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是追儿,我是跑
在天溯哀怨凄婉的叙述和犬王拾遗查漏的补充说明中,莫央很快就将此事理出了一个大概。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一笔你爱我我偏不爱你,你不爱我我还就偏要你爱我的老套爱情戏码。
天溯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人家好大的一笔情债没有还……哦对了,这里的人没有前世今生,上辈子下辈子之说……总之就是他时运不济命犯桃花。
要说本来男人嘛,肯定人人巴不得能每天都犯上几回呢,反正他们又不吃亏……
可如果这朵桃花是夺命霸王花,那估计就没有什么精神状态尚算正常的人类想要去犯了吧?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倘若是在霸王花下死,那恐怕做不做鬼都只有‘涕流’的份儿了。
就比如,此时此刻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天溯,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按照他的说法,在一个秋高气爽艳阳普照的午后,他和犬王兄弟二人心旷神怡没招谁没惹谁地漫步走在一条林间的小路上。忽然,说时迟那时快,斜刺里串出了一个张牙舞爪的女子,因为见他长得英俊潇洒.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便定要嫁他为妻。
他自然是不畏强权.誓死不从.奋力抵抗,不料那女子竟然想霸王硬上攻.要强抢良家妇男。他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女子不肯放弃这块到嘴的肥肉抬脚就追。于是乎,便就此展开了一段一个追一个跑,你是追儿我是跑,追追跑跑到天涯的‘追跑情史’。
跑到那个是漫无目的.慌不择路.见缝就扎,追的那个是下药投毒.术法暗器.一个都不能少。
在过去的整整一年里,天溯与大黑狗这对难兄难弟就是在这样躲躲藏藏.疲于奔命.不见天日的状态之下度过的。
之前,他们也是因为闻到了那女子的气味出现在了方圆十里之内,才会如此惊慌失措地拖着莫央和永夜一起跑路的。因为,万一要是让那女子知道了他们曾经在一起厮混过,那肯定会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逼问个至死方休的。
不过,这样的片面之词,莫央当然不会照单全收:
“切!我才不相信你真的会这么无辜呢!一定又是你自己嘴欠手欠哪哪都欠,主动跑去调戏人家,说不定还真的占了人姑娘家什么便宜,她才会这样满世界追着你要你负责的!哼!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些臭男人啊,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想着要做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蝴蝶!哦,永夜除外!”
“天地良心啊!……”
“你的良心早就被狗给吃了!”
“我抗议!不许毫无根据地诽谤我们!”
“呃……对不起,我收回那句话。你天生就没良心!”
“…………”
莫央却并不为天溯那一脸的‘窦娥冤’所动,而是跟个街道妇女主任似的把双手背在身后,表情那是相当的严肃:
“天溯同志,你可以保持缄默,但是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会作为呈堂证供……”
“嘛供?嘛玩意儿?”
“……你甭管了!总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我问你,那姑娘是不是个美女?快说!”
“嗯……也倒算得上是有几分姿色吧……”
“那不就结了!现在已经可以做结案呈辞了。就凭着你这副见了美女便走不动道儿,拼着一死也要上去调戏两把占点儿便宜的色迷迷的小德行,没泡儿了,整件事情指定就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天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他是不是自己惹祸上身的?”
大黑狗拖着个舌头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两只跟乒乓球似的眼珠子在美人和兄弟之间滚来滚去,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的确是……他先跟那个小魔星搭讪的。”
“你看你看!我就说吧?!”
“小天!做狗说话也是要负责任的!我当时是在问路!”
“可是你,问着问着就越问越多了……”犬王摇了摇那硕大的脑袋,语气沉重,看上去很痛心疾首:
“不是我不帮你,你的这个毛病啊也真的是时候要改改了。照我看,那小魔星虽然是凶狠了一点儿,霸道了一点儿,手段毒了一点儿……但人家无论怎么说都是个标准的美人儿,而且对你也算得上是一片真心。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娶个媳妇儿生个娃儿,好好过日子了……”
面红耳赤瞠目结舌的天溯,用一只颤抖的手指点着正对他谆谆教诲.循循善诱的狗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小天!你你你……你也太不仗义了!你这不是摆明了要推我进火坑吗?!她她……她既然这么好,你干嘛不要啊?”
“我说兄弟,你这是被吓傻了吧?人狗殊途啊!”
“…………”
在一旁看热闹的莫央早就已经笑了个前仰后合,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搂着大黑狗的脖子:“天儿,你有王后没?”
犬王的耳朵又耷拉下去几分:“这不就顾着跟他东躲西藏了么,哪儿有空找啊?”
“小天!这事你也能怪到我头上啊?!那在认识我之前你怎么不找啊?”
“我要不是遇见了你,我也不知道一个安定的生活原来竟是这么的重要啊!”
“…………”
莫央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天儿,你干嘛非跟他耗在一起啊?这种时候,就不用好兄弟讲义气了吧?”
“小美人圣女殿下,你是有所不知,那小魔星认准了我就是他养的狗,已经有好几次都要把我绑了去,作为‘狗质’来要挟他。所以,我跟他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旦分开来只怕会死得更惨更快!”
看着欲哭无泪的天溯和唉声叹气的犬王,莫央发自肺腑地仰天感叹了一句:“交友不慎啊!”想了想又非常好心地建议:“你们既然这么怕她,还不赶紧逃离这儿?”
天溯闻言,索性摊手摊脚彻底仰面朝天地摊在了地上:“我是再也跑不动了!”
