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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伊莱     凶案调查txt下载     凶案调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派对

    这下子贺宁可真的有些受不了啦,刚刚一直努力压制着的不适一下子就翻涌上来,她忍无可忍的捂住了嘴巴,闷着头一声不吭的快速冲出了库房的大门,一口气冲到了远一点的地方,才蹲下身来恶心的开始呕吐,还好晚饭到这个时候已经消化的差不多,胃里面翻江倒海,吐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些酸水而已。

    方才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过于诡异,视觉冲击力太强,一下子就击垮了她进去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没有当场就情绪崩溃都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她能够做到的就是之前承诺的那样,不污染现场。

    过了好一会儿,贺宁翻腾的胃才稍微平复下去一点点,她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过去上学的时候,她也曾经跟同学一起打着练胆的旗号,一起看恐怖片,几个女生大惊小怪的缩成一团,一部电影看下来,也不知道是被情节画面吓到的更多,还是被身边的人吓到的更多,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对于这种重口味的画面还是比较免疫的,没有什么特别大不了.

    直到方才她才意识到,当你看着同样的一个画面,心里面明知道这是假的,是道具,是特效技术,是演员,你可能会觉得有些恐怖,有些恶心,但过后并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反应,看完了也就过去了。而当你意识到这并不是演出来的,那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一个是人工制成的道具,那种冲击力是根本没有办法通过语言来表达的,会让人有一种从骨子里往外的战栗,因为这就意味着最恐怖的绝对不是眼前的这一幕,而是精心布置了这一幕的那个躲藏在暗处的心狠手辣的犯罪分子。

    蹲了好一会儿,贺宁觉得自己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这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掏出面巾纸擦了擦嘴巴,转过身去,正好看到汤力站在距离自己两米开外的地方。

    看到贺宁站起身来并且看见了自己,汤力这才迎上来,递给贺宁一瓶水。

    “我没敢过来,怕吓到你。”他帮贺宁把瓶盖扭开了才递过去,“还好吧?”

    贺宁接过来喝了几口,虽说外面很冷,常温的矿泉水都变成了轻微的冰镇效果,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喝一些冰凉冰凉的水反而是很舒服的事情,可以把胃里面那种灼热翻搅的感觉稍微压一压,至少可以好好的开口说话了。

    “我没事,刚才是不是挺没出息的?你可别笑话我啊。”她有些自嘲的说。

    汤力摇摇头:“不笑话,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贺宁苦笑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自己,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讲,倒也是不争的事实,这要是换成了别的姑娘,估计没当场一声尖叫然后两眼一翻,不省人事,估计都算是不错的了,自己干呕了半天,现在平复下来了不少,好歹也保持住了镇定,站在远处没有两腿打颤,浑身发软,这也已经挺难得了。

    “咱们现在去那边帮唐弘业一起做笔录吧?”她对汤力说,放在以往,可能她会和汤力聊几句从现场得来的直观感受,但是这一次算是例外,她暂时还不想去讨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至少等这种冲击力沉淀一阵子然后再说吧。

    汤力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感受,点点头,两个人一言不发的朝唐弘业和那些年轻人的方向走过去,行进的速度比平日里要慢了许多,贺宁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人抽掉了一大半儿似的,这一次还真是把自己吓得不轻。她偷偷的瞄了汤力几眼,心里面有些暗暗的佩服,汤力还真的是有胆色,和自己进去看过了那样的现场出来,居然仍旧能够做到面不改色,好像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

    具体的细节仍旧是不想提,但贺宁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刚刚看过那里面之后……都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之类的么?”

    “心里面会不舒服,其他还好。”汤力回答的很简单。

    “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么?”

    “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本质没有太大区别。”汤力说完之后,扭头看了看贺宁,然后又对她说,“再吓人的现场也是凶手虚张声势的表现,不要被唬住了。”

    贺宁愣了一下,之后想一想,也觉得汤力这么说起来其实也是有道理的,没有哪个犯罪分子敢在自己的犯罪现场留下自己的大名,他们连承担自己犯罪行为所应该付出的代价都不敢,还要千方百计的掩饰痕迹,试图逃避法律的制裁,所以再怎么夸张的现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伎俩,不管他们的犯罪手法有多么的狡猾复杂,从骨子里他们仍旧是惧怕暴露出自己本来面目的,只敢在暗中吓唬那些胆小的无辜的人,偷偷摸摸的彰显自己的所谓“本事”。

    这么一想,贺宁倒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松开了一些似的,至少没有之前那么不舒服了,呼吸也更加畅快了一点,原本她还担心自己这一次受到了刺激,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能不能调整得过来,没想到居然在汤力的三言两语之后,就这么奇迹一般的减轻了一大半,这可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没看出来啊,”她故意有些略显夸张的打量了汤力一番,“平时不声不响的,话也不多,关键时刻讲话这么精辟,一针见血,切中要害。”

    “没有的事,个人感受而已。”汤力被贺宁夸奖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略显腼腆的对她笑了笑,看贺宁的情绪和状态确实好了不少,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过去和唐弘业汇合,唐弘业刚刚做完一对情侣的笔录,那个女孩子冷得瑟瑟发抖,男孩子也面色不大好看,嘴里一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受骗上当之类的话,似乎是该做的笔录都差不多了,只不过是拉着唐弘业在发牢骚,唐弘业原本脱不开身,也是有一点烦恼,正好看到汤力他们过来了,便向他们示意了一下,交代那两个人一会儿等通知再走,不要擅自离开,这才朝他们俩迎了过来。

    “贺宁,可以啊!我还以为你现在都得被吓得浑身上下提不起力气来了呢!”唐弘业看到贺宁面色基本正常的看完现场出来了,有些惊讶,连忙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贺宁一番,“这可真是不可小觑啊!以后你就是我心目当中的女英雄!”

    “不敢当,不敢当,我是多亏了有个好‘心理医生’。”贺宁指了指汤力,原本汤力说完那番话她就淡定了不少,现在再有唐弘业几乎可以算是刻意的插科打诨,她的心情也自然就放松了很多,整个人的状态都稳定下来了。

    “啊?老汤?心理医生?你不是吓傻了说胡话吧?”唐弘业当然是不相信少言寡语的汤力会是什么心理医生的材料,不过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那边还有一大堆需要做的事情,于是他就简单的把还有谁没有做过笔录给贺宁和汤力介绍了一遍,三个人做了一下分工就准备继续笔录工作,毕竟现在天寒地冻,有已经是午夜时分,尽快处理完,没有问题的话才能让这些人回去,再拖下去的话,保不齐会不会有人嫌冷或者嫌烦,挑头要强行离开,到时候再有几个随声附和的,一下子成了羊群效应,那可就连阻拦都很难拦得住了。

    为了加快速度,三个人分头行动,每个人负责做几个人的笔录。贺宁负责的是一个男青年和两个看起来二十刚出头的姑娘,这三个人是认识的,站在一起,正好可以一起询问清楚,不需要一个一个的浪费更多时间。

    贺宁朝他们走过去的时候,三个人正在小声的说这话,看样子好像是起了什么争执,贺宁走到他们面前,拿出证件来示意了一下:“这里有什么问题么?”

    “有问题!他!他是个大骗子!赶紧抓他!”其中一个披散着一头长发的姑娘满面怒容,被贺宁这么一问,立刻伸手一指旁边的那个男青年,“就是他!”

    “菲菲你能不能别胡闹?!”那个男青年顿时脸红脖子粗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人家警察在这儿处理事情呢,你可不能胡说乱说啊!”

    “本来就是,你本来就是个大骗子,我什么时候胡说乱说了!”那个叫菲菲的长发女孩儿丝毫不买账,“要不是你骗我们,我们会这个时间了,不在寝室里头暖融融的睡觉,大半夜的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吹冷风?我们有毛病啊?!”

    “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啊!我自己不也是受骗上当了么!”男青年委屈的辩解。

    “我不管我不管,主意是你出的,当初也是你一再保证肯定会有意思我们才来的,结果什么啊!大半夜的在这儿挨冻被警察盘问很有意思么?!你就是个大骗子!警察,你赶紧抓他,不会错的!他大半夜一个男的把我们俩女的给带这种地方来,肯定没安好心眼儿,赶紧抓他!”菲菲仍旧是一副气愤难平的样子。

    “菲菲,你就别赌气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站在她旁边的那个短头发姑娘比这个叫菲菲的似乎要理智一些,连忙在一旁拉了拉菲菲的手臂,“你说说气话无所谓,但是别在警察面前说那种没有边儿的话,真的给小彭惹了麻烦就不好了,到时候你也是要跟着负责任的,你负责得起么?”

    菲菲扁了扁嘴,虽然还是不解气,倒也确实收敛了下来,不再继续说气话了。一旁那个叫小彭的男青年这才松了一口气,顺便对贺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们几个为什么这大冷天的,大半夜跑到这里来?其他这些人你们都认识么?”贺宁问,她已经看出来了这边的形势,所以一开口就是直接问那个小彭。

    小彭面露尴尬,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我真的不是故意骗她们两个来的,我也是被骗了,以为这里有什么好玩刺激的派对呢,所以就邀请了她们一起过来,想着平时大家都挺好这一口儿的,爱看个恐怖片什么的,应该能挺好玩儿,来了之后,哦,还有那些人,我们也不怎么认识,而且我们三个人来得晚,大家摸着黑也就能用手机的手电功能照一照,结果我们仨跟在后面,刚进了大门口,什么都还没等看清楚呢,就听前面的人嗷嗷叫,叫的特别渗人,一开始我以为是音效呢,还跟菲菲她们说,你看这搞得多像!太带气氛了!然后我这边话还没等说完呢,那边前面的人就开始往回跑了,我们仨怕被人给挤着踩着,就赶紧往外跑,基本上等同于什么都没看见,就知道前头的人好像吓得不轻,说是里头出事儿了,然后乱糟糟的打电话报警,我们仨是跟一个哥们儿做顺风车过来的,他好奇,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没走,我们仨就走不了,等后来你们警察来了,就谁都不让走了,然后就一直等到现在。”

    “你说派对?什么派对?”贺宁皱了皱眉头,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案子发生在这里,自己恐怕都不一定会到这种地方来,又有谁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开什么派对呢,“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学生,还是上班族?”

    “学生,今年大三了,我们三个都是同学。”小彭回答说,“就是这个派对。”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张有些皱巴巴的传单,传单是用普通的A4纸印出来的,估计在他口袋里已经呆了不止一天两天,所以才会皱成这样。

    贺宁接过来,用手电照着看了看,上面最醒目的地方用红色印着四个大字——“惊悚派对”。

第四章 神秘邀请人

    传单上面的字不算多,连一张图片之类的东西都没有,除了那四个醒目的红色大字之外,就只有那么寥寥的一小段文字,中规中矩的黑色字体打印着。

    “想要挑战承受能力的极限么?想要体会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么?想要亲眼见证人间炼狱的模样么?午夜十二点,地狱的大门向你敞开,地狱的主人等你们来一同享受恐惧的盛宴,聆听有罪的灵魂来自地狱深处的尖叫声。”

    在这段话的下面,是一个地址,很显然正是这个库房所在的地点,地址写的很清晰,连库房附近有什么标志性的物体,能够方便确认目标的,都给标注了出来,似乎打印这传单的人生怕收到传单的人没有办法准确找到似的。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传单的?”贺宁问小彭,毕竟是他向那两个女孩子发出邀请一起过来的,很显然他是那个拿到了传单的人。

    “同学给我的,因为我平时特别喜欢看恐怖片什么的,之前学校附近开了一个类似于鬼屋的那种店,我也是第一批就跑去体验的,所以他就把这个传单给我拿回来了,”小彭赶忙开口解释,虽然他并不清楚库房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光是看着眼前的这个阵势,这么多辆警车,那么多警察出出进进的,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比较严重的那种,现在哪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一心只想把自己撇清,以免邀请女同学一起出来玩没有讨到欢心也就罢了,再惹上别的麻烦,“他说他是出去玩的时候,看到好多人在一个公园的路边拿传单,就过去看了看,看到一沓子传单就扔在路边,有人好奇去拿,别人也跟着拿,就感觉好像挺热闹似的,他拿了以后一看原来是这么个东西,都团一团差一点扔了,后来想起来我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就留了起来,带回学校给我了,我又邀请了菲菲她们……就这样。”

    “你那个同学……”

    “警察姐姐,我那个同学跟这事儿没关系,真的!他就是随手拿的,然后就给了我,你批评教育我什么的都可以,可千万别找我同学的麻烦啊,不然的话,以后我在学校里就不要做人了,人家是热心,随手给了我一个传单,结果还被我给惹得警察都找上门去了,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小彭一听贺宁开口问他的同学,顿时就急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生怕一不小心就给旁人惹了麻烦。

    “你别紧张,我没说要找你同学的麻烦,”贺宁见他这么着急,只好先安抚他的情绪,然后再作出解释,“你知道那个传单具体是在什么公园的哪个门口捡到的么?他捡传单的时候周围还有什么人,具体是什么时间,现场的传单一共有多少份,这些你都说得清楚么?如果你都说得清楚,那我可以不用去问你的同学,但是假如你说不清楚的话,我也只不过是想要跟你同学把这件事了解清楚而已。”

    小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想了想:“那……那我明天带着他去找你们行不行?要不然的话,你们开着警车呼啦呼啦的跑去学校里,肯定别人就有乱说乱猜的,我怕那样影响不太好,还不如我们俩自己去呢。”

    “如果你们不嫌麻烦的话,那当然是没问题了,假如觉得麻烦,我们跑一趟也是没有问题的。”贺宁对他说。

    “不麻烦,不麻烦,我明天一早就找他,我记得那小子明天也没有课。”小彭赶忙应声,看样子是真的不想和警察在学校里面打交道。

    “你没课,我可有课,而且还是早课呢,这都几点了,别人估计都睡了,我还在这儿挨冻呢!这叫什么事儿啊!”一旁的菲菲怨气还是没有消,一边没好气的嘟囔,一边使劲儿瞪了小彭一眼,这才问贺宁,“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啊?”

    “快了,不行的话,你们这边的笔录已经差不多了,找让你们搭顺风车的车主商量一下,让你们到车上去坐一坐吧,起码能暖和一点。”贺宁一边做记录一边回答菲菲的问题,顺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小彭,“明天早上你和你同学过去公安局找我就行,我那个时候肯定在,如果你们时间不方便没有去的话,那我们就跑一趟,反正我也知道你们学校在哪儿,应该不难找的。”

    “不用,不用,姐姐,真不用,我们肯定去。”小彭愁眉苦脸的回答。

    菲菲和她的同伴倒是很开心,毕竟做完了笔录,就算不能立刻就离开,至少不用在这里站着,到车子里去坐一坐也能够暖和不少。

    于是她们两个就直接跑过去询问载她们过来的那个车主,小彭没好意思马上就走,估计是怕自己显得太心虚,于是还故作镇定的问贺宁:“还有别的事么?”

    “算是吧,”贺宁对他点点头,然后瞥了一眼正在和菲菲她们说话的车主,“那个车主也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么?你们来之前认不认识?”

    “不认识,”小彭连连摇头,“是在网上约的,我们原本发愁这么偏的地方该怎么来,正好看到他在网上发帖子,同城那种,说他要来参加这个惊悚派对,有没有一起过来的,可以坐他的车,我就留言问了一下,他问几个人,我说三个人,一个男生两个女生,他就说行,没问题,然后跟我要了学校的地址,告诉我车牌号,今天晚上就真的来了,今晚之前我们也没有见过面,这是第一次见。”

    贺宁一听这话,略微的皱了皱眉头:“那你的胆子也是不小啊!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还是在夜间,你一个人就敢带着两个女生一起坐他的车?而且来的还是这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周围要人家没人家,要来往车辆都没有什么来往车辆,真的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说出问题的不是这个库房,是那个车主,你怎么办?”

    “我不是男生么,有我在怕什么,我保护菲菲她们就够了。”小彭被贺宁这么一说,其实已经隐隐有些后怕了,但是出于面子,他还是硬着头皮辩解了几句。

    “你对自己的实力就那么有信心?你一个人可以顾得了两个女生的周全?你就不怕对方是有歹心的,这种来路不明的所谓派对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么?万一这边还有同伙呢?你一个人自身难保,还谈什么保护别人?”贺宁对小彭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态度有些反感,更对这三个大学生毫无防范意识的举动感到十分后怕,尤其是她很清楚那个库房里面的情形是什么样的,所以语气也就更加严厉了一点,或多或少的带着那么一点命令的味道,“一会儿你们三个不要坐原来那个车主的车子回去了,你们稍微多等一会儿,我们送你们三个回学校去。”

    小彭虽然也不爱听教训,但是贺宁说的那些他想了想,心里面隐隐的也有些听进去了,所以面对贺宁的安排,他并没有直接表示拒绝,而是说:“都这个时间了……寝室早就锁门了,等我们折腾回去,估计就更没戏,要是硬让人家给开门,搞不好第二天就给我记名通知辅导员什么的了,女生那边也差不多。”

    “那就更不能让你们跟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走了,”贺宁板着脸,免得这个叫做小彭的男生这样那样的要求太多,“我们可以帮忙把你们送去距离学校比较近的正规旅店、宾馆,确保你们的安全,别的就得你们自己解决了。竧?原本的计划,参加完那个所谓的惊悚派对,难道你们就能回去寝室过夜了?”

    小彭无言以对,再加上贺宁的态度也严厉起来,他就更不敢多说什么。

    “那个载你们来的车主叫什么名字?”贺宁又问他。

    “他说他姓金,让我们管他叫金哥,全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小彭回答说,并且想到方才贺宁的那些提醒越说就越觉得有些心虚,底气不足声音也跟着小了。

    贺宁看他这副样子,知道他应该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胆大妄为,便没有多说什么,这三个大学生属于欠考虑的类型,却也是比较幸运的,毕竟他们因为来得晚,没有挤在前边,并没有直接看到库房里面的情形,不管有多大的不满,有多大的委屈,总好过受那样的惊吓来的更好吧。他们几个人嘴巴上说着自己都是什么恐怖片爱好者,但是有一个道理他们并不懂,那就是人为渲染出来的恐怖气氛,在真正的血腥罪恶面前,根本没有一点的震撼,他们被恐怖片磨练出来的所谓胆识,根本就不足以面对这样真实的罪恶。

    “你们什么都没看见,那个姓金的他有没有看见什么?”末了,贺宁又想起来另外一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

    小彭摇摇头:“不知道,到了这里一下车,因为人多,他就过去跟别人说话去了,那边有俩姑娘,特别漂亮,金哥过去跟她们搭讪,没怎么顾得上搭理我们。”

    “那这些人里面有没有谁像是组织这个派对的主办人员?”

    “没有,那帮人都跟我们差不多,全都是拿到了传单觉得好奇所以才来的。”

    结束了和小彭的对话,贺宁转头过去找汤力,汤力那边还没有结束,他正在做笔录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小彭给贺宁指认过的搭车人——金哥。

    这位“金哥”穿着打扮带着一股子不容忽视的“潮”味儿,即便现在是深夜,他的头发也是用造型产品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一件有点吊腰的皮夹克,皮夹克上面缀满了铆钉,下身紧身裤,黑皮靴,皮靴的鞋帮上也一样的铆钉造型。

    “哎呀,我都说了不是么,我叫小金,就是闲着无聊,别人给我那么一张传单,我看着觉得还行,挺有意思,反正呆着也是呆着,就过来看看,结果什么都还没等看着呢,前头就鬼吼鬼叫的,差一点儿没把我给吓死,我就跟着出来了,鬼知道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金哥”对汤力说,说起话来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看到朝他们走过来的贺宁,眼前一亮,立刻上下的把贺宁打量了一遍,“哎?你刚才是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过来的么?我怎么没记得见过你呢?”

