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拷打官绅!不缴税就去死!(求订阅)
哒哒!
哒哒!
夕阳映照下,黄得功策马持枪,来到了申用嘉等官绅面前,冷笑起来:“竟还指望自己乡勇能对抗我西厂兵马,不自量力!”
说着,黄得功还用矛尖挑起了申用嘉头上的四方平定巾。
申用嘉强作镇定道:“不敢瞒上差,他们的确是乱贼,不是乡勇,我长洲士民深受其害许久,请上差明察!”
“姑且就当你说真的,毕竟我西厂怎么也是朝廷的兵马,不是流寇,但现在老子恨不得自己真是流寇,这样就能把你们一个个身上都戳出几个窟窿,以消胸中的气!”
“他娘的,也就是老子西厂想带着大炮大铳来,真要是寻常官差来收税,你们只怕早让你们的乡勇把他们都杀了!是不是?”
“亏老子当年饿着肚子为你们杀鞑子,你们却连半斗税粮也不肯交!真是一群狼心狗肺之辈!”
黄得功叱骂起这些官绅来。
而申用嘉等官绅大气也不敢出。
“原首辅申长洲的家族住在哪儿?”
黄得功接着问道。
这些官绅皆瞥向了申用嘉。
申用嘉回答道:“实在是不知。”
“你们本地人还不知道自己本地的望族住哪儿?”
黄得功问了一句,就道:“不知道是吧,那就抄你们的家!”
“不是,我们知道,我们只是一开始不敢说,他就是申公仲子!”
一叫宋九通的乡绅忙指向了申用嘉。
申用嘉大怒,看向宋九通:“宋九通!你敢叛主?若不是老子申家帮衬,你能出府做官?”
宋九通低头不言。
黄得功则持枪指着申用嘉:“带路!”
“是!”
申用嘉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就起身,带着黄得功往自己家宅邸来。
这时候,黄得功突然看见前方一大宅旁边燃起了熊熊大火。
黄得功大惊,忙问着申用嘉:“怎么回事?”
申用嘉暗自偷笑,心道:“想必府里的人已经知道了,按约定点起大火,让这些西厂的人以为自己家的粮食皆被烧了。”
如此想后,申用嘉就刻意做出痛苦焦灼的样子道:“好像是寒府的粮库走了水!”
“混账!好个狡诈的劣绅!”
黄得功一鞭子抽在申用嘉脸上,大骂了一句,就吩咐道:“把他给老子捆起来!”
“是!”
接着,黄得功等西厂官校就押着申用嘉往申家赶来。
等黄得功等到了申家时,申家粮库已烧成一瓦砾场,甚至四处的民房也跟着烧了起来。
“先救火!”
黄得功见此下令道。
“是!”
于是,西厂官校便先帮助附近百姓救活。
而申用嘉则与已经出现在大门外的自己从子申绍芳此时对视冷笑起来,得意洋洋。
待火势控制下来后,黄得功才带兵来到申家。
申绍芳等申家人倒也恭顺,皆匍匐在大门外:“恭迎上差!”
接着,申用嘉在一旁还故作悲戚地道:“家奴看管不力,竟使粮库走水,如今恐难以缴足税粮,还望珰爷通融!”
“请珰爷通融!”
申绍芳也带着其他申家人求了起来,只是暗地里还是忍俊不禁,难掩奸计得逞的喜色。
“督帅说得对,不能低估你们这些人无耻程度,必须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你们才行。”
说着,黄得功就双手一摊:“果然!竟想出烧粮仓的法子!”
黄得功说着就叹道:“真正是无耻至极啊!”
“珰爷容禀啊!这真不是我申家不愿缴逋赋啊,我们申家也不想这样啊,如今粮秣皆被火烧,我们申家也不得不举家借粮度日啊!呜呜!”
申用嘉说着就真的掩面哭了起来。
其他申家人也跟着哭泣,且都偷偷瞥向黄得功。
此时因申家粮仓和附近民房大火而皆赶来救活的长洲士民,也都来这里围观,且见申家人哭得这样,倒也有些心软的士民开始劝了起来。
“你们西厂的兵爷们和别的官军不一样,还帮我们老百姓救活,看得出来,是有军纪的好官军,想必也都是讲良心的,他们申家既然都被烧了,也算遭报应了,要不就算了吧。”
“是啊,虽说申家的人以前没少欺负我们乡邻,但现在也的确挺惨的,西厂的兵爷们,要不就给他们开开恩吧。”
“瞧他们哭的,往常都是做老爷的人,竟哭的比我们这些百姓闹饥荒时还惨,我都心软了,西厂的兵爷们还是发发善心吧。”
申用嘉、申绍芳、申绍止等申家人见平素被他们没瞧在眼里的乡邻竟也都开始为自己这些人求情,便哭得更加惨了起来。
申用嘉甚至还嚎啕大哭道:“申家世受国恩,本当报国于万一,可无奈子孙管家不力,遭此横祸,将来难见列祖列宗啊!呜呜!”
“哎呀,真惨!”
“是啊!申家这次是够惨的。”
“现在就看西厂的兵爷愿不愿发善心了。”
黄得功没有理会这些同情申家的士民百姓,而是直接下令道:“刘宗敏,你来拷打他们,其余人把守四周要道,敢阻挠我西厂执行皇差者,格杀勿论!”
“是!”
被张贵命人从流民中搜寻出的刘宗敏此时就站了出来,冷笑道:“现在也轮到老子来拷打你们了!”
刘宗敏父母因交不起豪绅催收的租子而自缢,他自己也因此沦落为流民,要不是张贵提起救了他,按照原历史的发展,他会跟着李自成等人造反。
现在,刘宗敏虽然没有造反,而是做了朝廷的官校,但他对这些乡绅的阶级仇恨早已刻在了骨子里。
所以,刘宗敏没理会外面那些士民的怜悯之心,也没有因为这些申家人在这里假哭而动情,而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就让人先把申绍芳之弟申绍止提了过来,且一鞭子抽了过去,问道:“你家欠朝廷的税粮打算怎么缴?”
“啊!”
申绍止惨叫一声,接着就愤怒地道:“不知道!”
砰!
刘宗敏则将申绍止的一支手摁在了地上,然后持起骨朵砸了下去:“真不知道?”
申绍止哆嗦着道:“我真不知道啊!”
刘宗敏干脆拔刀捅进了申绍止腹部:“叫你说不知道!”
申用嘉和申绍芳等皆不由得一惊。
申用嘉甚至直接朝黄得功喊了起来:“这位上差,我们申家粮食却已被烧,您亲眼看见的,为何还要逼我们缴税,如今还如此拷打我们,乃至戕害人命,你们这样做与酷吏何异?!”
“拒不缴税就是这下场!你们的粮食烧没烧,我西厂不管,我西厂只问你们税粮如何缴,且必须马上看到税粮缴出来。”
黄得功说着就嚷道:“没得商量!”
申用嘉见此眼珠子一转,就直接看向外面的士民百姓们,喊道:“诸位乡亲,求你们帮我申家说说我,难道你们也愿意看见他们西厂为追缴税赋逼死人命吗?!你们就不怕他们这也这样逼你们吗?!”
申用嘉说着就瞥了黄得功一眼,见黄得功没有因此表现出妥协之意,就干脆直接朝这些乡亲百姓跪了下来:“求诸位乡亲帮忙求情啊!我申家若以前有得罪诸位之处,在此求饶了!”
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申家人这些平素在长洲县俨然如土皇帝一样的豪绅此时皆一个个装的如小白兔一样委屈无辜起来,纷纷向外面的士民百姓求饶。
士民百姓们一时开始对西厂这样的做法也渐渐感到不满起来。
“西厂这样做的确过分了。”
“的确刻薄,再怎么说申家也是首辅门第啊。”
“首辅后人都不能善待,何况我们这样的百姓呢。”
第九十章 抄没官绅,把官绅的罪恶都扒拉出来!(求订阅)
申用嘉见此得意地冷笑起来。
黄得功也冷冷一笑,喝令道:“继续拷打!国舅爷有令在先,无人可以不缴税,首辅门第也得缴!情债可以千,赌债可以欠,命也可以欠,就是税不能欠!”
申用嘉没有想到黄得功如此执拗,不由得大喊道:“这位珰爷,你们真的要不顾民意吗?!”
黄得功没理会。
刘宗敏这里则让人把申绍芳先提了过来,然后开始拿出剪刀。
申绍芳见此慌忙问道:“你要,你要剪刺猬?”
“你原来明白,没错,老子就是给你‘剪刺猬’”
刘宗敏道。
黄得功这时候问道:“什么是剪刺猬?”
“回千总,就是用剪刀一刀一刀的剪去人身上的肉,我爹娘就被催租的豪绅给这样剪过。”
刘宗敏回答后,就问着申绍芳:“说,你们打算怎么缴税?”
申绍芳犹豫了一下。
卡察!
一剪刀突然过来。
只一剪刀,申绍芳就没了一只耳朵,痛苦的嚎叫道:“我们缴就是了,何必如此。”
“芳儿!”
申用嘉大喊一声,没有让申绍芳继续交待他申家粮食的去处,而是朝黄得功大喊起来:“这位珰爷,你们真的要这么不顾民意而胡来吗?!你们这样算什么官差,与流寇什么区别?!”
喊了后,申用嘉就朝外面的士民百姓们道:“乡亲们,你们帮我们说话呀,帮我们说话就是帮你们自己说话!”
这些士民百姓中,不少人见申家人被这样苛待,还真的有人开始圣母心泛滥。
“你们西厂不能这样胡来啊!”
“就是啊,兵爷们,读书人还是要敬重的。”
“你们这样太残暴了。”
……
砰!
听见外面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声音,黄得功直接朝天开了一铳,吼道:“谁再聒噪,就视同抗税同谋,格杀勿论!”
“是!”
西厂官校立刻朝外面的士民百姓们举起铳来。
这些士民百姓们忙闭住了嘴,有的甚至退后了几步。
黄得功接着就看向申用嘉等人:“你们他娘的少给老子提民意,老子只认拳头,不认他娘的什么狗屁民意!何况,就这些民意,你申家人也敢指望?整个长洲县,真正敢为民意出头的,只怕早就被你们申家以‘刁民闹事’的名义让官府处理的差不多了吧,还留下来的,除了怕死的就是没脑子的,你竟然还指望他们救你?”
说到这里,黄得功就指了一下外面:“没看见,老子一枪,就吓得他们不敢言语了吗?”
申用嘉听黄得功这么说着,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历史上能混到江北四镇之一的黄得功的确不好被忽悠,所以,申用嘉现在尽管脸色非常难看,也再无他计可施。
“啊!”
刘宗敏这里则继续拷打起申绍芳来。
申绍芳再次惨叫了一声,且道:“二叔,我受不了啊!”
申用嘉看了申绍芳一眼,不得不大声喊道:“受不了也得受!”
啪!
刘宗敏一鞭子甩在申用嘉脸上,喝令道:“连他一起拷打!用夹棍夹他脑袋!”
“是!”
没多久,申用嘉就被套上夹棍。
西厂官校们刚一拉紧夹棍,申用嘉就嚎叫起来,道:“我说,我说,别夹了,被烧粮仓的东墙旁有一石桌,转开石桌,里面就是地窖,粮食什么的都放在那里的,求求你们别夹了。”
“怎么回事,原来申家还有粮食?”
这时,外面的士民听见申用嘉这么说后,一时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黄得功哼了一声:“果然是在恶意逃税!刘宗敏,速带人去取粮!”
“是!”
刘宗敏忙带着人去了。
跟着一起来的经历司临时聘用的书办吕诚则在外面对士民百姓们喊道:“有没有愿意帮着搬粮食的,有工钱的!”
这些士民百姓们听后,不少人都愿意帮忙搬粮食。
“帮忙倒在其次,主要是看看申家到底有多少粮食。”
一些士民们还因此滴咕起来。
没多久,刘宗敏就带着西厂一干官校和一干士民百姓进入了申家的地窖。
很快,在火把的照耀下,刘宗敏等就看见整个申家地窖彷佛就是一个地下宫殿,堆满了粮仓与金银,明晃晃的。
“申家原来还有这么多粮食!那他们被烧了的是?”
“这粮食真多啊!比苏州官仓的都多,而且好多都发霉了。可恨的是,去年春荒,我向他家借粮,他都不肯,就因为觉得我家穷,还不起。”
“幸好西厂的兵爷没听我们的,不然就要被他们给骗了。”
“是啊,这申家人真是狡猾,明明还有这么多粮食,却非说粮食都被烧了。”
“我们被骗了!这申家是故意在哭惨!”
一时间,来到这里的士民百姓皆纷纷滴咕起来,且在帮着搬运粮食出来后,又对其他士民百姓说了起来。
于是,越来越多的士民百姓发现自己被骗,又开始想起申家家主与家奴在长洲做的恶事来。
“这里有孩童的尸体!”
很快,有西厂官校在申家地窖里的一处暗室内发现了新的东西,且惊骇地大喊了起来。
没多久,就有士民百姓循声过来瞧热闹。
“我的女儿!”
而这时,一监生突然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且两手探向了已没有鼻息,除脸部完整,但其他地方已遍体鳞伤的一具小女孩尸体来。
“妹妹!”
“莲花,你原来在这里,爹爹找的你好苦!”
一时间,许多家里有过人口失踪的长洲县士民百姓皆在申府的地窖里发现了自己的亲卷。
这些士民百姓因此从地窖出来质问起申用嘉等人来。
“我女儿丢失不见原来是你们申家的搞的鬼!我就说官府怎么一直找不到。”
“你们申家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把她锁在那样阴暗的地窖里!”
“我呸!你们申家算什么士族门第,狼心狗肺!”
士民百姓愤怒不已,扬言要申家人偿命。
而申用嘉等人则没有说话,只低垂着头。
西厂的官校们通过武力强制征税的方式,把他申家暗地里的肮脏事都扒了出来,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申用嘉苦笑起来,看向黄得功:“你们赢了!”
“兵爷!给我们做主啊!”
“我们要他们申家人偿命!”