犬王也随之四个蹄子一软,轰然一声趴在了他的旁边:“我也是。”
这时,一直静静地站在田埂边观看日出的永夜转过身来,对着或躺或趴或站,形态各异的众人,云淡风轻地说了三个字:
“我饿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今天天气好晴朗(又来大赠送喽!)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金灿灿的庄稼地,也照耀着一支行进在田埂间的小小队伍。
队伍分成两个组成部分,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白裙女孩儿和一个黑衣男子,后面远远地跟着一个银衫公子哥儿和一条形如狮子的大黑狗。
前面的一男一女,女的连唱带跳,连说带笑,看上去是一派的兴致盎然;男的缓缓而行,侧耳静听,偶尔插上两句,神色之中带着浓浓的宠溺。
后面的一人一狗,却尽皆垂头丧气有气无力。人的嘴巴里一直在小声地唠叨着什么,狗则像是一种回应似的,常常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低低的轰鸣。人是弯腰驼背,两只手几乎就要接触地面化身为爬行动物;狗则塌着耳朵,耷拉着舌头,拖着尾巴,四肢绵软摇摇欲坠。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呀好风光……”
哼着欢快小调的莫央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琼瑶电视剧作为一个永恒的流行元素那是绝对当之无愧的。您瞧,从中随便拿出来一首插曲来,都是这么的宜古宜今,不管是放之于天上地下,还是五湖四海,还是异度空间……都是如此的合适。
一千年后天天混迹于钢筋水泥之内,一千年前日日游荡在亭台楼阁之中,莫央几乎从来没有机会像现在这般畅快地呼吸着乡间农田的纯净空气,自由自在地在由各种各样农作物所构成的世界里尽兴奔跑。一时之间是看这个也新鲜对那个也好奇,机关枪一样的小嘴‘突突突’的问来问去就没有一刻停止过。
好在,永夜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说话方式,也明白她的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是不需要答案的。所以,除了能插上空的时候简短回答几个字之外,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含着微笑看着她的兴高采烈,含着微笑听着她的喋喋不休。
从下面这个简单的例子,便可达窥一斑而见全貌之功效:
“永夜永夜,你看这个黄色的小花多好看,这是什么花?啊!我知道了,这是小黄花!那个白色的就是小白花,还有那边那种大一点的红色的花就是大红花!我说的对不对?哈哈!我真是太牛掰太聪明啦!”
“…………”
蹦达累了的莫央,终于老老实实地和永夜并肩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土路徐徐前行,不过机关枪却依然斗志高昂并没有熄火:
“对了,你听不懂狗话,一定不知道天溯为什么这么着急跑路吧?我跟你讲哦,他是在躲一个叫做柳丁的姑娘。一年前他把人家给招惹了,现在那姑娘喊打喊杀地要嫁给他呢!这可真真儿是报应啊!”
“柳丁?”
“对啊,就是这个名字,是不是听上去很奇怪?据他们俩说这是个善于用毒下蛊的厉害角色,在南疆范围内也算得是个很有名气的小魔星。”
永夜偏首想了一想,旋即恍然道:“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位姑娘的名字不是柳丁,应该是琉叮才对。”
“呃……貌似听上去和天儿当时的发音更像一些……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哦……我知道了,既然是南疆的知名人物,那么一定是风寂告诉你的对不对?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快告诉我啊,我真的是很好奇,能把天溯和天儿这对‘狗兄弟’给逼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地步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永夜淡淡地笑了笑,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并未多言。”不待莫央细问,又道:“怪不得他俩在知道此地是何处之后,会是这么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是啊!”一说起这个,莫央的心情就更好了:“原来路盲并不止我一个,就连堂堂的犬王,天底下最认路的家伙也会把逃命的方向给彻底搞错,一头扎进了敌人的老窝!这下子我可总算是平衡喽!哇咔咔!……”
他们二人说说笑笑的好不高兴快活,后面呼哧带喘的两位可就显得没那么惬意了。
“为什么是他最先喊饿?他骑在你的背上,可是一丁点的力气也没有出啊!最该喊累喊饿的怎么着也应当是咱俩才对吧?”
“你干嘛问我?我又不是你的大美人。反正我早就已经连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咦?好大的酸味,你不会是在吃醋吧?我的狗美人。”
“你就继续贫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我早晚有一天会被你的这张嘴给害死!”
“去你个乌鸦嘴!哎你说,那个小魔星还有多久能追来?”
“照以往的速度来算,最多三天就该杀到了。”
“还好还好,这样的话我们好歹还来得及恢复灵力,赶在她来之前跑路。”
“你俩这套戏码到底啥时候是个头啊?你就真的不觉得腻烦啊?”
“你以为我愿意啊?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唉!反正我是弄不明白你们人类的感情了,只能自认倒霉了,谁让我好死不死的就认识了你了呢?!”
“天儿,你最好了!来亲一个!”
“一边儿去,小心我给你的那一只手腕也来上一口!”
“我深切地怀疑,小美人其实也是咱的……你的同类……不如你干脆让她做你的王后得了。”
“你就害我吧!我可不想死在大美人的手上。不跟你扯犊子了,我就快饿死了……”
“我觉得我已经死了……这大美人到底打算带我们去哪儿呀?太阳都快当头照了,还没到!咦?说起来,怎么一路上连一个下田种地的农人都没有看到?”
“对啊!何止是农人,根本就没有看到一个活物嘛!”
“奇怪呀奇怪真奇怪……小天,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讲。”
“你背我好不好?”
“滚!”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误伤,纯属误伤!
“大美人~小美人~等等我们哪~”
一个透着无限虚弱的声音从后面时断时续,飘飘渺渺地传了过来。
按照此声音的强弱程度来判断,莫央还以为一定是由于她和永夜一时高兴不知不觉走得太快,而将那狗兄狗弟给远远地甩开十万八千里了。没想到一回头,却发现那一人一狗就在自己身后的不到三米之处,猝不及防之下倒被吓了一跳,顿时怒叱:“你是鬼啊!喊魂啊你!”
“哎呀妈呀!可算是赶……赶上你们了……”
吐着舌头,狂喘不止,四肢并用的天溯,和犬王的造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一句话挣扎着刚说完,这两位便又动作整齐划一地一起轰然倒地,伸手伸脚摊成了两张‘画皮’。
“抱歉,没有考虑到你们经此一夜的体力消耗。”永夜见状,也忍不住笑道:“那索性就暂且在这儿休息片刻吧!”
天溯又‘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一会儿,才把脑袋从土里抬起来:“我说大美人,你这到底是要带我们去哪儿呀?眼瞅着都快可以吃中饭了。”
莫央正蹲在他边上,低头研究田埂旁那条在云雾下若隐若现的水渠,听他话语之中似有埋怨永夜之意,便立马鄙视道:“就会胡说!现在最多也就是上午九点。想当年,我这会儿正睡得高兴,还没起床呢!”
“九点?这是什么时辰?”
