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提供线索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陌生人,自称是王经理那家代驾公司的司机,之前就是他把范志家的地址提供出来的,听说范志出事了,他又想起了一点别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有帮助,所以打电话联系汤力,打算约他们见个面。
汤力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他言简意赅的在电话里和对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就挂断电话。
“咱们是现在就去和那个司机见面,还是晚一些时候?”依着汤力的性子,贺宁知道根本没有必要浪费口舌在这个时候追问许多细节,因为汤力根本不可能在明知道要约见的情况下,还在电话里询问很多,她就只需要知道时间安排就可以了,其余的等到见了面她自然可以亲自去和那个司机交流。
“先回局里,司机现在有事。”汤力回答道。
“哦,那好吧,”贺宁点点头,对于今天截止到目前的收获,她感到很满意,“今天咱们俩的运气还不错,从一无所获,到现在柴元武也见着了,柴秀丽本人也见着了,还从他们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现在居然还有人主动打电话过来要给咱们提供线索,这算不算人品大爆发啊?”
汤力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贺宁也没指望他真的会开口回应自己,两个人上车之后直接回了公安局,打算利用和那个司机见面之前的时间,对柴秀丽提到的那个卢正平的情况也稍微的做一些功课。
柴秀丽只提到了卢正平的名字,还有脸上有道疤这样的面部特征,并没有说出什么更详细的个人信息,为了不引起怀疑,贺宁也没敢追问的太具体,只能结合之前丁思源提到的情况和自己的判断认定卢正平的年纪应该和范志不相上下,范志今年的实际年龄是42岁,那么卢正平的年纪可能也在这个区间内。
于是贺宁和汤力就开始了分工,他们以范志的42岁为中心,向前向后各推五六年,然后开始筛查在这个年龄区间内所有叫做卢正平的男人,特征很简单,就是脸颊上的疤痕,丁思源当初透过门镜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疤痕,说明疤痕还是很明显的,假如这个人在他们寻找的范围内,通过户籍系统内的照片不难找到。
然而查了一圈,却让他们很意外,在这么大的年龄区间内,竟然没有一个叫做卢正平的人符合他们要找的那种特征,这下子贺宁有点失望了。
“你说,会不会是柴秀丽精神状态不太稳定,说的根本不是真的,都是她主观上的东西?她的记忆都是乱序的,到现在连自己和范志分开了多少年都不记得,说不定很多事情都根本记不清楚,所以就主观加工,编造出了一些人和事也说必定啊!”贺宁感到有一点受挫,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来了。
汤力比她沉得住气,想了一下,摇摇头,对她说:“还有丁思源呢。不用急,咱们把年龄再上下多加减四岁,再查查看。”
贺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查不到卢正平这个人,一时着急竟然把丁思源之前提供的情况给忘记了,即便是柴秀丽精神状态并不太稳定,会有一些主观编造的内容在她的回忆里,但是丁思源却是个精神状态良好的人,没道理他们两个会不约而同的主观编造出一个具有相同特征的人来。自己果然还是需要磨练,之前从一无所获到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值得怀疑的对象,自己就有些急于求成了,忽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生出枝节,就一下子着了急,差一点没了主心骨儿。
于是她也沉下心来,不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浮躁,对汤力点点头,把年龄范围又降低了四岁,继续筛查起来。
可是,在以范志的年龄为中心,上下十岁的范围内,仍旧没有找到符合特征的那个“卢正平”,这样的结果让贺宁有些茫然了。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脸上有疤的呢?是不是柴秀丽把名字记错了?”她忍不住又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最初坚信的信息了。
“不会,关于范志的事情,柴秀丽记得很清楚。”汤力摇摇头。
贺宁一想,说得也对,别的事情对于柴秀丽的记忆来说可以用一团乱麻来形容,凡是与范志有关的事情,事无巨细,柴秀丽却都会记得非常清楚,不知道是不是与她对范志那份感情的执念有关,所以虽然也存在记错的可能性,但是一个导致她和范志发生过很严重矛盾的人,似乎不在这个范围内。
“假名字?假身份?”贺宁想到了另外的一种猜测,虽然有些大胆,但结合眼下在可能的年龄区间内无法找到“卢正平”的情况,这样的假设也是成立的。
汤力点点头,他也有类似的想法,丁思源之前提到过那个他从门镜里面看到的人,也说是个中年人,不年轻,但是也不老,刚刚他们以范志的年纪作为中心点前后各推十岁,跨度就已经从52岁到32岁,在这样的一个年龄区间内都找不到符合特征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人并不真的叫卢正平。
一个用假名字跟别人打交道的人,这也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对象。
“卢正平”因为他的“查无此人”而一跃成为贺宁和汤力心目中值得留意的重点人物,只是眼下和那个代驾司机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他们只好暂时把卢正平的事情放一放,开车赶去见面地点,与对方碰面。
那个司机名字叫做张勇,约了他们距离王经理的代驾公司不算太远的一条小街的小面馆里面,汤力和贺宁赶到的时候,张勇已经坐在里面了,正捧着一个大海碗稀里哗啦的吃着面条,看到汤力他们来了,一眼就认了出来,嘴里塞了太多面条一下子咽不下去,吐出来也似乎不大合适,只好含含混混的先摆摆手示意一下,然后几乎没怎么嚼的就把嘴里的面条给咽了下去。
“来啦!坐坐!你们俩吃了没有?一起吃点儿吧?”张勇长得瘦瘦高高,说起话来嗓门儿倒是很宏亮,把面条吞下肚之后立刻开口打起招呼来了。
“不用啦,你吃吧,我们坐着就行了。”贺宁连忙笑着回绝了张勇的提议,一来眼下还没到正常的就餐时间,二来这家面馆的卫生环境实在是有些堪忧,贺宁虽然说不是那种娇生惯养又讲排场的女孩子,也不挑嘴儿,可是对卫生还是有一定要求的,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因为吃坏了肚子而影响工作。
好在张勇也只不过是随口客气客气,没有当真,他伸手从身后那张桌子旁边又多拉了一张塑料凳子过来,对贺宁和汤力笑了笑:“那行,那我就不跟你们瞎客气了,我一边吃咱们一边聊,你们肯定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饭都得赶在别人吃饭之前就吃完,要不然的话人家客户吃完饭出来想要找代驾了,你在那儿吃饭呢,这不耽误事儿么,人家可不会等我们吃够了饭再回家!”
汤力点了一下头,把塑料凳子挪过来,顺手从桌旁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默默的铺在了上面,推到贺宁的身旁,他自己则坐在了另外一张塑料凳子上。
贺宁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她今天穿了一条颜色很浅的裤子,那塑料凳看起来油腻腻的,上面的凹槽里都是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她刚才还真有点担心这一屁股坐下去,再起来的时候自己的裤子会不会变成了印花款,偏偏自己里纸巾盒的位置比较远,伸手去够又怕给人一种太过矫情不好打交道的印象,原本是打算硬着头皮坐下去的,还好汤力不着痕迹的帮自己解决了难题。
“你今天特意打电话约我们出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讲么?”既然汤力帮了自己的忙,贺宁当然也是很知恩图报的,汤力不爱说话,那和张勇攀谈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于是她很自觉的主动开了口。
张勇吸溜着面条,点点头,很不拘小节的用筷子朝贺宁点了一下:“嗯,对,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我再跟你们确认一下哈,死的真是范志啊?”
“对,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确认了,死亡时间至少有两年了。”贺宁对他点点头,还特意强调了一下范志的遇害大致事件,免得张勇浪费了彼此很多时间去陈述跟范志的死亡事实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
“哦,两年前啊!那就对了!”张勇连连应声,“这要不是两年前啊,我找你们的这件事儿说不说好像就没什么意义了,这事儿就是两年多之前的。虽然说我跟范志关系也没有多好吧,但是毕竟以前总在一起等活儿,没事儿随便侃侃大山什么的,这么个人死了,我知道点儿事,要是不给你们提供个线索,总觉得有点儿良心不安似的。”
第三十章 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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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们接触的人都像你这么有觉悟,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可就轻松多了!”贺宁看张勇很积极的样子,也不吝啬给他扣一顶高帽,“你说,我们听着!”
恐怕没有人不喜欢被人夸奖,张勇一听贺宁这话,也很高兴,抽了一张面巾纸抹了抹嘴,面也不急着吃了,对他们说:“是这么回事儿,之前范志不是跟我在一家公司呆过一段时间么,后来他因为犯糊涂,拿了人家客户车子里的小玩意儿,其实也不值什么钱,但是这事儿性质不太一样,影响不好,就被老板给开了,开了之后他还是干代驾,属于接零活那种,得一晚上一晚上的在各个饭店门口等着,能不能有生意全靠运气。我总能遇到他,毕竟以前也还算熟,在外面等客户吃完饭出来的时间也挺无聊的,所以遇到了也聊聊天什么的。他跟我说过一次,说他热了点儿麻烦,捅了个蚂蜂窝,保不齐哪天就要挨揍。”
“他得罪了什么人?”贺宁见张勇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知道他这是在吊人胃口,希望被追问,便顺着他的心意开口问道。
她果然猜得没错,张勇见自己真的吊起了贺宁的胃口,兴致也高了很多:“范志那个人啊,唉,我不知道你们跟没跟别人打听他的情况,人其实也不算坏,但是嘴巴有点不好,还有就是……他的道德标准跟别人不太一样,反正好像他觉得只要不干出来那种杀人越货得被判刑的事儿,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我俩聊天的时候,他就说过,他说虽然说他读书不多,但是可听人家讲过,讲得可明白了,这违法跟犯罪可是两码回事,犯罪那是大事儿,一旦出了事情,一辈子别想翻身,但是违法的事儿就小了,过马路翻栏杆、违章停车,这都算,全国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在违法,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不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特别喜欢做一些给自己惹麻烦的事儿。有一些小事儿我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就不提了,要跟你们说的这个事儿比较大一点,简单点概括呢,就是范志他不老实,闲着没事儿撩了别人的老婆,还被人家老公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他跟一个有夫之妇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贺宁听着张勇的这番话,自然而然的理解成了这样的一种情况。
张勇摆摆手:“哪儿啊!就是范志自己单方面的撩人家,人家根本不想理他,真要是那个女的也搭理他,俩人勾搭在一起了,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虽然说也不怎么体面,但这年头这种事也算是见怪不怪呗,范志这个纯粹就是闲着没事儿故意去恶心人的,我也没觉得他真看上人家那个女的了,就是人家越烦他,越不爱搭理他,他就越没玩没了的去骚扰人家,就好像故意气人似的。”
“那个女的是做什么的你知道么?”
“知道啊,也是个代驾的司机,唉,你们是不知道啊,这晚上出来做代驾的女司机不多,但是生意比我们可好多了,有好多女的跟人吃完饭,喝了点酒,自己开不了车了,但是呢,找我们代驾又觉得害怕,担心不安全,就更愿意找女司机,所以这女司机是要么不开张,一开张那就什么都不愁了!”张勇满脸都是羡慕的发起感慨来,说了半天,看贺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跑了题,赶忙把话题扯回来,“那个女的叫什么名我有点忘了,我先说说这个事儿的过程,你们要是觉得有用,回头我再帮你们去打听打听,行不?”
汤力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说正题。
张勇说:“那个女的长得其实也就是普普通通,一般人儿,平时不太爱说话,虽然都在一起等活儿什么的,她一般都是一个人在一旁玩手机什么的,也不太跟我们瞎侃瞎贫,我们呢,也没谁主动去搭讪人家,就范志,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去搅合人家,那女的根本不愿意搭理他,这要是一般人,肯定人家不愿意理就不去自讨没趣,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吧?就范志跟正常人不是一股劲儿,人家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是粘着人家,最后把那个女的给烦的都快要受不了啦,回家就跟自己老公说了,她老公那肯定不高兴啊,这事儿随便搁哪个男人身上,估计都受不了。哥们儿,你也是男人,要是有人这么去骚扰你老婆,你能忍么?”
汤力只是对他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张勇也没真的想和汤力探讨这个话题,于是没在乎他给出什么样的回复,继续说:“后来人家老公就跟着老婆一起晚上过去那附近排活儿,就为了会一会范志,范志呢,也不知道躲一躲,就被人家堵了个正着,那女的她老公当时就警告范志了,说如果再敢骚扰他老婆,他就要范志吃不了兜着走,这辈子别指望再吃代驾这碗饭,两个人差一点就打起来,多亏我们在旁边拦着。哦,我们倒不是为了护着范志啊,他撩别人的老婆这本来就不对,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是怕闹起来,把人都吓跑了,我们其他人也跟着没生意接。”
“那后来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贺宁问。
张勇摆摆手,一脸的无奈:“唉,别提了!我们好不容易给劝开了,那女的她老公撂了几句狠话,说以后让范志老实一点,然后就走了。这就是我要说的最关键的地方了,人家走了之后,换成别人肯定就见好就收了吧?范志可不,他就老实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见到那女的,那简直就是翻倍的去烦人家,用赖皮赖脸一点儿都不夸张,那女的后来急了,都直接骂他,说他臭流氓,他也不在乎,非跟人家说一些日爱日未的话,还开荤段子,我们听着都觉得有点儿过了,说他让他别那样,过分了,他跟我们说,不过分,本来就是随便开开玩笑,谁让那女的把老公叫来羞辱他了,那他就人家越烦他越要恶心人家,非得看看谁先受不了。”
贺宁皱了皱眉头,范志的这种逻辑简直就是流氓逻辑,明明是他先去骚扰了一个有夫之妇的女司机,对方忍无可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选择了叫自己的丈夫来出面解决,结果到了范志那里,他完全无视自己行为的不妥,倒把对方两个人被他骚扰的人说成了始作俑者。不过结合之前听说过的一些范志的所作所为,包括与妹妹争家产时的嘴脸,对柴秀丽的翻脸无情,张勇说的这种事,听起来倒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那他这么变本加厉的骚扰人家,那女司机的丈夫有没有什么反应?”贺宁又问。
张勇两手一摊:“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呢,我们都以为那个女的她老公这回还不得真狠狠的跟范志动个手啊,之前那话说的,说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再做代驾,意思不就是说要废了他的腿么!别说是我们了,其实范志自己也特别警惕加小心的过了好些天,我们都觉得哪天范志忽然就被人套了麻袋一通毒打也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没想到一直过了很久,范志什么事儿也没有,慢慢的我们都把这一茬事情给忘了个一干二净,要不是哪天你们去公司了解情况,我听说范志可能是死了,这事儿还想不起来呢!”