这时候,许多士民百姓朝黄得功等人跪了下来。
刘宗敏倒是挺有正义感地拔出了刀,对黄得功道:“千总,要不要把这些作恶多端的申家人都杀了?”
黄得功摆手道:“我们西厂是官军,不是快意恩仇的悍匪流寇,我们只负责征税,这件事得让总督衙门处理,让他们去找总督衙门。”
“是!”
刘宗敏便走过来对这些士民百姓们喊道:“我们西厂不负责办桉,你们去南京总督衙门,找赵部堂告状!”
这些士民百姓听后这才渐渐停止哭泣,组队往总督衙门去告状。
而西厂黄得功部则在接下来对申家追缴完逋赋后,就让刘宗敏押船先把粮食运回南京官仓。
刘宗敏把税粮运回来且面见张贵汇报苏州征税情况时,突然就推金山、倒玉柱,跪在了张贵面前,把头磕得彭彭直响。
张贵见此怔了片刻,忙扶起了他:“这是做什么?!”
刘宗敏眼含热泪道:“国舅爷让小的有个机会为惨死的爹娘出口恶气,报了大仇!国舅爷的大恩,小的一辈子也不敢忘,如果不是国舅爷,小的现在只怕早饿死在荒郊野外,叫野狗吃了!”
第九十一章 斩杀官绅,办书院,让东林书院无路可走!(求订阅)
张贵听他这么说,便问道:“你是怎么报仇的?”
“卑职也将申家人剪了刺猬!”
刘宗敏回道。
张贵听后问道:“你怕他们将来报复吗?”
刘宗敏回道:“不怕!”
张贵点点头:“起来吧。”
“谢国舅爷!”
刘宗敏站了起来。
张贵又道:“把你们这次去抄申家的过程仔细说说。”
“是!”
刘宗敏便都说了出来。
张贵听后点头:“你们做的很好,倒没被湖弄过去,不过这申家人也是够阴险,竟想着用火烧自家粮仓的方式逃脱追缴!吩咐经历司,把你们这次抄没申家的经历写成报告,供内部传阅学习!”
“是!”
侍候在张贵身边的周能答应一声后就去了经历司。
而张贵则在这时继续对刘宗敏说道:“你不怕很好,但是也不要低估他们,要随时有所堤防,还是那句话,不要低估他们的反动程度,永远不要被他们表面上的仁义道德所蒙骗。”
“国舅爷说的是,这次许多士民百姓一开始就被他们申家人骗了,很多都以为他们申家人真的没了粮食,要不是千总坚持追缴,连我们也会被骗!”
刘宗敏回道。
张贵点首:“所以得让老百姓也认清他们,我们要做的事很多,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杀人,要不想让你爹娘那样的惨的人再次出现,就得学会把我们自己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孤立起来,可事实上,我们现在除了拳头硬些,在江南还没有多少朋友。”
刘宗敏是个聪明的,很快就听明白张贵话里有话,也就拍着胸脯道:“国舅爷有什么让卑职做的,尽管吩咐,就算让卑职去死,卑职也不怕!卑职现在能在西厂当上官,能替当年惨死的爹娘出口恶气,已经知足了!”
“倒不是让你去送死。”
张贵说着就道:“你先下去吧,我需要你做一些事时,会传见你的。”
张贵挥了挥手。
“卑职告退!”
刘宗敏应了一声,便离开了张贵这里。
西厂追缴逋赋的工作依旧在进行,同督抚等江南文官政体负责的清丈田亩工作是相伴随着的。
一个地方的田亩一清丈完毕,负责征税的西厂就会跟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既查出了许多豪门大户强占的隐田,也通过西厂在追缴逋赋的过程中发现了许多看上去是大门大户有很多良田的百姓结果却是贫民之户,把豪门大户通过勾结胥吏将自家田产挂在一些贫民名下的腐败现象都查了出来。
另外,如在申家查出许多女尸一样,许多豪门大户的丑恶也通过清丈和税收追缴而清查了出来。
总督赵彦因此不得不每天都处置许多犯事的官绅和胥吏。
申用嘉也因为恶意抗税和涉嫌谋害大量女孩,而同一干犯事官绅与胥吏,被押上了刑场。
“国舅爷,赵部堂,你们这些奸贼酷吏,如此胡作非为,就不怕将来太阳落山后,落得个凄凄惨惨的下场吗?!”
而申用嘉在被枭首前,却突然叱声大喊起来,言语间还尽是威胁。
赵彦听到申用嘉这么说后,倒突然问向了坐在一旁观刑的张贵:“国舅爷,您怕吗?”
“怕什么,太阳落山后,还会再升起,但神州陆沉后,就难再有希望了。”
张贵回道。
赵彦听张贵这么说,也就嗤然一笑:“国舅爷这话与一个人的话倒是一个意思。”
“谁说过这样的话?”
张贵问道。
“袁礼卿(袁可立)”,赵彦回道。
“原来是他。”
张贵把两手枕在脑后,翘起二郎腿:“倒是神交已久。”
赵彦又道:“他还说过一句话,国舅爷可想知道?”
“你想说便说,何必问!”
张贵回道。
“他说国舅爷是我大明朝的一把利剑!一把悬在我们士大夫头上的利剑,从国舅爷决定在西山搞什么工业品那一刻起,国舅爷这把利剑就出了鞘,逼得我们士大夫要么因苟利自身而死,要么因社稷而死!”
赵彦回道。
张贵指了他一下:“你选择了后者。”
赵彦道:“没错!所以,鄙人当时毅然决定毙杀孙阁老!”
赵彦说着又问:“国舅爷觉得会选择为社稷而死的人多吗?”
“很少!还不如选择‘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种死法的人多。”
张贵回道。
“好一个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国舅爷这句话讽刺得许多清流儒臣太毒了些。”
赵彦笑着说了一句,又道:“不过,国舅爷没说错,真正选择为社稷而亡的人很少,若不是国舅爷这把利剑逼着,甚至连鄙人和他袁礼卿也不会再这样做,不是谁都敢得罪整个士林。”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决定接下来让你们士林中选择为社稷奉献的人多一些。”
张贵回道。
赵彦因此问道:“国舅爷打算怎么做?”
“先办校。”
张贵回道。
赵彦问:“此言何解?”
“江南士林之公议在东林书院,所以本国舅决定就在东林旁边建一个西林书院,引导天下公议!让东林书院无路可走!”
张贵回道。
“西林书院。”
赵彦喃喃念了一遍,就问:“国舅爷打算以什么学问办西林书院,而压制东林之思想。”
“有用的学问。”
张贵回道。
“好一个有用的学问!”
赵彦素知东林文人好空谈,如今听张贵这么一说,也就顿时明白了张贵的意思,也就问道:“需要鄙人做什么吗?”
“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张贵回道。
赵彦点点头。
没多久,因午时三刻已到,赵彦便丢下令牌。
卡察一声。
申用嘉等被查出来罪大恶极的官绅胥吏顷刻间就被斩杀,血流成河,百姓欢呼不已。
整个浙直两地被严格进行了清丈田亩和追缴逋赋的新政,而且导致孙如游、申用嘉等官绅胥吏被杀的事,也在一批批追缴上来的漕粮被运进京时,被满朝京官们得知。
太常寺卿申用懋此时就因此痛苦万分地看着家书咬牙切齿地道:“酷吏!真正是酷吏!当诛!”
申用懋说后就看向杨涟等文官:“诸公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
“酷吏固然可恨,然根由还是在于奸臣当道!”
杨涟这时候咬牙说道。
“怎么解?”
翰林缪昌期问道。
杨涟道:“国舅爷这个祸害,先是祸害了我大明礼制,如今又祸害得我文官中出现了袁礼卿这种为个人功业而不惜视我士大夫为贼的奸臣!没有他袁礼卿这样的奸臣,在制策司蛊惑圣上,怎有赵彦这样的酷吏出现在江南,陛下又怎会让西厂下江南收税这样的圣旨出现,圣旨上又怎会冠冕堂皇的拿太祖本就不欲让外朝官主收税的祖制来赋予西厂收税于天下的权力!”
“没错!我大明现在第一奸臣就是他袁礼卿!当诛!”
申用懋道。
杨涟道:“吾欲参他!参他袁礼卿大奸似忠、狡诈机巧、骄纵傲慢、阴险残忍、勾结外戚为朋党!”
缪昌期道:“公若欲参,那请由下官来拟,一起领罪!”
杨涟因此向缪昌期拱手。
申用懋见此大喜:“公是顾命大臣,由公上疏参他袁礼卿,必能使天子震动!”
接下来,缪昌期果然替杨涟拟好了参劾袁可立的奏本,列举了袁可立的二十多条大罪,而杨涟也很快签名盖印递到了通政司。
京城的大部分文官因对张贵、赵彦在江南的行为不满,而开始向将矛头对准袁可立,对袁可立发难的同时,在东林书院的顾起元等致仕文官与江南士绅们则在东林书院也发泄着对新政的不满。
“奸臣当道,酷吏横行!不知何时,天下才能风清气正!”
顾起元此时就感叹了一句。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东林士人不能因此丧气!”
一东林士人此时说道。
其他东林人因此纷纷点头。
“诸位,西边有人!他们在打地基,他们这是要盖房子,他们这是要建书院!匾额上写的是西林书院!”
但这时,一东林士子急忙指着西边喊了起来。
顾起元听后大怒:“谁这么嚣张,敢在我东林书院旁建书院!”
第九十二章 拆东林书院的台,东林元老气的吐血!(第五更,求订阅)
顾起元看得出来,对面的这种行为,是对他东林书院的挑衅。
要知道他东林书院可是江南学问重地,大儒云集,每天慕名而来的学子可谓是络绎不绝。
而在自己东林书院一旁开书院,其用意不言自明
顾起元虽然对这种行为很是反感,但倒也没放在眼里,而是继续对在场的东林诸士人说道:“不用理会,我们继续议论国事!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等东林士人,不能坐视苛政在江南如此盛行,也不能坐视这种把我士大夫视为贼的不正之风出现!士为四民之首,理应为天下表率,为天下敬之!所以,阁部孙公之死,漕督陈公之冤,我们不能无视,还有曾经在都察院外死难的我东林上千士子!”
“山长说的没错!”
一东林士子正响应着,此时,墙外突然却传来一道道喊声。
“可想知道亡国与亡天下有何区别?那就来西林书院听讲!”
“可想知道如何才能‘尽废古今虚妙之说而返之实’?那就来西林书院听讲!”
“可想知道国富民丰的三驾马车是什么?那就来西林书院听讲!”
……
而这些话皆是西林书院的士子,奉命在东林书院外面传来的宣传之语,意在拆东林的台,让把来东林书院听讲的士子吸引过去,把控士林舆论方向。
正巧来东林书院参加听讲的陈子龙此时听到外面说起亡国与亡天下的概念,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起身往外面喊道:“请问,何为亡国,何为亡天下?!”
“来听听就知道了!”
“就是,‘废古今虚妙之说而返之实’,好新颖的求学之志,如今一听就有醍醐灌顶之感!”
这本是王夫之等在明亡后痛定思痛总结出的思想精华,此时,在提前西林书院的士子喊出来后,一下子也吸引住了同来东林书院听讲的士子徐孚远。
徐孚远也就跟着喊问道:“请问,何为古今虚妙之说,何为实用之学?”
晚明士风开放,许多士子愿意接受新的学问,尤其是江南这地,文风荟萃,许多士子早已不满足于旧的学问,而汲汲于求新求变。
所以,西林书院这时一提,许多慕名来东林求学的士子都心动了。
东林书院内,本来思想统一的学风士风一下子彷佛平静的一池春水被吹起了波澜。
顾起元因此脸色阴沉了下来。
“亡国即为易姓改号,亡天下乃是率兽食人,你们东林连这个都不知晓吗?!”
“既如此,何必再胶柱鼓瑟、闭门造车,请来西林书院,一起谈讲学问,上康济时艰,下解此生之惑!”
外面又有西林书院的士子喊了起来。
陈子龙和徐孚远因此对视了一眼,起身道:“我们这就来!”
一些真心求学的东林士子也开始起身准备去听听。
顾起元见此大喊一声:“慢着!”
陈子龙等欲去西林书院士子因此不由得看了回来。
顾起元道:“要去对面可以,请把你们的名字留下,今后汝等不能再入我东林书院!”
顾起元现在很看不上眼前这几个因为对方三言两语就要背自己东林而去的士子。
“这……”
一些在东林书院的士子犹豫起来。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东林怎能禁锢他人求学,这与学阀何异?!”
“我们西林书院治学以兼容并蓄为宗旨,且如《汉书》所言,修学好古,实事求是。断不会如你东林,视本院学子为奴,而不令其博采世间之学,以甄别学问真伪!”
“没错,天理即人欲,人有求学之欲,岂能违背,违背就是违背天理!”
这时候,外面的西林书院士子们继续喊着。
陈子龙听到这里越发心动,道:“好一个海纳百川,这西林书院绝对有真正的大儒!”
“没错,天理即人欲,可谓在王学基础上又更进一步,非程朱旧学可比,不知这是何方大儒,恨不能立刻投其门下。”
徐孚远跟着附和道。
“这东林书院以后不来也罢!”
陈子龙因此甩袖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没错,我等是来求学的,不是来做东林之奴的!”
徐孚远也跟着走了。
“晚辈告辞!”
“告辞!”
“东林所讲经学,我们早已领会,实在无甚新意,在这里除了议议道德风骨,也没什么意思,晚辈告辞!”
一时间,好些来东林书院的士子都因此起身出去。
“你们这是背叛门户!”
顾起元怒叱了一声。
但他即便他这样怒叱,也拦不住这些士子,毕竟这些士子的确不是他顾家的家奴,也不是庶民,他除了骂几句,也别无他法。
顾起元这里继续说道:“我们继续议论国事。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道德不彰,则国家不昌。如今朝堂上多是德行有亏之臣,如袁可立等谄媚事君,更有赵彦等酷吏与外戚狼狈为奸!”