“呃……反正就是还没到起床时间呢!”
大黑狗的尾巴有气无力地左右呼扇了两下,轻声哼哼了一句:“小美人圣女殿下,改天一定要介绍猪王给你认识,我相信,你俩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天儿,你也太……”
莫央被噎得恼羞成怒,刚想跳起来好好‘教训教训’胆敢嘲笑自己的犬王,却不料脚下的土层竟忽然像是松了似的,猛地坍塌下去了一大块,眼看着她立足不稳,身子一斜便要往那水渠里栽去。而一直不离她身周一米之外的永夜见机不对,长臂一伸,抓着她的手腕便轻身飘起,停在了大约十米开外的一处小土包上。
与此同时,原本看上去一动也动不了的天溯,则一把抓住依然摊成一张‘狗皮’的犬王脖颈上的皮毛,也展开身法跃了过来。
将大黑狗随手抛下,很潇洒地将掌中的那一大撮乌黑发亮的毛发吹散在空中。天溯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了他的那把折扇,一边摇一边叹:“好险啊好险,幸亏啊幸亏。”
惊魂甫定的莫央也终于察觉出这里的氛围似乎有些诡异,极目四下眺望着这一大片连绵无尽头,却也安静无极限的金色田野,嘴巴里还不忘接话茬:“好险什么?幸亏什么?”
“好险你做了人家的早饭。幸亏我们没吃早饭。”
莫央呆了一呆刚想发问,却被蹲在那里的犬王给抢了‘话语权’。只见他一边用一只后爪子将脖颈处被揪下来的碎毛发挠了个满天飞,一边没好气地抱怨:
“你跟我说一声不就结了吗?干嘛要这样拎着我跑!我这么大的个儿,又不是小狗!奶奶的,疼死我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反应能力一向没有什么信心的。还有,说粗话是不好的。另外,你该减肥了。”
“我这是在为过冬做准备!”
“得了吧!去年整个冬天你几乎就没出过房门,害得我压根儿就从来没有机会挨近过暖炉的边儿!“
“你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了那么多,干嘛还要浪费炉火?”
“我穿得在多也赶不上你的这身皮毛保暖啊!”
“那谁让你长不出来的?活该!”
“…………”
掏了掏耳朵,莫央现在忽然很羡慕永夜,因为他可以完全不遭受这种时不时上演的‘狗咬狗’戏码所带来的精神荼毒。
轻声地问正凝神注目远方麦田的永夜:“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将视线收回,看着面前这张写满紧张的脸庞,永夜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是有点儿小麻烦,不过不用担心。”
莫央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露出了一个比平时更加灿烂,更加没心没肺的笑容来。
只是,却在脑海中将这段日子学过的所有术法,尤其是永夜昨天刚教给她的那个‘混搭’的心法口诀一遍一遍地过,一遍一遍地复习。
莫央嘴上不说,心里明白。眼下,永夜重伤未愈,天溯和犬王灵力透支过大,一旦遇到袭击,只怕自己这个‘菜鸟圣女’是一定要出手的,而且保不齐还有可能要担当‘主力攻击手’的角色。
自打意识到了自己所肩负的重任之后,莫央就一阵阵的脑充血,小心脏跳得那叫一个欢快。反正,就算当初在打电话问自己高考分数的时候,她都没有这种血脉逆行,五脏六腑心肝脾肺肾一起开街舞PARTY的感觉……
正当莫央就快要血管爆棚心肌梗死的当口,天溯的一声突然大叫,让她在短时间内所积聚的这些紧张能量终于找到了一个酣畅淋漓的宣泄渠道。
“快看快看!那里有炊烟!有东西吃啦!”
“砰!”
“啊!~嘭!哎呀!~”
“咦?小美人圣女殿下,你干嘛对他出手啊?他又招惹你了?”
“我……这个这个……纯属误伤……误伤哈……”
原来,莫央想也没想便朝着让自己精神崩溃的那个声音出了手,将完全没有防备,正指着远处那几缕袅袅炊烟欢呼雀跃活蹦乱跳的天溯给直接击得倒飞了出去,又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来了个七百二十度团身后空翻,最后,才地动山摇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摔了个那啥啃那啥……
袖手站在原地,看着这场‘误伤’闹剧的永夜,目光一闪,面上似有担忧之色一闪而没。旋即,勾了勾嘴角,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正辛苦的莫央道:“既然有炊烟,就必然有人家。我想你也一定饿了,我们快走吧!”
莫央赶紧忙不迭地点着头随他离开,那大黑狗也站了起来,抖了抖一身的尘土,看也不看他兄弟一眼,便跟在了两人的身后。
只余下灰头土脸的天溯,一个人在那儿哼哼唧唧地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
第一百二十章 诡异的安静
这是一个大约有二三十户人家,一百来个居民的小型自然村。其间绝大多数的建筑是用石头垒成的平房,也有少数几间茅草屋。
在家家户户门前的墙上,都挂着一串串的诸如玉米辣椒以及肉干咸鱼等等各色粮食和农副产品。看上去生活条件应该还不错,估摸着差不离也算是奔了小康。
此时朝阳高升,旭日普照,风和日丽,几十个烟筒正向外吐着一缕缕袅袅婷婷的白色炊烟,和脚下的片片白云遥相呼应,给人的感觉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和谐’。
总而言之,和莫央印象中农民伯伯的家,大体吻合。
只除了一点,安静。
没有鸟鸣猪叫,没有鸡飞狗跳,没有孩子的嬉闹,没有老人的闲聊,也没有大人们忙忙碌碌的扫地做饭挑水种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莫央越往村子里面走,心里就越发凉,早已经不知不觉地紧紧抓住了永夜的手臂。
而永夜则是一贯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保持着逛大街的闲适神情和悠然步速,在这个除了他们几位外来的客人,便像是再也没有任何会喘气的生命体的小小村落里,徐徐漫步。
与他们并行的犬王,两只耳朵竖得笔笔直,一条粗壮的大尾巴更是挺成了一个旗杆,舌头也终于完全收回了嘴巴里,一双眼睛瞪成了彻底的牛眼,眨也不眨。偶尔扭动脑袋冲着什么方向,耸耸鼻子。四肢落地之时完全无声,让莫央认定他就是那‘踏雪无痕’功夫的鼻祖……
两人一犬默默前行,似乎谁也没有功夫去关心一下,之前被莫央一招‘拍’飞的天溯,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跟上来。
在这样绕村一周,从新又回到了村口的起点时,莫央终于再也受不了这个无声的世界了。轻轻地扯了扯永夜的衣袖,带着点儿颤音小声地问道: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仅没有人,连家禽和牲口都没有。可是,却明明每家每户都是一副正准备吃饭的样子。难道是集体跑到什么地方去开全村大会了,连动物们也通通都要参加不成?……”
永夜闻言不禁一笑:“据我所知,‘云间国’的境内,还没有哪个村长是会‘语言术’的。”
犬王又仰天狠狠地抽了几下鼻头,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实在是太奇怪了!除了空气之外,居然什么都闻不到!看样子,方圆十里之内,没有任何一个活物!”脑袋转过来,看着莫央:“小美人圣女殿下,你能不能和花花草草说话?”
