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手上路
倪胜的命案从有点怪异的开始,到最后近乎于平淡的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却又觉得心里面沉甸甸的。松了一口气是因为案子破了的同时,也因为走了弯路而歪打正着的端掉了一个地下犯罪团伙,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让人心头觉得沉甸甸是因为韩景明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行为而产生丝毫的悔意,坚持认为自己会落网只是因为娄小琴的愚蠢外加运气不好,而杀害倪胜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因为倪胜的钱财来路不明,肯定是没干什么好事儿,他杀了倪胜也算是为民除害,唯一就是把倪胜的钱款据为己有这算是一点私心而已,从大义的角度出发,还是属于英雄好汉的行径。
“既然那么光明磊落,那么为民除害,你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消灭证据,遮掩自己的行为?倪胜的手上有没有人命,至少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查到,但是你的手上却是实实在在的有一条人命的,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之举?”贺宁实在是看不惯韩景明那理直气壮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顶了他一句。
韩景明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垂下眼皮没有再说什么,饶是如此,一直到最后,韩景明仍旧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悔意。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一次老师说不能够允许法外正义的存在,我都不是特别理解,”贺宁事后在吃饭的时候,对汤力感慨说,“我那个时候觉得,虽然说这种行为必然是违法的,但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了,也总有一些因为证据不足或者其他客观条件的限制,最后导致恶人逍遥法外的情况,如果能让这些人受到惩罚,得到教训,那正义终究还是正义,无论法内法外。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自己当初的观点究竟错在哪里了。人都是主观的,脱离了法律的限制和束缚,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所为的正义行为里面到底夹杂了多少私心私欲。而且人和人之间关于善恶的理解偏差也很大,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那种人不在少数,掺杂了这些东西的所谓‘法外正义’,其实早就跟正义没有什么关系了。”
“嗯,所有打着法外正义的旗号实施犯罪行为的人,到最后没有一个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的。”汤力对贺宁笑了笑,“你能明白这个,说明思想成熟了。”
倪胜的命案落幕之后,贺宁和汤力都清闲了一阵子,刑警队这边有一阵子没有接到什么大案子了,所以人手也充足,中间一晃两个多月的时间,别说是大案了,就算是简单粗暴的小案子都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两个人的生活难得的规律了一阵子,正点上班,正点下班,除了正常的轮值之外,也算是有了一些闲暇,而这一段难得的闲暇时光,也算是让汤力和贺宁真正的开始意识到他们两个人关系的转变,之前虽然说两个人已经把话给说开了,关系也确定了,但毕竟大多数时间都还是在忙着工作上的事,所以感觉生活内容也并没有发生太多的改变,这会儿闲下来了,约会就被自然而然的提上了日程,不一样的感觉才变得格外明显。
就比如说在结束了倪胜那个案子之后的第一个周末的早上,贺宁依照着两个人前一天的约定,准时穿戴整齐下楼来,一到楼下,看见已经等在那里的汤力,她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倒把汤力给笑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么?”他疑惑的开口问贺宁。
“有,你每一个地方都很不对劲儿!”贺宁怕他觉得太糗,努力的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上上下下的把汤力打量了一番,“你今天看起来怎么那么隆重啊?穿着西装还拿着一束花?要不是你说约我出去转转,我还以为你今天结婚呢!”
“如果我今天结婚,那你看起来就太不隆重了。”汤力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抓住了机会,也顺便调侃了贺宁一句,他与贺宁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受到了贺宁的影响,在自己特别亲近的人面前,偶尔的也会开句小玩笑之类的,虽然总体来说,和其他人相比还是比较内敛的性格,终归没有那么闷了。
调侃归调侃,汤力今天看起来还真的是贺宁用的那个形容词——隆重。
他今天一反平日里的休闲打扮,居然穿了一件厚休闲西装外套,里面陪着衬衫,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敞开着,最重要的是,他下身的那条西裤和上衣是配套的,脚下还穿了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这一身打扮如果是为了出席什么场合,或许还不觉得十分隆中,毕竟照比真正意义上的正装还略显随意了一点,但是放在现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给贺宁的感觉就只有四个字——用力过猛。你说汤力这身打扮不好看吧,又似乎有点委屈了他,他那种端正的相貌和沉稳的气质或许不适合做一个潮男,但是做这种半熟的打扮风格却还是挺适合的,只是平日里看惯了他穿休闲服的样子,再加上现在又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看他穿成这样,贺宁总觉得有点别扭,好像汤力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不那么放松。
“这样……你不喜欢?”汤力终究还是比较在意方才贺宁看到自己时的反应的,于是略显局促的开口询问贺宁的意见。
“不喜欢倒是谈不上,不过,你穿成这样,觉得舒服方便么?”贺宁问。
汤力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不舒服,有点不自在。”
“那不就得了么!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要是连放松都做不到,那多亏得慌啊!走吧,不管咱们准备去哪儿,干什么,在这之前,先回一趟你家,你换一身舒服自在的衣服咱们再去,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贺宁对汤力说。
汤力欣然接受了这样的提议,他把那束花递到了贺宁手里,两个人上车之后,直奔汤力的家,汤力让贺宁在客厅里等一会儿,自己急急忙忙回房间换衣服。
这不是贺宁第一次来汤力的住处了,上一次汤力生病的时候她也买了东西过来探望过一次。不过别看上一次汤力是个病号,这一次好端端的,他的家里面却是这一回显得比较凌乱一点,沙发上面摊开着放了几本书和几本杂志,贺宁等汤力,闲来无事,随手拿起沙发上的一本书看看,结果发现那本书的名字居然叫做《绅士的约会指南》,大概翻了翻,里面的内容都是在教人怎么成功约会的,从穿着打扮到行为举止,条条框框的规划出了很多“女性喜爱要点”,其中贺宁还真的看到有一页上面有一张红艳艳的鲜花图片,下面写着“没有什么比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对方面前会更让女孩子感到浪漫和喜悦的了”。
贺宁正要翻页,忽然手里的书被人迅速的抽走了,她抬起头来,看到汤力已经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方才还在自己手里的那本书,现在就在他的手上,并且汤力的脸上有一种十分不自然的神情,似乎感到十分窘迫。
“你今天又是花,又是西装革履的,就是从这种书上面学到的点子啊?”贺宁强忍着想笑的冲动,她知道如果现在自己笑出来,汤力一定会觉得尴尬,并且这对于汤力的用心来说,也显得不那么尊重,贺宁自认为还不是那么不解风情的人,所以她宁可忍到自己的肚子都要抽筋了,也没有让自己笑出来。
汤力的脸上隐隐的多了几分红润,他虚握着拳头挡在嘴巴前面,清了清嗓子,一次来掩饰自己的局促,然后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我以前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和谁约会过,怕自己太木,不够有情趣,没有别人男朋友做的好。”
“你买那束花花了多少钱?”贺宁平日里很少直接了当的同汤力谈论金钱方面的话题,两个人虽然说在开始确定恋爱关系之前,也已经是很熟悉的同事和搭档了,但是也还远远不到可以把彼此的财政大权相互托付的地步,尤其自己的家境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工薪一族,贺宁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金钱花销这些尤其敏感,不愿意因为在谈恋爱,成了男女朋友,就搞得不清不楚,然后从中占对方经济上的便宜,在她看来,在感情基础还不够深厚的情况下,在金钱和开销方面清楚一些还是比较好的,免得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已经变成了依附于对方的人。
“三百多。”汤力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贺宁的询问。
贺宁觉得一阵肉疼:“那你说心里话,如果不参考这些书上杂志上的说法,就单说你自己的个人意愿,有这三百多块钱,你是觉得更愿意用来吃吃饭,看看电影之类的,还是买那么一束花?”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选第一种,”汤力回答的也很实在,“但是……”
“我也是这么想的,”贺宁对他笑了出来,方才她极力忍着是怕汤力觉得尴尬,现在话说到这种地步,相信汤力应该已经不会有那样的感觉了,“浪漫什么的那种,其实很虚无缥缈,而且不一定非得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才叫浪漫,更不可能有一个固定的模式,百试不爽。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喜好也都不同,要不然为什么你也好,戴煦也好,钟翰也好,你们几个人的个性和外貌明明都相差那么多,我也好,方圆也好,还有顾小凡师姐,我们的性格特点和长相也差距很大,但是咱们每个人还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了么?对我来说,其实只要彼此喜欢,两个人一起做任何事,都可以很浪漫,哪怕是一起查案子也是一样的。花是挺漂亮,但是放在那里两三天就打蔫儿了,有这个钱,我也宁愿用来吃顿饭,看场电影,这样会比较好一点。写那些书的人,生活在说不定比谁都焦头烂额呢,而且那种模式也比较适合过去不认识,第一次见面的相亲男女,不是咱们这一种啦!”
汤力听她这么说,也略微的松了一口气,他把沙发上的那几本书和杂志收拾收拾,随手塞进了垃圾桶里,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说:“以后我干脆直接向你征求意见就好了,比这些瞎参谋烂干事靠谱。就是这样一来,可能就没惊喜了。”
“你原本打算按照书里面的建议,带我去哪儿啊?说出来听听,看看有没有必要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贺宁笑着问汤力,其实所谓惊喜,她倒并不是特别的在意,这种事情首先要建立在两个人有足够默契的情况下,否则惊喜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变成惊吓。
汤力略显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带你去那个海洋世界……那本书上说如果本地有海洋公园,水族馆之类的地方,最适合作为初次约会的地点,因为够浪漫,很多影视剧作品也都是那么演的,我原来也有点吃不准,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
“喜不喜欢这倒是其次,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浪漫氛围的话,那这个还是不要去了,去了之后估计你会很后悔的,”贺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咱们距离的王姐之前带孩子去过,回来跟我们说过一次,说如果不是为了逗孩子高兴,她打死都不会再去了,满坑满谷都是小朋友,到处都是唧唧喳喳的声音,还有哭闹的,她说基本上不管什么时候去,都有一种跟着幼儿园集体春游的错觉。”
汤力一听这话,连忙放弃了原本的计划:“那还是算了吧,那咱们还是查一查影讯,我尽快订电影票吧。”
第二章 发现
【为响应网文新标准,本章部分情节有所删减,请多多谅解。】
在贺宁的及时叫停下,汤力总算是摆脱了那些各种约会指导、恋爱指南书籍杂志的荼毒,之后两个人抽空看了几场电影,逛了几次公园,在天气转暖了之后,两个人还找了一个周末开车到郊外去爬了一次山,虽然说这些活动没有任何的新意可言,看起来也似乎并不怎么浪漫,但是两个人的心情却是很愉快的,就像贺宁说的一样,浪漫并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约会模式,随便拿来套用一下就会效果很好,最重要的是顺应双方的心意和喜好,这样才能心情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汤力的举动却是打击到了关昕,贺宁抓到她小辫子的事情也让她感到十分心虚,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一直很安静,没有再试图联系过汤力,这倒是让贺宁和汤力都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只希望这是她彻底放弃了,而不是为了折腾什么更大的事情之前暂时的蛰伏。
自己谈恋爱的事情,贺宁暂时也没有同贺爸爸贺妈妈讲,虽然不能叫做吃一堑长一智,也算是贺宁从之前同董伟斌的交往过程当中学到了一点教训吧。因为从小到大,贺爸爸贺妈妈对孩子的态度始终是比较宽容和民主的,所以贺宁从来不会在父母面前感到压力,更不需要隐瞒什么心事,她自己也是一个比较理性有主见的女孩儿,基本上她做的决定,贺爸爸贺妈妈或许会给出一点不同意见,但是最终还是会选择尊重孩子的选择,就比如说她自己想要报考很多女孩儿的父母都不大愿意让自己孩子报考的警校时,贺爸爸也只不过是郑重的询问了她是不是做好了吃苦的心理准备,不要三分钟热血,头脑一热,之后再后悔,得到了确切而又肯定的答复之后,便也没有再劝说阻拦过。
正是因为如此,贺宁当初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第一时间把自己和董伟斌的事情说给了父母听,贺爸爸贺妈妈没有明确表态,只是提醒贺宁要循序渐进,不要一下子被爱情给冲昏了头脑,毕竟她才刚刚走出校门,在身份发生了转变之后,两个人应该还有很多需要进一步了解和磨合的地方。
贺宁听取了父母的建议,她也并没有任何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感觉,只不过毕竟年纪不大,感情经历也非常的单纯,所以后来的事情也是她始料未及的,情伤有多重似乎谈不上,但是在第一时间也的的确确是感觉到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她便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申请调转到A市这边来躲清静。
正是因为她调转工作背后的原因里有这么一方面,所以才让贺爸爸贺妈妈格外的不放心,总担心她在A市会不会遇到工作上过不起的坎儿,会不会生活当中一个人很孤单的胡思乱想,没有办法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每一次贺妈妈同汤力打交道,都会格外的热情,她希望汤力这个前辈、同事、搭档,能够在工作中和工作之余,给贺宁提供一点帮助,让女儿不至于太无依无靠。
虽说自己对汤力的了解程度自认为还可以,汤力的个性也比较沉稳成熟,与浮夸的董伟斌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但是两个人能够在工作当中合作愉快,相处很好,彼此生出好感,却未必代表了变成恋人之后就也一定能够相处融洽,这还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贺宁这一次打算等自己和汤力之间的感情相对稳定一些了,再对家里面说,免得又要让父母又要跟着牵肠挂肚。
当然了,这一点她也同汤力沟通过,毕竟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能因为自己的决定就完全不顾及对方的感受,让对方变成了好像见不得光的秘密恋人。所以她不仅自己打算这么做,也和汤力商量,能不能对他的父母也暂时不要告知,稍微缓一缓,毕竟这边关昕还在穷追不舍,汤力这个时候忽然之间跟家里面说,自己找了个女朋友,而且还就是自己单位的同事,搭档,难免给人一种为了回避关昕,所以才草率的做出了决定的感觉,也容易让父母心存疑虑,莫不如等到他们两个人过了磨合期,感情稳定下来,再正式的对双方家里面进行告知。
汤力对贺宁的这个决定还是表示尊重和赞同的。
“我父母不是那种会强势插手和干涉我生活的人,但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尊重你的想法。”他隐约能感觉到贺宁这种谨慎是因为什么,便也郑重其事的对贺宁说,然后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这段时间因为忙于工作和忙于见缝插针的安排约会,几乎都没想起来过的人,“那个董伟斌没再找过你麻烦吧?”
“没有,估计上次那一顿饭把他宰得够呛,肉疼的都快无法呼吸了吧,”贺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怎么上一次那么配合我,敢情你是有私心的。”
“上一次名不正言不顺,只能配合你一下,以后不会只是这样了。”汤力说,一提到董伟斌,他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阴沉,作为男人,他对董伟斌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的不耻,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在做出过那么背信弃义的事情之后,现在居然还能够装成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再回来纠缠贺宁。
“行啊,回头提前做做功课,查一查A市最贵的餐馆是哪一家!”贺宁开了个玩笑,想要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好啦,咱们就别说这么扫兴的人了吧!”
“其实也不是,”汤力想了想,忽然露出了一抹微笑,他把握在自己手中的贺宁的手紧了紧,“严格说起来,我其实应该请他吃一顿大餐。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调转到A市,咱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贺宁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笑了出来,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时候可能缘分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初她一个人情绪低落,很受打击的离开自己的家乡C市,硬生生的把自己从内勤岗位给逼到了一线上面去,那个时候自己绝对想不到之后自己竟然能够在这个当初无奈的选择当中,不仅找到了自我的价值,在工作当中展现出了天赋和才能,还顺便也收获了男朋友。
虽然说之前经历的那些不愉快就好像浪潮一样,拍打着自己,就是为了把自己送到正确的位置上,好遇到之后的那些美好,这样的说法听起来有些矫情也有些发酸,但是有的时候这么想一想,倒也还真多了几分浪漫主义情怀。
这样的轻松愉快大约也就持续了半个月左右,很快贺宁和汤力的生活就又重新回到了常态,局里面又接到了报案,有人在市郊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接到通知之后,贺宁和汤力连忙出发,动身赶往现场,他们开车穿过市区,来到了报案人在电话里面提到的市郊。那里是一片白桦林,一条出城公路从中间经过,贺宁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阳光从树林中间洒下来,刚刚冒出新叶的树枝树干都好像被阳光给镀了一层金似的,他们此次赶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出现场,情绪也不是保持在工作状态当中的话,贺宁估计会很愿意多逗留一阵子,欣赏一下这种春天里灿烂的夕阳。
报案人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年纪看起来与贺宁差不多大,比汤力略微年轻一点,他们的那辆小车子就停在路边,两个人看样子都吓得不轻,女的抖得就好像筛糠一样,男的虽然比她略显镇定一点,但是毫无血色的脸也暴露了他此时此刻内心里面的紧张和恐惧,在刑技的同事先到现场进行拍照和检查的时候,贺宁和汤力先找到了这两个报案人,同他们做一下笔录。
据这两个人的说法,他们是一对恋人,今年大学四年级,准备秋天的时候一起出国留学,该申请的都申请的差不多,该考的也考完了,所以眼下也没有其他同学那样的考研或者找工作的压力,两个人闲来无事,听人说这里有一片白桦林,看起来特别的文艺特别的美,拍起照片来不用加滤镜都可以媲美影楼的艺术照,所以两个人就高高兴兴的等到了好天气,带着单反相机开车跑了过来,拍了几张照片,换了几次位置,最后来到了这里,远远的刚好看到有几只流浪狗正围在一起撕咬着什么东西,似乎还因为争抢互相咬了起来,这对小情侣当中的女孩儿是一个特别爱狗的人,看到那么多小狗在一起争抢,以为是流浪狗饿了,所以赶忙跑回车里去拿了一些火腿肠牛奶之类的东西,和男朋友两个人一起过去,想要分给那些流浪狗吃,结果那些流浪狗比较怕人,他们刚刚靠近一些,狗就纷纷被吓跑了,也顺便把方才它们围着的东西暴露在了这对小情侣的视线当中。
在林子里面的地上有一个土坑,周围有很多脏兮兮的泥土,看样子应该是刚才的那一群流浪狗刨开的,而那个小土坑里面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只手,一只属于人类的手,上面还有被狗啃食过的痕迹。
小情侣一看到简直吓得魂儿都要飞了,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气喘吁吁的从林子里面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上了车之后想要尽快离开现场,觉得实在是太丧气了,一分钟都不想多逗留,不过车子只开出去了十几米,男青年就把车子给停了下来,他毕竟比女朋友要稍微冷静那么一点,还记得当时看到那只手时候周围的大致情形,意识到那里并不是一座无主荒坟,人手看起来总体也比较完好,没有腐烂的很厉害,不像是很久以前被埋在那里的,所以左思右想他都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不止是丧气不丧气的问题了,便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打电话报了警,之后两个人就缩在小车子里面,战战兢兢的等来了警察。
那边刑技的同事和法医都已经开始着手工作起来了,就说明这一定不是一座普普通通无主荒坟里面的陈年尸首,那么这一对小情侣的报警就可以说是意义很不一样了,贺宁和汤力给他们做完笔录之后,也非常郑重的对他们道了谢,之后这对小情侣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因为女孩儿实在是害怕的不行,惊魂未定的样子,无论如何也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现在的白天虽然比冬天已经明显拉长了,但总体来说还不算很长,从这里回到市区还有一段距离,如果想要在天黑之前就回到家中,那的确需要抓紧时间。
考虑到他们两个人已经受到了惊吓,贺宁和汤力便也比较体谅理解,没有让他们多耽误时间,爽快的给他们放行,让他们离开了。
送走了这对小情侣,他们也赶忙过去现场帮忙处理,因为人是被埋在地下的,被流浪狗挖出来的就只有一只手而已,所以其余部分还得他们往外挖掘,由于不确定人死了多久,被埋在这里有多久,所以这个挖掘工作也是十分的小心翼翼,不敢有大动作,基本上就和考古工作者没有什么两样。
贺宁和汤力过去的时候,整条手臂都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从那手和手臂的姿势来看,这具尸体应该是被扔进了一个比较深,但是相对又比较窄的坑里面,所以手臂并没有平放于身侧,而是有些向上微微抬起,搭在一旁,比身体埋得要浅上一些,所以才会被流浪狗给从地底下给挖了出来。
那只手看起来有些枯瘦,不像是年轻人的样子。
贺宁看着那只手,心里暗暗的想,这个死者的年纪,应该不会太小。
第三章 出人意料
【话说,小莫最近才发现有可以看到每章后面说说的留言,但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像后台这边只能看和删,没有回复的选项,所以。。。多多见谅,如果发在评论区里,我会看到和尽量回复的,么么!替花生小盆友祝所有大小女神节日快乐!】
果不其然,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这具尸体终于完好无损的被他们给挖了出来,并且粗略的清理过了尸体表面的泥土。
这名死者为男性,看起来年纪的确是不小了,贺宁目测推断至少也有六十岁以上,身体十分的瘦弱干枯,身上穿的衣服很单薄,就是单衣单裤而已,并没有厚外套毛衣之类的。两只脚上都穿着袜子,但是只有一只脚上穿了鞋,鞋子不太合脚,似乎有点大,另外一只脚上的鞋子估计可能是还在土坑里面,方才往外挖人的时候被碰掉了。尸体总体来说腐烂状况比他们预期的都要好上很多,看起来应该也只是有一些轻度腐烂而已,所以看起来倒也没有特别的触目惊心。
因为光线越来越暗,这具尸体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被埋在这里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肯定是有一阵子的了,所以在现场来讲也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痕迹证据,所以大家简单的商量了一下,决定直接把尸体运回公安局里去,就不在现场做任何的初步检查了,以免天色完全黑下来,他们又没有带照明设备,操作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反而容易出现问题。
于是一群人就各自分工,把现场与实体一起发现的衣物仔细收好,尸体装进裹尸袋装车,贺宁和汤力也上车跟随着其他人一起返回市区,回到公安局。
因为需要法医对尸体的情况作出初步的结论,他们才可以根据这些结论来决定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所以贺宁和汤力便直接跟着刘法医一起去了法医科那边,在征得了同意之后,在一旁看着刘法医他们对尸体进行处理和检查。
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裤子,都是很普通的款式,上衣是一件衬衫,没有什么花色,再加上被埋在土里那么久,早就被染得脏兮兮皱巴巴,裤子也是一样,一条黑色的布裤子,腰是松紧带的那种,裤子口袋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推测身份的东西,这两件衣服都很薄,看起来不像是冬天会穿着的样式。
法医把死者身上的衣服剪开去除掉,又小心翼翼的清洁了尸体表面,然后开始仔细的检查起死者的身体状况来,贺宁和汤力远远的站在一旁等着结果。
“死者身上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可以排除受到外力袭击致死的可能性,”刘法医在检查完死者的身体部分之后,一边仔仔细细的摸着死者的颅骨,一边对一旁等消息的贺宁和汤力说,“颅脑也没有外伤,唯一能找到的是手背上面有几个针眼儿,回头对尸体进行解剖的时候就可以明确死因和手背的针眼儿有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了。”
“刘法医,死者的年龄大概是什么样的呢?”贺宁问。
“应该是在六十五到七十岁之间。”刘法医一边忙着手头的事情,一边说。
“能从腐烂程度推测一下死亡时间么?”