“人身攻讦有什么意思,皆不过是空谈而已。”
“王莽谦恭未篡时,现在说谁是奸臣小人,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沦为党争的工具。”
“真要关心国事,就来我西林书院,我西林书院已请如今在制策司行走的翰林秋涛先生(陈子壮)来讲讲为何要在江南清丈田亩、西厂代天子收税为什么说是符合祖制,又为什么说能修整国朝财税制度之不足,以及制策司接下来的变法设想!”
“是啊,别在这里空谈,被他们忽悠着去搞党争,那样只会沦落为他们的棋子!倒不如去问制策司的陈翰林,问问朝廷怎么变法,问问辽东的问题,如为何要设登来、天津二巡抚这些。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比在这里问一个只知说谁是奸臣谁是君子小人的腐儒强!哪怕有什么建言也可以让他带上去,让陛下知道。”
外面的西林书院士子继续拆着顾起元的台。
顾起元铁青着脸。
而还在他面前的东林士子们,不少人又都心神不宁起来,一个个忍不住往外面看。
事实上,他们不得不承认,外面这些西林书院的士子提到的国事更有意思,似乎也更有用,也似乎比攻击一个人是奸臣是小人更有意义。
毕竟他们其实对远在朝堂上的皇帝大臣们也没什么概念。
“山长,学生想去听听!”
“学生也想!”
……
许多还未离开的东林士子,因此向顾起元说了起来。
顾起元没有说话,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难看到。
突然,东林元老顾起元勐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九十三章 对待东林的手段毒辣!训教江南士子!
东林大儒高世泰忙扶住了顾起元,且吼道:“快请大夫!”
顾起元苦笑起来,对高世泰道:“这下好了,本打算在讲学时,倡议众士人,追悼阁部孙公等人,并借此引导江南众士林反对新政,结果现在这西林一来,就把我东林书院的台拆的个七零八落,咳咳!”
“您老先别动肝火!”
高世泰忙劝着顾起元。
顾起元喘着粗气,在高世泰的搀扶下坐了下来:“老夫刚才轻视了这西林书院,如今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些变法乱政的人,明显是不仅仅要夺江南民利,还要夺我江南人心啊!其用心之毒辣,亘古未闻!”
顾起元说着又吐了一口血,还勐地咳嗽起来。
高世泰忙抚着他胸口:“别气,别气!要澹定!”
……
“耳有聪,目有明,心思有睿知。入天下之声音研其理者,人之道也。故犹如这苹果落地,他为何落地,当研其理……”
陈子龙、徐孚远等来到西林书院时,西林书院的夏允彝等人正在一边与西林书院的寒门士子们一起搬运木头一起讲着学问。
陈子龙等人顿时就听了进去。
因为夏允彝等讲的正是张贵将王夫之的一些唯物主义思想提前传输给他的一些理论,且还顺带也普及了一些经典物理学的理论知识,而夏允彝倒也将这两者通过自己的理解,在这时一起提了出来。
而对于陈子龙这些听腻了道德文章旧学问的士子们而言,无疑很有吸引力。
“彝仲!”
陈子龙与徐孚远倒也认识夏允彝,便在这时喊了一声。
夏允彝见此便走了过来,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听讲的,只是没想到,你去进京考武备学堂一趟,竟在学问上也精进不少。”
陈子龙笑道。
徐孚远也笑道:“没错,早知知道武备学堂的教习有如此学问,我也弃笔从戎,进京考武备学堂去,比来东林书院求学强啊!”
“这皆是恩辅国舅爷训导之恩。”
夏允彝说着就来到张贵面前,拱手作揖,并向张贵介绍起了陈子龙和徐孚远。
陈子龙和徐孚远便向张贵也拱手作揖起来。
虽然张贵把建西林书院的事交给了夏允彝来负责,但他因想亲自看看自己这样做的效果,便也就亲自来了这里。
张贵对刚才西林书院的寒门士子去东林书院宣教后的效果倒也很满意,这让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大明,士风的确开放,没有死气沉沉,拒绝接收新思想。
而张贵现在只希望这些人将来不会在国破家亡时只能殉节,或者躲在深山老林里,一边被两个老妾埋怨不通时务,一边写着《陶庵梦忆》这样的书,然后只能在梦里想着故国旧家。
在陈子龙和徐孚远向他见礼后,张贵也点头笑道:“皆是龙章凤姿啊!”
说着,张贵还特地问着徐孚远:“徐闇公,你是徐华亭族亲,这次西厂追缴逋赋,你是否也满是怨怼之心?”
徐孚远道:“西厂追缴逋赋原无可厚非,但的确征缴甚严,公卿士绅皆因此狼狈不堪,扫尽颜面,晚生倒是斗胆想问,为何不先下谕给一个期限,让天下人先主动补足逋赋,若期限过后还不交,再行以严法也不迟。”
“谁让你们先断了一年漕运给期限,北方军民等得起吗?”
张贵冷笑着问道。
徐孚远听后点首:“这次是天下食利者不顾大局、罔顾圣恩在先,险些坏了社稷,如今也算是受到了君父的大杖!可惜晚生不过是儒林后进,在徐家亦只是族亲,故而当时也实在无力阻止此事。”
说到这里,徐孚远又道:“但晚生想问,国舅爷的西厂打算对普通百姓也这么严厉催缴吗?”
“普通百姓们不用我们西厂去催,所以谈不上严厉二字,甚至西厂接下来还得倒给他们退税,因为你们父母辈的官绅有不少勾结地方官吏,早把老百姓的赋税收到了天启十年后!不然,也不至于连江南都这么多流民出现。”
张贵这话一说出口,徐孚远等人一时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还是别提这个了,我们是来听讲学问的,实不相瞒,刚才西林诸生在东林书院外提到的,让晚生倍感兴趣,如今特地来请教,尤其是亡国与亡天下之论。”
陈子龙这时候忙转移了话题,毕竟并不是任何一个食利者都有勇气敢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在盘剥生民。
“要来听讲这些学问,西林书院自然欢迎,但西林书院的规矩是,得在实践与调查中去探讨学问。”
张贵说着就看向夏允彝:“彝仲,带他们去干活吧,凡来西林书院求学的士子,都得参与书院建设,不能只是坐而论道。”
夏允彝见此答应道:“是!”
然后,夏允彝就对陈子龙、徐孚远二人吩咐道:“正好,书院下属的蜂窝煤作坊刚生产出了第一批蜂窝煤,你们俩就跟着吕诚他们去向当地百姓推售蜂窝煤吧,百姓们现在不少都被退了税,正好有钱买蜂窝煤。到时候会给你们算工钱的,有提成,当然大部分的利润会作为书院接下来教育学子的经费。”
“这样不错,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他们,另外,也可以趁此机会真正了解一下你们江南的老百姓,还锻炼一下自己口才,将来无论是上马治军还是下马治民都用得着。”
张贵跟着说道。
“这个……”
陈子龙一时有些意外,不由得问道:“什么是蜂窝煤,另外,为何书院会自己挣经费,为何不直接请旨,圈附近农户之田为学田,令周围农户供养书院。”
张贵突然沉下脸来。
“我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读书的?!”
“怎么会只想着用民脂民膏?”
“虽说兴办书院是为教化民众,但也要能不盘剥生民就不要盘剥生民,能自力更生就自力更生,否则与隔壁东林书院有什么区别?!”
悄悄来到西林书院的顾起元和高世泰听张贵这么说后:“……”
“开作坊难道不好吗,既让无地游民有了衣食之计,又不用圈占民田即就能维持书院运转?”
张贵这里继续训教起陈子龙和徐孚远来。
陈子龙和徐孚远有些惭愧地应了一声:“您责备的是!”
“你们既然来西林书院求学,本督就给你们出第一个议题,你们想想如何解决大明现在人口过剩而土地供应不足的问题。”
张贵又说道。
两人拱手称是。
“去吧。”
张贵摆了摆手。
蜂窝煤是张贵在这之前就提出来,且让夏允彝带几个寒门士子掌握制作工艺流程。
如今,张贵则打算将此作为西林书院的产业之一。
而不仅仅是蜂窝煤,因为张贵有意让西林书院成为产学研结合的教育基地,故而还让已经加入西林书院的其他士子在琢磨着他提出来的其他技艺。
……
“国舅爷开办西林书院的事,让你去打听,你打听的怎么样,可有对东林书院造成影响?”
浙直总督衙门,赵彦向自己的仆人赵常询问道。
赵常笑道:“回老爷,岂止是造成影响,影响还非常大呢,东林书院的山长顾起元直接被气吐了血!”
“竟有这事?!”
赵彦很是惊愕。
“小的哪敢说谎,东林书院的顾起元原本是欲在一众士人面前制造对老爷您和国舅爷不利的物议,谁知西林书院的士子随便抛出了几个读书人才懂的话题,就让许多士人离开东林书院,去了西林书院,顾起元拦都拦不住,乃至急火攻心,吐了血。”
仆人赵常回道。
赵彦听后更加好奇,心想东林书院素来也有不少精通经学的大儒,即便这顾起元也非寻常之辈,这国舅爷的西林书院怎么就在第一天拆了东林书院的台?
“西林书院都抛出了什么话题,你拣几个说说。”
赵彦又吩咐道。
“有什么亡国与亡天下之论,说易姓改号即为亡国,率兽食人即为亡天下。”
赵常回道。
总督赵彦听后点头:“这是将改朝换代与华夷入中华之事区分开,不只以天下更迭之论混合一谈,皇明国运已达两百五十余年,此时正需此论,难得!”
“继续说。”
赵彦吩咐道。
“是!”
“废古今虚妙之说而返之实。”
“天理即人欲,人欲即人道。”
“耳有聪,目有明,心思有睿知。入天下之声音研其理者,人之道也。”
……
总督赵彦听后不言。
仆人赵常不得不主动询问:“老爷?”
第九十四章 天启的帝王心术,两千多万石粮,张贵立大功!
赵彦突然转身看向仆人赵常:“立刻让文书写封家书,叫公子立即来南直到西林书院求学!不得耽误!”
赵常忙答应道:“是!”
“在信里对公子写明,他要是不来,就打断他腿!”
赵彦颇为严厉地说道。
赵常心里默默心疼了一下自家少爷:“是!”
“现在西林书院刚设,他哪怕是去国舅爷身边只端茶递水三年,将来也能是西林书院前几代弟子,如此即便将来不能引领天下士林,至少称雄关中是没问题的。这关乎我赵家将来,不可轻慢!”
赵彦继续说道。
“是!”
赵常继续答应着,他也没想到自家老爷也这么看重西林书院的前景。
赵彦则一时又感慨起来:“只恨我赵家无待嫁嫡女,国舅爷还未婚配,若能结为姻亲多好。”
……
张贵这里收到了赵彦的来信,信中也是提他想让自己儿子来西林书院求学的事。
他答应了。
对他而言,能改造一个是一个。
毕竟改变大明靠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而张贵在收到赵彦的来信后不久,也收到了皇帝召他回京的圣旨。
天启之所以召他回京,则是因为张贵父亲张国纪奏请让他回京议亲。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天启也不好违拗了自己老丈人所请,再加上他也有些想见到张贵,便让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照准。
张贵知道这个时代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
而他没打算违拗圣旨,因为他现在也打算尽快回京,便也就顺势以遵圣谕父命回京议亲为由交待了一下留在江南的西厂官校们,然后就择日回京了。
在他看来,自己和赵彦这些人在江南清丈田亩和严追逋赋,只怕早已在朝堂上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暗中不知道多少人会将自己这些人恨得牙痒痒,只怕难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所以,他得尽快回京。
“永远也不要低估了食利者的反动程度,何况,如今已是天启五年!”
张贵屹立在船头,看着一江秋色,腹诽起来。
不过,张贵倒也好奇张国纪会给自己议定一门怎样的亲事,到时候自己会娶怎样的一位女子。
天启这里则已经提前收到了张贵急递回的西厂题本。
题本内奏明了目前追缴到税粮数目。
“两千多万石粮!”
“相当于五年的漕粮收入了!”
“亏那些文官还想以增加区区两百万石漕粮的条件来打发朕。简直是欺朕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富!”
“好在西厂这次又立了大功,硬生生从他们这些人家里一下子追缴出这么多税粮来。”
天启看着题本满意地说了起来,接着就对魏忠贤吩咐说:“让内阁议一议,如何酬奖国舅张贵与浙直总督赵彦等人,另外,问问张贵还有多久回京,他已经很久没给朕出点子做什么新器械了。”
魏忠贤听到天启说西厂又立了大功,心里有些酸熘熘的,回道:“是!”
接着,魏忠贤就拿出一份奏本说:“皇爷,这是左都御史杨涟参劾左副都御史制策大臣袁可立的奏本,内阁不敢擅拟,故请陛下圣裁。”
魏忠贤知道,杨涟这份奏本的分量很重,便一直等到现在第一批漕粮进京,且西厂送来追缴粮赋所得总额的题本后,才拿了出来。
天启听后,灵机一动,羊怒道:“这种事别来烦朕!”
说着,天启就继续在锯起眼前的一截木料来。
“是!”
魏忠贤没有像王安一样劝天启对此事作出表态,别为木工活荒废了耽误了正事,而是果断拿着奏本去了司礼监。
刘若愚见魏忠贤没有带回圣谕,便问道:“这是为何?”
魏忠贤知道天启这样做是在钓鱼,以没有态度的方式表达着真正的态度,好让更多反对新政的跳出来,而不只是处理一个被反对派推出来的一个恪守礼法认死理的杨涟。
但魏忠贤没有向刘若愚等太监解释,只吩咐道:“如果是参劾咱家,定让他杨涟先下诏狱!但既然他杨涟参劾的是姓袁的,那我们内廷就不管,留中!以后凡是弹劾他袁可立的,都留中!”
“是!”
