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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调查全文阅读

作者:莫伊莱     凶案调查txt下载     凶案调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发现

    “你向右,我向左。”汤力看贺宁态度这么爽快,便也乐得不浪费口舌,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之后,就转身朝左侧走去,在灌木丛旁边动手挖了起来。

    贺宁依着汤力的分工安排,也开始在挖出男尸的那个土坑右边用锹铲土一边尝试着寻找死者的随身衣物,一边琢磨着为什么汤力会选择在这里挖掘。因为埋尸体的那个坑的深度也就只有不到一米深,想来那个杀人弃尸的凶手或许因为体力问题或者其他的原因,都并没有把坑挖的很深,这样一来,假设汤力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凶手没道理埋尸体的时候都只挖了一个不到一米深的浅坑,而埋死者的随身衣物时却费大力气挖了个很深的坑。

    基于这样的考量,贺宁没有在挖坑上面浪费太多的体力,每个坑都挖个半米多深,没有发现就继续向前推进。中间两个人都闷头各自忙着各自的,毕竟这么大的一个范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个坑一个坑的挖,这仍旧算得上是一份苦差事了,大约挖了十多个坑仍旧一无所获之后,贺宁有些手酸,索性把铁锹扎在地上,用胳膊撑着木头把手休息一下,扭头去看汤力,汤力毕竟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体力要比贺宁好一些,所以他还在挖着,只不过看起来只挖了四五个坑而已,每一个都挖的比较深,也因此多浪费了不少的力气。

    “你何必要浪费自己的体力呢?”贺宁喊了汤力一声,对他说,面对汤力不解的目光,不急不慢的把自己的理由给他阐述了一下。

    汤力听了之后一愣,看看贺宁那边十几个浅坑,再看看自己这边,点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倒也直接放弃了方才最后一个一无所获的深坑,继续在旁边挖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把贺宁的建议听进去了,觉得比较有道理。

    贺宁休息了一会儿,也继续挖了起来,为什么在这附近找,贺宁倒也考虑过了,抛开凶手另行处理了衣物,没有选择埋掉,而是用别的方法丢弃甚至焚烧的那种可能性,就权当凶手会把死者的随身衣物也丢弃在这附近,虽然说荒地有一大片,但是这附近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可以遮掩,也没有什么建筑物,荒地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一目了然,假如在别处挖个坑,土被翻动过的痕迹会相当的明显,假如真的遇到了什么好奇的人,那不就麻烦大了么。

    凶手埋尸体的这个位置,靠近灌木丛,正好能够让被挖开又重新填回去的土被灌木丛给挡住,除非从荒地的那一侧看过来,否则只是从马路上经过,不管是开车的还是行路的,都不会很容易就看出灌木丛后面的土是否被人翻动过,等到锅上一段时间,不管是冬天被冰雪覆盖,还是春秋夏季杂草再一次爬满那一块地方,总之原本的痕迹就会被遮掩住,很难被人再看出来了。

    这附近荒凉的很,如果不是这一次打算重新拓宽道路,恐怕再过个两三年甚至更久,都不会有人想要过来翻地,等到过了很多年,就算被人不小心给翻出来,如果尸体已经烂成了一把白骨,搞不好也会被人当成是什么被推平了的无主荒坟,唯一当成是什么刑事案件去严肃对待吧。

    虽然现在还只是春末夏初的时候,早晚的时候还或多或少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凉意,到了中午前后,温度就已经和夏天的时候没有明显差别了。贺宁和汤力两个人是接近午饭时间来到这里的,忙了半天,正好是下午一两点,全天里面温度最高的时间段,二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挖了半天的土坑,这会儿也是又热又累,贺宁身上穿的T恤都已经被汗水沾了个半湿,黏在了后背上,十分的不舒服,出了很多汗的后果就是她有些脱水了,口干舌燥的厉害。

    “你去车里面休息一下。”汤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边说一边从贺宁手里拿走她的那把铁锹,又朝停车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剩下的我来。”

    在接受了贺宁的建议之后,汤力那半边的进度可以说是提升了很多,所以已经都翻了一遍,剩下再远的地方,他也不打算赶在今天去挨处排查了,现在剩下的就是贺宁这半边还有一部分没有被挖到过。

    贺宁点点头,没跟汤力客气,本来汤力就不是那种耍嘴皮子的人,他说让自己去休息,那就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在表达这一层意思,不会是像有些人那样只是象征性的客气客气。另外一方面,贺宁也确实觉得身体有些发虚,她算是一个比较好胜心强的姑娘,但是她也坚信好胜不意味着逞能,面对着一堵即将倒塌的墙,迎上去的人不是勇敢,而是莽撞,躲开的人也不是怯懦,而是明智,所以像现在这种自己状态摆明了已经不太好的情况下,她宁可恢复好了之后再以百分百的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也不想硬着头皮强撑,到最后因小失大。

    她到车里面去找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打开车里的冷气,把椅背调低了一些,半躺在上面闭上眼睛,鼻息里面还带着高于平日里体温的热度,外面的温度并没有真正的伏天那么炎热,只不过是自己最近的状态原本就达不到最佳水平,再加上一直在忙着挖坑,这一挖就是快两个小时,体力消耗也不小,所以累积在一起,身体就有那么一点超负荷的征兆。

    要说真的比起来,原本在C市那种内勤的生活自然要比现在舒服得多,就算也小加班,就算也需要跟着一起值夜班,但是体力方面的的确确要比现在轻松不少,在刚刚被太阳烤得头晕眼花的时候,贺宁有那么一瞬间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自己因为逃避而选择离开家乡到这来,还硬生生的连工作性质都一并做出了改变,真的值得么?会不会后悔?

    这个念头就只存在了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很快贺宁就有了答案,她不后悔,适应一个新环境和一种新的工作当然需要一个过渡期,她宁愿时常想念着在C市的父母,宁愿苦一些累一些,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的骄傲,让自己变得灰头土脸。

    人在疲惫的时候,往往感情方面也会变得异常脆弱敏感,贺宁的心绪一度有些起伏,不过很快那种起伏和躁动就在汽车空调的冷气当中平复了下来,她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坐起身来,觉得原本身体的不适和虚弱感已经淡去了,便又拿了一瓶水,给车子熄了火,下车去找汤力。

    在她回车上休息的这一会儿工夫,汤力又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贺宁走过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听到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贺宁,便迅速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贺宁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就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贺宁把水递过去,汤力接过来随手放在一旁,尽管他的嘴唇也已经干得厉害,却没有立刻喝点水休息休息的意思。

    贺宁也很快就注意到了汤力面前那个土坑里面的情况,土坑非常浅,大约不到半米深,坑里面有几件脏兮兮的衣服,上面沾满了泥土,很显然是汤力刚刚挖出来的。汤力把贺宁递过来的水放在一旁之后就立刻戴起了手套,小心翼翼的把坑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捡了出来,那里面一共四件衣服,分别是一条男式内裤,一条男式裤子,一件脏兮兮的T恤衫,还有一件军绿色的帆布马甲。

    “有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么?”贺宁一看有发现,也瞬间就来了精神,连忙凑到跟前仔细的打量着地上的那几件衣服,“怎么没有鞋子?”

    “可能鞋子比较普通,丢掉不容易被注意到。”汤力说出自己的猜测,又用手捏了捏裤子口袋,以及那件军绿色帆布马甲上面的口袋,“没有随身物品。”

    “穿着有这么多口袋的多兜马甲,会什么随身个人物品都没有?”贺宁对此深表怀疑,这几件衣服埋的虽然和挖出男尸的大坑并不是挨得很近,但是位置非常相似,都是靠近了灌木丛的根底下,能够被灌木丛给遮挡住,不被人轻易发现的那种位置,这附近原本又是荒无人烟的地界儿,挖出了衣服,和男尸有关联的可能性自然也是最大的,尤其这几件衣服的尺寸也和那具男性尸体十分相近。

    汤力为了保险起见,又翻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哎?你看这个东西!”贺宁也戴好了手套,翻弄了几下,很快就被那件帆布马甲给吸引了注意力,她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件马甲,指了指那件马甲胸口上的一个黑色长方形,并且还是带有别针固定在衣服胸口位置上的东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东西看着特别眼熟?”

第十五章 代驾

    汤力也仔细看了看贺宁指着的那个小玩意儿,那东西大约十厘米长,两厘米宽,背后有一个别针将其固定在马甲的胸口位置,看上去倒好像确实有几分眼熟,好像在生活当中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但是一下子又有些想不起来。

    “你晚上下班的时候,有没有路过一些大饭店的门前过?”贺宁提醒汤力,“那些饭店门口除了保安之外,还经常会有一些人在那里,现在想起来了吧?”

    汤力原本也已经隐隐的有了一点意识,被贺宁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贺宁提到的那些人,正是每天晚上等候在每个大酒店门口,巴望着有人找代驾的代驾司机,这些代驾司机的胸前都会别着一个这样的小东西,里面装有电池,打开电源开关,会亮起红色的“代驾”二字,在黑夜里十分醒目,以便于从饭店里出来想要找代驾的微醺车主们能够非常顺利的发现他们。

    有了这样的启发,再看看那件军绿色的多兜帆布马甲,汤力的心里也又笃定了几分,这身装扮十分符合平日里经常会在下班路上瞧见的代驾司机们,这么说起来,那名男性死者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是一名代驾司机了。

    这样的身份判断倒是并没有什么让人感到特别惊讶的,作为经常在夜里面工作出行的职业,不仅仅是代驾司机,还包括一些夜班的出租车司机,都算是风险比较常人要更高的那么一类人群,现在发现了这些衣物和疑似代驾司机胸牌的东西,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认这些衣服是否为死者生前所穿,以及从这里被挖出来的那具男性尸体是否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一名被害人。

    用袋子把衣服小心翼翼的装好放上车,两个人也决定返回公安局去,贺宁经过之前的休息,已经恢复了精神,汤力的体能和耐受能力都要高于贺宁,所以也没有表现得多么疲惫,再加上有了这样的发现,所以精神也就更加振奋,心情比来的时候要显得轻松不少。

    于是,尽管很清楚汤力少言寡语的个性,贺宁还是忍不住起了闲聊的兴致,她眺望了一会儿窗外,扭回脸来问汤力:“你怎么猜到死者的衣物有可能也被埋在这附近的呢?是不是考虑到衣服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地方焚烧?或者说,凶手连埋尸体的时候都没有挖个足够深的大深坑,而是一个一米深左右的浅坑,这就说明了这个凶手可能有点儿懒,所以在处理死者衣服的时候也一样会犯懒?”

    汤力起初没说话,过了大约半分钟,才在贺宁直直的注视当中,略微有那么一点不大自在的开了口:“我只是试一下,做个排除而已。”

    “排除?排除什么呢?”贺宁以为自己猜的那两种可能性已经够全面的了,结果一听汤力话里的意思似乎并不是那两种原因中的哪一个,便觉得更加好奇起来,知道以汤力的性格,如果不追问,他是一定不会主动开口和盘托出的,只好厚着脸皮对他说,“杨大队让我跟着你一起工作,目的无非就是觉得你工作经验比较丰富,可以带一带我这个新人,帮我提高一下,你说你要是总跟我这么沉默是金,什么也不指点,回头我一点进步都没有,领导还以为是我不求上进呢。”

    汤力无奈的看了看贺宁,见贺宁一脸笑呵呵的模样,分明也不像是真的在为这种事而担心的样子,可是她说的话也未尝不是事实,再怎么说,自己作为比贺宁早参加工作几年的老同事,如果表现的好像存心藏私一样,那也不大好。

    最终,他还是妥协的开了口:“第一,衣服不在现场附近,说明凶手可能存心以此隐瞒死者身份,衣服在现场附近,说明凶手脱掉死者衣服不是为了隐瞒身份,可能是试图分尸的需要,分尸未遂之后就近处理了衣物。第二,衣服和尸体掩埋地点相差远近,可以反映出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强弱。”

    贺宁经他这么言简意赅的一解释,说是茅塞顿开也丝毫不觉得夸张。

    的确,凶手如果脱去死者的衣服是为了在尸体万一被发现之后,警方没办法第一时间通过衣物锁定死者身份的话,必然会用更加隐秘的方式处理衣物,比如说焚烧、沉入河流湖泊当中,或者即便是掩埋也换到别的地方去,总之距离尸体越远越好,这样才能够实现,埋得很近,除非是凶手把死者的衣服都脱光并不是为了隐瞒什么,而是别的需要,例如死者颈上和大腿根部疑似尝试肢解造成的外伤。那两处伤口可能是凶手试图将死者分尸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这是之前汤力和刘法医共同的推测,现在汤力正是在用找衣服的这一行为来印证之前的观点。

    按照汤力的思路去考虑这件事的话,这个凶手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具有很强反侦察意识的人,所以在掩埋尸体和处理死者衣物的问题上,都显得有些仓促和不够仔细,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此人应该不是一个有着严重犯罪前科的人呢?如果没有犯罪前科,并且善后做的又显得有些马虎,是不是代表了这不是一起蓄谋已久的谋杀,很有可能只是临时起意罢了?可是如果只是临时起意,把死者的尸体先处理成了干尸,然后才加以丢弃,这也是十分不符合常规的做法。

    那么归结起来,凶手可能是一个没有前科,与死者有摩擦有矛盾,但此前矛盾并不算很深的人,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死者激怒,临时起意实施了谋杀。只是为什么杀人之后又要制作干尸,这就是个无法立刻找到答案的问题了,尤其是尸体上还有深度可伤及人体主动脉的伤口,并且根据刘法医的专业判断,那两道伤口还是在死者已经死亡之后才留下的。

    再结合那几件衣服所呈现出来的季节特征,几乎可以肯定,假设衣服的确是那名男性死者的,那么此人的死亡时间应该也是在春末夏初或者夏末秋初那种白天炎热,早晚略微有些凉意的季节,也就是距离现在一年到两年之间。

    原本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贺宁的大脑立刻积极的运转起来,举一反三的闪现出来好多个有待调查解开的疑问,这不得不说是汤力的功劳,是他的考量把贺宁的思维激发了出来,并且引到了正确的轨道上面来。

    “说实话,你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木头疙瘩一样,又闷又呆,其实脑袋还是挺聪明的,你这也算是被自己性格埋没了能力和才华的最佳代表了!这样你就不觉得亏得慌么?”既然那些疑问都暂时不能立刻得到答案,贺宁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脑细胞,毕竟没有理论依据的猜测都是胡思乱想,耽误工夫是其次,搞不好还会把自己的思路带进误区,钻进了死胡同很难再绕出来,这样反而影响后面的工作,于是她索性暂时放下之前的问题,对汤力感叹起来。

    这番话也算是她自己和汤力打交道这段时间以来的有感而发吧,贺宁是个好强的姑娘,她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从小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境当中,尽管父母并没有给她施加过太多的压力,她却知道自己想要与那些高起点的同龄人比肩,就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于是她暗暗的咬着劲儿,凡事要么不做,做了就一定要尽自己的努力做到最好,凭借着自己还算机灵的头脑,从小到大一直也都算是带着光环的,并且她向来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优秀为傲。

    最初刚刚认识汤力的时候,贺宁并没有高看他一眼,因为他实在是太沉默了,存在感并不强,总是不声不响的默默做事,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如果不是杨成安排了汤力和自己搭档做事,贺宁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现在会不会有交集,搞不好彼此连一句话都没有讲过都有可能,以至于后来当她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了汤力小时候连连跳级的事情时,还是一种将信将疑的感觉,一直到两个人实实在在的打交道起来,她才慢慢的感觉到汤力的沉默背后也是有很大智慧的。

    “我做我的事,不需要别人评价。”汤力扫了一眼贺宁,淡淡的给出了回答。

    贺宁耸耸肩,她只是好奇汤力这样的性格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形成的,并没有试图去说服或者改造对方的意图,所以既然人家这么说,她也没打算多管闲事的去试图说教,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依照着自己的意志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旁人无权置喙。

    于是她放下了刚刚的好奇,扭头扫了一眼后座上的那一包衣服:“咱们现在是要把这些送去法医和刑技那边吧?之后呢?是不是我查一下A市有几家登记在案的代驾公司,咱们根据尸体的骨龄之类信息,先去排查一下有没有在一两年之前无缘无故忽然就失踪不做了的代驾司机?”