第三十一章 是非精
张勇的讲述让贺宁有些瞠目结舌,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走出校园的时间还比较短,所以接触过的形形色色的人还不算多,至少张勇口中的范志这种人,她还一次也没有遇到过呢,让她一下子还真有点找不到形容词来概括。
是滚刀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臭狗皮膏药?似乎都对,但是又似乎都不那么准确,综合范洁和张勇讲述的一些事情,可以看得出来,范志这个人基本上可以说是没有什么道德束缚的,而且也丝毫不顾及面子的问题,有一点睚眦必报,十分的翻脸无情,虽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过任何的犯罪记录,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坏人,却也不大算是“好人”行列当中的成员,抛开范志一直在想方设法给别人添堵的事情不谈,他的那些所作所为也等于是在无时无刻的给自己找麻烦。
这样的一个人,造人报复、遇到危险的几率必然要比普通人高出许多,也就是所谓的犯罪高风险人群。以前贺宁的一个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遇到案子的被害人是一个所有人口中的大好人,这并不是什么难题,毕竟这样的人谁跟他有过结都好像是雪地当中的一块煤炭,秃子头顶的虱子,一目了然。比较麻烦的就是范志这一类,堪称是是非精的人,到处招惹别人,给自己招惹了一身的是非,仇家遍天下,有足够动机的人不止一个,想要从这些明里暗里跟死者有矛盾的人当中找出潜藏的真凶,劳心费神。
但是从来都没有警察挑选被害人的道理,遇到了这么一个是非精式的案子,也自然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在收集信息的时候还必须要尽可能了解更多,以免杂音太多,漏掉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到最后查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这个女司机的丈夫你们是就见过那么一次还是也能算是认识的?知道叫什么名字么?”贺宁问张勇。
张勇摇摇头:“那女的叫什么我都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更何况她老公来着!不过她老公我们虽然不熟,也是见过的,开出租的,以前晚上晚了的时候会开车过来接他老婆回家,我们还跟那女的开过玩笑,说他们两口子这也算是夫唱妇随,比翼双飞了,一个开出租,一个做代驾。具体叫什么,我回头一起打听打听,再给你们消息吧,怎么样?反正我是觉得范志骚扰人家老婆那事儿吧,是个人就不会忍得下去这口气,更别说后来人家警告他了以后,他还跟人家杠上了,之后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了,这也太奇怪了,要是那边怂,还说得过去,可是来找范志算账那会儿,看着也不怂啊,挺凶的,怎么可能就那么算了,万一要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我这两天越想就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怪吓人的。”
汤力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张勇:“问到了联系我们。”
“行,那肯定没有问题呀,我要是不想给你们报信儿我就不约你们出来了,是不是?”张勇回答的十分痛快,一边收下汤力的名片,一边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表情变得有点神秘兮兮的,“其实,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事儿,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跟你们说,说了怕你们误会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偏见……”
“没关系,想到什么你就尽管说,你这么帮忙,我们要是还误会你,那我们也太不像话了,是不是?”贺宁笑眯眯的鼓励张勇有话就说。
张勇听她这么说,也嘿嘿一笑:“那倒是,你们俩一看就是明事理的人,那我可就说了啊!范志在我们公司当代驾司机那会儿,其实还得罪了一个人,也是我们公司的司机,但是这事儿吧,比较特殊一点儿,知道的人不多,是有一次范志当笑话跟我说的,我当时也就随便那么一听,没当回事儿,现在咱们这不是事无巨细么,是不是,所以我就想跟你们提那么一嘴,到底有用没用你们自己衡量。我们公司有个司机,名字叫甘文林,年纪比我小点儿,比范志小的那就更多了,今年好像三十刚出头那样,怎么说呢,小伙子人挺好的,平时性格挺开朗,爱说爱笑的,跟我们相处都不错,有啥事儿能帮忙的也肯定不会推三阻四,但是就有一样,他有个小秘密,我们原来都不知道,后来我才听范志说了才知道。”
“是什么事儿?”贺宁嘴上问着,实际上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猜测,估计肯定是范志抓到了甘文林什么不太见得了光的小辫子。
张勇表情略显古怪的朝周围看了一圈,身子朝前弓了弓,声音压低了许多,神秘兮兮的说:“那个甘文林他……他好像是喜欢男的。”
贺宁原本还被张勇把胃口吊的老高,结果听他说完,多少有那么一点失望:“取向的问题呀,这没有什么吧?不管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只要没给别人造成伤害,这就是人家当事人自己的事情,而且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吧?”
张勇一摆手:“那是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岁数大一点儿的,对这种事没有你们看得那么开。我先声明一句,我个人是没觉得有多大问题啊,这事儿是范志跟我说的,说最重要的是甘文林家里头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苗,甘文林三十出头了,还没找对象娶老婆生孩子,家里头父母都已经很着急了,一直催他,但是他心里头有苦说不出来,因为他其实有对象,当然是个男的了,所以不敢告诉家里面,就只能爸妈一说让他找对象的事儿,他就躲躲闪闪的不搭腔。范志是有一次听到范文林跟他那个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甘文林家里给他安排相亲了,他的那个男朋友不太高兴,他跟那边哄了半天,说无论如何不能这个时候告诉家里,让那个人再忍一忍。”
“这事儿跟范志出事有什么关系呢?范志又做了什么事么?”考虑到截止到目前听说过的范志的很多所作所为,贺宁猜到这件事绝对不是无意中探听到别人的秘密那么简单,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关键环节。
果不其然,张勇说:“是啊,你说他听到了之后就算了呗,人家都不想让家里人和外人知道的事情,要是让人家知道你听见了,多尴尬啊是不是?结果范志就不觉得,他还跑去告诉甘文林,说他听见了甘文林打电话说的那些事,而且还知道甘文林家住在哪里,甘文林被他吓得不轻,过后请了范志吃饭,挺大的馆子吃了好几顿,花了快两千块钱,之后还给范志买了几条好烟,这都是范志亲口跟我讲的,咱们说实话,以前范志撩人家女司机什么的,我虽然觉得不太好,但是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他见不着我老婆,我跟他也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这一回我可是真觉得心里头不太舒服了,偷听别人的事儿,然后讹人家,这太过火了,所以从那之后,我就跟范志来往的少了,那会儿他都已经被我们公司开除了,所以想来往少一点也不难,都是表面上的嘻嘻哈哈,骨子里我已经开始有点防着他了,也不知道之后他有没有又继续去拿这个秘密讹甘文林。”
“据你所知,甘文林有多怕家里人知道他的事?”汤力问。
“特别怕,要多怕有多怕,听范志说甘文林的爸爸特别重视自己这个独生子,催他结婚生孩子也挺急的,肯定不能接受他的那个喜好,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家老爷子还有特别严重的心脏病,稍微有一点儿什么刺激,就能过去的那种程度,身体一直也不是很好,甘文林的意思好像是想这么先瞒着,能瞒多久瞒多久,等老爷子以后要是糊涂了,或者是去了,他再该怎么样怎么样,横竖不能活活把自己的爹给气死。你说,就这样的情况下,他敢然范志跑去给他全捅出来么?自己一点一点儿渗透都还会怕刺激着老爷子,冷不丁被一个陌生人给抖出来,那估计他们家就真的要出人命了。”张勇说,“不过我跟你们说这事儿,是我也不太确定后来范志有没有继续拿这件事讹过甘文林,而且这件事,也确实是范志做的太不地道了,换成是我,也得觉得特别生气。但是我可不是觉得甘文林把范志杀了哈!本来他被范志给敲诈就够惨的了,要是因为我把这件事说出来,搞得他又被你们当杀人犯去查,那我就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对不起人家了!你们想查这事儿的话,也帮甘文林保密啊,这算是我拜托你们!”
“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伤害到无关的旁人的。”贺宁眼珠子微微转了一下,心里面已经有了主意,同时也算是给张勇一个承诺。
张勇听她答应得痛快,这才略微的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青梅
和张勇谈过之后,贺宁的感受略微有点复杂,在和汤力两个人离开的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对汤力说:“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和角色,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是听了这么多人对范志的评价,包括范志自己的妹妹一家,我怎么觉得范志这个人这么让人讨厌呢?他简直完全没有任何道德底线可言啊!”
汤力比贺宁见过的各种各样的被害人都要多一些,并没有像她一样那么感慨,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一样米养百样人。”
“这话没错,就像范洁和范志明明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也生长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品行、个性都差了太多了!”贺宁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真的,就听他们说的那么个范志,假如他是因为做人实在是太失败,得罪了人,被人打了一顿,可能我都会觉得活该,不过既然心脏已经是这样的情况了,我就不多做评价了吧。话说回来,咱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现范志生前居然得罪了那么多人,有嫌疑的人看样子也不止一个两个,偏偏这个案子又已经发生了两年左右,隔了这么长的时间,证人不好找不说,就连调监控什么的都不大可能了,哪有什么监控会无缘无故的保留两年以上的啊,这案子是不是有点麻烦?”
“不麻烦。”汤力对此可是淡定得很。
贺宁扶额头,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那怎么个不麻烦法儿呢?”
“注意细节,攻心。”汤力的回答言简意赅,说完就专心开车,很显然已经没有打算继续开口去和贺宁聊天对话了。
贺宁摇摇头,她相信自己再这么和汤力搭档下去,智商一定可以在原本的基础上又一次得到很大的提升,原因很简单,这男人什么话都只说个关键词,其余具体的东西都得自己一点一点的去思考和推测,要是一直跟他同事到老,贺宁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得老年痴呆。
所谓细节,倒是不太难理解,虽然说很多犯罪分子在作案之前都会经过一番仔细的策划,之后也会花很多心思去善后,消除痕迹,试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神不知鬼不觉”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即便是水面被风吹过都会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人做过了什么事,就算遮掩的再用心,也还是会有痕迹留下来,这些痕迹未必是足迹、指纹那么明显的,更有可能是一些非常非常微小的细节,这就需要调查的人足够细心和耐心才能够慢慢的收集和发掘了。
至于攻心,这两个字确实很好懂,只是……
贺宁扭头看了看汤力,这个家伙平时连正常讲话都好像蹦豆子一样,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真到了最后关头,他打算怎么去攻心,这个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感到好奇的事情啊,贺宁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了。
“你晚上有事儿么?”贺宁暂时把刚刚的念头放一旁,开口问汤力。
汤力的表情略显疑惑的朝贺宁这边扫了一眼:“没事。”
“哦,那太好了,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贺宁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为什么?”
“你这人还真是够不解风情的,按理说被女孩子邀请,就算不用受宠若惊,至少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戒备吧?”贺宁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汤力的反应。
汤力却是一脸无辜:“你心眼儿太多。”
他人气我不气,气出病没人替。贺宁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顺便来两个深呼吸,以免自己的肝火不受控制的上涌,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脾气还蛮好的,至少很少有失控的时候,比较沉得住气,怎么到了这个闷葫芦面前就总有破功的危险呢?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莲藕还有好多个眼儿呢,一点心眼儿都没有的人不成了被卖掉还帮别人数钱的傻子了么?被人说心眼儿多本来并不是什么贬义,但是每次汤力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再配合上他的那个表情,无论如何都让贺宁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听起来别别扭扭的,而且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汤力虽然说沉默寡言,所以和谁的关系都谈不上多热络,但是轮到自己的时候,就格外的疏离,好像刻意的想要保持安全距离似的。
真是够了,自己又不是狼外婆,他也不是细皮嫩肉的小红帽,谁还能吃了他是怎么着?贺宁有点赌气的瞥了汤力一眼:“放心吧,不会把你拐了卖掉的,你这年龄这性格,谁想卖你,估计都得砸手里头。晚上一起吃饭,我也不征求你意见了,就这么决定,公事,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人身安全了!”
汤力听得出来贺宁明显是有些不悦了,他的嘴唇抿紧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贺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还以为他是打算说点什么表示歉意的话呢。
结果憋了半天,汤力居然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好!好!算你狠!贺宁把脸扭到一边去,心里暗暗的想,遇到这么闷的一个人,也真是自己走了大运,等这个案子结束,自己干脆申请和唐弘业搭档算了,虽然唐弘业有点话多嘴碎,不过有人一起一边工作一边聊天也是挺愉快的事吧,总好过现在这样,自己好像唱独角戏似的,还要被人说“心眼儿多”。
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车子在沉默的气氛中行进了一会儿,汤力的手机响了,打电话来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汤力用请求的目光朝贺宁示意了一下,贺宁尽管还因为刚刚的事情对他有一点不满,却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知道他在开车不方便拿手机,就帮他拿起来,选择接听之后顺便打开了扬声器。
“汤力哥哥!你能不能听出来我是谁?”电话刚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了一个听起来脆生生又带着几分娇嗔的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小昕。”汤力的回答十分笃定,没有一点儿疑问的语气。
电话那边一声惊讶的低呼,被汤力叫做小昕的女孩儿便笑了出来:“真聪明!答对了,加十分!汤力哥哥,我考上了A市的大学,已经过来报道了!”
“哦,恭喜你了。”汤力的回答虽然仍旧很简短,但是听得出来,他好似平淡的语气里比起平时还是多了几分温和,似乎和对方很熟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饭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食堂有多难吃,吃一口进去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我这才过来报到和军训,还不到一个礼拜呢,都瘦了好几斤啦!我妈说我要是再这么瘦下去,就可以腰上绑根绳子放风筝啦,哈哈哈!”女孩儿对汤力的寡言一点都不在意,在电话那边自顾自的说着,“她说等我十一放假回家的时候,给我做好吃的,临走的时候再给我做一大堆酱肉让我带回来,还说你以前也特别喜欢吃她做的酱肉,到时候让我给你也带一份!”
“替我谢谢阿姨。”汤力并没有和对方客气,自然的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汤力哥哥,你现在干什么呢?我怎么听你说话的声音这么远呢?”女孩儿终于察觉了一点点不太对劲儿的地方,“我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我妈说不许我没事儿总打扰你,说你工作又忙又辛苦,但是我都到这儿了,换了新手机号,怎么也得告诉你一声,让你知道啊,你说是不是?”
“在开车,有案子。”汤力说完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又难得嘴巴勤快地补充了一句,“你的号码我一会儿存起来。”
“嗯,好啊,那等你忙完了,我也军训结束了,到时候我再找你,到时候请你吃我妈做的酱肉!我的号码别忘了存起来啊,不然我就跟在你身边从早到晚唠叨死你!哈哈哈哈!bye-bye!”女孩儿笑嘻嘻的说完就很自觉的挂断了电话。
“哟,这小姑娘挺了解你的死穴在哪里啊!”贺宁等对方挂机之后,才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你青梅竹马啊?”