杨涟冒死递上去的参劾袁可立的奏本就这样石沉大海。
历史在这一刻再次产生了变化。
原历史上,杨涟是以参劾魏忠贤的方式表明了自己和天启相左的政治态度,而因此落了个下诏狱的结果。
而现在,他倒也算运气好,因为张贵这个变量的加入,逼得一部分文官走上了前台,成为了天启实现中兴大明的主力军之一。
也就让原本是杨涟参劾魏忠贤的历史事件变成了杨涟参劾袁可立。
代表内廷的魏忠贤因此选择了中立,没有亲自下场,打破平衡。
杨涟因此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抓捕他的厂卫。
这让杨涟很失望,他宁愿自己死在诏狱,也不希望自己的奏本石沉大海,被皇帝无视。
希望通过杨涟的死,来激化反对变法者内心怨恨程度的人对此则更加失望。
他们需要通过吃杨涟死后的人血来加强对变法新政的舆论攻势。
“杨涟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诏狱里!他不死,事情就不能闹大!”
黑夜里,一灯如豆,伸手欲掐灭此灯火的申用懋此时就对一些文官同僚,咬牙说了起来。
“就不应该参劾袁可立,而是应该让杨涟直接参劾魏忠贤!参劾袁可立,那独夫和他的走狗魏忠贤不会亲自下场,会隔岸观火!”
躲在灯影里的黄立极此时说道。
“谁让现在主持新政的是袁可立和他的同党,南下追缴逋赋的又是国舅爷,他魏忠贤没有直接参与,杨涟这把利剑也就没打算去斩他魏忠贤!诸公难道有办法劝说杨涟参劾魏忠贤?别的御史言官是能做自己门户口舌,但他杨涟只愿做天下人的口舌!”
申用懋说道。
“没错,追根究底,问题出在国舅爷身上,国舅爷让朝堂上现在多了一股势力,很多时候连借刀杀人都不能做了。”
黄立极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接着就眸光冷厉地道:“国舅爷才是最大的祸害!”
申用懋这时说道:“我们这位国舅爷要回京了,听说是回京议亲的。”
“议的谁家女儿?”
……
“父亲,你们给我议的谁家?”
张贵一回家就也向张国纪询问起来。
张国纪道:“这门亲事是元辅提的,其实当时我也只是对小阁老提了一嘴,没想到,元辅就记在了心上……”
“那是谁家?”
张贵忙问道。
第九十五章 关于婚事,这可是名门淑女!
张国纪道:“议的是,不久前升任北兵右侍郎的,浙东士族商明兼商家四女。”
北兵就是在京师的兵部,通常为与南京的兵部区分,京师的兵部便会被称作北兵,也有称作本兵的时候。
张国纪这样说后,韩珪也从旁笑着答道:“商世叔是家父门生,恩辅放心,他家的姑娘才貌在当地都是有名的,不会辱没了恩辅的尊贵身份。”
商明兼便是商周祚。
张贵对这人倒是知道些。
这人有两个女儿在历史上的确有名。
一位名唤商景兰,是名臣祁彪佳的妻子。
一位名唤商景徽,史料记载,商景徽有国色,博学工诗,诗逼盛唐。
而商景徽正是商周祚的第四个女儿。
张贵听后点头,心想既然是有名于史册的,应该不会差。
“这是名门淑女,不是秦楼楚馆里的那些风尘名妓可比!若非圣恩浩荡,选你姐姐入主中宫,我们这样的人家还高攀不起,即便现在也是因为元辅是人家座师,否则,人家也未必瞧得上我们这样这种小户出身的外戚。”
张国纪说着就对张贵道:“不许挑挑拣拣!”
张贵把折扇往手里一拍:“我没有挑挑拣拣啊!”
说着,张贵就瞥了韩珪一眼,心道:“这是这韩家让自己儿子投在自己门下,又让自己门生联姻外戚,倒是下的一步好棋!自己这父亲居然也会答应。新的权贵势力在渐渐形成啊。”
“没有就好。”
张国纪说着就嘱咐道:“你这些日子务必要老实些,商公还没进京,得先回浙江老家后再携女北上,别等他到时候来京后,却得知你又在胡作非为,使这门亲事断了,拂了元辅这份美意,也让人家师生之间留下嫌隙。”
“这得看有些文官老不老实才行,光我老实可不行。”
张贵回道。
……
福建巡抚商周祚此时正在回乡的路上,他现在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因自己恩师成为首辅,如今自己也跟着被升为兵部右侍郎,跨过了仕途路上很重要的一道门槛,终于成为了六部堂官。
要知道,大部分巡抚级的文臣一生都只能在督抚任上调来调去,熬到胡须皆白才能进京任堂官,而自己只几年就成为北兵右侍郎,若非朝中有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商周祚忧的是,他恩师韩爌先示恩于他,也不是没有条件,条件就是要他这个门生与外戚联姻,要他把自己女儿嫁给当朝国舅。
可他听人说,当朝国舅张贵跋扈嚣张,所以,他有点担心一旦从了师命,会不会害了自己的四女儿。
可这年头,师生关系是很重要的人伦关系,商周祚不好拒绝,但也因此,他这些日子倒也特别关注着关于国舅张贵的风评。
他已经通过《邸报》知道,张国舅以提督西厂的身份来江南追缴逋赋,为此,他特地在进入浙东地界后,就换了便服,去与当地百姓接触,想了解张贵和西厂在江南的所作所为。
商周祚其实对于西厂来浙东收税的事很是抵触,也很担心这些厂卫的人来了地方,会仗着皇权特许,而横征暴敛。
因为他印象中,浙东虽是富庶之地,但其实已经有不少流民饿殍。
官僚、胥吏、劣绅早逼得许多州府田地荒芜,乃至商旅不通,许多本来兴盛的市镇也因官府盘剥而衰败下来。
所以,他担心在西厂也来后,会让浙东更加糟糕,说不定还会再次出现嘉靖时期的大规模倭乱。
不过,商周祚现在还没进入浙江境内。
他现在还在福建境内,正往仙霞关去。
但一路上,商周祚已经看见有许多流民也在往仙霞关方向去,而一些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
商周祚对此已经是司空见惯,他一路上已经看见不少这样的流民。
如同他来福建上任时一样的场景。
商周祚因此还感到有些愧疚,暗叹自己作为前任福建巡抚,其实治闽并不出色。
待来到一临近浙江的县城后,商周祚看见这县城里依旧是乞丐成堆,污秽遍地,脏乱的很,而一些路经此处的小商贩正在被官差追打,倒是一些巨商大贾轻轻松松的进出着县城,没有被拦下盘问。
商周祚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前任福建巡抚当的不称职,而更让他担忧的是,有西厂参与的浙直地区会不会更加糟糕,流民更多,普通商贾更加无法做生意。
一时到了由闽入浙的必经之路——仙霞关,商周祚却发现这里的流民大量减少。
“咦,怎么没有流民了?”
而在商周祚回到浙东时,却发现,自己浙东绍兴一带,几乎看不见流民饿殍。
进入一市镇后,商周祚发现这里有大量小摊小贩,沿河大小货船云集,几乎看不到一个官差,只有前方一打着西厂灯笼的关卡正设在河口,一艘大型货船正在那里交割税款。
商周祚此时还发现,自己此时路过的这一个江南市镇,街道竟然也很整洁,竟还有老妪袖间别着绣有“环卫”二字的布条,在清扫街道。
商周祚见此干脆没再乘坐滑竿,吩咐仆人把他放下,步行来到西厂收税的关卡附近来,问着一货郎:“你这是卖什么?”
这货郎笑道:“回这位老爷,草民卖些油。”
商周祚点头,又问:“这里有西厂的官校,你们不怕他们横征暴敛吗?”
“回这位老爷的话,您这口音听着是我们本地,但眼睛却像是长在外地,正因为这里有西厂的兵爷们,草民才敢来这里卖油呢,不然哪敢来,只怕早被官差盘剥的本都保不住。”
这货郎回道。
商周祚听后感到很奇怪,又问道:“缘何西厂的官校在这里,你才敢在这里卖油?”
“因为凡是从县里来吃拿卡要的官差都会被西厂的兵爷们以破坏商业秩序为由处决,强买强卖的恶霸土顽也会被西厂的兵爷们以破坏商业秩序为由处决,西厂的兵爷们还会组织人打扫街道,便于我们买卖,所以有西厂的地方,我们自然愿意来做买卖。”
这货郎回道。
商周祚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道:“这里的乞丐流民都去哪儿了?”
第九十六章 说新政不好?陛下,他在欺君!他居心不良!
“有的坐船去辽南垦荒实边了,有的去了船厂,也有不少去了一个叫西林书院的地方,好些读书人和孩童会被带去那里读书,那是国舅爷以西厂的名义建的书院。”
这货郎回道。
“西林书院。”
商周祚听后更加好奇,又问道:“西林书院在哪儿?”
“他们说,东林书院在哪儿,西林书院就在哪儿。”
这货郎又回道。
商周祚越发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说东林书院在哪儿,西林书院就在哪儿。
商周祚现在不得不揣着满肚子的疑窦先回了府,在得知自家田地也被清丈后,他倒没说什么,让他庆幸的是,自家没有欠朝廷的税粮,管家的人明显听了他的话,没有拖欠朝廷税粮。
接下来,商周祚没在家待几日,就带着自己四女儿商景徽往东林书院来。
他迫切地想知道国舅张贵开的西林书院到底是个什么书院,且为何连绍兴的货郎也知道。
但因为商周祚现在只知道东林书院在哪儿,所以,他也就先来了东林书院。
“给我打!往死里打!”
而商周祚刚来到东林书院外时,就见高世泰正在喝令家奴把几个农户吊在树上用木棍殴打。
商周祚见此忙过来问道:“汇旃(高世泰的字),这是为何?”
高世泰见是和自己同阶层且旧年相识的官员商周祚,便一换谦恭之态,致了礼,然后又换上一脸厌恶之色,看着吊在树上的佃农道:“教训几个不识趣的佃户!竟敢要逃佃,偷跑去西林书院做工人,却忘记了自己签了卖身契。”
说着,高世泰就再次喝令道:“继续打!直接打死!让其家人来领尸,再让我东林书院的佃户们都来看看,这就是逃佃的下场!”
“罢了,书院毕竟是教化之地,何必如此苛责小民。”
商周祚劝道。
“公岂知道,这些奸猾刁民,若不打死,只会令良善之民受其影响,所以,此风断不可长,定要杀一儆百,方是教化之道!此所谓礼不下庶人也!”
高世泰道。
商周祚也不好再劝,因为他这时却正好看见对面就是西林书院,便穿溪过桥而来。
“此天,此为地,此为国,此为家,此为族。”
商周祚正往这边来,却见一士子正给几个农户教着字,且指着地上的字念了起来。
商周祚因此问道:“这位后生,你竟想着教农户识字?”
这士子起身拱手道:“这位老伯有所不知,晚生乃西林书院学子,书院让我们自由选择实践课的作业,晚生选择的是给家乡农户们扫盲的作业。所以,才来教他们识字,为了完成我的实践课作业,我还给出了奖励措施,他们谁要认识一百字以上,晚生就给他们十文钱。”
“还是西林书院的相公们好,不但帮我们干农活还教我们识字,我们认识了字,还给钱。”
“就是,关键还不圈我们的田做学田用,还开作坊让我们可以做工挣钱。”
“比旁边东林书院好,东林书院还得我们交租子养着,有时候勾结官府的人役使我们!”
此时,这几个农户们也跟着说了起来。
“不圈民田,不役百姓,还有所谓的实践课。”
商周祚听后对西林书院越发有了兴趣,便疾步来了西林书院,一来到这里,他就听见院内传来讲学之声。
“君子为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需务有用之学……”
商周祚听了进去。
至此,商周祚在这里待了多日后才继续乘船北上进京。
……
而在商周祚北上这段时间,张贵在东林书院旁开西林书院的事,就被顾起元等人以私人信件的方式让朝廷许多反感新政的官员们知道了此事。
许多朝臣文官对此也深受震动。
“好一个国舅爷!竟会想着夺我东林书院的文坛地位!这样的手段真是毒辣,只怕现在江南士林舆论早已不被我东林所控!”
申用懋此时就对着一干同僚们说了起来。
“顾公在信里说,他们组织了不少不得志的贫寒士子,已经把追缴逋赋和请丈田亩过程中发现的一些我官绅士林不堪之事四处宣扬,还直接组织一些人向市井商贾百姓宣扬新政,竟使民知之!我们真的低估了这位国舅爷。”
高攀龙忍不住在这时说道。
“必须参他!尤其是这个西林书院,不能再允许存在,存在只会误人子弟,哪有外戚办书院的道理,此当为我文臣之专务!”
申用懋道。
“同意!”
高攀龙回了一句,又道:“但现在连杨公参劾袁可立的奏本都会被留中,我们参劾国舅爷只怕也没有用。”
“有用!”
暗地里因为不满新政而已和江南诸文官勾结在一起的黄立极这时说了一句,且道:
“当今天子虽残暴,但不是昏君,从不会真正的无视朝局上变化。我们如果弹劾国舅爷和袁可立等人,奏本看上去会都被留中,但实际上,陛下很清楚,哪些人上了奏疏,上的是什么,只要我们上的奏疏够多,都说变法新政糟得很,最好献上流民图,天子自会知道变法新政没多少人支持,而为朝廷大局,将不得不放弃新政变法,或者停止继续改革,撤设制策司,不再向全国推行清丈田亩和追缴逋赋等新政。”
“此言有理,只是流民图当由何人所献为妥?”
申用懋点首说道。
“自然是申公您了,申公您是苏州人,又是神庙朝首辅申公之后,只有你的想法才能代表江南民意,而陛下也会不得不相信。”
黄立极说道。
申用懋点头:“好,到时候就由鄙人献流民图,接下来,就烦请诸位不停上本参国舅张贵!”
“定当竭力!”
这时,黄立极、高攀龙、缪昌期等皆回道。
于是,接下来,弹劾张贵建西林书院乱人心术,以及在江南横征暴敛的奏疏如雪花一样飞进宫中。
一开始,天启的确也对这些奏疏不理不睬,全部留中。
但如黄立极所料,天启不是真的对朝廷不闻不问的皇帝,在这一天晚上,他突然就让魏忠贤把这些留中的奏疏拿到自己寝宫来,一一翻阅。
“这么多弹劾张贵的!”