    汤力点点头,回应了一个字:“嗯。”

第十六章 失踪者其人

    两个人回到了公安局,汤力把发现的衣物送去进一步的检验,看看是否与之前发现的死者有关,贺宁则花了一点时间去查A市有几家登记在案的代驾公司,并且把已经查到的相关信息记录下来,等汤力回来之后,他们就立刻出发,按照贺宁规划好的路线准备开始一家一家的去走访排查。

    贺宁是一个做事比较有计划的人,喜欢制定计划,并且也喜欢遵照着自己的计划去实施,所以她拟定好的走访路线可以说是非常的合理,按照记录下来的代驾公司所在地理位置,由近及远,就算运气不好,所有的都要走一遍,也正好等于绕了一个圈,第一家和最后一家都是在距离公安局不算远的两个方向上,一圈兜下来也不会都走什么冤枉路,在路程上面浪费时间。

    因为不知道死者的姓名,就只能凭借相貌来辨认了,好在那具干尸虽然因为干燥的不够,已经出现了腐烂的迹象,但是脸上除了眼珠已经没有了,别的也只是比活着的时候要干瘪很多,差距还不算特别大,与其熟悉的人如果仔细辨认,估计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一些端倪的。

    他们一连走了三家代驾公司,找到公司的负责人,询问在最近的一两年内,是否有过本公司管辖下的代驾司机忽然之间无故不来,没有办法再取得联系的,三家公司中的两家都非常笃定的回答说绝对没有过这一类的情况,那态度简直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真的和自己的公司扯上关系,会影响他们的声誉和生意似的。第三家倒是相对坦诚一点,含含糊糊的表示说,做这一行的人流动性很大,有的人可能会做很久,也有的心血来潮的跑来应聘,过不了多少天就因为晚上经常需要到各大饭店门口去等活儿,要么冬天太冷,要么夏天太热,不愿意再吃这份苦,很快的就辞职不做了,即便是做得久的那种老司机,在这个跟铁饭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行当里也经常会跳槽到别家公司去,很少有长驻哪一家的。

    这三家代驾公司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辨认照片,到了这一步,他们都说出事的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公司的人,所以出于忌讳和恐惧心理,不愿意无缘无故的去看陌生死人的照片。

    这样的说法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如果不是职业需要,贺宁也一样不会有那种癖好,所以在他们也没有办法证明一定是跟这三家代驾公司其中的某一家有确实的关联的情况下,她和汤力也不好太勉强对方。

    三家代驾公司走下来,时间就又过去了两个钟头,一转眼就快要临近下班时间了,所以他们到了第四家代驾公司的时候,那里就显得比较忙碌起来,这家公司的规模比前三家都要略大一些,比起那三家名下的司机游击队一样的自己出门招揽生意,这家就显得正规得多了,他们除了极个别司机也会出去揽生意之外,绝大多数都是接受电话预定的,并且看起来,打电话来这里预定代驾司机的也都是一些谈生意的老板,或者其他比较有头有脸的人,汤力和贺宁在那里等候负责人过来和他们详谈的空档里听公司里的客服人员接了几个电话,登记的车型都是一些几十万、上百万的中高档车,预约了时间去接人的饭店也比较高档一点,因此这家公司的收费也比较可观,这也就意味着作为代驾司机,刨去公司的抽成,自己拿到的提成就也相对丰厚不少,难怪这家的司机看起来都好像比之前那几家跟趾高气扬一点,举止做派倒是像极了过去机关单位里专门给领导开车的那种。

    等了一会儿,负责人总算来了,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看起来十分的精明强干,走路带风。看到汤力和贺宁,听旁人帮忙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并没有像先前那几家表现的那么抵触,而是很热情的同他们打了招呼,把他们两个人给带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面,让他们坐下来慢慢说。

    小办公室比较简陋,空间不大,贺宁和汤力一人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这位姓王的经理热情的要给他们泡茶,被贺宁婉言谢绝了。

    “哎呀,不瞒你们说,我自己是个退伍老兵,我儿子现在正念警校呢,将来也会是你们当中的一份子,所以我一看到你们呀,就觉得特别的亲切。”王经理说起话来很爽快,的确带着那么一点军人的飒爽气质,他也不多说废话,主动开口询问道,“你们是要找失踪的代价司机?我们这一行不知道你们两个了解多少,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你们要找的人姓什么叫什么?我们公司最近一两年还真没有司机无缘无故的就玩儿失踪,不过你们还是说出来我听听吧,我这个人记性还是相当不错的,最近一两年内只要在我这儿做过司机的,说出名字来我都能回忆起来个七七八八,哪怕不是在我们这儿失踪的,要是我认得,不也能帮你们一点忙么,能帮一点是一点嘛!”

    “我们还没明确死者身份,不知道姓名,只有死者照片。”汤力回答。

    王经理略微犹豫了一下,毕竟辨认那种照片对于常人来说,还是颇具挑战的,他大约考虑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朝汤力一伸手:“我看看吧。”

    汤力也不含糊,点点头,拿出从公安局出发时带着的男性死者的照片,给王经理递了过去,王经理结果照片,伸直了手臂,拿得远远的扫了照片一眼,摇了摇头,刚要把照片还回去,嘴里又咦了一声,把照片又给收回去了,胳膊收回去又向前伸一伸,伸出去又往回缩一缩,好像有些纠结到底是把照片还回去还是拿在手里继续端详,他没正眼去瞧,而是又朝那张照片匆匆扫了几眼,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吃不准,犹犹豫豫没有开口,就打算把照片还给汤力了。

    “王经理,你可真不愧是在部队里面历练过的人,胆识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贺宁笑呵呵的开了口,称赞了王经理一番,“太有军人气质了!”

    这话听在王经理的耳朵里似乎格外的受用,原本他把照片拿得远远的,好像生怕距离自己近了会沾染到什么东西似的,不过在贺宁说了这番话之后,他拿着照片的手倒是往回收了收,拿得离自己近了一些,看得也更仔细了一点,俨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

    他又端详了一会儿,这才把照片递还给汤力,嘴上却对贺宁说:“那当然了,穿过那一身绿衣裳的人呐,有些精神有些品格,那是打了烙印的,掉不了!”

    “说的没错,军人的那种正直和社会责任感,真是值得发扬,”贺宁的话听起来略微有点像是在拍马屁,偏偏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和神态又是那么的真诚,不过称赞过之后,她的话锋猛然一转,“王经理认识这个人?”

    “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是我觉得有七八成相似,”王经理回答说,“像是我们这里之前开除过的那么一个人,但是你们照片上这个……这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能辨认个七八成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那你能跟我们说说那个人的情况么?至少我们也可以做一下排除,如果能顺利联系到对方,那就确定了一个人的安危,我们也不会告诉那个人咱们之间的对话,如果对方确实失踪了,那你可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啦!你是不知道我们在之前几个地方碰壁成什么样,这年头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尤其警察这种跟喜庆一点关系没有的职业,经常有人明明有线索,就因为跟自己没有直接关联,就选择保留,以后你的儿子毕业了,走上工作岗位,要是能遇到你这样的被调查者,那可真的是有福气了!”贺宁一边说一边直直的看着王经理的眼睛,表情真挚得不得了,眼神里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种对长辈的尊敬和崇拜似的。

    王经理被她夸得几乎有点飘飘然了,尤其是贺宁又提到了自己的儿子,一想到儿子,再看看面前这两个比自己儿子略大一点的年轻警察,刚刚打了退堂鼓的念头又被彻底打散了。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人的名字可能是叫做范志,在我们这儿做过几天,他不是我亲自面试招聘的,来的时候跟我们这儿的人说他也是退伍老兵,我们公司是退伍老兵优先的,他又嘴巧,说得特别好听,结果到了后来才发现,这个范志是那种一句话里面恨不得夹三个谎的人,被我聊天套出来,他根本就没当过兵,这也就算了,后来这个范志还被人投诉说代驾期间顺手牵羊了客户车里面的小玩意儿,这样的人我们这儿可不能用,我就把他辞退了。”

第十七章 狗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后来这个范志去了哪里?”汤力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连忙开口追问,尽管他现在也吃不准到底王经理提到的这个范志到底是不是他们发现的那具男尸,但截止到目前,王经理也是唯一一个提供了一点线索的人,无论如何也得认真对待,至于可靠性有多高,不妨之后再去印证。

    “两年多之前吧,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我这儿开车的代驾司机,口碑在业内向来都是很不错的,从来没有出过这一类的事情,就那么一回,差一点点因为得罪了客户,把我这么好几年来一点一点儿才培养起来的声誉都给毁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那这件事当成是反面教材,叮嘱我的司机们不要因小失大,规规矩矩做人,好好开车,”王经理像是怕汤力和贺宁怀疑他为什么隔了两年多还能记得那么一清二楚似的,回忆过了时间之后又忙不迭的解释了几句,“他被我们这里开除了之后去了哪里,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要是想打听,我找司机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范志被我开除了之后又去哪儿,干什么去了。”

    “不是听说你们这一行人员流动性比较大么?现在还在这里工作的司机会认识那个范志么?”贺宁对此略微有点怀疑似的问。

    王经理呵呵一笑,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显得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得意:“这话你说对了,但是也说错了,这一行的人员流动性确实不小,但是不包括我这里,我这里公司抽成是最少的,而且服务的客户群体都是经济条件相对比较好的那一类,所以收入自然也是行业内部比较丰厚的了,只要想做代驾司机,哪怕是兼职的,在我们公司都要比在别处好,所以你们说,正常人只要在我这儿做得下去,没有什么大毛病,谁会想辞职去别处被人扒皮更多啊?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们这儿最久的老司机,跟着我已经干了五六年了,打从我成立了这个公司开始就一直在这儿,所以想打听两年左右之前的人,我还是有办法的。怎么样?你们用不用我帮忙打听打听?用的话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大概辨认照片那件事对于王经理来说,就是一道心理上的关卡,一旦突破了那个坎儿,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顾虑了。

    “暂时不用,以后如果需要,我们再联系你。”汤力想了一下,很快的做出了决定,毕竟他们还不能确定死者是不是王经理口中提到的那个范志,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兴师动众的去打听,万一搞到最后只是个乌龙,那可就不好了。

    带着这个不知道能不能够算是收获的收获,汤力和贺宁离开了这家代驾公司,趁着还有时间,抓紧赶赴下一家,继续他们的走访调查。

    等他们按照贺宁规划出来的线路全部都走完,回到公安局就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其他几家代驾公司大部分都和前三家差不多,都表示没有那样忽然无故不来的司机,还有两家代驾公司的人回忆过之后表示确实有过那么一两个忽然之间就不再来的司机,但是那种人偶尔出现也不奇怪,所以并没有引起重视,一下子也回忆不起来对方的姓名等个人信息,如果需要,可以再帮忙打听一下,至于死者的照片,他们都选择了不进行辨认,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都是一些普通人,别说非正常死亡的人了,恐怕他们一辈子除了厨房的砧板上之外,在其他地方见过死去的动物都不多,感觉害怕实在是情有可原。

    折腾了一天,算是有点收获,又说不上到底是不是有价值的收获,不过也就只能如此,因为夜深了,汤力先把贺宁送回了住处,之后自己才回家去休息,剩下的工作就留到第二天继续。

    第二天一早,到了公安局,两个人就去忙起了对死者相貌进行还原的事情,这方面他们两个都不是行家里手,所以需要找专业人士的帮忙,好在把一具并没有完全腐烂掉的干尸进行面部还原,其难易程度要明显小于一颗被严重损坏过的头颅,没用一上午的时间,他们就拿到了一张清晰的面部复原画像。

    带着这幅画像,二人把前一天有所反馈的三家代驾公司走了一遍。

    这一次,正常的模拟画像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恐惧,那两家代驾公司辨认过画像之后,都表示画像上的人并不是他们公司之前忽然离职的司机,但其中有一家公司,在贺宁和汤力带着画像给人辨认的时候,有一个司机随口提到觉得画像当中的人有点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姓什么叫什么,汤力留了联系方式给那名司机,希望他如果想起来了,能够尽快联系自己,司机答应下来。

    最后他们又找到了王经理,王经理招待他们依旧很热情,有了第一次见面之后,再见到二人,态度亲切的就好像是老朋友了一样,汤力拿出画像来给王经理辨认,王经理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有了答复。

    “对!就是他!我就说我这双眼睛认人还是挺不错的吧!这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个范志,绝对不会错的!他差一点一粒老鼠屎坏了我整整一锅粥,我要是还记不住他,那可太对不起我自己了!”王经理十分笃定的说,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这个范志应该十有八九是遇害身亡了,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一味的去翻旧账,似乎显得有些不大厚道,便又连忙收住了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讲。

    “那就还得麻烦王经理帮我们打听一下,看看你这里的司机有没有知道范志被你辞退了之后又去了哪里,做什么工作了!”贺宁一看真的是范志,赶忙开口摆脱王经理,虽然说王经理前一天主动表示过愿意帮忙,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当时是头脑一热说出来的仗义话,后头又反悔也是很有可能的。

    还好王经理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点点头:“行,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啊,正好现在不是忙的时候,我看看谁在这儿,或者打听打听谁跟范志那会儿熟一点,我打电话帮你们问问,范志这个人在我们这儿期间手脚不太干净这是事实,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我们能帮还是得帮一下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经理才又回到办公室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他把纸条递给贺宁,贺宁接过来一看,上面姑且算是一个地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面的地址并不具体,只有一个小区的名称而已,连楼号和单元号都没有,更别说门牌号了,贺宁不是A市人,对还不太熟悉,所以对这个小区的名字没有什么概念,她把纸条转手交给了汤力,汤力也扫了一眼,什么都没说的收了起来。

    “这个是范志家的住址,具体的我们的司机也不太知道,他跟范志当初还算熟一点,但是也并不是特别熟,范志顺手牵羊之后被我开除,临走的时候跟那个司机说自己家在这个小区,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狗窝,他不管在哪儿干活儿,老窝不挪,让司机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找他喝喝小酒什么的,后来那个司机也没再找过范志,当初他说是几栋楼什么的也就没记清,只记得是这个小区了,小区的名字他说能保证自己没记错。”王经理对他们说。

    没有具体的地址,有个小区的名字也算是聊胜于无,至少能够最大程度的缩小排查范围,这也算是一大收获了。

    贺宁再一次向王经理道了谢,打算和汤力一起离开,汤力却好像并没打算立刻就走,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的是从挖出来的衣物上面取下来的那个LED胸牌。

    “你能看出这是不是你们这里的胸牌么?”他把东西递给王经理。

    王经理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因为胸牌曾经被埋在地底下,所以难免略显脏污,王经理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是我们这儿的胸牌。这是跟范志的尸首一起找到的?那他被我开除之后,看样子是没有还胸牌啊!总不会是想打着我们公司代驾司机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吧?唉,算了算了,人都已经没了,我计较这些干什么呢!”