还以为这种八卦的问题汤力根本就不会理财呢,谁知道他倒是有板有眼的开了口:“关昕,老邻居。”
“也真是难为这个小姑娘了,平时都是怎么跟你沟通的啊,汤力哥哥!”贺宁学着那个叫关昕的小姑娘的口气,略显夸张的对汤力眨了眨眼。
汤力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搭腔,贺宁当然也没有那么无聊,一直拿这种事去调侃汤力,玩笑开过之后,她正色问汤力:“对了,问你一个正经事,以你在刑警队工作了这么久的经验,你说假如咱们俩晚上出去吃饭,之后叫了代价,这笔钱回头能报销么?”
“你打算叫甘文林?”汤力大概猜到了贺宁所谓晚上一起吃饭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了,假如甘文林跟范志的事情有关,他先找肯定听说范志的尸体被发现的事情了,这个时候指名道姓的约他来开车,能有什么收获?所以当然是要随便找个他们公司的其他人喽!”
第三十三章 改主意
汤力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异议,于是两个人在傍晚的时候找了一家还算过得去的饭店准备解决晚饭问题,跟他们一起的还有唐弘业,原本这倒不是在他们的计划内,而是临出来的时候被唐弘业恰好遇到,一听说他们要出去吃饭,便嚷嚷着自己的晚饭也没有地方解决,要一起凑份子,贺宁和汤力原本也是无所谓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也就很爽快的答应下来了。
到了饭店,坐下来,服务员在他们三个人面前各放了一本菜单,贺宁翻了翻,有一种微微肉疼的感觉,这家饭店的菜价虽然没有高到离谱的程度,但是肯定和“实惠”二字也扯不上任何关系,至少放在平时,贺宁绝对是不会舍得来的,毕竟她的父母都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年龄也已经越来越大,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保证生活质量,如果有富余,也可以出去旅旅游,放松一下,自己刚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力求自给自足,不用父母把省下来的钱用在贴补自己上头。
不过今天情况不一样,他们是打算借着这么个由子找王经理公司里的代驾司机,假如随便找一个经济实惠的小饭店,那未免也太缺乏真实性了,毕竟去那些小饭馆吃饭的人,基本上不大可能成为代驾司机的客户群体,想要不着痕迹的打听出来他们想要了解的事情,就必须制造一种合理的情境。
“你们两个,给我个面子,”贺宁快速的浏览了一下手上的菜单,有点痛心的开口和汤力、唐弘业商量,“一会儿菜够吃就行,太猎奇的,不够日常的,咱们今天就都pass掉吧,怎么样?反正咱们今天过来的根本目的也不是为了吃饭。”
汤力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默默的点了点头,继续看他的菜单。
唐弘业起初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纳闷的打量了贺宁一番:“为什么啊?你减肥所以不吃太油腻的?看着感觉你也没这需要啊!”
贺宁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怕他们万一点的都是动辄过百的菜色,这样一来自己到开工资之前就得紧紧巴巴的过了,便面色坦然的朝唐弘业一笑,说:“怎么就没这个需要啊,你不知道减肥是女人毕生的奋斗事业啊?”
“行行!明白了!油腻的我肯定不点!”唐弘业不疑有他,一口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又回来了,询问三个人是否已经决定好了吃什么,汤力先选了一个,是一份很便宜的开胃小菜,轮到贺宁的时候,她也选了一个时令青菜,最后是唐弘业,他对着菜单冥思苦想的琢磨了半天,一开口点了一个店里面主推的招牌滋补养生汤,贺宁瞄了一眼菜单上漂亮图片下面的数字,立刻觉得自己的心里面抽抽了一下,她试探着询问唐弘业是不是真的那么想要选这个,唐弘业的答案是非常肯定的,这样一来她也不好意思做多说什么,毕竟不能用因为她的缘故就完全左右了别人的选择,别人没有义务去帮她省钱。
点完菜了之后,服务员就离开了,唐弘业等服务员走了,才略微带着点献宝的成分,对贺宁说:“怎么样?我选的那个不错吧?你看那食材用料,多讲究!搭配的多好啊,绝对不油不腻,而且特别的滋补,对你们女孩子应该挺好的。”
合着这还是唐弘业特意为了自己才选的,贺宁听了之后有些哭笑不得,表面上还得笑呵呵的夸奖唐弘业有心,内心里偷偷盘算了一下这一顿饭的花销,考虑着开工资之前的日子自己到底是去厚着脸皮当电灯泡,蹭闺蜜好友方圆和她男朋友戴煦的饭,还是干脆买些方便面再啃啃面包什么的对付一下。
不一会儿菜就端上来了,有点档次的饭店毕竟也不全都是虚招子,厨艺还是可圈可点的,即便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时令小炒,也十分的可口,汤力选的开胃菜也十分清爽,唐弘业的那一锅滋补汤就更不用说了,一分钱一分货,用料十足自然味道也很好,贺宁等到菜端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开了,横竖钱已经得花出去了,没道理苦着脸吃不下,跟自己过不去,还不如放松心情,好好的享受一顿美食。
于是她也轻轻松松的和唐弘业一边聊天一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哎我说,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唐弘业看贺宁胃口很好的样子,也觉得十分有趣,“我以前看别的女孩儿吃东西,好多都这不敢吃,那不敢吃,为了保持身材,刚才你说不要点那些菜,我还以为你也是这样的呢,弄了半天,你是口味清淡吧?我看你吃东西胃口不错,一看就好养活。”
“哎哟,我爸妈要是听了你这话,估计把大牙都要笑掉了,”贺宁笑着回应唐弘业的这种另类的称赞,“我从小可是出了名的又粘人又难摆平,尤其是吃饭,都得我爸妈追着我喂才肯吃,到后来把我妈气得,说干脆饿死我算了!”
唐弘业哈哈笑了起来:“这话肯定也就是说说,你爸妈哪能舍得真的饿死你呀!不过话说回来,你之前是毕业之后留在C市工作的吧?家也是C市的?据我所知,C市公安局重案组也是挺名声在外的,有不少牛人呢,你都已经在那边上班了,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之间想要申请调来我们这儿的呢?”
贺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垂下眼皮用筷子拨弄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个菜盘边上装饰用的小花,脸上仍旧是笑吟吟的,语气戏谑调侃的说:“不是说树挪死,人挪活么,我这么不安分的人,肯定想多活动活动咯!再说了,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对方圆那可是真爱,当然得追随着她过来了!”
“瞧瞧你这话说得,多让人寒心,我还以为是你跟我同事缘太深,所以才过来的呢!”唐弘业当然并不太相信贺宁的说辞,也随着她嘻嘻哈哈的调侃了几句,不过很快就又把那个问题重新拉了出来,“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会放着原来已经有一点点基础的工作不做了,特意调到我们这儿来啊?”
贺宁正打算再打个哈哈,想办法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汤力倒是破天荒的开了口,他看了看唐弘业,皱了皱眉头:“唐弘业,少说几句,太聒噪。”
“不是我聒噪,是你太闷了!”唐弘业毫不留情的一边笑着一边吐槽汤力,他跟汤力共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比较熟悉,开起玩笑来自然也随便得多,说着他还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看了看贺宁,“贺宁啊,你也真是不容易,跟汤力在一起搭档了这么长时间,是不是都快被他把你给闷坏了?”
“可不是么。”贺宁随口回应着,心里面却是另外一种想法,原本她嫌汤力又沉默寡言,又对自己的评价总是听起来那么别扭,还想着要不然干脆结束了这个案子之后就申请去和唐弘业搭档算了,但现在她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来闷葫芦也有闷葫芦的好处,虽然话少,但至少不多言不多语的,也不用担心被他刨根问底的打听自己回避不想面对的话题,就像唐弘业这样。
贺宁知道唐弘业就是那种嘻嘻哈哈的性格,也知道他不是存心打探什么,更知道自己可以随便找点什么借口就搪塞过去,但是言多必失,编出一个借口来,往往是三分真七分假,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假如次数多了,一个又一个的“三分真”拼凑在一起,就好像是一块又一块的拼图,终究是会被人拼在一起的,所以倒不如什么也别说,这样最保险。
为什么要调过来这个问题,贺宁自己都说不清楚,每次一想起那件事,她就会觉得心乱如麻,索性逃避的不去思及,或许是因为自尊心,或许是为了保持住自己的骄傲,也或者是自己其实并没有曾经以为的那么坚强,原因有很多种,只是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选择了离开,就打算彻底的把那一页翻过去,重新开始,重头来过,继续做那个开心洒脱的贺宁。
被汤力那么一打岔,唐弘业的问题也就忘了继续刨根问底了,他很快就又找到了其他的话题来聊,贺宁也乐于响应,于是很快关于贺宁为什么选择调转来A市的事情就被抛在了脑后。
饭吃的差不多了,汤力拨打了王经理那间代驾公司的号码,表示自己经朋友介绍,想要向该公司约一名代驾司机,并且最好是资深一点的,代驾公司方面的调度员答应的很爽快,大约过了十分钟之后,又打电话回来确认,说已经替他们安排好了一名经验丰富的资深代驾司机,二十分钟之后就可以到达饭店门口。
【小莫明天有点事,所以请假一天,大家多多见谅哈,周日的更新里见咯!么么哒!】
第三十四章 一个好人
约好了司机,约莫着到了差不多的时间,三个人准备买单离开,为了显得效果真实,他们三个人特意点了一瓶啤酒,在快结束用餐的时候才分着一起喝了,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还能够保持绝对的清醒,身上又会沾染上酒味儿,一会儿和司机碰面之后自然就不会引起对方的疑惑了。
贺宁不嗜酒,但是酒量却还可以,着归功于贺爸爸与众不同的理念,贺爸爸一向的观点是女孩子可以不喜欢喝酒,但是不能不会喝酒,不能为了所谓的乖乖女就要求自己的闺女滴酒不沾,这样一来,以后当闺女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万一被居心叵测的人灌酒,稍微喝一点点就醉得一塌糊涂,那岂不是很容易吃亏?所以他希望贺宁对于酒的喝与不喝都取决于自己的个人意愿,而不是别人的要求。
可是贺宁虽然酒量还可以,对于酒精的反应却很明显,只要稍微喝一点,哪怕只是一两口,就会脸颊一片潮红,看起来很像是不胜酒力似的。
要不是他们三个人一共就点了一瓶啤酒,而且贺宁也只是喝了小半杯而已,唐弘业和汤力看她红扑扑的脸色搞不好真的要以为她已经喝高了呢。
“你没问题吧?”汤力发现贺宁的脸红了起来之后,有些不放心的开口询问了一句,他对贺宁的很多事情了解还不多,不知道她是否存在酒精过敏的情况。
贺宁笑着摆摆手:“没事儿,不用担心我,我就是那种喝酒比较容易上脸的人,喝一瓶跟喝一口的效果都是一样的。怎么样,这个伪装不错吧?”
“不错不错!特别增加真实度!”唐弘业一听贺宁这么说,也跟着放下心来,嘻嘻哈哈的回应贺宁的调侃,汤力倒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三个人走出了饭店大门口,汤力朝周围张望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与电话里调度提到的那个司机面貌特征一致的人就等在饭店门口不远处的路边。他向贺宁、唐弘业示意了一下,然后朝那个人招了招手,那人看到三个人出来,也赶忙迎了上来。
来的这个司机名叫李广福,看起来有块五十岁的样子,肤色略深,头发略微有些斑白,迎上来之后,先同打电话约代驾的汤力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眼脸色微红的贺宁,开口问:“你们的车在哪儿?”
汤力朝饭店门前的停车位指了指,并摸出车钥匙递给李广福,李广福接过车钥匙,跟着三个人走到车跟前,没有直接上车,而是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对贺宁说:“你坐前头吧,让你那两个朋友坐后面。”
“你什么意思啊?”唐弘业皱了皱眉头,虽然说他并不认为这个中年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当着汤力和自己的面还敢有什么别的念头,但是听他开口主动要求贺宁坐在前排,还是觉得略微有那么一点点不大放心。
没想到李广福的想法居然和唐弘业差不多,出发点同样是因为不放心,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都这个点儿,不算早啦,你们要是不去同一个地方的话,我先送这个小姑娘吧,送完她再送你们,要不然太晚了,怕不安全。”
贺宁和汤力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从这一方面来看,这个李广福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细心的人,并且比较正直,从这样的一个人口中了解情况,要比一些油尖嘴滑、满嘴跑火车的人似乎更可靠一些。
“行,那我坐前面!”贺宁点点头,对李广福笑了笑,先上了车,她住的地方是三个人里相对而言距离饭店最远的,所以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歪打正着,给他们创造了更充足的时间去和李广福攀谈。
等其他人也都上了车,李广福熟练的发动汽车,按照贺宁说的地址朝贺宁住处所在的方向开去,贺宁也找准了机会开口去和李广福攀谈起来。
“师傅,你一看就是个好人,挺有责任心的,要是换成不爱管闲事或者怕麻烦的人,随便爱先送谁先送谁呗,肯定不会像你考虑的这么周全。”她说。
李广福是个挺老实的人,被她这么一夸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说“我家里就是个闺女,也是宝贝得不行,正在外地上大学呢,我和我老婆两个人啊,平时就总惦记着,尤其是看新闻里头播了那种小女孩儿晚上跟人出去玩,结果被人给害了什么的那种事儿,就觉得特别不放心,就怕自己闺女在外头吃亏。这为人父母的都喜欢将心比心,一看到跟自己闺女年龄差不多的,就想着可得提醒人家注意安全,人家爹妈在家里头也指不定多不放心呢!”
“你看,我就说找这家公司的代驾靠谱吧!”唐弘业来之前就已经跟贺宁和汤力沟通好了这一次吃饭和约代驾的目的,他性格外向爱说话,所以既然来了,由他配合着来开口,汤力自然就可以省了不少事情,他借着贺宁的话头和李广福攀谈起来,“我有个朋友一直都特别喜欢约你们公司的代驾司机,说人好服务好,现在看来真没说错,一看李师傅的举止做派就知道了。”
“那是,我们公司的名声那可不是吹出去的,都是我们这么多年实实在在努力争取来的,”李广福对于自己所属的公司还是充满了荣誉感的,“我以前开过几年出租车,后来孩子大了,家里面事情也多,就到我们公司当代驾了,到现在也有四五年,都没跳过槽,你朋友有眼光!”
“可不是么,我朋友也是那种习惯了找谁就不爱换的人,他以前总约的那个司机,叫什么来着,姓还挺特殊,”唐弘业假装想了一下,又好像想不起来似的,伸手拍了拍前排副驾驶的椅背,“老戴总喜欢找的那个司机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叫甘什么来着……”贺宁也好像记不清楚似的,说得很含糊。
李广福不疑有他,只当是客户在跟自己攀谈闲聊,一听贺宁说姓甘,就立刻替她把名字说全了:“是不是叫甘文林?”