莫央这时非常自觉地担当起了翻译的角色,将犬王所说的内容一字不漏地告诉给了永夜,好好地过了一把‘同声翻译’的瘾。
听完最后一句话,永夜不由得又是一笑:“你问他,为什么不索性期盼一下你可以和空气对话呢?”
莫央并没有立即翻译,而是傻傻地看着永夜的笑容,有些走神。
这回倒不全是因为他那‘春风一笑’的杀伤力,而是因为,莫央发现,似乎越是到了危险境地,紧张时分,他就会笑得越频繁,笑得越轻松。
一直到对上了永夜探究的眼神,莫央才不禁小脸一红,赶紧收回了自己那直愣愣的目光,勉强定了定神。
暗暗下了决心,她一定不能够再成为永夜的累赘,不能再总是依赖永夜的保护,她要和永夜并肩站在一起,要和永夜共同直面所有未知的困难。
想通了这一点的莫央,笑哈哈地伸出手,一边胡乱地揉着犬王的一头黑毛,一边翻译着永夜的话,最后还加了一句:
“照我看,求人不如求己,你还是干脆求求老天爷,让他老人家给你个‘啸天犬’的鼻子,那样你就可以有万里追踪的本事了,也不至于只能混个十里八里的。哎我说,人家是狗,你也是狗,人家叫啸天,你也叫啸天,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小美人圣女殿下,不带这么损狗的啊!人家可是个堂堂的神仙,我怎么比得过啊?”
莫央很是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露出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痛心表情来:
“其实,主要是因为人家跟了二郎神,而你却一天到晚和一个被女人追杀的倒霉鬼混在一起,所以,你当然比不过人家啦!”
莫央的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大吼自身后传来:“呔!休得在背后说爷的坏话!”
只见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天溯,此刻虽然满头满脸满身都是土,狼狈的不行,却偏偏摆出了一个横刀立马,威风凛凛的架势来。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抓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大馒头,两只臂弯里各垮了一个由小碎花布弄成的大包袱。
说时迟那时快,犬王一个‘恶狗扑食’便将正洋洋得意的天溯给掀了个大趔趄,其中一个包袱落地散开,滚出了一大堆的雪白大馒头来。
“瞧你这副馋样!你好歹也是个狗王,拿出点气魄来好不好?”见大黑狗只顾埋头痛吃,将他彻底地当成了空气,天溯只好索然无趣地又摇摇摆摆向着另外两个人晃了过来。
“我实在是太善良,太伟大了,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以德报怨的?”
边说边将手中的馒头在莫央的脸前摆过来摆过去,笑得跟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地头蛇似的:“小美人,叫我一声大英雄,我就给你吃!”
不料莫央撇了撇嘴,压根儿不为所动:“切!就凭这个?”
“小美人,闹腾了一夜加一早上,你难道不饿吗?”
“我当然饿啦!”原本就因为只能看而不能吃,已经有一股邪火在心中乱串的莫央,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始发飙,一把揪住天溯的衣襟:“你难道不知道,圣女殿下我是不能吃这些玩意儿的吗?!你就是诚心来刺激我的是不是?!快去给我弄点新鲜的水果来!!”
天溯被她给吼得一愣一愣的,满脸茫然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啊?水果?可是……你又不是猴子……”
“你还敢说!我掐死你!”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永夜,望着天溯仓惶逃离的背影,微微地摇了摇头,从他临走前塞给自己的包袱里面掏出了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大馒头递给了莫央,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以前不是说过吗,少量的五谷杂粮,你是可以吃的。”
“…………”
第一百二十一章 挖个坑给你跳
两个人一条狗在吃饱之后,见天溯还没有回来,于是便在莫央的提议下,决定一起精神抖擞地往村子里走,主要目的是为了散散步消消食,顺便再找找人。
在空荡荡的土路两边,是随意分布着的几十间房门大开的空荡荡的农舍。在走到一个有着篱笆护栏的小院落前面时,犬王停了下来,冲着不明所以的莫央龇了龇牙:“他在里面呢!”
刚说完,便看到天溯用衣摆兜了一大堆的苹果从屋后面转了出来,一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三位,立马像个丰收的果农似的,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这家屋后有片小果林,满树都是熟透了的大红苹果!来来来,小美人,肯定饿坏了吧,放开了吃!管饱管够!”
莫央虽然已经吃饱了,却也不免着实被这样的天溯给感动了一把。而且,饭后吃个水果也是很有利于身体健康的不是……连忙迎上前去帮着他拿了好几个,同时心甘情愿地以周星驰的表演方式对他说了句:“英雄!”
这个称呼虽说听上去貌似缺少了一些由衷的崇拜之意,不过莫央好歹是按照天溯自己所要求的内容说的,而且当时他也没对语气提出任何的限制,所以,便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笑纳了:“乖啦乖啦,果然是我的小美人,也不枉费我对你这么好!”
莫央歪着头打量着眼前这张有着两只熊猫眼的花猫脸,发自肺腑地赞叹了一句:“你实在是太有后现代行为艺术的喜感气质了!”
说完‘嘿嘿嘿’地奸笑了三声,也懒得再去搭理满脑袋都是问号的天溯,转身冲着又在晾舌头的犬王一甩头:“天儿,叼上那块花布,跟我找水洗苹果去!”