    “你是怎么认出来这东西是你们这儿的呢?”贺宁有些纳闷儿的问,毕竟这种胸牌看起来都差不多,除非打开电源来,能看到LED小屏上面的字,可是偏偏他们手里的这一个,因为在地底下受了潮,已经坏掉了,没有办法亮起来,王经理是怎么随便看了几眼就认出来的呢?

    王经理隔着证物袋捏着胸牌,指了指胸牌的侧面:“这儿呢!我们这里的胸牌都是我特意订做的,侧面有个凸起来的五角星,部队里面的标志不能乱用,所以我就订做的时候让人加了个五角星,算是一种情怀吧,希望我这里的老兵们都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军人,别给自己的身份抹黑。”

第十八章 逐出家门

    有了这多方面的佐证,基本上可以认为从郊区挖出来的那具男性干尸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范志,现在需要做的是进一步确认范志是否真的失踪,以及范志的DNA信息与男尸是否一致,还有最后也是贺宁最关心的事情,那就是这具男性尸体到底与他们接手的那个天花板渗血的案子是否有关。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王经理能够帮他们找到答案的,所以在代驾公司逗留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两个人再一次向王经理道了谢,直接驱车前往王经理提供给他们的那个地址,打算到范志的家里走一趟。

    汤力原本也并不是A市本地的人,但是打从毕业分配到了这里来之后,利用工作的这几年时间,也算是把A市的市区范围跑得很熟了,几乎一看小区的名称,他就已经心里面有了概念,上车之后就直奔那个地址,大约开了三十几分钟的车,来到了A市的老城区,最终停在了一个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小区外围路边,这小区估计得有二十来年了,楼层不高,看起来灰头土脸的,没有那些新建起来的高层那么光鲜,原本的封闭大门也早就坏掉了,人和车随便出入,无人过问,不过因为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栋楼,汤力就干脆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外头,他和贺宁两个人下车走进去,打算向小区里的居民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人认识范志。

    这样比较老旧的小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老邻居们相对而言可能会比较熟悉一些,不像很多新建的小区那样,所有人都自扫门前雪,外加有很多租房的住户,所以绝大多数人与邻居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有往来,谁都不认识谁。

    对于谁来负责打听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存在任何的疑问,必然是落在了贺宁的头上,对此贺宁不介意,只是有点纳闷。

    “我没调转过来之前,你出来跑调查都怎么做?不开口,光用手跟人家比划?”汤力这种对讲话这件事能省则省的性格,有些时候也着实让贺宁有些抓狂。

    汤力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说:“有别人的时候,就让别人问。”

    好吧,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除非没有别人可以指望,那种时候他才会选择自己开口。贺宁翻了个白眼儿,心里面有点想要和他拗一下,自己就不去开口询问,看他怎么办,能不能憋到最后,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里面一闪而过,并没有真的那么做,案子摆在面前,这可是正经事,她贺宁还没有幼稚到拿工作上面的正经事去开玩笑的地步呢,不管怎么样,正事永远是第一位的。

    于是她暂时把自己那一瞬间闪现出来的恶作剧似的念头压下去,进了小区之后,只要看到有在楼下择菜或者散步的老头儿老太太就过去打听,并且主动拿出那张模拟画像来给这些老人看,希望能够帮助他们来回忆是否认得范志,一番询问之后,她并没有遇到认识范志的人,却也了解到这个小区别看又老又旧,面积却不小,光是楼就有三四十栋,在早年来讲,算得上是规模相当壮观的小区了,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小区被从内部规划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进出小区的大门,朝向不同的街道,最东边到最西边,最南边到最北边,都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如果楼离得相对比较远,两边的居民对彼此就会很陌生。

    看样子他们就只能再多走走,到每个区域里面再多打听打听,争取找到认识范志的人,根据王经理之前提供的情况来看,范志今年应该是四十岁上下,假如他一直住在这个小区里面,说不定认识他的人也不会太少。

    贺宁和汤力又一路走一路打听,在小区里面转了大半圈,走得贺宁脚都有些发酸了,心里也越来越打鼓,忍不住悄悄的怀疑当初范志留给那个司机的地址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又或者时隔两年多,那个司机会不会给记错了。

    就在她的信心几乎动摇了的时候,几个坐在楼间凉亭里面闲聊天的老太太终于认出了范志,不等贺宁他们开口说出范志的名字,光是看了看那张模拟画像,几个老太太就已经把范志的名字说了出来,并且从她们的神态来看,对于范志这个人,她们似乎还挺熟悉的,只不过印象未必太好。

    “你们打听他啊!他早就不住在这儿了!”一个胖老太太撇着嘴说,“被他爹妈给赶出去了,这都有好几年了吧?哎你说是不是?”

    被她问到的是另外一个顶着一头小碎卷的老太太,小碎卷点点头,语气笃定的接过胖老太太的话,回答说:“可不是么,好像也有个快三年了吧?反正自从那小子被他妈给赶出去之后,我算是耳根清净了,要不然啊,跟他们家住隔壁,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没见过那么糟心的人家,谁家养了那么个败家儿子,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什么养儿防老,摊上个那样的,简直就是讨债鬼!”

    没想到他们不但找到了认识范志的人,这里头还有范志的邻居,贺宁看了看汤力,觉得他们的运气还不错,刚刚那一番折腾总算没有白白受累。

    汤力的反应比她淡定很多,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丝毫不见喜形于色。

    “咋了这是?这小子出事儿了?”最先开口的那个胖老太太好奇的问。

    “他两三年前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么?为什么不住了呢?”贺宁没打算直接正面回答这个胖老太太的问题,这个年龄段的老太太每天的闲暇时光最充沛,精神头儿也足,除了扎堆在一起闲聊着交换信息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乐趣了,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被她们掌握到,很快就会传播出去,传播速度绝对惊人。在这种情况下,贺宁怎么做恐怕都不对,说实话吧,在范志是否就是那名男性死者的实际身份还没有经过进一步的严谨核实之前,容易造成不良影响,这样不好,不说实话吧,万一范志真的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回头免不了还得往这边跑,做调查工作,到时候这些老太太听说了,搞不好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谁也不能保证到底需要向邻居调查取证到什么程度,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比较好。

    她转移话题的手法虽然很明显,但是问的问题涉及到了家长里短的话题,果然让两个老太太都很有兴致。

    这件事小碎卷儿作为范志家的隔壁邻居,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她清了清嗓子,就好像是要做什么重要讲话似的:“我刚才不就说了么,他是被他爹妈给轰出去的,估计也是忍了这么老多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要是换成是我啊,估计早十年八年就让他收拾包袱卷儿滚蛋了!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什么都不干,当初书也不好好读,年岁大了活儿也不好好干,要手艺没手艺,要勤快不勤快,老大不小一把岁数了,媳妇儿娶不到!成天就知道窝在家里面指手画脚的,爹妈都是妹妹和妹夫在照顾着,他还嫌东嫌西,总跟妹妹、妹夫找茬儿胡闹。我是没见过这么混账的孩子,生这么个孩子简直就是生个冤家,上辈子作孽了!”

    “那他是因为什么被赶出去的?和妹妹、妹夫有矛盾了?”贺宁又问。

    小碎卷儿摇摇头,一摆手:“那倒不是,他妹妹和妹夫可是老实人,从来不跟人红脸儿的,是他闹腾的太过分了,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爹妈把房本儿拿出来,让他去把名字换成他,以后房子是他的,爸妈说他几句,他还不愿意,居然跟他爸妈说,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将来房产早晚都是他的,早一点晚一点也没什么区别,妹妹和妹夫这么多年跟老人住在一起,吃爸妈的,喝爸妈的,也算是得了不少好处了,他也就不追究,不需要妹妹和妹夫找回他多少钱。这可把他爹妈气坏了,就他爹妈一个月那一点点的退休金,怎么可能够养家的,以前他们跟我聊过,家里吃喝拉撒所有的花销都是女儿女婿在担着,所以这儿子摆明了犯浑,老两口也是寒心了,实在不忍心女儿女婿受委屈,就一气之下把那个混小子给从家里赶出去了,让他好好找份正经工作,能干长久一点,自己养活自己。那小子估计也没想到爹妈真的赶他,一气之下连夜就收拾东西搬走了。”

    “之后范志有回来过么?”汤力听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小碎卷儿被他吓了一大跳,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贺宁在和她们攀谈,她都几乎忘记了旁边还有汤力这么个人了似的,等回过神来才回答说:“之后反正我是没听他爹妈说过他有回来,我也没听他们家再吵过架。”

第十九章 相守匿

    听了这些,贺宁还想继续和小碎卷儿打听一些事情,汤力却没有给她机会,等小碎卷儿一说完那番话,他便点点头问了一下范志父母家的具体地址,之后道了一声谢,用眼神示意了贺宁一下,转身就走,贺宁只好放弃原本的打算,对两个老太太笑一笑,转身追上汤力的脚步,朝范志父母家所在的那栋楼走去。

    “你这是干嘛呀?也不问问我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跟人家打听的就直接走人!”贺宁或多或少觉得有些不大高兴,责怪汤力的自作主张。

    汤力只是扫了她一眼,淡淡的回应道:“没有意义。”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贺宁听他这么说,略微有些不服气,“那两个老太太摆明了知道不少关于范志和范志家里头的事情,现在男尸十有八九是范志,不管跟天花板渗血那个案子是不是有关联,这都是一桩人命案,肯定是要引起重视的,我多了解一些,回头见到了范志的家人之后再把两边的说法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入,这有什么问题么?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汤力原本没想说话,见贺宁一副非得要自己给个交代的样子,正要开口,贺宁却又皱着眉头警告了一句:“你再四个字、四个字的给我甩成语试试看?”

    还好,这一回汤力还真没用四字成语来打发她,他回答了足足六个字:“亲亲得相首匿。”

    贺宁愣了一下,这话她听着耳熟,早先在学校的时候,法制史课堂上学到过,是汉代时期的一条法律规定,意思就是说,除了谋反之类的大逆之罪以外,其他类型的犯罪行为,犯罪人的直系三代以内血亲或者配偶为其隐瞒罪行,这在当时是被许可的,并且不会追究帮助隐瞒者的欺瞒之罪。

    汤力为什么会忽然对自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贺宁拧着眉迅速的运转着自己的大脑,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都已经有些习惯了,跟汤力打交道就得具备超强的脑补能力,这个家伙说话是出了名的点到即止,想指望他娓娓道来一次,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所以还是不要抱着那种幻想比较好。

    既然汤力提到了“亲亲得相首匿”这句话,自然指的是范志的家人,也就是他的父母和妹妹、妹夫。刚刚的那两个老太太口中,范志可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名声可言,被形容的十分不堪,原本自己的意图是想要先从邻居口中尽可能多的打探一番,收集足够多的信息,之后再去见范志的父母家人,最后将两厢的说辞对比一下,来归纳出范志的为人,这样一来回头调查起来的时候也好以此来判断他生前与他人的交往,是否有与人结仇结怨的可能性之类。汤力应该是想要借着那句话提醒自己,就算范志在外人口中的名声有多么的不堪,家里人也会基于亲情、名誉等等方面的考量,对他的丑陋一面进行粉饰,不会主动暴露他的不足。

    所以假如自己向方才的两个老太太打听了一大堆的说辞,结果到了范志的父母家人那里就都纷纷给推翻了,来一个概不承认,尤其是许多细节上的东西,人家一口咬定外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自己难道真的可以全然接纳那两个邻居老太太的说法,就直接认定范志的家人有所隐瞒,说了谎么?

    换句话说,家人会出于亲情和名声的考虑,或多或少的去替自家成员遮掩,至于遮掩到什么程度,这个不好判断。同样的,邻居旁人也的的确确会听风就是雨的以讹传讹,口口相传,再加上一些主观的添油加醋,到最后原本的实际情况被夸大到了什么程度,也同样不好说。两边肯定都有水分,这样一来,用一个有水分的结论去印证另外一个有水分的结论,得到的答案必然也严谨不到哪里去。

    所以再从邻居的口中继续深挖,似乎也就变得没有太大的实际价值了。

    贺宁这么一想,心里面也转过了那道弯,汤力的观点是对的,虽然表达方式略微让人有一点吐血的冲动,但贺宁还是服气的。

    “好,我明白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来解释给我听么?”贺宁又气又无奈的瞪一眼汤力,“幸亏我脑子还够用,这要是换成一个笨一点儿的,估计到现在还被你那句‘亲亲得相首匿’绕在里面呢!”