“哦,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本来我们今天也想找他来着,但好像是他有事还是已经被叫走了,反正没约成。”贺宁煞有介事的说,其实她也不知道甘文林到底有没有空闲,纯粹就是蒙一下试试看而已。
“是,甘文林那人,挺好,是个好人,呵呵呵,”李广福一边笑一边说,从口气听起来,似乎和甘文林还算是比较熟悉的,“人挺老实,开车技术不错。他最近请长假了,没来上班,老父亲前两年已经没有了,前阵子家里头老母亲也去世了,他心情不太好,所以他朋友陪他出去旅旅游,散散心,过后再回来上班。”
没想到自己还真蒙对了,贺宁心中暗暗窃喜,嘴上继续和李广福聊起来:“哟,这样的事儿啊,那可确实是挺打击人的,他年纪也不大呀,才三十出头吧?这么早早就父母都去了,剩他自己多孤独啊。是生病还是意外啊?”
“唉,别提了,要说啊,现在这个社会上,有些人真是坏透了!闲着没事儿就闲嚼舌头,还喜欢编瞎话造谣生事给人找麻烦。”
李广福并不是个性格木讷的人,平时估计也爱跟人聊天,只是默默开车肯定很无聊,现在遇到了健谈的客户,自然是不拒绝聊聊天解解闷,“甘文林这小伙子人挺好的,车开的也好,当初来我们这儿的时候,我们老板本来嫌他不是军转,之前我们公司有过一个聘来的司机偷客户的东西,被开除了,打那之后我们老板就想只招军转的人,所以最开始那会儿不太想聘他,他自己争取,说可以试用他一段时间,后来老板看他车开的好,人性格也不错,客户对他都挺满意的,这才给他转成了正式的,本来这挺好的,对吧,结果有一天他来上班状态明显不对,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开车还把人家客户的车子给剐蹭了,赔了不少钱,我们都挺纳闷儿这是怎么回事儿的,后来啊,我也是拐着弯儿听说的,听说有人啊,往他家里头塞了匿名信,说什么甘文林自己是个男的,还不喜欢女的,就喜欢男的,还编的有鼻子有眼儿的,结果把甘文林的老父亲一下子就给气得病倒了,甘文林回家里被骂得跟罪人似的,开车也注意力不集中,过后好像是没多久,他父亲就去世了。所以你们说这人有多缺德,没事儿编什么瞎话不好,跟人家爹妈说这种事情。他们家老爷子过世之后,老太太听说也是一天不如一天,这不么,撑了两年多,到底还是没过去这个坎儿。”
贺宁听到这里,感到暗暗的心惊,原本她和汤力只是想要验证一下到底张勇说的那些是不是属实的情况,没曾想听李广福的意思,那事儿不但是真的,而且范志在敲诈了甘文林各种好处之后,自后还并没有遵守道义。
“那这人把人家父母都给气死气病了,甘文林还不得恨死那个人啊!要是我的话,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贺宁当即表示。
李广福深表同意的跟着点了点头:“那是,这事儿放谁身上都咽不下那口气,关键是甘文林他也不知道是谁往他家里写的匿名信,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第三十五章 深水不响
听了李广福的话,贺宁什么也没有再说,一来佯装成随便闲聊的话,问得太多就容易暴露真实目的,二来听到了这里,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多去打探了。李广福说的没错,假如不知道是谁写的匿名信,或许作为当事人的甘文林确实可以说“不然的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眼下的问题是,根据他们事先掌握到的信息,甘文林很显然知道谁是最有可能写匿名信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范志,并且还是在狠狠的敲了他几顿好饭甚至一些别的好处之后。
老父亲被气得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老母亲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在索要了许多好处之后,还遭到这样的“背叛”,不管是谁恐怕都没办法咽下这口气,为什么甘文林却对外声称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一档子事儿,因此无法去追究呢?
恐怕原因有两种,第一种是甘文林怕说出来做这种事的人是范志,那自然就有可能会有好事之人背地里跑去找范志打听,假如范志把事情抖了出来,那他最不想张扬的事情也就被公之于众了,到时候想要否认都很困难,倒不如干脆说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这样这件事就成了空穴来风,别人也未必当回事儿。第二种原因则有可能是甘文林并非不知道如何报复,很有可能早就有了主意,所以才对外故意表示不知道什么人造谣,无从反击。假如范志真的在收了他诸多好处作为封口费之后,依旧往他的家里面写了匿名信,那么以这样的人品来讲,之后也保不齐会不会又继续狮子大开口,或者干脆背信弃义的更加大肆宣扬,出于对范志的不信任,以及匿名信这件事的报复,想让自己的秘密永远的被保守下去,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让一个大嘴巴的活人,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了。
贺宁脑子里飞快的转着种种设想,目前为止已知的几个与范志生前有过过结的人里面,那个叫做卢正平的人可能用了假身份,暂时还未进一步查明,因此有没有足够的动机杀害范志尚不可知,其余的三个人里面,被范志骚扰妻子的那个男人,他的存在应该是真实可信的,虽然张勇没有能够说出此人的姓名工作等等具体信息,但是结合他们之前去范志的妹妹范洁家里了解情况的时候,范洁儿子无意中捅破的那一桩家丑,当初确实有过一个男人到家里面去找范志父母算账,控诉范志骚扰自己老婆的问题,这也是一种比较有利的证明。
妻子被骚扰固然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很气愤难平的事情,不过这种愤怒和恼恨,基本上打上一架或者几架,直到其中一方选择退缩避让,基本上也就平息了,正常来讲,是很难上升到非得杀死对方不可的,尤其以他们目前掌握到的情况,范志并非在激情杀人当中被人冲动的杀害,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实施了对他的谋杀,这就让那个女司机的丈夫嫌疑显得并没有那么重,该调查自然还是要调查的,只不过可能重点还是会落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柴元武和甘文林,这两个人对于贺宁而言,是值得重点关注的两个人,因为他们两个人都被范志害得最惨,前者柴元武的姐姐因为范志的感情背叛而得了癔病,时而正常时而疯癫,别说是重新开始、结婚成家,就连独自生活的能力都没有,柴元武本人也被拖累得三十几岁的人,至今没有成家,不得不一边辛苦的赚钱维持生活,一边还得时时刻刻顾着自己姐姐的安危。后者甘文林比起柴元武来,只有更惨,没有好上一丁点儿,原本他的取向问题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活,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向家里人坦诚,这也是他的个人自由,结果偏偏就因为一不小心被范志听到了,便成了范志敲诈的对象,到最后搞得他最害怕的那种结局成了现实,差不多可以用家破人亡来形容。那一封匿名信,就算现在范志已经是死无对证,结合前后的情况来推测也能认定十有八九是范志的手笔。
如果说这两个人因为恨极了范志,恨不得他死,并且要死的很难看,从动机来看,是绝对充分的,因此也应该被视为重点关注对象。
更重要的是,有那么一句俗话叫做深水不响,浅水叮当,有时候越是嚷嚷得凶的人,未必真的会有胆量去把自己放出去的狠话逐一实践,反倒是一些受了巨大的委屈却仍旧不声不响的人,一旦有机会报复,那才是真的发狠。
之后贺宁和唐弘业又一唱一和的跟李广福闲聊了一会儿别的,李广福按照自己的原计划把贺宁最先送到了住处,之后又开着车子继续去送唐弘业和汤力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宁早早的来到公安局,汤力也已经到了,贺宁一见到他,立刻开口想把自己前一天晚上就想要的计划和他沟通一下。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从——”
“从柴元武入手。”汤力不等她说完,就点了点头,替贺宁说完了下半句。
贺宁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和汤力在这件事上不约而同的想到一起去了,在四个已知的嫌疑人当中首先选定了柴元武,这也算是一种默契了。
“那你是打算怎么查?明着来还是暗着来?”贺宁问,其实这一部分她也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现在是想要听一听汤力的意思,意见相同就更好,假如有分歧,那就再一起商量商量,争取求同存异。
“暗着来,已经过了两年左右,明着查对咱们不利。”汤力回答的很果断,很显然他也是早就已经考虑好了,搞不好和贺宁一样,前一天在车上就想好了。
贺宁点点头,她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两个人也算是一拍即合,于是接下来求同存异的时间都可以节省下来了,直接就开始投入到调查工作当中去。
既然是选择了暗中调查,当然就不可以惊动柴元武,尤其是他们之前跟柴元武已经有过正面接触了,只是没有公开身份和来意罢了,因此这一次的暗中调查就需要动作更加隐秘一些,只做一些从旁收集的工作。
很多时候,当一个人被逼入绝境,对生活失去了信念和希望的时候,他就有可能会选择孤注一掷,去报复那个把自己害到如此田地的罪魁祸首。因此想要进一步确认柴元武的作案动机是否充分,除了柴秀丽跟范志之间的那一段感情伤害之外,还要看一看柴元武在这几年里的生活境遇。
于是他们两个花了四天的时间,把柴元武这几年的经历,包括他现在的近况都做了一番详细的摸底,最终的收获让贺宁多少感到有一点意外。
原本以为有柴秀丽拖累着,加上上一次遇到那个老太太的描述,柴元武应该也是一种身心俱疲并且了无希望的生活状态,结果调查了一圈才发现柴元武远没有他的邻居形容的那么凄惨,相反,他的日子过得还挺有奔头的。
原本邻居老太太只说柴元武是在送快递,还要兼顾着家里头的姐姐,听起来似乎很辛苦,而事实上柴元武前几年确实是在做快递,后来攒了一些钱,就和几个朋友合伙从原本的代理人手里面把那个快递站点盘了下来,自己做起了小老板,这也是他能够时间比较灵活的顾着家里面柴秀丽的一个原因。
另外,在感情方面柴元武也已经有了一点点的眉目,根据贺宁和汤力这几天暗中的留意,柴元武和他的一个女同事之间很显然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同事关系,两人的互动很多,并且行为举止十分亲昵,而周围的人对此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贺宁想办法拐弯抹角的试探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个女同事前几年离异,现在也是单身的状态,和柴元武果然是恋爱关系,因为在前一段婚姻里面曾经受到过感情伤害,所以对于柴秀丽的遭遇也是十分的同情和理解,也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并不排斥柴秀丽的存在,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有快一年的时间,假如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打算在一年内就领证结婚。
既然最近柴元武日子过得越来越有些风生水起的意味了,那么会不会是他前些年诸多不顺的时候实施的报复呢?
贺宁和汤力怀着这样的猜测,并没有因此而轻易的就解除掉对柴元武的怀疑,而是又把关注重点朝前推了一段时间,集中在柴秀丽刚刚被范志抛弃之初的那一段时间。
调查的结果只能证明柴元武那段时间为了照顾柴秀丽放弃过一些比较好的工作机会,那段时间柴元武只找过范洁,想要替姐姐讨个公道,除此之外就没有过其他任何的过激行为了。
第三十六章 送上门
这样的一种情形下,柴元武还有充分的动机去杀害范志么?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没有绝对的答案,为了自己的生活不毁于一旦,选择放弃报复,继续向前,这是很有可能的。然而,看到自己的亲姐姐的人生就这样被毁了,因此不计代价也要报复负心汉,同样也很说得过去。事先贺宁和汤力谁也没有料到柴元武的境遇居然还是挺不错的,比预期的要乐观上许多倍,这样一来倒不如处于逆境甚至绝境中那么容易作出判断了。
就在他们两个人因为这样的收获而感到有些左右为难,打算暂时把柴元武这条线放一放,重点留意一下甘文林那边的时候,刑警队里来了一位访客。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拿着一面锦旗,满面红光的出现在了刑警队的门口,他一进门就开口打听谁是负责调查范志那一桩案子的人,在别人的指点下很快的找到了贺宁和汤力,中年人热切的迎上来,打量了一下汤力他们。
“你们是负责范志那个案子的人么?”他开口向汤力确认。
汤力点了点头,那中年人二话不说的拿出自己带来的锦旗,把原本卷起来的锦旗展开来端在胸前,表情略微有些激动的对他们说:“那太谢谢你们了!你们就是我的大恩人!我感谢你们!这个锦旗送给你们!”
贺宁迅速的扫了一眼锦旗上面的字,刚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差一点点就直接喷了出来。只见那面酒红色的绒面锦旗上面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她表情有些古怪的看了看面前的这个中年人。
“是啊!为民除害!我特意让人家做的!”中年人好像很激动的样子,“范志不是死了么?那事儿不是你们负责吗?那我这锦旗就没送错!”
“你是范志的什么人?”贺宁被他说的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觉得这个中年人眉宇之间透着一股子喜气洋洋的劲头儿,不像是死者家属,可是看看那锦旗上面写着的四个大字,她又有些觉得吃不准到底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儿。
“我不是范志的什么人,非要算的话,也得算是仇人。我是听说他死了,特意来感谢你们的!”中年人把手一挥,似乎对于自己被误认为是范志的亲属感到有些不屑似的,“范志那种人死得好,他死了就算是为民除害了!”
汤力的表情里充满了无奈,贺宁倒是被这中年人给逗笑了:“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你的这个锦旗我们就更不能要了!你说范志死得好,然后跑来给我们送了一面写着‘为民除害’的锦旗,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我们把范志杀了似的呢?”
“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中年人赶忙摆摆手,“你们是警察,当然不可能是你们把范志给弄死的了,但是我也不能给你们要找的杀人犯送一面锦旗过去吧,那样怎么着也是看着有点儿不像话!所以啊,我就只好给你们,意思意思呗!”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手里的锦旗又向前送了送,示意贺宁他们收下来。
“怎么称呼?”汤力没有办法,只好伸手把锦旗接过来,顺便开口问。
“哦,哦,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吧?”中年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面巾纸来,擦了擦自己脑门儿上的汗珠,“我叫鲁杰,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是范志的仇人。”
这样的自我介绍倒是别具一格,别人听说跟自己关系不大融洽的人出了事,并且是刑事案件,都巴不得好好的掩饰一下,这个自称叫做鲁杰的人倒好,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我介绍说他和范志之间有仇,还特意大张旗鼓的跑来公安局送锦旗,这样的举止做派,贺宁是第一次见识到,而且看样子不仅是他,就连汤力这个比她多在一线工作了几年的人也同样有些发蒙。
“咋了?是不是没见过像我这样,自己就主动承认跟人家有仇的啊?”鲁杰看样子心情很好,不知道是不是跟范志的死有关系,一脸笑呵呵的样子,带着那么一股子神清气爽的劲头,“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跟范志有仇那事儿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的也不止我和范志两个人而已,我能从别人那儿听说范志出事死了,一样的道理,反过来你们回头要是真打听起来,肯定也会有别人告诉你们我跟范志的那些破事儿,到时候搞得我好想存着什么坏心似的,反倒可疑了,没必要,还不如我自己痛快一点,承认了就算了。”
这鲁杰说起话来倒是挺豪爽,汤力把那面有些莫名其妙的锦旗拿到一边去放着,再折返回来,贺宁已经招呼着让鲁杰坐下了。
“外面今天挺热的,喝点水润润喉咙吧,凉快凉快,咱们顺便也聊聊!”贺宁给鲁杰倒了一杯水,和汤力分别坐在鲁杰对面,“你跟范志什么仇啊?”