看着一代犬王跟条小哈巴狗似的,乖乖跟在莫央的身边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天溯一脸坏笑地凑到了永夜的跟前:
“我说大美人,你的小美人可真够有吸引力的,简直就是人狗通杀呀!但愿待会儿,对那些东西也能有这样的杀伤力就好了。”
永夜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举步向院内踱去:“看出什么来了么?”
天溯两手一摊,满脸的嬉笑:“就是什么也没看到呀!”
撩衫坐在一张小木椅上,永夜四下看了看,忽然像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对了,客栈的帐结了没有?”
“结……了……”天溯脱口而出,回答了一半才发觉似有不妥,然而已经再难收回,只好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苦笑着:“大美人,原来你是挖了个坑给我跳啊!”
永夜的笑容依旧,语气中也并无不悦或者怀疑,反而有着一股暖意:“所以,你早就做好了走的准备,而且,是和我们一起走。”
天溯一边叹气一边从院角搬了个小木凳坐在永夜的对面,半真半假地说道:“大美人,太过聪明了,会活得很累的。”
“你又何尝不是?”说完,永夜便紧接着轻轻地一摆手,阻止了看上去受宠若惊的天溯,眼瞅着就要喷薄而出的贫嘴之词:“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累得你们入此险境……”
“唉!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为了躲那个小魔星,我跟小天也不至于这般的耗力过甚。若非如此,那些个魑魅魍魉又岂在话下?”
天溯越说越觉得窝囊,却终究也只能仰天长啸做了个悲愤难抑状:“无论怎么算,我都不可能跟小魔星有任何瓜葛的啊!我说玉帝呀!你这不是摆明了在耍我吗?!”
仿佛是为了呼应他的呐喊,半空之中竟猛地传来了一声炸雷。被这标准的晴空霹雳给惊得一哆嗦的天溯,立马再无了半分敢向天叫阵的豪气,畏畏缩缩地冲着头顶的天空拱了拱手,一个字都没有再敢多说。
一旁的永夜仰首看了看万里晴空,又转而看了看规规矩矩端坐在那儿的天溯,虽面露疑惑之色,却也没有探问,而是若无其事地又缓缓说道:
“我本打算带你们到一个我三年前曾经去过的村落,那里有一家铺子的烧饼味道很好。然而,却发现那村子的原址竟已经变成了一片麦田。而原先是一处大果园的地方,却成为了一个村落。”
天溯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子稍稍后倾,内外俱黑的一双眼睛陡然之间大了两圈,摇个不停的扇子被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两度:
“大美人,你……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三年前还是一片大果园?!”
“正是。”永夜点了点头,面色如常,声音沉稳:“可是,像这样的村子没有百十年是不可能自动形成的,而且想必你也已经注意到了,这村里的房子大多数也都是有些年头的。”
“你……你确定你没有记错?”
“没有。”
永夜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而不容置疑,打破了天溯最后一丝残留的希望。
“我的确是觉得这个村子很不寻常,不过,却又和外面的那些农田不同。”天溯收起了笑嘻嘻不正经的态度,将扇子重新打开,一下一下缓缓地摇着:
“因为这里的气息虽然处处透着股奇诡,但对我们似乎并没有敌意。我之前挨家挨户地大概看了看,屋内的陈设,院中的布局,包括门前挂着的食物,后院的小菜园以及自用的水井,都和普通的农户没有两样,也没有任何下毒或是做了手脚的痕迹。看上去,就好像是在我们来的前一刻,家家户户都正在忙着准备吃早饭,整个村子里还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景况。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变成了眼下的这个空村。”
想了想又道:“还有,我们这一路行来,差不多至少也有个十里左右的路程吧?竟然就没有看到过一个活人,准确的说,是压根儿就没看到一个活物。仿佛这方圆十里范围之内,已经全部都成了一片死地似的。”
永夜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莫央险些跌落的那道水渠,应该是由‘怨气’所化。”
“‘怨气’?!”天溯似乎吃了一惊,失声道:
“怪不得我判断不出那是股什么力量!可是,这玩意儿不应该都聚集在你的‘转生池’里吗?!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
“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永夜目光灼灼地看着略微有些失态的天溯:“‘转生池’里的秘密是历代大祭司口口相传的,你又是从何而知的?”
“……大美人,你又给我挖坑!”
第一百二十三章 聚宝盆啊!
饭,莫央自然是不会做的。其实这么说也不是很准确,给她一个电饭煲,她还是可以弄出一锅偶尔夹生基本能吃的米饭的;给她一个微波炉,她也是能够弄出一盒保证火候刚刚好色香味俱全的康师傅牛肉面的……啊!康师傅牛肉面,美味啊!……
莫央一边思念着泡面,一边将手中的半个苹果变成了一个热腾腾的牛肉包子。
天溯看莫央津津有味地吃着牛肉包子味儿的苹果,愣了一会儿,转头问蹲在他旁边同样因为发呆而忘记晾舌头的大黑狗:
“这不就跟画饼充饥是一个道理吗?这么做有意义没啊?”
犬王在认真思索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嗯,你说的很有道理,的确没什么意义。”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有意义的事情却不能解决我这会儿的口腹之欲!”说完,便抛下目瞪口呆的天溯,拖着舌头,摇头尾巴晃地坐在了莫央的脸面前。
看了看垂涎三尺,哈喇子满地的大黑狗,莫央一拍胸膛,牛气哄哄地来了句:“想吃啥,尽管说!”
望着在由一堆苹果所变的小山似的肉海中,大快朵颐满嘴流油尾巴摇成了一片光影的犬王,天溯也不由自主地咽起了口水,挣扎了几分钟之后,终于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以及嘴巴里因为光吃馒头和苹果已经淡出个鸟来的逼迫,义无反顾地飞身扑了过去。
莫央为自己的变戏法的本事突飞猛进而得意滴笑又得意滴笑,站在她身边的永夜则看着手中的苹果若有所思。
“永夜,我发现你吃得好少哦!”得意够了的莫央,一转头恰巧见他正皱着眉头跟半拉苹果较劲,于是立马对其展开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威之以力,诱之以色的谆谆教导:
“从昨晚到现在,你就只吃了一个馒头和小半个苹果,这怎么行呢?不说别的了,单说对你伤势的恢复那可是极为不利的呀!你看那两头猪,每个家伙吃下去的东西都至少能是你的十倍。虽然像他们这样浪费粮食也并不值得提倡,但是像你这样吃东西跟只猫儿似的,也是万万要不得的!男人嘛,吃东西就是要有猛虎下山恶狼扑食的劲头才好,那才有纯爷们范儿呢!你呀哪哪都好,就是略显瘦了些。我喜欢胖胖的男人,这样比较有手感,我不高兴的时候还可以给我当沙袋……呃……这个容后再议……总之吧,你一定要多吃一点才行哦!”