    汤力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贺宁也对他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方才的话题就算是彻底的翻了篇儿,谁也没有再去纠结。

    “对了,你说,假如那具男尸真的是范志的话,刘法医可是说了,这人死了没有两年也有一年多,时间不短了,他父母和妹妹、妹夫都是A市本地人,又一直住在A市,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人报警找过人呢?”贺宁又想起来另外一件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出来之前她可是特意查过的,在失踪报案的名单里面,并没有一个叫做范志的人,甚至连一个姓范的都没有,假如那具男尸真的就是范志,家里人的这种反应也未免有些太奇怪了。

    汤力摇摇头,指了指面前的那栋楼:“一会儿就知道了。”

    两个人按照方才两个老太太提供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范家,此时已经是下午,但是又没到晚上的下班时间,二人上楼去敲了敲门,原指望着范志的父母能够在家就足够了,没想到给他们开门的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普普通通,不过看起来倒是一脸忠厚老实,很好脾气的模样。

    “你们找谁?”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门口的两个陌生人,神情里面多少带着一点点的戒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声音也刻意被压低了一些。

    “请问这是范志的父母家么?”贺宁见对方已经表现的很紧绷了,就没有故意等着让汤力开口,免得给对方更大的精神压力,反而容易让人产生抵触情绪,不愿意开口交流,所以她的态度也就格外的和善,一脸亲切的微笑。

    谁知道她的这种示好却一点也没有起到预期当中的效果,那个男人还是一副戒备的模样,没点头也没摇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贺宁和汤力一番,这才开口说:“他不住这儿了,你们要找他还是去别处吧!”

    “我们不找他,我们想找他的家人,这是他父母家吧?你是范志的妹夫?”贺宁没想到对方的戒心这么重,只好耐着性子再询问一遍。

    男人还是没打算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味的极力撇清:“范志的事情,你们找他自己解决,他要是解决不了,也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跟他都很久不往来了,他的事情不管好坏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你们还是去找他解决吧!”

    “你别紧张,我们是警察。”贺宁一看对方这样,只好亮明身份,原本她没有急着说明身份,一来是想要看看对方被问起范志时的态度和反应,第二也是看这男人最初就紧张兮兮的,怕一开口就说是警察再吓到他,没想到对方看起来很老实的模样,却也有那么一点执拗,一直都表现的不大配合,“我们想跟范志的父母谈一谈,不知道老人是不是还住这里,现在方便不方便。”

    “不太方便,”一听说是警察,并且也看到了两个人出示的证件,开门的男人这才略微的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从方才的紧张戒备,变成了一脸的为难,“我是范志的妹夫,我老丈人去年就过世了,现在家里还有个丈母娘,但是老太太有点儿糊涂了,脑子不大清醒,好的时候能认出来我老婆是自己闺女,坏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你们跟她聊也聊不出什么来。”

    “这样啊,”贺宁没料到范志家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故,“那家里还有谁?你爱人在家么?我们跟你们聊聊也行,有些事需要向范志家属了解一下情况。”

    “其实……我们真的跟我那个大舅子没有往来了,有什么事你们找我们问也没有用,他的事情以前我老丈人在的时候都管不了,别人就更管不了啦。”

    “没有想要你们替范志解决什么问题,”贺宁略微由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决定不站在这大门外头宣布范志有可能已经出事了的这一消息,继续向对方请求配合,“就是了解一下他之前的一些个人情况,你和你爱人不是一直都跟范志的父母一起生活么?以前跟范志也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吧?他的情况肯定多少有所掌握,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范志的妹夫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侧开身子让出门口来,“那我先把话说前头啊,要是他惹事儿了,需要赔钱,我们可管不了他。”

第二十章 坏嘴巴

    听着范志妹夫的意思,似乎范志还好好的游荡在外,并没有失踪或者出事的样子,但是毕竟范志与那具男性尸体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待最终的严谨核实,所以贺宁对范志妹夫的这种态度也只是冷眼旁观,没做任何反应。

    进了门之后,范志的妹夫就把他们两个人留在客厅里,自己急匆匆的进了旁边的一个房间,回手把房门给关严了,随着屋门的一开一关,从里面飘出来一股不大好闻的气味,这气味贺宁倒是并不觉得陌生,她家里的老人前几年曾经病重住院,当时医院的疗区里面就弥漫着这种因为久病卧床而产生的气味,看样子那个房间应该是范志母亲居住的吧。

    这个房子并不大,小两室,看起来应该也就五六十平米,当初范志的父母、妹妹一家,还有范志统统挤在一个屋檐下,可以想见空间有多么的局促。就算是现在,范志已经不在这个家中了,这里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变得宽敞许多。不大的客厅里面没有摆放沙发,而是放着一张铁架子的单人床,单人床上面还有没有叠起来的被褥,枕头上面的枕巾皱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每天睡在上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宁和汤力自然是没有地方可以坐下来,他们就站在客厅里面等着,耳朵里能听见那个房间当中有嘟嘟囔囔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房间门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对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这女人从相貌上来看,和贺宁他们手里的模拟画像有六七分的相似,如果说她就是范志的妹妹,那么画像中人就是范志的可能性就有增大了许多。

    “你们是要找范志么?”那女人主动开口做起了自我介绍,果然是范志的妹妹,“我叫范洁,是范志的妹妹,我哥他早就不在家里住了,他的事情我们也不大了解,所以恐怕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范志是什么时候从家里离开的?你们最近还有联系么?”贺宁问。

    “都已经有两年多了,他偶尔给我发个短信,报个平安算是,但是不经常发,上一次得有三个多月了,他也不太跟我们说自己的事情,上次来短信就说让我照顾好我妈的身体,没别的了。”范洁话里话外多少有一点点撇清的意思。

    “所以说他两年多之前从家里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对么?”贺宁皱了皱眉头,“我冒昧的问一句,你父亲去世的时候,范志回来了么?”

    范洁摇了摇头:“没有,我哥离开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过了,大概是离开家两三个月之后,忽然给我发了个短信,说他在外面安顿好了,我当时也没多想,那会儿家里也是一团乱,给没给他回信息我都忘了,后来我爸病重,我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回来照顾照顾我爸,老爷子那会儿日子就已经不多了,他也没给我回信息,一直到我爸都过世了,他才回信息说自己有点儿麻烦,不太方便回来,说等以后再回来,我当时挺生气的,觉得爸都去世了,他也不回来,以后回不回来还有什么区别,连老爷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也没理他。”

    说完这番话,范洁也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略微带着一点紧张的看了看贺宁,又看了看贺宁身旁的汤力,试探着再一次开了口:“是不是……我哥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了?所以你们才找上门来问我们?”

    汤力对她点了点头,拿了一张照片递给范洁,贺宁心里突然紧张了一下,范洁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又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憔悴模样,生怕汤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拿出来一张男性干尸的照片,会让范洁受了刺激,赶忙伸头去看,却见汤力拿出来的照片是之前从发现尸体的现场附近挖出来的那几件衣服。

    “请你认一下。”他把照片递给范洁,对她说。

    范洁略显惶恐的双手接过那张照片,仔细的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是,这是我哥的衣服,我认得,他从家里离开那会儿,就是在外面给人家做代驾司机,每天出去回来的,就是这么一身儿衣服。”

    说这话的时候,范洁的脸色略微显得有一点点黯然,看到照片上沾满了泥土的脏衣服,她已经意识到范志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她并没有主动开口去向汤力他们询问确认,只是叹了一口气,把照片还给汤力,之后就不再做声了。

    她不主动开口,贺宁却是憋不住的,她打量了一下范洁,对她说:“你好像对你哥哥出事这样的可能性一点都不觉得吃惊,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范洁倒是没打算否认,她又叹了一口气,一提起范志,她就显得特别的情绪低沉,“我哥那个人,你们不了解,他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但是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吧,比较自私,好吃懒做,其实别的什么大能耐也都没有,偏偏就是一张嘴巴不好,特别的坏,口头上总是伤人,之前也得罪过别人,我爸活着的时候就说过,他早晚要坏在他的那张臭嘴上头,所以说虽然那是我亲哥,但是他在外面捅了什么马蜂窝,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能给我们举点例子么?你说范志嘴巴坏,指的是什么方面呢?”贺宁问。

    “就是他特别喜欢挖苦人,什么伤人自尊,什么戳人肋巴骨,他就说什么,非得把人说得都跟他翻脸了,他要是发现对方火起来自己惹不起,才能稍微老实一点儿,要是对方是他惹得起的,那他就更要没玩没了,以前他以为一点什么事儿来着,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跟我们家一个邻居吵了架,结果他天天半夜跑人家楼下去,拿着大喇叭唱歌,就因为这个,搞得那家人周围的邻居都对他们家有意见,不给他们家好脸色,都要把那家人给气疯了。”

    “范志拿着喇叭夜里在别人楼下唱歌,周围邻居应该比较讨厌他才对吧?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反倒对被骚扰的那一家有意见呢?”贺宁不解,汤力在旁边表情看起来也略微显得有些困惑。

    “我都没脸说,”范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拿着大喇叭到人家楼下去,不光是唱歌,还口口声声的喊着人家家里闺女的名字,说爱人家,求人家嫁给他,问题是平时他跟人家闺女都不太认识,那家的闺女当时才十九还是二十岁来着,我哥都三十多岁快奔四十了,这不是摆明了恶心人家么,偏偏左右邻居都以为是那家的闺女招惹来了什么不靠谱的追求者,所以对他们家意见可大了,到最后那家的男的跑到我们家来要找我哥算账,还是我爸妈好说歹说给求情才过去的。我说句实话,你们可别觉得我太没人味儿,我你们说我哥出事儿了,其实也没觉得多意外,也没觉得多难过,倒觉得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他活着的时候就到处惹麻烦,在家里也是折腾的不得了,搞得家里乌烟瘴气,我爸之所以会生病早早就过世了,这里面有他很大的责任,我爸一过世,我妈身体就也一天不如一天,原来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被他给折腾到这个地步,听你们说他出事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觉得难过,还是应该觉得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不是范志,我们也还得需要在你们的帮助下再进一步的确认一遍,现在还不好说,”贺宁见范洁把话说的这么直截了当,只好先开口澄清一句,表示目前还不能正式认定死者就是范志,然后才又问,“除了你刚才说的那件事之外,范志还有的罪过别的什么人么?我的意思是,比你刚刚说的那种事情的性质要更严重一点的,两方已经结怨了的那种程度。”

    范洁想了想:“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没关系,想到什么你就说出来。”贺宁连忙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时间有点儿久了,所以我也不确定这事儿到底能不能算,”范洁皱着眉头说,“我哥当年谈过一个女朋友,俩人在一起谈了能有两年吧,那段时间我哥是跟那个女的出去一起住的,我哥也不怎么好好正经上班,那女的也不嫌弃他,出去上班赚钱养着我哥,我们家都觉得她是真喜欢我哥,这么好的姑娘也不容易碰到了,俩人肯定能成,结果没想到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哥就翻脸了,说什么也要跟那个女的分手,一个人收拾东西就搬回家里来住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女方因为这件事就记恨范志了么?”

    “要是那女的记恨可能还好了呢,”范洁摇摇头,“那女的后来因为我哥跟她分手的事儿,受了打击,得了癔病,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不正常了,所以因为这件事就恨上我哥的人,是那女的她弟弟。”

第二十一章 家丑

    “范志这个前女友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以前骚扰过范志还是跟范志有过什么正面冲突?”贺宁一听就明白了,估计多半是范志玩弄了女方的感情,所以女方的家人气不过,只是不知道对方的气不过,到底达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我记得好像是叫柴什么武来着……柴什么武……”范洁皱着眉头仔细的回想着,“隔得时间有点儿长,我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小子都是快三年前的事儿了。”

    “柴元武。”范洁的丈夫忽然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帮范洁把对方的名字给说了出来,然后又一言不发的缩回头去,把房间门给重新关了起来。

    很显然,范洁的丈夫这期间一直在房间里面偷偷的听着他们在外面讲话,范洁被他突如其来的插嘴搞得有点尴尬,连忙说:“对对对,就是柴元武,你看我这臭脑子,他要是不提醒我,我都记不起来……我妈卧床呢,屋里离不开人,所以……他得在里头照顾着,不能出来跟我一去回答你们的问题。”

    贺宁对她笑笑,表示理解,不希望范洁因为这个插曲而太过紧绷;“你们两口子也挺不容易的,那个柴元武和他姐姐都是本地人么?”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之前也没怎么听我哥提起来过,我也不怕你们笑话,那个时候对于我爸妈还有我来说,甭管是哪里人,甭管是干什么的,只要有个女的肯要我哥,我们都算是烧高香了!”范洁一点也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像我哥那样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手艺没手艺,要勤劳又不勤劳的人,三四十岁了也没有讨到老婆,哪里还有什么资格挑挑拣拣,所以那会儿他有了女朋友,人家对他据说还特别好,我们都乐坏了,一直惦记着让我哥带回来我们见见,后来我哥确实带回来一次,我妈还高兴的拿了一个金戒指送给人家,结果哪曾想后来又闹成那样!我记得那女的说话口音跟咱们这儿差不多,后来她弟弟跑来找我哥算账的时候,倒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太重的口音,我也听不出是哪里的。”

    “这个柴元武后来有对范志怎么样么?”汤力挑着重点问题开了口。

    “有,他有好几次都想打我哥,我哥都发现得早,溜掉了,还有一次就是我说的见过他的那一回,跑到我们家来砸门,我哥那天运气好,没在家,我们开门之后,那个小子还冲进来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看我哥是真不在,不是被我们藏起来了,这才气哼哼的走了,临走还警告我们呢,说让我们别帮我哥躲躲闪闪,做过了伤天害理的事儿,把他姐一辈子都给毁了,这笔债早晚得还。”范洁说。

    他们正说着话,大门开了,打从门外进来一个男孩儿,十四五岁的模样,长得瘦高,身上穿着一套校服,背着一个大书包,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范洁一看这个男孩儿走进来,也顾不上再和汤力他们说话了,连忙迎上去,伸手把男孩儿肩头的书包摘了下来,关切的问:“儿子,考完了?考怎么样?”

    “还行吧,数学有点儿难,不过我肯定不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觉得难的就对了,”男孩儿回答得有气无力,似乎觉得很疲惫似的,然后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贺宁和汤力,问范洁,“妈,家里来人了啊?”

    “哦,是,公安局的,过来打听一点事儿。”范洁随口回答,很显然她更在乎的还是儿子考试的事情,“那你觉得这次月考,能比上一次月考强么?”

    只可惜,她很渴望与儿子交流考试的问题,她的儿子却并没有同样的想法,男孩儿一听说家里来了两个警察,顿时脸上就多了几分好奇,他又看了看贺宁他们,扭头问范洁:“咋了?那个人的丈夫又来咱家堵我大舅了啊?”

    范洁一听这话,瞬间就变了脸色,一脸尴尬的朝男孩儿一瞪眼:“胡说八道什么啊你!赶紧的,进屋做作业去吧,别在这儿添乱了!你还知道考试的时候觉得数学卷子题难,肯定说明了你平时练习题做的不够多,赶紧做题去!”

    “你干嘛啊?!我才刚刚考完试,你就不能让我稍微松口气,放松一下啊?我们老师都说了,家长得配合学校,给孩子减减压,不然弦绷得太紧了容易断!”