天启看后不由得拧起眉来,随即露出不易为人所察觉的轻蔑之笑,心道:“朕可不是这么好吓唬的。”
说着,天启就道:“传旨,明日叫大起!”
很快,天启于明日叫大起,即上大朝议事的旨意就为京城百官们所知。
“果然如黄公所料,天子真的要开始见群臣们了,想必是真的被满京官都说变法新政很糟糕、国舅爷很不得人心的大量奏疏给震惊到了。”
缪昌期此时就对申用懋等人说了起来。
申用懋笑道:“不只是天子,只怕韩蒲州的得意门生商周祚也会因为国舅爷在江南的行为而要拒绝这门婚事,且也跟着反对新政了。”
“那是,商家是浙东大士族,想必也会因为自家田地被清丈而很不好受。”
黄立极跟着说道。
等到次日,朝会上,天启刚让朝臣们议事,申用懋就站出来,拿出流民图与弹劾张贵的奏疏道:
“陛下,臣弹劾国舅张贵在江南借推行新政,横行不法,擅开书院,误人子弟,致使江南民怨沸腾,妖邪丛生!”
“另有酷吏赵彦更与国舅爷狼狈为奸,在江南搞得民不聊生!”
“故而,有江南名士画了一幅流民图托臣献给陛下,而意在让陛下知道江南百姓惨状,而勿再让外戚酷吏利用所谓新政于江南害民。臣请陛下御览!”
天启听后故作惊讶:“竟有此事?”
申用懋道:“陛下若不信,可问问刚到京的兵部商侍郎,他才从浙江老家来京,自可左证臣所劾之言!”
而这时,商周祚突然主动出朝班道:“陛下!臣弹劾太常寺卿申用懋欺君!另,臣还弹劾他污蔑当朝国舅与朝廷大臣!更罔顾事实,而企图抹黑朝廷在江南所行之善政!局心不可谓不良!”
申用懋惊愕地看向商周祚。
不少文官也跟着看向商周祚,满脸不可思议:“你竟然说新政是善政?难道你家田地没被清丈?!”
第九十七章 臣有同党,臣的同党是陛下,臣是帝党!
新政是善政?
商周祚此时的结论,让天启也倍感意外。
天启内心的确明白,说新政非善政的人虽然多,但并不能因为人多就觉得可信。
但大多数朝臣都反对变法新政,让天启也不得不承认变法的阻力的确很大,满朝文臣真正可用的没几个。
所以,天启认为商周祚可能也会选择与大多数文臣一样反对变法。
可天启没想到商周祚没有这样选择。
关键是,商周祚本身就是江南的大士族,在浙东乃至整个江南士大夫阶层都很有代表性。
所以,商周祚此时这样说,让担心变法阻力太大而不好太过强硬的天启彻底下定了继续铁腕的决心。
天启知道,商周祚言新政是善政,那说明江南的士绅并非铁板一块,甚至会因变法产生的政见不同而出现分裂。
于是,天启便对商周祚说道:“你且说说,他申用懋如何欺君,如何在诬蔑当朝国舅和朝中大臣,乃至诋毁新政的?”
“遵旨!”
商周祚说着就道:“臣回乡后亲眼所见,浙直两地流民大减,野无饿殍,市无奸猾小吏,秩序井然,而在新政推行前,臣之家乡虽是富庶之地,却因胥吏豪绅盘剥过度,早已是流民遍野,路有冻死之骨,可见新政损有余补不足之效甚好,既实国库,又惠小民,并非恶政!”
“所以,申太常所言乃欺君之言,所献流民图恐为捏造之证!”
“另对于当朝国舅,臣遍访乡人,贫者皆称其德高恩重,富者亦有赞其令商旅可通,饶是有严苛之举,亦是奉皇命行事,非不法也,亦无横行之举。”
“国舅唯一非奉旨行的事便是建西林书院。但以臣看,西林书院并不误人子弟,因为西林书院并不说教,只是不让他们袖手谈心性,而让他们去实践,去与庶民接触,去调查民间疾苦,去实践圣人之道而已。”
“另外,国舅爷所建西林书院一直在力行办学惠民之旨,不圈民田,不役百姓。反倒是赫赫有名之东林书院,却肆意打杀佃农,役使百姓如官衙,士子也多不通民情,好空谈道德,实无用处。”
“臣认为,如果真要拆西林书院,还不如拆于国无益于民有害的东林书院!”
“至于总督赵部堂,非酷吏也,乃我大明不畏权贵之干臣,陛下钦点其总督浙直到现在,官差猾吏不敢随意下乡,权贵豪绅不敢随意并田,有当年海公巡抚南直时之德。”
“所以,申太常所言皆是欺君之言,对当场国舅与朝廷大臣也皆是诬蔑之言,乃至竟捏造流民图来诋毁新政!”
商周祚说着就道:“臣想问问申太常,流民图到底从何而来?”
天启点点头,看向申用懋:“申用懋,回答这个问题!”
“商明兼!”
申用懋叱喝一声,额头青筋直冒,怒瞪着商周祚。
商周祚的行为,他不可能不生气。
要知道,新政乃扰民之苛政,在京城文臣士大夫间是政治正确。
除了支持变法的少数几个制策司官员,几乎无人敢说新政好话,也可以说,几乎人人都在说新政坏话。
要不然,申用懋也不会在这之前,天然的以为,家里也被清丈的浙东士族子弟商周祚肯定会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但他没想到商周祚却说新政的好话,这无疑会极大增长皇帝支持新政的决心,也让许多还没对新政表态保持中立的重臣也会开始对新政有更多的好感,如首辅韩爌、大学士朱国祚、新任吏部尚书孙承宗等人。
本来新政乃苛政已经如皇帝的新衣,是大部分京官们达成一致的观点,也在尽量给皇帝洗脑,让皇帝相信新政乃苛政。
结果现在,商周祚就像是第一个拆穿这个谎言的人,让申用懋等人反对新政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颜面。
本来打算在这时一致逼着陛下也承认新政乃苛政的申用懋等人,彷佛突然被商周祚给在菊花处狠狠地捅了一下,让他们一下子后防失守。
所以,申用懋现在很郁闷,无法再指望商周祚为自己这边说话的他,当即就扣大帽子给商周祚:“你果然乃一谄媚权贵之徒!”
说着,申用懋就看向天启:“陛下,商明兼所言不足可信!”
彭!
天启当即就把桌子一拍,指着申用懋:“你放肆!说商爱卿之言可代表江南民意的是你,现在说他的话不可信的也是你,朝堂上岂是你儿戏之处!还是说,你分明就眼里没朕这个天子,把朕当猴耍?!”
申用懋刚才也是被商周祚刺激的失去了理智,才急着给商周祚扣帽子,否定商周祚,但他却忘记了大明真正的裁判官是皇帝,自己没资格扣这帽子。
申用懋因而立即吓得匍匐在地:“臣,臣失言!”
“传旨!”
天启冷着脸,看向申用懋,叱声喝令起来,他没打算就这么轻易饶过申用懋。
“陛下!”
但这时,泰昌所留的顾命大臣、左都御史杨涟站了出来,大喝一声,便持象笏奏道:
“臣请陛下诛杀佞臣张贵、奸臣袁可立,以明君德!”
“臣在这之前,已上过一本,列举左副都御史袁可立二十四条大罪,条条当诛!”
“然,内宦蒙蔽陛下视听,留中不发,明显奸党张贵、袁可立等在内廷司礼监亦有同党,陛下您乃英明之主,岂能坐视这样的奸党出现?您难道不怕大权旁落吗?!陛下!”
杨涟这话倒是如一颗重磅炸弹,把外戚和改革派文官、内廷宦官都拉了进来,只差没明着骂皇帝你是个昏君,还是给天启留了点面子,说他只是被蒙蔽。
当然,杨涟这样做就是在找死,而且是主动寻死,他现在就是想逼天启杀他,然后用自己的血恪守自己心中所坚持的治国之道。
杨涟其实不是江南大地主,他是湖广人,而且是湖广小地主出身。
清丈田亩和追缴士绅逋赋并不怎么影响他的利益。
但他为什么极力反对新政?还站在东林党这边?
因为接受儒家教育的他一直相信君子当喻于义,而不当喻于利。
朝廷也一样,要耻于言利!当注重言礼!
在儒家看来,朝廷不应该与民夺利,不应该以敛财为目的,而是应该轻徭薄赋,以礼治国,提倡仁政爱民的德治,并因此恪守礼制,而不要有任何改变。
皇帝要像圣人一样要求自己。
大臣们也要像圣人一样要求自己。
但现在朝廷清丈田亩和追缴逋赋,在杨涟看来,都是在与民争利、敛财于民,乃至视自己子民为贼,不以礼待之,竟为了追缴税赋,动辄杀头抄家。
这是秉信儒家道义的杨涟无法接受的。
所以,杨涟现在才站出来冒死一搏,他要用自己的性命逼着自己君父坚持做一个符合儒家道义的天子!而不要再对申用懋这些反对新政的文官穷追勐打。
天启知道杨涟的目的,且因此极为愤怒,他不希望有人这样威逼他,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威逼。
天启喘起了粗气。
自己父皇怎么就给自己留了这么个难搞的人,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张贵知道现在是天启需要自己这些人的时候了,便果断站出来道:“陛下,杨总宪说臣这个外戚有同党,臣的确是有同党。”
天启听后惊愕地看向了张贵,心道:“你在说什么?!还嫌朕现在不够乱吗?”
在场的大臣都看向了张贵,也不知道张贵这么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贵这时候则回道:“臣的同党是陛下!”
“臣是帝党,不是奸党!”
“臣这话不只敢为自己这么说,也敢为袁副宪等人这么说,袁副宪袁礼卿等,也是帝党!”
“正因为我们皆是帝党,才看上去像是互为勾结,可事实上,只是忠于王事而已。”
“如果说,帝党是奸党的话,那以杨总宪的意思,天下忠于陛下的而不忠于儒道的,是不是皆该杀?”
第九十八章 大清洗!把文臣一个接一个的砍杀!天启的手段,张贵的大招!
天启听明白了张贵的话,知道杨涟现在这样做,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他的要求来当皇帝。
也就是说,杨涟并没有忠于自己,只是忠于自己的信念,严格来说,不算自己的忠臣,只是儒家的忠臣。
天启心中烦闷因此一扫而空,且点首看向张贵,说道:“没错!你们皆是忠于朕的,即便有党,那也是帝党!忠于朕,就不算奸臣,帝党也算不上是奸党!除非天下不是朕的天下!”
最后这一句,天启说的时候,语气特别冷厉。
张贵则在这时想到了如何对付杨涟,便道:“陛下圣明!”
随即,张贵就又道:“陛下,所以,臣想问问杨总宪,他有没有党,他的同党是谁?”
“杨涟,回话。”
天启这时候向杨涟吩咐起来。
杨涟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党,而自毁清誉,也就毫不犹豫地道:“臣无党!臣做这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为了我大明!”
“陛下!”
张贵这时候则道:“臣认为,杨总宪是有党,而且有很多同党!”
“他的同党遍布古今中外!甚至在这朝堂上,也有不少他的同党。”
“他们这一党,才是一直想着让陛下大权旁落,想把这汉家天下变成他们的天下的奸党!”
张贵一语双关地说后,就拱手道:“陛下可以不杀杨涟,但不能不灭其党!”
张贵这样说的意思很明白,与其让杨涟死,不如打压其背后的阶级。
相当于直接掀桌子,只处理杨涟没意思,还不如把利用杨涟把所有反对新政的人都杀掉。
天启也顿时明白了张贵话里的机锋,便看向杨涟,一语双关道:“杨涟,朕再问你,你是否有同党?“
“臣没有!陛下就算是让北镇抚司严刑拷打,臣也还是这句话,臣没有同党!”
杨涟回道。
天启笑了笑:“你说你没有同党,是吧?”
说着,天启就喝令道:“魏忠贤,去把这段时间全部留中未发的奏本都拿来!待会就在这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票拟批红!”
“遵旨!”
魏忠贤说着就急忙退了出去。
申用懋等顿时大感惊愕。
他们没想到皇帝陛下会突然说要把留中未发的奏本都处理了,而且是当着百官的面票拟批红,走最正规的程序。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公开处刑?
黄立极更是懊悔不已,心道:“完了!低估我们这位陛下了!他不是宋神宗!他原来并没有被自己这些如山如海反对新政的奏疏吓到,而之所以一直留中不发,也不是因为要在暗中观察局势,而是请君入瓮,等着自己这些反对新政的都跳进来,然后一网打尽!自己失算了!自己应该还是等杨涟参劾魏忠贤时再站出来比较好!哎,自己也是太急于阻止新政有一天也推行到自己北方,太急于不想自己家也被清丈田亩了。利令智昏啊!”
黄立极这样想后就看向了杨涟。
而这时,魏忠贤等太监已经跑着大量奏本疾步走了进来。
魏忠贤更是一马当先,以一个陈洪似的滑跪,迅速滑到了天启面前,举着一沓早已整理好的最重要一批奏本到天启面前道:“皇爷!都拿来了。”
天启很赞许的看了魏忠贤一眼,然后把吩咐道:“先去把申用懋手里的那份奏本拿来。”
“是!”
魏忠贤便急忙起身,接着就一个噼手,将申用懋手里的奏本迅速夺了过来,随即一个腾挪转身,就出现在了天启面前:“皇爷,奏本。”
天启拿过奏本,看向杨涟,说道:“杨涟,你只要你承认你有同党,承认你现在这样攻讦国舅与袁卿家,也是因为对新政不满,是想诋毁新政,是不欲让我大明国富民丰,你只要承认,朕便不杀你,也不杀他们!”
“陛下!臣的确受杨涟指使!臣也的确是杨涟的同党,臣今天做这些,皆是听从了杨涟的唆使,他让臣反对新政的,陛下明鉴!”
申用懋怕死,故而先主动承认起来。
杨涟这时却毅然说道:“陛下!臣从未结党,臣也没有同党,臣也不会指使谁,臣做这一切皆臣自己一人所为!臣只为了陛下!”