“这个还真不是特别好说,”刘法医迟疑了一下,以往他面对尸体的时候,总是能够很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死亡时间,这么吃不准还真的是第一次,“现在冬季刚刚过去,地温回暖的时间还不长,之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还保持在零度以下,在零度以下的地温条件下,细菌会停止繁殖,尸体的腐烂也会跟着停止下来,尸体被埋在土里,隔绝了空气,这也是减缓腐烂的一个原因,再加上这名死者年纪偏大,本身的身材就是比较干瘦的那一种,身体里面含水量相对来说比较低,所以腐烂速度也会比常人要慢一些,综合这些条件,加上这具尸体的腐烂程度,我只能大致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可能是在去年秋末冬初的时候,因为当时的地温还在零上,所以尸体没埋入土中之后,有一定程度的腐烂迹象,只不过随着天气转冷,气温下降,地温也降到了零下,腐烂就停止下来了,等到春天回暖,这才又有一点开始继续腐烂的迹象,这里面掺杂的干扰因素太多了,所以我也没有办法给出太具体的时间区间来,只能估个大概了。”
有这么样的一个大概推测也还是一样能够派上用场的,贺宁和汤力向刘法医道过谢,法医们马上就要准备开始解剖尸体了,他们决定还是不在这里添乱了,带着现有的这些线索回到刑警队的办公室里,开始查最近这半年里的失踪人口信息,这名死者既然能够被刘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大约在去年的秋末冬初,那这么久没有音讯,作为家人不应该不报警找人,哪怕不报警,也或许会求助媒体。
于是两个人做了一下分工,汤力负责失踪人口报案这一块,贺宁负责联系A市专门负责这一类内容报到的各个报纸、电视台、广播电台,询问是否在去年夏秋之后一直到现在,接到过寻找一名六七十岁老人的寻人启事。
对于这一次的调查结果,贺宁是信心满满的,原因很简单,这名死者的年龄实在是不小了,六十五到七十岁,这在刑警队接手的刑事案件死者当中,是非常罕见的,一般这个年纪的老人,生活内容相对都比较简单,活动空间也比较固定,并且因为年纪比较大了,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体能上,与他人发生严重冲突,上升到人身伤害的就更加不算多,打交道的人群绝大多数也是同龄人,因此在刑事犯罪被害人当中往往属于低风险人群,所以这么一个明显的目标,想要确认其身份,不管是从家属方面还是死者本人这一方面,都应该很容易找到线索。
结果却是令她大失所望,所有的报社、电视台都没有接到过类似的寻人启事,她把希望寄托在汤力那边,结果很快汤力也告诉她,没有任何失踪人口报案的记录能够与这名死者的情况相吻合。
也就是说,这样的一位老人,悄无声息的这样被人埋在了荒郊野外,已经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了,却丝毫没有被人察觉过,这样未免也有些太奇怪了。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法医那边又带来了一个更让他们奇怪的结果。
“这名死者的死因是……自然死亡。”刘法医坐在汤力的办公桌旁,喝了一口汤力给他端过来的温开水,他一口气忙到现在,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自然死亡?!”贺宁一听这话,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刘法医。
汤力虽然没有像贺宁一样惊讶的直接发出惊叹,脸上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对,自然死亡,手背上的针孔,应该是医院静脉用药进行治疗的时候留下的,体内没发现有毒物质,可以肯定是自然死亡。”刘法医点点头,笃定的说。
“为什么一个正常自然死亡的老人,会被那么偷偷摸摸的埋在案发现场那样的一个地方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这种必要么?”贺宁满头雾水。
“自然死亡归自然死亡,不代表这件事里面没有蹊跷。”汤力对她说。
刘法医也点点头:“是啊,破案你们是专业的,不过我从常识角度去看待这件事,也觉得不对劲儿,尤其是这年头都是主张火葬,除了个别农村地区因为观念比较守旧,不能接受,坚持在自家的田地、祖坟土葬,那也是极个别现象,并且就算是土葬,也不可能就这么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就把人给埋了呀,古时候讲最穷算不过的人死了,还得用草席子卷一卷然后再埋掉呢。”
贺宁原本一听到死者是自然死亡的,再加上自己和汤力两个人一无所获的调查结果,心里面正有些发愁,忽然之间脑子里面灵光一闪,一下子就有了主意,她兴奋的打了个响指:“刘法医,你不是说死者的手背上面有多个针眼儿,都是医院为了治疗,对他进行静脉注射时留下的么?那这不就说明死者生前应该是在医院接受过治疗,应该是住过院的。死者衣着单薄,鞋也不合脚,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就是A市本地范围内的人,那他接受治疗的医院很有可能也是A市的,我们也可以通过医院来尝试着确认死者的身份啊!”
“嗯,这个办法确实还是挺可行的,”刘法医听了贺宁的话之后,点点头,“死者的两个手背上都有针眼,其中有一个针眼比较粗也比较深,我推测应该是留置针头留下的痕迹,需要埋留置针头可能是需要长期用药,说不定住院时间会比较长,这样一来医院方面对他的情况应该也是比较了解的,说不定有收获。”
想法和调查方向都有了,只是时间不太合适,眼下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就算医院里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上班的地方,晚上跑去调查有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在医院住过院,姓名不详,在什么科室接受治疗不详,这也是不太现实的,尤其是A市有大大小小那么多家医院,挨个走起来,加上调查的时间,估计这一夜都不够,所以也就没有意义非要急于这一时半刻,索性第二天一早再开始比较合理。
因为时间不早了,贺宁和汤力本来打算邀上刘法医一起解决一下晚饭问题,不过刘法医婉言谢绝了他们的邀请。
“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家里老婆还等着我吃饭呢,”贺宁和汤力走到一起的事情,虽然他们两个人没有对外高调的宣布过,但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状态,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刘法医也不例外,所以他笑着调侃了他们两个人一句,然后才说,“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不管多晚,除非赶通宵,否则晚饭我都尽量回家吃,不管多晚,我老婆也都给我留着饭等着我,咱们做这一行的,不容易,家属比咱们更不容易,我回去吃饭,她高兴。”
刘法医走了之后,汤力见贺宁的表情很奇怪,便疑惑的看着她。
贺宁知道汤力这是在问自己怎么了,是在担心自己,赶忙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儿,我就是忽然之间有点胡思乱想了。你说刘法医在外面再忙再累,家里面还有老婆热汤热饭做好了等着他回去吃,风尘仆仆的到了家也算是很温馨很放松,可是假如换成咱们两个人这种情况,两个人都忙着,都很累,回到家里之后冷锅冷灶,什么也没有,别说是热汤热菜了,就算想泡碗方便面,都得现烧开水,那种有人殷殷切切等着盼着的温馨,恐怕就没有机会享受了。”
“温馨不是在于有没有一口热饭吃,而是身边的人对不对。只要一起吃饭的是那个对的人,家常菜和外卖盒饭,都一样好吃。”汤力对贺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同意她的这种说法,“等人的滋味不好受,如果可以选,我宁愿两个人一起忙,忙完了之后一起烧水泡面。”
贺宁没想到汤力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原本其实她心里面的的确确是忽然之间联想到了自己和汤力的未来,所以就有感而发的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现在听汤力这么说,心里面的确是觉得暖暖的,方才的顾虑也好像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抬眼看了看汤力,发现汤力也正看着自己,目光灼灼,让她的心也跟着加速跳动了几拍,随即才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和汤力开始的时间还不长,怎么莫名的就联想到了以后什么忙完了案子一起回家谁做饭的问题了呢?
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贺宁顿时就感觉到一股热浪由下至上的席卷了她整个人,让她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走吧走吧,一说起吃的事情来,肚子就觉得特别的饿,咱们也赶紧找个地方把饭吃了吧!”她加快脚步往外走,把汤力甩在了身后,以此来掩饰自己此时此刻又羞又窘的感受。
汤力默默的看着贺宁急匆匆的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嘴角微微一挑,无声的笑了,什么也没说,快步跟上,与贺宁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第四章 难以置信
两个人吃了饭之后,汤力把贺宁送回了家,打从接到这个报案之后,他们两个就都意识到,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熟悉的节奏上,好在他们两个人对此都比较适应,没有太大的失落感,毕竟他们两个人的情况和其他情侣又有不同,两个人都为了查案子的事情在一起忙碌,虽然不能算作约会,却也没有聚少离多的困扰。
第二天一早,汤力就带着早点来到贺宁住处楼下,在等候贺宁下楼的时候先解决好了自己的那一份,等贺宁上车了,他负责开车,贺宁负责吃早餐,等他们到达第一家要排查的医院时,贺宁也早已经把早餐给解决完了。
虽然说那名被他们从郊外白桦林里挖出来的死者是自然死亡的,但是被以那样的方式悄悄的埋在郊外,这可就不那么自然了,他们必须调查清楚,至少第一步也要先明确了死者的身份,这样才能找到其家人,了解情况。
医院方面听说了这样的一个情况,也觉得十分惊奇,所以对汤力和贺宁的调查工作也可以说是相当的配合,只不过调查了一大圈,哪个科室都没有认出过这么一位患者,最后只能是无功而返,再去下一家医院继续调查。
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天,一点收获都没有,到了傍晚的时候,贺宁都忍不住有一点怀疑了,会不会这名死者出院时间已经太长了,所以医院方面在没有姓名等个人信息的情况下,恐怕很难还会有人记得一个很久以前就已经出院,并且出院之后又已经过去很久的患者,毕竟医院里面的繁忙程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她把自己的这种担忧和刘法医沟通了一下,刘法医倒是给了她一个比较令人心里踏实的答复:“不会的,人在死后,皮肤自然就不会再有自愈能力了,从死者手背上的针眼来看,他应该是在死前没多久才刚刚中止了输液治疗,绝对不可能是已经出院很久之后才发生的死亡结果。”
刘法医的水平还是可圈可点的,所以有了他的说法,贺宁心里面也就有底了不少,第二天就继续和汤力开始了各个医院的排查工作,不过仍旧是没有任何的收获,就在她的信心备受打击的时候,第三天下午,终于在A市的一家综合医院里面,一名内科医生认出了这名死者。
“这名患者好像名字叫尹厚禄来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是我管的患者,”这名医生在看过死者的照片之后,回答的还算是比较笃定,“你们稍等一下,我去调一下他的病历,确认一下再跟你们说,这种事可不能搞错了。”
虽然没有立刻就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至少已经算是打破了一无所获的局面,这还是让贺宁和汤力都稍微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变得振奋了一点。
他们等了很长时间,中间那名医生又被叫去处理其他的事情,等到都处理好了,才又腾出时间来,查过了病历之后,来和他们确认死者的身份。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久等了,那名患者的确是我之前负责的,名字叫做尹厚禄没错,”这名医生这一次给出的答案是很笃定的,“但是……”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贺宁看他皱着眉头,好像很困扰似的,赶忙问。
“问题也算是有一点吧,”这名医生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显得有些微妙,“尹厚禄当初是因为心脏问题住院接受治疗的,住院的时候已经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狭窄,住院时是因为心绞痛加重,服用硝酸甘油没有办法取得良好的缓解效果,住院之后接受了差不多两周多的治疗,情况时好时坏,最后还是突然心肌梗死,抢救无效死亡了。当时他住院期间留下的家属联系方式,是他的侄子,我们在尹厚禄接受抢救的时候就及时联系了他的侄子,他侄子到医院里面来之后,也说明了一下情况,这个尹厚禄早年和妻子离婚,之后一个人独居,子女好像是一个在外地很远,一个在国外,更远,所以就全权委托侄子来处理所有的这些事情,当时我们也怕如果这中间有什么没有留意到的差池,回头一不小心就会给医院和我自己惹上什么大麻烦,所以也是反反复复和尹厚禄的侄子确认过的,包括尹厚禄经抢救无效死亡之后,也是他侄子办理的相关手续,联系的殡仪馆那边,在那之后我也提心吊胆了一阵子,怕又出现什么新的岔子,以前我们医院有过那种,当时抢救无效死亡,家属没说什么,一扭头就把尸体给横在医院大门口,拉着条幅说我们谋财害命,要我们负责要我们赔钱的,我那时候真挺怕这个尹厚禄也是这种隐患,结果后来还真什么事儿都没有,这都过去有差不多半年了吧?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当初就被殡仪馆拉走了的人,怎么现在又会忽然……就这样了……”
“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也想要搞清楚,找到答案呢,所以才过来了解情况。”贺宁对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们现在还能找到尹厚禄侄子的联系方式么?”
“能,当初的档案里面还保留着呢,包括当初他侄子签署的那些家属同意书之类的,就是怕日后他们忽然翻脸,倒打一耙说是我们抢救不利什么的。”这名医生回答说,“那我帮你们查一下,你们直接联系他侄子问问吧!”
看得出来,确定这件事同医院方面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之后,这名医生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的就去帮他们又查尹厚禄侄子的联系方式去了。
“现在跟人命打交道的行业,都不好做啊!”贺宁对汤力感慨一句,“感觉刚才的那个医生,都有一点像是惊弓之鸟,已经被吓怕了。”
汤力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其实只要从业者对得起良心,对方能够将心比心,很多问题就都不存在了,只可惜很多人都忘记了。”
很快尹厚禄侄子的联系方式就被医生带了过来,贺宁和汤力向他道了谢就离开了忙碌的疗区,医院里里面实在是太忙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多打扰,离开医院之后,坐回车里面,这才给尹厚禄的侄子打了一通电话。
联系上尹厚禄侄子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只不过沟通起来比较困难,尹厚禄的侄子死活也不相信汤力说他们在郊外发现了尹厚禄尸体这件事是真的,一口咬定他们要不然就是骗子,要不然就是他的什么朋友找来故意捉弄吓唬他的,还让汤力配合他验证,他通过查号台转接,打电话给公安局,如果汤力能够在那边接听电话的话,他就相信,可是汤力人在外面,没有办法配合他的这种确认方式,他便更加笃定汤力一定是自己猜测的那两种身份其中一种。
没有办法,汤力只好询问他的工作单位,表示要去他的工作单位与他面谈,这一次尹厚禄的侄子答应的倒是挺痛快,直接就把工作单位报了出来。
“你来!我倒要看看,这年头是不是骗子都嚣张到了敢直接上门行骗的!”他在电话那一段气哼哼的说,似乎已经笃定了汤力就是个大骗子。
汤力和贺宁直接开车赶了过去,尹厚禄的侄子是在事业单位上班,工作地点倒也还挺好找的,没用多久两个人就到了那里,这一回汤力没有打电话,直接向门卫说明了身份和来意,门卫给他们指引了一下方向,他就和贺宁直接来到了尹厚禄侄子所在部门办公室的门口。
尹厚禄的侄子名字叫做尹光,三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矮矮胖胖,模样挺憨厚,看到他的一瞬间,贺宁的脑海当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小熊维尼的形象。
尹光看到汤力和贺宁来找自己,最初是有点疑惑的,不过当汤力做完了自我介绍,并且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之后,他便实实在在的大吃了一惊。
“这事儿居然是真的?!”尹光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可是这不可能啊!我大爷他明明就是已经过世了,后事还是我亲自处理的呢!这已经死了的人,难不成还能再死一遍?这不现实啊!会不会是搞错了?”
“我们这里有一张照片,你辨认一下吧。”贺宁把照片递过去。
尹光稍微犹豫了一下,估计是有些顾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认识的陌生死者的照片,不过他只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把照片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然后有多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了。
“这……这还真是我大爷!”他因为太过于惊讶,嗓门儿一下子就高了起来,惹得从一旁经过的其他部门工作人员纷纷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他这边,“这不可能啊!是我处理的我大爷的后事,我大爷都已经去了半年,火化都火化了半年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我怎么有点儿懵呢!”