    “你还有那种时候?你要是能把弦崩断了,我都烧高香!”范洁打定主意要把男孩儿轰到一边去,不让他在这边插话,“行了行了,你可别跟我在这儿废话了!赶紧进屋去,你愿意看电视还是愿意睡觉,都随便你,去吧去吧!”

    男孩儿一听这话倒是挺合心意,便不再继续和范洁浪费口舌,笑嘻嘻的钻进了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很快就响起了电视的声音。

    范洁有些讪讪的看了看贺宁和汤力,忙不迭的对他们说:“让你们见笑了啊!我这儿子,今年秋天正式开学就初三了,学习什么的还算让我们省心,就是满嘴跑火车,他们这么大的孩子好多都喜欢随口胡编乱造的,你们别在意啊。”

    汤力并不表态,面无表情的看着范洁不说话,贺宁这一次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端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样的看着范洁,范洁原本说那番话的时候就显得有些底气不足,现在两个人都不说话的只是看着她,就更让她有些慌了神,别说是应对自如了,就连原本的眼神交流都不再有,心虚的垂下了眼皮。

    “范大姐,除了柴元武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和范志结梁子了吧?”贺宁看了范洁一会儿,这才开口对她说,说话的语气乍听起来挺温和,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意味,不过细品品不难发现,贺宁的语气实际上并不是真的在询问,而是已经笃定了这一事实,只不过是象征性的用询问的语气说出来,目的不过是为了给范洁一个主动说实话的机会而已。

    范洁的脸红了,如果说刚刚提到柴元武的时候,她的反应还算平静,那么这回被自己的儿子误打误撞冒出来了一个什么人的丈夫,范洁可就是真的感觉到有些难堪了,整个人都变得特比的不自然。

    “唉……这事儿……这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范洁两只手在身前握在一起,相互揉搓着,很快就把自己的手揉得有些发红了,“照理来说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我一开始真是没脸说出来,不是存心想要瞒着你们,有什么别的目的,真的不是那样,你们可千万别对我有什么想法。这事儿我也说不太清楚,因为那个男的跑到我们家来又吵又闹的时候,我哥都已经被我爸给轰出去了,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没跟我哥问起来过那件事,都是听那个男的一个人在说。”

    “没关系,说来听听,我们也只是做个参考而已。”贺宁鼓励她说下去。

    范洁脸色难看的继续说:“那个男的跑来我们家,找我哥,我们说我哥不在,不住这儿了,他听说我爸妈也在之后,就非要让我爸妈出来见他,让他们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别让自己儿子跑出去惹是生非。我爸妈岁数都比较大一点儿,身体也不怎么好,我怕刺激到他们,所以就一直拦着,没让那人跟我爸妈直接碰面,那人的意思是说,我哥骚扰他老婆了,警告过好几次,但是都没有什么效果,我哥一点儿也不听劝,把他们夫妻俩都给烦的不行了,所以他才找上门来的。后来我是好说歹说的把他给劝回去了。”

    “那你觉得这件事的真实程度怎么样呢?”贺宁又问。

    范洁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机会去问我哥过,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他那个人嘴巴坏,要是说他嘴贱得罪了人,那我可真是相信的,但是说他勾搭、骚扰别人的老婆……我还是不太相信。”

    “那这个找上门来的男人是干什么的?他的老婆是干什么的?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这些你都知道么?”贺宁又问。

    范洁摇摇头:“那人来的时候气呼呼的,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心平气和的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当时都被吓坏了,后来好不容易给劝走,谁还有心思问那些啊。”

    “之后你们也没有向范志发短信或者别的方式询问一下这件事?”

    “我发短信问了,我哥没给我回,所以我刚才不是才说了么,我们家当时就是被我哥搅合得乌烟瘴气的,我后来也把这件事给忘了,要不是刚才孩子提起来,我是真不记得还有这么一桩事情了。”

    “那个男的就只来过那么一次么?”

    “是,他看我们家里有老人,我哥也确实不在家,就没再来过了。”范洁点点头,回想起来似乎还有一点心有余悸似的。

第二十二章 确认

    “对不起啊,这事儿我也不是存心想要瞒着你们,”范洁说完之后,趁着贺宁他们还没有提出新的问题,赶忙先开口道起歉来,“主要是这事儿我是真没脸说,实在是太丢人了,跟他以前女朋友那个事情还不一样,那件事属于我哥不地道,这是肯定的了,但是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说到底也不过是我哥这人有点翻脸无情,可是……刚才那个事儿就不一样了,人家是有老公的人,而且还不愿意搭理我哥,我哥这种行为说难听点儿,那就跟耍流氓差不多了,这事儿让我们家都觉得特别丢脸,所以平时谁都不会主动提起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个事情是可以理解的,谁都希望自己的亲人都特别的体面,不过有些时候咱们都没资格去选择,不是么?”贺宁颇为理解的对范洁点点头,她的家庭比较普通,父母都是普通职工,感情也一向比较好,也都是厚道朴实的人,但是她的好闺蜜方圆那边就不是这样了,方圆的父母亲也是那种提起来就让人想要摇头叹气的类型,所以亲人不争气的那种无奈,她能够理解。

    听她这么说,范洁颇为感激,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的揉了揉眼睛:“还有一件事,我也想问问,你们怎么才能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哥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说实话,我哥那个人实在是不怎么给我家里长脸,所以如果真的确定是他了,那我作为他妹妹,必须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万一……那人不是我哥的话……家丑我也不想多往外扬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我们跟你一样,也想尽快确定死者到底是不是范志,所以需要通过DNA采集和比对,这样才能有准确的结论。”贺宁对范洁说,边说边朝范家老太太的房间瞥了一眼,“你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考虑到老人的身体状况,我们先和局里头商量一下吧,然后看看怎么处理比较妥当。”

    范洁感激的对贺宁连连点头,贺宁看了看汤力,汤力果断的在打电话联系局里和留下来跟范洁寒暄这两者之间选择了前者,转身拿着手机到门外面去给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了,贺宁则留下来和范洁随便聊聊。

    不难看出,范洁一家子生活条件平平,家里有快要升高中的孩子,还有生病卧床的老人,负担着实不轻,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贺宁他们的到来,范洁的反应似乎是有些纠结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把话说的很直白,但是范洁话里话外还是多少透露出了她的另外一种心思,那就是对于他们来说,范志死了虽然也是失去亲人,但是这种结果要相对比较容易接受一些,假如是范志惹了官司,需要家里人帮他出钱去赔偿解决,那对这个家而言才真的是晴天霹雳一样的事情。

    贺宁也看出来了,最初汤力的推测也并不是特别准确,汤力以为范家的人会因为亲情去替范志遮掩粉饰,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范洁只试图隐瞒了实在是令人颜面无光的事情,甚至听说范志有可能已经遇害身亡的消息,都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伤和难过,这就足以见得范志对于这个家庭而言,曾经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人,假如连他的血亲都将他视为大麻烦,那他在外面的人缘到底能好到什么程度就也不难想见了,至少从刚才短短的对话当中,贺宁就已经知道了两个和范志有过结的人,窥一斑而见全豹,范志的人品也就不难想象了。

    很快汤力就打完电话回来了,考虑到范家老太太的身体情况,法医决定上门来提取DNA样本,因为范家的老爷子已经过世了,没有办法同时对比父母双方的DNA,所以就必须要连同范洁的也一起采集,确保结果严谨可靠。

    公安局的人大多是行动派,所以很快法医科的人就赶了过来,对样本进行了采集之后,和汤力、贺宁他们一起离开了范家,离开之前,范洁和贺宁交换了联系方式,贺宁表示一有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范洁,范洁嘴巴上连连道谢,但是从她的神色来看,似乎对于对比的结果也并不是十分热衷的样子。

    一个人活到这种份上,是否失踪了两年多,没人知道,疑似出了事,家里人也并不是十分担心,甚至比起活着惹事,家人还更希望是他本人出事,不管死者到底是不是范志,他的人生也真的算是在某种意义上取得了小小的成功,正所谓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就干脆遗臭万年,总之范志在他的小圈子里绝对不是泛泛的无名之辈,惹人嫌的程度至少在贺宁的阅历里算是十分罕有的了。

    在离开范家之后,准备在楼下分头上车之前,法医科的人又给汤力和贺宁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经过快马加鞭、加班加点的努力,男性干尸和出租屋内的血迹对比已经有了结果,暂且先不管那名男性死者到底是不是范志本人,他都与出租屋脱不开干系了,有足够的事实证据证明那屋内的血迹就是来源于这具男尸。

    这个消息并没有让贺宁和汤力感到太过惊讶,毕竟他们早就有这种猜测,不过两个人倒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一桩命案肯定是跑不掉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桩命案总要好过两桩。

    这边范洁和范家老太太的DNA样本被拿去进行比对,那边汤力和贺宁也抓紧时间对范志的个人情况进行一番摸底,通过范洁提供的范志身份证号码,汤力很快就找到了范志的户籍和身份信息,他只有初中学历,也似乎从来就没有过特别正式的工作,至于违法犯罪方面的记录倒也比较干净,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顺便汤力也查了一下那个叫做柴元武的人,A市倒是有不少个叫柴元武的人,但是没有更具体的个人信息,很难锁定具体是哪一个柴元武与范志之间结了那么大的一个梁子,他只好把比较有可能的人选先统计出来,留着等到有了进一步的结论之后再用来做排除。

    贺宁首先联系了住在出租屋里的那个男青年,告诉他房子里确实出了人命案,那里已经是命案现场,暂时不方便回去居住,男青年一听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答应下来,说自己绝对不会跑回去捣乱。对此,贺宁还是十分信任的,毕竟正常人没有谁会喜欢去命案现场那种地方乱晃,更何况男性干尸的死亡时间至少是一年多到两年之前,而那个男青年搬过来的时日还比较短,与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出入比较大,因此可以把他的嫌疑完全排除掉,这样就更不用担心他会居心叵测的跑回去破坏现场、销毁证据了。

    好在那天男青年基本上已经把他的个人物品收拾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一些小玩意儿,一听说房子里出过人命之后,他也是觉得十分别扭,表示其余的东西不要了,他宁可重新买,也不打算再回去取,想一想就觉得十分的害怕。

    发现自家天花板被染红了的那一对教师夫妇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在公安局刑技人员对天花板进行了拍照之后,就自己买了工具和涂料,着手重新粉刷起天花板来,按照那家男主人的话说,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房子他们也不敢继续住了,就打算等公安局这边调查的差不多,案子有了结论,正式落幕之后,风声稍微过去一阵子,他们再想办法把房子卖掉。

    然而即便到了这一步,这个案子也还是让人感觉略显棘手,最主要的问题就在于本案的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在这期间出租屋换了两个房主,每一任房主拿到房子之后,都是用作出租之类的用途,截止到目前,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在这个房子里住过的住客也不止一伙两伙,除了水泥地面上的血迹还可以通过化学试剂被检查出来之外,其他的痕迹早就无从找起,这就给他们的调查增加了很大的困难,只能试图从历任房客的身份信息,以及那套出租屋周围邻居的口中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想去询问邻居,肯定首先要明确死者的身份,这样目标才比较精准一点,那么眼下比较容易获取的信息,恐怕就只有历任租客的个人情况了。

    贺宁先联系了许强,倒不是需要他提供租客信息,毕竟男性干尸的死亡时间已经超出了许强拥有那套房子的时长,许强接手之后的房客基本上是没有嫌疑的,只不过是作为现任房主,贺宁他们有义务对他进行告知义务。

    许强之前的房主是张信达,根据张信达的表述,房子抵债到了他的手中,他就一直闲置着,并没有出租或者用作其他方面,那么真正想要弄清楚房客信息,就必须要找到最初的房屋拥有着时浩然。

第二十三章 厚脸皮

    想要找到时浩然,难度仍然和大海捞针差不多,贺宁和汤力花了不少的时间去试图掌握时浩然的行踪,最终都是一无所获,这个时浩然简直不像是躲债,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的亲戚朋友,甚至是父母亲,么有一个人在他外逃躲债之后还跟他有过联系,除了临走前打电话拜托亲戚照顾父母之外,时浩然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家里面的任何人了,汤力和贺宁甚至找到了时浩然的前妻,他的前妻早就已经重组家庭,过得十分安稳,对于前夫时浩然根本连提都不愿意多提,认为那是自己人生的一大污点,害得她原本安稳幸福的生活差一点就毁于一旦。前妻还表示说,她和时浩然离婚的时候已经是矛盾无法调和,根本就没有什么昔日的情分可以讲,她恨不得见到时浩然一次就动手打他一次,这一点时浩然也是非常的清楚,因此离婚之后就消失的十分彻底,一次也没有跟她联系过。

    原本希望能够找到线索,顺藤摸瓜的把时浩然找出来,然后先确认他本人跟出租屋里的血迹是否有什么关联,如果他并不是涉案人员,那么也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出来房子在他名下的那段时间内,他都招过什么样的租客。

    现在看来,这个打算是注定要落空了,时浩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时又不是出租屋内血迹的主人,所有的线索就都断在了这里,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房子里面的住户到底是谁,是不是范志本人,或者是与范志相熟的什么其他人。

    基于这种情况,贺宁考虑再三,觉得应该去现场再走一趟,不过这一次的目的并非查看现场的情况,而是去向周围的邻居打探一下,虽说那套房子是出租用的,但是不代表周围的其他邻居也都是如此,万一有住的时间比较久一点的老住户,对那户房子之前的情况比较了解,说不定能够提供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提议当然是没有人会反对的,只不过原本贺宁是想着自己行动,但是杨大队没有同意,他还是让汤力跟着贺宁一起去那边走访。

    “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我也知道你之前去过一次,对周围的路线没那么陌生了,”面对贺宁的抗议,杨大队也有些无奈,“但是你毕竟是个小姑娘,这件事上头,你可以说我是大男子主义,咱们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未必只有在执行抓捕的时候才有风险,就算是去走访,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现在袭警的事情也越来越频发,我不能让自己手下的女孩子被放在危险的最前沿,你们这几个姑娘都是要强能干的人,这我很清楚,但是在咱们队里,男人就有义务保护女人。汤力虽然话少,做事还是很靠谱有分寸的,你就跟他多多磨合吧。”