    贺宁没有理他,告诉汤力自己那边的笔录做完了,问问汤力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汤力说他也只剩这一个而已,应该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其他人也都进度差不多,估计很快就可以安排这些人离开了。

    “金哥”在一旁听出来贺宁居然是个女警察,眼神立刻就变了,他有些着急的开口打断汤力对贺宁的说话,笑嘻嘻的说:“哥们儿,别啊,怎么就不需要帮助呢!我觉得我跟异性比较方便交流,要不你让这个美女给我做笔录吧!”

    “你以为这是超市么?由着你选?”汤力板着脸,瞥了瞥他。

    “金哥”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他对汤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畏惧的,被说了之后也没有敢表示坚持,贺宁看都不看他,和汤力打了个招呼,告诉他一会儿可能得送小彭和菲菲他们三个人回学校的事,汤力对此没有异议,毕竟这么晚了,这三个冒冒失失的大学生要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好,这样的做法也是最稳妥的了。于是他拿了车钥匙出来递给贺宁,让贺宁先带着那三个人过去他们的车里,等他这最后一个笔录做完就过去与他们汇合。

    “再问一遍,你全名叫什么?”汤力继续询问“金哥”之前的问题。

    “宋天禄。”

    刚走出去几步的贺宁脚下一顿,回头看了看那个男青年,这年头难道流行出来玩还用化名的么?名叫宋天禄,却对所有人自我介绍不是“小金”就是“金哥”,给人一种他其实姓金的错觉,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第五章 脑花

    贺宁把小彭和菲菲他们三个从自称“金哥”的宋天禄车上叫了下来,又让小彭把宋天禄的车锁好,车钥匙给宋天禄送回去,宋天禄的这台车价格不菲,即便是贺宁这种对车子没有什么研究,只有粗浅了解的人都可以一眼就看得出来,现在原本就是手忙脚乱的时候,要是再有什么财物丢失之类的,那可就更加添乱了,所以贺宁还是本着谨慎的原则,打算处理的细致一点。

    虽然说车钥匙是叫小彭还回去的,但是为了不出岔子,贺宁把两个女孩子安顿在车里取暖之后,也跟着小彭一起过去了,宋天禄起初对小彭过去送车钥匙的举动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不过当他听说是贺宁的安排,又看到了从后面跟着一起过来的贺宁,便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还不伦不类的冲着贺宁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然后说:“谢谢你啊美女,这么负责,回头请你吃饭!”

    贺宁没理他,叫上小彭转身就走,一旁的汤力倒是眉头拧了一个大疙瘩,表情不大好看的样子,宋天禄仿佛不会看人脸色似的,一点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还又笑嘻嘻的对汤力说:“哥们儿,你们运气可真好啊,我还以为你们公安局跟和尚庙差不多呢,没想到不仅有女的,还是大美女,你们艳福不浅啊!”

    这一次汤力也没有理他,反正笔录已经做的差不多了,这回车钥匙也给他送了回来,索性转身就走,去处理其他事情,把宋天禄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贺宁把三个大学生安顿在车里,给他们开了暖风,以免菲菲一直嚷嚷太冷,容易生出别的岔子,等把现场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比其他人先走一步,和汤力一起开车送这三个大学生回他们学校附近去,因为这三个学生逃寝跑出来是为了参加什么惊悚派对,现在惊悚派对没参加成,倒是差一点卷入了一起刑事案件,此时此刻又已经过了午夜,三个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冒着被通报批评的危险跑去叫醒楼管员出来开门,没有办法,汤力和唐果只好把他们三个人送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快捷酒店,贺宁不大放心,还特意跟着进去,看着他们三个人办理入住手续,把菲菲和她的同伴一起送到了房间门口,这才准备离开。

    “你用不用这样啊?”小彭虽然说怕给自己惹麻烦,但是仍旧忍不住对贺宁的这种做法表示了一点不满,“你当我是变【HX】态还是流【HX】氓啊?”

    “你最好不是你刚才说的哪两种人,”贺宁瞪了他一眼,“就算你不是,到现在你还没反思一下自己冒冒失失的大半夜带着两个女同学跑出去的风险么?”

    她没有好意思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小彭或许不是什么坏人,但是这个二十刚出头的男孩子很显然头脑和心智都远远不够成熟,做事欠考虑,对可能存在的风险完全没做到应有的判断,不难看得出来,他今晚的举动本意上应该是想要追求和讨好那个叫做菲菲的姑娘,顺便制造一下两个人相处的机会,但是正是由于他的欠考虑,他这么做很有可能非但不能给自己创造什么亲近佳人的机会,反而还会给菲菲和她的同伴造成伤害。案发现场那种极端的情况都暂且不论,就单说那个自称“金哥”的宋天禄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小彭讲述的内容来判断,宋天禄最初愿意让他们搭车,估计就是惦记着有两个姑娘可以搭讪,结果见了面之后,可能是菲菲和她的同伴并没有入得宋天禄的眼,所以他就转而去找别的姑娘套近乎,没有再理睬菲菲她们。假若不然呢?假如宋天禄对菲菲她们有歹心,并且还有其他同伙呢?那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小彭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抵御,更是会因此而悔恨终生的,真的到了那种情况下,被毁掉的可不止是他自己。

    小彭被贺宁这么一敲打,也有些讪讪然,他明白贺宁的意思,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讷讷的说:“我以后不做这样的事儿了,遇到事情多考虑考虑。”

    贺宁对他点点头,又叮嘱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带同学过去说明一下传单的情况,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更多的话她也不打算说,长篇大论的说教只会让人腻烦,更何况她跟小彭素昧平生,从自己的职业角度出发,敲打几句是可以的,说多了也是僭越,至于到底能不能当做一回事,那就不是贺宁能够做主的事情了。

    把他们这三个人安顿好,汤力就载着贺宁回了公安局,经过离公安局不远的一条小街,街上有几家昼夜开张的小吃店,平日里加班或者值夜班的时候他们都会来这里解决夜宵,东西不错,价格也实在,此时已经过了午夜,温度又不高,汤力就试探着问了贺宁一句:“你需不需要买点吃的?”

    “你要是肚子饿了就买你的,不用带我的份,”贺宁赶忙摆了摆手,不说吃的还好一点,一说吃的她的脑海当中顿时就又浮现出案发现场那个库房里,木头台面上面的那个头盖骨做成的“碗”,还有那句餐巾上的“Bonappetite”,顿时就觉得胃里面又有些翻腾起来,不过为了不让汤力为了照顾自己的感受就饿着肚皮,她又掩饰的说,“我怕胖,这么晚了就不吃东西了。”

    “我也不饿,那就走吧。”汤力点点头,开车继续前行。

    然而到最后,他们还是拐过去买了一些吃的,因为汤力接到了唐弘业的电话,他们都已经回到局里了,半夜里觉得又冷又饿,让汤力如果顺路的话,就帮忙买点吃的东西回去,最好是吃了以后特别暖身子的。

    汤力照做了,他和贺宁是最后才到达办公室的人,其他几个饿着肚皮的都眼巴巴的等着呢,所以两个人一进办公室,唐弘业就急不可耐的迎了上来,从汤力手里接过他买回来的饭菜打开塑料袋一看,居然是满满一袋子的包子。

    “就只有这个啊?没别的啦?”唐弘业略微有些失望,“老汤,你说你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姓!这大半夜的,又冷又饿,你真的是好歹买点带汤的回来啊,馄饨,汤面,什么不行,热乎乎的,连汤带水的吃进去,那才又暖和又管饱呢!怎么就光买了那么多个包子啊!”

    “真饿的话,就不挑吃了。”汤力把包子递给他,顺便暗暗的堆着唐弘业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一旁的饮水机,“办公室有热水。”

    唐弘业也一向是比较机灵的人,一看汤力这个暗示,顿时就明白过来,之前案发现场的头盖骨里面盛着的就是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估计汤力是怕贺宁觉得恶心,所以才可以避免的,于是也不再抗议没有汤水的问题了,赶忙乐呵呵的接过包子:“我这人最知足了,有的吃就比没得吃强,最重要的就是不用跑腿儿。”

    贺宁也看出了端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表示:“我柜子里有方便面,要不然我给你们泡几包方便面吧,多放点水,就当是喝汤了。我没事儿,你们可别这么迁就我,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觉得自己像是咱们队里头的累赘了啊!”

    “哎哟,你可别闹,你这种累赘别的队想要还没有呢。”唐弘业笑着对贺宁摆摆手,“没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谁都有这么个过程,刚才我都恶心了半天呢,更何况你,只不过是经历得多,我也麻木了,所以恢复的比较快,慢慢来,早晚你也能磨出来。不过话说回来,你遇到我们这几个有良心的同事也确实是挺幸运的,我那会儿遇到几个恶趣味的,刚出完一个跳楼自杀的现场,脑袋都摔裂了,那画面还在我眼前晃呢,一转头当时队里那几个前辈就请我吃饭去了,请我吃什么你猜?吃火锅,还专门给我点了一份脑花!哎哟我当时那个恶心啊……”

    贺宁一听“脑花”两个字,立刻就想到了案发现场的那没有了头盖骨的头颅,还有一旁盛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头盖骨,只觉得胃里面猛地一抽,一股酸水顺着食道逆流而上,她赶忙一捂嘴转身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

    唐弘业也是一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点懊恼的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哎呀,瞧我这脑子!好端端的提这茬儿干嘛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汤力也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儿,贺宁回来了,看样子肯定是又吐过,脸色略微有点发白,汤力走过去,递给她一包薄荷糖,贺宁接过来倒出一颗含在嘴巴里,觉得舒服多了。

    “唐弘业也是无心的。”汤力对她说。

    贺宁点点头,对他笑了笑:“了解,你也不用担心,我吐一吐就习惯了!”

    汤力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贺宁是在自嘲,便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因为突然之间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这半宿所有人都变得很忙,死者的头部被砍了下来,头盖骨也被锯开来,嘴唇被割掉,身上的皮肤也被剥得七零八落,基本上很难从相貌、体貌这方面的特征去对死者进行辨认了,现场没有任何的衣物,就更加谈不上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之类,案发现场周围也没有什么人家,在法医没有对尸体进行完检查之前,想要对死者的身份做出初步判断都很困难。

    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啥这个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杀这个人。

    这几个问题往往能够说明很多事情,有了端倪才能逆推出关于凶手的种种蛛丝马迹。对于眼下的这个案子来说,那一连串的三个问题,似乎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显得格外令人好奇,如此血腥的手段,如此变【HX】态的氛围,如此复杂的陈设,甚至还有故意发出去的传单,就为了引人来围观自己的“作品”,这种种不能不说是处处都透着诡异的,至少在贺宁为数不多的阅历当中,还没见过这么高调的犯罪嫌疑人呢,让人没有办法不去好奇此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根据现场勘查的结果,那个库房的大门上泼洒的,的确是血液,至于是不是属于人的血液,有是不是属于死者本人的,这都还在进一步的化验确认过程当中,在那间库房的内外,除了大门上面的血迹还有里面个别柱子上泼洒的血迹之外,并没有其他大量血迹的存在,而这一桩杀人案的现场非常的残忍,光是死者被砍下来的头颅,被切割下来的身体部分,还有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几乎都被剥掉了的皮肤,就足够让杀人现场血流成河,这就说明了那间库房充其量只能够算作是“展厅”而已,尸体以及其他的那些诡异的布置,都是被人搬运过来,然后一点一点挂起来的。

    杀人,发传单,布置“展厅”,这么多的事情,难道都是一个人做出来的么?会不会这里面隐藏着的是一个犯罪团伙呢?

    “不太可能。”贺宁才刚刚把自己的这个怀疑说给汤力听,就汤力第一时间给否定了,“人多嘴杂,反而容易走路消息,坏了事,所以越是复杂,越少同伙。”

    贺宁想了想,觉得汤力说的有些道理,凡事指望别人总是不如指望自己来得靠谱,这个道理在“守口如瓶”这个问题上也体现得尤其明显,自己一个人作案都尚且容易藏不住狐狸尾巴,假如真的是一个团伙,这还真是保不齐里面会不会有“猪队友”的存在,这样暴露的风险自然也就是加倍的增长,假如自己是那个犯罪人,并且被害人只有一个的前提下,是绝对不会铤而走险给自己招募什么同伙的。

第六章 端倪

    出了这么大的事,加班加点的自然不止是刑警队这边而已,法医刑技那边也同样的在开夜车忙碌着,这一次的现场情况比较复杂,信息量比较大,这对于破案来说,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比起那些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找不到的简单现场,这种信息量大的自然能够获取的线索也多,不至于两手空空,找不到头绪,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这就是好的那一方面;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太多的信息也未必都是有价值的信息,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很多无用信息,再加上那十几二十个来参加所谓“惊悚派对”的人,等同于已经把现场给破坏了,想要从那些繁杂的痕迹线索当中找出有价值的,这也如同与沙里淘金。

    到了后半夜,贺宁和汤力他们得知,死者根据骨龄测试,大致可以推断其应该是一个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的女性,死亡时间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内,致死原因应该是窒息死亡,由于颈部和颜面部都遭受到了很严重的破坏,因此不能够判断出究竟是被勒死的,还是被闷死的。死者的头部是被钝器砍下来的,初步推断可能是斧子之类的工具,而死者的头盖骨却是用线锯给锯下来的,这两项,以及死者被剪子剪掉的嘴唇、眼皮,被割掉的****,被剥掉的皮肤,都是在死者死后才进行的,但尸体失血比较多,在死者体内残留的血液内检测到了香豆素类的抗凝剂,经过进一步的化验,法医认为其成分应该是华法林,一种用来防治血栓的药物,也可以作为心肌梗塞的辅助用药。

    那么也就是说,这名女性死者可能是血栓或者心肌梗塞的患者咯?

    这样的疑问很快就被否定了,通过进一步的解剖,法医并没有发现这名女性的心脏及其他脏器有适用于华法林这种药物的病症特征,同样的他们也排除了心脏手术、骨关节手术等需要术后服药预防静脉血栓的可能性,这名女性死者生前并没有接受过任何一种这一类的手术治疗,从她的身体脏器等方面来看,这名女性生前的健康状况是非常不错的,因此血液当中的华法林成分反而成了疑点。

    现场发现的血液,一部分是来自于这名女性自己的血液,不过与现场打量的血迹比起来,所占比例不算大,并且这些血液当中还含有大量的柠檬酸,其目的也是和华法林一样,都是用于抗血凝的,只不过前者只能通过口服生效,而后者则恰恰相反,只能通过外用来事先,正是这些成分确保了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之间,血液却还能够保持不凝固,可以用来泼洒在案发现场。除了这一部分死者本人的血液之外,还有另外的一部分血液,所占比例不小,毕竟案发现场的血腥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其余的血液也的确是真血,只不过并非来自于人类,经过化验确认,是来自于家禽,确切的说是鸡血。这些鸡血里面同样含有柠檬酸成分,这才使得那些鸡血和死者的血液一样,可以保持不凝固。

    死者头盖骨被以“碗”的形式放在现场的木头台面上,里面还盛放着一些让贺宁每次想起来都会胃部抽搐的东西,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经过化验之后,也已经明确了成分,竟然是死者的脑子,被水煮过了之后装在里面。

    没想到那东西竟然真的是脑子,这在某种意义上倒也算是被唐弘业一语成谶,所以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不仅是贺宁的脸色不大好看,就连唐弘业都有些白了脸,自嘲的说这一回他可真的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从此之后保不齐多少年内别说是实物了,他连“脑花”这两个字都不想再看到。

    案发现场所在的厂子因为已经停产很久,基本上废弃闲置着,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去维护,库房因为除了一些破破烂烂的木头台子之外,什么值钱的物件儿都没有,就更是连大门都没有锁过,就那么随便的敞开着,厂子周围没有安装过任何监控设备,附近唯一能够找到的也只有距离那个厂子还有一小段距离的一个路口的交通监控摄像头,虽然帮助不算大,但是也算是聊胜于无。

    小彭提供的那张传单上面可以提取到的指纹也非常的杂,在对传单的印刷进行了一番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张传单使用的是普通的家用喷墨打印机,所以想要通过传单的印刷单位来查找线索是不大可能的了。但还算有帮助的是,能够确定这种家用喷墨打印机的打印成本要远比大规模的印刷公司来得高,并且速度也相对要比较慢一点,所以可以判断的是当初散播这些传单的犯罪人并不会准备特别大数量的传单。一台家用喷墨打印机装上崭新的墨盒,大概可以打印一百张到四百张不等,取决于印刷品上面字数和图案的多少,变数比较大,现在已经拿到手的传单可以看得出来,没有图案,文字也并不算多,所以打印机墨盒能够承受的打印数量自然是趋向于上限的,以当晚现场总共出现的十九个人逆推一下,计算看到传单的人和看完之后真的感兴趣,真的打算参加这个“惊悚派对”的人的概率,最后大家都认为传单有可能印了二百份左右。

    或许凶手原本期待着更多的人去欣赏他的“大作”吧。

    贺宁有些庆幸实际上只有十九个傻大胆儿真的跑去了,而且因为夜间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黑,所以只有走在最前头的三四个人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听说吓得不轻,但是也幸亏他们几个吓得不轻,所以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往外跑,跟在后面的人虽然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也往外跑,所以倒也没有造成特别坏的影响,这算是坏消息当中的一点点好消息吧。

    当天那个唯一距离厂区比较近的交通监控录像唐弘业他们调了出来,虽然暂时意义不大,但还是仔细的把那一天的录像都给过了一遍,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办法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打从那里经过的除了几辆小货车,车身都有非常清晰的货运公司标志,其余就都是小型的私家车,送快递的三轮摩托甚至送餐的小电瓶车之类,假如这里面有凶手所驾驶的车辆,除非能够掌握到进一步的细节证据,否则也很难从那些来往的车辆当中加以判断,毕竟把尸体藏在后备箱里的话,从外观是没有办法看出任何端倪的。

    就这么折腾到了凌晨四五点,大家才分头找了地方休息,毕竟第二天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哪怕只有短短的那么两三个小时,也要抓紧时间,快速“充电”,以确保第二天的时候能够以最好的状态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贺宁没有睡,她在大家纷纷准备去值班室休息的时候也跟着一起起身,但是男女有别,她自然不好和其他人一起,需要到另外一间没人的值班室里去,她等其他人都去休息了,便又一个人从值班室里溜出来,重新回到办公室里,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她睡意全无,一闭上眼睛就觉得眼前还都是犯罪现场的那些画面,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很不舒服,与其硬着头皮在只有她自己的值班室里躺着,倒还不如在办公室里面坐着比较好,毕竟环境比较熟悉也更有安全感一些。

    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发了一会儿呆,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贺宁被吓了一大跳,身子猛地一抖,赶忙抬头去看门口,正瞧见汤力从外面走进来。

    一看是汤力,贺宁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有点奇怪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吓着你了吧?”汤力没有回答她,而是开口问。

    “没有没有,我是刚才走神儿呢,跟你没关系。”贺宁赶忙说,其实她算是出现场的时候被吓着了,所以才会对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反应格外明显,但是她不好意思当着汤力的面承认这件事,以免让汤力觉得自己太过于没用。

    汤力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的走到自己的桌子旁边,坐下来,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书翻看起来,贺宁看他居然不去睡觉反而跑来看书,有些纳闷儿,等了一会儿才问:“你不去休息么?睡不着?”