莫央结束了自己的发言,便拉着早已被她给唠叨晕菜了的永夜往那堆肉山走,却不料一回头才发现,竟然连肉渣都没有了。
“你们两个猪难道是天吃星下凡啊!”
仰面朝天靠在犬王身上晒太阳的天溯,一边心满意足地剔着牙,一边舒服得直哼哼:“这点东西算什么呀?别说其本质只是一堆苹果,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大鱼大肉我也能像一阵小旋风似的一扫而空!”
“居然敢连永夜的份也吃光了!我捏熄你这股妖风!”
天溯吃东西像不像小旋风没人知道,不过,他逃避莫央追杀的速度的确非常具有小旋风的潜质,倒是在场的诸位都看在眼里了的。
“大美人又没说他要吃!”
“他没说你就吃独食啊?!”
“我这是不想浪费小美人你的一番心意啊!”
“啊呸!难道你妈妈没有给你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
“啥玩意儿?还有,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娘早八百年前就死啦!”
“……你……你个孽畜子,哪里有这样说自己亲妈的?”
“咦?我娘就是这样叫我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懒得跟你扯淡!你给我站住!不许再绕圈跑了!快去再摘点苹果来!”
“好嘞!谨遵小美人旨意,我去也!”
莫央停了下来,喘了两口粗气:“这家伙的复原能力还真的像狗一样!”
“谢谢小美人圣女殿下的夸奖!”
“……不客气。我也去果园看看,一定要挑几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回来。哇咔咔……”
一转到屋后那片大约种了十棵左右苹果树的小果园,莫央就看到天溯正昂着头在那儿发呆:“喂!看什么呢?还不快干活!”
天溯闻声将脑袋转了过来,却两眼放空的像是并没有看到莫央似的,接着又一点点地转了回去,嘴巴里喃喃自语地不停念叨着:“奇怪呀,太奇怪了……这如何可能呢?我应该还没到眼花的岁数啊……”
莫央跑到跟前,歪头打量他的这幅失魂落魄:“你怎么啦?中邪啦?”
天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这棵苹果树的枝头:“又长回去了……”
“什么又长回去了?”
“苹果啊!我刚刚摘掉的那些位置,又长满了……”
莫央一愣,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满枝头缀得都是又大又圆的红苹果,看上去煞是诱人:“咋可能?你梦游呢吧?还是你又在耍我?”
“是真的!我看了好一会儿了!”天溯的神情相当严肃,又接连指了好几个位置:“我还记得,就是从这些地方摘的,因为刚好顺手。还有,什么叫做又啊?”
莫央细细一看,的确不像是有摘过的痕迹,想了想又道:“是你记错树了吧?”
“应该不会啊……”天溯狐疑着抓了抓显得凌乱不堪的头发,一边嘀咕着一边和莫央一起将此间所有的果树都查看了个遍。
最后,两个傻眼的人傻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真的……全部都是满的……”
“难道见鬼了?”
“我们这里没有鬼,而且,好像也没有在大白天出现的鬼啊……”
“啊!你别说了!”
“……哎呀妈呀,你叫唤什么啊?吓死我了!”
天溯打了几个哆嗦之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抓着莫央就跑。
一银一白两道光影从宁静小村的半空中一闪而过。间或传来两句对话:
“你干嘛?又抽风啊?”
“去我拿馒头的那家看看。”
“你该不会是以为馒头也能自动长回去吧?”
“难说。”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我的头又不大,再说了,脑袋的大小跟做梦有关系么?难道脑袋大一点,做的美梦就会多一点不成?”
“…………”
五分钟之后,莫央和天溯一路大呼小叫着冲回了之前的那个院落。
“永夜永夜!聚宝盆苹果树!聚宝盆馒头蒸笼!”
“大美人!狗美人!发财啦!”
“…………”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祠堂。靠!
怀揣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的喜悦狂奔回来的莫央,却发现小院内只有大黑狗在独自留守。
只见一代犬王那昂首挺胸蹲坐在篱笆墙门前的威武身姿,以及一看到莫央和天溯回来就立马吐舌头摇尾巴的神态,真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向世人彰显着,他是一条多么尽职尽责的看门狗……
“天儿,怎么就你一个,永夜呢?”
“大美人先是自己到屋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走了。”
“那他没说去干吗了吗?”
“没说。反正就算是说了我也听不懂,我跟他语言不通啊!”
“…………”
据莫央的估计,永夜很可能是因为觉得无聊而去遛弯散步了。
反正这个村子虽然是安静得有些诡异,但他们到处横冲直撞了好多圈,也没有碰到过什么危险。而且又能免费吃又能免费喝,又有说不定能让他们将来发大财的‘聚宝盆’。所以,在她看来,此处即便不是人间仙境也差不离算得上是半仙之地了。因上总总,对于永夜出去这件事儿,她倒也并没有太在意。
无比亢奋的莫央和天溯,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地对犬王描述了他们刚刚发现的那片取之不尽的苹果林子,和用之不竭的馒头蒸笼;接着,两人一狗又蹲在一块儿,绞尽脑汁地琢磨了一把如何才能把十几棵果树还有一大摞蒸笼带离这个村子,以及离开了这儿之后聚宝盆的功能有没有失效的可能性;最后还顺便讨论了一下,一旦成功了,那么应该把树栽在哪里,把馒头店开在哪里,如果在蒸笼里面放别的东西,比如金银财宝有没有可能与放馒头的效果是一样的等等等等。莫央甚至还提出了将来可以在苹果树上尝试着嫁接一些别的物种,比如帅哥和美女……
总之,在这些着调的或是不着调的,靠谱的或是不靠谱的‘议题’全部一一被摆上桌面,挨个被详细研究了之后,原本当头高照的太阳已经小偏西了,可是,永夜却还是没有回来。
口干舌燥的莫央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冲着蹲在那儿一起在‘秀’舌头的狗兄弟打了个响指:“走,跟我找找你们的大美人去,都出去这么久了,该不会是跑迷路了吧?”
