也终于让你找到个可以怪上一怪的由头。也算是好事。”
“我累了，想歇一歇。小乌丸，你早去早回。如果有要紧事不回来，你让星鲛咖啡店给我们带个口信。我不送你了。”
白婵说完就离席了。
苏木坐了一下，和乌丸告了别，也走了。
柴珺和他女朋友把桌子收拾了，安静地向乌丸比划了半天一路顺风的手势，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乌丸把白婵和小窦的话都听在耳里，略一琢磨，又想起小窦早上喝酒时说的话，两下一对照就明白了。白婵与小窦应该是两情相悦，可小窦一族一生只有一个爱侣。所以小窦现在不愿意正视这件事。
安经中，安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哎……你原先那个爱侣是你还是普通豆雁时候的爱侣，你成了精怪而她没有，所以她才很早就死了。你现在是精怪，再找一个精怪爱侣不是挺正常的吗？”
他说完就想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乌丸：“要不要我送你去？”
小窦忽然抢着说道：“我送他我送他。让我送吧。”
安看一眼小窦，想着他留在这也是尴尬，不如让他躲出去一下再想想，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和乌丸告了别就自己走了。
杜若看着乌丸和小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套酒杯，只是个小玩意。如果你们觉得看到的不是本心，是胡说，那就不用放在心上。我们精怪要保持法心稳定，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一件事到底是自己想做还是完全被引诱逼迫着做的，哪怕当时不明白，花点时间多想一想，应该能想明白的。不用着急。”
“话本子都是哄人的，它并不是为你写的，它只是希望你看了伤心。”
第一百六二章 飞行事故
乌丸不想进狸元，就用了枚御风符，与窦雁一起飞着。
窦雁和他自己较劲，一路往上飞，越飞越高。乌丸就跟着他，越高越冷，越高风越大。耳朵边风声不断，他想喊窦雁下降一点，可一张嘴，风就把发出的每一个音都夺走了，碎不成句。
蔷薇烧的香气还在喉间，本来是他最喜欢的香气，现在却让他感到头疼，他的血液涌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乌丸脑子里一遍遍重复人俑杯里那个小人俑的样子。她的样子没有变。怎么可能呢？
他不能接受。
林微昕复活前十年，日日夜夜恐惧又煎熬地期盼；她变回小孩子后，与她分开时的撕心裂肺；在人类世界前三年每一天收集月银霜和星烬时，他想到的都是她。
每一次说出昕昕时的心跳，都是假的吗？
乌丸前所未有地混乱了。
夕阳从他西侧的山峰刺进眼睛，他的眼睛一瞬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大片的暗红色混沌。重心意外就往下跌去。
小窦冲过来叼住他的衣领，想拉住他，却反被他拖住一起掉了下去。终于在摔成肉饼前，小窦拼命挥舞了几百次翅膀，堪堪拖住了他俩。
两人惊魂未定，滚落到一个荒凉的土坡，瘫倒在地上。
小窦脾气这么好的人都破口大骂起来：“你今天失魂落魄地出门，是打算去死的吗？一路盯着雪山，雪盲会瞎的懂不懂？”
“我只是只豆雁，我又不是金翅大鹏鸟，我能拖得动你这么重的人吗？你是人出来了，脑子放在族里了么？”
乌丸翻身，“哇哇”一顿吐。吐完脸色惨白，对小窦做了个“停”的手续，爬了几步，找个干净的地方继续躺着去了。
小窦骂了一通，倒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刻薄，拿乌丸撒气。又见乌丸吐了，就更内疚了，想想今天去的全是冷地方，他又喝了那么多酒，他们走兽族，哪能像飞禽族一样经得起温度骤变呢。