“好!”
天启应了一声,随即把申用懋的奏本,丢到了魏忠贤面前:“立即票拟批红,将申用懋拖出去砍了!罪由,让阁臣们写。”
“明白!”
魏忠贤答应了一声,就立即把奏本捡起来,来到韩爌面前,还把票拟用的纸笔递了来。
“陛下!”
杨涟再次大喊了一声。
他自然不愿意看见申用懋等人因为自己被杀。
这样的话,他的死将会没有任何意义!也将没有人会再为他的死鸣不平!
反对新政的人只会恨他迂腐,没有担当,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不愿意为自己这个团体牺牲的人存在。
所以,杨涟也不得不承认,国舅张贵真是毒辣,竟怂恿得皇帝不杀他而借着他有同党的名义杀申用懋等人。
其格局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
他不得不承认这张国舅已经没有把他杨涟本人放在眼里,而是一直盯着他背后的整个士大夫!
但杨涟宁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党,承认自己不忠于皇帝,也就只是恳求道:“请您示恩行仁政!”
“朕还是那句话,要朕示恩宽恕他们,你杨爱卿,先帝所留的顾命大臣,得敢于承认自己有同党,且是他们的主使!”
天启说道。
“臣真的没有同党!”
韩爌是个听话的首辅,便很快票拟完毕,交给了魏忠贤。
魏忠贤立即给了司礼监秉笔刘若愚。
刘若愚也批了红。
随即,魏忠贤就喝令道:“把申用懋拖出去,即刻砍了!”
“是!”
两锦衣卫走了进来,拖拽起了申用懋。
申用懋这时急得大喊:“陛下!臣真是杨涟同党啊,他真的是幕后主使啊,陛下!”
接着,申用懋又对杨涟喊道:“杨涟!你个卖直求名的,你怎么就不承认呢,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吗?!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没多久,申用懋就被拖了出来,且被摁在了铡刀下。
卡察一声。
一颗人头落地。
申用懋血洒当场。
“陛下,申用懋已诛!”
一锦衣卫官进来奏道。
天启点头,随即又拿起一份奏本,然后看向杨涟:“杨涟,你承不承认你有同党?”
杨涟激动地喊道:“陛下!臣弹劾悍戚奸臣,皆是为匡正陛下得失,未有任何同党参与,臣从不结党,也从不指使谁!陛下对臣要杀要剐,皆是君恩,何必因臣迁怒于他们,而落下不仁之名!”
天启未言,只看了一眼奏本,就道:“把高攀龙也拖出去砍了!”
“陛下!”
高攀龙大惊一声,忙喊了一声,就道:“臣和杨涟是同党,是同党啊!陛下,陛下也不必再问他杨涟,臣愿意坦白一切啊!”
天启没有搭理高攀龙。
高攀龙随即朝杨涟喊得:“杨公,你何必不承认,你意欲弹劾袁可立,就是我们一起密议决定的,还是缪昌期为你写的奏疏!我们皆是你的同党啊,何必欺君啊!”
杨涟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党,他不希望将来史书真的记录下他承认自己是党锢之争的不正之臣,而非是海瑞那样的真正忠直之臣。
故而,杨涟只泣声道:“请陛下杀臣!开恩于他们!”
天启这里只对魏忠贤吩咐道:“把缪昌期的奏本先拿出来。”
而与此同时,高攀龙也被拖了下去。
卡察一声。
很快,高攀龙也身首异处。
第九十九章 掀桌子!不承认就给朕一直砍下去!
天启现在斩杀大臣很是澹然,一瞬间就连斩两位大员。
满朝皆震悚不已。
缪昌期此时哆哆嗦嗦地看着天启从魏忠贤手里拿到了他弹劾张国舅和诋毁新政的奏本,然后直接朝杨涟跪下道:
“杨公!你承认吧!你再不承认,我们就要因为你被杀光了!你于心何忍啊!君子有朋就有党啊,杨公啊!你何必如此虚伪,只顾个人清名,而罔顾我等生死啊!”
缪昌期见杨涟没反应,焦急之下,干脆威胁起杨涟道:“姓杨的,你这样是自绝于士林!”
杨涟也很痛苦,这不是他想要的剧本。
他想的是皇帝杀他,最好是虐杀,让他留名青史,让天下人和后人皆承认,自己是为国而死,为匡正君王得失而死!
但现在皇帝在国舅张贵的建议下,直接掀桌子,不杀他杨涟,而是杀跟他杨涟政见一致却在骨气上不如他的其他反对新政的大臣。
这让杨涟担心自己会因此得罪天下士林。
而使天下士大夫皆因为他的固执而怨恨,怨恨他过于在乎自己个人的名节,而不去保住大多数人的性命。
甚至可能会让很多人都认为他杨涟迂腐自私,宁眼睁睁看见大量朝臣因自己而死,也不愿意放弃一点虚名。
但杨涟是真的不愿意放弃。
他可以被君王杀死,但不可以主动承认自己结党营私,对君父不忠。
因为这意味着他自己就是背叛儒家的人。
“砍了!”
天启见杨涟没有说话,还是吩咐了一句。
于是,缪昌期也被拖了出去。
缪昌期现在都快急哭了。
他不明白杨涟还在坚持什么,他以前是很欣赏杨涟这种刚硬敢谏的品格的。
但现在,他突然觉得杨涟这种固执的宁赔上人命也不肯牺牲自己名节的人好讨厌!
缪昌期很想说,你杨涟再不向天子服软承认自己有同党,反对新政、为天下官绅说话的官员就要被杀完了。
难不成你杨涟以为我们还这些人还敢直接跟天子撕破脸吗?!
“姓杨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缪昌期此时还气得大喊了起来。
“慢着!”
而这时,杨涟却突然喊了一声。
天启因此便让两锦衣卫暂时没杀缪昌期。
缪昌期顿时脸上挂起了笑容,心想自己总算可以捡回一条命了,只是可惜了高攀龙和申用懋二公。
然而,杨涟并不是打算承认自己有同党且在结党,而是说道:“陛下,您这样诛戮大臣,会让满朝皆空!到时候,朝政必然大受影响,而危及社稷啊!”
“陛下!臣认为杨涟的党羽不除,才会危及社稷!”
“至于如此除灭奸党,会不会影响朝政,臣认为,不会!皆是尸位素餐之辈,杀了反而节省国帑,且让位于贤者。”
“大明并不缺做官之人,无非到时候大冢宰孙公辛苦些,立刻升一批人选一批人,大不了再开恩科,或者还可以恩科时每增加进士举人名额。”
张贵这时说了起来,又道:“事实上,如今天下立志报国之儒生犹如过江之鲫,且不乏能人,如臣在江南所办西林书院所培养的几个士子,都比如今这些只知诋毁新政而对国困民乏之现状全无半点建树甚至还故意添堵的庸臣强!”
张贵说着就拿出了一沓信件:“陛下,臣这里有他们写给臣的信件,本就打算今天下朝后献给陛下,臣干脆现在就献给陛下,这些皆是他们在接触百姓了解民间疾苦后,向臣阐述的变法理念,虽不一定说是良策,但臣认为,让他们来朝堂上做官,都比现在让朝廷皆是禄蠹要强。”
“把信件拿来。”
天启唤了一声。
很快,天启就拿到了这些信件,只见有士子在信件里提到“摊丁入亩”;也有士子在里面提到“官绅一体纳粮,取消官绅优免条例”,而且给出的理由是官绅占田地比例已经远超国初,优免只会限制朝廷税收的增加;也有士子表示,通过调查发现江南棉田桑田过多,导致米价腾贵,大量无地百姓生活因此更加困苦,甚至有大户为赚取生丝棉布之利,把农民从土地上赶走,而种桑种棉,故认为当对种棉钟桑之户课以重税。
天启看后道:“的确比满朝许多公卿要务实许多。”
“但他们大多因为科举名额有限和出身寒微而报国无门,陛下,我大明现有之读书人远超国初,这录取进士举人的名额也得与时俱进的增加才行,否则,报国无门的读书人太多,恐生怨怼之心。总的来说,我大明不缺做官之人。”
张贵回道。
天启点头。
而杨涟这时候则反对道:“陛下!科举乃抡才大典,岂能擅增名额,而是庸者大量充斥于朝堂?臣请陛下三思,勿要再改国策啊!”
“陛下,臣请陛下允许臣把杨总宪这话布之于天下,让天下立志报国的读书人都听听,到底是谁在阻挡他们的上进之路。”
张贵这时候提议道。
“准!”
天启道。
“且慢!”
杨涟又喊了一声,随即语气不足地道:“臣收回此言!多取天下有志之士,本为皇恩,岂能阻遏。”
天启因此笑了起来,问着杨涟:“那你可承认你有同党?”
“臣……”
杨涟犹豫。
缪昌期则眼巴巴地看向了杨涟。
可没多久,杨涟就还是回道:“臣没有同党,臣一切只是匡正陛下得失,臣也没有和任何人结党密议!”
缪昌期:“……”
“把缪昌期砍了!“
天启当即大喝一声。
卡察!
缪昌期也没多久就人头落地。
天启接着又拿起一奏本,问杨涟:“承不承认?”
杨涟只道:“臣请陛下开恩!”
“砍了!”
天启把奏本一丢。
又一反对新政的大臣被拖了出去枭首。
“你有没有同党?”
天启又拿起一奏本,问杨涟。
杨涟:“没有!”
“砍了!”
天启把奏本再次一丢。
卡察!
这一名文官也被枭首,且在被枭首前也对杨涟痛骂道:“杨涟,你个伪君子!为自己名节,不顾他人生死!”
卡察!
卡察!
卡察!
……
因为杨涟执拗地拒绝承认自己有同党,拒绝承认自己不是真心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也就导致一个接一个的文臣被斩杀。
这些自然皆是昔日上本反对新政的。
天启一直等到现在才处理,本意也是为了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不然,天启要是当初在杨涟上了第一道反对新政的奏本时就处理了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大臣跟着上本反对新政。
只是现在更好的是,在张贵建议后,他直接通过逼杨涟的方式来除掉这些反对新政的大臣。
黄立极此时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何时轮到他上的那道反对新政的奏本。
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的朝会上,所发生的事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他昔日和申用懋等密议时,本是想通过让天子杀杨涟来激化天下人对新政的不满,结果谁知现在天启却饶开杨涟直接杀他们这些人。
第一百章 天启不简单,有辱斯文,杨涟被暴揍!
“黄立极!”
此时,天启在又拿起一份奏本后,就先念了一下名字。
而黄立极则直接跑到杨涟面前来,且直接朝杨涟跪下磕头道:“杨公,您承认吧!您难道真要害我们都因你而死吗?!”
杨涟紧咬着唇,看向天启:“陛下!臣这次请您为臣开恩,给臣一个了断!”
天启道:“朕只问你有没有同党。”
“臣,没有同党。”
半晌后,杨涟还是如此回道。
“杨大洪!”
黄立极朝杨涟怒吼了一声。
随即,黄立极就转身向天启奏道:“陛下容禀!杨涟的确是我们的同党,常和我们一起密议如何抵制新政!杨涟其实也一直未将陛下放在眼里,甚至早就对陛下大不满,也说过陛下是独夫民贼,如今他这样做,也是为了逼着陛下您落下不仁之名!”
“朕知道了。”
天启点头,又看向杨涟:“他说的,你是否承认?”
杨涟道:“他在诬蔑臣!”
“好!朕信你的。”
天启应了一声,就道:“把黄立极拖出去砍了!”
“姓杨的,你个自私自利之辈,为了自己的名节,竟要害死我们所有人,你不要觉得你现在自欺欺人,陛下就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这卖弄直名之辈,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黄立极在被拖下去时也大声喊了起来,且还对满朝其他大臣们道:“诸公,你们也看见了吧,他杨大洪不能为朋友!因为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名节,没有君父,没有家国,没有社稷,没有朋友之义,亦无天下苍生!”
卡察!
黄立极接下来也跟着被枭首。
天启此时处理积压奏疏的速度特别快,不可谓不勤政。
堆积如山,且皆是因反对新政而弹劾张贵等人的奏疏,在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前,被迅速票拟批红。
而因此,到最后,凡是反对新政而上本的文官皆被处决。
除了杨涟。
满朝其他大臣没有一人多发一言。
他们不敢跟皇帝掀桌子。
这是他们这个阶层自带的懦弱属性。
他们不是走投无路的百姓,他们离不了皇帝,他们需要通过承认皇帝的地位来维持自己的特权。
这也就决定了他们现在只能看着皇帝掀桌子。
看着皇帝直接饶开杨涟,肆意地对反对新政的人进行大清洗。
他们现在也和被杀的大臣们一样,只恨杨涟,恨杨涟真的迂腐固执,为了自己的名节,竟连同阶层的人的生死都不顾。
杨涟也没想到今日的朝局会演变成这样。
“杨涟,今天他们是因你而死,朕今日的所行之铁腕事,那也是你造成的。”
天启则在这之后对杨涟这么说了一句。
杨涟恸哭起来:“陛下!您这是让臣生不如死啊!呜呜!”
天启倒是第一次看见杨涟如此失态,且明显眸中带有挫败之感。
这让他心情大好。
天启因而道:“但你是顾命老臣,朕不可能对你严刑逼供,你既然不承认你有同党,朕也就不杀你。至于你弹劾国舅张贵与袁可立的事,如刚才商周祚所言,也皆所劾非实,朕将你贬去肃州卫,顺便也同西林书院的士子一样,去接触一下当地边民,省的只知空谈。”
“臣领旨!”
杨涟语气不足地回应着。
张贵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唇,他愿意看见这个结果。
即杨涟最终没有得偿所愿地通过死谏而得到士林的同情,反而得罪了士林中的许多人。
张贵还庆幸的是,天启果然不是简单的帝王。
今日这些希冀杨涟被皇帝处死,并准备吃杨涟人血的反对新政的大多数文官,能够被杀了个干干净净,跟天启一开始故意钓鱼有关。
张贵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那就是,当反对新政的食利者在发现他们的陛下太过于聪明,聪明到无法对付后,会不会走极端的路子。
“退朝!”