“要不然,咱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吧,我们也需要了解一下那件事的具体情况,你作为家属,恐怕也得跟我们去公安局办一些手续。”贺宁觉得尹光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像现在这样站在办公室门口大呼小叫的谈论这件事,被周围的其他人听着看着实在是有点不太合适,于是开口提议。
尹光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应声,然后带着贺宁和汤力下楼,去到了一楼走廊尽头处的一间小会客室,把他们带进去,三个人落了座。
“你们这是……在哪儿找到我大爷的?”尹光最先开口问,口气听起来有点急切,“我手里头可是手续齐全的啊!死亡证明,去火葬场的那些相关的东西,我都有!我大爷的骨灰我都已经给埋他生前就买好的墓地了呀!那……这……你们这照片上的人,看着确实是我大爷,就连眉毛中间埋着的那颗芝麻痣都一模一样!那我大爷在你们那儿……我之前从火葬场领走的是谁的骨灰啊?!”
“先说一说你大爷尹厚禄的情况吧。”汤力眼下也回答不上来尹光的这些疑问,所以他只能希望尹光调整一下情绪,能够先和他们把问题梳理清楚。
“哦,行,行,咱一样一样的捋顺……”尹光被他问到,也赶忙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两只手用力的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脸,“是这样的,我大爷他早年的时候有过一点生活作风问题,还好赌,挺让人头疼的,我大娘……哦,应该说前大娘也劝过他,让他改好,他也不听劝,还动手把我前大娘和我那个堂哥堂姐都给打了,所以我前大娘当初就一赌气,带着孩子跟他离婚了。离婚以后他倒是自己知道改了,但是之前打牌什么的乱来,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的债,自己赚钱还债都紧巴巴的呢,也没怎么管过我那堂哥堂姐,我堂哥堂姐从小到大都是前大娘一个人拉扯,后来他们俩也都挺有出息的,工作啊条件啊都挺好,但是对我大爷也是挺恨,这么多年都不跟他有什么往来,不然也不会轮到我这个侄子帮忙处理他的后事了不是么。反正这事儿怎么说呢,换成是我的话,我倒也能理解。”
尹光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我大爷对我还挺好的,所以我也算是冲着这个吧,帮帮他,总不能都躺病床上,住院了,连一个帮忙签字的家属都没有啊。当时是半年前,我大爷住院了,给我打电话,让我作为他的亲属,过去登记一下联系方式,他岁数大了,身体还挺不好的,没有家属登记人家医院有顾虑,我就去了,之后没过多长时间,好像半个月都没有吧,他一下子就没了!没了之后我就联系了我在国内的堂哥,问他能不能回来处理一下,他说走不开,让我帮忙处理,该多少钱他出,我受累帮着跑跑腿儿,我就答应了。”
第五章 岔头儿
“之后你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汤力问,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死两遍,而一个本来就已经被拉去火葬场进行火化,之后骨灰也已经被安葬了的人,就更加不可能又恢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出现在市郊小树林的土坑里面了,这件事不仅仅是有蹊跷,极有可能这里面还有点什么没有被留意到的岔子。
尹光看起来也是又困惑又惶恐,毕竟自认为已经处理好了伯父的后事,现在却有人来告诉他,他伯父的尸体在郊外被发现,那么自家亲人的墓地里面安葬的究竟是谁,这种事情想一想也的确会让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我就是去医院把该办的手续都给办了,然后联系了殡仪馆那边,让他们过来把遗体带走……”
“对不起,我插一句嘴,”贺宁在这里暂时的打断了尹光的叙述,“你还能记得死者在离世之后身上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么?”
“记得,”尹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大爷去的很突然,原本以为住院治疗过一阵子就能恢复呢,所以我也没做两手准备,他儿女都不理他,不跟他来往,这么多年就自己一个人过的,家里头不说家徒四壁也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攒了那么俩钱儿,还给自己买墓地用了,突然之间就去了之后,我当时也来不及去他家里给他找什么衣服了,就把他住院的时候穿的衣服给套上,没给他额外再置办什么衣服,主要是当时的确没有那个精力,那会儿我单位这边正好有项目,一天到晚忙的晕头转向,跟领导请假说给大爷处理后事,领导是批假了,但是也不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毕竟说句不当讲的,那又不是自己的亲爹亲妈,人家领导也觉得,我大爷有儿有女的,自己子女因为什么不管那是家里的私事,我这个侄子捡这么个差事,请假耽误的可是人家单位这边的进度。我也怕领导对我意见太大,所以也没敢请假太久,实在是没有时间去给他值班寿装了。”
贺宁点点头,表示理解,示意他继续说。
“哦,对了,我大爷去了之后,也不知道是以为什么原因,反正原来的鞋穿不上了,医院里别的家属跟我说,必须得给弄双鞋要不然不穿鞋下去以后路不好走什么的,虽然说这也就是迷信,但是毕竟是自己亲人,自己亲大爷,我也不愿意看他走的太凄凉,所以我就赶紧上街去买了一双大一些的鞋,赶在殡仪馆那边的车过来借人之前给他套上了,基本上也算是衣着整齐吧。”尹光补充了一句。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当他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死者脚上的鞋子因为比脚要大一些,所以只有一只还挂在脚上,另外一只却遗失了。
“后来殡仪馆的人来了,我跟着他把手续办了一下,然后单位那边的事情确实催的急,我也怕因为我一个人,把整体进度给耽误了,回头这个责任我也真的是扛不起,所以我就没选择加急要骨灰,那边告诉那几天过世的人挺多的,让我三天后过去取,我就三天之后过去取的,这中间该我办的手续我是一样都没差,然后取回来骨灰之后,我就给送去我大爷之前买好的墓地安葬了。”尹光一脸的困惑,“我大爷这个人,一辈子虽然之前有点混,对我前大娘和堂哥堂姐有点不太好,但是我说一句有点不恭敬的话,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窝里横的能耐,在家里脾气也大,能耐也大,出了门就怂了,谁他都惹不起,所以说不应该跟什么人有那么大的仇,让人家这么干啊!我现在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了。”
“尹厚禄的死,在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是知情人?”汤力问。
尹光想了想:“除了我之外,那就是我把我妈,我二大爷一家,我大爷的儿子,我那个堂哥,连我堂姐好像都不知道,因为她在国外,我堂哥说不跟她说了,事后他再告诉她,连我前大娘也不知道,我堂哥说前大娘好不容易这几年过的舒服一点了,不想让她知道前夫是死是活的事情,怕再把以前不愉快的事儿给勾起来,所以算一算的话,当时知道这件事儿的人,也不超过十个。我那时候特意问过我堂哥,我说我这边单位事情太多,确实是太忙了,如果他想要办个追悼会什么的,可能就得自己赶回来,我堂哥说没那个必要,让我别耽误自己的工作,差不多处理一下就行了,一切从简,所以我就跟殡仪馆说了,我们不要仪式,就直接火化就可以了,然后就是刚才跟你们说的,三天之后取骨灰。”
贺宁看看汤力,他们两个心里都有猜测,这件事情里里外外看来,问题应该是出在了殡仪馆里面,或许和死者尹厚禄本人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尹厚禄只不过是那个不太走运的人,本来过世了之后,应该已经被火化和安葬了,结果没有想到这中间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如果不是那一对小情侣跑去郊外的白桦林拍照,又恰好遇到了一群流浪狗因为饥饿而在那里刨食,恐怕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暴露出来,那么最后有可能就稀里糊涂的被人给瞒天过海了。
“你现在时间方便么?如果时间方便,请你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确认一下死者身份,如果确实是尹厚禄的话,你可能还需要帮我们联系他的子女,来处理这件事。”贺宁对尹光说。虽然说尹厚禄是自然死亡的,不算是严格意义上刑事案件的被害人,但是毕竟也算是因为某种现在还没有查清楚的原因,而被卷入了这一桩离奇的偷梁换柱事件,终究是被波及到了的,所以需要找到他的直系亲属,等到整件事情都调查的水落石出之后,作为尹厚禄的家属,他的子女有权利向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提起民事赔偿的相关诉讼。
尹光赶忙点点头:“行,我这边现在正好还比较闲,那你们稍微等一下啊,我上去跟领导打声招呼,然后我这就跟你们去一趟,要是需要联系我堂哥,也得抓紧,他在外地,回来的话,机票也得提前订,而且他工作也特别忙,估计请假还不如我方便呢……唉,得了,我先不说这个了,赶紧请假去!你们稍等。”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的走出了会客室,上楼回办公室去找领导请假去了。
贺宁和汤力没有急着在外面就开始讨论案子的事情,所以就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脑子里其实已经默默的琢磨起这件事情来了。
从尹厚禄的年龄和死亡原因等等方面来看,这件事情就是针对他的可能性小之又小,甚至与他有什么关联的可能性都不大,出问题的地方应该就是殡仪馆,毕竟那么大的一具尸体,又不是什么芝麻绿豆的小玩意儿,能够把本来应该火化的死者运出来,偷偷的埋在荒郊野外,最后还能给死者家属一份骨灰,这就说明焚化的不是尹厚禄,而是别的什么人,这个别的什么人,才是案子的关键,偷梁换柱的行为本身,目的就在于瞒天过海,尹厚禄的自然死亡,很显然是成为了某一个不知名死者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掩体,试图把罪恶行径彻底掩盖住。
不得不说,不管涉案的人是谁,这人的胆子可是真的不小。
过了一会儿,尹光回来了,看样子请假还算比较顺利,就是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五味杂陈的样子。
“别提了,刚才我去请假,我们领导还以为我说谎找借口呢,”他哭笑不得的对汤力和贺宁说,“我跟他说我大爷出事儿了,他跟我说‘下回想请假换一个理由,你大爷之前不都已经过世了么’,然后我就把你们来找我这事儿跟他说了一下,他都不相信,觉得哪有这么离奇的事儿,我说你们就在楼下会客室里等着呢,他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下来问你们,他这才算勉强信了。唉,反正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们领导,换成是别人跟我说,我估计也得觉得这人找理由的水平有点次!这可真是天下奇闻,就叫我给赶上了!唉,算了,走吧,我跟你们去一趟。”
汤力和贺宁对他的遭遇除了深表同情之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三个人驱车回到公安局,辨认尸体的过程十分顺利,因为死者的尸体腐烂程度比较低,尹光平日里与尹厚禄来往也还算相对比较多,所以几乎一看到尸体就立刻认定了,这的确是他已经因为心肌梗死过世了半年的大爷尹厚禄。
之后就是联系尹厚禄的亲生子女来处理这件事了,尹光倒是挺积极主动,直接把这个任务给揽了过去,按照他的话说,这种事情太离奇,要是换成陌生人用陌生的电话通知尹厚禄的儿子,他的堂哥,对方的反应保不齐也还是会和他之前一模一样,当对方是骗子,到时候又要浪费口舌去解释说明,事倍功半。
这倒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考虑之后,贺宁和汤力就同意了尹光负责打电话的这个提议,并且三个人不约而同的认为,尹光就在公安局给尹厚禄的儿子打电话会比较好,在尹厚禄的儿子能够接受这样的一个事实了之后,剩下的事情还是由汤力或者贺宁去与对方交涉可能是一种比较好的处理方式。
尹光拨打了好几回,才终于成功的联系到了尹厚禄的儿子,听得出来,对方的确如尹光所说,是一个大忙人,并且可能是因为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太融洽,所以连带着对父系亲属也并不是十分的亲热,接到尹光的电话并没有任何热络的招呼,并且似乎还有些感到意外,不明白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尹光会联系他。
尹光把事情说了一个大概,尹厚禄的儿子反应果然和他们预期的一模一样,在电话那一段直截了当的询问尹光是不是喝多了,打电话跟自己说胡话,尹光耐着性子把事情又解释了半天,对方也还是将信将疑,最后尹光只好把电话递给汤力,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他的这位堂哥不把汤力他们当成是诈骗犯或者恶作剧,就已经算是有很大帮助了,至少可以让汤力省却许多口舌。
可能是汤力的态度比较沉稳,听起来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再加上最开始是尹光介绍的情况,尹厚禄的儿子总算是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接下来的反应却并不是特别的配合。
“我回不去,工作这边很忙,走不开,我妹妹在国外,也不可能因为这么点破事儿就特意买机票飞回来,她在那边也有事业有家庭,而且我回去也没有意义,我爸的尸体不是已经找到了么?既然找到了,那就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吧,你们要查的案子跟我们也没有关系,什么民事赔偿,我们也不需要,如果我堂弟尹光他愿意提他大爷讨个公道,那就全权委托给他处理也行,回头要是要到了什么赔偿金,我们也不要,都给他,所以剩下的事情你们跟他沟通就好。”
说完之后,尹厚禄的儿子似乎就打算挂断电话了,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赶忙在电话里叮嘱汤力:“这件事到此为止,我的答复就是最终答复,你们不要再去试图联系我妈,我妈和我爸离婚已经很多年了,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他,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生活的阴影当中走出来,我不想让她再以为自己那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前夫,被一直打扰生活,她跟我爸解除了夫妻关系之后,就是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了,没有任何相互的权利义务,这个我懂,所以你们也一样没有权利去拿这件事打扰她,你们明白了么?”
第六章 瓜葛
在电话里警告过了汤力之后,尹厚禄的儿子就把电话直接挂断了,汤力放下听筒,站在一旁的尹光脸色复杂的站在旁边,对他带着歉意的笑了笑,方才电话里面对方说的大概内容,因为听筒声音很大的缘故,尹光也都已经听了个真真切切,虽然说将心比心来讲,自己这个堂哥对父亲尹厚禄的态度他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对父亲的怨气撒到了办案民警的头上,就有点没道理了,尤其方才自己这个堂哥说话的语气分明是有点盛气凌人的,这让尹光更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面也隐隐的有了一些不满,觉得自己这个堂哥真的是有点不懂事,一方是处理案子的警察,人家是正常处理自己的工作,另一方是被他单方面“全权委托”的自己,从头到尾连句客气话也没有,更没有征求过自己的意见,问问自己时间上面方便不方便,愿不愿意帮忙去处理这些破事儿,只大大咧咧的一句如果打官司得了赔偿金就归自己所有,说的就好像自己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赚这种钱似的。要真说起权利义务来,前大娘离了婚之后,确实没有义务去提自己的大爷尹厚禄处理这些事,可是尹厚禄自己又不是无儿无女,自己这个侄子不也是一样没有这种权利义务去非得管这事儿不可么!
这么一想,尹光的脸色就跟着难看了几分,他先是冲汤力歉意的笑了笑,笑过之后也忙不迭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位警官,你们可别介意啊,我这堂哥跟我大爷关系不好,一直都这样,不是针对你们。不过话说回来,我之前给我大爷处理后事的那些手续可都还在呢,你们需要的话我全部都拿来给你们也没有问题,但是我毕竟自己也有家有业有父母的,真没那么多精力在这事儿上牵扯,咱们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是我大爷,又不是我亲爹,他子女恨他不管他了,我做侄子的同情他,送他住院,给他处理后事,咱们于情于理,是不是都已经说得过去了?所以什么全权委托,什么民事赔偿的,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要不就这样吧,回头找个时间,你们出人,我带你们去我大爷的墓地去,那里头是谁的骨灰,我也不知道,你们给带走吧,寄存在殡仪馆还是怎么着的,我就不管了,也管不着,我大爷这边要是可以火化,我就再把他给送去安葬了。也就这样,别的再多的我也管不了啦,你们看这样行么?”
贺宁和汤力有些无奈,不过无奈归无奈,他们还是同意了尹光的这个要求,毕竟这件事别说是他这个做侄子的人了,就算是配偶和子女来,能做的也无非是这样,民事赔偿的相关诉讼并不是强制的,如果作为家属方面并不在乎,那完全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所以能用到尹光的地方也确实不多。
既然达成了一致,在继续调查这个案子背后的蹊跷之前,因为这个案子的特殊性,就注定了有很多琐碎的事情需要处理。汤力和贺宁先在尹光的陪同下,把安葬在尹厚禄目的里的无名死者的骨灰取了出来,骨灰先送到了法医那边进行了一番检查,抱着一丝幻想,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找到没有被焚烧充分的骸骨,可以提取到死者的DNA信息,然而事实证明焚化炉的焚烧还是相当充分的,估计当初在火葬场也是经过了一番检查,所以并没有什么没有充分焚烧过的骸骨留下,也就是说,法医那边也没有办法通过这一盒骨灰来得到与死者身份有关的信息。
之后就是尹厚禄的火化和安葬了,尹光一再表示,自己这次一定守在那里,办加急,立等可取,说什么也不要发生这种又离奇又麻烦的事情了。至于民事赔偿的事情,他表示自己没有那种要求,既然堂哥说全权交给自己处理,那自己就明确表态,放弃追究民事赔偿的权利,后续的所有其他问题,除非需要他提供什么信息的,那他尽力而为,否则的话,他就不打算再有什么参与了。
对于尹光的做法,汤力和贺宁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表示尊重,处理完了与尹厚禄有关的事情,接下来就该办正经事了。
那名顶替了尹厚禄被火化和安葬的死者究竟是什么身份,这个现在尚不明确,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操作这件事,有没有幕后黑手这个暂且不论,至少作为当时处理尹厚禄尸体的火化工,一定是与这件事有瓜葛的。
想要找到这名火化工,难度应该还不是很大,尹厚禄过世的时间还不算很长,只有半年左右,所以火葬场方面当初的手续和存档应该都还没有删除或者遗失,想要找到那个人应该很容易,但是前提是那个人还在殡仪馆工作。
尹光第二次处理自己伯父尹厚禄的后事,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特意避开了原本的那家火葬场,选择了A市的另外一家,汤力和贺宁则去了之前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儿的那家殡仪馆,查询当时的火化工是谁。
殡仪馆的负责人一听说他们的来意,也是惊讶到差一点就掉了下巴的程度,赶忙表示之前的负责人因为身体问题辞职了,自己是上个月才刚刚过来这边上任的,对于之前的事情并不清楚,也万万想不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情。
“据我了解,我们这边还是比较正规的,虽然规模没有咱们市另外的那一家大吧,也算是后起之秀,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啊,这怎么会……”这位负责人又担心自己会被追究责任,想要解释和撇清一下,同时又觉得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只听说过抓坏蛋抓错了人的,那听说过火葬场烧错了人的呢!
“这件事确实很蹊跷,所以我们需要找到当时负责对尹厚禄进行火化的火化工,希望你能帮我们把他找出来。”贺宁对他说。
负责人赶忙答应,并带着贺宁和汤力亲自去查当初登记的记录,查看一下负责火化尹厚禄的到底应该是谁。
“我来之后听说过去年下半年有一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邪门儿了,那一段时间过世的人特别多,当时还有人讲什么鬼故事,说什么阎王爷下面缺人,所以要收人呢,会不会是……一不小心把骨灰给搞混了?”这位负责人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紧张害怕,怕被追究责任之类的,一直想方设法的想要把这件事给轻描淡写一番,把蓄意的行为都给说成是不小心。
贺宁对他的这种态度虽然能理解,但是并不怎么喜欢,于是便对他摇了摇头,说:“如果只是骨灰弄混了,我们应该不会再找到尹厚禄的遗体吧?”