    “嗯,他们呼噜太响。”汤力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尤其唐弘业。”

    噗嗤——。

    贺宁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一点她还真没看出来,唐弘业那么一个端端正正的娃娃脸,居然是个呼噜震天响的家伙?那以后谁要是嫁给他岂不是不太走运,搞不好要变神经衰弱吧,要提前备好了耳塞才可以。

    与此同时,贺宁也搜肠刮肚的给自己找了一个“不困”的理由,然而汤力却好像并没有对她不去休息的这件事感到好奇,对她笑了笑,就继续看书了,贺宁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就把下巴枕在胳膊上面胡思乱想的想一些自己的私事,努力的去冲淡自己脑海当中对案发现场的印象,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这一觉睡的非常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自己非常熟悉的办公室里,并且还有汤力在,所以心里面特别踏实,贺宁并没有自己担忧的那种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恶梦的情况发生,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是天光大亮,办公室里有人在谈论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早点的香味。

    咕噜噜噜——。

    贺宁的肚子发出了一阵饥鸣,前一天晚上她就已经是肚子里面空空如也了,只不过因为被那重口味的现场恶心的一点胃口都没有,所以也不觉得饿,现在她的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胃便也第一时间发出了抗议。

    “哟?贺宁醒啦?正好,快点来吃早饭,不然凉了!”刚才在跟别人说话的就是唐弘业,他最先看到贺宁醒了,立刻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一起吃东西。

    办公室里此时已经有三四个人在了,贺宁赶忙坐起身,肩膀上有东西滑落下去,她本能的回身去捡,拿起来一看,发现自己背上原本搭着的居然是汤力的外套,再看看办公室里面,汤力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

    “汤力呢?”贺宁有些纳闷的问。

    “去值班室睡了,这个老汤,别人睡的时候他不睡,天都亮了才回去躺下,说是一会儿就过来。他回去睡那会儿我都醒了,正好上楼下跑了一圈,买了早饭回来。”唐弘业拿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递给贺宁,嘴里调侃着说。

    贺宁接过来,忍不住替汤力打个抱不平:“你还好意思说他,还不是你呼噜太响,震得他睡不着,他才半夜里又跑到办公室里面坐着来的。”

    “我?”唐弘业一脸莫名其妙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呼噜太响?我从来不打呼噜啊!这可是关乎于我的名誉啊,老汤跟你说的,我打呼噜所以他睡不着?”

    问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不等贺宁回答,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不过话说回来,你不是有值班室可以睡么?怎么在办公室里面趴了半宿啊?”

    “哦,我一开始睡不着,一个人在值班室躺着也是无聊,就回办公室坐一坐,结果后来困了,就趴着睡着了。”贺宁回答说,她怕唐弘业看出端倪来,眼神有些闪烁。

    唐弘业听她说完,眼珠子在眼眶里面转了转,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多了一抹了然,不过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又拿了一份早餐放到贺宁桌上,对她说:“喏,汤力的那一份,你帮他保管着吧,要不然一会儿都醒了,僧多粥少,指不定没谁的份儿啊!”

第七章 捡来的

    贺宁点点头,把唐弘业后拿来的那一份连同自己的那一份一起放在了一旁,趴在桌子上睡的很沉,现在醒过来有些胳膊发麻,腰发酸,脑子里也浑浑噩噩的,她起身去自己的储物柜里拿了一包速溶咖啡,走了两步又折回去多拿了一包,到饮水机那里冲了两杯热咖啡,一杯自己喝,一杯放在早餐那里,打算等一会儿汤力醒了之后给他喝。尽管只是速溶咖啡,但是热乎乎的喝下去,微苦的滋味还是在短时间内让贺宁有些僵住了的大脑重新被激活了回来。

    唐弘业说他不打呼噜,还说汤力影响他的名誉……

    刚刚因为大脑有些反应迟钝,所以没有回过味儿来的东西,现在她终于意识过来了,也忽然明白了汤力前一天晚上忽然之间又去而复返的原因。看样子唐弘业打呼噜只不过是他随口编出来的一个理由,真正的目的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在现场的反应,所以猜到了自己会因为害怕而不敢一个人去值班室睡觉,干脆找了个理由到办公室里来陪着自己,帮自己壮胆,又怕说出来会让自己尴尬,难堪,找了个借口,也让唐弘业莫名其妙的背了个打呼噜的黑锅。

    这就能够解释通为什么他后半夜在办公室里看书,一直到天亮了才回去值班室休息了,因为天亮了即便是贺宁忽然醒过来,也不至于害怕到哪里去。

    这么一想,贺宁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有点热,不仅是心里头,就连眼眶都跟着有点发热了,虽然说贺宁从小到大并不是一个缺少关爱的孩子,贺爸爸和贺妈妈都是非常尽职尽责的好父母,但是长大成年之后,贺宁也不愿意让父母操心太多,开始学会了报喜不报忧,学着有什么事情自己面对,尤其是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需要换换环境,她离开了从小到大居住的家乡,来到了人生地不熟的A市,所有的事情就更加需要她一个人去扛着了,她努力让自己不示弱,可是像前一天夜里那样的经历,还是略微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范围,在这种时候,这种润物细无声般的关心不止是给了她一种温暖,为了怕她难为情而做出的考虑更是贴心到了让贺宁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的程度。

    如果非要归纳一下在明白了汤力的用心之后自己的感受,贺宁唯一能够想到的词就是踏实,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和来自父母和朋友的又不大一样,让她好像忽然之间可以悄悄的松一口气,不用再把软弱当成是负担而努力的去隐藏了似的。

    原本贺宁还有些担心等汤力醒过来了,会不会早点都已经冷了,还好没过一会儿汤力就过来了,这半宿休息的不太好,他的眼睛里面多了一些红血丝,一到办公室,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看到贺宁已经醒了,就对她也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贺宁拿出早点招呼他过去吃,顺便把他的外套也还给他。

    “谢谢你的外套,也谢谢你之前过来陪我。”她笑着对汤力说。

    汤力表情淡定的接过外套放在一旁,一边把吸管插进装豆浆的塑料杯,一边语气很平淡的回答道:“没事儿,反正唐弘业打呼噜我也睡不着……”

    “那就奇怪了,刚才唐弘业说他不打呼噜啊。”贺宁憋着笑对汤力说。

    汤力一愣,在椅子上挪动了几下,清了清嗓子,又摸了摸后脑勺,之后就一言不发的闷头喝豆浆,大口大口的吃着包子,好像很饿似的,贺宁原本还想先逗逗他,然后再好好向他道个谢,看他这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拉回来了,只好把咖啡也顺道给汤力,自己也先抓紧时间吃早餐,暂时放下了这件事。

    刚吃完早饭没过多一会儿,刑警队里就有人来了,最先过来的是大队长杨成,队里面接了性质这么严重的一个案子,作为领导他自然也是要亲自敦促的,所以他把所有参与这个案子调查的人都找在一起开了一个会,就眼前所掌握的一点点线索来看,很多问题都还是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的,但是有一个观点是几乎所有人都赞同的,那就是这个案子背后隐藏着的犯罪人,必然是一个变【HX】态杀人狂,不仅仅是在作案手法上面故意采用了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手段,并且还用散发传单的形式,试图把影响给扩大化,造成恐慌情绪。

    虽然这还都只是大家的一种推测,尚且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这也让所有人的心里面都感到有些沉重,大家都在猜测,别人做点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因为见不得光,所以低调行事,悄无声息,偏偏这个凶手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要制造出这么大的声势,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杨成给大家开的会非常简短,毕竟更多的时间还需要留给接下来的调查工作,首先自然是通过对死者面部进行还原,尽快明确其身份,然后才好深入调查。

    散了会出来,小彭已经在等着贺宁和汤力了,他还带来了他的同学,也就是那个最先拿到了传单给了小彭的人,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紧张,算算时间不难看出,小彭应该是一大早就跑回学校里面去,把人给叫出来,所以才会这么早赶到。

    “你昨天说让我抓紧时间,尽早过来的,所以我已经是以最早的时间来的了,结果来了之后你们倒是没在。”小彭一看到贺宁和汤力过来,就赶忙开口对贺宁说,颇有些自我标榜的意思,并且因为前一天负责给他做笔录的人是贺宁,他对汤力有些陌生,讲话的对象便也就锁定了贺宁一个人,“今天早上菲菲她们我也给一起送回学校里了,怕你又不放心,给你报个信儿。”

    贺宁对他点点头,小彭这个人感觉应该为人不坏,只不过是以前办事有些欠考虑,不够成熟,假如以后能够在这方面多加改进,倒也是个不错的男青年。

    “坐吧,坐下来说。”贺宁朝办公桌方向示意了一下,和汤力率先落座,顺便问了问小彭带来的那个同学,“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小彭和他的同学也跟着坐了下来,他的同学被贺宁问到,有点局促的说:“我姓肖,名字叫肖筱亮,你们就叫我小肖好了,我同学朋友都这么叫。”

    “小肖,这张传单是你给小彭的?”贺宁从桌上拿起那张传单,当然,这是一张复印件,原本那张皱皱巴巴的原件被当做证物妥善的保管起来了。

    “哦,是,不过不是这张,我给小彭那张是彩色的,上面有红色的字。”小肖接过去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才很谨慎的做出了回答,看样子前一天晚上那里出了事的这个情况,小彭应该在来之前就已经对他做过了说明。

    “你还记得传单是在哪里拿的,当时什么情况么?”汤力开口问。

    小肖赶忙看向汤力,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记得记得。”

    “你不用紧张,放松一点,我们找你来就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没有别的意思,你就当是聊天好了,紧张成这样还怎么聊呢?”贺宁看小肖面对汤力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有些又好笑又无奈,只好开口安抚一下。

    小肖自己也苦笑起来,挠了挠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进公安局,而且还一上来就是刑警队,就是刑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自己从来没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但是一来到这儿,一面对你们,我还是紧张。”

    “不用紧张,实在是放松不下来就喝点水,调整一下。”贺宁看得出来小肖是真的绷紧了全身上下的神经那种,于是她起身去给两个年轻人倒了两杯热水来。

    小肖客客气气的接过来,端着杯子闷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半天,一旁的小彭都有点不耐烦了,低声的一个劲儿催他赶紧说清楚了他们好赶紧离开,自己上午第二节还有课呢,那个老师是出了名的爱点名,去晚了就麻烦了。

    “你别催我,现在是我比较麻烦你知不知道?传单是我拿给你的,你带着菲菲他们去,差点遇到事情,这里外里我不成了好像是故意挖个坑等着你们往里头跳的那个人了似的么!”小肖被小彭催促的急了,一下子恼了起来,“我现在自己心里都紧张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释清楚,你还在那儿担心什么点名不点名的!你有没有点人性啊你!再说了,这个麻烦不是你惹的么?我就是把传单给你,也是跟你开个玩笑,谁让你真的去了啊!你要是不带着菲菲她们去,不就没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了么,你现在还在那儿催催催!催什么催啊!”

    “哎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儿不要脸了呀?不想让我去你给我干什么?我去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我又没拉着你去!你到底从哪儿弄来的传单,谁给你的,你跟人家说说清楚不就得了么,翻什么脸啊?嘴巴就长在鼻子下面,有牙有舌头的,零件都齐全,有什么事儿还至于说不清?!”小彭被小肖这么反咬一口,也有些恼火,脸色登时就变了,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看样子是真的动了怒。

    “别激动,你们是想要把事情说清楚,还是想在我们这儿打一架,让我们这里的专业人士给你们指点指点格斗技巧?”贺宁开口提醒两个人注意情绪。

    汤力站起身,拍了拍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小彭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虽然汤力没有什么表情,更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但是小彭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刚才还有些要暴跳如雷的架势,这会儿倒也收敛了,除了脸色不悦之外,也没有什么更多的情绪表达,至少不用担心会突然扑过去和小肖厮打了。

    小肖一看小彭真的急了,也略微收敛了一点,嘴上是在对贺宁他们解释,实际上倒也多少有点说给小彭听的成分:“我真的是一听说那个传单惹了麻烦,心里就有点慌了,我怕我说不清楚啊。我那天就是跟几个一个学校的老乡一起出去聚会,在外面吃了个饭,吃完饭他们说天气挺不错的,要一起到附近有个公园里面去照相,我们就去了,拍完照片出来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正好看到一群人在路边不知道看什么,挺热闹的,我这个人就好凑个热闹,就过去看了看,正好就看到路边扔了一叠传单一样的东西,好多人拿着看,我就跟着拿了一张,当时我也没仔细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跟我一起的人催我,我就赶紧跟他们一起走了,后来等公交车来了,上了车,我才腾出空来看了看,也不是很感兴趣,本来想扔了的,那天也是巧了,公交车上那个垃圾篓坏掉了,没有地方可以扔,我就随手给塞到口袋里头去,回学校遇到小彭的时候,正好想起来他对这种事情好像特别感兴趣,就随手拿出来塞给他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知道听起来好像有点不清不楚的,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一点儿也没说谎。”

    “那些传单就随便的被扔在那里?周围没有什么人看管着么?”贺宁问。

    小肖摇了摇头,他用食指和木质比了一个大约两公分的厚度:“应该是没有吧,反正我是没有看到啊,地上随便扔的,我看到的时候还有这么厚的一沓,周围还散了好多,有的都被人给踩脏了,看着不像是有人管的样儿,我就看别人都拿,所以跟着捡了一张,别的真的也说不清楚什么了,要是知道这么多的麻烦,我肯定打死都不捡这种东西,不凑那种热闹啊!”

    “你看到这些传单是在那个公园的哪个门?”汤力问。

    小肖想了想:“好像是西门……不对不对,是北门!北门,我确定了。”

第八章 闹很大

    那个公园贺宁知道,之前刚刚调到A市来的那会儿,方圆总觉得她是因为有什么不愉快的心事所以才会调转工作,每到休息日的时候就会特意拉着她到处逛,一直到后来贺宁实在是不要意思占用方圆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去当电灯泡了,找了各种理由拒绝方圆的陪伴,让她跟戴煦该怎么约会就怎么约会去,这才停止了几乎每周一次的“A市一日游”活动。那个公园就是在那段时间在方圆的带领下去过的,哪个是北门贺宁一下子还真有些吃不准,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公园的地理位置属于闹中取静,周围都是相对车流比较繁忙的路段,不管是哪一类型的监控设备都不缺乏,如果传单是在那里被拿到的,线索应该不难找。

    于是在和两个男生聊过之后,贺宁就立刻着手,先明确了北门是哪一个,和小肖确认过没有问题之后,便着手调取了那个大门口附近的监控录像。

    根据小肖提到的日期来看,他捡到那份传单的时间距离所谓的“惊悚派对”开始的时间,也就是众人发现了死者的时间,仅仅相差一天,结合法医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判断,在小肖他们拿到传单的时候,这名女性死者应该已经遇害了,甚至凶手印制传单的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在杀人之后,此人的胆大妄为,也是让贺宁有些感到惊讶的,难道就不担心有人拿了传单比较好奇心强,不等到规定时间就跑去案发现场探看情况么?万一被人撞了个正着,凶手又打算怎么办?

    调出了监控,贺宁和汤力仔仔细细的把公园北门所对应的路口都过了一遍,为了保险起见,公园其他几处门口附近的监控,唐弘业他们也有调取出来,经过了一番劳心费神又极其枯燥的筛查,还真被他们发现了可疑对象。

    一辆银灰色小轿车,在凌晨天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从那座公园的北门前马路上经过,通过的速度并不快,在经过公园门口的一瞬间,从车窗口飞出一个白色的东西,落在路路边人行路旁边的绿化带上,车子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比之前加快了速度,加速离开了现场,直到消失在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

    这个路口所安装的监控摄像头清晰度还是比较理想的,可以放大画面一看清楚一些细节,从车内丢出的那个白色物体的形状、体积,再加上落在路边的那个位置,结合这几种条件,不难猜测,那应该就是一沓捆扎好的传单,那辆丢出这一沓传单的车辆也显然是有所准备的,在车头和车尾的牌照上面都贴上了反光度极高的光盘,将号牌遮掩了一个严严实实,根本无从看出车牌号码。

    没有办法,贺宁和汤力只好顺着这辆车子行驶的方向继续排查,试图通过这辆虽然看不到车牌号,却因为车牌位置处的光盘而显得同样十分醒目的银灰色轿车行进的路线来锁定驾驶者的落脚处,他们顺着路线查下去,在接下来的两个主要路口都看到了这辆车的踪影,因为是凌晨时分,这辆车也很幸运的没有遇到巡警的巡逻车,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去追究遮挡号牌的问题,而过了那两个路口之后,这辆车就神秘的消失了,没有在从其他几个可能出现的路口找到踪影。

    贺宁和汤力确认了一下那个地段的地形,发现那是一片老城区,周围有很多开放式的小区,有的小街非常老旧,甚至更像是胡同,这些地方往往都是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的,属于盲区,那辆车有可能是藏匿到了监控录像的盲区当中。

    贺宁把之后那几个可能的路口找来的监控录像一口气放到了早上八九点,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这一次的犯罪人果然是十分狡猾的,那个路段到了早高峰时间段,交通十分的繁忙,路上来来往往的各种车辆都特别多,最常见的银灰色当然也不少,再加上那款车的车型在A市也是非常普遍,假如对方先藏在了监控的盲区当中,卸掉了用来遮挡车牌号码的光盘,等到早高峰来临的时候,再绕个路混入车流当中,自然就好像是把一条泥鳅扔进了装泥鳅的鱼缸里面,仅仅凭借方才能够掌握到的“光盘”这一线索,那绝对是无从找起的。

    车子的线索到了这里就又断掉了,虽然令人有点沮丧,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挫败感,毕竟死者的身份都还没有明确,调查工作也刚刚展开而已,这种时候如果就那么一帆风顺,反而有些与案件表现出来的复杂性不太搭调。

    “现场的那些娃娃,好像到处都买得到,没有什么稀奇的。”贺宁捉摸着案发现场的特征,过了半宿,换成了大白天,她的感受也稍微好了一些,但是细想起来还是会有一些毛毛的感觉,“死者身上被切掉的部位,被缝在搪胶娃娃上面的那些东西……好像除了看起来很恶心,很恐怖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还有那些被煮熟了的……东西……餐巾上面的字,总感觉好像凶手这么布置现场,应该是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又说不清楚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吃人?人吃人?被‘吃’的人是惩罚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惩罚呢?这种情况下,要么是情杀,要么是仇杀,所以难道凶手想要表达的要么是爱她就吃掉她,要么是恨她就吃掉她?可是如果是这样,切掉的那些部位就又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感觉就好像单纯为了营造一个恐怖气氛而刻意弄出来的似的。”

    “也说不定是有什么变【HX】态的意图吧,现在没有明确的事情还太多了,不过归根结底一句话,变【HX】态的心理活动,咱们不懂。”唐弘业叹了一口气。

    “不懂也得懂,”汤力倒了热水过来,递给唐弘业和贺宁一人一杯,“不知己知彼,怎么百战百胜?”

    “是,咱们就得是学了一肚子变【HX】态的思维方式,但是还得一丁点儿违法乱纪的事情都不做,这得多有定力啊你说!”唐弘业抓了抓头发,伸展了一下有些疲劳僵硬的四肢,无限感慨的说。虽然说凌晨的时候也到值班室去短暂的休息过,但是终究还是疲劳,一转眼又忙了大半天了,只觉得浑身僵硬。

    到了下午,死者的面部还原基本上完成了,其身高体重和年龄也有了一个大概的区间,死亡时间到了现在应该已经超过了四十八小时,假如她是A市本地人,按估计的年龄来看也多半是成过家的,估计到这会儿应该有人报案了才对。

    然而一直到了晚上,始终没有任何的报案人,到了第二天一早,仍旧没有动静,贺宁他们有些担心,难道这名女性被害人生前是从事见不得光的皮肉勾当么?通常来讲,从事那种勾当的女人很容易成为犯罪分子下手的对象,并且因为那种勾当是见不得光的,通常这一类女性会选择背井离乡,到距离自己故乡非常远的地方去,平日里更是与家里面联系甚少,只定期的汇款回去支持家中的开销,而其在家乡的亲人也往往已经麻木了,只要照常有钱收,并不会主动去联络那些女性,过问她们的生活状况。正因为如此,这一类女人在出事之后,也很难确定她们的生死,更难等到来自于家人的报警,情况比较棘手。

    到了第三天,终于有人报案了,接到报案的是公安分局,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到那里去报案,说自己的妻子之前跟自己在家里吵了一架,赌气离开之后,到现在已经有四五天的时间了,起初打电话不接,但是还回复他短信,到后来大概两天之前发短信不回,男人打电话过去,发现妻子的手机关了机,打从那以后就一直联系不上,所以他选择了到公安局报警,希望警察能够帮忙寻找妻子。

    此人名叫麻经纬,今年四十一周岁,他的妻子名叫祝盼香,今年三十七周岁,是A市某医院的护士,麻经纬在报案前已经去祝盼香的工作单位确认过了,祝盼香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上过班,谁也不知道她在赌气离开家之后去了哪里。麻经纬求助无门,公安局成了他最后的希望,找到妻子的救命稻草。

    从麻经纬提供的照片来看,祝盼香的相貌看起来和汤力他们要找的这名女性死者还真的是非常相近,于是他们立刻联络到了麻经纬本人,希望他能够尽快到公安局刑警队来一趟,麻经纬在电话那边显得十分紧张,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下来,一个小时之后出现在了刑警队办公室的门口。

    麻经纬虽然已经是四十一周岁的人了,看起来却要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几岁似的,如果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估计也至多会认为他只有三十六七而已。他本人身材比较消瘦,因为瘦的缘故,反而显得头有点大,再加上他的皮肤很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给人感觉十分的文弱。

    “你好,我叫麻经纬,我之前报案说我老婆祝盼香离家出走联系不上……”他有些怯怯的开了口,“请问你们找我来,是找到我老婆了么?”