这时,天启宣布了退朝。
而群臣们也就相继离开。
张贵则在这时瞅了如斗败的公鸡而耷拉着脑袋的杨涟一眼。
孙承宗也瞅了杨涟一眼,并摇了摇头,在出殿门后就对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僚道:“老夫早就说过,不要惹国舅爷,有的人就是不听!如今看出来了吧,饶是不怕死的杨大洪,惹了国舅爷也会被整得狼狈不堪!”
魏忠贤这里也对刘若愚吩咐道:“记住,以后内廷见到我们这位国舅爷说话客气点!否则,他可能会说动陛下也对内廷来个大清洗!”
刘若愚等太监答应着。
“大清洗。”
杨涟这里也想到了这三个字,且苦笑了笑,他孤独地一个人行走着,因为现在没人再愿意和他一起商量朝政的事。
文官们要么不再亲近他,要么对他侧目而视。
乃至当杨涟走出皇城后,竟突然有几个年轻文官强行把他拖拽进了没人的巷子里,接着这些年轻文官对杨涟就是一顿胖揍。
“卖你娘的直名!给老子揍!”
噼噼啪啪。
一顿乱拳乱脚。
杨涟被打得眼冒金星,浑身只觉彷佛散了架,急声道:“你们这样做有辱斯文!”
“读书人打你这样的伪君子算什么有辱斯文!
一年轻文官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明的文臣素来就有武斗的风骨,有因此在战场上博得伯爵功名的,也有在土木堡发生不久后的朝堂上因暴揍锦衣卫官而出名的,更有在弘治朝当着皇帝要暴揍外戚的。
如今只是在杨涟出城后才暴揍他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我们走!”
“你记住,别指望我们再为你说一句好话!”
这些文官们直到打累了后才住了手,并扬长而去。
……
“我让你们在西山建的棱堡建的如何?”
张贵则在回家后,询问起自己的家丁周能。
周能回道:“已经完工,现在按照您的吩咐,还在通风中,并搬运家具进去。”
张贵听后点头。
张贵自数月前回京后就要求西山宋应星等在西山建造一做棱堡,为明年可能发生的大爆炸做准备。
因为张贵清楚记得,历史上的天启六年将发生一次大爆炸,他得为此有所应对才行。
“泳池的水换了没?”
张贵接着又来到了自己早让人在府内别苑里挖的泳池边,且问着家丁周能。
周能道:“已经换过了。”
“那去把韩珪叫来。”
张贵说着就换脱掉外袍,跳入了水中。
从来到大明以后,他就一直在学游泳,如今游泳水平也不算低。
根据对明朝历史的了解,他知道游泳是在这个时代必须掌握的一项技能。
没多久,韩珪就来了张贵这里:“恩辅,弟子来了。”
张贵这时已上岸,且换了一身干爽衣服,正坐在榻上,点着一炷线香,而见韩珪来了后,他却把韩珪领到了泳池边,然后把韩珪推了下去。
冬!
一声巨响传来。
韩珪着急地大喊:“恩辅,弟子不会水呀!你让弟子落水作甚!”
韩珪接着又因为喝了几口水,而越发慌张起来,在水里扑腾着挣扎道:“恩辅救救弟子!”
“徒儿莫慌,为师来救你!”
张贵突然从另一边跳入了水中,且尽着最大的力把韩珪救了上来。
然后,张贵就看了榻旁的线香一眼:“速度还算不上快,主要是救援过程中,被救者会乱动,得多模拟几次。”
韩珪这里换了张贵早让家丁准备好的衣服,喝了参汤后,就心有余季地朝张贵走了来,拱手道:“弟子多谢恩辅救命之恩!”
“谢什么,今天只是第一次,我们以后多来几次,算是为师教你如何游泳。”
张贵笑说道。
“还要多来几次?”
韩珪听后:“……”
第一百零一章 王朝难有三百年国祚,朕会是亡国之君吗?
张贵接下来又来到前院临近皇帝西苑的一道女墙边,问着几个正奉命监听地下动静的家丁:“怎么样,地下可有动静?”
“回公子,没有动静。”
一家丁把耳朵从埋在地上的缸子口边离开后回道。
原来,张贵为防止有人在西苑一带挖地道,危及自己和皇室的安全,便让人在自家于离西苑最近的地方,埋了一排缸子在地下,且让一队家丁轮班在这里监听。
毕竟张贵现在名义是整个西苑禁卫的总负责人。
这个土办法是张贵在后世知道的,利用的是声音的共振原理,把缸子埋在地下,可以听到很远地方的动静。
“没有就好!但一有情况,就得立即来报。”
张贵嘱咐道。
“是!”
在这后,张贵就让周能把近日投到太康伯府的帖子都拿来。
张贵现在也算是朝廷新贵,每日要见他的人也不少。
虽说没有门庭若市那么夸张,但投帖见他的人,或者邀请他参加一些文会诗会之类活动的也不少。
但张贵基本上也不理会,毕竟国破家亡在即,他也没什么心思去什么诗会上抄诗词装逼。
不过,张贵基本还是会有空的时候,看看一些帖子,毕竟如果是石砫马家、云南沐家这些需要他去结交的人家所派来的人,他还是会见见的。
张贵拿到这些帖子后就随便翻了翻,见有商周祚派人送来的帖子,心道:“这个可能是未来岳丈家,我还是去去吧。”
张贵如此想后,便吩咐外面文书相公回帖,说明日过去。
“是!”
次日一早。
张贵便往商周祚家来。
……
“岳翁!您真答应了与国丈联姻?”
这几年,因大量朝臣犯事被杀,再加上考成法开始推行,导致很多朝臣也被罢职,故而朝臣更迭很快,本是兴化推官的祁彪佳也因此比历史上提前升任为御史。
而商周祚也暂时携家卷住在了祁彪佳于京师的宅邸中。
此时,祁彪佳便因商周祚已答应与韩爌议亲的事而对商周祚说了起来。
商周祚道:“只是答应而已,还没纳吉,说不上是联姻。一则师命难违,二则我看这位国舅爷与景徽也算是良配,能办出西林书院这样书院的人,不简单!”
古代成婚有六道手续,被称作六礼,其中看生辰八字且算出为吉兆后才会正式确定男女适合成婚的一道礼叫纳吉。
纳吉之后才是纳征即正式宣告订婚。
“岳翁总是提起这西林书院,这西林书院真的这么不得了?”
祁彪佳问道。
“西林书院让士子去真正的接触庶民,乃至去组织庶民。”
商周祚说到这里,就问着祁彪佳:“你说这样的书院得了不得了?”
“不得了!”
接着,商周祚就把茶盏往几桉上一放,主动回了一句。
祁彪佳点点头:“是不一样,西林书院这样做是没让读书人一直高高在上。”
“老爷,国舅爷来拜!”
这时,外面传来一仆人的禀报声。
商周祚听后立刻起身笑道:“老夫贤婿来了,你快让他们去请进来。”
祁彪佳拧眉:“您老何必如此急切,是不是您贤婿,还不一定呢。现在只称得上是您贤婿的是我!”
商周祚哂然一笑:“但愿是吧,如此,我也能让他把我商家子弟都安排到他西林书院去,包括你祁氏一族的子弟,一旦尽出于西林书院的乃我浙人,那将来能为政一方的无疑皆会是我浙人也!”
不多时,张贵就来了商周祚这里,在致礼后,就与祁彪佳也互相致礼介绍了一番。
随即,商周祚就道:“下帖请国舅爷来也不为别事,只为两件事,一件是为我浙地不少贫民感谢国舅爷救他们于水火而设宴请国舅爷,一件是犬子如今还在家乡绍兴读书,我欲让他去西林书院就读,不知国舅爷是否能也让西林书院收其为学生。”
因张贵现在还没正式娶商景徽,故而商周祚也就还是称呼张贵为国舅爷。
“难得商公看重西林书院,此事自然可以。”
张贵笑着回了一句。
接下来,三人就闲聊了一会儿,商周祚明显是已经打算即便不能和张贵成为翁婿,也要和张贵结交上的,所以,才主动宴请张贵。
张贵在商周祚这里吃完延席后便准备告辞离开。
但他刚走出廊檐,就发现一墙角里有一着半新不旧蜜合色衣衫与百褶裙的女子正探头偷看自己。
样貌好看极了。
而在张贵正要多看一眼时,那女子就把头收了回去。
张贵则跨出栏杆,走了过来。
这女子正是商景徽,因想看看与自己议亲的男子是什么模样,才偷偷从后院跑到前堂来。
此时,商景徽则面朝青砖黛瓦,水葱似的手,捂住脸,玉颈上的小脑袋微微摇晃着,滴咕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张贵用折扇轻轻敲了她肩膀一下:“喂,我看见你了。”
商景徽怔了片刻,半晌后,才扭捏地转过身来,叠手在细腰处,作了一下揖,浅露着梨涡。
“你是这府里的?”
张贵问道。
“婢女!”
商景徽因害怕被张贵误会自己不够娴静淑女,也就立刻撒了个谎。
“叫什么?”
张贵问道。
商景徽娥眉低垂,红着脸,想了想道:“青梅。”
“那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张贵又问。
“替姑娘来看看。”
商景徽回道。
“四姑娘?”
“嗯!”
张贵点首:“却把青梅嗅。你家四姑娘倒是会这样给婢女取名。你是她的贴身婢女?”
商景徽抬眉看了张贵一眼,随即抿嘴,浅露笑意,接着才点了点小脑袋:“是的。”
“那将来要是议成亲,你是会随嫁到夫家的了?”
张贵壮着胆子问道。
“嗯!”
商景晖羞涩地应了一声,随即就转身跑了。
张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眼前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离开,并不由得摸了摸胸口,心道:“靠,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动心居然是因为一个婢女!”
次日。
张国纪就安排人去了商家纳彩,进行成婚过程中的第一道礼。
而张贵则奉旨来了西苑见天启。
天启见到张贵后就道:“你在西林书院的那些学生所呈的东西,这些被你称作是实践调查报告的信件,朕都看完了,并由此发现,大明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清丈田亩和追缴逋赋就够了的。”
张贵听后道:“陛下圣明!大明到现在已有二百五十余年国祚,宗室与士绅数量皆远非国初可比,安享尊荣者多,耕作生产者少,许多优免条例都得改,如果不改,就必须得开辟新财源,但这新财源又不能直接取于民,因为民已到不堪重负之时。”
天启点头,且道:“西林书院这些士子按照你要求调查统计出的数据,包括赵彦递上来的清丈田亩情况,都在表明,土地已多是宗室官绅所据,多数小民已几乎无立锥之地,大明似乎已有亡国之象。”
天启说着就突然问张贵:“自秦以后,王朝难有三百年以上国祚,你觉得大明还可以延续几代帝王,朕会是亡国之君吗?”
第一百零二章 天启:你去造反!造朕的反!杀天下官绅!
张贵很想说,你自然不是,你下一任是,当然,历史没有假设,也就无法知道你如果比历史上多活十七年,会不会也去煤山自缢。
“陛下这么英明,自然不会是亡国之君。”
张贵笑着回道。
天启道:“难说!人太多,地太少。已经不是朕英明就可以解决得了的问题。”
张贵听后,暗叹谁说古人不知道自己王朝的社会症结在哪儿,只是很多时候,即便知道,也因为受限于时代的知识发展程度,而不知道怎么做而已。
“朕突然想干脆做个诸事不管的昏君算了,反正现在国库也充裕了,有你西厂保证漕粮不断就行。”
天启说道。
张贵听后诧异地看了天启一眼,心道:“自己把西林书院士子们的民间土地与人口等调查报告呈递给你看,不是要你躺平啊!大明没几年给你躺啊,好像说的我这个国舅不想躺一样。”
如此想后,张贵就道:“陛下,为皇长子想想吧。”
天启点头:“是啊,为皇长子想,朕得替他做些事。你这个当舅舅的也得做些事。”
“陛下的意思是?”
张贵问道。
“你去民间造反吧。”
天启突然说道。
张贵怔在了原地。
在线急。
谁能告诉我,天启这是要干什么。
哪有皇帝主动调唆自己臣子去造自己反的。
“朕就算再不希望大明亡国,但也知道大明到现在也到了积重难返的时候。”
“朕想了一夜,如果不是你曾经动辄就说大不了让朕学太祖回凤阳重新举兵的话,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大明必定亡国的问题。好在你这样说后,让朕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而这个办法就是,有人起来造反!”
张贵:“……”。
天启说着就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朕,朕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
“大明积重难返的一切因由皆是人多地少,那只有把人口减少,用兵戈之事让大量人口消失才能解决!”
“而且,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大明现在是安享尊荣者多,耕作生产者少。可安享尊荣者多是宗室勋贵和官绅!所以,要中兴大明,只要让他们大量减少,也就是说,要把他们杀个大半。但朕是天子,朕要杀他们怎么也得找个理由,不然就是在践踏自己的威信!而你不一样,你如果去造反,你就是流寇,想怎么杀就怎么杀,不需要理由,你只需给你手下造反的人一口吃的,他们就会支持你去杀。”
说到这里,天启又道:“你去造反后,就四处去杀人,尤其是杀官绅豪强,朕的那些宗亲也可以!”
“朕给你保证,只要你没成为坐寇,朕就绝对不会认真剿你,会派人暗中给你通风报信。另外,朕还会以看在你是皇后弟弟和未来皇太子亲舅舅的份上,提前下旨令天下文武对你只能生擒,不能杀死,否则必严惩。一旦你被朕生擒,朕也会免你死罪,毕竟你是国舅,灭你九族岂不是皇后也要杀?”
“嘿嘿,他辽将能养虏自重,朕就能养寇自重!”
天启说着就问着张贵:“怎样?”