“那可大了,”鲁杰喝了一大口水,眼珠子一瞪,“他骚扰我老婆!”
“你是不是开出租车的?”贺宁一听这话,连忙试探性的开口问了一句。
鲁杰点点头,打量了贺宁一番:“是啊,咋了?你认识我?坐过我的车?”
一听鲁杰真的是开出租车的,贺宁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假如鲁杰是开出租车的,那估计他就是张勇提到过的那个女代驾司机的丈夫,这样一来这条线索就算是得到了确认,并且也浮出水面了,但假如鲁杰不是开出租车的,那岂不是说明范志不止骚扰过一个有夫之妇,这样一来跟他有过结的人就又多了一个。
与其他有一些案子迟迟找不到有足够动机的嫌疑人不同,范志的这一桩案子因为他本人生前到处惹是生非的种种作为,值得怀疑的对象已经快凑满一只手了,贺宁实在是怕又冒出来什么新的嫌疑人,太多值得怀疑的对象只会分散更多的注意力,浪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尤其是这么一个被害人已经死了两年左右的案子,过多的线索反而变成了杂音和烟雾弹,会影响他们对事实的判断。
“应该是没有做过你开的车,不过我们对你和范志的事情,也算是略有耳闻吧。”贺宁对鲁杰摇摇头,态度很坦诚的说。
“啊,你们都知道了啊?那我就不用多说了,你们想一想也肯定知道,我怎么可能看范志那小子顺眼,说是仇人不为过吧?”鲁杰听到贺宁说知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似的。
贺宁对他摆摆手:“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这种事,肯定还是作为当事人才最清楚事实的经过,外人你传我,我传你,传来传去就容易走样,我觉得你还是跟我们好好的说一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吧,免得我们了解得也不清不楚,万一版本根本就不对,那反倒容易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说是不是?”
“是,你这小姑娘说话还挺在理的,那我就不偷那个懒了!其实原本我听你们说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真懒得时候了,说多了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不过呢我也没打算假装的自己好像多善良似的,范志那小子死了,我觉得挺好,解气!”鲁杰右手握拳,啪的一声砸在自己的左手手掌心里,“我跟范志在梁子也是结得莫名其妙,我没开出租车那会儿,我是在咱们A市的一个厂子里上班,范志那个时候也在厂子里,我们俩在一个车间,不是同一组的,但是总能遇上,大从那会儿开始,我跟范志两个人就有点互相谁也看不上谁的那种意思。”
贺宁看了看汤力,汤力的眉头也微微有些皱着。鲁杰的职业与张勇提到的相符合,但是张勇是说鲁杰跟范志是因为范志骚扰了鲁杰的老婆,所以才结仇,现在鲁杰自己却一开口讲起了他和范志做工友的那段日子,好在先前他也提到过范志骚扰了他的老婆,否则贺宁真要怀疑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看样子鲁杰和范志之前的矛盾,并不是始于范志对鲁杰老婆的骚扰,这背后还有别的缘由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范志那个人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找人打听打听,简直就是个二无赖!让他做点什么事,推三阻四,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能拿出来,就是偷懒耍滑,回头因为他没弄好什么,出了差错了,他就一推三六五,反正差错都是别人的,跟他没关系。我这人说话做事凭良心,最看不上范志那种人,本来跟他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惹谁的话,我就当他是个垃圾,不理他就算了,结果好死不死的,他自己捅娄子之后,想把黑锅让我一个哥们儿背,我那哥们儿是个老实人,做事努力,但就是嘴笨,差一点因为这个被老板给开除了,幸亏我弄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众就把范志给戳穿了,最后老板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把范志开除了,我哥们儿保住了工作,范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恨上我的。”
第三十七章 刺儿头
贺宁听着鲁杰的讲述,心里面也渐渐有了考量。
“所以后来范志骚扰你的老婆,是因为你之前害他被开除的缘故?”她捋清楚了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也觉得这样一来,范志那种挑衅似的骚扰行为也就能够解释通了,因为他本身针对的就是鲁杰,而不是鲁杰的老婆,所以鲁杰越是因为这件事而大动肝火,范志就反而觉得越得意。
“范志认识你老婆?”汤力提出了一个疑问。
“原本是不认识的啊,”鲁杰一脸无奈的两手一摊,“后来那不是该着么!我后来因为厂子效益不好,就也辞职不干了,改行开出租车,我老婆以前跟我一起开过一阵子出租车,但是后来我觉得她开出租太累了,就不想让她继续做,她自己也觉得累,就另外找了一个代驾的工作,专门就接女人的单,大家都放心,谁也不用怕安全不安全的那些了,本来是挺好挺好的,结果真是孽缘啊!居然范志也跑去做了代驾司机了,正巧有一天我去接我老婆下班,被他看到了,打那以后他就算是盯上了我老婆,想尽一切办法去烦她,把她烦得实在是受不了,跑回家来跟我说,我找过去一看才知道是范志,而且我一看到范志见着我之后那个挑衅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个家伙是故意的,他是存心用这种事来恶心我的。”
“你们冲突了么?”贺宁问。
鲁杰摆摆手:“没有,本来差一点的,后来被人给拦下来了,我那会儿确实是气得不得了,我就觉得哪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啊,原本也是他有错在先,被开除了也是咎由自取,这账怎么就能算到我的头上来了呢?而且大男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跟谁有仇就找谁去,那人家老婆恶心人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说是不是?所以我也不瞒你们说,原本我真的是打算狠狠的教训他一顿来着,但是被我老婆给拦住了,我老婆说她看出来了,我越是生气,越是发火,范志就越是没玩没了,还不如不理他,淡着他,让他自己觉得没劲,可能就不会继续折腾了。”
“那你按照你老婆的要求做了么?效果怎么样?”贺宁连忙问。
“说起这个来我就气!”鲁杰哼了一声,“我是按照我老婆说的做了,但是范志根本没收敛过,一点儿都没有收敛过!最后是我老婆惹不起躲得起,干脆换了地方,不在原来那一片找活儿了,范志估计是找不到她,所以也就没有办法,要不然这事儿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了结呢。”
“那你的心态还挺好的,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忍一忍就过去了!”贺宁的语气乍听起来似乎是在称赞鲁杰,但仔细砸吧砸吧不难品出其中多少带着一点淡淡的调侃和嘲讽,她当然也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试探一下鲁杰的口风。
鲁杰也听出了贺宁的意思,一副悻悻的样子:“说实话,我没那么好的心态,真的,这事儿搁哪个男人身上,估计都得过不去这道坎儿啊!我那不是没办法么,毕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我还得养家,养老婆,养孩子,要是真的跟范志冲突起来,我打了他,然后再被他讹上了,就他那个无赖的架势,我还不得被他宰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啊?所以我就硬着头皮,咬碎了牙忍呗。不瞒你们说,我私下里偷偷的打听过范志,其实也想过找个月黑风高没人的时候,干脆把他套了麻袋狠狠揍一顿,揍完了我就跑,神不知鬼不觉,反正就范志的那个人品,他得罪的人肯定遍地都是,突然挨一顿打,只要没看见脸儿,他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是挨了谁得揍!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老天爷没给我机会,后来我就找不到范志了。”
鲁杰说这话,贺宁倒是相信的,范志遇害的第一现场是在一间出租屋内,这也就意味着杀害范志的凶手是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这样一来就可以基本上推断出一个事实,那就是凶手至少在表面上和范志没有呈现出敌对的姿态,这样才有可能接近范志,并且有机会下手。
例如甘文林,他在面对范志敲诈的时候,首先选择的是退缩和妥协,接受了范志一而再,再而三的狮子大开口,完全是一副软柿子、小绵羊的做派,这样的态度更容易让范志放松警惕,放下戒心,而鲁杰的做法如果和他表述的相一致,相信范志没有傻到毫无戒备的放一个自己屡屡挑衅激怒的人进门。
还有一句话鲁杰说的也非常准确,以范志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假如他真的遭到了打击报复,恐怕还真不容易一下子就判断出来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鲁杰之后找不到范志,恐怕和范志已经遇害了也有关系。
“我说句话,你们别觉得我不善良啊,”鲁杰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自己情绪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对贺宁和汤力说,“我听说范志死了,真的是挺开心的,觉得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他那么惹是生非的到处生事,最后到底是人贱有天收!这都是报应啊!我也不能满大街去敲锣打鼓,所以就只好做一面锦旗送过来,我知道给你们好像也不太合适,不过就权当是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这个好消息吧!”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贺宁借着鲁杰自己的话,顺势开口问,“据我所知,应该不是我们通知你的吧?”
“不是,那肯定不是,我是听说有人打听我,打听当初范志骚扰我老婆的事儿,所以我就也反过来打听打听,为什么忽然有人又提起这件事,结果一打听就听说范志死了!我一听,哟!还有这好事儿呢!那就赶紧庆祝庆祝吧,所以我就做了一面锦旗给拿过来了!”鲁杰喜滋滋的说,丝毫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以前和范志在一个厂子里上班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印象,他跟谁的关系特别好,或者特别不好的?”贺宁没打算在鲁杰送锦旗的那个问题上再过多的浪费精力,她想到鲁杰曾经和范志是工友,忍不住做了一番联想。
鲁杰想了想,点点头:“你别说,还真有,跟他关系最好的,还有跟他关系最差的,巧了,都是同一个人。那个人是我们厂子里出了名的刺儿头,不太好惹,一开始范志跟那个人混在一起的时候,还有点狐假虎威的那个意思,好像跟在那种刺儿头身边,他就也没人惹得起了似的,你们是没机会看到了,只能想想一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原本俩人好的跟亲哥们儿似的,结果后来范志也不知道怎么着,把那人给得罪了,后来再看到人家都得躲着走,实在是躲不过了,也是一副夹着尾巴的孙子样儿!那人也没说真的把他怎么样,但是每次见到范志的时候,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反正就连我看了都觉得心里有点毛毛的。”
“这人叫什么名字?”汤力一脸严肃的问鲁杰。
鲁杰原本好像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汤力会问的那么认真,他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原本调侃的语气,正色回答说:“哦,那人叫卢正平。”
卢正平!贺宁和汤力对视了一眼。这个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了,而且这一次跟前两次不同,前两次都是道听途说或者是心智不大正常的人讲述出来的,因此“卢正平”的存在一直比较抽象,除了脸颊一道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明显特征。现在就不一样了,鲁杰提到了卢正平,并且曾经跟范志还有卢正平两个人都是同一个厂子里的工人,更重要的是,鲁杰的神智是清醒的,不会像柴秀丽那么混乱。
“你说的这个卢正平,是不是后脑勺和左脸颊上有一道疤的那个?”贺宁急忙和鲁杰确认他们口中的卢正平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以免空欢喜一场。
鲁杰想了想,点了点头:“卢正平后脑勺好像确实有一块秃,我不太确定他那个是疤还是单纯的斑秃,不过他脸上确实是有一道疤来着,你说的不太对,不是左脸,他那道疤还挺长,是在他的右脸上,从眼角那里一直到腮帮子附近呢,特别明显,我当初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刀疤脸不太好惹。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觉得他跟范志的死有关系啊?不是我胡说八道啊,要说卢正平把人弄死了,别人信不信都无所谓,反正我是相信的,那人眼神里就带着一股子狠劲儿,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让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能不能记得卢正平的相貌?”汤力问。
鲁杰很笃定的点了点头:“哦,那我能记得。”
“那你跟他走一趟吧,”贺宁冲着汤力比了个手势,对鲁杰说,“帮我们画张画像。”
第三十八章 不见悲伤
鲁杰很配合的跟着汤力去了,因为鲁杰对卢正平很熟悉,描述起卢文正的相貌也是很清楚,因此画像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之后汤力一个人返回了刑警队,告诉贺宁鲁杰已经先行离开了,并且主动承诺帮忙去打听卢正平的最新下落。
“你觉得鲁杰这个人怎么样?”贺宁问汤力。
“聪明人。”汤力用最少的字体鲁杰做了一个概括。
虽然字数是少了一点,贺宁倒是觉得这概括也足够了,她也觉得鲁杰这个人挺聪明的,他当初和范志之间的矛盾那并不是什么秘密,算是摆在台面上的了,目击者很多,想要打听出来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再加上鲁杰提到了他也听说过别人在打听他当年和范志之间的矛盾,并且已知范志死亡的事实,不得不说,做一面锦旗大张旗鼓的跑来主动表明身份,承认自己是范志的“仇人”,这实在是一步好棋,比起被动的等着警察找上门来,再替自己辩解甚至遮掩要好得多。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鲁杰这么做到底有多少成分是真的高兴范志的死,这不好说,但他想要借此来显示自己的直率和坦荡倒是一定的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习惯,假如范志的死与鲁杰有关系,那鲁杰得是内心多么强大,或者说背负了多少条人命的惯犯,才能够表现得如此高调不怕人误会呢?