    贺宁微微叹了一口气,示意他进来,又让麻经纬在自己的桌旁坐下来,然后对他说:“我们叫你过来,是因为有一名女性死者,看起来样貌和你的妻子祝盼香非常相近,所以需要你过来跟我们确认一下。”

    麻经纬的脸上并没有更多的表情,他木然的就好像没有听到贺宁在对自己说什么似的,迟疑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一步一步的走到贺宁的办公桌旁,贺宁示意他坐下来说话,他回头看了一眼椅子,然后就坐了下去,偏偏他的身体跟椅子中间还有一段距离,于是这么一坐就坐了个空,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就连椅子都被掀翻了,发出嘭的一声响。

    贺宁被吓了一跳,赶忙伸手去搀扶麻经纬,汤力在一旁比她更快了一步,把麻经纬拉了起来,麻经纬有些羞愧,满面通红,小声的连连道歉,声音有些颤抖,估计是太紧张的缘故,还好他再一次坐下去的时候坐稳了,没有再摔倒。

    贺宁把还原后的画像给他看,他拿到手里看了一眼,两只手就抖了起来,张了几次嘴才成功的说出话来,声音比方才抖的还厉害:“我老婆……我老婆是大众脸,长得……长得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

    “祝盼香的右手以前有没有做过六指的矫正手术?”贺宁问。

    麻经纬原本就很白的脸,现在更白了,有些魂不守舍,过了一会儿才终于表示自己要辨认尸体,不然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这一次的死者面部基本上等同于被毁了容,根本无从辨认,就连身体上的皮肤也被剥的七零八落,想要从身体特征,例如胎记、疤痕之类的来确认也是不大可能的,让麻经纬去辨认也只是徒增惊吓,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

    “情况比较特殊,认尸恐怕没有什么意义,你和祝盼香没有共同的子女,对吧?”贺宁问。

    麻经纬摇摇头:“我老婆不想要孩子,我一直都尊重她的意见。”

    “祝盼香的娘家父母不是本地人吧?离得远么?能不能通知他们过来一趟?”没有办法,贺宁选择了退而求其次。

    麻经纬有些迟疑了,面对着贺宁和汤力询问的目光,才讷讷的说:“她……她爸妈当初不愿意让她嫁给我,不同意,我老婆为了我跟她爸妈都闹掰了,我们结婚这些年,都没有跟他们联系过,我怕……我怕万一跟他们说我老婆可能出事了,他们……他们搞不好要闹很大……”

第九章 其人

    贺宁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皱了皱眉头,对麻经纬说:“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这种事情,你觉得作为祝盼香的丈夫,真的合适么?”

    “你不了解,你不了解,”麻经纬有些六神无主的回答,“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们没有办法理解我……”

    “对不起,现在不是理解你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祝盼香,如果你不代为联系,我们也有办法可以查到祝盼香父母的联系方式,直接跟他们取得联系,通知他们过来。”贺宁的语气冷了一点。

    麻经纬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那不行,那可不行!要是连这事儿都是警察通知的,不是我,他们照样得说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啊……”

    他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掌心,手指头插进自己的头发里面,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一副十分痛苦纠结的模样,贺宁看看汤力,汤力也有些无奈,不过示意了贺宁一下,让她给麻经纬一点时间,让他再考虑一下。

    麻经纬大约纠结了两三分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还是我来通知他们吧,这要是让你们通知,回头我的罪过儿更大,这事儿赶到这儿,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就盼着这事儿搞错了,你们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老婆,哪怕因为这个事儿让我挨顿骂,只要我老婆没事儿,跟她娘家那边我也怎么都会好交代一些,大不了就是骂我没头脑,没出息,这个岁数还办蠢事呗。”

    他这一番话与其说是在对贺宁跟汤力说,倒不如说更像是在自我安慰,贺宁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索性直接问他要不要现在就打电话,这一次麻经纬倒是没有拒绝,特别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说在公安局里打电话,有旁人在场,也能帮他壮壮胆子,他一想到跟丈母娘说话,就觉得腿肚子都发紧。

    贺宁对他的这种反应有些哭笑不得,和汤力两个人陪在一旁,看着麻经纬把电话给自己的岳父母拨了过去,他似乎是真的很惧怕自己的岳父母,在电话里面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给说清楚,紧接着他就有足足五分钟没有说出话来,贺宁站在一旁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听筒里面传来哇啦哇啦的声音,似乎是祝盼香父母在骂麻经纬,麻经纬一声都不吭的默默让他们骂,一直到那边骂够了,他才又小心翼翼是问对方能不能尽快赶过来,这个询问又换来了一番责骂,这一骂就又是两三分钟,期间麻经纬半个字都插不进去,只是默默听着。

    好不容易,这一通艰难的电话终于打完了,麻经纬挂了电话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脱力了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岳父母……挺严厉的吧?”贺宁试探着问了一句,原本她觉得麻经纬那种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是有些不大妥当,不过看着他打了一通电话,被骂了那么久,现在自己的想法也或多或少的有了一点点转变,毕竟放在寻常的人家,遇到这种事,慌了手脚是极有可能的反应,但是第一反应肯定也是赶紧先确定了过来帮助确认关系的事宜,而不是中气十足的在电话里先大骂一通。

    麻经纬苦着脸点点头:“不瞒你们说,我反正也是丢脸丢到这个份上,再多也没有什么可丢的了。我跟我这个老婆……是二婚。先前我结过一次婚,跟那个老婆在一起生活了六七年,然后出去旅游的时候,她游泳溺水了,没救过来,就去了。之后我单身一个人过了两三年,一个是自己死了老婆,心情不好,也没有什么想再找个伴儿的意愿,再一个就是也确实没有什么让我觉得合适的人。后来就认识了我现在的老婆祝盼香,她是我一个同事老婆的同学,反正就是巧合吧,认识了以后就彼此印象挺好的,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在一起的心思。她那会儿是没结过婚,岁数不算小,听我同事说,也是之前谈过一次挺长的恋爱,最后没成,分了,被那个男的伤了心之后没心思找对象,耽误了好多年。后来我们俩想要在一起,想要结婚,她就把我们的事情跟家里头说了,我岳父母死活都不同意,说我老婆脑子被屎糊住了,鬼迷心窍才要找我这种又穷又没前途还是二婚的男人。”

    汤力在一旁差一点被麻经纬那句“脑子被屎糊住了”的措辞给呛到,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自己差一点点的失态,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个老师,小学老师,教的还不是主科,是科学课,学生和学校都不太重视的那种。”麻经纬苦笑了一下,“我当初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本科毕业,你们不要觉得我就是个本科学历,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上大学那会儿,大学还没有扩招呢,本科就已经挺不错的了,怎么也相当于现在的硕士了。当年也是为了我先前的老婆,所以才跟着她来这边的,她娘家是A市这边的,想要离娘家就近一点,我也算是为了爱情做出牺牲了吧,结果日子还没等过安稳呢,她倒是先溺水死了,把我给丢在这里,唉……我还以为我跟祝盼香能白头到老呢,结果……”

    说到这里,麻经纬有些说不下去了,再一次把脸埋进手掌当中,贺宁和汤力听他说了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只能陪着叹了口气,大概的安抚几句,丧妻之痛本来就不是容易承受的,偏偏这个男人几年前承受了一遍,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要承受第二遍了,这也难怪他之前会有担心,不敢打电话给岳父母。

    “之前我岳父母不同意我老婆嫁给我,嫌我没有钱是一方面,主要是嫌我之前结过婚,有过老婆,”过了一会儿,麻经纬抬起头来,苦着一张脸说,“他们说我要是离婚的话,考察一下,看看我作风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也是可以不介意的,但是我先前的老婆是死了的,所以他们觉得我可能是不吉利,克老婆,那会儿祝盼香还跟她爸妈吵架,说他们迷信,说他们有偏见,一个劲儿的替我说话,我那时候简直感动的不行,结果……这次要是真的是我老婆出事了,那……那我都有点怀疑我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总不会真的是克老婆吧……”

    “先别考虑这些了,你岳父母他们大概多久能到?”贺宁问。

    “他们说马上去买车票,要是能买到中午的车票,天黑前就能到。”麻经纬回答完了贺宁的问题之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要求给提出来,“我……我能不能在这里等着他们?然后等他们快到了,你们跟我一起去接站?我怕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他们骂我什么的我倒是不怕的,就是怕万一他们一生起气来动手打我……你们跟我一起去,我心里能踏实一点儿。”

    “我们可以陪你去接站,不过这中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呢,你一直呆在我们这里,也不是很方便,要不然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下,等祝盼香的父母快到了的时候我们过去接你,然后咱们一去到车站去,你看这样行么?”让麻经纬在公安局里面枯坐几个小时很显然是不大合理的,贺宁提出另一个解决方案。

    “我心里不踏实,在家里呆着也是难受,我现在是又害怕又紧张,害怕我老婆真的出事儿了,紧张我岳父母来了之后会怎么样……”麻经纬纠结的说。

    “你之前是不是经历过什么?”汤力有些疑惑的问。

    麻经纬原本惨白的脸上多了几丝血色,似乎是有些羞于回应这样的问题,但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决定要表现得坦诚一些:“我之前的老婆在淹死了之后,她娘家人就记恨我,打了我一顿,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老婆,所以才把她给害死了,还说我要是真想保护她,怎么自己没淹死,我应该拼了自己淹死也得保护好她。当时闹的挺凶,我……我肋骨都被我小舅子打断了两根,在医院里躺了好长一段时间,那阵子真是太难过了,又没了老婆,自己又被打了个半死不活,鼻青脸肿的没有个人样,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好不容易熬出来了,结果现在居然又要经历一次……光是想一想我就觉得浑身上下直哆嗦。”

    “你能把之前的那位称作前妻么?”贺宁在一旁听着,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觉得麻经纬一会儿之前的老婆,一会儿现在的老婆,一会儿岳父母在外地,一会儿岳父母和小舅子都在本地,听得她都有点混乱了,好在梳理清楚了之后可以区分的清楚,他的第一任妻子家是本地人,他当初为了对方留在了A市,而第二任妻子和他一样,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工作在这里,娘家亲戚都在外地。

    麻经纬一副没有主意的模样,在这个问题上却显得格外执拗,他摇摇头,表示了拒绝:“那不行,我不管别人是怎么理解的,反正我觉得只有离了婚的老婆才能叫前妻,以前是老婆,现在不是了,这是前妻。我没跟我之前的老婆离婚,她是不小心溺水淹死的,所以她到死也是我老婆,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你前妻为什么会溺水?你们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吵架了?”汤力忽然问。

    麻经纬不太高兴的看了看他:“哪有那么巧的事儿,我跟我之前的老婆感情挺好的,不吵架,而且出去旅游那也是高高兴兴的事儿,怎么会吵架。那次我们是去海边旅游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吃过了饭在海边散步,她就突然说觉得热,想下去泡海水,我说别泡了,天黑了水凉,可别再感冒了,而且周围也没有什么人了,别再出什么事。她不听我的,非要下去,我拗不过她,但是我水性不好,不会游泳,就没下去,在沙滩上坐着等她,她还特意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说自在,然后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突然就不对劲儿了,在水里噗通的厉害,我也跑下水去想要拉她了,她游的那个地方水太深,我想把她拉上来,结果海浪总是把人往深了拉,我本来都已经拉住她了,她抓我也抓得特别凶,我身上被她抓得坏了好多地方,也喝了好多海水,后来周围有人发现我们了,过来救我们,把我们俩都给拉了上去,我吐了好些水,然后就没事了,但是……但是我老婆就没挺住……”

    “那你这一次之前是为什么跟祝盼香发生争执的?”贺宁对麻经纬坚持要把前妻也称为“老婆”的行为已经不想去做什么干涉了,只好把他的现任妻子直接称呼姓名,用以区分,免得聊来聊去反而越聊越混乱。

    麻经纬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因为孩子的事儿……”

    “你们有孩子?”贺宁愣了一下,在他们接到分局那边的通知之后,麻经纬来到之前,她已经对麻经纬的户籍情况做了一番最基本的掌握,据她了解到的情况,麻经纬和祝盼香两个人的户口上面并没有登记过任何的子女。

    麻经纬摇了摇头,一张脸苦的就好像苦瓜一样:“这要是有孩子不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么,就是因为没有孩子,才会因为孩子的事儿吵架呢。我今年都四十一岁了,想跟我老婆要个孩子,要不然家里头冷冷清清的,总感觉不像个完整的家,一开始头几年的时候,我老婆说想要二人世界,不想一上来就带这个奶娃娃,挺累挺麻烦的,我也理解她,毕竟她比我小几岁,又是第一次结婚,肯定是不想要结婚就把小夹板儿给带上了,但是一转眼也自在了好几年,我都四十出头了,她也快四十了,再不要,我们俩就真的没机会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可是她还是不同意,所以我们俩就吵起来了。”

第十章 骑驴找马

    他这么一说,贺宁和汤力都一下子接不上话了,要不要孩子这种话题,这两个未婚单身男女根本就没有涉及过,并且也非常的私人,实在是不好评说,好在麻经纬似乎也并不需要别人去给予什么评价,在讲述这一事实的同时,更像是在倾诉自己的烦心事儿似的,只顾着絮絮叨叨的自说自话。

    “我老婆说她不能给我生孩子,因为我穷,我就是个小学老师,还不是什么重点小学,每个月就那么一点点的死工资,两个人过日子都紧紧巴巴的,根本不指望养得起孩子,她的工作又总要上夜班,作息不规律,我家不在本地,她家也不在本地,想要指望老人帮衬帮衬都难,所以权衡来权衡去,觉得我们俩根本就不应该要孩子,”麻经纬的语气有点哀怨,再加上祝盼香现在凶多吉少的处境,又让他的哀怨当中多了几分伤感,“我是确确实实挺想要个孩子的,我就跟她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缺钱的话咱们可以想想办法啊,我说我可以也学人家,办办课后辅导班,或者去外面那些规模比较大的教育机构找个兼职什么的,哪怕是下了班之后去路边摆摊卖小玩意儿,我也肯定努力赚钱补贴家用,我都四十出头儿了,学校里头跟我岁数差不多的,有好些孩子都上初中了,有的要孩子早的老师,孩子初中都要毕业了!我家里头还连个豆儿也没有呢。”

    “那你这么说,祝盼香同意了么?”贺宁故意问了一个傻问题。

    麻经纬叹了一口气:“她要是同意了,我们俩不就吵不起来了么!她不同意!说我那都是痴人说梦,我都不是主科老师,谁会要我辅导,还说如果我有那个能耐可以出去兼职,那早就去了,不可能等到现在。我说我好歹也是个堂堂正正的本科生,初高中不敢说,就小学生的语数外,我有什么辅导不了的?大不了我比专业是学这些的收费低一点,总会有人买账吧?但是我老婆不听,就说我没前途,她到现在还跟我一起过日子,要是当初自己眼拙,没办法,她不打算生个孩子出来,害的孩子以后什么都不如别人家的小孩儿,爸爸工作没前途也就罢了,还去摆什么路边摊,让孩子在同学面前都没有面子。我就不明白了,人家别的男人也是小学里面的老师,为什么人家的老婆就不嫌自己男人没出息没前途?为什么人家就可以两口子省衣缩食也养孩子?怎么到了我这里,明明是很正当的一份职业,偏偏被我老婆那么一说,就好像我是路边的乞丐,搞不好连乞丐都不如似的呢?”

    “所以你们就吵起来,祝盼香就离家出走了?”汤力问,“你动手打她了么?”

    “没有没有!”麻经纬赶忙摆摆手,“天地良心啊!我这个人从来不打女人,也最瞧不起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了!跟我老婆在一起,有个小打小闹的也是她打我,她闹我,我可是这么多年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啊!我之前的老婆,我也从来都没有打过她,当然了,我跟她那时候连脸都没怎么红过,现在的老婆脾气有点急,而且特别有主意,家里家外什么事儿都得按照她的道道走,我什么事儿说了都不算,有的时候就容易有点小矛盾,不过也都没有什么大事儿。”

    “在这次之前,祝盼香有过离家出走的经历么?”贺宁问。

    “有过,我俩也不是第一次因为孩子的事儿吵了,”麻经纬愁眉苦脸的忽地啊说,“每次一说起这个话题来,她立刻就发火儿,也不管我怎么说怎么求,肯定就得发火儿,还得闹,非得闹到我服软了,说我就跟她两个人过日子,不要孩子了,她才能心里舒坦,我也就是不死心,总想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结果她根本就是软硬不吃,我最后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贺宁看了看汤力,对麻经纬的这种说法感到有些疑惑,关于结婚之后要不要孩子的这种事,每个人的想法可能都不大一样,有的人喜欢孩子,认为生一个孩子是家庭生活不可缺少的部分,也有的人对孩子的渴望并不强烈,认为两个人一起生活就很好,这都是无可厚非的,麻经纬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除非是因为他逼迫的太紧,否则的话,作为旁观者来讲,贺宁会忍不住觉得每一次一提到孩子的事情就大吵大闹甚至离家出走,这个祝盼香的反应有些过了头。

    汤力似乎也有类似的想法,他想了想,问麻经纬:“祝盼香每次跟你因为这件事争吵,离家出走住在哪里?大约出走几天?”

    “那不好说,她每次都住不一样的地方,有的时候是借住朋友、同事的家里头,有的时候住小旅馆,反正总有办法让我找不到,时间长短也不好说,有的时候长一点,有的时候短一点,长的时候五六天一个礼拜,短的时候一两天,有的时候感觉不管我怎么哄,她就是不肯原谅我,有的时候呢就好一些,稍微哄一哄,她就给我面子,回家来了。”麻经纬说起这些事来,似乎也是满肚子的委屈,“你们不要觉得是我总拿要孩子的事情去逼着我老婆如何如何,其实真的没有,我承认这种事儿肯定是我提起来的次数要多一些,但是有的时候她也会主动问我,还想不想要小孩儿了,你说,我能不想么!我做梦都想,但是她不愿意,我才一直忍着不提的,所以她那么一问,我就惊喜了,以为她想通了,愿意了呢,我就说想啊,我做梦都想有个孩子。结果一说完这话,她当场就翻脸,说没想到我娶老婆就是当成生孩子的机器,然后就闹脾气,就走……我都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儿了,你们警察都不让钓鱼执法了吧?我有的时候就觉得,我总在家里头被我老婆钓鱼执法,之后还得我去赔礼道歉哄人回来,我有时候也是心累啊。”

    别说麻经纬本人了,听完他的这一番话,就连贺宁都觉得祝盼香的确是有一些钓鱼执法的味道,如果麻经纬提到的这些事情是属实的,那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祝盼香需要一个离家出走的契机,所以才故意在明知道麻经纬内心里对孩子的渴望从来没有消失的情况下,给他一点希望的曙光,然后再借题发挥。

    只是这样一来,贺宁就有另外的一个疑问了:“那祝盼香跟你在生活上面的分歧那么大,你又觉得总哄她心累,为什么两个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呢?”