负责人被她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找的那个理由实在已经不是用“牵强”二字能够形容和概括的了,于是也只能讪讪的扯东两下嘴角,不再提这个。
记录是有的,也能够确定当时负责尹厚禄的应该是哪一个火化工,但是很快这位负责人就给汤力和贺宁带回来了一个并不太让人愉快的消息。
“当时负责烧尹厚禄的那个火化工……他之后没多久就辞职不干了。”负责人的脸色可以说是难看至极,哭丧着脸,有些手足无措的对他们说,“我刚才帮你们问了一圈,还有那么两个干的比较久,跟那个火化工之前认识的,说他当初是说身体不好,出了点问题,所以家里面犯忌讳,不想让他继续在这里干了,就让他辞职回家养身体去了。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们这里人员流动还是挺大的,好多人一开始以为这儿工资待遇都不错,工作应该也挺简单挺轻松的,就来了,但是问题是谁会愿意有事儿没事儿的一天到晚跟死人打交道啊,总有那胆小的,或者迷信的,干一段时间就受不了,辞职走了,这都是挺正常的事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可千万别想太多,也不是我们想要包庇谁。”
“对方叫什么名?是A市本地人么?”汤力问。
负责人点点头:“我确认过了,那个火化工叫林荣德,是本地人,但是家住在哪里,这个我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别人也没问出来。他辞职不干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还会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所以真不是我们的问题,你们放心,这事儿我回头再查一查,要是有谁知道这事儿但是帮忙隐瞒的,我都给处理了!绝对不包庇!这种事儿真的是史无前例的,以后也肯定不会再有了!”
“不,你不要调查这件事,”汤力一听负责人这么说,赶忙制止他,“你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要询问任何人。”
“啊?”这名负责人听汤力这么要求,似乎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这件事涉及到的是一起刑事案件,不是你追究一下员工的责任就能够解决的,你大张旗鼓的调查,肯定会被员工把事情传扬出去,不光不一定能有什么调查结果,反而可能干扰了我们的调查工作,而且这件事传扬出去,对你们这里的名声也不好。既然尹厚禄家属都已经没有追究了,你就也低调处理这件事吧,等我们的调查工作有了结果,涉及到你们这里的什么人,也不是你批评几句就能够解决的了,所以配合我们的工作,把这件事暂时压下去,对你们最有好处。”贺宁耐着性子对殡仪馆的负责人解释了一番。
这名负责人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涉及到的性质,恐怕不简简单单是殡仪馆工作人员失职而已,听了贺宁的分析,也明白了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于是连忙答应下来,一再保证不会给他们的调查工作添乱。
和这位负责人沟通好了之后,汤力和贺宁就离开了殡仪馆,开车来到一片空地旁,把车停下来,打电话回局里,让别人帮忙查一下林荣德的家庭住址。
“怎么了?不舒服?”汤力和局里通过电话之后,发现贺宁脸色不大好看。
贺宁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就是刚才在殡仪馆里呆着,心情有点受影响。我原本觉得咱们这一行其实就挺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不光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现场,还要面对伤心欲绝的死者家属,但是刚才我发现我错了,咱们虽然是要面对那些场景,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在跟活人打交道,在和情绪相对比较平稳的人打交道。殡仪馆这边的人,一天到晚面对的都是悲痛欲绝的死者家属,永远都被那种悲伤难过的情绪包围着,那种感觉太压抑了,呆久一会儿就好像觉得自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似的,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工作的年头多了,不知道会不会整个人的性格都跟着发生改变,变得很消极很低沉呢?”
“也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变得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了。”汤力一边说,一边随手打开了车里面的收音机,调频到了一个音乐频道,之后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坐在车里,一边等着局里面的回复,一边听着电台的音乐。
电台里播放的音乐很欢快,主持人还会选读一些听众留言,其中不乏有送祝福的,有表白的,有为了家人的,也有为了朋友或者恋人的,形形色色的人,通过无线电波分享着各自不同的小小喜悦和幸福,贺宁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心头也轻松了一点,方才满脑子都是在殡仪馆里面看到的死者家属痛哭流涕的画面渐渐的淡化了一些,至少没有方才那么压抑了。
过了一会儿,局里面回了电话,把那名叫做林荣德的火化工家庭住址告诉了汤力,汤力看了一下,距离殡仪馆所在的位置不算特别远,在A市远郊,还算是顺路,两个人立刻开车赶往了林荣德的家。
第七章 疯了
林荣德家所在的位置大致应该可以算作是在A市郊区的小镇上,不过位置相对要偏一点,不在热闹一些的镇中心。小镇很小,上面自然也没有什么某某街某某路,贺宁和汤力开车到了那里之后,反而有些找不到方向了,只好沿路停下车来打听,好在镇子很小,人口相对比较少,又因为祖祖辈辈都居住在这里,彼此之间不是沾亲带故,就是还算认识,打听个人还是比较容易的。
可是他们一打听林荣德家,立刻被询问到的人就会露出一种怪异的表情,虽然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给他们草草的指了个方向就走开了。
“我怎么觉得这个林荣德一家在这个镇子上面……好像人际关系很成问题呀!其他人都不太愿意谈论起他们似的。”贺宁把自己感觉到的对汤力说。
汤力点点头,他也觉得镇上的人对林荣德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是说是不受欢迎或者讨厌,又似乎不大像,说起来的话,倒更像是一种畏惧,至于为什么要畏惧林荣德,他们现在也猜测不到背后的因由,等到一会儿找到林荣德家,见到他本人,估计很多事情就都可以得到解答了。
就这样,在没有人愿意多去谈论林荣德的前提下,经过了好多个人的草草一指,贺宁和汤力时不时的找人问一问,终于找到了林荣德的家,林荣德家的房子看起来有点旧旧的,还是那种平【HX】房,门前有个小院子的那种,他家的院门紧闭着,上面连个福字对联之类的东西都没有,看起来更显萧条,左邻右舍看起来都比他们家更有生气,他们家的小房子夹在中间,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受气包,灰头土脸的,就连院墙边上的那棵树都一样看起来病怏怏的,半死不活。
汤力和贺宁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站在林荣德家的门口,向里面张望了一番,院子不大,隐约的倒也能看清房子里面是不是有人影晃动,他们看了一会儿,不仅屋里院外都静悄悄的,朝向前院方向的两扇窗口也不见人影。
根据局里帮忙调出来的林荣德的户籍信息,林荣德今年刚刚三十岁,已经结婚,和妻子还生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七周岁,应该是快上小学的年纪,这个时间要说孩子可能去了学前班还没有放学,倒是有可能的,但是林荣德和妻子也都不在家的话,汤力和贺宁可就算是白跑了一趟。
汤力朝四周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小卖店,说是小卖店,其实不过是在自家房子的窗口处挂了一个小小的招牌,卖点小零嘴儿、日用品之类的。
“走,咱们过去那边问问。”他指了指那家小卖店,示意了贺宁一下。
贺宁点点头,两个人走到小卖店门口,贺宁摸出钱包来,敲开小卖店的窗口,先买了两瓶矿泉水,然后才倚着窗台,和那个正在低头从小钱匣子里头找零钱给自己的女店主开口说:“老板娘,你认不认识那边的林荣德,林家?他们家怎么没有人啊?我们大老远的过来找他,结果等了半天都没人应门。”
小卖店的老板娘听了这话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赶忙伸头看了看贺宁,还有等在一旁的汤力,然后问:“你们……找他干啥?”
“哦,我们跟他算是远方亲戚,家里老人让给他捎点东西,我们也没有他的电话号码,就知道他家住这儿,所以就直接找过来了。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也算是有吧,”老板娘吞吞吐吐的说,“你们要是找他媳妇儿,那就稍等一会儿,这个点儿,估计他媳妇儿出去上班儿了,应该再有半个多小时就能下班回来,要是你们过来就是想找林荣德他本人,那你们就别等了,回去吧。”
“这是什么意思啊?”贺宁一脸困惑的问,“他跟他媳妇儿离婚了?”
“那倒不是,现在这个德行啊,他媳妇儿不跟他离婚那都是人品好,厚道。”老板娘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神秘兮兮的,这种表情贺宁和汤力都觉得十分眼熟,就和之前他们问路的那些人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那些人都只是神色有些古怪,并没有说什么,而这位老板娘很显然是没有打算故弄玄虚的,她说,“林荣德之前忽然之间就中了邪,人一下子就疯了!现在住在精神病院里呢!”
“疯了?!”贺宁诧异极了,这回她倒不是故意做出样子给谁看的,而是真的很惊讶,毕竟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之间就疯了,给人的按绝还是有些怪异的,于是她继续假装成对林荣德多少有点了解和沾亲带故似的,对老板娘说,“我没听说过林荣德家里面有精神病的家族史啊,怎么会忽然就疯了呢?”
“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他忽然之间就中了邪了,所以才一下子就疯掉的。”老板娘不知道是本来就健谈,正好闲着无聊,还是因为觉得贺宁和汤力是林荣德的远方亲戚,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对林荣德的事情侃侃而谈起来,“这事儿就没处说去,毕竟说根到底,那啥人家两口子的事儿,外人也不好多搀和什么。之前林荣德其实就是在工地跟着人家工头儿干活的,好像是专门给人拧钢筋的,本来其实也还行,假日日子也过得下去,媳妇儿在家里头伺候孩子,做做饭,收拾收拾家,挺好的,但是后来也不知道谁给煽风点火,说他们那一伙儿跟着工头儿干的人里头,就林荣德这个拧钢筋的分钱分的少,人家什么开铲车的那都比他赚的多不少,这他媳妇儿就不干了,就觉得亏得慌,而且包工头儿也是小包工头儿,不是人家那种干大事儿的,有的时候就有活儿,有的时候就没活儿,这一没活儿,家里就断粮了,所以他媳妇儿就闹着让他换工作,还得换个赚得多一点的,结果也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就让他去火葬场烧死人!”
“哟,是吗,这事儿我么那倒是不知道,那林荣德胆子得挺大才能干得了这个活儿啊,换成胆小的那可不成。”贺宁故意反应得轻描淡写。
“那可不是胆大胆小的事儿!”老板娘表情十分严肃的摇了摇头,“你们现在年轻人啊,什么忌讳都没有,以前老人可有讲究了!这人去那种地方干活儿,赚死人钱,胆子大那肯定是必须要有的,除了胆子大,那还得八字够重,阳气够旺,要不然就是比较凶,老百姓话说就叫煞气重,你才能镇得住,要不然的话,一不小心搞不好就能遇到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是啥,你们明白吧?”
“那你的意思是,林荣德遇到那种东西了?”贺宁顺着老板娘的话问。
“那可不就是么!”老板娘激动的一巴掌拍在窗台上,“当初林荣德去那种地方上班,我们这些老邻居都认识多少年了,就跟他说别去,不行,时间长了要闹病的,尤其他这家里又有孩子,孩子还小,万一真把什么不该带的玩意儿给带回来了,吓到孩子,那不就亏大了么!但是他不听,那会儿他媳妇儿一天到晚因为赚钱多少的事情跟他吵架,没完没了的吵,他也是被吵得都要疯了,所以满脑子就想着那边工资高,而且稳定,就去了。嗯,是,可不稳定么,这世界上就两件事儿你拦不住,不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人要生,人要死啊!你说这雨下多了还能想办法驱云,娘要嫁人还可以往死了作,就拦着死活不让,但是那孩子要生出来,你总不能让人家憋着不生吧?这人到了该死的时候,那也是谁都留不住的。但问题就在这儿了,有多少人是自己心甘情愿死了就死了的?那大多数都是没活够的啊,要不哪来的那首歌,向天再借五百!你说是不是?”
“是,你说的没错。”贺宁赶忙点点头,如果不是林荣德牵扯到了偷换尸体的勾当,现在到底近况如何,这些让贺宁很记挂着,搞不好光是听这个老板娘这一番神侃,她都已经笑得快合不拢嘴了,感觉这个老板娘开个小卖店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以她的水平,去说评书都完全没有问题。
“所以说嘛!有好多人死都死的不甘心,都还想再继续活着,活不过来了啊,那身子都被人给烧了!那这些玩意儿有怨气儿找谁去撒?那不就冤有头债有主,谁把他们身子烧了,他们就找谁算账去啊?”老板娘似乎对自己的论据感到十分满意,语气笃定,甚至神色之中还有几分得意,仿佛只有她才是最明白的那一个人,准确的找到了林荣德出问题的症结所在。
“那你怎么知道林荣德疯了是因为中邪?”贺宁并不想听她说那么多其他乱七八糟的,只想知道与林荣德有关的事情,于是努力把话题给来回来。
“他自己说的啊!”老板娘回答道,“之前就是他忽然说身体不舒服,上不了班了,在家里头发高烧,周围我们都知道,但是谁也没往那方面想,寻思着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啊,是不是,尤其他还在那种地方上班,阴气多重啊!结果后来有一天,一大早上我们就听到林荣德家里头鬼哭狼嚎的,以为出了什么事,都跑去看看,结果这一去啊,真是差一点没把我们给吓死!林荣德他们家有一个屋子里有一个立柜,可高了,得有两米来高,他就在那个立柜顶上缩着呢,手里头还拿着他们家的菜刀,那人一看就已经不对劲儿了,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浑身直哆嗦,他老婆吓得站在柜子旁边,拉他下来吧,够不着,他手里还有刀,不管他吧,又怕他拿刀把自己给弄伤了,孩子也被他吓得哇哇哭。我们进去说啊劝啊,让他先下来,结果他就好像听不到似的,然后就在这个时候,我们邻居有个老李头儿,也过去看热闹去了,他那么一进门,这可就坏了事儿了!”
“怎么讲?”贺宁赶忙问。
“林荣德一下子就变了脸了呗!之前还菜刀挥来舞去,嘴里面嘟嘟囔囔的嚷嚷什么,谁也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玩意儿。这老李头儿一进去,林荣德一下子就好像是疯了一样,菜刀当啷一下子就从柜子盯上给扔下来了,差点儿没砸到人,然后他就开始在上头哭,跪在顶上又是作揖又是磕头的,一边哭一边说什么他错了,他再也不敢了,他给烧棉衣烧棉裤,冷也别找他了,前言不搭后语的,然后说了半天,哭了半天,最后两眼一翻,一头就从柜子上头栽下来了,直接就摔到地上,幸亏一共也就两米来高的柜子,也没把他真的摔怎么着,就胳膊好像摔坏了,脑袋都没事儿,这要是再高一点,估计都得落点儿残疾。摔下来之后,林荣德就昏过去了,我们都说这样不行,让他媳妇儿赶紧打电话叫医院的来,后来他媳妇儿估计也是吓破了胆了,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就给人拉医院去了,后来隔了一天回来,说是给他收拾几件衣服什么的,他得转院到精神病院去,人家大夫说林荣德疯了,一个大活人,你说,好端端的就吓疯了!这得是遇到了什么样的邪门儿的事情啊!要不然怎么可能至于!”
“你说的那个老李头儿,长什么样子?”汤力沉默的听了半天,到这会儿了才开口询问了老板娘一个问题。
“老李头儿?”老板娘没想到汤力会忽然打听起这个来,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才说,“老李头儿的个头儿不算太高,长长脸,短头发,挺瘦的,就是一个干巴老头儿,还有点儿佝偻,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啊。”
第八章 奖金
她这么一说,贺宁和汤力就已经明白了,他们发现的死者尹厚禄就是一个非常身材消瘦的老人,这一点和正好和老板娘口中的“老李头儿”相符,这就难怪林荣德会一看到这个老李头儿就吓得魂不守舍,直接就导致了后来的精神崩溃。
而这样的一段遭遇倒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了林荣德的确是见过尹厚禄的。所以他不仅知道尹厚禄长得身材消瘦,甚至应该还知道尹厚禄被送去火葬场的时候,身上只穿着非常单薄的单衣单裤,所以才会在被吓得精神有些失常的时候,对着那个老李头儿大喊会烧棉衣棉裤,冷了也别找他,他知道错了。
那么这样一来,他们虽然没有找到林荣德本人,并且还得知了林荣德本人已经因为精神失常住进了精神病院的消息,但至少调查方向是对的。
两个人向老板娘道了谢之后,就回到车边上去等林荣德的妻子下班回来,听老板娘说,林荣德的妻子原本是在家里照顾孩子操持家务,不出去工作的,家里的开销都是林荣德在负责,但是现在因为林荣德精神失常进了精神病院,为了维持家里面的正常生活,还要负担林荣德住院治疗的费用,他的妻子只能出去临时找一份工作,只不过因为她文化程度不高,之前又没有什么工作经验,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找到太理想的工作,所以就只能在市里临时找了一份保洁的工作,赚的不算很多,但至少时间上能够协调开。
眼下已经是下午快四点的时候,估计林荣德的妻子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不然的话,她恐怕就要来不及去接女儿放学回家。
两个人在车边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远远的开过来一辆通勤小巴,在大约五十米开外的路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女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贺宁和汤力立刻就猜到,这应该就是林荣德的妻子和女儿了。之后果不其然,这对母女手牵着手朝林荣德家的方向走了过来,小女孩儿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一边走一边还兴高采烈的对妈妈说着什么,相比之下林荣德的妻子可就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虽然她脸上也挂着笑容,很耐心的听着女儿说一些只有小孩子才会觉得特别有趣的琐事,但是她微微皱着始终都没有松开过的眉头似乎说明了她内心的愁苦,她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短时间之内家里面忽然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打击一定是很大的,换做是谁恐怕一时之间也会有些难以承受。
贺宁和汤力等其他一起下车的人渐渐散开了,才像林荣德妻子和女儿迎了过去,不得不说,小孩子有些时候是最敏感的,在林荣德妻子都还没有察觉到他们靠近的时候,小女孩儿就先一步洞察了这两个人的来意,十分警惕的伸手扯了扯自己妈妈,然后又朝贺宁和汤力那边示意了一下,林荣德妻子这才看到他们。
“你好,你是林荣德的家人吧?”贺宁上前笑着和对方打了一个招呼。
林荣德妻子一怔,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她的嘴唇抿着,眼神有些戒备的看看贺宁,有打量了一下她身后的汤力,没有作声。
贺宁摸出证件来给她看,自我介绍说:“我们是A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些事情想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知道你现在方便不方便。”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说贺宁是警察,林荣德妻子好像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连忙点点头,朝自己家门口的方向指了指:“我家就在那儿,进去说吧。”
贺宁他们跟着林荣德妻子和女儿一道进了林荣德的家门,林荣德家里面和外面差不多一样朴素,甚至有一点点简陋,也没有几样家具,屋子里的大立柜贺宁还特意看了一眼,的确挺高的,是那种老式的木制家具,木匠手工打的那种,外面刷着一层漆,估计有些年头了,像是老人给留下来的那种类型,立柜上面到天花板的高度,就只够一个成年人勉勉强强的头顶天花板坐直身子,和火车硬卧的高度差不多,以这个立柜的高度,林荣德能够爬到上面去躲藏,这就足以见得在当时林荣德的心里面是有多紧张和害怕。
进了屋之后,林荣德妻子就把孩子打发到另外一个房间去写作业了,自己折返回来,把屋门关严,然后才坐下来,有些惴惴不安的问贺宁:“你们找我有啥事儿啊?是跟我老公的事儿有关的么?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就疯了,他之前也没跟我说过啥,就是在那之前接连好几天睡不好觉,别的我都不知道。”
“你别紧张,我们确实是来想要了解一下林荣德的一些事,咱们慢慢说,你放松一点。”贺宁看林荣德妻子紧张成那个样子,赶忙开口安慰她两句。
谁知道她才一安慰,林荣德妻子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你们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林荣德妻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老公之前一直都好好的,上班下班,除了跟我说觉得累什么的,别的也没听他多说过什么,我也没太在意,后来他说疯就疯了,别人都说他肯定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儿了,所以才把自己给活活吓疯了,都让我小心一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惹了什么事,我这一天到晚心都悬在嗓子眼儿上头,晚上睡觉,外面刮大风,树枝子抽在玻璃上头,啪啪那么一响,我都心惊肉跳的一下子就能从床上蹦起来,就怕是之前我老公在外面惹了什么人我不知道,人家追到家里来找麻烦……我这一天到晚带着个孩子,神经都要绷断了,我真的快要受不了啦……”
说到这里,她抑制不住心里面的难过,捂着脸哭出了声。
贺宁这会儿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在门外的时候,自己说明了身份之后,林荣德的妻子会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很显然,虽然她也担心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做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但是来人是警察,至少不会威胁到她和女儿的安全。
“林荣德在单位的事情,回来不会对你说么?”汤力问。
林荣德妻子哭了一会儿,抽抽搭搭的抬起头来,用袖子胡乱的把脸上的泪水抹了抹,摇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他不跟我说,就他上班那个地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这个人本来胆子就小,如果不是为了能多赚几个钱,孩子上学了开销大,我也不会愿意让自己男人去那种地方上班,外人都戳我脊梁骨,说什么我把自己丈夫送去火葬场烧死人,结果中了邪,疯掉了,我也不想这样啊!”