天溯歪着头,眯缝着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莫央:“怎么可能呢?就这么一条道儿,想迷都不一定迷得了吧?”
“切!你还别不相信,要不要我立马现迷一个给你看看?”
“别别别!我信还不行么?万一你要是真的把自己给弄不见了,那大美人回来还不该找我玩命啊?平时打打架随便闹闹还行,他要是变成了拼命三郎的话,那我可真不一定能囫囵个儿的活下来了。”
这几句话倒让莫央想起了一个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对了,我一直想问来着,你上次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儿,竟然能把脾气好得跟如来佛祖似的永夜都给惹毛了的?”
天溯伸出了右手的食指,摆动的频率和脑袋完全一致:
“错错错!第一错,当时我只不过是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他美色的仰慕之情而已,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此乃天下第一光明正大的煌煌正事儿;第二错,大美人的脾气绝绝对对称不上一个‘好’字,千万不要被他伪装的表象给骗了。不过,我想这一点你很快就有机会能亲眼验证了;第三错……”
他指了指太阳落下的那个方向,鬼鬼祟祟地压低了声音:“一个一天到晚狮子吼的佛祖,怎么可能脾气会好?”
本来莫央听得还挺认真的,结果最后一句话一出,心中立马升起了一股被忽悠之感。于是二话不说,抬起脚就踹了看上去‘猫腻’十足的天溯一下:“你就扯吧!别废话了!快给我起来!”
然后,又温柔地拍了拍趴在一旁咧着嘴,看戏看得很是乐呵的犬王的脑袋:“天儿,你乖乖地在这里守着,要是永夜回来了,你也甭跟他废话,直接咬住他的衣摆,防止他再跑出去找我们就成。乖啊~”
交代完了之后,便拖着连连哀叹‘人不如狗’的天溯出了门。
看着朝天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就判定了永夜身处方位的天溯,莫央摇摇头感慨道:“我敢肯定,你身上一定有狗类的基因。”
“什么因?嘛东西?”
莫央很好奇,如果跟天溯说自己的意思是他身上流着的血里面,保不齐有点狗血的成分的话,那么,‘这里的黄昏静悄悄’的乡间小路上,会不会在眨眼之后,便多了一具被掐死的新鲜女尸……
不过,也仅仅只限于在心里面暗自好奇一下而已,她才不会脑残到真的跑去求证呢。要知道,在古人的概念中,血统问题那可是相当要命的……
“呃……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觉得你有的时候很像一条狗。”
没想到天溯一听此言,那灿烂得跟朵花儿似的笑容里面,竟顿时充满了受宠若惊的喜悦和真诚:
“是吗?!谢谢小美人的夸奖!”
“……靠!你真厉害,总是有办法能让人对你彻底无语。”
“靠?是何意?”
“嗯……就是和那些什么呜呼什么咿呀什么咦嘘唏之类一样的语气助词,还是感叹词来着?又或是表情词?……嗨!反正就是代表我很佩服你的意思就对了!”
正当莫央在为自己想当年上语文课不好好听讲而深刻忏悔之际,天溯恍然大悟的一句话又让她好好地体味了一把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哦,我明白了。靠!小美人你真是太有学问了!”
“……过奖了……”
两人一路就这么扯着闲天,很快便来到了一处高大的房舍前。
天溯停了下来,一抬下巴:“大美人就在这里面。”
抬头看着两扇紧紧关闭着的红色大门,不知为什么,莫央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肃穆感和压迫感似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玩闹神情,刻意压低了音量问正上下打量着房门的天溯:“这个是不是地主老财的家啊?看上去很牛掰很有气派的样子。”
“靠!我说小美人,你的确是时时刻刻都能给人带来惊喜啊!”
“……拜托你能不能少佩服我一点儿?你总是这样的话,会让我的小心脏不堪重负的……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天溯作势整了整衣襟,露出了一个与这座房子的氛围堪称完美契合的表情:
“祠堂。”
“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晕菜的换算
在莫央干净利落清脆至极地表达了自己的某种情绪之后,像是作为呼应一般,原本紧紧闭着的两扇大门忽然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那看上去有些年头,外表层已经出现了点点斑驳的沉重木门,居然在开启的时候是完全无声无息的。
随着门缝一点一点的扩大,莫央心里的凉意也在一点一点的增加。
她忽然有一种幻觉,门内那片仿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正隐藏着无数双的眼睛。那些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色眸子与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然而眸子里的寒光,却穿透了层层如墨的浓重,星星点点地聚集在那里,冷冷地凝视着她……
就在莫央以为一定是由于自己的不敬激怒了这祠堂之中供奉着的先人,即将要被狠狠地教训一顿甚至要被亡灵索命,而惊恐不已心惊胆颤之际,一个从那像是隐藏着无数眼睛的黑暗里面浮现而出的黑影,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忍无可忍地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虽然她的声音很具有爆发力,而且在高亢度和强度方面也非常具有穿透力,不过却相当短促,在瞬间到达了顶点之后,又立马戛然而止。除了因为身边的天溯几乎与她同时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把她给吓了一大跳之外,最主要原因是,她终于看清了门内那个黑影的真面目。
“永夜!”
“大美人!”
莫央舒了一口气:“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那啥呢……”
天溯拍了拍胸口:“哎呀我滴个苍天哪,你可吓死我了!”
冲着他撇了撇嘴,莫央鄙视道:“亏得你还是个大男人呢!胆子那么小,居然叫得比我还要响亮。”
“你还敢说!”天溯双手叉腰形似泼妇骂街:“你干嘛好端端的突然之间吱哇乱叫,你以为你是如来佛祖啊?没事就喜欢玩狮子吼?人吓人是要吓死人的你不知道啊?”
“我喜欢叫乐意叫,你管得着吗?”
“那我高兴胆子小,关你什么事?”