“我觉得这个鲁杰,咱们倒是可以暂且放下了,除非有什么峰回路转的发现,否则他的几率实在是不大,”贺宁在刚刚汤力带着鲁杰去做模拟画像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心里面有了答案,“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表现得那么直性子我不敢说,不过从他的谈吐来看,再加上之前咱们听说的情况,至少对我而言,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容易服软的人,哪怕是表面上的服软,假如他是甘文林那种,试图通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样的方式去堵嘴,不敢抗争的类型,就不会当众和范志起冲突了,所以我认为他说的那些事情应该大体是事实,这样一来,考虑到他跟范志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关系,他想在范志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登堂入室,恐怕也不太现实,所以我认为他的嫌疑比较小。”
汤力点点头:“嗯,把他先放一放。”
“那这样的话,你下一步什么打算?”贺宁托着腮问汤力,她自己也算是个有主意的人,不过毕竟实践经验还不太丰富,遇到这种被害人死了一两年的案子,还是会有些担心自己考虑不周全,搞出什么岔子来。
“你先问问范洁,再等等鲁杰的消息。”汤力回答。
贺宁知道他指的是卢正平,于是点点头,找出之前范洁留下的联系方式,给范洁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打通的时候,范洁刚好在家,听声音略微有一点点喘,一问,原来是趁着其他人都不在家,正在打扫卫生做家务。
被问起是否知道她的哥哥范志曾经和一个叫做卢正平的人有过比较密切的往来,范洁想了半天,最后告诉贺宁她对此并不知情,以前范志身边确实有过一些交往相对密切的人,但是大多数都是一些狐朋狗友,举止做派一向是范家二老十分看不惯,打从心眼儿里厌恶的,因此从来不许范志带人回家,再加上之后范志跟家里人闹得不太愉快,家里人对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就更加的不加理睬,因此范志跟什么人关系好与不好,他们都从不过问,以免引火烧身。
范洁说这话,贺宁倒是相信的,从第一次她和汤力上门的时候,范洁夫妇表现出那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被范志闯了什么祸拖累似的那种反应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既然范洁并不知道卢正平的存在,那再多浪费口舌也没有意义,贺宁向她道了谢,顺便告诉她案件还在调查当中,请他们不要着急。
“我们不急,你们慢慢查,别有什么压力,我们不催,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我们家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受累了啊!”范洁在电话那边连忙表示自己压根儿就不为结案的事情着急,甚至还开口安慰起了贺宁来。
挂断了电话之后,贺宁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还不够见多识广吧,她原本以为不管多坏的人,一旦出了什么事,身边或多或少总还是有为他难过,盼着早日水落石出的亲友,范志倒好,虽然说从对他生平的了解来看,这人倒是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却也因为劣迹斑斑,居然连最亲近的血亲都对他犹如洪水猛兽一般,甚至因为他的死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既然范洁这边没有什么收获,那就只能等鲁杰了。到了第二天,鲁杰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汤力他们倒是接到了通知,甘文林休假结束,回来上班了。
王经理的那家代驾公司汤力和贺宁很熟,不过八字没一撇之前,他们不打算惊动任何人,以免在不能确定其是否就是嫌疑人之前,给甘文林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归根结底这个社会仍旧是人言可畏,一旦因为什么原因而被人戴上了有色眼镜去看待,想要再翻身就不那么容易了。
因此,在下午时分,贺宁和汤力就早早的开车来到了王经理的那家公司附近,他们事先已经摸底过甘文林,虽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却也对他有了大致的了解,能够认得出来甘文林的相貌。他们决定来个守株待兔,暗中观察一下甘文林的情况。
为了保险起见,汤力和贺宁没有等到黄昏时分就提前悄悄的等在了附近,晚饭也是在车上啃的面包,一直到了太阳下山,快到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才看到甘文林从代驾公司里面走出来,骑上一辆小电瓶车离开了,估计是接到了客户的预约,正要赶去指定地点与客户见面呢。
汤力和贺宁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悄悄的尾随着来到了一家大酒楼前。
甘文林今年刚刚三十出头,个子比较高,皮肤比较白净,五官也算是比较清秀的类型,可能是因为刚刚丧母不久,也是受到了情感创伤的,因此他看起来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身材也更显清瘦,在等待客户的时间里,时不时的和其他公司过来在这里等活儿的代驾司机闲聊几句,表现得比较外向,并且看不出有什么悲伤或者憔悴,仿佛已经走出了失去亲人的痛苦,重新振作起来了。
“他妈妈好像去世也没多久,他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看得开。”贺宁隔着车窗,看着不远处甘文林与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对汤力发着感慨,她把车窗略微降下来了一点,距离不算特别远,还能隐约听见甘文林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汤力朝甘文林那边看了看,没有作声。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酒楼里走出来,甘文林立刻迎上去打招呼,那几个人就是他要送的客户,他跟着那几个人走向了对方停车的位置,不一会儿,一辆轿车从车位里倒了出来,开下马路离开了酒楼门口。
“不跟上去么?”贺宁见汤力没有要挪动的意思,便问了一句。
汤力摇摇头:“没意义,在这儿等他回来吧。”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回来?”贺宁刚问完,眼角的余光扫到车外的一样东西,心里边立刻有了答案,“你不用回答我了,我看到甘文林的小电瓶车还在饭店门口停着呢,所以他肯定还是会回来取自己的电瓶车的。”
汤力点了一下头,一本正经的又补充了一句:“没打算回答。”
贺宁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说原本并没打算回答自己方才的那个疑问,这不禁让她有些气闷,于是略带不满的瞥了一眼汤力:“怎么?嫌问题太傻?”
“问题是傻,”汤力就好像没看出来贺宁有些不高兴了似的,居然承认了,还好他随后还有半句话没说完,“所以你能想到。”
贺宁原本已经到了嗓子眼儿的火气,一下子被后来的这半句话给噎住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汤力的称赞,还是埋怨他的表达方式。
最后她决定不做任何回应,免得自己被汤力这个说话好像打电报一样能省几个字是几个字的人给憋出内伤来。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甘文林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重新回到了酒楼门前,取了自己的小电瓶车离开了。汤力这才发动汽车,继续悄悄的跟着,一直跟到了王经理的代驾公司附近,甘文林把电瓶车锁好,站在门口,好像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十几分钟,答案揭晓了,一个男青年骑着一台摩托车停在路边,甘文林招了招手,快步跑过去,坐在了摩托车的后座。
那辆摩托发出嗡嗡的声响,迅速的离开,驶向夜幕当中。
第三十九章 否认
这一次汤力可没有等,驱车跟了上去,还好摩托车开的并不快,再加上这个时间路上的车流密度也有所下降,想要跟上还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两个人悄悄跟着那辆摩托车,到一家中型超市门口停了下来,甘文林和骑摩托的男青年一起下了车,有说有笑的进了超市,贺宁让汤力留在车里面,自己下了车迅速的跟了上去,悄悄的留意着对方的举动。
甘文林和那个男青年进了超市之后,不急不忙的一边聊天一边采购着东西,贺宁观察了一番,发现两个人买的东西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都是一些生活用品,拖鞋、衣架之类的。在二人买完了东西排队付款的时候,贺宁赶忙提前离开了超市,先一步回到车上,把自己方才观察到的情况简单的对汤力说了一下。没过一会儿,甘文林他们二人也出来了,上了摩托车离开超市,汤力继续开车跟随,一直跟到了一个住宅小区的大门外,摩托车拐进了这个小区,由于这是一座封闭式的小区,进门需要刷卡或者登记,汤力放弃了继续跟下去的打算,准备打道回府。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甘文林的男朋友啊?”贺宁问汤力,“一个接另一个下班,两个人一起逛超市,买的还都是一些生活用品,现在又一起进了小区,感觉大大方方的,一点也没有躲躲闪闪,或者刻意回避谁的感觉。”
汤力点点头,他的猜测和贺宁的想法差不多,但是他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一边开车一边考虑着什么,一直到快要到达贺宁的住处了,才难得的不用贺宁追问,自己主动开口说:“明天去找甘文林。”
“找甘文林?”贺宁对他的这个决定略微有一点惊讶,“就那么挑明了身份,直接找上门去?不私下里再观察观察么?你怕不怕打草惊蛇?”
“不怕,当初不跑,现在也不会急着跑。”汤力的语气很平稳,似乎是不带什么情绪,却又好像透着一股子信心十足的意味。
贺宁想一想,觉得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假如说凶手的胆色不够好,那么在作案之后肯定会选择逃开远远的,隐姓埋名躲起来,假如真的敢留在本地,那就一定是非常的大胆,并且对自己很有信心,自认为可以成功躲避警方视线的人,假如真的是后者的类型,自然也就不会选择在被警方找上门之后才急急忙忙的逃跑,这样也未免太不打自招了一些,所以不管甘文林与范志的死是否有关联,既然这两年里他一直安安稳稳的过着生活,就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逃走。
既然汤力已经决定了,而且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贺宁也就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和汤力约好了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就道了别下车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两个人早早就来到了王经理的代驾公司门外,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面等着,一直等到甘文林出现,这一回他们没有继续隐藏在暗处,而是下车大大方方的径直朝甘文林走去,甘文林看起来比前一天的精神状态还要更好一点,看起来神清气爽,不过忽然有一对陌生的男女直直的朝他走过来,这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些异样,没等走到公司门口就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两个来人。
“甘文林,A市刑警队。”汤力走上前,拿出证件示意了一下,并表明身份。
甘文林一愣,不等汤力把来意也说清楚,就抢先对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说:“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先进去放一下东西,一会儿咱们找个别的地方再说。”
说罢,根本不给汤力和贺宁反对的机会,迈开步子一溜小跑的进了代驾公司的大门。
贺宁略微有点茫然,她疑惑的看看消失在门里的甘文林,又看看汤力,小声问:“他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怎么给我的感觉像是早就知道咱们会来找他似的呢?不会是咱们昨天晚上跟的太近,被他给发现了吧?”
汤力笃定的摇摇头:“不会,他刚才有觉得惊讶。”
有么?贺宁迅速地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汤力在对甘文林表明身份的时候,甘文林脸上的表情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发生了变化,说是惊讶也可以,说是紧张似乎也没问题,不过甘文林几乎是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反应可以说是很快的,而汤力的观察力也同样不弱,没有错过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把甘文林的情绪捕捉得十分准确。
“那他干嘛要主动请咱们到别处谈?知道咱们要找他谈什么?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儿心虚呢?”贺宁撇了撇嘴,虽然说她也不愿意吃闭门羹,但是对方配合度高得有些出人意料,这件事本身也就有那么一点奇怪了。
“静观其变。”汤力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贺宁对于汤力的四字成语式交流方法已经不感到惊奇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大约又过了五分钟,甘文林出来了,他看起来略微有些眼神闪烁,故作淡定的对汤力和贺宁点点头,朝旁边指了指,距离代驾公司不远处的马路对面就是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咖啡馆。
“有什么事,咱们去那儿聊吧,那里比较安静一点,适合说话。”他一边朝那边走,一边对汤力和贺宁说,嘴上对他们说这话,眼神却有些飘忽,不朝他们这边看,更不与他们有任何的目光对视。
贺宁和汤力谁也没有提出异议,都想看一看甘文林到底有什么小算盘。
三个人过了马路来到咖啡馆,这个时间咖啡馆也才刚刚开门,顾客并不多,三个人到二楼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来,谁都不是为了品尝咖啡而来的,所以在选择饮品的时候也略微显得有那么一点敷衍,一人要了一杯可乐,服务员把三杯可乐端过来之后就下楼去了,二楼空空荡荡的就只有他们一桌人而已,这倒也给他们创造了不错的空间去交谈。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甘文林嘬了一小口可乐,然后开口问。
汤力打量了他一番,回答说:“我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半仙儿。”甘文林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不让我们在你单位门口跟你说呢?还非要大费周章的到这儿来。”贺宁笑呵呵的问,“怕咱们的谈话内容被别人听见?”
“我都不知道你们要跟我聊什么,哪谈得上怕不怕被别人听见。”甘文林的态度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我是觉得在咱们正常人的观念里头,莫名其妙的被警察找上门,肯定不会是有什么好事。我们单位有的人也是挺好信儿的,耳朵长,我怕万一被人听风就是雨,影响我的声誉,那可就不划算了。”
贺宁看甘文林一直坚持绕弯子,不肯表现得稍微坦诚一点,心里面大致已经有了一番估量,只不过该问的问题还得按照原计划来询问。
“你认识范志么?”她开口对甘文林开始做例行的询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非常显而易见的,贺宁甚至在心里已经自动自发的认定了甘文林肯定会给出肯定的答复,结果对方却让她诧异了一回。
“范志?我应该是不认识吧。”甘文林几乎没有怎么犹豫,摇了摇头。
贺宁眉毛一挑,略有些惊讶的看着甘文林:“你确定么?不用再想想?”
“不用了吧,我应该是不认识这么个人。”甘文林又一次予以否认。
“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啊?那我提醒你一下吧,”贺宁当然不会由着他抵赖装糊涂,干脆顺水推舟道,“范志曾经也是你们公司的代驾司机,但是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后来就被你们王经理给辞退了。现在有印象了没有?或者说你如果实在是想不起来,咱们去你们公司找别人帮你一起回忆回忆吧!”
甘文林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并且改了口:“哦,我想起来了,好像以前公司里是有过那么一个人,我们公司被开除的人不算多,所以你要是不提这件事,我还想不起来,你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那我可能认识这个人吧,不过就是前同事而已,不太熟悉,平时好像是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了解不多。”
“那你印象中,觉得范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贺宁又问。
甘文林皱起眉头:“我都说了,我隐约有点印象,不熟悉,平时没怎么打过交道,了解不多!你是听不懂中国话么?”
“如果我真的听不懂中国话,就不会这么问你了。”贺宁并没有因为甘文林颇具攻击性的回答而感到恼火,而是对他一笑,“你既然说对范志有印象,了解不多,那就有多少说多少,是什么印象,就说什么印象好了!”
第四十章 以彼之道
被贺宁这么一说,原本甘文林的托辞也就都被堵了回去,只好阴沉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略微有些应付了事的说:“没怎么接触过,人还不错吧。”
“没怎么接触过你怎么知道范志为人不错?”贺宁对他刨根问底起来。
甘文林眼皮也不抬一下,冷冷的回答说:“直觉。”
“甘文林,你主动提出来要到咖啡馆这边来方便说话,结果来到这边以后,你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那咱们当初为什么有必要过来?”贺宁因为他这种消极而又敷衍的态度,感到略微有一些肝火上升,态度也比方才严肃了许多。
甘文林面对贺宁的不悦,却是摆出了一脸的无辜:“我没有什么态度啊!打从一开始我也不可能知道你们找我是想要问什么,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答得出来呢,我本意上当然是想好好配合你们调查,但你们提的问题我确实答不上。”
贺宁深吸了一口气,以免自己被甘文林的态度激怒,甘文林的态度有多么不配合,这是显而易见的,这种时候假如自己先动气了,那么接下来就等于被甘文林控制住了局面,反而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于是她没有急着再往下开口,而是借着端起杯子喝两口可乐的功夫,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及策略,等她再把杯子放下的时候,方才眉眼之间的急躁就已经淡去了很多,脸上仍旧是原本那种笑吟吟的表情。
对于甘文林,她已经调整了策略,有了别的主意。
“有一个问题,也不知道当问还是不当问,”她盯着甘文林的眼睛,对他说,“我听说了你家里面的情况,你父母过世之后,你的状况还好吧?”