    杨成把话说到这种地步,贺宁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虽然她也自认为不是那种弱不禁风,需要别人来照顾和保护的类型,但是从小父母就一直教育她,做人要识好歹,要懂得感激他人的善意,杨成这样的安排,并没有任何瞧不起队里面这几个女警的意思,说是大男子主义,倒不如说和进电梯的时候男人要先进后出一样,更是一种绅士风度的提现,所以她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说回来,跟汤力一起去走访调查,说是有负担倒也不至于,打从贺宁开始跟汤力搭伴儿之后,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个男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并不是一个会给人拖后腿的类型,所以她也绝对不是因为嫌汤力烦所以才不肯跟他一起出去,她只是觉得汤力的个性应该是很讨厌出去做走访调查,挨门挨户的与人磨嘴皮子,如果不是自己的话,说不定他就可以不用做这样的工作,而是从其他方面入手了,甭管是不是苦差事,只要不是自己本意上愿意的,那就都不会太愉快。

    因此,在两个人出发去现场所在的那个小区的路上,贺宁打从心眼儿里带着一种淡淡的歉意,对汤力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是不是就不用非得去做你最不喜欢的走访不可了?这事儿算我拖累你了。”

    “不算,工作没有喜欢不喜欢,只有应该不应该。”汤力一边开车一边回答,说话的时候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并且不夹杂任何的情绪和个人情感色彩。

    好吧,这样的回答,很汤力。贺宁耸耸肩,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她也只不过是依着自己的本心,向汤力表示一下而已,假如汤力真的会打蛇随棍上,那她倒是得考虑夺过方向盘,直接把车开去医院给汤力检查一下脑子了。

    来到了现场所在的小区,首先需要着手开始挨户敲门的当然是现场那套房子所在的同一单元,楼下那对倒霉的教师夫妇自然是不需要再叨扰第二次了,自家头顶忽然冒出血来,这对他们而言已经很倒霉,而且他们只买了房子搬过来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提供得出来太有价值的其他线索,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也不过是反复提醒他们自己头上出了命案,自己买的房子也几乎成了凶宅这一事实。

    这么讨人嫌的事情,贺宁可一点都没有兴趣去做。

    于是两个人从顶楼开始,挨门挨户的敲起了门,希望能有邻居愿意配合他们的工作,并且能够提供出比较有价值的线索来,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那么顺利,他们从顶楼一路敲到了一楼,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没有给他们开门,有的是根本没有人应门,不知道是不是家中无人,还有的是人在家里,趴在门镜上看着他们,听说了他们的来意之后,立刻表示自己丝毫不了解情况,拒绝的那叫一个彻底,连门儿都没有打算开一下。遇到这样的时候,贺宁就只有干瞪眼和窝火的份儿,毕竟人家说了不知情,真伪无处验证,而且贺宁和汤力也不能强迫人家必须要把门打开不可,就只能听之任之外加碰一鼻子灰。

    虽然说投身一线外勤工作的时间还不算特别长,但是对于这样的局面贺宁倒是也不怎么讶异,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曾经在离校实习之前提醒过他们,说人都是有着趋利避害的那种心理的,所以很多时候调查取证最大的阻力都来自于旁人的自扫门前雪,以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类似顾虑。

    个别给他们开了门的住户,也是有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甚至有人以为是之前住在那套房子里面的那个年轻男人出了事,热心的提供了一大堆自认为有用的线索,结果到最后才发现是摆了一个大乌龙。

    折腾了一上午,到了中午还是一无所获,汤力征求贺宁的意见,问她是否打算放弃这个单元,贺宁果断的摇了摇头。

    “如果这个单元的住户提供不出来任何一点有价值的线索,那这个楼的其他单元,这个小区的其他楼就希望更渺茫了,”贺宁有自己的想法,“先吃个饭,然后咱们去对面楼打听打听,那边的住户也有可能通过窗子看到自家对面住户家中是不是有什么突发状况,有的话就更好,没有的话么……我就回来这边敲第二轮,刚才不是有那么多户没给咱们开门,不知道人在不在家的么,我就不信到了晚上他们还不回来!就算是死皮赖脸,我也得问出点什么来。”

    汤力上下打量了贺宁几眼,又别开眼睛继续吃自己的午饭,经过了一上午的折腾,两个人都饿坏了,在小区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解决午餐问题。

    “你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贺宁觉得汤力的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汤力起初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考虑到如果自己不回答,贺宁就会一直追着问,后果更严重,这才不得不开口说:“你脸皮比我以为的厚。”

    贺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你这算是夸奖我么?”

    汤力一脸郑重其事的看着她,点了点头。贺宁哭笑不得,要不是她知道汤力这人一向是很认真的,不是唐弘业那种嬉皮笑脸、满嘴跑火车的性格,就凭刚刚汤力的那句话,她非得以为是在故意戏耍自己不可。

    懒得去和汤力计较称赞人的正确表达方式,反正不管怎么计较,也是自己唱独角戏的可能性最大,贺宁索性不去浪费那样的口舌,留着力气和嗓子下午走访的时候再用。

    吃过了午饭,他们按照贺宁的打算,来到了现场对面的那一栋楼,在分析过了朝向和方位之后,两个人把大概可以看得到现场那套房的几家都敲了一遍门,结果仍旧是两手空空,这些邻居纷纷表示毫不知情,也不关注其他邻居家的情况。

    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贺宁和汤力开始了对现场所在单元的第二轮敲门。

    这一次,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们,其中一户原本没人应门的人家下班回来了人。

    更巧的是,那还不是别人家,而是现场对门的邻居。

第二十四章 隔门有眼

    住在现场对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也是那种比较忙碌辛苦的上班族,贺宁和汤力撞见他的时候,他正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青菜,吃力的腾出一只手来摸钥匙开门呢,看到贺宁他们,还以为是对门原本住着那个小青年的朋友来了,只是匆匆的扫了他们两眼,就没有再理会。

    他不理会贺宁他们,贺宁他们却是要理会他的,好不容易看到邻居,而且还是现场正对门的邻居回来了,已经折腾了大半天的贺宁怎么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她连忙走过去主动和那个中年人打招呼,中年人停下准备进门的脚步,略显戒备的转过身来看看贺宁,又看看贺宁身后的汤力。

    “你们找谁?”他有些吃不准自己原本的判断到底对不对,于是开口问道。

    贺宁拿出自己的证件来,出示给这个中年男人看,并且对他笑了笑:“我们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你是这家的住户吧?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我……这是租的房,”中年人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略显紧张,“我住这儿的时间不算太长,也就不到三年的样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不到三年?贺宁一听这个时间,精神立刻就又振奋了一些,三年左右的时间,正好够把那具男性干尸的死亡时间涵盖进去了,那么这个在这段时间内一直住在这里的邻居,有没有可能恰好注意到什么事,能给他们的调查提供帮助呢?

    “是这样的,我们是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你对门的邻居,不是说现在住着的,而是你住在这里这段时间以内对门所有住在这里过的邻居,你有没有什么印象?能和我们谈一谈关于对门那一户人家的事情么?”贺宁征求他的同意。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手里的青菜似乎有些重,勒着他的手指都发紫了,所以他也没有犹豫太久,尽管略显不情愿,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打开门对贺宁和汤力说:“那你们进来吧,在客厅里坐一下吧,我先把东西放下再说。”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的提着菜进屋直奔了厨房,贺宁和汤力紧随其后进门,替这个中年人关好了门之后,在客厅里站着。这边的房子格局和现场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方向恰好反过来了而已,房间内的条件更加简陋,地面上的瓷砖有很多开裂的地方,客厅里只有一张小饭桌,两三把塑料椅子,小饭桌上还有几个用过的碗盘,油腻腻脏兮兮的,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混杂的饭菜气息。

    中年人把青菜收到厨房里,再折返回来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下小饭桌上的碗碟,一股脑的扔进厨房的水槽里,这才擦着手返回客厅,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尴尬,他讪笑着对贺宁和汤力说:“我就一个人过,平时上班挺忙的,也顾不上来,所以家里面有点乱,你们……让你们见笑了啊!”

    汤力没吭声,贺宁表示可以理解,中年人这才稍微从那种局促当中缓解下来一点,开口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的名字叫做丁思源,饮水思源的思源,今年正好四十岁,家是外地的,老婆孩子也都在外地,自己因为工作的缘故留在A市,虽说老家和A市相距也不太远,但是一家人想住在一起还是比较麻烦,原本他住自己上班那个工厂提供的集体宿舍,但是后来考虑到老婆有的时候要带孩子过来看他,他住宿舍的话,老婆孩子来了还得花钱出去住旅店,索性自己搬出来,租了一个小房子,这样老婆孩子随时想来都有地方可以方便住下了。

    一说起自己的老婆孩子,丁思源还有点刹不住闸,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样,贺宁用清嗓子的办法提醒了他好几次,他才猛然意识到两个警察是来向他了解情况,而不是听他说自己的孩子有多可爱,老婆有多贤惠的,于是慌忙的止住自己的话头,有点不好意思的对面前的两个人笑了笑,等着他们开口。

    “丁大哥,我们想问问,你搬过来之后没多久的那段时间,你家对门住着什么人,你有印象么?”贺宁抱着一线希望,开口询问丁思源。

    丁思源愣了一下,摇摇头:“应该是没印象吧,我这个人上班挺忙的,因为这儿的房子比我单位旁边的便宜一些,所以距离就远一点,我平时早出晚归,除了周末休息或者老婆孩子来的时候我请假、调休,否则在家的时候也不多。怎么了?对面出什么事儿了?说实话我还有点纳闷儿呢这两天,以前那边住的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吧?三天两头就有朋友过来找他,反正比我这头是热闹多了,结果这几天也没听到隔壁有动静,也没怎么遇到那个小伙子,我还以为人又搬走不住了呢,但是你们警察这一来找我打听事儿,我觉得可能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又’搬走?”汤力对丁思源的这一措辞略有些感兴趣。

    丁思源点点头:“可不,对面那家的房子啊,我上次交房租的时候跟我房东两个人还聊起来呢,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住进去的人总是住不长,三个月两个月,顶多半年就搬走换人,有的时候干脆还租不出去还是怎么着,就那么空着,我房东说这要是他当对门那家的房东,估计都得发愁死。”

    听这个意思,不管那个时候的房客是谁,现场的那套房子住客流动还是比较频繁的,这对于贺宁他们来说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丁思源见贺宁他们两个人都面色有些异常,忍不住开口问:“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我打听,对门那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还得警察出面呢?”

    “对面的房子里面疑似发生过命案。”贺宁想了一下,比较委婉的做出回答。

    丁思源一听这话,似乎被吓了一大跳,倒吸了一口气,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哎呀,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家跟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你会不会觉得挺害怕,想要搬家啊?”贺宁看他回过神来之后,似乎还比较淡定,忍不住开口调侃了一句。

    丁思源果断的摇摇头:“那倒是没必要,我这个人很唯物的,别说是发生在隔壁了,就算是发生在我这屋,我该住都敢照样住,人么,活着的时候就活着,一旦死了,就跟那死猪死狗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好怕的!这个世界上要是真的有鬼,那从古到今死了那么多人,现在鬼不是应该比人还多了么!都是扯淡。”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这事儿不能让我老婆知道,她可是胆小的人,我要是告诉她我住这里隔壁除了那种事,她该不敢来了!”

    “你倒挺惦记自己老婆的,”贺宁觉得丁思源三句话离不开自己老婆孩子的这股劲头倒是跟自己的老爸有几分相似,一想到自己的老爸,她的心里面忽然有一点点不是滋味,离开C市到A市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她还真有那么一点想家。不过现在当然不是想家的时候,工作当前,不容开小差,于是贺宁迅速的收回心思,又开口问丁思源,“那你老婆经常来你这里看你么?每次来住的时间长不长?有没有可能她在这里陪你的期间,曾经听到或者看到过关于对门邻居的事?”

    “这事儿我可就不敢保证了,我老婆每个月调休带着孩子过来呆个几天,要是孩子放假了就多呆一阵子,呆个一个礼拜、十天,要是孩子不放假,就他们娘俩过来住一个周末就回去,要是呆的久也是我白天上班,他们娘俩在家里,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听她说。要不回头我帮你们试探试探吧,不过你们可别着急,我不敢把话说太明白了,怕吓着他们。”丁思源回答。

    这样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原本也并没有把多大的希望寄托在丁思源的老婆身上,只是多一条路多几分可能性罢了,贺宁点点头,向他道了谢。

    丁思源和贺宁客气寒暄几句,很快就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一拍自己的脑袋:“哎?!我想起来一件事儿,不过不知道跟你们要查的是不是同一个时间段啊,所以到底有用没用,我可就弄不清楚了,你们听不听?”

    汤力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贺宁也表示愿闻其详。

    丁思源便把自己想起来的那件事给说了出来:“我也记不清到底是多长时间以前了,有一天晚上,我在家里呆的好好的,正在客厅里头吃饭呢,就听见外面有点什么声音,听着不太对劲儿似的,我就悄悄的过去门边,贴在门镜上偷偷往外看了看,结果看到一个男的背对着我这个方向,在拿什么东西捅对面的那扇门呢,口袋里还插着一把像是扳手之类的东西,我以为是小偷呢,正琢磨要不要打电话报警,对面那屋有人问了一句干什么的,那人立刻就说找错们了,转身就走。你们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儿?我看那人也不像是小偷踩点儿的样子呀。”

第二十五章 癔病

    “小偷踩点儿什么样?”汤力忽然开口问了丁思源一句。

    丁思源愣了一下,好像没有想到汤力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于是略微有点尴尬的笑了笑,说:“哎呀,我在你们面前这么讲话,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的感觉了?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小偷踩点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我也没当过小偷,上哪儿知道去呀,哈哈哈,就是一种感觉,一种感觉,不太好形容。”

    贺宁点点头,虽然说丁思源的试图开玩笑的方式有些冷,但是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更何况很多时候人真的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自己的主观感受就产生了某种判断,真的被追问起依据来,又说不清楚。

    “那当时你看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能记得么?”她问丁思源。

    丁思源摇摇头,想了想,语气含含糊糊的说:“时间太长了,记不太清,而且当时那人在对门那家的门口,背对着我,我也就看到个后脑勺,哦,那人转身走的时候我好想看到了半个侧脸,长什么样么……我得好好想想。”

    “嗯,好好回忆一下,不着急。”贺宁示意他不用着急。

    丁思源想了一会儿,说:“那个人后脑勺好像有一道疤,大概有一毛钱硬币那么大一块,就在脑顶偏向后脑勺的那个位置,疤么,上头不长头发,所以看着特别明显,我有这么点儿印象。再就是……再就是……哦!我想起来了!那人脸上好像还有一道疤,就在眼角边上,脸侧面的位置!”

    说着,他伸手在自己的右侧眼角旁边的位置上比划了一下。

    贺宁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你确定不是这一边?”

    丁思源有些茫然的看着她,迟钝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贺宁的意思,连忙点头:“你瞧我这个脑子啊!都左右不分了!可不是么!我还给比划翻了!从我家的门镜看出去,我上哪儿能看到人家右脸去!幸亏你这小姑娘提醒,不然我都给你们提供错了信息了,这要是耽误事儿,那我责任可就大了!”