想一圈，还是自己的错，心下一虚，立刻就补偿起乌丸来。
忙忙碌碌把秽物清理了，变出一堆软垫和靠枕让乌丸靠着，又变出热水来给乌丸喝，还拔了好几团肚子上的绒毛把乌丸裹起来。
乌丸舒舒服服半靠着软垫，身周是热乎乎的绒毛堆，喝着热水。看着小窦一会儿把手臂直直朝上伸着，检测风向，一会儿又来摸摸自己的额头热度，一会儿拿出一碟子叶榆县的特产腌梅子给他吃，一会儿又变了个热毛巾出来要给他擦脸。
乌丸忙停止假装残废，自己抢过毛巾，嘴里说着：“我自己擦我自己擦。”
小窦还在念念有词，要不要变个屏风出来给乌丸挡挡风。
乌丸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谁能和你一起生活真挺好，你看你又会照顾人，又有意思，你上次带我去叶榆泽抓小银鱼吃，我一直记得。想起来就觉得有意思。”
小窦羞赧一笑，说道：“都是些举手之劳的小事，我挨着人族生活了几百年，和他们学的，把日子过得有滋味也是学问。”
乌丸觉得好有道理。忽然想起什么，说了句：“我发现你现在乐意用灵气和法术了，以前你最不喜欢用，我们那次去叶榆泽还是借的人族的船，你还想划回岸边再起炉子炸鱼呢……哈哈哈。”
小窦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是啊，才几个月，他就变了，乐意用灵气了，喜欢用法术了。因为白婵老拿法术换他以前记的那些故事啊，轶闻啊，甚至只是人族的风土人情。
他换到了一脑子法术，用用这个用用那个，日子倏忽就过去了，早忘了不用法术的初衷。
白婵身体不好，大多时候都恹恹地，他绞尽脑汁找有意思的东西读给她听，博她一笑。有时候，她会想说话，说她和苏木小时候在世间游历的事情，他就好好听着，并不多问，听她说一下午。
她那间屋子没什么阳光，总有一股阴冷的感觉。可去得多了，慢慢他发现，白婵每次会提前用法术把屋子烘地干燥一些。
他觉得很局促，他是水鸟啊，哪需要什么干燥。可是他也没说，坦然接受别人的好意，是让双方都愉快的行为。何必大煞风景。
后来就是那丛被红蜘蛛咬的不成样子的月季，和每次雷打不动的一盘红蜘蛛小点心。
再后来是没话说的那些下午。
话总会说尽的。等话说尽了，他们各自坐着，喝茶发呆神游。却不想着告辞，就继续坐在那个屋子里。屋里有蔷薇香，他以前不知道蔷薇的香味是暖的。
他今天却在席上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他不能想。
乌丸裹着绒毛，心里热得毛躁起来。刚从雪山那个高度下来，是觉得很暖和，很舒服的。可现在到底是夏天，很快他就捂不住了，热得一身汗。
于是他放弃了有着厚厚脂肪的大叔人型，变成了他那个除了他自己以外，人人都更喜欢的人形。喊小窦走吧。
小窦第一次见乌丸用这个人形，很惊讶，大大地夸赞了他一番。用了好多让人肉麻的形容词。
乌丸怀疑地问小窦：“上次你夸我之前的皮囊深得人族的神韵，说有些成年男子就长那样子。说我比那些只懂变俊美的变化术更有融入感。还因此夸我是大雅之人……怎么你现在又这样夸我这套皮囊，这套皮囊就是俊美那一系的啊。”
小窦就笑了：“乌兄，你这人形是你的自然人形对吧。我不喜欢的是可以变出的俊美人形，可自然人形是本体的自然转变，天然去雕饰，如清水出芙蓉，怎么会不好呢。”
乌丸听了忍不住自得起来。
一面又觉得小窦会被白婵喜欢，确实是有原因的，这夸人的本事，他就没见过能与他相提并论的。
因为快到大研里了，乌丸就进去狸元，由小窦带着往城里去了。
等两人找到星鲛咖啡店，天已经黑了。
乌丸才推门进去，就愣住了。他看到了一个熟人正站在柜台后面。
第一百六三章 遇故知
那人满脸和气，鼻头圆圆，正是豆狸居酒屋的前任店长白川。