甘文林原本还算淡定的脸色登时就变了模样,他的身子迅速的在椅子上坐直起来,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贺宁,表情里多了几分阴鸷:“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贺宁还是那副笑脸,看着甘文林紧绷的样子,这让她心里面又多了几分笃定,底气也比刚才更足了一点,“我就说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遭遇了那么多,所以就单纯的表示一下关心而已。”
“什么叫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事情?你听说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了?听谁说的?”甘文林根本不理会贺宁的那些虚话,急急的问。
这回换成贺宁继续装无辜了,她冲着甘文林摊了摊手:“你指的是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关于你的大不了的事情,你不用那么紧张吧?就是听说你父母相继离世,觉得这种事换成谁都会挺难受,所以单纯的表达一下关心而已。”
“你是不是当我傻?”甘文林根本不买账,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说,“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听说我的什么事儿了?今天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看到甘文林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贺宁就反而越不急不忙,因为她很清楚,方才她没有乱了阵脚,现在已经成功的扭转了局面,化被动为主动,把原来兵来将挡的甘文林给集中了要害,现在急吼吼的失去了之前的沉稳,对于她和汤力来说,想要甘文林老老实实的开口,这绝对是一个好机会。
“那你觉得我们可能知道了什么,又应该知道什么呢?”贺宁并不回答甘文林的质问,而是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把另外一个问题抛了回去。
甘文林被贺宁问得脸色难看极了,呼吸也略显急促,似乎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合适。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甘文林略显烦躁的摸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人号码,抿了抿嘴,接听了电话。
“喂,干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点不耐烦,不过这不耐烦的情绪估计是因为之前和贺宁的那一番对话,很显然,来电话的这个人跟他关系是比较熟悉的,所以他不需要在对方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哦,行了我知道了,呆会儿再说吧,我这儿有点事……不是……我没在公司里,在旁边那个咖啡馆呢……我哪有那个闲心!有俩警察找我,说是有事儿要跟我谈谈……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我现在是真没空,好了,挂了吧啊。”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应什么,就径自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随意的朝桌面上一扔,发出啪嗒的一声响,那扔手机的动作足以说明了他内心里面的不悦。
汤力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目光却一直也没有离开过甘文林,他很仔细的留意着甘文林的态度和反应,好像担心甘文林会有什么过激反应似的。
“你跟我说句实话吧,”甘文林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又开了口,“你是不是听说了关于我,还有我家里头变故的一些什么风言风语了?”
“你的意思是外面有一些与你有关,并且和事实不相符的‘风言风语’?”贺宁依旧不正面回答甘文林的提问,而是继续对他含糊其辞。
甘文林终于绷不住了,他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再没有一丝一毫伪装的淡定,眉头紧紧皱起来,不满的对贺宁和汤力说:“你们两个这样有意思么?既然都来找我了,难道就不可以坦诚一点么?非要这么兜圈子打哑谜?”
“甘文林,坦诚是相互的,自己选择了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就别怪别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贺宁也收起了自己方才的笑容,正色对他说,“你的事情,我们肯定是有所了解的,但是不是够全面客观,我们不敢保证,你也可以赌一下,选择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照实讲,这样一来谁比较麻烦,你自己衡量。”
甘文林刚刚才升起来的火气,被贺宁这一番话一瞬间就给浇熄了,他略显颓然的垂下头,轻轻的晃了晃脑袋:“行,我说不过你,我先坦诚,这样可以了吧?我认识范志,他以前跟我在一个单位上班,但是时间不长。我跟范志的接触确实不太多,但是一不小心被他听到了我的秘密,之后就被他敲诈了几回。别的就没有什么了,因为他敲诈我,所以我讨厌他,不愿意提起来他,就这样。”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忽然又有些带着怨恨的看了看贺宁和汤力:“你们是特别针对我的吧?我怎么觉得你们针对我,跑来难为我,是因为我的问题呢?”
“你的什么问题?”汤力问,贺宁在一旁表情也略显困惑。
“当然就是我……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那方面的问题了!”甘文林没好气的应声,说完之后,他又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大笃定的问,“你们知道这事儿,对吧?”
“知道,”贺宁点点头,同时看到自己的答复让甘文林大松了一口气,不禁有些无奈,“但是我们并没有为难过你吧?”
“那你们刚才绕来绕去的,不就是想让我难堪么!”甘文林不满的表示。
贺宁对他这样的看法有些无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也希望你别那么敏感,疑心那么重,我们没有任何针对你的意思,更不可能针对你的取向,假如你一开始就能拿出坦诚的态度来,那么咱们也不会这么都一个大圈子,所以你觉得归根结底问题的根源是在谁的身上?”
甘文林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哑口无言,没有办法应对,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讲。
“既然你现在愿意表现得坦诚一点,那我也不妨有话直说,我们来找你,最主要想要了解的是你和范志之间的矛盾,跟你个人的一些选择没有任何的关系,有一句话可能轮不到我来说,但是考虑到你方才的态度和思维惯性,我还是想要对你说一下,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不能够正视,打从心里面想要逃避,才会觉得全世界都在这个问题上针对他。”贺宁很不客气的指出了甘文林的问题。
甘文林的脸一瞬间就涨红了,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去和贺宁发脾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略微有那么一点没精打采的说:“我这个人是有点缺乏勇气,这个我知道,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这个社会上什么人没有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贵人也有贱人,我要是遇到的都是能理解我的好人贵人,那我也不会缩手缩脚的,谁让我运气不好呢,原来就总担心这担心那的,结果好死不死的偏偏就遇上了范志那种卑鄙小人,被他坑得那么惨,换成是你,你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我就是被他害的,所以才会比原来还胆小,还畏首畏尾的,就怕又有人拿这事儿做文章。”
“那刚才干嘛要假装不认识范志,又说什么他人很好?”贺宁问。
甘文林抿了抿嘴,没精打采的回答说:“我实在是太讨厌范志了,一点也不愿意提起来他,所以就想着假如我一口咬定不认识他,你们也拿我没辙,或者就坚持说不熟,这样就不用再跟别人谈论起来那个人渣了!”
第四十一章 不打自招
“具体说一说吧,当初你和范志是怎么一回事儿?”汤力示意了甘文林一下,在甘文林态度软化下来之后,他也稍微放松了一点,没有那么紧绷了。
甘文林很显然是并不愿意提起自己和范志那一段事情的,但是现在被问到这个,自己又刚刚表过态,说是要坦诚,这会儿自然不好再矢口否认,只能不情不愿的开口了:“我的情况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那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就是不小心被范志给听见了我的秘密,他还知道我很怕我的事被家里人还有外人知道,所以就跑来找我敲竹杠,说他那个人,嘴巴不牢靠,还特别喜欢跟别人聊天,要是没有人提醒他一下,他很容易就说走嘴。然后就跟我讲他一直想去海鲜酒楼吃海鲜,但是又舍不得,馋极了,要是谁能满足他这个心愿,他得特别开心。我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赶紧就请他去吃,吃了好几次,花了不少钱。”
“那他遵守自己的诺言了么?”贺宁问。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可是提起来这些,甘文林就还是会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遵守了,我还会觉得他是个人渣么?对,是,不管怎么说,他那这事儿威胁我,跟我要这要那都是不对的,但是不是有那么个词儿叫盗亦有道么,范志要是能做到这一点,我好歹也算他勉强是个好人,可是他那个人,真的是已经烂透腔了,每次跟我说他要吃什么喝什么,我都满足了他,跟我要烟抽,我也给他买了,结果后来他狮子大开口,跟我说他想买台二手车,但是手头缺钱,让我给他想想办法,还说太破的二手车买回来就是垃圾,他打算买也买个十万左右的名牌二手车,以后就算不做代驾了,也可以开那种车拉拉客人,赚赚钱。”
“哟,这一刀宰得可是够狠的!”贺宁也略微吃了一惊,她原本以为范志要吃要喝之余,也大不了是勒索甘文林万八千块钱的东西就了不得了,没曾想范志的贪心和大胆程度,比她预期的还要更甚。
“他不就是吃准了我害怕他把我的秘密捅出去么!”甘文林一脸愤恨,“我当时真的是气死了,告诉他我根本就拿不出来十万块钱,所以他买不买二手车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能做的都已经很尽力了,以后让他别在我面前说那些话。范志听我这么说,当时就翻脸了,他不说他自己有多贪心,还说我给脸不要脸,让我等着,说肯定要让我没有好果子吃。之后的事情你们肯定都已经听说了,他给我爸妈写了一封匿名信,是,匿名信,上面肯定没有说告密的是谁,我也不认识范志的字,但是能干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的,除了他,还有谁?”
“那封信给你的生活造成的影响很大,是吧?”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贺宁当然是已经从别人那里有了耳闻,但是她还是这样问了问甘文林,希望能够从他都中得到一些说法,除了具体的事实之外,还包括一些主观上的情绪。
甘文林苦笑了一下:“是啊,我爸原本身体就不好,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打击特别大,一下子顶不住,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过来,我妈因为我爸去世了,也很伤心,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中间卧病了一年多的时间,前阵子终于是不行了,也跟着我爸去了,临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看着我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她跟我爸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了。老太太连眼睛都没闭上,听她说那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这算是我的错,还是范志的错,还是所有人都是错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只好暂时停下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贺宁和汤力谁都没有催促,就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甘文林才渐渐控制住了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继续说:“是,在我看来,我家的事情,都是范志导致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我应该是恨他。不对,这么说不准确,准确的说,我确实恨他,如果不是他,可能我爸妈现在都还活着呢,我的生活可能也是另外一种样子,别的不说,至少没有哪个做儿女的,真的会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爹妈被自己给气死吧!但是我爸妈一前一后的都没了之后,我也是手忙脚乱的处理家里面的事情,一下子也没心思去考虑那么多别的问题,一点也不夸张的说,我的感觉就是我连恨范志都不顾上。我说句心里话,也可能你们听了之后会觉得我这个人有点没良心,有点没人味儿,但是实际上就是这么一个感受。我爸妈都不在了,我挺难受的,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又觉得松了一口气似的,之前我一直不敢做真实的自己,一直都觉得背上背着一个大包袱,那种感觉也实在是太累了,现在反而轻松了不少,至少我不用再担心怎么跟我爸妈坦白,他们会不会骂我,会不会被刺激到那些事情了。”
甘文林的这一番话,听得贺宁和汤力心里面五味杂陈,的确,他最后的那几句话说起来,会容易让听者觉得有些冷血和冷漠,但是想一想甘文林如何隐藏自己真实的取向,不停的找借口去搪塞父母和对家里隐瞒,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家里人发现会不会打击和刺激到年迈且身体不好的父亲,那种神经永远紧绷的感觉恐怕换成谁都会觉得不大好吧。父母的相继离世自然是令人难过和悲痛的,但是长时间绷紧着神经过日子的感觉,恐怕也是同样的痛苦,这两种痛苦之间到底哪一个更折磨人,还真是说不好,难分伯仲。
甘文林的一番内心剖白引来了一阵短时间的沉默,汤力的沉默倒是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一向话不多,贺宁则是因为听了甘文林的话之后,一时之间心里面的感受有点复杂,再加上甘文林的情绪也因为回忆这一段旧事而变得略显激动,所以就干脆没有开口,打算给甘文林一点时间去平复情绪,正好自己也利用这一段沉默的时间好好的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就在这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默,一个人影从楼梯上急匆匆的窜上楼来,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冲到了他们三个人位于角落里的这张桌子。
“有什么事儿你们冲我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当初人是我打的,现在你们是要怎么追究,我都接受,别找甘文林的麻烦,甘文林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胆子也小,这里头根本没有他什么事儿,你们别为难他!”
来人说话声音很大,声如洪钟一般,冷不防一下子把三个人都给弄愣了,贺宁缓了一下才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是一个和甘文林年纪相仿的男青年,各自和甘文林差不多高,身材很结实,生着一张宽脸,五官端正,只不过哪怕不听他那连珠炮一样的语气,就单看他的眉眼,也同样会给人一种急性子的印象。
“你怎么跑来了?”甘文林回过神来,一看来的那个人,不禁有些无奈了,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略微带着一点责怪的开口对那人说,“我刚才电话里面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我这儿有点事情,等处理完了再跟你说,你跑来干嘛?”
男青年冲他一瞪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听你的有过好事儿没有?就你那种优柔寡断的性格,一遇到事还又怂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交给你处理那不得是一塌糊涂啊?你之前吃到的教训还不够么?就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我这一次也不可能再让你去处理了。还是那句话,人是我打的,是要追究,还是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你们都跟我沟通就好了,不用问甘文林,问他也没用,他这个人又胆小又懦弱,根本没有胆子去跟人打架,你们别追究他的责任。”
最后的这几句话很显然他并不是对甘文林说的,而是对贺宁和汤力。
汤力看了看这个风风火火冲过来的男青年,对甘文林说:“介绍一下。”
甘文林有些无奈,但是又没有办法的叹了一口气,对汤力他们说:“他……他叫成飞跃,是我……朋友。”
“男朋友!”成飞跃带着不满的瞥了一眼甘文林,补充了一句。
甘文林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许多,就好像随时都会从毛孔中渗出血来似的,并且略微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尽管如此,他却并没有反驳这个叫做成飞跃的男青年所说的那一番话,而是予以了默认。
贺宁打量了一下成飞跃,认出他果然是之前在超市里和甘文林一起选购商品的骑摩托车的那个人,心里不由的有些高兴。
两个人一下子就凑齐了,而且成飞跃一开口就不打自招的说出了关于打人的一点信息,看样子她和汤力还是听走运的,不用担心他们不开口了。
第四十二章 冲动是魔鬼
根据事先做过的了解,甘文林今年三十二岁,成飞跃看起来和他倒是年纪相仿,估计应该上下差不了几岁,两个人虽说都是成年人了,也都到了应该性格成熟的年纪,可是看样子又都不像是城府比较深的人,成飞跃似乎有点冒失,不问青红皂白冲过来就自己先往外交代问题,而甘文林最初倒是试图动动心眼儿,和贺宁汤力他们兜圈子,然而手段也并不高明,没几下就被贺宁扭转了局面。
和这样的两个人打交道,倒是不会太费力,贺宁在成飞跃在甘文林身边坐下,端起甘文林的杯子咕咚咕咚大口往肚子里灌可乐的功夫,心里面迅速的盘算了一番,盘算着他们今天跟这两个人谈话到底是否还有价值。
就像之前他们就得出的结论那样,从范志被杀的方式来看,基本上是可以排除冲动之下动手杀人这种可能性的,这是一起策划过的并且很残忍的谋杀。这样的作案手法,和成飞跃这种略显冲动和火爆的性格似乎不大相符,一般性格冲动的人,往往不够细心,因为细心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来支撑的,耐心则是成飞跃这样性格的人最不具备的品质之一。甘文林给人的感觉,尤其是和成飞跃比起来,倒像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只不过性格又略显怯懦,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按照范志遇害的那个方式去实施杀人行为,也还是有些值得怀疑的。
当然了,也不能排除人也是具有伪装性的一种高级生物,成飞跃的鲁莽冲动,与甘文林的谨小慎微,这两者可能是他们原本的性格,同样也可能是故意伪装出来的一种烟雾弹,在没有进一步的了解之前,对谁都不能太过放松警惕。
“你这个人,让我说你什么好?我说的话你从来都当耳旁风,根本不往心里去!”甘文林似乎有些不悦对方的鲁莽,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嗔怪。
成飞跃瞥他一眼,似乎也是一肚子的气:“我拿你的话当耳旁风,你就拿我的话当回事儿,放在心里头了么?我是你‘朋友’是吧?原来你说你有压力,你有顾虑,好,我理解,我忍,我跟你一起跟躲猫猫似的,你说你怕刺激到你爸妈,那现在呢?你爸妈都已经不在了,你不照样还是闪闪躲躲的?我就问你,咱们干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儿了么?还是说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就那么丢人?”