“在林荣德精神失常之前,他有没有过什么比较反常的情况?”汤力又问。
林荣德妻子想了想语气有些吃不准的问:“睡不着觉算不算?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了,总做噩梦,我原来以为他肯定是到火葬场上班,成天看那些死人啊什么的,心里头害怕,夜里就做恶梦,我还给他去买那种什么安神口服液喝,还想让他去医院看看,让人家大夫给开点儿安眠药什么的吃吃,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一直睡不好觉啊。但是他不愿意,我怎么劝他也不听,还跟我发火,让我别管他,我一赌气,就没管。后来他就越来越睡不好,有的时候瞪着眼睛一宿一宿的也不睡,我半夜醒了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他坐在那里,两只眼睛瞪得多老大,直勾勾的看着我,把我都差点儿给吓死。”
“除了睡眠不好之外呢?他有没有什么别的方面的反常?你再仔细想一想。”贺宁很有耐心的引导着林荣德妻子,想要让她再往深处去挖掘一下。毕竟一个好端端的人,尤其是原本没有任何睡眠障碍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忽然就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并且还频繁的做恶梦,这背后一定有着什么精神刺激,或者是巨大的心理压力,才会压得人精神崩溃,出现最后的那种结果。林荣德妻子说了半天,说的都是表象上面的东西,涉及到背后根源的一点也没说出来。
林荣德妻子看着贺宁,表情有些困惑,可能对于她来说,林荣德最反常的举动就只有夜里不好好睡觉,失眠做恶梦,并且最后还突然精神失常这件事了,现在公安局的人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表现,她一下子好像也想不出来。
贺宁见她的表情是真的很茫然,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便准备换一个方向,抛开林荣德发疯之前的事情,往前追溯,希望能够一点一点的探究出来,到底林荣德之后的那些反应,根源是来自于哪里,与尹厚禄的尸体被人调换这件事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关联。当然了,贺宁并不会直接去提尹厚禄,毕竟以林荣德妻子得知他们是警察之后还能松一口气的反应来看,林荣德参与了尹厚禄尸体调包的这件事,回家以后应该是没有跟自己的妻子说过的,既然如此,贺宁现在自然也不回去提到这件事,以免林荣德妻子出于想要保护自己丈夫的考虑,缄口不语。
贺宁想了想,问道:“林荣德出事之前一共在殡仪馆做火化工做了多久?”
“之前差不多做了快一年吧,”林荣德妻子回答这些问题倒是一点困难都没有,“当初也是托了人才让他进去上班的,之前一直都听人说那个工作虽然也不轻松,但是工资比别处都高,而且稳定,又没有什么风险,反正我觉得比他在工地给人干活儿强,所以就花了人情费把他给办进去的,后来他整宿整宿睡不了觉,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了,就请了长假,说是请了长假,其实我心里也明白,那个工作十有八九是要保不住了,就是没想到他后来会一下子就疯掉了。”
“是么?殡仪馆的工作待遇他很好么?”贺宁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
“是,很好的,”林荣德妻子并不是一个心机很重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比较单纯的,听贺宁这么问,不疑有他的认认真真回答说,“以前我老公在工地干活儿,一个月能拿回家来的钱也就四千块钱顶多了,有的时候多一点,能拿回来六七千,但是可能这中间有一个月俩月就能赚一两千的也有,一个月在家里呆着没有活儿,一毛钱不赚的也有,去了殡仪馆那边,一个月固定工资也有六七千块钱,而且旱涝保收,不用担心这个月赚得多,下个月没有活儿就不赚钱。他之前还一下子发了一笔奖金,给了一万块钱的现钱呢,工地的活儿哪里比得了。”
如果说殡仪馆的工作工资相对高一点,福利好一点,这贺宁和汤力都会相信的,但是一下子发了一万块钱的奖金,这听起来可就有些可疑了。虽然说都知道婚丧这一红一白两个行当都算得上是暴利行业了,但是再怎么暴利,好处也不可能落到火化工的头上,中间的环节实在是太多了,一层一层到了火化工这里,估计也就只剩下招聘的时候开出来的高工资和高福利而已。
一下子一万块钱,还是现金支付,这里面就一定是有猫腻儿的了。
“这笔奖金是在林荣德失常之前还是之后的事?”汤力问。
林荣德妻子想了想:“是在那之前,那时候还挺好的呢,他拿钱回来的时候挺高兴,我也挺高兴,我们三口人还坐车去了一趟市里,给孩子买了新衣服,他还带我们娘俩儿下馆子吃好吃的,可开心了。他开始睡不好觉那都是在那之后得有一个多月才开始的。”
第九章 不义之财
贺宁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做出了联想。林荣德进去火葬场做火化工,原本好端端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在收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之后的一段时间,忽然就开始夜不能寐,到最后甚至还导致了精神失常的情况,看到了一个与尹厚禄外貌有些相似的老李头儿就吓得直接疯掉了,这些种种联系在一起,就串成了一条很清晰的因果关系链,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林荣德那一笔一万元的所为奖金,来源根本就与殡仪馆方面没有任何关系,应该是一笔不义之财,并且十有八九与尹厚禄的尸体被掉包的事情有关系。对于一直被妻子嫌缺乏赚钱能力,家里日子过的有点紧巴巴的林荣德乍收到这一笔比较可观的好处费时,应该是感觉非常开心的,尤其是拿回了钱,老婆孩子开心,他就更有成就感了,于是高高兴兴的带着老婆孩子逛街下馆子,但是等到这种收了钱的兴奋劲儿过去了之后,林荣德渐渐冷静下来,这种收了不义之财之后的心虚就逐渐的显现出来。
如果单纯只是胆子小的话,那么林荣德的噩梦早就应该在去做了火化工之后不久就开始,而不是最初一切正常,没有觉得害怕或者特别的忌讳,那么久了之后才忽然之间变得心里压力奇大,精神无法承受。
人有些时候自认为了解自己,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的,有些时候,一个人一辈子都很难真正了解透彻的,往往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有些人为了钱财可以把其他一切都置之度外,但是有些人虽然也爱钱,也会被利益冲昏了头脑,但是最终却还是过不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林荣德极有可能低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良知,为了好处,他做了一些违背原则和良知的事情,又是不能与外人去言说的,慢慢的这种罪恶感和不安就像土里面的种子一样的发芽和长大,最终拱破了土层钻出来,他的精神也就彻底崩溃了。
“林荣德在殡仪馆工作期间,有没有什么跟他关系比较好的人?”贺宁问。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他回来之后也不怎么说起来工作单位的事儿,毕竟他上班的那个地方……你们也懂,那种地方的事情,他也不好拿回家里头来说啊,家里头孩子还小,我胆子也不大,他要真说那些事儿,我们娘俩儿都得害怕。”林荣德妻子说,“我老公自己起身也挺忌讳这个的,他一般回到家,连屋子都不进,就先在两道门中间把衣服裤子都给换了,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洗脸洗头擦身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才往我们娘俩跟前凑合,所以我也不记得听他说过跟什么人关系特别好之类的呀……”
说完之后,她自己又犹豫了一下,想了想:“之前他有几天总跟他们单位一个司机打电话来着,而且打电话的时候还总是躲躲闪闪的,背着我们娘俩,我问过他干嘛总打电话,他说那人有点儿单位里的事儿跟他说,怕在屋里说我们听到了害怕,我一听是他单位的事儿,就没敢问,也确实怕听了之后害怕,而且他平时也不爱跟家里头说单位的事情,觉得丧气,所以我也没把这事儿太放心上。”
贺宁一听这话,心里面就大概有数了。听林荣德妻子的意思,林荣德平时应该也是一个比较多忌讳的人,否则也不会每次下班回家都要经过那么大的一番阵仗才肯和老婆孩子打交道,并且甚少提起与工作有关的事情,生怕触犯了什么忌讳,那么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居然需要和殡仪馆的司机躲躲闪闪的通电话,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反常的事情。这个司机很有可能也与尹厚禄尸体被人调包的事情有关,否则仅凭林荣德一个火化工,能够把那具身份不明的死者尸体代替林荣德焚化掉,但却没有办法把林荣德的尸体从殡仪馆里偷偷摸摸的运出去,想要完成整件事,的确少不了一个司机的角色参与进去。
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想,林荣德原本就是一个诸多忌讳的人,胆子并不大,估计也是一时之间财迷心窍了,为了多赚一笔飞来横财,所以参与了进去,之后还没等事情败露,自己就先过不去心里面的那一道坎儿,被吓疯了。
“你知道这个司机叫什么名字么?”汤力也想到了这名司机与尹厚禄尸体被掉包的事情之间存在的关联,以及林荣德之间可能的分工合作,于是开口问。
林荣德妻子对此也并不能给出任何的回答,只是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表示林荣德从来就没有说起来过,林荣德在殡仪馆工作期间,他身边的同事也好,领导也罢,姓什么叫什么,所有的这些,林荣德回家都只字不提,相当的忌讳。
既然林荣德妻子一问三不知,并且看起来应该也不是在说谎,贺宁和汤力就也没有继续多逗留,和她聊过之后就告辞离开了,临走之前贺宁也向林荣德妻子询问清楚了林荣德入院治疗的那家精神病院的名称,然后便和汤力一起驱车离开了林荣德家附近,在返程的途中,贺宁给殡仪馆的负责人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他殡仪馆有几名司机,原本以为并不会很多,调查范围应该不会太大,没想到对方给出来的答案倒是挺让贺宁吃惊的。
“我们殡仪馆一共有十名司机,”殡仪馆负责人在电话里那一端回答说,“有四名是专门到医院或者家里面把遗体给拉到我们殡仪馆来的,不管要不要举办遗体告别追悼会什么的,第一步都得先把遗体带过来才行呢,余下的六个司机是开中巴和大巴的,我们殡仪馆提供这样的服务,因为我们这边地理位置比较远,一般出租车司机也不太愿意往这边来,都有点忌讳,所以我们有偿提供中巴和大巴的包车服务,对方在指定地点集合之后,过去一车就都给接过来了。”
“那这十名司机里面,有没有最近这半年突然之间辞职不做了的?”
“有啊,最近这半年,十个人里面陆陆续续有六个人都走了,现在的是我后来又招聘进来的,”殡仪馆负责人唉声叹气的说,“都是嫌忌讳,干不长。”
一听这话,贺宁也皱起眉头,有些犯难了,半年的时间里陆续离职的司机竟然有六个人这么多,足足占了一大半,并且也不能够保证有问题的人就一定会选择辞职不做,毕竟也有一些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管做了多大的亏心事也照样吃得香睡得着,仍旧在原本的岗位上继续工作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最后没有办法,贺宁只好向这家殡仪馆的负责人要了尹厚禄去世当时在殡仪馆工作的那十名司机的全部个人信息,包括已经离职的,也包括仍然还在岗的。殡仪馆负责人满口答应下来,说会核对过之后用短信方式发给贺宁的。
“现在怎么办?司机那边一下子也确定不下来谁会是比较有问题的那一个。”贺宁有些茫然了,十个司机,总不可能逐个去调查,这样做又费神又费力,并且还不一定会有结果,毕竟他们连顶替了尹厚禄身份被火化了的那一位死者究竟姓甚名谁,是个什么样的身份都一点也不知情,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咱们去一趟精神病院吧。”汤力想了想,有了主意,说完之后,他发现贺宁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凝重,便对她说,“别担心,有我在,没事的。”
贺宁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汤力是以为自己一听说要去精神病院,所以有些紧张和害怕,她赶忙摆摆手:“我不是因为害怕,精神病院里面那么多有经验的医生护士,还有你跟着我一起去,我不担心。只不过就是不知道林荣德的治疗情况怎么样,咱们两个想要跟他打听的事情,严格来说的话,也算是他的‘病灶’了!我担心,就算是他之前已经恢复的还算不错,结果被咱们一问起那件事来,万一一下子又发作,不但咱们什么也问不出来,还容易刺激到他。”
“先不要想这么多,到了医院那边,询问一下负责林荣德的医生,咨询一下医生的意见,然后咱们再做决定,如果医生认为时机不合适,不利于林荣德的恢复,那咱们就放弃这一条路。”汤力认为还是有必要先尝试一下。
贺宁想了想,觉得除此之外的确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便也点头同意了。这一次他们接手的这个案子实在是有些怪异,好端端的一个自然死亡的老人,尸体被人调了包,偷偷摸摸的埋在了郊外的小树林里头,这肯定是很反常的,顶替了尹厚禄老人被火化的死者到底是姓甚名谁,没人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无从知晓,已经变成了经过高温焚化之后的一捧骨灰,别说是那些东西了,就连可以用来帮助确定死者身份的DNA信息都提取不到。过去贺宁觉得那种没有任何身份信息的无头尸是最棘手的,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无头尸好歹还有一具尸体在,对于法医来说,尸体本身就相当于一部信息库,可以从中得到许许多多帮助确定死者身份的东西,而现在,出了一捧灰,他们什么都没有,只知道一定有一桩命案发生,至于如何发生的,死者是谁,为什么被杀,却全然不知。
不管怎么样,林荣德是他们已知的人里面,唯一一个最有可能与尹厚禄尸体调包事件扯上关联的人,如果不能从他这里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信息,那接下来这个案子能够从什么方向去着手,还真是一个让人为难的问题,搞不好到最后就只能作为一桩悬案,被挂在那里,什么时候碰运气的忽然有了新的进展,到时候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够破案,至于这中间间隔多久,那就不好说了,全凭运气。这样的案子刑警队里也不是没有,有的甚至一挂就是二十多年,如果嫌疑人是明确的,只不过是藏匿得很深,那还好说一些,有的连一个明确的嫌疑人目标都没有,以至于一挂就是二十年,直接就超出了案件的时效,彻底成了死案。
所以说,有些时候空有破案的决心和头脑也不够,想要把案子给顺利破获,天时地利人和,真的是哪一样都少不了,努力占百分之七十,余下也还有百分之三十左右是要看运气的,运气很好就有可能在调查过程中事半功倍,如果运气真的很差,除了主观努力的人和之外,天时和地利都不尽人意,那也只有遗憾的份。
精神病院因为收治患者的特殊性,位置设立在了远离市区的地方,汤力和贺宁之前谁也没有过与精神病医院打交道的经历,最后还是在查过了地图之后,倚靠着手机导航功能才终于找到了这里。他们在门卫处做了登记,又由门卫打电话请示了一下院领导,这才终于得以放行,在医院一名保安的带领下,穿过前院到办公楼那边去见精神病院的院长和负责林荣德治疗的医生。
贺宁本来还挺紧张的,不过很快她就放松下来了,因为精神病医院的前院是不允许患者过来活动的,患者可以随意活动的空间是医院的后院,而前后院之间也进行了非常稳妥的阻隔,用以避免有的精神病患者会偷偷的从医院里面溜出去逃走,或者是惊吓、伤害到来访的人。据那个保安一路上与他们闲聊说起来的信息来看,这所精神病院里面虽然有很多精神病患者程度比较轻,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之后,精神状况也比较稳定,但其中的确也不乏狂躁型精神分裂的患者,一旦发作起来,极具暴力倾向,很容易就会造成伤人或者自伤的状况发生,所以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多加小心才可以。
第十章 病根儿
贺宁和汤力跟着保安来到医院的办公楼前,院领导已经等在那里了,顺便还找来了负责林荣德的那名医生和两名护士。贺宁这是第一次到精神病医院来,所以看到那两名身材结实魁梧的男护士,还一下子觉得有点不太适应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贺宁那小小的诧异,其中一名护士对贺宁笑了笑,说:“是不是很少见到我们这么壮的男护士啊?我们这儿的情况跟别的普通医院不太一样,我们这儿的病人有的时候发起疯来,光是我们俩都按不住,就别说女孩子了。说了你都不一定信,我刚来这儿上班的时候,才一百二十斤不到的体重,后来吃不消,硬是自己增重健身,把自己给练得壮起来的。”
“真不容易啊……”贺宁点点头,感慨了一句,她这倒不是敷衍或者是随声附和对方,而是真的觉得在这里工作不管是对体力还是心理上的要求都很高。
“二位跟我们过来吧,咱们先沟通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减一减林荣德。”院领导朝一旁的办公室示意了一下,率先走了过去。
这种情况下,提前做足沟通工作自然是非常重要的,贺宁和汤力跟着他们到了办公室里落座,对院领导和主治医生说了一下他们要见林荣德的原因。
听了他们说可能引起林荣德精神崩溃的原因,林荣德的主治医生也感到很惊讶,他是一位四十出头的医生,看起来经验很丰富,也很稳重老成的样子,之前有对贺宁和汤力做过自我介绍姓张,是这家精神病医院里比较资深的医生了。
“林荣德从入院以来,一直拒绝跟我们沟通,”张医生说,“不管我们怎么试图跟他交流,他都不吭声,而且还很害怕我们这里的一个保洁员。”
“那个保洁员是不是比较瘦,年纪也不算太小了?”贺宁问。
张医生点点头:“对,是非常瘦的一个人,年纪倒是不大,才三十多岁,但是少白头,也不怎么染,所以乍看好像能显老不少。原来我还奇怪为什么每一次林荣德看到那个人都很崩溃,情绪特别不稳定,又哭又叫,缩在墙角里发抖,现在经过你们这么一说,那我就明白了,你们发现的那个死人,也是这样身材吧?”
“所以我们想知道,以林荣德现在的精神状况,我们能不能跟他就这件事做出沟通?”贺宁有些担心的问,毕竟张医生刚刚才说过,林荣德拒绝与医生沟通,看到了只是身形略微有点像尹厚禄的保洁员也会吓得魂不守舍,这样的精神状态很显然是非常不稳定,非常容易受到刺激的,偏偏他们今天来的调查目的就是关于林荣德最最害怕的尹厚禄和尸体调包事件,这对于林荣德本人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一方面贺宁担心刺激到林荣德,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之前精神病医院方面做出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张医生也有一点犹豫:“这么个……我也在权衡,我也不瞒着你们,林荣德住院治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时好时坏,反反复复,有的时候就感觉控制的还不错,本来都准备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康复性治疗,结果他忽然之间就又出现了强烈的情绪反复,有自残的倾向,之前所有的好转就都一夜之间回到原点了。所以说你们今天要找他谈的事情,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刺激,但是刺激不一定是坏事,有的时候也有良性刺激的存在。我个人认为林荣德一直没有办法真的走向康复,原因就在于他的心结一直也解不开。假如这一次你们带给他的刺激,能够让他愿意正面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自己内心里最恐惧的东西,说不定会有一种触底反弹的效果,情绪有崩溃,这种因为被触碰到了根源所以才会产生的崩溃之后可能反而会容易治疗。只不过这件事还有两个困难,一来是我需要征求患者家属的同意,要不然真的出现什么问题,这个责任太大了,二来就是林荣德一旦情绪崩溃,你们想跟他沟通估计也不大容易。”
汤力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没关系,你联系他家人沟通这件事吧,我们到时候该怎么和他沟通,这件事我们也会再想办法的。”
张医生听汤力这么说,便起身去找林荣德妻子的联系方式,同她进行沟通。
“这可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院领导听了半天,最后也跟着感慨了一番,“这个林荣德入院以来,我对他还真是挺有印象的,因为别人经过治疗,虽然也会偶有反复,大体上来讲都是能够很快痊愈的,就只有他,每次都是稍微好转一点点,一下子就有反复了,并且每一次反复几乎都是回到原点的那种,他爱人也到我们这里来哭过好几次,听说家里面条件不太好,林荣德这边一直不见好转,她一个人支撑着家里面,还要兼顾丈夫治病的花销,快要撑不住了,我们也是挺同情的,但是没有办法,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组织了好几次的专家会诊,也请其他医院的专家过来会诊过,但是效果都不太好。原本我们都以为他可能是胆子比较小,在火葬场那种地方工作久了,所以就因为长时间的高度紧张,导致了精神崩溃,没有想到这里面竟然涉及到了什么尸体调包这么大的事情!那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说单纯因为对工作地点感到害怕和紧张,那是一种心理因素,如果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承受不了那种压力和负罪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你们这一次来,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总算是找到林荣德的病根儿在哪儿了。希望这一次你们和我们都能够有所收获吧!”