他见到乌丸也是一阵愣怔，他没见过乌丸这个人形，只能看出这是个大精怪。可这大精怪一脸久别重逢的喜悦，看着怪瘆人的啊。
于是白川试探地向乌丸打了个招呼道：“这位客人，请问你要喝点什么？”
乌丸说道：“白川店长，我是乌丸啊。你是从事务所辞职了，来这里工作了吗？”
白川大为惊讶，这乌丸长老，平时在店里挂名，一年拢共也就做几个如意套餐的单子。
而且这乌丸长老，脾气有些古怪，很不愿意去店里，也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可能是因为觉得身为长老却被贬谪了来做这些零碎事情，很丢脸吧。
迫不得已要和他们打交道时，见到的也不是现在这个少年摸样的人，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
一直都传说乌丸是他们族最年轻的长老，白川还以为所谓年轻，只是在那些千儿八百岁的高龄圈子里六七百岁这种相对的年轻。所以四十岁人形正是乌丸长老的自然人形。
那现在这个人形……白川有点疑惑，脸上却一派和气：“我没有辞职，只是之前因为金鸢天狗导致林溪蝾螈族的银角大人殒命的事情，我得承担责任啊。”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严肃起来，有些沉痛的意味在里面，他轻声道了声：“愿他安息。”然后才接着说：“我又被降职了。正好听说仲夏国的西南隅山中发现了狸族，大多数是几乎什么灵气了，但又有一些有。就被我们事务所派来给这些狸族开蒙。”
乌丸“啊……”地一声，恍然大悟一样。可说完这个“啊”之后，也没想出什么别的想说的来。
谁知白川还没说完。
“然后我们在一个山谷里住，那里非常炎热，里面有一种作物，产这个咖啡豆。后来居酒屋出面，帮我们与星鲛咖啡馆牵头，把我们收的咖啡豆都卖给星鲛咖啡馆。”
乌丸“哦……”一声。
小窦倒插了话进来，他先行了个礼，再说道：“这位大人，初次见面，还未做自我介绍就贸然插嘴，真的很失礼。请大人原谅。我想问的是，大人是不是居住在怒川边的山谷里，背靠高黎贡山？”
白川一时不知该先自我介绍还是先回答，迅速思考后，他客客气气先回了礼，然后说道：“这位大人，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我是白川，与乌丸长老先前一起共事过。回答大人的问题，我们确实住在怒川边的山谷里，不知大人是怎么知晓的。”
小窦回答：“我一直生活在滇云这片，也曾四处看看，知道怒川边的河谷里有专门种植这种作物的小庄子。每年11月人族就开始收，这种小红果子还算甜，就是果肉特别少，核核超级大一个。不太好吃。”
白川很友好地邀请乌丸和小窦：“我这次就是和店长商量今年收果时间来了。如果乌丸长老有时间，这位……”
“我叫窦雁。你叫我小窦就好。”
白川顿了顿，心道：你看着比乌丸长老要老好多的样子，我怎么叫你小窦？我要叫你小窦难不成叫乌丸长老小乌丸？一把年纪了还小窦……
“乌丸长老若有时间就与窦大人同我一起回去族里住两天？山野之地，景色却雄壮秀丽兼有。正好这几天族里在打‘夏新’的荞麦，可以赶上吃笊篱新荞麦。”
乌丸“咕嘟”咽了口口水。新荞麦啊……刚想答应下来，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正经事来了。
乌丸脸色一肃，说道：“我这次来星鲛咖啡店，是因为豆狸居酒屋接了加急的寻人的件，听说寻的是位狸国长老。我有点担心，就来问问。若有事，就去不了了……若没事，那就前去叨扰了。”
白川有些惊讶，忙道：“正事要紧，若是这次不方便去，11月正好打‘秋新’的新荞麦，那时再来也好。”
正说着，走过来了一个年轻男人，20多岁，穿着星鲛咖啡店的的工作服，看起来精明利落。他笑容可掬地问道：“两位先生要喝点什么?”