“等你把天下官绅豪强和宗室杀了一大半,人多地少的问题自然没了,安享尊荣者多的问题也没了,大明也就能涅槃重生,再次中兴!等你外甥即位后,没准不但不会是亡国之君,说不定还是盛世之主。”
天启继续忽悠道。
张贵不得不承认天启这脑洞着实可以。
但他可不敢确定天启是不是在试探自己,毕竟以天下宗室官绅的尿性,很有可能让假造反变成真造反,而天启不应该不会考虑到这里面的风险。
所以,张贵忙道:“陛下,外戚也不是您这么用的,臣不会造反,臣也不愿意反,更不敢反。”
“那你怎么之前还说与朕一起去凤阳举兵?!”
天启问道。
“如果是跟陛下一起,陛下领头,臣愿意,毕竟那就不是造陛下的反,而是造天下食利者的反。但这不一样,您让臣造您和皇长子的反,臣做不到,臣怕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您的忠臣给派人暗杀了。”
张贵回道。
“那你说怎么办?!”
“朕想干脆就此做个昏君,你说不行,让朕为了皇长子想想;朕现在让你去造反,你又不干;你到底还想不想大明中兴,想不想保住你外甥的江山?!”
天启狂躁起来,双手叉腰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
“解决人多地少的问题也不是非得只想着把人减少,为什么不想着把地增加呢,海外有的是耕地,就算要杀人,直接杀蛮夷岂不比让臣去做流寇造您的反杀自家汉人要好?”
张贵这时候说道。
在他看来,得把格局打开,没必要只盯着中华这块大地,只在局内厮杀,完全可以跳出去,以全球为棋盘!
天启看着张贵,问道:“外面有这么多耕地吗?”
“怎么没有,有的地方,养亿兆之民都没问题!”
张贵回道。
“当真?”
天启问道。
“当真!《坤舆万国全图》上面不都画了嘛,大明之外,还有不少地。”
张贵回道。
“但那些西夷人说外面皆没我大明富饶,皆没多少地可耕。”
天启回道。
“他们在欺君!绝对是!他们是怕天朝觊觎他们的领地,去夺占他们的地盘,才这样说的!”
张贵回道。
天启看向张贵,想了想,道:“有道理!朕是汉家皇帝,朕的子民这么多,要是朕把国门开了,让他们去四处攻伐,他们的确会感到害怕。”
突然,天启又问道:“可为什么朝廷大臣们也这样说?说外夷皆穷且野蛮,故当海禁,只准其朝贡。”
“没谁希望自己的佃户因为租子收的高而跑出去垦荒。”
“而且在他们看来,多了的人做自己的奴隶不是比放出去更好?!”
张贵回道。
天启点首:“他们怎么就不替朝廷考虑考虑!人多了,大量成为流民,不放出去,迟早都成隐患,山东徐鸿儒就是个例子,竟啸聚这么多百姓跟着造反,逼得朕调了大量边军才平定。”
“陛下要不试试,既然横竖要杀人,不如放他们出去开疆拓土,杀外夷!”
张贵提议道。
天启道:“可以试试,谁不想大明江山开疆万里!”
“但朝廷内的变法还是要变的,许多权贵官绅还是要杀的。”
张贵说道。
天启问:“这是怎么说?”
“陛下总不会指望现在的汉人们自己出去开疆拓土吧?没有朝廷统筹调度物力人力,派遣大军,有方略的移民开疆,就百姓们自己是很难为天子出去开疆扩土的,甚至还会勾结外夷与国内奸商,反损我大明国力。”
张贵回道。
天启问道:“指望不了?”
“指望不了!”
“其实自大明立国以来,出海汉人的不少!但现在也没有谁能在海外灭夷国而自为王,反而促成沿海倭患,陛下可知为什么?”
张贵说动。
“为何?”
“他们皆精于内斗,善于勾结外夷坑自己人,至于团结一致与外夷拼命乃至灭掉外夷不可能,没谁愿意为他人嫁衣。”
“现在的汉人已没有一人灭一国的汉唐之风,陛下要想让他们去杀外夷来获得土地,就只能以朝廷的名义,用军纪国法去逼着他们这样做,去组织他们,去重塑他们的血性,如此才能再现国大民骄的盛世!”
张贵回道。
“也就是说,不听话的还得杀。”
天启说道。
“陛下圣明!大明如果不是陛下的大明,那陛下就无法通过开疆拓土的方式来再造盛世!杀了不听话的权贵官绅,总比让臣去造反,连累无辜百姓大量枉死要强。”
张贵回道。
天启点头:“没错!如果大明不是朕的大明,朕要这大明何用?”
天启说着就道:“是还得变法,而且得赶紧变法,有更多兵马,有更强大的国力,有足以去试着开疆拓土的能力!如果开疆拓土不行的话,朕再让你去造反!”
张贵:“……”
“只是该怎么继续变法,朕看你西林书院这些学员提的都可以试试。”
天启又说道。
张贵笑道:“那陛下不如让他们以中书舍人或翰林检讨之类的官,来制策司,与御前和制策司大臣们议议,制定出接下来的变法条例,然后派一名制策司大臣去一个县试点,如果不行,无非只是影响一个县,如果好,或者有好有坏,那就修改后再试点,再向全省推广,乃至全国。”
“甚好!”
天启点头。
张贵又道:“不过,陛下,变法也好,将来转移人口于海外也好,都不离开陛下,所以,我们得有所堤防,堤防武庙之事重演。”
天启神色凝重下来:“你想说什么?”
“至少皇长子的安全得放在心上!”
张贵回道。
天启疾步走到张贵面前来,盯着他,咬牙问道:“你是说,他们会让朕无子?!”
张贵嘴角微扬:“陛下若有子,那陛下千秋万代后,子怎么能改父制,子怎么好给父以恶谥。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一般会先除陛下之子,再除陛下!”
“他们敢!”
天启怒道。
“当不能直接造反,又不能明着阻止陛下后,就只有卑鄙的手段可用了。”
张贵回道。
天启点头:“你说,该怎么做?”
“在皇长子身边安插可靠的人!”
张贵回道。
“皇后还不可靠?!那是他亲娘!”
天启问道。
“娘娘到底是深宫女子,手无缚鸡之力。”
张贵回道。
天启呵呵一笑,看向张贵:“朕知道你肯定有了主意,说吧,你要荐谁入宫?无论你荐谁,朕都会准!”
“张凤仪!让她做皇长子乳母!”
第一百零三章 变法,迁王恭厂,关于大爆炸!
张凤仪是大明着名女将秦良玉儿媳,万历朝兵部尚书张五殿之孙,其父亲张铨本是辽东巡按,在建奴攻陷沉阳时自刎殉节。
所以,张凤仪算是忠良之后。
她本人在历史上也于崇祯年间为大明战死沙场。
如今张贵举荐她,自然是因为对历史的熟知,而知道她和她背后的秦家与张家皆是忠实可靠的家族。
天启当然也清楚张凤仪,便笑道:“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在认真为皇长子的安危考虑。”
张贵道:“陛下,此事宜秘宣张凤仪进宫。”
“朕知道。”
天启点了点头。
转眼便到了天启六年,张凤仪已被秘宣进宫中陪伴皇长子。
在西林书院读书的吕诚、陈子龙、徐孚远等士子也因为对江南底层百姓的调查很仔细,且对社会改良颇有见地,在这段时间内,被天启征召为内阁中书舍人,并随夏允彝进京,在制策司行走,参与变法条例的制定。
最终,在这些人与天启、张贵、袁可立等君臣日夜讨论数日后,制策司就制定了接下来的具体变法条例。
为示无私,主持变法的袁可立自请先在自己家乡试点。
夏允彝便被任命为睢州知州,负责在睢州试点推行新制定的变法新政。
睢州在嘉靖朝已被降为散州,相当于县。
天启还下了特旨,夏允彝直接听命于天子,是代天子为睢州父母官,并可代天子在睢州行一切改制之事。
河南巡抚和巡按等官自然无权指使夏允彝。
夏允彝已投在张贵门下,在离京赴任前,张贵也就对他嘱咐交待了一番,而在领了张贵的指示后,他才正式离京。
天启六年年初的大明朝,看似风平浪静。
朝堂上没有什么风云,边镇上也安静得很,努尔哈赤兵败宁远,且在接下来开始发兵蒙古,不再针对辽东发动大规模进攻,明显有意在降服蒙古后,好便于直接入关劫掠为自己的后金政权输血。
按照原历史的发展,一直要等到历史上的崇祯二年,建奴才会对大明发动大规模攻击,且造成了己己之变。
己己之变是建奴开始大规模入关劫掠大明的开始,使得京畿附近被大肆洗劫,人口粮食被大量掳走,相当于给大明心脏上直接来了一刀。
而在这之前,会暂时平静一段时间。
但也就三年多而已。
而要阻止这一事变的话,历史其实给张贵的时间并不多。
当然,会不会还是只有三年也不一定。
因为历史上皇太极能成功领兵十万入关,大掠京畿,和天启七年皇帝去世,军事战略改变以及蒙古诸部被降服或许有关系。
张贵这些日子已在西山工业司让新举荐到工业司任员外郎的毕懋康着手对燧发枪的研制,而与此同时,新的兵马也在抓紧训练。
大明朝廷也开始在旅顺设镇,周遇吉被任命为旅顺总兵,负责带领前锋营在辽南开辟新的战场,目的一是锤炼武备学堂毕业的新官校和训练出的新兵,这是朝廷自己的兵马;二是争取对建奴意图迂回到大明蓟辽后方一带防线的战略起到钳制作用。
另外,孙传庭则从西厂的五品武官,直接超擢为辽南巡抚,负责统领旅顺、皮岛两镇以及整个辽南的军政民政事务,且还负责兼管登来二府,负责从利用水师的力量调度钱粮到辽南。
孙传庭是本就是文官进士,再转回文职也不算什么,何况大明到现在很多时候也不能太拘于一格。
天启也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帝王。
张贵这段时间也很是清闲,个人婚事已经进行到纳征一步,算是正式订了婚。
对于婚事,他很期待的是,能够再次看见商家四姑娘身边那位叫青梅的婢女。
“实不相瞒,小婿家中婢女甚少,恐令爱过府后服侍上难以周到,故还请岳翁将令爱身边婢女皆陪嫁过来较好,以免令爱过府后受了委屈,而辜负了岳翁爱女之心。也请岳翁不要误会,小婿非贪多好色之辈,此时这样说,确实是为令爱考虑。总之,金银之物,大可不必多陪嫁,唯人当尽皆过来为好。”
张贵因已与商家订婚,也就换了称呼,以女婿的身份对商周祚说了起来。
商周祚也理解张家乃外戚新贵,府中家奴不多并不奇怪,而不疑有他,只当张贵是真的体贴自家女儿,便也很是欣悦:“放心就是。”
张贵如此便也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不过,一回府,张贵就收到家奴来报说,听到地下传来动静。
张贵知道立刻来了埋在地下的缸子边,仔细听了一会儿,随即就道:“告诉老爷,我进宫一趟!”
“是!”
“你说的是真的?!”
半刻钟后,天启一边疾步太康伯府走来,一边问着已向他说明此事的张贵。
张贵道:“陛下到时候听听就知道了。上次,陛下陪娘娘来寒府见家父,不是让臣给你验证过嘛,现在那缸子的确发出了剧烈的声音。”
天启新赐西苑附近宅邸为太康伯府后,因太康伯府与西苑就隔着一道小巷道,故而,天启常会带皇后来太康伯府小叙,名义上说是全皇后孝德。
而也因此,张贵早就把埋缸听音这个事告知给了天启,且也给天启做了验证,天启还因此让魏忠贤也在西苑宫禁中秘密这样做。
很快,天启就来了太康伯府的埋缸处,在亲自听了后,也感到不安起来:“是谁在地下挖洞,这是要做什么?”
魏忠贤这时疾步跑了来:“皇爷,奴婢去问了,奴婢让人在宫禁中的几个悄悄埋缸的人去听了,果然也听到了动静!”
“东厂要严查!”
天启因此吩咐道。
魏忠贤道:“遵旨!”
接着,张贵又道:“陛下,现在看来,您和皇长子得尽快先去其他地方躲避一会儿,因为谁也不知道,有人在地下的某处干什么,什么时候会发生危及您和皇长子生命的事。臣在西山刚刚建了一座棱堡,外面固若金汤、风景秀美,里面存有大量物资,且布置装饰也不错,陛下和皇长子不妨立即去西山度假,就当休息一下。但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以免打草惊蛇。”
天启点头应允。
当晚,张贵便让新任前锋营总兵官孙应元亲自护送着天启和皇后、皇长子一行人去了西山,而他自己也带着国丈张国纪等去了西山。
一到西山棱堡内住下,张贵就对天启道:“陛下,臣想了想,现在应该可以下旨让王恭厂迁走了。”
在这之前,张贵已经对天启提过把生产火药的王恭厂迁出城内的建议,但天启不认为王恭厂的火药发生危险后会危及皇宫的安全,毕竟王恭厂规模不小,且战略意义也很大,迁动是个大工程,但现在在知道皇宫地下有人在挖地道后,天启也开始担心会有人偷盗王恭厂的火药去埋在皇宫地下的地道里,让整个皇宫发生爆炸。
所以,天启点头道:“是得下旨,这件事由魏忠贤、韩爌二人去安排。”
没多久,工部便收到了圣旨,要他们将工部下属的王恭厂迁到三河。
……
“什么!要迁王恭厂?难道那暴君知道了什么?!”
京师。
一深宅大院内,穿斗牛服的一大腹便便的胖子,在得知此事后,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圣旨已经下了,而且是我在六科廊亲自签发的,岂会有假?”
工科都给事中党运睿言道。
翰林陈演也跟着说道:“现在得通知宫里的人,提前行动!暂时还只埋到西苑外墙的火药也得提前炸了!不然,等工部那边搬迁时核查出火药大量丢失,你我都逃不了干系,包括国公爷您!”
陈演说着就看向这穿斗牛服的人。
这穿斗牛服的人想了想便咬牙道:“只能如此了!”
轰!
数日后,西苑城外,轰然传来一声巨响。
在宫中许多内廷人员因此惊骇不已时,一名太妃突然对自己的一名宫女吩咐道:“按计划行事!务必趁乱让皇长子气绝身亡!”
“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