甘文林被他这么一股脑的指责了一通,有一次被戳中了痛处,脸色顿时就白了几分,眼神中带着一抹受伤后的郁郁,成飞跃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顿时也是满眼的后悔,手足无措的纠结了一会儿,才拍了拍甘文林的背,把原本洪钟一样的声音放低了几分,语气也软了下来:“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人嘴上没有个把门儿的,你应该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就是一着急,一激动,就说错话了,不是故意那你爸妈的事儿揭你伤疤的!”
甘文林叹了一口气,对他点点头,顺便对他暗中使了一个眼色,似乎是在提醒成飞跃对面坐着的两个刑警,怕他又一冲动就胡说八道。
甘文林的眼色使得并不怎么隐秘,成飞跃看到了,贺宁和汤力也看到了。成飞跃并没有太把甘文林的暗示当成一回事,他满不在乎的对甘文林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一个劲儿的暗示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贺宁和汤力的身上。
“你们今天找甘文林,是不是因为范志那个混蛋的事儿?其实我早就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事儿早晚是要被捅出来的,”成飞跃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架势,挺凶昂头,姿态显得十分慷慨,“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但是从来不做那种背后放冷箭的事情,明人不做暗事,是我干的我到什么时候都承认。范志那个混蛋是我打的,我打他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为难甘文林,跟他要这要那,还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越来越过分,我觉得那个混蛋范志根本就是尝到了甜头,就跟蚂蟥吸着了血一样,不把自己撑死他都不可能自己松嘴!问题是就我们俩的条件,根本就没可能喂饱范志那种贪心不足的人,所以我左思右想觉得不能那么下去了,就去找他谈,让他以后别再去骚扰甘文林,他跟我说的话特别难听,我也是实在忍不住了,就打了他。”
“打到什么程度?”汤力开口问。
成飞跃哼了一声:“鼻青脸肿呗,还能怎么样?哦,事后他找过我一回,拿了一张医院里头的什么诊断书,说是他肋骨和一条胳膊的骨头有轻微骨裂,让我赔钱,我告诉他,我不是甘文林,我可不吃这一套,他要是敢跟我耍无赖,我就干脆坏人做到底,直接废了他!废了他之后,我大不了进监狱,就算是这样,他也别想指望再从我和甘文林这里榨到一分钱的甜头。他当时有点怕我,就没再出现,而且话说回来,后来他干了那么缺德的事儿,往甘文林爹妈那里写匿名信,把我们俩一直努力隐瞒着的事情都给捅出去了,他这也算是报复我打他的那件事了吧?虽然我个人觉得他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报复我们,但是好吧,他想报复,也报复了,甘文林付出的代价还不够么?现在他还想旧事重提?我也没把他真给打残废了,不过是讨个公道,教训教训这么个臭无赖,就这么简单,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到底凭什么还纠缠不清啊?”
甘文林在一旁垂着眼不做声,没有直接表示对成飞跃观点的赞同,却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或者异议,不过这样倒也是正常的,在这种时候假如甘文林煞有介事的表示对范志的谅解和宽容,那倒反而让人有些奇怪了。
“我们今天来找你们了解情况,并不是因为范志要追究什么事情。”贺宁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向他们公开真相了,这才不急不忙地开了口,“事实上,范志也不可能有机会再想去追究谁的责任了,因为我们发现他遇害身亡,已经死了。”
甘文林原本正去端自己的饮料杯,听到这一消息,一时之间忘记了该作什么反应,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错愕,嘴巴微微张开,杯子被端在半空,忘了放下去。成飞跃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认真的端详了一会儿贺宁的表情,就好像担心这是贺宁的恶作剧,故意编瞎话来哄骗他和甘文林似的,当他确定贺宁是认真的,并没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或者诈谁的意思,这才回过神来,呯的拍了一下桌子,动作来得太突然,也太猝不及防,把其他三个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该!活该!这就是报应!”成飞跃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点想要掩饰一下的意思,“他那种人,就是不得好死,这是哪位神仙出手替我们大家伙儿,被范志那个混蛋给坑害惨了的人报了仇了啊?”
“你别胡说八道的,差不多就行了吧!”甘文林一看成飞跃的这个反应,登时就有点慌了,连忙开口去阻拦他,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人命关天,再怎么着出了这样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这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
“我没幸灾乐祸,我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真情实感,怎么了?不行么?”成飞跃很不喜欢甘文林阻拦他的那种态度,“要不然你还打算替他哭一场啊?”
“那倒不至于,我没那种闲心,”甘文林皱着眉头回答说,“但是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是,我跟范志之前因为那件事闹得挺不愉快的,但是那些事过去就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现在他人都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那我们俩之间的矛盾也早就不存在了,不提了。”
“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成飞跃似乎没有行到甘文林会这么说,登时语气就变得有些恼火了,“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心那么大?你之前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一个人大半夜的跑去外面乱走一通,那都是闲的是吧?不是因为被范志那个混蛋气的,对吧?我当初跟着你,怕你出事,帮你出头,这都是多余的,是不是?现在你倒成了好人了,一句话,你跟范志就没仇没怨,呵呵,你想没想过,你爹妈都是被范志给气死的,你跑这儿来大仁大义,你对得起你爹妈么?”
“好了,你别说了!”被说到了自己的父母,甘文林的火气也有些浮了上来,“你明知道我爸妈去世对我打击很大,你现在还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我是不是?那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咱们就讲讲清楚好了!我爸妈去世,全都是范志的责任么?这里面没有你的缘故么?”
“我?这事儿你现在还往我身上赖起来了?”成飞跃怒极反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甘文林,“好,那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我是怎么有责任的!”
第四十三章 狠话
“好了,我不想在这儿跟你吵架,说这种话题。”甘文林阴沉着脸,开始回避话题,不愿意继续往下说,看样子是正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火气。
“你提出来的话题,现在说不想提的也是你,当初说愿意面对自己真实感情的是你,说让我遮遮掩掩怕人知道的也是你,行行行!甘文林,你好样的!”成飞跃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指着甘文林的鼻子,怒气冲冲的指责他,“今天你也甭假惺惺的把黑锅给我扣脑袋上之后,又说不想讲这个话题!你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明白了,什么叫你爸妈去世这里面还有我的缘故!”
“是,导致我父母被气坏了的直接原因是范志往我们家寄了一封匿名信,但是你也知道那是匿名信的啊,没名没姓,没有依据,你说是真的就是真的,说是假的也一样可以是假的啊!”甘文林被成飞跃这么一逼问,原本就已经不大稳定的情绪也彻底的走向了崩溃,“我本来都想好了,看我爸被气成那个样子,当场就吃了救心丸了,就编了一个理由,打算在他面前抵赖一下,就说是我在外面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抹黑我,至少先让他缓一缓,以后再一点一点的给他和我妈渗透,结果怎么样了?我这边刚刚安抚好了我爸妈,那边你就跑去了,我跟你说过不下一百遍,冲动是魔鬼,咱们俩的事要慢慢来,你倒好!跑去我家,直接就跟我爸摊牌了,为了怕我爸不相信,你还愣是说出来那么多细节!你说你到底是想要怎么样?你不气死我爸就难受是不是?最后我爸真的因为这件事病倒了,这是我编出来的么?如果没有这件事,我爸再活个十年八年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不否认,这件事是范志那封匿名信起的头,但是我已经找到把这件事遮掩过去的借口了,你又跑去摊牌,这才是导致我爸一病不起的真正理由吧!”
“行啊,甘文林,我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成飞跃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要跟我在一起就在一起,你让我藏起来我就得藏起来,今天是你同学,明天是你室友,后天是你朋友,总之我就是永远都见不得光的那一个!我为了你牺牲这么大,你不领情不道谢也就罢了,现在还反咬一口!你不去怪那个姓范的,反倒来怪我,你可真是活唐僧啊!永远都去体谅那些想吃他肉的妖魔鬼怪,反倒是总用紧箍咒折磨真心对他好的孙悟空!姓范的你可以一忍再忍,对我你就是一逼再逼,要不是你一直逼我,让我见不得光,我会跑去摊牌么?”
“你别把这事儿怪到我的头上!说到底还不是你个性冲动么!”甘文林被成飞跃指责的也是一肚子火气,此刻已经忘记了原本不想在贺宁和汤力面前争执这些事的初衷,与成飞跃针锋相对起来,“你这种做事不过大脑的毛病是这一次么?有多少次你都搞得我很为难,很难堪,我也不止一次跟你谈过,但是你往心里去过么?当一回事儿了么?我有我的难处你不是不知道,但是你真的理解我了么?”
“对,你说的对,你有你的难处,你有你的考虑,什么都是你,你想的永远都只有你自己,你自己摸着良心,告诉告诉我,你有替我的处境想过么?你自己想想你刚才是怎么说的!要是没有这次的事儿,你爸再活个十年八年都没有问题,所以你的原计划,就是这么继续拖着我十年八年见不得光,还是打算过几年就昧着良心把我一脚蹬开,听你爸妈的话,给他们娶个儿媳妇,生个胖孙子?”成飞跃也是气急了,说起话来也是越来越尖刻,两只眼睛瞪得好像要撕裂了眼眶似的。
甘文林被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原本要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只能略微有些狼狈的替自己开解说:“哪有的事!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想法。”
“你没有还是你没说出来?这可是两个概念!你今天这不也说出来了原本没往外说的真实想法了么!”成飞跃看着他冷笑,“当初你被人敲诈勒索,自己存的那一点点存款都被人家快要敲个一干二净了,是我心疼你,替你去讨公道,结果怎么样?范志那个作恶多端的,你一口一个人死了,谅解了,不怨恨了,不全怪他!我这个一心帮你的人,倒成了害死你爸爸的凶手了是不是?甘文林啊甘文林,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你心目中原来这么不是个东西!”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害死我爸的凶手了,我只是说那件事对他刺激很大,而且这里面也不都是你的原因,我自己没有处理好也是占了最大的责任,你干嘛非得钻牛角尖,胡思乱想呢!”甘文林一看成飞跃真的生气了,语气也渐渐的软化下来,从方才的针锋相对,变成了有一点点服软和讨饶的意味。
“我胡思乱想?是我胡思乱想还是你把我逼到这个程度了?”成飞跃并没有领情,依旧是怒火朝天的态度,“你永远都是在指责我,你就总是对的,我冲动,我莽撞,我性格不够好,我太野蛮!现在好了,我又成了气死你爸妈的罪魁祸首!好,甘文林,我看出来了,跟我在一起真是为难了你,让你吃苦了,从今以后,我也不再拖累你,不为难你,你爱干嘛干嘛,爱找谁找谁去吧!”
说完,成飞跃转身就要走,甘文林一看他这么说,外加这样的态度,也有点着急了,伸手去拉他,试图挽留一下,成飞跃使劲儿的甩开,一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玻璃杯,玻璃杯掉下去,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玻璃渣朝四周飞溅出去,幸亏被桌腿挡住了,不然溅到腿上非得割破了不可。
甘文林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没有再去拉成飞跃,而成飞跃则更是头也不回的就气冲冲的下了楼,离开了咖啡馆。服务员听到了杯子落地发出的声响,迅速的闻声而来,对于他们弄破了杯子的行为略显不满,甘文林满脸涨红,频频向服务员道歉,并且主动掏腰包赔偿了杯子的价钱,服务员这才迅速的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碎玻璃杯,然后离开,把空间留给剩下的三个人。
方才的闹剧落幕,现场又重新安静下来之后,甘文林似乎有些尴尬,垂头丧气的不吭声,贺宁和汤力都很识趣,没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打扰甘文林,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甘文林沉默的坐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对贺宁他们勉强的挤了一个苦巴巴的笑容。
“对不起啊,让你们见笑了,成飞跃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火爆,性格冲动了一点儿,但是他人是很好的,我都习惯了,他就是嘴巴有点不饶人,实际上心地是特别好的,脾气不好也就是一股火儿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心里头存不住事儿,你们可千万别因为看到他脾气大了一点,就觉得他是什么坏人,这真的只是误会。”他对贺宁和汤力说,尽管方才和成飞跃吵得不可开交,现在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替成飞跃挽回一些形象。
“成飞跃打过范志?”汤力没有去回应甘文林的那些话,而是询问起方才两个人争吵前后透露出来的他们先前并不知情的新信息。
甘文林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也不算是打得多严重,就是稍微教训了一下,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范志一直拿我和成飞跃的事要挟我,让我给买这买那,最初我就怕成飞跃一冲动会去找范志算账,所以瞒着没说,后来范志一张嘴就跟我要十万块钱,这实在是太过了,所以我就告诉了成飞跃,他一听也生气了,就跑去把范志打了几下,我也怕他冲动再犯错,就跟着他一起的,真的没怎么大动手,就是告诉范志以后别烦我们,范志耍横,成飞跃用拳头顶了他胸口几下,再就没有别的了,之后是我们俩一起离开的,我们走的时候,范志还在那儿跟我们撂狠话呢,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之前以为你们是来追究这件事的,怕成飞跃一激动胡说八道,你们再把事情想复杂想严重了,结果没曾想,范志居然死了。”
假如甘文林说的是实话,那倒是和他最初那种言辞闪烁相符合。
然而贺宁比较感兴趣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你说你们打完了,临走的时候范志还在对你们撂狠话?他都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么?”
甘文林点头说:“记得,我对这件事印象特别深,他当时跟我们说,我们得罪他就算是废了,他早晚要让我们哭都找不到调,我们以为他好欺负,其实他以前进去过,真要是急了,对付完我们大不了算是二进宫。”
贺宁听他这么说,也有些奇怪,看了看汤力,汤力没有作声,但是两个人交换眼神的动作却被甘文林看了个正着,他看出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别的问题,于是迫不及待的问:“怎么了?范志是因为什么大的事情进去过的么?”
“不是,正好相反,他根本就没有过案底,没进过监狱。”贺宁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