白川忙介绍：“店长，这两位是我们族的乌丸大人和窦大人，乌丸大人听说贵店在帮豆狸居酒屋寻一位狸族长老，想来问问详情。”
“乌丸大人、窦大人，这位是星鲛咖啡店的店长，恽翠德先生。他是人族修行者，如果有关于人族的疑问，可以向恽先生请教。”白川笑眯眯地看着恽翠德，多亏认得了这位人族修行者，现在他在人族世界简直如鱼得水，有一个人族朋友能学到的人族社会规则，远比读小熊太郎大人的书里学到的多啊。
乌丸鲜少有机会接触人族修行者，好奇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人类世界的人族修行者与其他人族看起来一样，不像精怪世界里的人族修行者都爱穿一样的衣服，挽一样的发髻。
这位恽翠德店长看来记性很好，他什么都没有查，立刻就说起这个件的情况。他说话很快，有点急，也非常直接，毫不客套。倒是让乌丸有一点不适应。
“豆狸居酒屋那里说是要让我们帮着找一位乌丸家的长老，委托人是精怪世界雅伽岛外出云小岛的阿古大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乌丸大人立刻回去岛上。”
乌丸听完，脸色煞白。
心中立刻盘算起来，委托人居然不是银角，难道是银角和林微昕都出了什么事？先不论银角的事情，岛上的事情，还要他马上回去，除了林微昕的事情再没有别的事情。无论如何，这是一件银角、砗磲夫妇、犀鸟夫妇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问恽翠德：“这是什么时候的委托？”
恽翠德答：“四个月前。他们当时先在扶桑找了一圈，没找到，后来发现这位大人来了仲夏国，才把寻人件委托我们店手上。而我们店是两个月前拿到的信息。”
乌丸心中一凉。过了这么久了。
恽翠德察言观色，看出乌丸心中惶急，开口安慰道：“不如大人稍等一下，我现在与豆狸居酒屋联络一下，看看委托方后来有没有再有新的讯息传来。”
白川也赞同道：“是啊，有时候，委托人当时寻人寻地很急，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用别的方法处理了，或者突然不需要寻了。又来撤销件的，也很常见。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对方也一定与事务所联络过，不如看看有没有变化。”
乌丸压下心中的恐慌，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四章 看漏了
等的时候，乌丸感觉脑中空空，度日如年。
似乎他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发生了变化，他的现实经验是错的。时间并不是水流一般快速移动的，既不流动，也不存在的一种幻觉。
恽翠德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说了一个新情况：目前为止，寻人的委托件没有被取消。但两周前，委托的阿古大人更换了新的联络人与联络地址。
乌丸不明所以地看着恽翠德。
他说：“现在联络人除了阿古大人，还加上了滇池蝾螈族的金角大人了，地址也改成了滇池畔。”
乌丸瞪大了眼睛，忽然明白过来，阿古来到了这里，就在滇云。他跟着金角去了他们族里。
他脑子里快速整理了一下时间线。
三个多月前，他托金角带东西给银角和林微昕。
这三个月之间，金角去精怪世界开各族族长大会，专程送东西去了出云岛。
她把阿古带来了精怪世界。但是金角并不知乌丸在哪儿，就让阿古先住她那儿，继续等豆狸居酒屋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现在直接去滇池蝾螈族里就可以见到阿古了。
他向恽翠德道了谢，又向白川解释了下，说自己现在就要去滇池畔，只能下回再去白川那里了。白川忙道不要紧，让乌丸要紧事先去办。
恽翠德跟乌丸说，他刚才与豆狸居酒屋联系时已经把大概情况说了，按说这项工作要由他来通知委托人阿古先生。但如果乌丸要直接去找他们，能不能拜托乌丸帮着把一份顾客意见表一起带过去请阿古签字。