    “你这小姑娘,一看就知道是没结婚没成家的人,”麻经纬摇摇头,“结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旦结了婚,那就意味着两个人拧成了一股绳,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轻易也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磕磕碰碰就离婚,那是不负责任的行为,也不成熟。而且我是个大男人,让着自己老婆一点儿又有什么不可以呢,我之前的老婆已经因为意外走了,我是多不容易才走出那一次的阴影,重新振作起来啊,能够再成家,我都觉得是老天爷对我不薄,如果能有自己的孩子,当然更好了,要是不行,那可能就说我没那种命,我就接受现实呗!”

    “哦,对了,还没问,你刚才说你当初本科毕业到这边来工作,当年本科学历又含金量很高,后来祝盼香还嫌弃过你不是初高中的老师,只是小学老师,而且还不是主科的,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到小学去任教的呢?”贺宁问,这个问题从方才开始就让她觉得有些困惑,只不过一直没有腾出空来询问罢了,同样的条件放在现在当然是不好说的,但麻经纬也强调过了,他当年那个时候的本科学历还是很好用的,尤其是A市这种二线城市,在十几二十年前本科生说不上多么金贵,也绝对是“抢手货”,如果他真的不甘心在小学任教,以他的学历在那个年代找个初高中的老师做一做也不是不可能的,没道理如此的困窘。

    麻经纬白白净净的脸庞一下子就涨红起来,他把自己的目光移向一旁,似乎是有些不愿意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迟疑了一下,他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觉得还是表现得配合度高一点比较好,于是这才支支吾吾的说:“当初我想跟我当时的老婆在一起,为了她才来A市的,我因为学的专业实在是不对口,去的话只能去比较差的学校,好一点的学校都没有招聘计划了,我又不甘心,结果一拖一拖,就把机会错过去,我当时的老婆说她家里有个亲戚,马上就要升迁,到时候直接管辖的就是教育口,所以让我骑驴找马,先找个能解决编制的教育类型的工作,然后等她亲戚上任了以后,我们就找他帮忙疏通疏通,到时候我就可以进一所重点高中里面去,我当时就觉得挺好,所以就找了现在的这份工作,打算当做是‘骑驴找马’的那个‘驴’,结果后来她家的那个亲戚没有分管教育,分管了别的部门,我这事儿就耽误了,原本想着曲线救国也行,通过关系再找关系,也总好过没有关系不是么,结果还没等开始着手办成这件事呢,我那个老婆不就出了事么,她娘家人跟我都闹成那样了,还怎么可能帮我去疏通。”

    也难怪麻经纬不愿意说出来,指望着前妻的亲戚想要走后门,结果运气不好,拐了一圈最后到了这样的一个处境,等于是被卡在了自己曾经“骑驴找马”的“驴”上头下不来,这种经历既不光彩,也不愉快。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汤力问。

    “我是学法语的,”麻经纬晃了晃脑袋,“学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这是要干大事业的人了,法语啊,多洋气的语种啊,什么浪漫,什么优雅,什么多【HX】情……结果到头来才知道,容易高不成低不就,层次高用得着的地方嫌我学校不够出名,或者学历还不太够,水平也不太够,层次低一点的地方又没有用武之地。”

    学法语的?贺宁觉得心头一跳,想起了案发现场那块餐巾上面的那句法语,不过她很快的又把方才陡然加快的心跳给慢慢的平复回去,麻经纬的本专业是学法语的,如果死者真的是祝盼香,在祝盼香的死亡现场明晃晃的留了一句法语,这样会不会有些太过于直白和明显了呢?就好像生怕有人会忽略了这个案子和麻经纬这个人的关联一样,有些刻意,反而让贺宁在一惊之后又很快淡定下来。

    “二位,我……我还是想在你们这里等着,行么?我现在心神不宁的,被你们问问话吧,还能稍微好一点,要不然就胡思乱想的,心里面还直发慌!要不然,你们继续问我吧,问什么都行,我知无不言,或者是你们给我安排点什么事,只要能让我分散分散注意力,怎么样都行!”麻经纬开口恳求道。

    贺宁和汤力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哪里有那么多的问题需要去问,更不可能给麻经纬安排什么事,但是看得出来麻经纬也确实是有些六神无主的,最后没有办法,他们两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让麻经纬可以在公安局里等着,但是不能呆在办公室这边,贺宁把他带去了会客室,让他在那里等一等,等到下午他们一起到车站去接祝盼香的父母,到时候提取了祝盼香父母的DNA样本就可以与女尸的DNA进行对比,来确定死者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祝盼香了。

    麻经纬千恩万谢,他说呆在嘈杂一点的环境里,比让他回家去要舒服得多,于是他就真的到会客室里去消磨时间了,中午的时候贺宁给他送了一份午餐过去,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跑来找贺宁。

    “我岳父母来电话了,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能够到站。”他紧张的说。

第十一章 岳父母

    看得出来,麻经纬是真的挺害怕自己这岳父母的,还没见到他们本人呢,就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贺宁安慰了他几句,看样子效果也不明显,麻经纬只差没有好意思开口恳求贺宁和汤力单独去接祝盼香的父母,让他留下来等了。

    当然,他也很清楚这是不现实的,所以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三个人下楼上车,祝盼香的父母乘坐的是长途客车,所以他们就直奔客运站,到了那里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麻经纬指着一辆缓缓驶入客运站院门的大巴,扭头对旁边的贺宁和汤力说:“来了!来了!这辆车是从我老婆娘家那边来的!”

    车子一拐进来,麻经纬就好像是被人把浑身上下的筋骨都抽紧了一样,整个人变得有些僵硬不自然,贺宁和汤力谁也不知道祝盼香的父母长什么模样,所以还得指望着麻经纬来帮他们认人,不过等乘客从车上下来了七七八八之后,贺宁倒是一眼就把祝盼香的母亲给认了出来,原因很简单,这对母女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一看到麻经纬的岳母从车上走下来,贺宁就仿佛看到了局里面那张复原图苍老了二三十年之后的效果,并且因为这个缘故,死者是否就是祝盼香本人的这个问题,贺宁的心里面也已经又有了一些判断。

    麻经纬就好像木桩子一样的戳在原地没有动,汤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迎上去,他面露难色的看了看汤力,汤力表示自己也会跟着一起过去,这才肯迈开步子,一副上刑场一样的架势朝长途大巴走了过去,贺宁则留在车跟前等着。

    祝盼香的父母下了车之后,没有立刻看到麻经纬,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这倒也难怪,在这样的情况下,谁的脸色还好看得了,那才奇怪呢。没过几秒钟,他们终于看到了迎上去的麻经纬,祝盼香母亲登时就变了脸色,似乎是想要发作,不过汤力跟在麻经纬的身边,祝盼香母亲看到了,便收敛了起来,和祝盼香的父亲一起,还算客气的同汤力打了招呼,四个人一起回到车子这边,期间麻经纬一直表现的有些畏畏缩缩,到了车子跟前,凑到贺宁身边小声的求她能不能让自己坐副驾驶,贺宁还没有来得及答应,祝盼香的母亲就开口了。

    “麻经纬,你到底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了?还是说我和你爸在你眼里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或者妖魔鬼怪啊?”她眼神凌厉的打量着麻经纬,质疑地问。

    麻经纬赶忙摇头,多一句话都没敢说,乖乖的坐上了后排,贺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去干涉,毕竟在客运站的院子里头说太多也不好,所以就也跟着默默上车,五个人一同返回公安局去。

    客运站距离公安局并不算特别远,不过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下班高峰的时间段,路况并不是十分畅通,所以行进速度不比来的时候,汤力和贺宁一路无话,后排的三个人也同样的安静,只不过他们三个人的那种安静,有一种超强低气压盘旋着,麻经纬坐在祝盼香父母的中间,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受气包一样,原本身材就很消瘦的他,现在更是恨不得一瞬间就学会缩骨功,最好能够缩成纸片一样,毫无存在感才好,而祝盼香的父母,尤其是祝盼香的母亲,一直盯着麻经纬,就好像打算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似的,又好像已经把自己的目光变成了锋利的小刀,打算从麻经纬的身上剜下几两肉来似的。

    麻经纬当然感觉到了这种令人不舒服的凝视,所以他选择眼观鼻,鼻观心,乍看起来好像已经入了定似的,不过仔细留意一下不难发现他的身子有多么僵硬。

    原本贺宁并没有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这种尴尬气氛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随着五个人共同处在狭小的车内空间里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拉长,贺宁觉得自己好像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一样,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回到了公安局,贺宁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钟她就意识到,自己不是高兴得太早了,而是对形势的估计有着本质上的错误。

    车子才刚刚停稳,祝盼香的父亲就率先下了车,不仅是他下了车,他还顺手揪住了麻经纬的衣领,把他也好像是拎着一只鸡一样的从车上一把拖到了车外。

    麻经纬猛地被人这么一拉,毫无防备,直接从车里面摔了出去,跌坐在地上,他本就是瘦小的人,而祝盼香的父亲却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站在他身旁就跟一座黑铁塔似的。光是把麻经纬拖出去还不算完,祝盼香父亲扬起小蒲扇一样的巴掌,作势就要朝麻经纬打过去,麻经纬就好像是吓傻了一样,除了缩了缩脖子之外,竟然没有其他的闪躲动作,眼见着巴掌就要打在他身上了,更是吓得紧紧的闭上了眼睛,缩着脖子等着挨打,心惊胆战的等了几秒钟,预期当中那狠狠的一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他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看到汤力从祝盼香父亲身后拉住了那即将落下来的巴掌,祝盼香父亲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只好作罢。

    “这里是公安局,不要闹事。”汤力皱着眉头,看对方应该不会再胡来了,这才松开手,“有什么事情语言沟通,不要在这里动粗。”

    贺宁在一旁有些忍俊不禁,碍于眼前的形势,还得强忍着。按照常理来说,汤力说的这话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有什么事情语言沟通”这句话从汤力这么个闷葫芦的嘴巴里面说出来,效果可就不一样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有趣。

    麻经纬很显然已经把汤力当成了自己的保护神一样,一路上都紧紧的跟着汤力,要不是他也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现在估计恨不得要两只手攥着汤力的衣襟才会觉得踏实。祝盼香的父母对麻经纬虎视眈眈,但是终究顾忌着汤力,不敢再对麻经纬动粗,只能用眼神恶狠狠的剜着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到了办公室里面,贺宁招呼他们坐下来,麻经纬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一个靠汤力更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仍旧是畏首畏尾的模样。

    祝盼香的父母看起来都是比较强势的人,并且浑身上下的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楚的市井气息,祝盼香母亲横了一眼麻经纬,开口问贺宁:“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闺女好端端的怎么就好像是出事了?而且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到底是出事了还是没出事,怎么还说不清楚呢?这个废物点心在电话里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你们当警察的是明白人,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废物点心”指的当然是麻经纬,麻经纬木然的坐在一旁,似乎对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措辞并没有什么反应,已经习以为常了,贺宁想象不出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也不是眼下她需要去关心的问题,她拿出了死者相貌的模拟复原图递过去,顺便把大致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当然,她省略掉了案发现场的血腥程度,一方面避免让祝盼香的父母受到太大的刺激,另外一方面,也算是对麻经纬的一种保护。从祝盼香父母虎视眈眈的架势来看,不能排除他们会把女儿出事的这一噩耗带来的怨气撒在麻经纬头上的可能性。

    祝盼香母亲听完了贺宁的话,脸色已经有些惨白了,祝盼香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对于接受DNA样本提取的这个要求倒是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只是在汤力带他们过去采样的时候,祝盼香父亲临走又恶狠狠的瞪了麻经纬一眼,对他说:“你等着!要是这事儿虚惊一场,那咱们另说。要是出事的真的是我闺女,我把闺女交给你,你没有给我保护好,那你就等着我怎么拆了你吧!”

    说完,他还故意把拳头捏的嘎嘣作响,然后转身跟着汤力走开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麻经纬筛糠一样的抖了起来,他的岳父母一离开刑警队办公室,他就更是一点不遮掩的表达起自己的畏惧来,“警官,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能不能申请保护啊?你们要是不保护我,我就死定了呀!”

    “祝盼香是你杀的?”贺宁瞪了麻经纬一眼。

    麻经纬白着脸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有,你不要乱说啊!”

    “那你干嘛要被他们给吓成这样?”贺宁有些不解,“你就那么怕他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麻经纬唉声叹气的说,“我之前的老婆出事之后,我被她爸妈,还有我那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小舅子给打的不成人样,这事儿我真的是到现在也心有余悸,有的时候还会做恶梦呢!而且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命不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这回再婚的老婆,岳父母也是脾气不太好的人,你也看到他们是什么样的了,他们俩是做小生意的,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敢惹,吵架打架都是一把好手,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跟我老婆结婚,他们是一直不同意的,后来好说歹说的才算是同意,对我这几年也是一直都很不满,现在我老婆出事了,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真要是出事了,他们肯定特别接受不了,这一难受就得找人撒气吧,那还能有谁啊?我不就成了那个罪人了么!我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不比当年,这要是再被打成上一次那样,我可就活不回来了。所以我求求你们,一定无论如何保我一个周全吧!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说着他起身就要跪拜,贺宁慌忙拦住他。

    “你不要搞这一套好不好?”贺宁费了好大的力气,总算把麻经纬给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也不要怕成那个样子,我们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冲动,不要做一些不理智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他们不是说道理能够说得通的人啊!要是讲道理就能说得通,我还至于怕成这个样子么!我以前就尝试过跟他们讲道理,但是他们根本听都不听,理都不理,直接不是骂就是干脆要打,”麻经纬对贺宁给出的答复很显然是不满意的,“我之前因为要孩子的事儿,跟我老婆吵架,他们来看我老婆,知道了,也要跟我大吵大闹,我就说咱们讲讲道理,不同意就不同意,但是我的要求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们家里也不能那么霸道不讲理吧?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岳母直接就冲过来给了我几个大嘴巴,还反咬一口说谁知道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外心,想要借题发挥,拿没有孩子的事情出来说,想要在外面养年轻的小狐狸【HX】精什么的,说的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哪有这么个道理啊!所以你说的那种什么做思想工作,根本就行不通!算我求求你了,你也弄个什么限制令,要求他们不能靠近我少于多少米,要是违反了你们就会抓他们,行不行?”

    “你说的你是美国警察,而且限制令也是法院颁布的,咱们国家现在暂时还没有这一套,只要你岳父母不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更是没有那个权限。”贺宁对此虽然很同情,却也是爱莫能助,“你放心吧,刚才你不也看到了么,你岳父母也不是一点分寸都不讲的人,所以我们把这里面的利害都说清楚,他们应该也会有所顾忌的。”

    “但愿吧……”麻经纬一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太情愿的接受了贺宁这个在他听起来很没有安全感的建议。

第十二章 有所隐瞒

    过了一会儿,汤力就带着祝盼香的父母回来了,麻经纬原本垮着双肩有些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一看到他们回来,登时就改成了正襟危坐的姿势,浑身上下一瞬间就都绷紧了似的,祝盼香的母亲打从走进办公室就一直用眼睛死死的盯着麻经纬,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麻经纬见状就更加坐立不安起来。

    贺宁看到这个状况,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那么回事儿,干脆开口对麻经纬说:“这样吧,我们还需要在这里和祝盼香的父母亲谈一谈,要不然你就先回去吧,等我们这边有什么进一步的情况,我会再及时联系你的。”

    麻经纬当然是巴不得可以早一点从祝盼香父母身边逃离,连忙点点头,祝盼香的母亲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猛地站起身来,挡住了麻经纬的去路,两眼一瞪,麻经纬就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她扭头对贺宁说:“你这小丫头,怎么什么都不说清楚就把人给放走了?!我女儿是嫁给他,跟着他在这边过日子的!现在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事儿跟他还能脱得了干系?我告诉你姓麻的,你今天别想给我这么轻轻松松的就溜了!你要是不给个交代,我今天让你扒层皮!”

    贺宁见状,也不好硬让麻经纬离开,以免激怒了祝盼香父母,当着面或许不能怎么样,私下里再去找麻经纬的麻烦,那就真的是添乱了。换一个角度想,虽然说祝盼香父母的行为做派略显的有些强势,但是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女儿极有可能是出了事,在A市女儿祝盼香唯一的亲人就是丈夫麻经纬,作为岳父母,他们认为是麻经纬没有好好的照顾好祝盼香,所以才害得祝盼香出了事,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从这个角度出发,不管麻经纬心里觉得有多委屈,给自己的岳父母一个交道倒也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于是她又临时改了主意,对麻经纬说:“要不这样吧,你再把祝盼香当初为什么会赌气离家出走这些事情和你的岳父母介绍一下,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

    麻经纬很显然并不是特别喜欢贺宁的这个提议,只不过形势逼人,他也没有别的什么更好的选择,于是他就又有些畏畏缩缩的坐回了只的位子上,垂头丧气的把事情又大致的给祝盼香父母讲述了一遍,大致上来讲,就是他和祝盼香又因为要孩子的事情发生了争执,祝盼香又和以往一样,一赌气就要离家出走,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后来联系过了祝盼香在本地所有的熟人亲友,均无果,这才有些担心的选择了报案,之后就被通知到公安局这边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又是你这个小王八蛋闹的!”一听完麻经纬的解释,祝盼香母亲立刻就怒骂起来,“我闺女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就找了你这么一个死过老婆的窝囊废,我闺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啊!嫁给你这么个二手的男人就够委屈的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倒是说话啊!现在变哑巴了?你也不撒泡尿照一照,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熊样儿!还张口闭口的要孩子要孩子!你那么能耐你自己生一个去,别什么都指望着我闺女!我告诉你,我们祝家可不欠你的,我们当初把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嫁给你,已经是一百万个不愿意了,结果你还对她这样!为了要孩子的事情你三番五次的逼她!”

    “妈,我没逼她……这次是她自己主动提起来的,她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想要孩子,我说是,然后她就……”

    不等麻经纬解释完,祝盼香母亲一巴掌就甩了过去,贺宁紧拦慢拦,还是没有拦住,她那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麻经纬的脸颊上,让麻经纬原本苍白的脸颊顿时就起了红印子,都说打人不打脸,在外面不管怎么样也总还是要给人留点脸面的,现在当着贺宁和汤力的面,祝盼香母亲就这么随意的甩了麻经纬巴掌,麻经纬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委屈的捂着腮帮子不敢再开口,由此也足以见得平日里祝盼香父母对于这个女婿是怎么样的跋扈了。

    “有话好好说,不要动粗!”贺宁赶忙拉住祝盼香的母亲,怕她又继续对麻经纬动手殴打,顺便也给汤力递了一个眼色,让他留意祝盼香的父亲,汤力心领神会的把麻经纬拉到了自己身旁,贺宁这才板起脸来对祝盼香的母亲说,“你们不要胡闹,沟通是用嘴巴和语言,不是用巴掌拳脚!”

    “你懂什么!”贺宁年轻,祝盼香的母亲也压根儿没有把她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放在眼里,哪怕知道她是警察,也全然不在意似的,“我闺女肯定是被这小子给气得没招儿了才会离家出走,才会出事儿的!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他不是杀了我闺女的凶手,也是帮凶!我替我女儿伸张正义,怎么了?而且他当着我们的面,当着你们的面,红口白牙的居然撒谎!这还不该打?!”