过了一会儿,张医生回来了,看起来好像是比较振奋。
“我和林荣德的妻子已经联系过了,我没有说林荣德可能涉及到参与调换死者遗体的事情,怕她听说了之后会为了保护自己丈夫,不允许咱们涉及到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就跟她说,林荣德入院一来,一直拒绝跟我们沟通,封闭自己,并且他反反复复的根源应该就在于一直也没有能够解开的心结,所以如果她肯接受的话,我们医院方面希望能够给他一点良性刺激,帮助他正视自己心里面一直都刻意回避的心结,争取切中要害,避免再出现反反复复的情况。林荣德的妻子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她说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最终的结果是能治好林荣德,那就怎么样都可以,她都没有意见。”张医生把沟通过后的结果告诉给他们。
贺宁和汤力向张医生道了谢,没想到这个张医生人还挺机灵的,在他们并没有刻意强调的情况下,考虑的相当周全,也非常懂得说话的艺术。
既然林荣德妻子已经同意了,张医生就决定带着贺宁和汤力亲自去见一见林荣德本人,他带着贺宁汤力,还有那两名看起来就孔武有力的男护士,五个人穿过连接两栋楼的走廊,来到了病房楼,这边可就与安安静静的办公楼那边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了,每个楼层都有不同的区域划分,针对不同类型和不同程度的精神病患者,当他们为了抄近路,从中间一层楼的走廊里面穿过的时候,贺宁听见满耳都是各种唱歌和朗诵诗词的声音,并且绝大多数都让人觉得十分动听。
“这些人如果不是精神病患者的话,说不定能够成为很好的歌手吧。”贺宁由衷的感慨了一句,她觉得方才听到的歌声,甚至比有一些偶像派歌手唱功都要更好,俨然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平,只是这么精湛的演唱,竟然是来自于几个正在发作期的精神病患者,这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惋惜。
张医生无奈的笑了笑,说:“所以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艺术家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有些时候过于克制和理性,可能也会限制住自己的天赋。他们要是没有到这里来接受治疗的必要,很多人说不定一辈子也不会流露出这样的天分。”
穿过了那条充满了文艺气息的走廊,张医生带着他们又上了两层楼,这一层可就安静多了,每一间病房都紧紧的关着门,门上面有一扇小窗,一旁虽然有一扇和走廊想通的窗子,却也是装着栅栏,乍看起来和监狱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一层都是状况比较特殊的病人,有伤人或者自残自杀倾向的,所以必须要住单间,隔离起来,避免他们互相伤害,”张医生对贺宁和汤力解释说,“房间里面的墙壁都是软包过的,防止他们撞墙,也没有任何的电源、线绳和尖锐物品,唉,这些人,你想不到的任何奇奇怪怪的自杀自残方法,他们都想得到!”
几个人走到一间病房的门前,张医生停了下来,示意贺宁和汤力稍等片刻,两名护士先过去打开了门,确认了一下林荣德的情况,然后才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汤力把贺宁拉到自己身后,以免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毕竟这里是精神病医院,面对的林荣德也是精神病发作期的患者,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这间病房的空间不算特别局促,对于只住了林荣德一个人来说,空间足够宽敞了,屋子里的墙壁果然和张医生说的一样,都是经过了软包处理的,的确不可能撞上人,屋子里面也是光秃秃的,出了一张同样经过处理,并且很矮的床之外,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林荣德就在这样的一个病房里面,一个人瑟缩在墙角,听到门开了,有人走进来,他便缩得更紧了,浑身发抖,好像很怕似的。
“一直是这个样子么?”汤力小声问张医生。
张医生点了点头:“大部分时候是这样的,少部分就是发作比较严重的时候,会一个劲儿的用头撞墙,一会儿说自己冷,一会儿说自己被火烧的浑身疼。”
听了这话,贺宁几乎更加笃定了他们的推测,林荣德绝对与尹厚禄的尸体被人调包的事情有关系,所谓的冷,估计是与尹厚禄有关,而被火烧一样的浑身疼,估计就是与那名到现在都身份不明的死者有关了。
“林荣德,有人来看你了,你看看你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是不是你的朋友啊?”张医生用问出温和的语气,声音轻柔的对角落里的林荣德说,就好像生怕声音大一点,或者语气强烈一点就会刺激到了林荣德似的。
林荣德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的抬起头来,朝张医生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不过很快就非常害怕似的垂下了眼皮,把脸埋在自己的膝头,两条手臂环抱的更紧了一些。
贺宁这才看清楚了林荣德的相貌,之前在林荣德家里面她也看到了一张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那张照片应该是几年前拍的,因为照片上林荣德的女儿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照片上面的林荣德看起来肤色有些深,这可能和他之前一直是在工地上面干活儿的经历有关,总体来说,算是一个挺结实健康的年轻男人,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照片里面两三年前的林荣德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枯瘦,就好像浑身上下的水分都被人给抽干了似的,眼窝深陷,显得眉弓骨特别的高,颧骨也凸显出来,这使得林荣德的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包着皮的骷髅,他的头发也已经白了一大半,那一身病号服穿在身上,就好像是一套衣服挂在衣服架子上一样,并且他现在的这副样子,乍看起来倒是真的挺像死去的尹厚禄了。
第十一章 特殊指认法
张医生在一旁又低声对他们说:“现在连带反光的东西都不敢让他看到,他一看到什么镜子啊、金属啊,或者是玻璃这些上面反射出来的自己的样子,就会被吓得大呼小叫,然后就有撞墙又砸自己的头,所以我们都是特别小心的。”
说着,他朝一旁指了指,贺宁这才注意到,原来林荣德的这间病房,就连窗子上面都贴上了一层磨砂贴膜,的确不能够反射出影像来。
林荣德最害怕的可能就是被他参与调包了尸体的尹厚禄,或许还有那个贺宁和汤力都不知道的相貌的那名已经顶着尹厚禄名字被火化了的死者,偏偏现在他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恐惧下,日渐消瘦,形容枯槁,竟然外形上面开始向尹厚禄靠拢起来,这也难怪他一看到自己的影像就会吓成那个样子。
林荣德不开口,就只是瑟缩在角落里面,不停的颤抖着,张医生让汤力和贺宁在自己身后等着,自己向前走了两步,见林荣德缩的更紧了,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墙里面似的,便也停下了脚步,缓缓的蹲下身子,那个架势就好像是对待一个十分警惕又胆小的小动物一样,他蹲下之后,干脆席地而坐,与林荣德保持着平视的姿态,开口与他攀谈起来,问一些很寻常的话题,比如说林荣德前一天晚上有没有睡好啊,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之类,林荣德几乎不说话,就只是点头或者摇头来表达,张医生对此早已经是见多不怪,只当他这就是正常反应。
“林荣德,你还记不记得……尹厚禄?”张医生绕着圈子和林荣德单方面的闲聊了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说出了尹厚禄的名字,试探一下林荣德。
林荣德听了这个名字,并没有像所有人预测的那样突然之间受到惊吓或者表现的十分紧张害怕,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木然的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压根儿就不认识尹厚禄这个名字似的。
“张医生,”贺宁小心翼翼的向前一步,走到张医生背后,俯下身,小声的询问道,“林荣德现在能够清楚的分辨和认出名字来么?”
“能,他只是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智商是没有受到影响的,说他的名字,他身边认识人的名字,他都有反应,”张医生点点头,“我觉得他不认识这个名字。”
不认识尹厚禄的名字,这倒是可以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林荣德在这件事里面牵扯并不深,估计只是拿了一万块钱的好处费,帮人做事而已。
那么那个与他在林荣德去世前后频繁通电话的司机,到底又会是谁,那个人在这件事里的牵扯是会比林荣德更深还是更浅?贺宁看林荣德无动于衷的木然状态,心里面隐隐的觉得有些发愁起来。
汤力倒是不太发愁这些,他从口袋里把殡仪馆负责人提供出来的那一份当时在殡仪馆工作的司机名单拿了出来,递给张医生,又把殡仪馆前任负责人的名字告诉他,对他说:“麻烦张医生把这几个名字读给林荣德听一听。”
张医生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图,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先对林荣德说出了殡仪馆前任负责人的名字,然后观察林荣德的反应。林荣德很显然是认识这个名字的,听到了这个名字,他的眼皮动了动,抬眼又朝张医生看了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却好像是在奇怪为什么张医生会忽然提起这么一个人来。
“林荣德,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张医生没有马上往下念名单上面的人名,而是先开口向林荣德反复确认,“他是不是你的朋友?你认不认识他?”
林荣德反应慢半拍的点了点头。
张医生又回手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汤力和贺宁:“那他们呢?”
林荣德缓缓的摇了摇头,眼神有一点怯怯的朝汤力他们打量了一番。
张医生回头看了看汤力和贺宁,方才他那么做应该是想要给他们证明,林荣德的确可以区分得了熟人和陌生人的名字和面孔。然后他又转向了林荣德,看了看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问道:“那你认不认识秦雄?”
林荣德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听到他在殡仪馆工作的同事的名字,他似乎稍微有一点反应,不过还好,并没有太强烈的情绪起伏,总体还算稳定。
“那么……李丹枫呢?你认识么?”张医生又看了看名单上的第二个名字。
林荣德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估计对这个名字他有些记不清楚,所以第一反应认为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后来又想起来了。
张医生又继续往下念名单上的名字,林荣德的反应基本上都很正常,直到张医生念到了名单上的倒数第二个名字的时候,林荣德的反应才变得不太一样。
“苗远,你认识苗远么?”张医生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缓。
可是林荣德的反应就完全不一样了,一听到苗远的名字,他就好像忽然之间身下的地面和身后的墙壁都长出了尖刺一样,以让人惊讶的速度迅速的从地上弹跳起来,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惊恐,脸色比方才还要更加惨白几分。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不干!我不干!我再也不干了!你去找别人!去找别人!不要找我!啊——!”他两只手的手指插进自己的头发,狠狠的拉扯着自己的发根,就好像是想要把那头上花白的短发连同头皮一起扯掉似的,一边叫嚷着,一边飞快的从原本自己躲藏的墙角跑开,直接朝大门方向冲了过去。
两名护士见状,赶忙上前拦住他,生怕一个没拦住,他就真的有可能冲出去,或者做出什么伤人的行为。这个时候他们健壮结实的身材就有了用武之地,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及时拉住了林荣德的手臂,试图制止住他的冲撞行为。
然而,这下子贺宁可真的见识到了为什么那个明明一身腱子肉还说自己的体力有些时候不够用的男护士为什么会这么说了,两个男护士看得出来是已经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可是林荣德还是一脸惊恐的拼命向外面挣扎,别看他干瘦干瘦,好像一阵风就能够被吹散了似的,现在却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力大无穷了似的,硬是把两个护士都差一点点给一并拖出去,要不是两名男护士使出浑身力气来拼命拉着他,搞不好现在已经冲到门口去了。
张医生见状,赶快到门外去叫人,汤力也很戒备的挡在贺宁身前,毕竟他也不清楚林荣德到底是只会自残,还是对别人也有攻击的倾向。
很快就又从外面来了两名男护士,四个人才总算是牢牢的把林荣德给控制住了,张医生让护士给林荣德使用了镇静剂,过了一会儿,林荣德终于不再疯狂的挣扎,人也蔫了下去,嘴里面嘟嘟囔囔的说:“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错了,我给你们立牌位,给你们烧纸……我不该让你挨冻……我不该烧你……”
他的眼神是涣散的,来来回回念叨的都是这几句话,声音也渐渐的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没有了声音,估计是镇静剂起了作用,他的身子渐渐软了下去,最终发出了深长缓慢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张医生安排几个护士把林荣德安顿好,这才带着贺宁和汤力离开了病房。
“看来林荣德的心结就在这件事上,这件事是怎么回事,虽然我还不算特别清楚,但是至少从你们那里知道了一个大概,回头针对这件事作为切入点,重新制定对林荣德的治疗计划应该也不难。不过一提起这件事来,他的情绪波动就这么大,这么容易失控,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按照原本的计划从他那里问出什么。”
“没关系,我们已经有答案了。”汤力摇摇头,表示没有妨碍。
张医生愣了一下,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所以很快就明白了汤力的意思,于是便点了点头:“那可就太好了,咱们这算是互帮互助吧,你们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呢,也算是找到了林荣德的症结所在,都算是有所收获了!”
林荣德刚刚又被刺激到了,反应那么激烈,现在用了镇静剂也不知道多久才会醒过来,贺宁和汤力觉得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枯等着,于是便和张医生商量了一下,既然他在之后对林荣德的治疗过程中,会需要想办法针对林荣德的这个心结去予以解开,那么假如进展顺利的话,就势必会从林荣德的口中得到一些信息,所以他们便摆脱张医生,在之后与林荣德就尸体调包的这件事进行沟通和试探问话的时候,为他们留一份录音,以便于他们从中想办法挖掘可用的信息。
张医生考虑到这件事情的特殊性,便爽快的答应下来,并且把贺宁和汤力一路送到了办公楼的门口,也幸亏张医生的这份热情,否则从病房楼到办公楼这一路上曲曲弯弯的特殊路线,完全找不到路虽然说不至于,但是估计他们两个人也要多走一点冤枉路才能够找回到前院这边来,有张医生带路就容易多了。
走出精神病院的大门,贺宁紧绷的神经这才终于算是稍微放松下来了一些,坐上车之后,她笑着对汤力说:“说真的,跟你越来越熟悉之后,我发现自己最开始印象中的那个汤力,好像完全不是你。”
“你最开始印象中的汤力,是什么样的?”汤力对此倒是很有兴趣。
“木讷,呆板,一根筋……”贺宁掰着手指一条一条的罗列出来,刚说了几点,就看到汤力向自己投来了有些幽怨的目光,便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你别那么哀怨的看着我好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怎么没有一条是正面的呢?好吧,这一点我承认,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毕竟是谁刚一见面就说我太聒噪来着?”
汤力听她这么说,也笑了:“幸好有加深了解的机会,不然我就要被自己当初的‘保护色’给害惨了。你现在对我什么印象?”
“想听赞美就直接说,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贺宁嗔怪的瞥了他一眼,“现在啊,我觉得你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典范,表面上看起来好像老实巴交,还是挺一根筋的样子,但是实际上肚子里面鬼心眼儿多着呢!就说刚才吧,林荣德摆明了就是不太可能愿意开口跟咱们两个人有任何的沟通,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根本理都不理,而且从头到尾蔫蔫的,一句话也不说,就光是点头摇头,这样一来的话,咱们搞不好就等于是白跑一趟了。你倒好,让张医生读那份名单给林荣德听,林荣德最所以会精神崩溃,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直接原因,都是调包了尹厚禄的尸体,把另外一个人给冒名顶替的焚化了的这件事,所以只有与这件事情沾边的人或者事,才能够触动他,让他的情绪出现比较剧烈的起伏,其他那些名单上面的司机,与这件事情无关,所以林荣德听到他们的名字只会有很平淡的反应,但是听到那个叫做苗远的人时,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非常害怕的样子,就好像见到了尹厚禄和那个不知名死者的鬼一样,那就说明这个苗远和那件事极有可能是有关联的,否则也不会让林荣德一下子就被刺激得连病都发作了。”
“对,他既然没有办法和咱们沟通,那就只能用这种特殊的办法,间接的让他帮咱们‘指认’一下那个司机会是谁了。”汤力摸出殡仪馆负责人提供出来的那个名单,核对了一下,对贺宁说,“你看,这个苗远,原本就是负责运送尸体的,在林荣德发疯之后没多久就也离职了。”
第十二章 冤家
“看来这个苗远很值得关注啊!我问一下那边的负责人知不知道苗远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贺宁拿出手机,准备给殡仪馆的负责人打电话。
汤力点点头,把那份名单交给贺宁,自己专心开车,准备返回公安局。
贺宁联系到了殡仪馆负责人,对方也不是特别清楚,毕竟他上任的时候,苗远都已经离职很久了,对方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这些,单位方面也没有登记的特别仔细,就算原本有记录,现在对方离职了几个月,也未必还会保留着,所以他也不敢一口答应,只能说自己会想办法帮他们问一问。贺宁也没有强求,打算回了公安局之后他们自己也着手查一下苗远这个人,双管齐下,争取事半功倍。
回到公安局之后,贺宁和汤力就开始动手调查起苗远的个人信息来,结果年龄差不多的同名同姓男青年,他们一下子就找到了三个,两个本地的,一个外地的,暂时没有办法确人三个人当中谁是那个在殡仪馆工作过的人,而殡仪馆负责人那边也还没有消息,贺宁和汤力决定先不催促他,再等一等。
这一等,没把殡仪馆负责人的电话等来,倒是等来了另外一个人。
林飞歌在此之前已经很久都没有到刑警队办公室这边来过了,上一次过来的时候还是为了炫耀自己相亲对象是一个富二代,之后就没有怎么过来这边了,今天她忽然又跑了过来,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进了办公室之后,东张西望看了看,发现和她比较熟的人居然就只有贺宁在,汤力倒是也能勉强算一个,只不过汤力平日里不大愿意理睬她,林飞歌也嫌汤力少言寡语太木讷,所以两个人几乎没有怎么说过话,只能姑且算作是林飞歌到了公安局实习之后见面比较多的人。
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林飞歌倒是没有怎么太失望,脸上表情略显得意的朝贺宁走了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了贺宁桌旁。因为刑警队这边实在是没有什么跟她关系尤其好的人,所以林飞歌到现在还不知道贺宁和汤力的事情,贺宁当然也不会特意去通知她,她便一直保持着这种“无知”的状态。
“你跑我们这儿干嘛来了?”贺宁没想到林飞歌居然会主动往自己跟前凑,两个人的互不对盘完全是摊开在明面上的,谁也没有去遮掩过,所以平日里能不打交道,谁都不想去自找心烦,现在看林飞歌这个架势,摆明了没有什么好心眼儿,贺宁这边被案子牵扯着精力也不想多理她,只不过既然她摆明了是宠着自己来的,肯定不会是为了让自己心情愉快的目的,那自己也索性先下手为强,在嘴巴上面先占一占林飞歌的便宜,“是来报案,还是来自首?”