    贺宁笑了笑,表示也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然后才又问:“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我能想起来的也就这么多,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对门都换了那么多拨住户了,那个人的脸你让我回想起来,我就觉得好像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具体的模样,真帮不上你们的忙了!”丁思源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十分为难的摇了摇头。

    除了这个没有姓名,说不清长相,只记得后脑勺和脸颊两道疤的人之外,贺宁和汤力没有能够从丁思源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丁思源一面跟他们说话,一面还频频的看表,贺宁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晚上还有什么别的事,随口询问了一下,丁思源有点不好意思的表示说,他和老婆每天晚上都要打一通电话,一般都是在孩子放学之后,他跟老婆聊天之余还能跟孩子也说几句,虽然说现在时间还没到呢,但是他也还没有开始准备晚餐,每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老婆都会问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如果没有就会被责怪一番,所以时间也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贺宁和汤力自然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他们俩便决定告辞,丁思源挺热情的把他们送到家门口,等他们下了半层楼才关上门。

    这一趟跑下来,说没有收获似乎不公平,说有收获又似乎意义不大,截止到目前,假设男性干尸真的是范志本人,那么唯一有名有姓,并且跟范志确有过结的就只有柴元武这么一个人了,如果没有新的收获,在确定了男性干尸的身份之后,柴元武就将会是他们需要去着手调查的第一个人。

    又过了两天,比对结果出来了,男性干尸的DNA信息与范家老太太以及范洁都有非常近的亲缘关系,可以判断为直系血亲,也就是范洁的哥哥范志。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要从柴元武那里着手了,这个唯一的线索柴元武对于贺宁他们来说也是很重要的,要么他与范志的死有关,要么就算没有直接的关联,作为恨范志恨得牙痒痒,并且还一直没有放弃想要报复的打算的这么一个人,柴元武手里可能掌握的关于范志的黑料也一定比别人要多更多。

    掌握到柴元武的个人情况并不难,很快汤力就查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包括柴元武的个人经历,家庭住址,甚至工作和生活情况。

    柴元武今年34岁,原本并不是A市人,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时候才跟着父母、姐姐一起迁居到A市来,可能这也是之前范洁提到柴元武有一点点口音的缘故,柴元武的父母都早就已经过世了,柴元武本人一直未婚,和他的姐姐柴秀丽生活在一起,工作是在快递公司做快递员,除此之外,他个人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不良记录,至于范洁曾经提到的试图报复范志那件事,至少在明处没有人看到柴元武得手,因此自然也就不能算数。

    根据柴元武的户籍登记信息,贺宁和汤力很容易就搞清楚了他的家庭住址,两个人出发赶往那里,这个时间段照理来说柴元武应该是在上班,所以他们并没有指望着找到柴元武本人,跟他有什么样的交流,只希望能够侧面的掌握一些柴元武和他姐姐现在的生活状况,如果能看到柴秀丽本人,那就更好了,毕竟她是那个和范志有过感情伤害的当事人,她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就直接影响到了柴元武对范志的怨恨到底有多深,相关联的自然就是柴元武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动机,在蛰伏一段时间之后对范志暗地里痛下杀手。

    之前在范洁家里面,范洁在他们临走之前翻出来一张老照片,是范志之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没有清理干净的旧物,照片上面是范志和柴秀丽两个人,所以贺宁和汤力对于柴秀丽的相貌也算是大致有个概念,不算完完全全的陌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们两个人来到柴元武所居住的小区,还没等想好用什么方式去和柴秀丽见一面呢,就远远的在楼前的空地上看到了柴秀丽本人。

    确切的说,并不是柴秀丽独自在外面,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老太太,看起来已经有七十多岁了,如果不是知道柴秀丽和柴元武姐弟俩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了,看起来倒像是寻常的母女二人,只是柴秀丽比起照片上面,虽然才过去了短短的几年,整个人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一样,头发乱蓬蓬的散在脑后,夹杂着许多的白发丝,脸色晦暗无光,眼神也十分的呆滞,没有一点神采,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是不对头的。

    这可能是因为范洁提到过的那个原因吧,柴秀丽在遭到了范志的抛弃之后,因为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而受到了打击,得了癔病。

    两个人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近距离的接触柴秀丽,那边柴秀丽却给他们创造了一个机会。

    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撒腿就跑,跟着她一起的那个老太太发出一声惊呼,抬脚想要追赶,却无奈体力不支,只能干着急的跟在后面大喊大叫,眼睁睁的看着柴秀丽跑开了。

第二十六章 病根儿

    【一孕傻三年,某莫昨天忘了上传了,嘤嘤嘤,面壁去鸟!】

    汤力见状没有多考虑,立刻朝柴秀丽跑掉的方向追了过去,贺宁也加快了脚步,不过她没有去追柴秀丽,以汤力的体力和速度,追上柴秀丽并不是什么难题,那么自己就没有必要浪费那个体力,所以她的目标便是陪着柴秀丽的老太太。

    她大步流星的走向气喘吁吁的老太太,轻轻的扶住她的手臂,语气关切的问:“怎么了?没事儿吧?刚刚那个女的怎么你了?你还好吧?”

    老太太喘着粗气,一条胳膊被贺宁挽着,总算稳住了有些打晃的身子,另外一条胳膊叉在腰间,弯着腰呼哧呼哧的喘,喘了一会儿才腾出精神来跟贺宁摆了摆手,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石凳,贺宁心领神会的搀扶着她走过去坐下。

    老太太七十多岁,又比较瘦小,体力确实不大好,被柴秀丽折腾得也吓了一跳,坐下来半天都没有缓过精神,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这才白着一张脸对贺宁笑了笑,拍拍贺宁的手,对她说:“谢谢你啊孩子,喔唷我这条老命哦,可真是经不起这么折腾了!刚才追出去那个,是你朋友啊?”

    “对,你放心吧,他帮你追你女儿去了,他跑得很快的,一会儿就能帮你把你女儿给带回来。”贺宁明知道老太太不可能是柴秀丽的母亲,却故意这么说。

    老太太毫无悬念的摆了摆手,愁眉苦脸的说:“唉,什么女儿啊,那可不是我女儿,我就有三个儿子,还都不在本地。那个女的就是我们家一个邻居!”

    “啊?邻居啊?精神是不是……不太正常?”贺宁试探着开始套话。

    老太太不疑有他,对于这个关心自己的年轻姑娘印象很好,又加上被柴秀丽狠狠的吓了一大跳,现在可能也正需要有个人来扮演倾诉对象的角色,便很自然的就打开了话匣子,对贺宁说:“可不么!一阵儿一阵儿的。我跟她啊,是邻居,住他们家对门,老伴儿没了,就我自己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事儿,所以那个女的她弟弟就拜托我,一个月给我点儿钱,让我白天他上班的时候啊,带着他姐姐出来散散步,溜达溜达,我寻思着也行啊,反正我腰不酸腿不疼的,呆着也是呆着,每天陪她出来溜达一阵子,每个月赚点小钱儿,回头逢年过节的孙子孙女回来了,我这当奶奶的给孩子买点玩具小食品也行啊,就答应了。唉,我现在可是有点儿后悔了,一个是我自己年纪确实大了,不服老不行,就像刚才那样,我有点吃不消;二一个呢,我以前光是觉得她痴痴傻傻的,哪曾想是这样的啊,说犯病就犯病,一犯了病就哭着到处乱跑,半天找不到人!”

    “她是什么病啊?”贺宁故意摆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为什么会犯病?是不是精神病啊?那可得去精神病院治一治,要不然伤了人可怎么办啊!”

    “哦,那倒不至于,就是癔症!脑袋不太正常,不是什么吓人的大毛病,也不骂人不打人,这个你倒是不用怕。”老太太以为她是担心汤力的安全,连忙对她摆摆手,“她啊,说起来也是怪可怜的,爹妈都没了,男人也跑了,一下子受了刺激,就有点魔怔了,还好有个弟弟顾念着感情,照顾她,要不然啊,你说这得是多惨!不过她这辈子算是毁了,就这么神神叨叨的,哪个男人敢娶啊,不光是这样,她还把她弟弟也给坑了,她弟弟也三十大几的人了,因为有这么个姐姐拖累着,谁家的姑娘都不想一进门没有公婆倒还得伺候着一个傻乎乎的大姑姐,所以就不愿意找他,结果到现在还在打光棍儿呢。”

    “哦,她老公是有外遇了还是怎么了?”贺宁决定装傻到底。

    老太太撇撇嘴:“哪有什么老公啊,说起来她可真是个苦命人,我也是听她弟弟跟我说的,当初她跟一个男的谈恋爱,奔着结婚去的,俩人住一起吃一起,反正就跟两口子没什么区别,她一个人又工作赚钱,又要操持家里头,别提多贤惠了,结果那男的谁知道是有了外心还是别的什么事儿,反正就是好日子过多了,开始作,非要跟她分手,怎么求都不回头,她求了一阵子,看人家不答应,就不求了,她弟弟以为她看开了,放下了呢,没过多长时间,她忽然就跟她弟弟说,自己肚子里有孩子了,孩子是那个男人的,让她弟弟去帮她告诉那个男的。”

    “啊?!”贺宁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一次她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从他们之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范洁并没有提到柴秀丽曾经有过范志的孩子这一点,并且这一点如果属实,那么事情的性质可就不大一样了。

    “你先别惊讶啊,我话还没说完呢,”老太太朝贺宁递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又喘了两口气,“她弟弟当时也吓一跳,哪还顾得上通知那个男的啊,先带着她去了一趟医院,想说先检查出来再说呗,空口无凭的,就算真的找那个男的,也没有用啊。俩人就去医院了,到医院,挂了号一检查,结果出来医生一看,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不信啊,非说自己肯定是怀孕了的,还把什么恶心啊,头晕啊,想睡觉啊那些症状都说得头头是道,医生也没办法,那就再检查吧!又是抽血,又是验尿,又是照B超,又折腾了一大圈,结果呢?还是没怀孕,这下她不干了,在医院坐在人家办公室就开始哭起来了,非得说人家医院把她孩子给弄没了,还让她弟弟赶紧去找那个男的报信儿,让那个男的来给她做主,搞得人家医生脸色都不对了,你说这不是讹人么,对吧?”

    贺宁赶忙点点头;“那后来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老太太长出了一口气,柴秀丽跑掉了,但是有人去帮她追,还有人陪着她在这儿说话,这显然要比她自己陪着精神状态不对的柴秀丽散步要有意思得多,所以她聊天的兴致也格外得高:“也没怎么需要解决,医生肯定不干啊,检查结果摆在那儿呢,人家就挺生气的呗,让她弟弟带着她去看精神科,她一听这个就开始哭,哭够了自己说实话了,告诉她弟弟,其实她没有怀孕,但是她希望自己怀孕了,因为自己要是怀孕了,那个男的为了孩子说不定就回头了。”

    贺宁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小声咕哝着:“傻女人。”

    “可不就是傻么!”老太太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根筋,非得可一棵树上吊死!反正从那会儿开始,她弟弟就觉得她不是特别正常,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听说她有一阵子动不动就大半夜的说接到那个男的来电话了,让她回家,她爬起来开门就走,她弟弟一觉睡醒发现姐姐不见了,还得满世界找她,最后没办法,总这么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她弟弟就把她送到医院去了,一检查,说是癔症,病根儿就是感情刺激,住了一阵子院,好点儿了,就出院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还算是好一点儿的时候呢?”贺宁对此持怀疑态度。

    老太太一脸无奈:“时好时坏呗,肯定是比最严重那会儿强了,就是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的,刚才我俩下来,她就是看到那边有一男一女一起走,其实都看不到脸,就看到个后脑勺儿,离得多老远,她就非得说是那个男的跟别的女的在一起呢,她要追上去问问,为什么那人这么久都不联系她,为什么要跟别人在一起,我说你糊涂了,看错了,那个不可能是你说那个人,那么老远,还是个后脑勺儿,上哪儿能看清去啊!她也不理我,撒腿就跑,这要不是遇到你们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追的上她呀!唉,我呀,想好了,回头我就跟她弟弟说,让他雇别人吧,我可看不动他姐了!”

    “这么看来,她的病根儿还真是在那个男人身上。”贺宁心里有了数儿。

    老太太点点头:“可不是么!要不说么,那种忘恩负义的陈世美啊,可真是坑人!这要不是那个男的坑人,现在她搞不好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呢,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怎么也不至于这么疯疯癫癫的呀。”

    没过多久,汤力回来了,他拉着柴秀丽的手臂,柴秀丽好像掉了魂儿一样,一边趔趔趄趄的走,一边垂着脸,满脸的鼻涕眼泪都糊成一片了,哭的正伤心。

    “哎哟,你瞧瞧!这怎么哭成这样了!”老太太连忙站起身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过去帮柴秀丽擦拭脸上的眼泪鼻涕。

    “我没追上……我没追上……”没有了汤力的钳制,柴秀丽原本还呆呆的站在那里,这会儿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老范!老范!你别不要我啊!你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啊!”

第二十七章 死人

    “这可坏了,看样子这是真犯了病了呀!”老太太一看柴秀丽这个样子,有些慌了神,抬头看看贺宁和汤力,“你俩谁有手机没有?借给我用用,我得给她弟弟打个电话,不行就让他回来一趟吧!瞧这个阵势,我可架不住啊,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个责任我可负不起。”

    “我有,你用我的打吧,能记住电话号么?”贺宁一听这话,立刻把自己的手机摸了出来,非常热心的递给了老太太。这样一来不仅有机会可以不显山不露水的和柴元武碰个面,还能连他的手机号码也获取到,简直太理想了。

    老太太接过手机来,有模有样的开始拨号,对贺宁点点头说:“那当然能记得了,我就怕她出事儿,她弟弟的手机号啊,我可是特意用心背过呢!”