    “我没撒谎……”麻经纬声音细若蚊蝇的偷偷辩解一句,虽然一脸的委屈,却在吃了一巴掌的亏之后,硬是连一句大声的争辩都不敢,甚至从他的模样来看,他的这一句辩解都很害怕被祝盼香的父母听见了去似的。

    “别说帮凶不帮凶的这都是你们现在主观上的认定,没有任何的依据,就算他真的是帮凶,甚至是主凶,这里是公安局,也不是让你们私设公堂的地方!”贺宁把声调陡然提高了几度,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伸手用力一拍旁边的办公桌,“不管这件事里面麻经纬到底有没有责任,有多大的责任,一切都要依法解决,依法处理,你们虽然是祝盼香的父母,如果违法法律,做出了伤害他人的人身健康,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的行为,我们也一样会依法处理你们,不会讲什么情面的。还有,你为什么说麻经纬刚刚说的是说谎?有什么依据么?”

    “这还需要有什么依据么?!”祝盼香母亲被贺宁这么呵斥了一番,心里也是有些不爽的,只不过在老鼠面前,再小的小猫崽儿也一样是猫,贺宁再怎么年轻漂亮,她的身份毕竟是个警察,是个刑警,祝盼香母亲还是不敢轻易冒犯的,于是便强忍着不悦,继续辩解道,“我是盼香的妈,我还不了解自己的闺女么!我闺女就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提要孩子的事情!这个废物就是在撒谎!”

    “我没撒谎,我撒这种谎有什么用啊?”麻经纬实在是委屈得紧,他就好像找救星似的扯了扯一旁汤力的衣服,“我刚才都跟你们说过了,我老婆以前也跟我主动提过几次,这一次也不是第一回了,我真的没说谎。”

    “你放屁!我闺女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还她主动跟你提,问你想不想要孩子?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儿!我闺女脑子坏掉了么?!她明知道自己——”祝盼香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祝盼香父亲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她愣了一下,生生的把话给扭了一下,“她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小孩儿,为什么要问你还想不想要?!她那么问不就等于是找茬儿吵架么?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闺女还成了那个不讲道理,脑子不正常,专门找茬儿跟你吵架的人了呗?!”

    麻经纬哪里敢应声,连连摇头,结结巴巴的想要替自己辩解,却又迫于祝盼香母亲施加的压力,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贺宁微微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了什么,她扭头对汤力点了点头,汤力明白了她的意思,拍拍麻经纬的肩膀,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祝盼香父母不敢阻拦,只好气呼呼的瞪着麻经纬,贺宁也没有急着开口继续谈话,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一直到汤力把麻经纬送到楼下又返回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于祝盼香的事情,是瞒着麻经纬的?”贺宁这才开口询问祝盼香的父母,虽然说自己刚才努力的镇住了场面,但是对方毕竟是一对脾气比较大的夫妇,贺宁也怕万一自己的问题一问出来,顿时这两个人就暴跳如雷,那场面也是不大好控制的,还是有汤力在场比较稳妥。

    “你胡说什么!我们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那个废物!”祝盼香母亲有些恼火的开口反驳道,“我们家闺女嫁给他可是个黄花大闺女!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成天开口要孩子,闭口要孩子,跟他结婚就是为了给他生孩子的?!也不看看他那个穷酸的样子,生出来孩子也是坑了人家,他也配当爹?!”

    这番话很显然是没有任何一点客观可言的,更是有一种顾左右而言他,刻意想要转移话题的性质,贺宁原本还有一些不大敢肯定自己的判断,现在一看祝盼香母亲的这种反应,便也一下子笃定起来了,她示意祝盼香母亲不要激动,然后心平气和的对她说:“虽然因为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不能让你们去直接辨认死者是不是就是祝盼香,但是如果不是身高体貌等等证据都指向了祝盼香,没有一定的把握,我们也不会通知你们过来,这一点你们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不是么?在案件没有清晰之前,谁也不能确定到底什么人会是凶手,凶手的作案动机又是因为什么。不要以为杀人就都一定是因为什么惊天动地的理由,有的时候也可能是平日里谁都没有留意过的小细节。你们是祝盼香的父母,如果你们真的以大局为重,现在最好就不要有什么刻意的保留,我们已经把麻经纬给送走了,你们有什么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的事情,现在也可以不妨直说。”

    祝盼香的母亲原本满脸的不高兴,被贺宁这么一说,也似乎有些犹豫了,她把目光悄悄的投向了自己的丈夫,祝盼香的父亲也皱起了眉头,好像纠结着什么,最终,他叹了一口气,别过脸去,祝盼香母亲便也跟着叹息起来。

    “算了,事到如今,我们也得重新判断个轻重了,”她开口对贺宁和汤力说,“这事儿除了我们俩,没有谁知道,就连我家里的亲戚也都不知道。我闺女在这个麻经纬之前,谈过一段恋爱,跟那个男朋友在一起挺多年,那个男的……挺不是个东西的,特别混,我们俩原本就不同意,她也不听我们的,跟人家不光谈恋爱,还同居了,最后一拖那么多年,那男的也不提结婚的事儿,到最后俩人突然说分手就分手了,分手之后,我闺女可能是觉得挺伤心的,一直也没有再找对象,我们俩也着急,但是这种事儿,我们着急也不顶用,再后来好不容易她过来几年想通了,就找了麻经纬这么个玩意儿回来,我和她爸肯定是都不同意的,毕竟你说谁的爸妈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找个二婚死了老婆的男人啊!我俩就反对,坚决反对,我闺女就自己坚持,软硬不吃,后来我追问她到底为什么,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着,为什么就非得这个男人不可,她才跟我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祝盼香母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红了眼圈,她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继续说:“我后来才问出来,弄了半天,这个傻孩子跟之前那个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小心怀孕过,而且还怀了好几次,那个男的都不要,所以她就瞒着所有人,去医院都给拿掉了,那男的也没有因为这些事儿就多体谅她,所以她身体也没有养好,最后……最后就落下了毛病了……”

第十三章 隐疾

    祝盼香母亲这么一说,贺宁和汤力的心里面就都有数儿了,这个所谓的“身体没养好,落下了毛病”,其实就是祝盼香与前男友在一起期间多次有过堕【HX】胎的行为,最后导致了不能够生育,祝盼香的父母对这一件事心知肚明,所以便自动自发的认定了祝盼香绝对不可能主动向麻经纬提起生儿育女方面的话题。

    这倒也是一种合理的推测,换成是贺宁估计也是这样的想法,就算不知道祝盼香有这方面的问题之前,她也同样是对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不明白祝盼香为什么明明自己不想要孩子,又明知道麻经纬内心里对孩子的渴望,还要故意去主动询问麻经纬,给他一点点的希望,之后再翻脸用这件事和他争吵,听起来完全就是一副故意找茬儿想要起争端的意思,只是这么做对祝盼香又能有什么好处呢?她作为办案人员都觉得有些蹊跷,祝盼香的父母就更加难以理解了吧。

    “祝盼香……不能生育的这个事情,麻经纬是不知情的,对吧?”她试探着问,在措辞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触到了祝盼香父母的逆鳞。

    还好,祝盼香父母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祝盼香母亲红了眼圈,低头揉眼睛,祝盼香父亲叹了一口气,开口说:“他当然不知道了,别说是他了,其中再早先我们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的话,还能放过我闺女以前的那个男朋友么?那个死小子把我闺女害那么惨,我不打断他一条狗腿,我祝字就倒着写!原来我们也不知道有这种事儿,就以为是伤了感情,所以我闺女才自暴自弃,好几年不谈恋爱,到后来好不容易想开了,要找对象了,连麻经纬这种二手男人居然都看得上,还死心塌地的就要嫁给他,所以我们俩就死活不同意,打算就算是棒打鸳鸯,也得给他们俩拆了。结果……后来我闺女逼急了,跟我们俩说了实话了,她说她去医院检查过了,医院说她再想怀孕生孩子,虽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成功的几率已经小到不能再小了,她当时还跟我们说了一个数儿,百分之多少的几率,我给忘了,反正就是很低,几乎就等于是不可能了。她跟我们就哭了,说她这种情况,找个没结过婚的大小伙子,根本就不可能,结了婚之后,人家想要生孩子,她生不出,到时候万一被打听出来过去的事儿,那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了。”

    “这和她选择找麻经纬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汤力皱了皱眉头。

    “麻经纬老实,还有点儿窝囊,而且前头还死过一个老婆,他能找到我闺女这种没结过婚的大姑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感恩戴德都来不及,生不生孩子这些,我闺女说她拿捏得住。”祝盼香的母亲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并且从她的神情来看,她自己也很认可祝盼香这样的决定。

    贺宁心里面是有些小小腹诽的,祝盼香和前男友之间的那些事,不能够被视为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但是把这件事隐藏起来,找一个老实巴交,并且似乎择偶条件不太理想的男人,以“下嫁”的名义迫使对方接受自己不生育的事实,还要倒打一耙的责骂对方想要孩子就是当自己是生育机器,这种道德绑架的行为实在是令人有些不齿。同时贺宁也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是麻经纬,当初就被坦诚的告知了事实,那么不能接受自然也就会及时分手,能够接受不要孩子的这种事实,日子也就会平平稳稳的过下去,但假如事先是被人蒙蔽的,之后屡屡与对方因为是否要孩子的问题发生争执,然而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另有隐情,那么恐怕自己一定没有办法坦然的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恐怕会心里面十分愤怒的。

    “祝盼香最近有和家里联系么?”在了解过了祝盼香的“隐疾”到底是什么之后,这个问题自然就没有必要再继续探讨下去,汤力开口继续询问其他情况。

    “她也不太和我们联系,十天八天的能想起来给我们打一个电话就不错了,单位总值夜班,家里头还有那么一个窝囊废的男人,她也是挺累的。”祝盼香母亲虽然心里还怀着意思侥幸的希望,但是实施情况摆在眼前,她也很清楚祝盼香是凶多吉少了,所以说起女儿来的时候,她的语气和神态也充满了苦涩。

    “平时麻经纬对祝盼香怎么样?”汤力又问。

    祝盼香母亲看了看祝盼香的父亲,然后有些不大情愿的回答说:“凭良心说,还是不错的,有的时候逢年过节了,他们两口子一起回我们那儿去,我也看得出来,我闺女在家里镇得住,洗碗做饭都是麻经纬,麻经纬也不管钱,他想要买点什么都得开口跟我闺女要钱,晚上他还烧了热水,给我闺女把洗脚水都兑好了,放在沙发旁边,让我闺女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泡脚。这方面倒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但是过日子不用吃饭么?不用穿衣么?你说现在这个社会上,方方面面什么地方不需要用钱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养家糊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对不对?被女人养着,那是吃软饭的。他麻经纬一个月才赚几个钱?比我闺女还少了好几百!你说这说得过去么?这是个男人该有的样子么?”

    “祝盼香和麻经纬因为这种事情起过矛盾么?”贺宁问。

    “那倒是没有,”祝盼香母亲摇摇头,“我闺女不就是因为自己的那点问题,所以将就他么,而且话说回来,不然又能怎么样呢?刚才那个窝囊废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一天到晚的能耐没有,自尊心还挺强,高不成低不就的,让他往机关里头考,他年龄超了,让他往更好的学校去呢,他资历不够,让他干脆辞职下海,做点小买卖,脑子又不好使!我看他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了,连个跳槽的能耐都没有,除了个老实,真是一点儿别的优点都没有了。”

    “祝盼香在A市这里除了麻经纬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关系比较密切的亲戚或者朋友了?有没有什么人对她的日常情况比较了解的?”贺宁也听得出来,祝盼香的父母除了对麻经纬满腹牢骚之外,对祝盼香的实际情况并没有多深的了解。

    祝盼香母亲果然摇了摇头,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祝盼香父亲也摇了摇头。

    “我家没有什么亲戚在这儿,我闺女当初是毕业之后自己找工作找到这儿来的,在这里就有那么几个同学,有一个好像跟她还是在一个医院上班的,别人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了,我闺女平时交朋友的事儿也不跟我们说啊。”祝盼香母亲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完之后,她终于心思从对麻经纬的控诉上头转移到了正经事上面,身子前倾,拉住贺宁的手,“丫头啊,你帮阿姨负点责啊,还有你,小伙子,你也帮阿姨和叔叔多上心一点儿!真要不是我闺女,赶紧给我们个信儿,我们也心里踏实踏实!真要是……你们也无论如何得帮我们把坏人给抓住,千刀万剐了!我闺女好端端的一个人,真要是摊上了这样的事儿,也是老天爷不开眼,谁伤害了我闺女,肯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放心,你们都放心,”贺宁连忙点头答应,“我们一定会尽快把准确的结果告诉你们的。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希望你们也能够坦诚的回答我。祝盼香在没有和麻经纬结婚之前,也有过一闹了矛盾就离家出走的这种习惯么?”

    “有,”祝盼香父亲在一旁点点头,回答这个问题他倒是十分笃定,“我闺女从小就那样,吃软不吃硬,一个不高兴了就离家出走,她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是小学那会儿,因为什么事儿我现在都记不住了,反正是我打了她一顿,她就生气了,直接就偷偷从家里拿了钱,离家出走,找了好几天才找回来,好说歹说才给哄回家里去的。而且我闺女可有心眼儿了,她离家出走可不会亏待自己,从来都是吃的住的都有办法给自己解决的明明白白。唉,她啊,这一辈子,就在男人的事儿上没心眼儿,总是吃亏!其他的都可聪明了。”

    “那祝盼香的那个同学,你们知道叫什么么?联系方式之类的有没有?”

    “好像是叫……叫……李梅吧?联系方式我可没有,就知道跟她是护校的同学,当初俩人都在一个医院里头上班,你们不是警察么,去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祝盼香母亲想了想,想不出来,索性就把事情给推了出去。

    贺宁心里面有些无奈,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祝盼香的父母亲是典型的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对别人总是要求甚多,并且还略显苛刻,有点蛮不讲理的味道,但是对于祝盼香却是没有一点严格的教育和约束,一味的放纵,不大过问,不管祝盼香做的事情错到什么程度,是不是占着理,都是没有关系的,都是理所应当的,旁人却必须无条件的配合,无条件的让步。

    “那好吧,这个我们回头自己确认李梅的个人信息。”既然如此,贺宁也知道不能强求,于是便做出了让步,顺便问,“你们今天晚上应该没有车可以回去了吧?需不需要我们帮你们安排住宿的问题?”

    “不用,我们也不着急回去,就打算去我闺女家里住下来,要么等到我闺女找到了,我们也就放心了,要么等到……你们有确定的消息,那就等到水落石出了,我们才能走。”祝盼香母亲咬了咬牙,说到后一种可能性,还是让她有些心里面不大好过,眼眶又开始泛红,隐隐的泛着泪光。

    “你们……要和麻经纬住在一起?”汤力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祝盼香父母方才对麻经纬三番五次试图动手殴打的行为他还印象非常深刻呢,所以现在一听到祝盼香母亲这么说,立刻就觉得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主意,至少对于麻经纬而言,非但不是什么好主意,搞不好都要算做是噩耗了吧。

    “我们住过去怎么了?那是我闺女的家!”祝盼香母亲听出汤力的语气里面似乎带着一点不赞同,于是又有些不高兴起来,当即就开口表态。

    贺宁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为了不在调查过程中还要提麻经纬和祝盼香父母收拾烂摊子,她决定还是稍微规劝几句:“你们留在这边的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的确也没有什么太实质的帮助,还有就是你们双方的关系也不算特别融洽,尤其又是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住在一起恐怕对彼此也都造成影响,你们是不是再稍微考虑一下,然后再决定呢?”

    “没什么可考虑的,老子住儿子的家,天经地义,我们俩没有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当儿子养的,所以我们住我女儿家也是天经地义,那个窝囊废高兴不高兴都不关我们的事,他要是觉得不敢跟我们住在一起,就滚出去呗!”祝盼香母亲翻了翻眼皮,没好气的回应道。

    贺宁叹了一口气:“我冒昧的问一句,麻经纬现在住的房子,是谁买的?”

    “他买的,小里小气的,一个房子搞不好还没有人家有钱人家的狗窝大!”祝盼香母亲略显鄙夷的撇了撇嘴。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要到他那里去住的话,要不要我们先帮你们征求一下房主的意思?”贺宁虽然很清楚从亲情和常理角度上来讲,根本不需要有这样的程序,但是考虑到麻经纬和祝盼香夫妇剑拔弩张的关系,她还是尝试着唬一唬他们,既然麻经纬的房子并不属于祝盼香父母所有,那作为真正的房主,麻经纬的立场自然也还是需要考虑的。

    “征求个屁!他没资格不同意!他的财产就是我闺女的财产,他的房子就是我闺女的房子,我们想怎么样他管不着!”祝盼香父亲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挥了挥手,招呼自己的老婆,“走走走!回去等信儿去!要是闺女没事儿,那怎么都好说,要是闺女有事儿……哼,姓麻的小心一点儿自己那一身皮!”

第十四章 一首情诗

    祝盼香母亲立刻就对自己丈夫做出了响应,起身就要跟着走,贺宁有些不大放心,连忙示意了汤力一下,汤力点点头,拿了车钥匙起身跟上,表示要送他们过去,祝盼香的父母没有拒绝,毕竟A市他们也没有怎么来过,人生地不熟,有个人能够帮忙把他们送回去自然也是好的,三个人就一同离开了。

    贺宁等他们走了,这才赶忙给麻经纬打了一通电话,把祝盼香父母要过去住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下,麻经纬在电话那头的反应倒是还算平静。

    “不奇怪,他们要是不这样,我才得觉得惊讶呢,不然我之前为什么要问你,你们能不能给我提供什么保护之类的。”他有气无力的回答说,“我岳父母是特别现实的人,我老婆活着他们就最疼我老婆,要是我老婆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难过归难过,第一时间肯定也是要先争一争利益,不光是不能吃亏,还得得到好处才行,绝对不可以有人财两空的事。所以我现在最盼望的就是这件事是一场误会,就算是虚惊一场我也认了,要不然的话,我才是最惨的那一个,老婆老婆也没了,回头搞不好还得打官司,房子也得给人家割一半去。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老天爷居然这么对待我,就好像惩罚我似的。”

    贺宁叹了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她连个能够断事的官都不算,能够做的就只有提醒麻经纬祝盼香父母要过去的事情,并且叮嘱他如果对方有什么过激行为,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不要自己采取行动。麻经纬答应的有些不情不愿,不过他随即又略显哀怨的表示,自己本来也没有那个能耐去自己采取行动,否则的话也不用寄希望于警察给提供的人身保护了。

    过了一会儿,汤力回来了,同时也带回了麻经纬和祝盼香父母再碰面的情况。汤力和贺宁一样,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并不是特别放心让这两方的人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但是祝盼香父母坚持,麻经纬又似乎并不敢拒绝,所以他也同样难以置喙,只能确保他把祝盼香父母送去之后,一直到离开之前,三个人不要起了什么样的冲突就好。正因为如此,他才比正常要晚回来了十几分钟,这还是祝盼香的父母嫌他磨磨蹭蹭的不走,下了逐客令的结果呢。

    “祝盼香父母到麻经纬家里什么状态?”贺宁问汤力。

    汤力摇摇头,就说出了四个字来形容:“反客为主。”

    在处理完了祝盼香父母和麻经纬的事情之后,他们还是在努力的围绕着案发现场进行监控视频的排查,以及周边的走访,一边处理这些工作,一边等待着DNA比对结果的出炉,毕竟在不能够确定死者就是祝盼香本人之前,他们也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对祝盼香的生平展开全面的调查。

    监控录像这方面仍旧是一无所获,他们把案发当天,与案发现场一定距离范围内的监控录像都调了出来,但是茫茫车海当中很难找到什么值得怀疑的对象,毕竟案发现场那边并没有特别近距离的摄像头,所以不能肯定这些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异样的车子是否有哪一辆里面载着一具被肢解过的尸体。

    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二十四到四十八个小时之间,而尸僵的消失则一般也是开始于人死后的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根据温度不同,季节不同,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速度也略有差异,汤力和贺宁他们大家在讨论过之后都认为,凶手应该不敢在距离那些人都涌去现场参加所谓的“惊悚派对”之前太久就提前布置好现场,毕竟那里只是鲜有人去的废弃厂区库房,并不是什么禁地,假如早早就布置上,早早就被人发现,那样一来整个计划恐怕就都要泡汤了。这样估算起来,凶手在开始这一场极端变【HX】态的“展览”之前没多久可能才运送尸体到那里,对现场进行布置,那个时候死者尸体的尸僵可能已经部分消失,尸体不再是完全强硬的,这样一来,想要运输尸体就不一定需要一个人那么大的空间,别说是小轿车的后备箱空间,就算是一辆小三轮儿估计也可以轻松的装下所有那些。