换做以往,林飞歌早就会反唇相讥了,今天她却反常的没有吭声,脸上挂着一种让贺宁有点摸不清头脑的淡淡得意和兴奋,还对贺宁笑了笑,说:“都不是,我是提前过来等着的,一会儿杨大队要过来宣布一点事情,你肯定会喜欢。”
贺宁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腔,林飞歌这明摆着是在说反话,而且看她那个掩藏不住的得意,就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贺宁才不会那么傻的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就去开口于林飞歌打嘴仗,她只是满不在乎的撇了撇嘴,继续处理手头上的工作,倒是一旁一直没理睬人的汤力抬眼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林飞歌。
嘴上是没有搭腔,不过贺宁心里面还是有一点点犯嘀咕的,她左思右想,自己最近刚刚接手了这么一桩有一点奇怪的案子,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杨大队假如一会儿真的过来宣布什么事,应该也不会是对自己的点名批评才对,可是如果不是这种类似的情况,还有什么能让林飞歌这么兴奋,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的其他情况么?贺宁还真有点想不通、猜不透。
林飞歌没人理也不太在意,自顾自的坐在那里摆弄着手机,贺宁和汤力继续处理他们的工作,彼此谁也不理谁,就这么又过了十几分钟,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林飞歌一听到这脚步声,立刻就来了精神,手机收了起来,也不摆弄了,身子也坐得很直,一副翘首期盼的样子,贺宁看她这个模样,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面忽然闪现出了动物世界里狐獴的形象,这让她差一点忍不住笑出来。
当然,人家狐獴可比林飞歌长得萌多了,至少没长一双偷牛贼一样的眼睛。
很快,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口,办公室大门随即被打开,打头走进来的果然是大队长杨成,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贺宁并不认识,而另一个就恰恰相反,想不认识都难,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她宰了一顿大出血的董伟斌。
这下子贺宁倒是忽然之间明白了刚才林飞歌那一副想要看好戏一样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所以她看到董伟斌跟在杨成身后一起走进来,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好像根本不认识对方一样,态度很是平淡。反倒是汤力看到了董伟斌,眉头微微皱了皱,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也同样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来,大家手头的事情先放一下,我给大家做个介绍。”杨成开口对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说,“这两位是从警校那边派过来进行基层实践工作锻炼的,这位叫李寒,这位叫董伟斌,你们大家认识一下,未来的半年时间,他们都要在咱们刑警队这边,回头你们熟悉熟悉,在工作上面,李寒和伟斌也多和大伙儿交流。”
那个叫做李寒的人和董伟斌都很客气的回应了杨成,并且向办公室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董伟斌的视线在办公室里面扫了一圈,看到贺宁,目光略有停留,不过很快就移开了,最后落在了贺宁身边的林飞歌身上,对她笑着点了一下头。
贺宁瞥了一眼林飞歌,她果然笑得一脸娇羞甜蜜,脸颊上好像还有两抹若隐若现的红霞飞了上来,那含羞带怯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她平日里的风格。
完了,贺宁在心里面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她隐隐觉得那个和林飞歌相亲,还请她吃了好几顿昂贵大餐的富二代估计花费算是要打了水漂了,如果不是心里面有悸动,哪个女孩儿脸上会流露出林飞歌现在这样的表情和神态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说不定对于那个富二代而言,董伟斌这个时候忽然冒了出来,说不定倒是一种解脱呢,自己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杨成估计也还有别的事情,所以替董伟斌和那个叫做李寒的人介绍过了之后,就带着那位李寒一起离开了,原来被留在刑警队这边的就只有董伟斌一个人而已,他们走了之后,董伟斌也其他人逐一打了招呼,包括汤力在内,就好像两个人只不过是除此见面,并没有经过上一次被宰了一顿大餐的惨痛经历似的,汤力也淡淡的对他点了一下头,其他人对于汤力的这个反应自然是也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他这个人一向情绪内敛,与谁初次见面的时候都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倒是到了贺宁这里,董伟斌的待遇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原本贺宁还在想,当着其他人的面,如果董伟斌对自己态度十分热络,自己到底是冷鼻子冷脸的让他碰壁,还是稍微给他一点面子,敷衍一下把事情给带过去,结果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原来是多虑了,董伟斌只是对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很应付了事的模样。
这倒是的的确确出乎贺宁的意料,就连汤力似乎也有那么一点诧异,林飞歌倒是一直留意着呢,看到董伟斌对贺宁反应冷淡,她脸上的得意就又浓了几分。
“师兄,我可以下班了,你呢?还要继续留在这儿么?要是你也可以下班的话,那咱们就一起走吧,我请你吃饭。”林飞歌这会儿也不理睬贺宁了,往董伟斌跟前凑了凑,一脸讨好的笑容,两只眼睛里面都快要飞出粉红色桃心儿来了。
“哎呀,那可不行!”董伟斌一本正经的对林飞歌摇摇头,“我昨天刚到就是你给我接风洗尘的,这一回就算是轮也轮到我这个师兄请师妹吃饭了!”
“好呀,那你稍等一下,我回去办公室那边换一下衣服,然后咱们就走!”林飞歌听了董伟斌的话,简直已经心花怒放了,只不过是碍于在场还有别的人,所以才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在董伟斌和别人面前佯装着矜持。
董伟斌对林飞歌一脸温柔的笑着点了点头,林飞歌就几乎快要雀跃着离开了刑警队办公室,回去换衣服,准备跟着董伟斌共进晚餐了。
林飞歌走后,董伟斌这才把注意力转向了正在收拾桌面上东西的贺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缓步走到贺宁桌旁,用手指敲了敲贺宁的桌面。
贺宁抬起头看了看他,等着他开口,至少她是没有什么想对董伟斌说的。
“需要这样么,贺宁?”董伟斌一开口就冒出了这样一句,“都是成年人了。”
“谢谢你提醒我这件事啊,”贺宁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以为成年人说话都有铺垫,不会这么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呢。”
“看到我来这儿,你就那么不开心么?”董伟斌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我就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怕你误会,我真的不是为了你所以才到这边来锻炼的,当初学校那边这么安排的时候,我也对领导提起来过,说我想要留在C市,不想到外地去,或者让我去B市也行,我都没意见,但是领导说了,有个同事老家是B市的,正好家里头有事情,所以我没有得选。”
“然后呢?”贺宁示意他继续往下说,并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董伟斌一愣,他准备好要对贺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原本以为贺宁会矢口否认,反唇相讥,没想到她居然只是很平静的听完了,还问自己“然后呢”,他哪里还有什么然后可以对贺宁说,现在一下子只能干瞪眼了。
贺宁其实也猜到了没有自己的反馈做铺垫,董伟斌肯定是接不下去的,于是便对董伟斌笑了笑,点点头:“没啦?嗯,好,你放心吧,你要不说我可能还真误会了,以为你董伟斌是什么厚颜无耻之人,舔着脸死缠烂打到这儿来了呢,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就放心了,我也觉得,你就不是那么不要脸的人,是吧?有你这话,我就绝对不会误会你的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说完之后,她还站起身来,非常豪迈的抬手拍了拍董伟斌的肩膀,然后看了看时间:“你要走就快走吧,林飞歌换个衣服估计用不了那么久,你是人家的师兄啊,可别让人家等着。”
正说着,就好像是回应贺宁的说法似的,林飞歌又出现在了刑警队的办公室门口,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身便装,看样子好像还特意画了一个妆,一脸喜滋滋的表情,就是一看到董伟斌站在贺宁桌旁,她脸上的表情略微僵了一点。
“师兄,你干嘛呢?还走不走啊?”她开口招呼董伟斌,语气里面带着一点淡淡的不满,不过听起来倒有点像是在撒娇一样。
董伟斌赶忙堆起一脸的笑容,对她点点头:“你已经换好了是么?我这就来。”
【备注:关于“偷牛贼”的梗是小莫小时候总听家里老人用的一种表达方式,就是形容人的眼睛长得又大又鼓,就好像牛眼睛一样。也不知道别处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说法,怕大家看不明白,所以备注解释一下。】
第十三章 舅舅
林飞歌站在门口一脸喜滋滋的点了点头,董伟斌倒是也没有再同贺宁说什么,大步流星的走向了门口,和林飞歌两个人一起离开去吃大餐了。
贺宁对着空气翻了一个白眼,看了看时间,皱起眉头:“怎么殡仪馆的那个负责人到现在都没有给咱们回个信儿呢?他不会把这事儿忘了,下班回家了吧?”
“我打电话再问一下,和他没有利益关系的事,他未必会积极。”汤力拿起电话来,准备给殡仪馆负责人打电话,不过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贺宁,“董伟斌忽然跑到这里来,你……没关系吧?”
“我?我有什么关系?”贺宁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汤力的意思,便对他笑着摆摆手,“你别担心,人家不是都特意过来提醒我,让我别自作多情了么,所以只要他别来招惹我,跟我就没有关系,招惹我的话,我又不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而且你也不要把我的魅力想的那么大,说白了他也不过就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不甘心我这条傻鱼死活不肯咬钩,还把鱼饵给吃了的事实罢了。”
汤力什么也没有再说,对贺宁点点头,既然贺宁都这么想这么说了,那他还真就没有什么需要去安慰的,于是便调出殡仪馆负责人的电话打了过去。
对方还真的是和贺宁推测的一样,并没有特别重视这件事,汤力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外面与别人应酬呢,背景里面声音略微有一点吵杂,似乎是在饭店里面,能隐隐约约的听见服务员传菜的说话声。
“我帮你们打听了,人家还没给我信儿呢,你们让我怎么给你们信儿啊?”那位负责人似乎还对汤力打电话过来追问的行为表现的略微有一些不太满意,“你们要查的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都还没在这边呢,我什么都不清楚,已经很用心的在帮你们找人了,你们也得让我喘口气,我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吧?”
“你托了什么人找苗远?”汤力眉头皱了皱,又问道。
“当然是跟苗远认识的人了,问了好几个,都联系不上他,这我有什么办法呢?人又不是我藏起来的,你说是不是?”殡仪馆负责人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要不然我把那个时候的负责人联系电话给你们,你们找他,让他帮你们去找人算了!一来他比我跟底下的人熟,二来这祸也算是他在的时候惹下来的,没道理他当初没有监督好,下面的人闯祸了,现在让我来给擦屁股吧?”
一听对方的这个态度,汤力就知道想要指望他帮上多大的忙是不可能的了,于是向他询问了一下认识苗远的人的联系方式,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这人怎么这个样子啊!”贺宁在一旁也听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人一开始的时候生怕这件事传出去会对他那里造成影响,耽误了他的收入,现在一知道了咱们不打算把这件事很高调的到处调查,立刻就有恃无恐,开始推脱!这人品也真的是让人无话可说啊!”
“一样米养百样人,不奇怪。”汤力比贺宁参加工作的年头多,自然也比她要淡定一些,不太在意的笑了笑,“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自己找效率更高。”
贺宁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就算软磨硬泡的非要对方协助调查,也不可能真的拿着一根小鞭子跟在后头一个劲儿的去抽打着往前赶,人家有心想要拖拖拉拉的不当一回事,谁也没有办法。
估计殡仪馆的负责人一看汤力这是打算自己接手了,也乐得把担子赶紧卸下来,给汤力发联系方式倒是挺积极,不到两分钟一条短信就发了过来。他一共发过来三个人的联系方式,都是当初和苗远打过交道,并且现在也还是在殡仪馆继续工作的人,贺宁和汤力便分头打电话联系起这三个人。
贺宁打电话联系的那个人名叫齐达,也是殡仪馆的司机,不过和苗远不太一样的是,他是专门负责开着中巴去接送死者亲友的司机,而苗远则是专门负责去医院和家中把死者遗体载到殡仪馆这边的灵车司机。
齐达接到贺宁电话的时候,也没有显得多么惊讶,他似乎对警察会打电话联系自己这件事已经有了预料,只是不太清楚苗远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唉,我真是当初就应该听我老婆的,少跟苗远打交道,干脆不打交道最好,我老婆就说苗远不踏实,早晚要惹事,我还不信她,现在看来啊,那句话说的真对,男人啊,就得听老婆的话,跟dang走!吃饭不吃亏啊!”齐达忍不住在电话里头对贺宁抱怨起来,“我们领导给我打电话以后,我也给苗远打电话来着,但是他的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的,我也找不到他啊,他到底干了什么了?”
“你和苗远一起工作有多长时间了?”贺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开口问道。
齐达想了想:“他突然辞职之前,一共有快半年吧,他一共也没在我们那儿干多长时间,他家不是咱们本地的,不过里这儿也不太远,听说是他舅舅在A市,给他联系的这么一个工作,他还挺不乐意的来着,嫌他舅舅给他找了一个拉死人的活儿,说要是能像我一样,开车拉活人也比他那样的强。我那会儿吧,是觉得我们那种单位,说实话,外人愿意跟我们打交道的,有,但是真不多,人家都觉得忌讳,说我们成天在那种地方,跟死人打交道,像我这种还凑合一点儿,别人一听说我是开中巴拉活人的,不和死人直接打交道,还能好一点,不瞒你说啊,我们单位有俩小姑娘,给死人化妆穿衣服的那种,到现在都快三十了,没找到对象呢,因为哪家都不愿意自己儿子找一个成天给死人化妆的媳妇儿。”
眼见着齐达越说越远,已经开始跑题了,贺宁赶忙提醒他:“苗远他……”
“哦,对对,苗远,我这一说就扯远了!”齐达回过神来,赶忙把话题给重新拉回来,“他当时就是挺不愿意在我们这儿干的,说本来到了这边就没有什么朋友,他舅舅也不怎么管他,他自己挺孤单的,所以我才跟他来往多了一点,没事儿叫他到家里来吃个饭,或者跟他出去喝点小酒什么的,他总跟我抱怨来着,说他舅舅把他骗了,跟他说给他找了一个工资又高又轻松的工作,结果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拉死人的,但是他爸也说了,他这回要是再不好好上班,就要把他腿打断,所以他也不敢说不干就不干的回家,只能凑合着。后来那不没过半年就没影了么,我还以为他撂挑子不干了呢,敢情这是惹了麻烦了?”
“你说你家里人认为苗远早晚要惹麻烦,指的是哪方面?”贺宁问。
“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他不本分,一天到晚又嫌钱少,又嫌活儿累,这也不愿意,那也不顺眼的。我老婆说跟他打交道,好人都给搞得没精神头儿了,整天对什么都不满,对什么都有意见,那肯定活不明白,搞不好还得惹麻烦,说感觉他就不像是那种能本本分分好好过日子的人,怕我被他给带坏了。”
“苗远离职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或者是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贺宁继续询问苗远的事情,“就比如说他想过辞职不做了之类的。”
“那还这没有,你这么一说啊,我还想起来了,”齐达在电话那边说,“苗远不干了之前的一段时间,他还真有一阵子没说过想要不干的事儿,我看一天天乐呵呵的,我还以为他终于踏实下来,不一天到晚瞎捉摸了呢,结果后来没过多久,忽然之间就不来了,我也找不到他,问别人也不知道他为啥突然就不干了。那会儿我也没深琢磨,你们这一打听他,我觉得他可能是惹事儿了。”
“你们之前有一个火化工名叫林荣德的你认识么?”
“啊,林荣德啊,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他,不就是疯了的那个么!”齐达回答的很干脆,看样子对林荣德印象还是很深的,“当时这事儿传到我们单位,那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单位上下没有人不知道,好多人都说肯定是胆小,结果偏偏干这么一行,他那可是烧死人的,最吓人的活儿,可能就吓疯了呗。”
“据你所知,苗远认不认识林荣德?”贺宁问他。
齐达迟疑了一下,忽然恍然大悟的说:“哎呀,他还真认识林荣德!你不说我想不起来,我看到过他们俩说话,有多熟我不知道,但是肯定认识。苗远忽然之间就不干了那会儿……好像林荣德才疯了没几天!哎呀,林荣德不会是被苗远给吓疯了的吧?苗远那小子有点没谱儿,总喜欢吓唬人,之前还因为吓唬了一个给死人化妆的小姑娘,把人家气得当场就哭了,事后差一点儿没叫家里头的爸爸啊哥哥啊什么的过来揍苗远一顿,我当时还说过他呢,我说玩笑可不能乱开,火葬场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真要是给人家吓出个好歹来,那麻烦就大了!”
“现在我们也还暂时不能确定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你知道苗远舅舅家的地址么?他舅舅叫什么?苗远在你们那边上班之前,是在舅舅家住么?”贺宁问,毕竟那个亲戚只不过是苗远的舅舅,不是苗远的父母,就算她可以根据齐达的说法大致猜到之前自己和汤力收集到的三个苗远里面哪一个才是真正想要找的人,也很难快速准确的通过苗远的个人信息查到他的舅舅。
“他舅舅叫啥我还真不知道,之前他也不是跟舅舅家里住,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不过我知道他租的房子在哪儿,还有他舅舅家住哪儿,之前我跟他出去喝酒的时候,陪他去他舅舅家取过他爹妈从老家给捎过来的东西。”
“那你就把这两个地址都告诉我吧。”贺宁一听有收获,赶忙开口说。
“行,那你找个啥东西记一下吧,我告诉你,不过具体哪个门儿,我不知道门牌号是多少,就是大概记得怎么走,你多担待啊。”齐达也是个爽快人,并没有推三阻四,依照着自己记忆里面的大致位置和路线,给贺宁描述了一下苗远之前租房子的地方,还有他舅舅家的大概住址。
“有收获了。”贺宁把齐达提供出来的两份地址递给一旁也刚刚挂断电话的汤力,之前被殡仪馆负责人搞得有些郁闷的心情也总算轻松了一点,“果然是求人不如求己,殡仪馆负责人就没有帮咱们问出这些东西来。”
“嗯,我打电话的人也说,苗远的离职非常突然,并且在林荣德出事之后,他的状态也不太好。”汤力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份地址看了看。
“总不会……苗远也被吓疯了吧?”贺宁不算是一个迷信的人,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在女孩子里面胆子也还算比较大的,但是胆子再大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假如说可能参与到尹厚禄尸体调包事件当中的两个人,一前一后都被吓疯了,那这件事情想一想,还真是会让人觉得有点头皮麻麻的。
“应该没有那么巧,但是如果做贼心虚,那心理压力自然就不是咱们能想象的,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其实叫门的未必是什么鬼,只不过是做了坏事的人自己的良知让他们心虚和煎熬罢了。”汤力说。
贺宁笑了出来:“好家伙,说起话来就好像是个哲学家似的!那哲学家,咱们现在干什么去?”
“加个班吧,趁着这个时间家里有人的概率最大,走一趟。”汤力拍了拍贺宁记着地址的本子,对贺宁说。
第十四章 庙
贺宁对此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反正为了案子的事情加班加点也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也有了这种觉悟。汤力说的的确有道理,到了白天的时候,上班的上班,办事的办事,难保家里有没有人在,现在这个时间最好了,除非是专门上夜班的工作,否则苗远的舅舅应该会在家。
两个人立刻动身,开车直奔苗远舅舅家的住址,苗远之前租房子的那个地方已经被他们默契的自动忽略掉了,既然苗远会突然辞职,并且现在和所有人都失去联系,手机始终在关机状态,这就说明了他要不然就是已经出了什么事,要不然就是因为害怕,所以躲了起来,总之不可能还老老实实的呆在原本租住的地方,那个地址又比较偏远,临近殡仪馆所在的地理位置,却已经快要出了市区,他们没有必要特意大老远的到那边去白跑一趟,还不如先去苗远的舅舅家里,然后从他舅舅能够提供出来的信息和线索再做要不要去一趟那边的决定。
苗远的舅舅家地理位置倒是还不错,就是小区老旧了一点,贺宁他们找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还多,敲开了苗远舅舅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很大声的播着天气预报,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矮矮胖胖的,躺着一头的短卷发,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估计是没有想到都这个时间了还会有人上门来,她看起来有些吃惊,茫然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
“你们找谁啊?”她看了看贺宁,又看看汤力。
汤力拿出了工作证,向她出示了一下:“请问这里是苗远的舅舅家么?”