乌丸忍不住笑了出来，又是顾客意见表啊。
恽翠德拿了张豆狸居酒屋的顾客意见表给乌丸带上，又建议乌丸在大研里过一晚，明早再出发算了。这个时候过去到那儿也大半夜了，总不能那时候去敲人家大门。
乌丸自然是知道，但是他还是打算先去，等天亮再敲门就是了。
乌丸谢过恽翠德和白川，让小窦回去给白婵传个话，说他暂时不回去了，就打算自己走。
小窦期期艾艾说想跟着一起去。乌丸明白他大概是暂时还没心情回去，就答应了，拜托恽翠德带话给杜若。
这回他们不赶时间了。小窦想起中午过后还没吃过东西，就问乌丸要不要去叶榆泽再吃一回炸银鱼，或者去滇池也行。乌丸想到滇池里那成百上千付被碾碎的棺木。觉得还是叶榆泽好了。
两个人隔了三个多月，又一次跑去岸边拖人族的小船，然后泛舟湖上。
乌丸心里一阵紧张一阵苦闷，就没什么心情。小窦想着的是他白天喝了太多酒，又吹了好久冷风，又是吐又是奔波，没精神也正常。
就又把白天给他特别准备的那套东西变了出来。
乌丸靠在靠枕上，裹着小窦的绒毛，暖呼呼地发着呆。
小窦先用法术迅速煮了一锅浓浓的鲫鱼汤。汤色乳白，鲜香扑鼻，盛了一小碗让乌丸先喝着暖暖胃。又变了口陶锅焖了一锅米饭。然后自己飞出去一圈，带回来一大包东西，然后就开始忙碌开了。
乌丸喝完一碗鱼汤，陷在一堆垫子里，听着平缓的水声、菜下油锅的哗啦声，这些令人安心的声音令他的眼皮沉地睁不开。
等他醒过来，一轮圆月，正上中天，刚过午夜。
小窦正静静坐着看月亮。
乌丸哼唧一声，小窦忙殷勤地过来看他，问他要不要喝水。端了水过来，还不忘记用法术加温到不烫嘴，差点就要动手喂乌丸喝。
乌丸忙坐直了好好接过水喝了。
才喝完水，这头小窦已经开始加热菜和饭了。
乌丸心里道一声惭愧，不由打趣道：“你别忙活了，你把我照顾地太好，以后没人照顾我，我就可怜了。”
小窦就笑了，“你也不是天天受凉了吐。”
小窦问他：“也不知你愿不愿意讲，今天你是怎么了，出门脸色那么难看，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
乌丸凝视着月亮，答道：“那个人俑，我杯中的人俑没有变样子。我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自己不懂自己的心。”
小窦面色古怪地问道：“你确定你杯中的人俑没有变吗？”
乌丸确定地点点头。
小窦就有点不自在了。他犹豫再三，说道：“你知道吧，我们豆雁记性特别好。”
乌丸听他话中有话，转向他疑惑地看着他。
“你那个舞俑变了样子的呀，她的姿势和衣服都变了。她原来的衣服袖口有纹饰的，后来的衣服没有。之前她是左手的长袖遮面，后来我看了一眼，变成右手了。”小窦努力学着那个小舞姬的动作，“你看，你看，想起来了没，就像我这样。”
乌丸傻眼了，“我当时怎么没有看出来？那我更不懂了，她的脸没有变啊……”
小窦想了半天，试图解释这件事：“就是因为你一直在看舞俑的脸，所以你才没注意她的姿势和衣服变了。她的脸没有变嘛。会不会是因为，我只是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啊，毕竟你十几年没见她了，我意思是你的记忆里没有她确切的长相……”
乌丸忽然一拍手：“太好了，对对！你这一说我明白了，我以为是脸来看是谁，原来还有动作这些啊。”
乌丸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被移走了。
他这才开始有精力管小窦的闲事，故意问道：“你那个杯子里是个男的乐工俑吧，他变成了谁，怎么变得，全部连动作衣服发型都变了吗？”
小窦说明给他听，“是的，发型衣服脸孔都变了，手上拿了一把小团扇。”
乌丸就闲闲问了句：“平时没见白婵用团扇啊，她不是怕冷么。”
小窦就被话堵住了。
乌丸赶紧岔开话题，夸他，“你当时那个小结界太精彩了，一伸手就做出来了，你教教我啊。那个雾也很漂亮啊，够浓，一点儿都看不见里面。关键你动作太快了。白婵硬是什么都没看到！”
小窦就夹了一块满是刺的鱼尾巴给乌丸，温和地劝道：“来，别光说了，吃菜，多吃点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