    这也给排查当日从那里经过的车辆这件事带来了更大的难度,晚上的车子还能少很多,白天那条路上来往的车辆还是比较多的,他们不可能把所有这些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车辆都排查一遍,那样太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监控录像这部分就暂时被压了下来。

    周边的走访就更加是一无所获了,那个厂子的地址比较偏,周围根本没有什么人家,一段距离之内也没有什么别的其他工厂之类的场所,再加上工厂早就停产了很久,这家工厂的所有者一心就只想找个好时机,把那块地卖上个好价钱而已,平时当然也就没有什么人会去,路上也鲜有行人,唐弘业带着人在附近转了几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询问到的人,只好失望而归。

    贺宁花了一点时间在网上搜索这件事,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也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通过互联网,在地球这一端的人足不出户也可以很容易的了解到地球另一端某一户人家的小猫小狗这一天又做出了什么有趣的动作,人们都喜欢在网络上面分享一些自己的事,大到发布一些新闻大事,小到晒一晒自己的早餐晚餐,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之类,别说是这个案子发生之前,那些传单会不会有人分享到网上去当做什么新鲜事,就单说是案发之后,当天晚上那些跑去参加“惊悚派对”的人,当他们知道那里成了一桩凶案的案发现场之后,一部分人可能会觉得后怕,会不愿意提起,但是相信更多的人反而会把那段有惊无险的经历当成是谈资,甚至是炫耀的话题,拿到网络上面去给自己增加人气。

    于是抱着这样的一种揣测,贺宁在网上挑选了一些关键词,尝试着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相关的内容,结果这不搜索还好,一搜索还真的是吓了一大跳,她想到过网上会有相关的帖子或者内容,却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天内,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说法和讨论就已经是铺天盖地了,不仅是本地论坛上有人在讨论这件事,就连一些比较大的社交网络上面也同样有人发帖在说这些事情,那些帖子的内容真真假假,甚至还有人在帖子里贴上了很多恐怖的图片,当然,那些图片大多数都来自于一些恐怖片的剧照,并不是真正的案发现场,这倒是让贺宁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她稍微浏览了一下近期的帖子,发现很多发帖的人其实也并不是那天在场的人当中的,而是道听途说,便拿出来吸引眼球,说出来的内容也绝大多数都来自于自己的主观想象,很多描述都极其夸张,因此下面跟帖的人自然也是存疑者居多,很多人纷纷指出这些发帖人言辞当中的表达漏洞,对帖子里面内容的真实性提出质疑,总体来说倒也算是没有因此造成太大的恐慌情绪。

    稍微松了一口气之后,贺宁把注意力从最近这两天才发的新帖子上转移开来,留意起案发之前关于“惊悚派对”的帖子来,毕竟小肖拿到那传单的时间是在众人发现尸体的前一天,到底那个凶手还有没有更早些时候把传单散发到其他地方去,贺宁他们也不是特别清楚,所以正好通过这一途径来摸一摸底。

    贺宁翻了翻,还真有几个关于“惊悚派对”的帖子,不过都是在一些本地的同城论坛上面,时间比小肖拿到传单要略早几个小时,这些帖子里面并没有提到什么太多的案情细节,只是说有这么一个特别酷炫特别刺激的“惊悚派对”,值得期待,寻求一同前往的“同道中人”,这几个帖子的发帖人都是来自同一个ID,只不过是发在了不同的板块里,每个帖子的留言数都不算少,不过点进去一看,基本上都是发帖人自己一个人的顶贴刷新,嚷嚷着帖子不要沉之类的,真正相应的寥寥无几,就在贺宁几乎快要不打算再翻这个人的帖子的时候,一条回复吸引了她的注意,也让她一瞬间明白了那个发帖人的身份。

    “楼主,我们几个是XXX大学的学生,也拿到了这个派对的传单,想去参加,但是时间太晚,距离太远,没有车,去不成啊。”

    那个楼主在下面回复道:“私信我你们的地址,有缘的话,我载你们去。”

    看完了这两条对话,再看那个楼主的ID名称“golden-man”,贺宁心里面就更加笃定了几分,这个叫做“golden-man”的发帖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天晚上打过一个照面,自称“小金”或者“金哥”的宋天禄,而回帖给他的那个人则是小彭,这样一来就可以解释的通他们是怎么取得联系的了。

    两个人的私信内容贺宁当然是看不到的,令她有些感兴趣的是这个疑似宋天禄的人,这个人似乎在别人都不大感兴趣的情况下,对于“惊悚派对”抱有很浓厚的兴趣,在网上不停的做着宣传,想方设法的鼓动他人参加进去,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宋天禄呢?假如真的是他,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贺宁想了想,临时注册了一个账号,在“golden-man”其中的一个帖子下面留言,表示自己是一个有些好奇的网友,从网上看到了一些关于那天“惊悚派对”的内幕,询问楼主是否真的去参加了,那天是不是真的好像有些帖子说的那么恐怖。因为怀疑这个人就是宋天禄,结合那天在现场的时候宋天禄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为了确保这个“golden-man”会回帖,贺宁还特意从网上找了一个漂亮姑娘背影的照片作为头像,算是替回帖又加了一点筹码。

    在祝盼香父母来过的第二天下午,临近下班时间的时候,刑警队忽然收到了一份快递,是寄给贺宁的,接到快递员的电话贺宁有些惊讶,父母最近并没有跟她提到寄了什么东西过来给自己,她也实在想不到会有谁寄什么东西过来。

    东西很快就送到了,是一个不大的小盒子,拿在手里面轻飘飘的,似乎除了盒子本身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分量了,贺宁晃了晃,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再看看包裹上面的快递单,只潦草的写着收件人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寄件人的部分是空着的,什么都没有填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寄来的。

    贺宁一头雾水的拿着这个小小的包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来,把包裹拆开,里面是一个金色的缎面小盒子,看起来很精致,并且还没有打开盒子就已经可以嗅到丝丝缕缕的香气,那香气甜兮兮的,有些熟悉,但是又让贺宁一下子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她轻轻的打开小盒子,然后一下子就知道了那甜兮兮的气味到底是来自于什么东西——盒子里面厚厚的铺满了玫瑰花瓣,厚厚的一层,红艳艳的。

    在玫瑰花瓣的下边是一张明信片,正面是一个女人朦朦胧胧的背影,看起来颇为文艺,翻过来,被面誊写着一首诗。

    “我记得那美妙的瞬间:

    你就在我的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我为绝望的悲痛所折磨,

    我因纷乱的忙碌而不安,

    一个温柔的声音总响在耳边,

    妩媚的身影总在我梦中盘旋。

    岁月流逝。一阵阵迷离的冲动

    象风暴把往日的幻想吹散,

    我忘却了你那温柔的声音,

    也忘却了你天仙般的容颜。

    在荒凉的乡间,在囚禁的黑暗中,

    我的时光在静静地延伸,

    没有崇敬的神明,没有灵感,

    没有泪水,没有生命,没有爱情。

    我的心终于重又觉醒,

    你又在我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心儿在狂喜中萌动,

    一切又为它萌生:

    有崇敬的神明,有灵感,

    有泪水,有生命、也有爱情。”

第十五章 告密者

    别说是熟悉的字迹了,就算是一看那明信片上面誊写的这首诗的内容,贺宁也知道这个不具名的快递到底出自何人之手,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顿时就感到兴趣索然,原本的一点点好奇一瞬间就变成了腻烦,随手把明信片和装满了玫瑰花瓣的盒子一并扔进了桌旁的垃圾桶里面,多一眼都不想再去看。

    唐弘业正巧从贺宁桌旁经过,看到她把那些东西一股脑的扔进垃圾桶,一时之间八卦的心思也被激了起来,毕竟最近手头的这个案子性质有些严重,因此大家的心里头也都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多少感到有些压抑,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可供挖掘的八卦,这倒也不失为一种调节气氛的手段,让憋闷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一下。于是他立刻凑了上去,一弯腰就把刚刚被扔进垃圾桶的小盒子还有明信片都捞了出来,看看那金灿灿的缎面小盒子,再看看里面的玫瑰花瓣,这份礼物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是一目了然的,于是唐弘业凑到贺宁桌旁,冲她挤挤眼睛:“唉,我说大妹子,这东西就扔了?挺好看的,就真的不要了啊?”

    “没用的东西都是垃圾,留着也没有用,不扔了还能干嘛?”贺宁耸耸肩,也笑呵呵的和唐弘业调侃起来,“没想到你这么一个七尺男儿,居然还挺喜欢这些玩意人的啊?你要是那么喜欢,我就转送给你,你拿回去慢慢欣赏!”

    “别!免了!我可没这个爱好!”唐弘业一听这话连忙摆手,他看贺宁并不介意,就翻了翻手上的明信片,发现上面并没有署名,再看看上头誊写的那首诗,顿时就乐了,“哟,你这个追求者,还是个文艺小青年啊?诗写的够不错的,就是这胆识可不太够,既然想要追求心仪的姑娘,这位仁兄连个名字都不敢留,这算什么呀?听说过做好事不留名,听过追姑娘不留名的么?你说是不是啊,老汤!”

    汤力原本也留意到了贺宁收到那个快递之后的反应,但是他并没有吭声,现在被唐弘业点到名字了,不能不理不睬,这才开口说:“你这人,太八卦。”

    “八卦怎么了?八卦装点生活,八卦让生活更加丰富多彩!”唐弘业对汤力这不算指责的指责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这事儿不是很简单么,行侠仗义不留名字是因为不图回报,那追求姑娘,要是不图回报……那还追个屁呀!”

    “你这个人……”汤力对于唐弘业这种锲而不舍的八卦精神感到有些哭笑不得,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看贺宁有好奇么?”

    “没有啊,她不好奇但是我好奇啊!”唐弘业说完之后,自己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这才慢了半拍的明白了汤力的意思,一脸恍然大悟的转向了贺宁,“贺宁,这个匿名侠是谁,你是不是都猜到了啊?这个写诗的小文青是谁啊?”

    “这个写诗的是个老文青,特别古老的那种,十九世纪末就过世了,他的名字叫做普希金。”贺宁笑呵呵的避重就轻,“你要是被普希金的诗打动了,回头我买本普希金诗集送给你,你没事儿的时候也背诵几首,留着追姑娘用。说真的,我觉得你的声音特别适合朗诵诗歌,不信你念一念这一首,让我们听听!”

    “得!我可没那个爱好!朗诵诗歌什么的,太酸了,不适合我!”唐弘业平素别看最喜欢耍贫嘴,但是实际上他骨子里是很怕那些矫情的事情,所以现在被贺宁这么一调侃,他生怕真的会被贺宁拉住表演什么诗歌朗诵,把那个缎面盒子和明信片烫手山芋一样的扔回了垃圾桶里,赶忙走开了。

    他这么一扔,盒子里面的玫瑰花瓣就撒了出来,在垃圾桶和垃圾桶一旁的地面上都掉落了很多,贺宁也没心思去理睬,正好把这个话题结束掉,继续专心工作上面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洒落一地的玫瑰花,倒把另外的一个人给招来了。

    过了一会儿,林飞歌到办公室这边来那一份材料,路过贺宁的桌旁,正好看到地上和垃圾桶里的玫瑰花瓣,还有金色缎面小礼盒,她顿时就停下了脚步,俯身一边把唐弘业扔在一旁的写着情诗的明信片捡起来,一边嘴里面又不阴不阳的对贺宁说着嘲讽的话:“哎哟,招蜂引蝶的属性真是到哪里都不会改变啊!”

    贺宁不想理她,但是她也知道,林飞歌从来都不是那种晾在一旁就会自知没趣加以收敛的人,于是她便若无其事的对林飞歌笑了笑,说:“彼此彼此,看样子你对从垃圾桶里捡垃圾的癖好不也保持的很稳定么。”

    林飞歌鼓鼓的眼珠子朝贺宁狠狠的翻了一个白眼,低头看了看明信片上面的字迹,忽然就笑了:“我还当是你有了什么新的追求者呢,敢情是回头草啊?当初就搞得好像是什么绝世大美女一样难追,现在又弄得人家为了你把身边人都给放弃了,千方百计的就想吃你这口回头草!你说你到底哪里好?”

    “你这个问题我也挺想知道的啊!”贺宁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样子,“一般人听了我刚才的那句讽刺,肯定早就挂不住面子,扭头就走了,你还能留在这里继续没话找话的跟我聊,到底是我究竟哪里实在是太好了,让你这么欲罢不能,还是这里面没有我的魅力什么事儿,单纯就是因为你这人没脸没皮啊?”

    林飞歌被贺宁一番抢白,一时之间有点脸红脖子粗的架势,偏偏又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可以用来反击,只好悻悻的朝贺宁一瞪眼睛:“懒得跟你废话!”

    说完,她把手里的明信片一扔,扭头就走,才走了几步,就被贺宁叫住了。

    “林飞歌,”贺宁把她叫住之后,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你要是再不经我的同意,背着我把我的联系方式透露给不应该透露的人,我就把你的电话号码给印成家政保洁的贴纸,到处去乱贴,估计总有人会想打电话咨询一下的吧?”

    “你敢!”林飞歌一听这话,两眼一瞪,充满了戒备的警告贺宁,“我告诉你啊,你可不行乱来的!这是违反纪律,是犯错误的行为!”

    “那我都因为你的行为被人给骚【HX】扰了,真生起气来,我这个人可不怎么理智啊,不信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么!”贺宁一脸无辜的摊开手。

    林飞歌到了嘴边的话滞了一下,然后才狡辩说:“你少诬赖人了,我什么时候把你的号码给过他,有证据么你就给人乱扣罪名,真是搞笑!”

    贺宁对她笑了笑:“行了,以你的智商啊,强撑下去也真是够为难你的,都已经不打自招了没发现么?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是有心啊,连别人的字迹都能一眼认出来,既然有这份心思,与其在这里酸,倒不如自己努努力多好,有志者事竟成嘛,你要是把跟我过不去的那股精神用在正地方,现在说不定都取得胜利了呢!反正我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我这个人也是说到做到的,不信你就试试看。”

    林飞歌哼了一声,恼羞成怒的意味更浓一些,她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没有再去与贺宁争辩什么,气鼓鼓的夹着自己的材料冲出了刑警队办公室。

    林飞歌走了之后,贺宁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刚刚讥讽的笑容已经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疲惫,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看了看一旁的汤力:“你以为我看不见你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呀?不会是担心我真的把林飞歌的手机号码印在家政保洁的广告上头吧?你放心吧,我可没有那么冲动不计后果,就是吓唬吓唬她而已,林飞歌没那么重要,还不值得我去犯那么大的错误呢!”

    “我不担心这个,”汤力摇摇头,表情非常认真,“有人骚【HX】扰你?”

    “喏!这不是么!”贺宁指了指垃圾桶里面的东西,似笑非笑的回答。

    汤力扫了一眼垃圾桶里面的明信片,并没有像唐弘业那么八卦的拿出来去看上面的内容,其实就算是不用看,通过方才贺宁和唐弘业之间的对话,他也一样可以知道那上面誊写着一首普希金的情诗,贺宁很清楚抄写这首诗,并且用有些浮夸的金色缎面盒子寄来的这个人是谁,并且最重要的是,贺宁对这样的示好行为是非常厌恶的,否则也不会用“骚扰”来形容。

    “我的意思是说,除此之外,这个人还有没有别的举动?”汤力问。

    贺宁看他那严肃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放心吧,我又不是小红帽,哪有那么容易就被大野狼给骗了去啊,我所谓的骚扰,也就是这么一个程度而已,再多了,那人也不敢,放心吧,真要是搞不定,我就向你们求援!”

    汤力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并没有去说,而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你觉得怎么解决心里痛快,就怎么解决,别总是为了面子让自己委屈着。”

    贺宁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汤力,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专注的看着汤力,连眼睛都几乎不眨一下,汤力被她这么盯着,多少有点不大自在,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说错,要是你说错了什么,我就不会这么惊讶了,”贺宁摇摇头,颇有些感慨的说,“我从头到尾,好像什么具体的事情都没有跟你说过,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又好像是什么事情都已经一清二楚了似的,咱们两个人其实论起来,认识的时间也并不算很长,但是有的时候我又会觉得好像你认识我很久了一样,对我的性格,对我的事,都有一种让我自己都惊讶的了解,你怎么做到的?”

    “想要了解一个人原本就不难,只看想不想。”汤力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对贺宁笑了笑,给出了一个听起来轻描淡写的答案。

    “这么说来倒也是,真的有心想要了解一个人,还真不一定有多难,只不过人啊,总有些时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某一个特定的时间段里,看待某一个特定的人,眼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似的!”贺宁听了汤力的话,略微有些心有戚戚焉,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感慨。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总好过聪明一时糊涂一世。”汤力说。

    贺宁原本还有些惆怅,被他这么一说,就又笑了出来,点点头:“没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好歹是个一时犯了糊涂的聪明人,反过来的话,一时抖了机灵的糊涂虫可干不成什么大事业!汤力,说真的,我觉得你还挺有当个心理医生的潜质啊!说话不多,但是针针见血,而且如果当听众的话,你感觉你应该也会是个很好的听众。”

    汤力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贺宁桌旁俯身拿起了垃圾桶,直接走出了办公室,不一会儿又带着空的垃圾桶返回来放在原来的地方。

    “眼不见心不烦。”他对贺宁说。

    在对祝盼香父母的DNA样本进行取样之后的第三天,经过了加急处理的DNA比对结果就出炉了,经过严格的比对,那具女尸的DNA与祝盼香父母可以确定是亲子关系,也就是说,死者的身份正是失踪的祝盼香本人。

    贺宁第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了祝盼香的父母,还有麻经纬,祝盼香的母亲在听到这一消息之后,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而麻经纬却只是有些麻木的应了一声,不等贺宁再说什么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第十六章 丁克

    麻经纬的反应居然这么麻木淡漠,让贺宁有些始料未及,她以为麻经纬至少会表现的难过一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

    贺宁在网上给疑似宋天禄的“golden-man”留言,那边一直没有回复,她便也暂时的把这件事给放在了一旁,只在每天忙完了之后,会想起来抽空到那个论坛上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之前一直都是安安静静,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祝盼香的身份确认的当天,那个帖子忽然收到了一条回复。

    回复贺宁的ID果然就是“golden-man”本人,不过却并不是在帖子里面回复的,而是给贺宁的账号发了一封私信,私信的内容不多,也并没有提及案发当天的任何事情,而是以一种搭讪的方式,私信询问贺宁姓什么叫什么,是不是本地人,是学生还是上班的这一类,贺宁皱了皱眉头,关掉了页面,没有再去理会。

    既然已经明确了死者的身份,那么接下来去调查祝盼香生前的一些情况就成了必须完成的任务。祝盼香生前是与麻经纬再一次因为孩子的事情大吵了一架之后离开家的,之后麻经纬就再也不知道祝盼香的下落,不过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按照麻经纬之前提到的情况,每次祝盼香离家出走都是住在宾馆旅店之类的,根据这一情况,只要查一查A市各大宾馆旅店前段时间的入住登记情况,还有祝盼香银行卡的消费情况,应该不难找到她失踪之前最后的落脚点。

    抱着这样的念头,贺宁和汤力负责宾馆酒店这边的调查,唐弘业负责银行,两边分头行动,希望能够尽快查清楚在离开家之后,祝盼香到底去了哪里,又在这一期间与什么人打了交道。

    然而一番调查之后,他们两方居然都是同样的一无所获,近期祝盼香没有凭借自己的身份证入住过任何一家宾馆,甚至正规的小旅馆,而银行方面也可以证实,在祝盼香遇害之前,她的银行卡最后一笔消费是距离遇害十天之前的一次超市购物,而在和麻经纬核对过时间之后,可以确定那时候祝盼香还没有离开家,那次去超市也是她和麻经纬一起去的。

    那么祝盼香在离家出走之后,一直到遇害之前的这三四天的时间里,到底呆在哪里呢?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总是要吃喝,要有落脚之处的啊。

    贺宁有联系了祝盼香的父母,他们十分笃定的告诉贺宁,据他们所知,祝盼香在本地并没有什么可以收留她一住好几天的朋友,但是他们对祝盼香的具体情况也并不是十分了解,所以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算笃定。贺宁询问麻经纬是否和他们呆在一起,祝盼香父母给出了否定的答案,说麻经纬一个人出门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人了。说的时候,祝盼香母亲还有一种义愤填膺的情绪,贺宁赶忙安抚了几句,希望她不要太生气,以免两边起冲突,又反反复复的提醒她要注意冷静,不要冲动之下犯了错误,祝盼香的母亲哼哼哈哈的随口答应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了进去。

    既然如此,贺宁和汤力便去了祝盼香生前工作的那家医院,去向医院里的祝盼香同事了解一下情况,当时的时间点正好赶到了临近下班的时候,贺宁和汤力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毕竟医院里面白天也是很忙的,与其赶在这么一个白班和夜班交接的时间段去添乱,倒不如选择夜班时间段过去,那个时间段相对而言病房疗区里面的工作忙碌程度要好得多,或许可以坐下来好好的沟通一下。

    于是等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两个人驱车来到了祝盼香之前工作的那家医院,来到了祝盼香所属的外科某个疗区,这个时间住院的患者基本上都在吃晚饭,或者已经吃完了晚饭,病房的走廊里面比较安静,能隐约听到从病房里面传来的说话聊天的声音,还有电视机的声响,空气中除了医院特有的气味之外,还有一股混杂着的淡淡的饭菜气息。护士站里面没有人,不过护士站后面的房间里面有人影在晃来晃去,估计是夜班护士正在里面配药。

    贺宁按了一下护士站的铃,然后就和汤力站在那里等着,过了一会儿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护士从后面走了出来,看到贺宁和汤力这两个面生的人,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你们有什么事儿啊?要是探视患者的话,那可得抓紧时间了啊!我们这边的探视时间可就快到了。”

    汤力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证:“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你是祝盼香的同事吧?”