那中年妇女愣了一下,没有回答汤力的问题,而是转身就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朝里面喊道:“老伴儿你赶紧出来一下!快一点儿!你那个外甥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什么事儿了?怎么人家警察都堵咱门口要人了呢?!”
她这么大声的一喊,里面顿时就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人影还没看到,就听到一个男人的抱怨声:“别喊了,别喊了,来了!你说我这上个厕所都上不踏实!”
随后,一个瘦高瘦高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从客厅内侧走了过来,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一抬头,正好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贺宁和汤力,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不满的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婆,特意压低了声音说:“我的老天爷啊,你可饶了我吧!这大门就那么大敞四开的,你就给我嚷嚷那么大声?!你是生怕左邻右舍都不知道还是怎么着?我丢人你光荣啊?你可快闭上嘴巴!”
说完之后,他才迎到门口来,一脸抱歉的对贺宁和汤力笑了笑,示意他们两个人赶快进门来,又把他们让到客厅里,不太好意思的说:“唉,让你们见笑了!我是苗远的舅舅,我也是被我那个不争气的外甥给吓怕了,这周围邻里街坊都是多少年的老熟人了,真要是被人知道什么,我这一张脸都没地方搁!你们快坐吧,有什么事坐下聊!就算不说我也能猜到,肯定是苗远那小子又惹事儿了!”
贺宁和汤力在苗远舅舅家的客厅里坐了下来,苗远舅舅随手拿起茶几上免的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上了,客厅里面一瞬间就静了下来,他又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动手又把电视机给打开了,只不过是用遥控器把电视音量调小了一些。
“你折腾什么呢?”到房间里面去不知道取什么东西的矮胖中年女人又返了回来,很显然她就是苗远的舅妈,这个家里面的女主人,“来人你还看电视?”
“你懂什么,隔墙有耳,家丑不可外扬。”苗远舅舅理直气壮的说。
苗远舅妈很不愿意和苗远的事情搭边儿,听了这话之后就只是撇了撇嘴,然后就转身又返回了房间里面,还顺手把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苗远的舅舅有些局促的坐在家里面的小沙发上头,两只手在膝盖上一个劲儿的搓着,一脸又尴尬又讪讪的笑容,略微纠结了一下才开口小心翼翼的问:“二位,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他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了?你们跟我说,我保证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实在不行我就揍他一顿,在他屁股上踹几脚。”
“苗远他人现在是在哪里?你能联系上他么?”贺宁问。
苗远舅舅立刻一脸为难的摇了摇头:“哟,这个我还真不是很清楚,最近有一阵子我们没有什么联系了,这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也不拿我这个舅舅当回事儿了,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帮你们给他打个电话吧!”
“好,那就麻烦你打电话联系他一下了。”贺宁对他点点头。
苗远舅舅伸手把摆放在沙发一旁的座机扯了过来,又从一旁抓过来一个貌似是用来记录电话号码的小本子,在上面翻找了几下,抓起听筒开始拨号,贺宁仔细的留意着他拨号的动作,发现苗远舅舅拨打的那个电话号码,就是他们之前尝试过,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打通的那一个。
“咦?这小子电话怎么打不通呢!”苗远舅舅听着电话里面的提示音,皱了皱眉头,嘴里嘟囔着,把电话给挂断了,回过头来带着歉意的对贺宁和汤力笑了笑,说,“哎哟,这可怎么办,他电话关机了,打不通啊!”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你告诉我们他的住处,我们直接去找他也是一样的。”贺宁并不在意苗远舅舅给出这样的答案,毕竟这个情况他们并不是刚知道。
苗远舅舅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住在哪里,当初我刚刚把他从他老家弄过来的时候,他倒是在我家里住过一阵子,但是后来嫌我管东管西,不愿意继续住在我这里了,就跑出去住了,每次我问他住在哪里,他都不吭声,要么就跟我打哈哈,要么就是抬屁股就跑,就是不告诉我,我也没有办法啊。要不你们跟我说吧,回头我肯定批评教育他。”
“你根本找不到他,要怎么批评教育?”汤力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忽然开了口,抛给了苗远舅舅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涉及到的事情,是可以通过你的批评教育就解决的?”
苗远舅舅被他突然这么一问,也给问了一愣,眼睛眨巴眨巴,眼神略微显得有那么一点发飘,脸上露出带着一点尴尬的表情,接不上话来了。
“其实你知道苗远已经闯了祸了,对不对?”贺宁也早就从苗远舅舅的脸上看出了端倪,于是她便对苗远舅舅笑了笑,说,“我们乍一来,都没说来访目的是什么,你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苗远在外面又惹了什么事,被警察堵到了门口,怕我们在走廊里对你说明来意,被街坊邻居听到了会让你丢脸,而不是你的这个外甥既然这么不让人省心,在外面又联系不上,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她这么一说,苗远舅舅的脸色就变得更加不自然了,他讪笑着,贺宁和汤力谁也不说话,就默默的看着他,他便渐渐的也有点笑不出来了,那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就好像干涸在了脸上一样,越看就越让人觉得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
“二位,你们给我稍微透个底吧,我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到底惹了什么事儿了?”最终,他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一反刚才装着糊涂向汤力和贺宁的态度,开口主动询问起来,“你们总这么憋着不说,我这心里头也踏实不下来。”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苗远他人到底在哪里呢?”贺宁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容易的被人随随便便恳求了两句,就率先松口,“如果你对苗远的态度一直都是这么包庇的话,那估计也就是不想要协助我们的调查工作了,那……”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想协助你们的调查工作,小姑娘,你可别误会啊!我是真心里觉得没底,所以就想多打听几句,”苗远舅舅生怕贺宁说出什么后果严重的话来,赶忙趁她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开口打断她的话,急急忙忙的替自己辩白,“我这个不争气的外甥啊,这几年就一直都是我这心里头悬着的一个事儿。想当初,我们当年小的时候,那条件可不比你们现在,那时候别说吃香的喝辣的,那个年月有口吃的,能吃饱了饿不死,有件衣服,能穿暖了冻不死,就行了!什么好吃不好吃,什么漂亮不漂亮,哪有那么多想法啊!家里头孩子一大堆,说难听一点儿,现在有钱烧的,好些个人呐,把那小猫小狗的都当成自己孩子那么去疼去,过去可不是这样的日子,过去那会儿是每家每户都一大群的孩子,那都是那孩子当狗崽子养活,爹妈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我小时候爹妈成天都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家里都是靠我姐姐,就是苗远的妈照顾着,有一次我发高烧,病的感觉都快要死了,是我姐一宿一宿的不睡觉,把我给照顾好的,我这命啊,都有半条是她给的。所以我感激我姐,我想要报答她,她有什么用得着我的,我从来都不会拒绝她,能帮上忙的我都全力以赴,人么,不是得有这么点儿良心么!”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再往下说,语气里就多了几分怒气:“这事儿有的时候也就没处说理去,你看人家别人家的孩子,有的那爹妈工作忙的呀,根本没有时间管他,或者是成天不是打麻将就是在外面玩儿,但是人家那孩子,就是懂事儿,就是自觉!学习啊生活啊,什么都不用家里人操心!我这外甥倒好!我姐一辈子那么本本分分的一个人,偏偏就生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儿子!上学的时候嫌学习累,嫌学习没有意思,死活就不想念了,连初中都没读完就从学校里跑了,我姐管也管不了,就让他在外面混了几年,结果也不学好,总是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也没正经上过什么班儿,这个也嫌累,那个又嫌别人给他脸色看,最后我姐也是没办法了,就找我,让我想想办法,帮我外甥找一个没那么累,稳定一点,也没有人会对他挑三拣四的工作。其实我当时也是头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我那个外甥么!根本就是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那么一块烂泥,但是我姐开口了我又不能不答应,最后我也是废了不少力气,才帮他介绍了一个工作。”
“就是在殡仪馆的那一份工作?”贺宁顺势接了一句。
苗远舅舅愣了一下,赶忙点点头:“唉,对对,就是这个工作,他一开始也不好好干,回来跟我发脾气,说我把他骗来,竟然让他开车拉死人!我真的是气得肺都要炸了,这小祖宗之前倒是拿了驾照跑去拉活人去了,三天两头跟人吵架,动不动拉乘客还总惦记着绕道,好多黑人家十块八块的,一弄就被人发现了,就又得吵一架,就这他还嫌累,那我能怎么办?再说了,就他那个工作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要干就都有机会的呢。好不容易他之前一段时间忽然就不嚷嚷不闹了,美滋滋的上班,我还以为他终于踏实下来了,想要好好干了呢,结果……你说现在你们警察又找上门儿了,我这心里头是真不踏实啊!我也猜不出来啊,他在那种地方上班,还能惹出什么麻烦来?可是要是不惹麻烦,你们警察也不至于闲着无聊想要找他啊!我这心里头真是七上八下的……”
“所以苗远现在人到底在哪里,你应该是知道的,对吧?”贺宁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也听出了端倪来。
苗远舅舅一脸惭愧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算真的知道,他前几天打电话回来过一次,我问他为啥好好的工作就不干了,他说他在什么庙里头,让我别惦记着,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第十五章 唯心
“庙?”贺宁一愣,还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苗远的舅舅点了点头:“对,就是什么庙来着,他也没具体跟我说是什么庙,就说他在庙里呆着,等回头稳妥了再回来,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啥不稳妥的……说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其实心里面一直有点担心,怕这小子是不是在外面把人家别人家的闺女给怎么着了,人家家长不愿意了,所以他才吓得跑去庙里躲着。”
苗远舅舅有这样的担忧倒是不奇怪,毕竟苗远的年纪不大,今年才刚刚二十二周岁,这样的年纪如果读书考大学的话,可能才刚刚要面临毕业,说大,的确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说小呢,又似乎的确不够成熟,这样的年纪,如果没有自控能力,就容易犯很多的错,苗远舅舅的担忧也是其中比较主要的一种。
只是苗远会选择到庙里面去躲避,这种方式却显得有些怪异,如果真的是对别的女孩子做出了什么伤害行为,躲到庙里面去也是无济于事的,除非他认为寺庙是一个一般人都想不到的场所,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把自己在庙里躲藏的事情告诉自己的舅舅呢?单纯只是报个平安的话,只说自己在外面很好就足够了,没有必要特意强调自己的容身之所是一间寺庙,除非他说这种话是因为寺庙这样的一个场所,在这种情况下会给他一种安全感。
可是什么情况下,寺庙会给人以安全感呢?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苗远之前有宗教信仰么?”贺宁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开口问。
“他有个屁的宗教信仰!”苗远舅舅一听这个问题,当即就不留情面的啐了苗远一口,“他要是有点儿什么信仰,还能那么混蛋?一天到晚跟个二混子似的!其实我也觉得挺纳闷儿的,这小子平时吃饭从来离不开肉,一顿不吃肉,估计饭他都吃不下去,这怎么突然就跑到庙里去了呢?那天天清汤寡水的,他能受得了?不过这事儿我都没敢跟我姐说,因为我也搞不清楚这小子到底为啥跑到人家庙里头去,也不知道现在还在那边不了,我怕我告诉了我姐之后,她以为自己唯一的那么一个儿子还看破红尘了,跑去当和尚,一下子接受不了,再受什么刺激,而且万一她再觉得是我给介绍的工作不好,让她儿子想跑去出家,我可担不起责任。”
“距离上一次苗远给你打电话说他在庙里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他中间一直没有再联系过你么?”贺宁担心现在苗远会不会还在原本的容身之处。
苗远舅舅盘算了一下:“都有好长时间了,三个月?我记不清了,反正日子不短了,打那之后他也没再给我来过电话,我后来按照那个号码打过去一回,结果那边接起来告诉我是个小超市,也不认识苗远,挺不耐烦的就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号码是本市的么?”贺宁赶忙又问,“你还记不记得是多少号?”
“哎哟,那我可记不清了,都过去那么长时间,我可真记不住……”苗远舅舅摇摇头,“我这个不争气的外甥,他到底惹了什么事了,你们给我透个底吧!”
“我们是想要找他了解一些情况,之前他工作的殡仪馆里面出了一些事情。”贺宁避重就轻的对苗远舅舅说,她现在也不能确定苗远舅舅到底有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部分,所以也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态度,谨慎了一些。
“哦……”苗远舅舅听了之后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并且也似乎放松下来一些,“是不是这小子撞到什么人什么事儿了,怕自己被找麻烦,所以就躲起来啦?那小子别看他有的时候耍混,但是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大能耐,尤其是在火葬场那种地方,开的还是拉死人的车,要是单位的事儿的话,那我倒觉得不可能是他自己惹了身那么事儿了!当初我就是怕他的那个性格惹是生非的,所以人家问我是想要让他去开中巴还是开灵车,我就给他选了一个开灵车的活儿,其实就是想要磨一磨他的性格,免得他总跟别人起什么冲突,脾气那么不好。”
既然苗远的舅舅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苗远到底是在什么庙里头,贺宁和汤力也就没有打算继续多逗留,很快就起身告辞了,临走的时候苗远舅舅拉住了汤力,对他说:“汤警官啊,我求你一件事儿吧,你们回头要是找到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外甥,不管他愿不愿意回来,你都让他给家里报个平安,我这一直替他瞒着他妈,再这么拖下去我怕也瞒不住,我姐姐迟早要不放心的。”
“好。”汤力点点头,答应下来。
离开苗远舅舅家之后,贺宁和汤力在外面打包了两份外卖,一起回到了贺宁的住处,原本他们是决定要在外面吃的,但是考虑到两个人谈论案子的事情,在外面说话可能会比较没那么方便,所以才临时决定要到贺宁的住处去。
回到家之后,贺宁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上网搜索了一下,结果不搜索还好,这一搜索把她给吓了一跳,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怎么A市周边有那么多寺庙啊!这下可不好办了!”贺宁把自己搜索到的地图上面标注出来的寺庙地址给汤力看,“你看,市区内和周边,加起来一共有大大小小十三四个,这咱们挨个走一圈去打听,也得不少时间呐。”
汤力想了想,对贺宁说:“你搜一下,哪几个香火最旺,最有名气。”
贺宁点点头,有搜索了一番,最后列出了三家A市范围内规模最大的寺庙,都是备受佛教信徒推崇的,一所在市区内,另外两所都在市区范围以外,比较远。
“市区内的这一间人气最旺,不过市区外有一个规模很大的,因为位置非常的偏远,我看网上介绍说,寺内还有供香客住宿和吃斋的地方,只要愿意,可以选择住下来,就和住招待所差不多,只不过目的需要是为了修习佛法才行。”贺宁把自己搜索出来的结果告诉汤力。
汤力此时已经把打包回来的餐食打开来摆在贺宁的小饭桌上面了,一边听她说,一边把筷子递到贺宁的手里,等贺宁说完之后,他就已经有了主意。
“明天咱们就先去这家有住宿的。”他对贺宁说。
贺宁没有异议,点点头,扒拉了一口饭到嘴里,折腾到这个时间,她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吃了几口饭菜垫垫肚子,她才向汤力提出自己的疑问:“你说,为什么苗远要躲到寺庙里面去呢?他这是哪一种类型的心虚啊?”
“我觉得应该是害怕。”汤力对此早就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他的害怕应该是和林荣德差不多,并且也是因为林荣德疯了的事情引发出来的。”
贺宁听他这么一说,也顿时有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本她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认为苗远可能是因为林荣德疯了,所以担心会不会自己也参与其中的事情败露,这才匆匆忙忙的辞职躲藏起来,逃离警方的视线,躲进很难有人会猜想到的寺庙当中去,却忽略了苗远实际上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心理承受能力也是有限的,并且有没有那么唯物也不太好说,原本可能是在金钱的诱惑下,决定要铤而走险,然而林荣德的突然发疯,对他必然也是一种刺激,做了亏心事之后的那种心虚和恐惧,是普通人所无法体会的,在这种开始产生了唯心的恐惧感之后,跑去寺庙这样的地方躲避,倒也是符合逻辑的一种思路。
“要是这样的话,那这座有住宿提供的寺庙倒是最有可能是苗远的容身之所了!”贺宁一边吃东西一边对汤力说,“根据咱们现有的线索,可以推测林荣德那所谓的一万元奖金,应该就是参与到尹厚禄尸体调包这件事当中去以后的酬劳,苗远是灵车司机,他应该就是负责把尹厚禄的尸体从医院运到火葬场的人,这一段是绝对没有任何异议的,但是调包的计划想要顺利实施,林荣德那里绝对算得上是一关,林荣德如果没有和苗远串通好,那么整个调包计划到了火化的那一个环节也就败露了,根本不可能进行的下去。那林荣德才拿了一万块,苗远作为一个把尸体从医院拉回去的灵车司机,作用可没有林荣德那么重要,应该顶多和林荣德一样吧?那他躲出去那么久,花销还能够用了么?”
汤力听完了她的疑惑之后,摇摇头:“我不认为他会比林荣德分的少。”
“为什么?他不就是把人给拉回来么?这本身就是他的正常工作,他好像冒的险没有林荣德那么大吧?”贺宁有些不解,不过说完之后,不用汤力解答,她自己就明白过来,“不对,他不可能单单只是把尹厚禄的尸体从医院运到火葬场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调包的事情需要在火葬场里面完成,尹厚禄死的很突然,这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预料到的,如果调包是在火葬场内部完成,那么那具身份不明的死者尸体就需要在尹厚禄都还没有过世之前,就已经被藏在火葬场的某一处了,藏着一具尸体,然后等待一个各方面条件都适合调包,不容易被家属发现的目标,这样不太合理,风险太大,摊子也铺开的太大。所以那具被火化掉的尸体应该原本是被藏在别处的,苗远在确定尹厚禄是一个适合调包的对象之后,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吧尹厚禄的尸体运到过火葬场里去,毕竟当天尹光因为工作忙,也没有一直盯着,只是等了通知,隔了两三天才去取了骨灰……所以这样一来,苗远要不然就是与调包案有直接关联的人,要不然至少也是林荣德的‘上线’,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角色比林荣德可重要多了!”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思路。”汤力点点头,对贺宁笑了,如果让他去总结贺宁伸手吸引他的闪光点,他其实也可以举出不少的例子,不过最让他喜欢的还是贺宁的这股聪明劲儿,她虽然工作经验还不算丰富,还有很多需要磨练和提高的地方,但是她的头脑聪明冷静,偶尔有想不通的事情也不需要别人去掰开了揉碎了的讲解,只需要稍微点拨几句,她就可以很快的悟出来。更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聪明姑娘,同时相貌还很漂亮,可以说是内外兼具,有些时候汤力看着她,心里面就会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念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中了大奖一样。
贺宁梳理清楚了思路,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虽然说寻找苗远,让他供述出事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这还需要一番努力,但是至少清晰的思路决定了是否会有一个好的开始,而好的开始更是成功的一半,这么一分析下来,现在嫌疑最大的苗远和林荣德两个人之间的主次关系就变得非常清晰明了了。
一抬眼,她忽然发现汤力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带着温度,让她有些不大自在,忍不住会有点羞涩,便问他道:“你笑呵呵的看着我想什么呢?”
“在想,当初杨大队让我带你的时候,幸亏唐弘业当时被安排了一个培训任务,不在队里,我也没有因为怕尴尬就推脱掉,不然就没有我们两个的今天了。”汤力老老实实的回答。
贺宁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从工作上的事情联想到了两个人之间关系上面去的,但是听了他的话,还是觉得心里面有些暖融融甜滋滋的,她抿嘴一笑,对汤力说:“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