    贺宁听她这么讲,也就不再多说,在一旁等着老太太联系柴元武,顺便也仔细的打量一下柴秀丽。她等柴秀丽哭的差不多了,她才蹲下身,拿出一张面巾纸来,伸手动作轻柔的替柴秀丽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柴秀丽泪眼朦胧的看看贺宁,贺宁对她笑了笑,她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把目光从贺宁身上转移到了她身后的汤力,看了看汤力,又看了看贺宁,目光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打量了半天。

    “你们俩是一家子?”她忽然开口问,眼圈又红了起来,泪水一瞬间就盈满了眼眶,眼见着就要决堤而下了。

    “哦,不是的,”贺宁一愣,没想到柴秀丽会这么问,不过眼下这个状况,说自己和汤力是同事很显然是不行的,于是她随口答道,“他是我哥哥。”

    “你也被人甩了?”柴秀丽一听贺宁说她跟汤力是兄妹关系,又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个问题,看贺宁没有反应,她也不在意,就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老范刚不要我的时候,我们家小武也是成天走到哪里都跟着我……”

    看样子柴秀丽被范志打击的还真是不轻,只要看到一男一女在一起,就会自然而然的做出这种联想,这样的思维方式很显然并不能够算是正常的,范志对柴秀丽的影响越深,就说明柴秀丽心里面对范志的爱就越深,而往往很多时候,爱的越深,恨得也就越深,只是不知道柴秀丽是否具有足够的攻击性。

    “你……还想让他回来么?”贺宁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决定棋走险着,主动提起了范志,虽然没有直接提到名字,但贺宁相信以柴秀丽现在的思维状况,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明白自己说的是谁,贺宁很好奇柴秀丽的回答或者反应,或许会相对比较平静,又或许会反应非常激烈,激烈到他们几个人没有办法控制。

    而这正是贺宁真正想要试验的事情,她想看看柴秀丽对范志的情感纠结里面到底夹杂了多少爱和多少恨,又有多大的攻击力。

    柴秀丽果然和贺宁预想的一样,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贺宁的意思,她的眼圈又红了起来,点点头:“想啊,我做梦都想让他回来,我不能没有老范,我还想好好跟他过日子呢!我们俩都还年轻,只要他回头找我,我就跟他结婚,然后我们俩生个孩子,一家三口过得幸幸福福的。他现在是犯糊涂,早晚会明白的,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对他最好,再没有别人能像我这么对他了。”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面闪动着一种异样的神采,就好像是在说话的同时,她与范志之间美好的未来就都已经一幕一幕浮现在了眼前似的,贺宁相信这都是柴秀丽发自肺腑的表现,不是装出来的,假如真的是装的,那她也只能佩服柴秀丽的精湛演技了。看到柴秀丽的这副样子,贺宁的心里面隐隐的有些难受,面前的这个女人无疑是个傻女人,她爱那个男人恐怕已经爱得深入骨髓,所以才会在受到伤害后,明明精神上已经受到了刺激,却还在不停的麻醉自己,让自己忘却了遭到抛弃的那种痛苦,自我催眠似的相信范志还会回头,甚至连两个人究竟已经分手多久都已经没有了概念,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刚刚分手那个时候。

    看到贺宁微微有些发怔,柴秀丽显然理解到了别的地方去了,她胡乱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然后努力的挤了个笑脸出来,拉住贺宁的手用力的拍了拍,一脸真诚的安慰她说:“你也别难过,你对象也肯定能回头来找你!”

    贺宁有点哭笑不得,最后除了叹一口气之外,什么也不能说。

    从老太太打完电话之后,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一辆三轮车从远处开了过来,直奔几个人逗留的路边,车子还没停稳就从上面跳下来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男人,他直直的冲向柴秀丽,一脸关切和紧张,跑到柴秀丽跟前,没有顾得上开口说话,先拉着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柴秀丽一看到这个男人,登时就两眼发亮,来了精神,她反抓住那个黝黑的男人,略显激动的对他说:“小武,你猜我看到谁了?我看到老范了!他在咱们家附近!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住这儿,所以才故意跑到这边来的?你说他是不是来找我的?他是不是还想跟我好?你说他能找到咱们家么?”

    这个黝黑的男人果然就是柴元武,其实仔细看起来,他的相貌和柴秀丽还是有几分相像的,只不过那种风里来雨里去的工作性质的缘故,让他被晒得很黑。

    柴元武对柴秀丽的这番说辞似乎已经不感到陌生了,他无可奈何的皱起眉头,也不知道是不耐烦还是带着一股气,总之语气不大好听的对柴秀丽说:“姐,你看错了!范志死了,你还能大白天见鬼啊?!”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汤力和贺宁的目光一瞬间都落在了柴元武的身上,只不过他们的目光不着痕迹,而柴元武眼下也没有精力注意到他们。

    “走吧,姐,回家,好不好?外面热,咱们先回家去呆着吧,啊!”他拉着柴秀丽就想往家里的方向走,顺便问问那个老太太,“张婶儿,你怎么样?”

    “还行,还行,”老太太连忙摆摆手,“就是被你姐给吓了一大跳,岁数大了,不经吓啊!幸亏有这俩小年轻帮忙,要不然我上哪儿能追上你姐去啊!”

    柴元武这才真正注意到贺宁和汤力,他迅速的打量了他们一番,然后露出了笑容,点头示意了一下,说:“哎呀,谢谢你们了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妹子,走,上我们家坐坐去!咱们姐俩说说话!”柴秀丽挣开柴元武的手,走到贺宁身旁,亲昵的伸手拉住她,“我有可多话想跟你说了!”

    这个机会贺宁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只不过她和汤力对于柴元武来说是陌生人,柴秀丽又摆明了精神状态不太对头,所以如果自己立刻就一口答应下来,可能会显得别有用心,而推拒的太干脆也会容易彻底错失了这个机会,所以在态度的拿捏上十分需要注意分寸。

    贺宁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略显为难的看了看柴元武,然后对柴秀丽笑着没有说话,柴元武在一旁叫柴秀丽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柴秀丽去不管这些,仍旧死死的拉住贺宁,仿佛贺宁不是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相识多年的好闺蜜似的。

    “走吧,去我家!在我家吃饭!”柴秀丽不知道是原本力气就大,还是因为精神不太正常,所以力气变得格外大,她拉着贺宁的力道很大,就好像生怕自己稍微一松手,贺宁就会跑了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她先入为主的认定了贺宁也有着被人抛弃的经历,柴秀丽俨然对贺宁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同病相怜的亲近感,更是一个比别人可能更容易理解自己的倾诉对象,因此迫切的希望贺宁能够答应到自己家里去做客,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显得十分迫切,就连呼吸好像都变得急促了许多似的。

    “还是不去了吧,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贺宁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只是口头上说着客气话。

    “不麻烦!我们不麻烦!”柴秀丽几乎快要哭出来了,死死拉住贺宁,同时用求助似的目光一个劲儿的朝柴元武瞧。

    柴元武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也用恳求的语气问贺宁和汤力:“你们二位有什么事儿么?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儿,能不能求你们去我家一趟?我保证一会儿就找机会让你们走,要是耽误是什么事儿,损失我来补偿,行不行?拜托你们了,我姐以前受过打击,我不能让她情绪太激动。”

    “那好吧。”贺宁一副略显勉强的表情,实际上心里面几乎乐开了花。

    这可真是老天爷都帮他们,正发愁不知道怎么掌握到关于柴秀丽和范志之间的第一手信息呢,现在机会就来了!

第二十八章 工友

    柴元武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在带着贺宁和汤力回去自己家的一路上,一直不停的在和他们说着客气话,柴秀丽倒是仍旧一副活在自己小小的精神世界里面的模样,一直拉着贺宁絮絮叨叨的说她和范志之间的事情,她的讲述既没有时间顺序,也没有逻辑,有些事情应该是在她的心里面经过反反复复的回忆之后,早就被揉碎了,又重新攒在一起,听起来有些颠三倒四,有些已经受到了严重的主观加工的影响,听起来明显的有些失实,不符合常理,但柴秀丽依旧讲得兴致勃勃,一旁的柴元武只是一脸的心疼和无奈,时不时的看看柴秀丽,叹一口气。

    不难感觉出来,柴秀丽对范志的感情的确是很深,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却仍旧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说起一些她与范志的陈年旧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幸福的神采,就好像已经全然不记得自己被范志抛弃的事实一样。

    贺宁看着柴秀丽这副样子,心里面的感受有点复杂,假如不是爱到了骨子里,恐怕也不会因为一段恋情的结束,一次单方面提出的分手,就把一个好端端的人生生给打击成了这副样子,柴秀丽现在俨然就是另外一种模式下的祥林嫂,全部的心思都在那段早就画上句号的恋情上面,而柴秀丽这样痴痴颠颠的惦记着范志,想必她对范志的执念有多深,她的亲人对范志的怨怼就有多深吧。

    柴元武和柴秀丽的家略微有那么一点破旧,房子本身就已经不新了,再加上柴秀丽的精神状态始终不大对头,柴元武又得一个人外出工作赚钱维持自己和姐姐两个人的生活,家里面自然是没有人去收拾,所以显得凌乱不堪,到处都是皱巴巴的一副,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外卖餐盒,房间当中的气味自然也就好不到哪里去,柴元武有些尴尬,急急忙忙的拿了个大袋子把桌上的垃圾草草的扫进去,柴秀丽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她现在就一。门。心。思的想要对贺宁这个难得的听众倾诉自己和范志之间的往事。

    柴秀丽的讲述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是听了半天之后,贺宁倒也能够从中梳理出一个大致的情况。当初范志曾经在A市的一家工厂打过工,当时柴秀丽也是厂子里面的工人,两个人在同一个车间,还经常轮班会遇到一起,范志一张嘴巧舌如簧,经常会把老实巴交的柴秀丽给抖得忍俊不禁,渐渐的,两个人的关系就开始变得不太一般了,柴秀丽当时已经二十八九岁,先前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让她好几年没有缓过来,范志算是让她从上一段感情伤害当中走出来的那一个,柴秀丽很快的就陷了进去,和范志搬到了一起去住,平日里对范志洗衣做饭,嘘寒问暖,对她来说,和范志结婚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已经把自己视为了范志的准妻子,注定要和他走完一辈子的那个女人。

    柴秀丽不知道是有意还是下意识的回避了她和范志分手的那一段经过,几乎可以用闭口不谈来形容,她也有提到一些两个人闹矛盾的经历,但是都会刻意渲染成小小的摩擦,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矛盾,等她终于在柴元武的催促当中放开贺宁几乎被握麻了的手,放贺宁和汤力离开,都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出了门,一直走到离柴家所在那栋楼很远的地方,贺宁才咝咝的倒抽着气,揉了揉自己那只可怜的手,柴秀丽的力气出奇的大,她的手被攥得有些微微发肿,又酸又痛,刚刚当着柴秀丽和柴元武的面,贺宁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硬是忍到了现在。她一边揉着自己的手,一边问汤力:“方才你们在客厅里头聊天儿来着吧?我在柴秀丽那屋都听见了,真让人惊讶,你居然还有聊天这种功能!”

    “工作需要。”不知道是不是贺宁的错觉,汤力在回答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和神情似乎都带着那么一股淡淡的哀怨和无奈。

    “那你打听到什么没有?柴元武有和你提到什么有关范志的事儿么?”柴秀丽避而不谈和范志分手的事,贺宁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汤力那边了。

    “柴元武说范志和柴秀丽分手是嫌柴秀丽管束他,让他觉得不自由。”只有在谈论案情和交换信息的时候,汤力的话才能略微的长那么一点点。

    贺宁撇了撇嘴,这种托辞她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不管是男是女,一旦在感情上变了心,理由都无非是那么几种,大致分成两类人,一种是把责任揽在自己的身上,说一切都是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对方,另外一种就没那么厚道了,不管是说对方对自己约束太多,还是对方性格上有什么样的缺点毛病,总之一切都是对方的错。

    很显然,范志并不是相对比较有风度的那一类人,结合他在家中对自己父母、妹妹的所作所为,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还有什么别的么?柴元武有没有提到他对范志的看法之类的?”贺宁希望汤力那边还有一些别的收获,而不只是柴秀丽和范志两个人的分手原因而已。

    汤力摇摇头:“他比较克制,也比较回避这方面话题,只说早点发现对方是个人渣比晚发现好,他希望当初范志暴露的更早一些就更理想了。”

    “是啊,再早一些,可能他姐姐就不至于陷那么深,这件事对他的影响自然也就会少一些吧。”贺宁明白柴元武这番话背后的潜台词,“我倒是从柴秀丽那里听说了一件事,她不过是随口提到,但我觉得说不定是对咱们有用的信息。你还记得案发现场对门邻居提到的那个跑去案发现场企图撬门的人吧?”

    汤力点点头,表示自己对丁思源提到的那件事印象还很深刻。

    “柴秀丽在给我讲她和范志以前的事情时提到了一个人,我听着觉得和丁思源形容的那个人有点像。”贺宁把自己偶然捕捉到的信息分享给汤力,“柴秀丽说她之前和范志在同一个工厂里面打工,但是后来范志嫌累,就辞职不做了,之后就几乎是在家里呆着,什么也不做,全靠柴秀丽打工赚钱养着他,柴秀丽要是问他找工作赚钱的事情,他就骂柴秀丽目光短浅,不知道考虑长远,他不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是想要找合适的机会自己创业,以后过好日子。哦,当然了,这种明显糊弄人的无稽之谈,柴秀丽是很相信的,就算是到了现在,她给我讲这段事情的时候,也还是非常的认真,她说她那时候觉得这样也挺好,因为厂子里有一个工友,以前总和范志混在一起,柴秀丽不喜欢那个人,觉得那人不靠谱,会带坏范志,范志辞职之后,两个人就可以不用再继续往来了,结果没有想到,范志是辞职回家不工作了,但跟那个人的往来还很频繁,因为这个范志和柴秀丽也没少产生摩擦,范志几乎可以说是不听劝阻的坚持跟他的那个工友打交道,最后柴秀丽也管不住,索性就不管了。她认为范志后来都是被那个人给带坏了的。”

    “那人叫什么名字?”汤力听贺宁说完之后,开口问。

    “卢正平,”贺宁回答,“柴秀丽无意当中提到了这个人的名字,我记下来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柴秀丽提到过这个卢正平脸上有疤,让她觉得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所以就特别防备着这个卢正平。”

    那天丁思源提到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并暗中试图撬锁的陌生人也是在头上和脸上各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至于是不是同一个人,就还得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柴秀丽说这个卢正平总是勾搭着范志一起玩,一宿一宿的打牌不回家,但是这两个人的相处又不是特别的融洽,时不常因为打牌上的一些输赢还有矛盾,卢正平曾经在厂子里直接找到柴秀丽,让她替范志还打牌欠下的钱,柴秀丽先前确实答应了,但是事后又会被范志责怪,说她傻,不分青红皂白就被人骗钱,所以后来柴秀丽也学聪明了一点,不理卢正平要她赔钱的要求了,被追着要钱追急了,就让卢正平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事情找范志本人说清楚,本来她是担心自己被卢正平骗了,白白给了他钱,结果没曾想就因为她这番话,后来卢正平和范志差一点点就打起来,因为这个,范志跟她发了好大的脾气,她事后哄了很久范志才稍微给她一点好脸色看。”

    汤力把卢正平的名字记载了自己的本子上,打算之后查一下这个人的底子,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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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案调查介绍:
阴之于阳,
黑之于白,
好之于坏,
这是个多面化的世界,
却也是双面的,
正义与邪恶,
犹如双生花。
在迷幻的外表下,
真相往往令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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