    “怎么了?”小护士一看到汤力的证件,再听了他的自我介绍,顿时就吓了一跳,“祝盼香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的,”贺宁对小护士点点头,“所以我们想来了解一下情况,你在这个科室工作多久了?平时跟祝盼香熟么?我们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谈一谈?”

    “时间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来的时间短,跟祝姐认识是认识,但是说熟也没熟到那种程度,怕有些东西不太了解,别说的不对不好什么的……”小护士有点犹豫,“要不然你们等明天白天再过来?到时候大家都在,我们科别人比我跟祝姐可能更熟一点儿,可能对你们的帮助能大一点儿。”

    “没关系,就当是随便聊聊吧,聊到哪儿算哪儿。”贺宁当然不会给对方打退堂鼓的机会,笑眯眯的开口对小护士说。

    小护士一听她这么说,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推辞的理由,便点点头同意了。

    “那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要是知道就跟你们说。”她在护士站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伸手招呼了一下贺宁跟汤力,“你们也进来坐吧,要不然一会儿患者或者是陪护的家属走来走去的看到了,我怕影响不太好,到时候科主任和护士长追究起来的话就不太好了,我也刚来上班才刚刚大半年而已。”

    贺宁和汤力明白小护士的顾虑是什么,便恭敬不如从命的绕进了护士站,坐在了她的对面,小护士看起来有些紧张,估计平日里也没有和警察打过交道,尤其还是这样的一种事情性质,换成是谁恐怕都会感到不大自在,很有压力。

    “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当是随便聊聊天。”贺宁看得出来小护士的脸色都有些不大一样了,所以试图先缓和一下气氛,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

    小护士苦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不紧张啊,以前在网上看新闻什么的,这里什么人出事儿了,那里什么人出事儿了,觉得虽然吓人吧,好歹也是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结果你们一来找我,说祝姐出事儿了,我一想到祝姐都好多天没有来上过班了,她老公急的满世界找她,现在连警察都上门儿来打听情况了,我一下子就觉得好像坏人就在身边似的,觉得好吓人啊!”

    贺宁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心想边暗暗的想,幸亏外人暂时无从得知这个案子的细节和内幕,即便是从网上看到了关于“惊悚派对”的消息,也未必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去做联想,否则这个小护士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吓人了。

    “祝盼香无故不来上班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汤力问。

    小护士摇摇头:“没有啊,挺正常的,我们白天的时候也挺忙,偶尔空闲一点的时候,还有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她就跟平时一样啊,我们好几个人都经常一起吃饭,大家伙儿聊最近看的什么这个剧那个剧,她也跟着一起聊,祝姐这个人别看都快四十岁了,但是心态特别年轻,跟我们特别能聊到一起去,就最近流行的韩剧啊,古装剧啊什么的,她也都有看,也喜欢谈论明星什么的,说实话,跟我们科室里那些和她年纪差不多,还有比她大一些的人不太一样。”

    “你指的不一样,具体是什么?是你说的心态,还是其他方面?”贺宁问。

    “都算吧,就是祝姐给人的感觉特别年轻,我们科里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只要是女的,一般不用岁数太大,就三十出头的,只要结婚了,有孩子了,凑在一起聊天,如果不聊院里的人和事儿,肯定就是说自己老公,说自己孩子,什么公婆啊亲戚啊什么的都聊,还有孩子上学啊,学校老师啊什么的那些,祝姐就不,她喜欢跟我们这些年轻的,没成家的凑在一起,没事儿就一起讨论一下电视剧啊,明星八卦啊,化妆品啊什么的,反正就是整个人的状态都特别年轻。我们私下里还说呢,是不是不要小孩儿的人就会特别容易保持年轻的心态啊!”

    “祝盼香从来不讨论她的家庭、她的丈夫么?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她为什么不要孩子?”贺宁问,她自己虽然还年轻,但是小的时候经常也会有学校早放学或者放了假,跟着贺妈妈去工作单位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就经常听到那些阿姨们凑在一起聊一些家庭琐事,这个人的丈夫花言巧语不做实事,那个人的老公什么都好就是不善表达,这个人的孩子学习从来不让家长操心,那个人的孩子调皮捣蛋又被爹妈来了一场混合双打,总之女人们凑在一起,几乎都会聊这些方面的东西,毕竟每个不同的年龄层都会有不同的话题,即便祝盼香的性格更年轻化一些,所以喜欢跟年轻人呆在一起,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是绝口不提自己的家庭,专心扎堆于一群单身女青年当中,这样也会给人一种略显古怪的感觉。

    “她还真是从来不提她老公,我刚来的时候,还以为她根本没结过婚,一直是单身一个人呢,”小护士点点头,“平时在朋友圈里晒的照片也都是去这里喝咖啡啊,去那里看风景啊,又去看什么新电影啦,感觉就是一个人,潇潇洒洒的,后来我还傻乎乎的去跟别人说,我说你看,像祝姐那样其实也挺好的啊,不结婚也照样可以过的很潇洒,然后差点被人家笑死,说祝姐早就结婚了,都结婚好几年了,只不过她丁克,结了婚之后不打算要孩子,所以才有资本潇洒呢。”

    “那你们也没有人跟她聊天的时候,好奇的打听一下她的婚姻生活,问一问关于她和她丈夫的事情么?”贺宁问。

    小护士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哦,还真有人问过,我想起来了,当时祝姐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她就提过那么一次,说她和她老公是青梅竹马那种,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应该是学生时代吧,在一起了很多年才结婚的,因为她不喜欢小孩儿,所以就不想要小孩儿,她丈夫为了她,硬是顶住了所有的压力,跟她一起做丁克,对她还特别好,在家里什么事儿都不需要她插手,她老公都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她就负责像少女一样的过日子,享受生活就好了。当时把我们羡慕的都不行了,说丁克不丁克的另说,要是能找到这么好的一个老公,那可真是太幸福了!”

    “她有没有说过她丈夫是干什么的?”汤力听完小护士的话,开口问。

    小护士回忆了一下,最后摇摇头:“她没说过,好像一次都没说过,至少我是不知道,不过私下里听人说过,好像她老公挺神秘的,估计挺有本事的,家里头的条件什么的都挺好,因为祝姐穿的用的,什么都挺体面的,从来没有过便宜货,保养的也挺好的,化妆品什么的牌子也挺好,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生活。”

第十七章 心虚

    小护士的这种说法倒是让贺宁感到有一点小小的意外,祝盼香的工作是护士,收入虽然稳定,但是绝对算不上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高收入人群,麻经纬也不过是一个非重点小学的非主科任课老师,教授科学课而已,工资收入可能同样的也只能用稳定来作为评价,再加上平日里祝盼香和她的父母对麻经纬进行攻击的时候,也多用“无能”、“窝囊”、“穷酸”这样的字眼,其中的“穷酸”不用说也知道,必然是指两个人的家庭生活经济状况,麻经纬本人的穿着打扮也是比较朴素的类型,因为这个案子的性质比较恶劣,现场的状况让人首先就想到了变【HX】态杀人,并没有明显的财杀迹象,所以贺宁和汤力之前也只是到麻经纬家里去的时候,让他帮忙确认了一下祝盼香离家出走的时候随身是否带走了什么别的东西,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祝盼香的个人物品他们也并没有去特殊的留意,尤其没有去留意祝盼香穿的用的是不是都是一些所谓的名牌高级货。

    这个小护士和祝盼香本人并不构成什么利害关系,在这种事情上面自然也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毕竟这样的谎言随便找科室里的其他护士聊一聊,就会很容易的穿帮,贺宁认为她说的应该是自己观察到的真实情况,并不是主观杜撰的,只是如果祝盼香的东西真的都那么高级,那以祝盼香和麻经纬两个人的收入状况来看,如果小护士所指的高级货的确从价值上超出了二人的收入层次,他们就有必要再花点时间去确认一下祝盼香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途径可以获得财物了。

    两个人和小护士聊了一会儿,对于祝盼香的私生活方面,这个年轻的小护士可以说是一点概念都没有,一来她到这个科室工作的时间还不长,与祝盼香的熟悉程度也是有限的,二来祝盼香在工作单位对于自己的家庭生活几乎可以算是绝口不提,也让外人没有了途径去对她加深了解。

    “哦,对了,你们科室里有没有一个护士,和祝盼香原本就是同学来着,你有她的联系方式么?”聊了一番之后,小护士也没有衡多能够提供的线索了,再加上她夜班也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于是贺宁和汤力也不打算多做逗留,临走之前,贺宁开口询问起这件事来。

    小护士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李梅吧?对对对,我也听说她跟祝姐以前是同学来着,不过我跟李姐不太熟,我才刚刚到这边来上班没几天,她就辞职走了,听说是她老公挺厉害的,赚钱特别多,给李姐开了个什么买卖,不让她在医院里天天累死累活的白班夜班这么折腾了。李姐辞职走的时候我跟她也就是认识的水平,也没有她的手机号,而且她这都辞职了,就算之前有,也不知道她后来换没换,回头我帮你们问一问吧!”

    贺宁对她表示了感谢,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便和汤力一起离开了医院,开车直奔麻经纬家,打算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到他的家里面去看一看,看看祝盼香的个人物品到底是否如同这个小护士说的那样,全都是一些高级货。

    到了麻经纬的住处,汤力按下了麻经纬家单元门上面的门牌号,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应门了,听声音应该是祝盼香的母亲。

    “阿姨你好,我是贺宁,麻烦你开一下门,我们有点事情想要上去跟你们聊一些。”毕竟是在祝盼香住处的楼下,为了不让左右邻居听了只言片语之后胡乱猜疑,贺宁并没有直接说明她和汤力的身份和来意,毕竟他们和祝盼香父母见面也是没几天之前的事,他们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给忘记了。

    对讲机那一段没有了声音,紧接着咔哒一声,似乎是对方已经挂机了,但是单元门却还没有打开,贺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汤力,汤力也是一脸的无奈,伸手又继续去按门铃,这一回上面连应声的人都没有了。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如果这是被怀疑的嫌疑人家属,吃个闭门羹倒也还算是可以理解的,现在这明明是死者的父母,负责调查女儿这起案子的警察上门来,他们居然闭门不开,这是唱的哪一出,贺宁还真有些搞不懂了。

    汤力继续按门铃,又按了三次,第三次门铃快要结束的时候,面前那扇紧闭的防盗门才终于打开了,然而给他们开门的却并不是祝盼香父母,而是住在这个单元里的人恰好外出,贺宁和汤力有些无奈,赶忙借着这个机会进了门,一路上楼,来到了祝盼香家的门前,可能是刚刚在楼下莫名其妙的吃了闭门羹,心里面多少带着一点火气,贺宁走到门前抬手把防盗门敲得咚咚响,屋子里面却是鸦雀无声,就好像这是一户没有人住的空房子似的。

    “祝阿姨,你开一下门,我知道你在家,刚刚你都应过门了。”贺宁觉得自己的火气有些蹭蹭的往上窜,就快要压不住了,她搞不清楚祝家父母这是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她这么指名道姓的在外面叫门的声音,过了几秒钟,防盗门打开了,门里面站着挂着一脸惊讶表情的祝盼香母亲,她似乎有些吃惊似的看着贺宁和汤力,语气略显浮夸的说:“哎哟,这不是小贺和小汤么!你们怎么来了?哎哟这大冷天儿的居然还让你们跑一趟,快进来!快进来!”

    贺宁不搭腔,和汤力两个人进了门。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和感觉,那么现在她就已经是笃定了,她可以确定,祝盼香父母肯定有什么事情是担心被他们给知道的,否则干嘛这么样的欲盖弥彰呢?方才明明在对讲机里应声的就是她,现在还一副刚刚发现贺宁他们来了的模样,除非是这里发生了什么超自然的事情,否则的话就非常容易理解了——有人出于某种目的想要掩饰什么,却欲盖弥彰。

    “二位坐啊!老公啊,你看谁来了!快给两位警官泡茶!”祝盼香母亲异常热情的招呼两个人,顺便还开口喊不知道躲在哪里的祝盼香父亲。

    如果放在平常时候,可能这样的待客之道也没有什么不妥的,然而眼下祝盼香的案子还没有一个定论,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的祝家父母,真的有心情这样热情的招待两个过来了解情况的警察么?

    汤力朝屋子里看了看,除了不太情愿的应了一声,但是仍旧没有露面的祝盼香父亲之外,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他皱了皱眉头,又看了看祝盼香的母亲,祝盼香母亲对他笑了笑,然后很快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麻经纬在么?”汤力开口问,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他……他出去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啊?”祝盼香母亲立刻回应道。

    贺宁看了一眼汤力,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了,于是便也跟着问:“那他去了哪里你知道么?我们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跟他谈一谈,问一问。”

    “他去哪儿也不会提前跟我说,跟他那么个废物蛋,有什么好谈的,有什么事你们就跟我说吧。”祝盼香母亲一副大包大揽的态度,回避了贺宁的问题。

    贺宁看了看房间里面,家里可以说是收拾的一尘不染,不见一点凌乱的杂物,沙发上面的坐垫铺的整整齐齐,就连茶几上面的果盘也摆得十分端正,只不过那果盘看起来有些不太搭调,竟然是一个盛菜用的那种白瓷盘子。再看看一旁通向厨房的那扇门,原本棕红发亮的木头门框上面赫然多了一道伤痕,掉了一块木头,露出了浅浅的原木色木茬儿,看起来还挺醒目的。

    祝盼香母亲似乎也意识到了贺宁的目光,她立刻朝门框的位置悄悄的挪动了半步,似乎是想要挡住贺宁的视线,不让她留意那个地方似的。

    汤力也注意到了贺宁看到的那些细节,他朝房间方向看了看,刚才祝盼香的父亲被祝盼香母亲招呼着让他出来给客人沏茶,祝盼香的父亲除了应了一声之外,到现在都没有路面,再加上祝盼香母亲的种种反应,他的心里顿时就做出了一些不大乐观的猜测,于是也顾不得很多,转身就朝卧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祝盼香母亲估计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吓了一跳,一愣神儿,赶忙快步跟了上去,不过她再快步,也还是没有汤力脚步更快,步伐更大,再加上家里面的空间本来就有限,不等她追上汤力,汤力就已经来到了麻经纬和祝盼香的卧室门前。

    麻经纬和祝盼香的住处是一套两室一厅格局的房子,因为两个人没有孩子,所以两个并排挨着的房间自然是一个被当成是卧室,另外一个则用来存放家里面的杂物,等同于是一个杂物间,此时此刻,祝盼香的父亲正侧卧在祝盼香和麻经纬的双人床上,后脑勺对着卧室门的方向,一动不动的躺着,听见了脚步声,这才扭过头来朝门口看了看,然后对贺宁和汤力勉强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贺宁朝一旁的杂物间里瞥了一眼,里面堆放着各种东西,略显凌乱,空间也不大,只够一个人在里面逗留,两个人恐怕都会转不开身,就跟别说住人了。

    “叔叔身体不舒服?”贺宁不动声色的问紧随其后的祝盼香母亲。

    祝盼香母亲笑了笑,看起来表情有些讪讪的:“哦,是,老毛病了,没事儿。来,孩子,你们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吧,祝盼香是我闺女,我是她妈,这个世界上哪有比亲妈更了解自己闺女的人啊,我老头子心粗,你们还是问我吧。”

    “不用了,我们还是在这儿等麻经纬好了,”贺宁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祝盼香母亲的提议,“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事儿,都这个时间了,不管麻经纬是出去干什么了,他晚上总要回来睡觉吧?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或者要是需要休息,就早点休息,我们不会打扰的,你也不用特意招呼我们。”

    祝盼香母亲估计没有想到贺宁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下子眼神里面的慌乱就更浓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回应,只好一边讪笑,一边小声的招呼祝盼香父亲:“老头子……老头子……”

    “阿姨,”贺宁不给她什么说话的机会,一开口又问,“麻经纬几点出门的?”

    “他……刚吃了晚饭就出去了。”祝盼香母亲略加迟疑,回答道。

    “哦,这样啊。那他出去的时候随身有带什么东西么?比如说钱包啊,手机啊,或者别的什么?临走前也没有跟你们交代什么?”

    “没有,我没注意,我现在哪有心思注意那些事情。”祝盼香母亲回答说。

    “那他也没主动跟你们说自己要去哪里了?”贺宁又问。

    “他可没说,谁知道是干什么去了。小贺啊,麻经纬这个人不靠谱的,说不定几点才回来,也说不定回来不回来,要不然你们先回了吧,”祝盼香母亲连忙做贺宁的思想工作,“你们也挺辛苦的,这都什么时间了,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吧!要不然你们在这儿,你们累,我和你叔叔也累。”

    “叔叔怎么了?是不太舒服么?”贺宁注意到汤力始终留意着祝盼香父亲,便貌似关心的询问起来。

    “他还能因为什么啊,被我闺女的事儿伤心了,所以身体就不好了呗。”祝盼香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心虚,语气里透露出一种不淡定的情绪。

    “哟,那可得注意身体啊,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这才是祝盼香希望的啊。”贺宁关切的说,“最近你们多吃点有营养的,补一补身体。”

    “还补什么身体啊,孩子出了事,根我们本没有胃口,”祝盼香母亲有些失神的摇了摇头,“我们老两口子从早上喝了一口粥,到现在都感觉不出来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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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调查介绍:
阴之于阳,
黑之于白,
好之于坏,
这是个多面化的世界,
却也是双面的,
正义与邪恶,
犹如双生花。
在迷幻的外表下,
真相往往令人惊讶。
谁又敢说自己知道人性的另一面,
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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