莫央和天溯为了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而相互揭短,斗嘴斗了个热火朝天,却没有人留意到,从门内走出来之人神情间的异样。
待到两人之间的‘战事’终于告一段落,永夜已将祠堂的大门轻轻阖起,再转过身来面对他们的时候,便依然还是一如往常的面如止水。
他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又抬头望了望红彤彤的天际,叹息般地低语了一句:“竟然,这么久了……”
天溯又开始摇他的扇子故作风流倜傥状:“是啊!你一个人关在里面这大半天的干嘛呢?”
迈步飘然走下台阶,永夜淡淡地回道:“闲来无事,随便看看罢了。”
挑了挑眉,天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两扇鲜红若血的木门,想说什么却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仰天打了个哈哈:“大美人,你的喜好还真是独树一帜啊!”
永夜牵动了一下嘴角,轻声道:“没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让你们担心,抱歉。”
“你这么有本事,我可一点儿都不担心。”天溯摇头晃脑地又是一个哈哈,指了指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地看着永夜,大反常态一直默然不语的莫央:
“是小美人非说你肯定会在这个只有一条道的小村子里走迷了路,所以硬逼着我来找你的,你知道的嘛,她的淫威可是无人能敌的。”
听到天溯这摆明了是挑事找茬的话,莫央却也竟只是随口‘呸’了一声,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立马反唇相讥睚眦必报,甚至连视线都没有片刻的转移。
而永夜则刻意避开了她探寻的目光,对天溯道:“我想,应该都已经回复的差不多了吧?”
天溯把折扇收起,让其在自己掌心中像个陀螺似的滴溜溜地打着圈:
“走?”
“是。”
“好,村口见。”
两人之间的这几句对话极快极短,莫央才只不过一个闪念,天溯便已经纵身而去,消失在了这条小径的拐角处。
呆了一呆,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什么意思?离开这里?现在?”
永夜终于垂首看着她,微微笑道:“怎么,不舍得走了么?”
此时此刻的永夜,面向夕阳而立,落日的余辉洒在他的脸上,却并不能给他苍白的面色增加些许的色彩,反倒越发显出了一种几欲透明的惨然。
莫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打永夜从祠堂出来的一刻起,身上原本的那份冷漠和疏离似乎减少了很多。可是,取而代之的那种气质,她却一时之间看不透也说不清,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变化,让她感到很不安。
“当然不是了。只不过,马上就要天黑了,外面又全部都是农田,我们出去了之后是要连夜赶路,还是要睡在荒郊野外啊?”
“继续往南前行大约二十里处,有一个小镇,我们可以投宿在那里。”
“二十里?”莫央低着头开始喃喃自语地换算起来:
“那就是一万米,我拼了老命跑八百米需要至少四分钟,可是,跑完那八百米之后,估计就连一只乌龟都爬得比我快了……即便我能以这个速度跑完一万米,那咋地也需要大概一个小时……”回头看了看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的太阳:“我们就算个个是马拉松世界冠军,也不大可能在天黑之前到达你所说的那个小镇吧?!”
凝神思考的永夜,看上去应该是很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这种换算方式,只不过显然是不可能琢磨明白的。所幸,在与莫央相处的这一段日子里,他早已经学会了一件事——“想不通,就不想。”
“按照普通人的步速自然是有些勉强……”
没待他说完,莫央就赶紧忙不迭地摇头插话道:
“你的意思是说用‘轻身术’?你总该不会是想要把来时的情况掉个个儿,我拎着天溯,你背着天儿吧?!快别逗了,我自己一个人扑腾都够呛,再带着那头猪,非得跟他一起摔死不可。再说了,你的伤还没有好,看天儿的那体积,至少也要有个两三百斤,你背得动吗?”
永夜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解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不动身的话,我们就要迟到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狗的复原能力(月初大赠送喽!)
因为在心里面集聚了郁闷纳闷还有些许的不安等诸多情绪,一时之间五味杂陈七上八下忙得很,所以跟着永夜往村口走的莫央,一路上难得的没有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那种低着脑袋想心事安安静静的感觉,倒是和这个空荡荡的小村氛围交相呼应相得益彰。
至于永夜,本来就是个能不说话的时候坚决不说话,必须要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少说话的主儿,所以自然是乐得清净,一言不发的只顾施施然地缓步前行。
如此这般,两人一直来到了目的地,也没有再就现在离开此处赶去小镇投宿的可操作性继续做进一步的探讨和研究。
一到村口,便见天溯翘着二郎腿,斜躺在犬王那侧卧朝天的肚皮上,嘴里哼着小调,一只脚还上上下下一颠一颠的,看上去正是好一副沉浸在夕阳西下的美景之中而不可自拔的惬意模样。
他这副悠然自得爽歪歪的德行,让本就有些情绪低落的莫央越发感到憋闷起来,便没好气地抢白了一句:“你俩动作还真是够快的,赶着去投胎呀?”
“哟嗬!小美人心情不佳,肯定是大美人招惹的吧!”天溯歪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脸不善的莫央,又抬起手冲着她虚虚地招了招:“来来来,跟英雄哥哥说说,我走了以后,他都对你做啥坏事了?”
这句话无论是从表情还是从语气还是从内容,都堪称可圈可点,含义丰富,莫央的脸顿时就红了个晚霞满天,跺着脚连连啐道:“啊呸呸呸!你这家伙就是一肚子的坏水,满脑袋的不正经!还英雄哥哥呢,我看你压根儿就是个流氓小弟!”
天溯一挺身,盘腿坐了起来,偏着脑袋看着她显得很是讶然:“咦?你为什么要骂我呢?我的意思是,大美人有没有说错什么话令小美人你不开心,你想到哪里去了啊?”说着又用胳膊肘抵了抵翻身站起,正企图将灰尘从身上抖落的犬王:“小天,你说,我跟她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流氓?”
犬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龇牙咧嘴了半天,又用舌头在空中画了好几个圆,最后来了句:“都是。”
“…………”
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旁边的永夜此刻终于出声了:“如果诸位不想在外面的麦田过夜的话,就暂息干戈吧!”
莫央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只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向刚刚爬起来的天溯走了过去:“喂,你有多重啊?”
天溯本以为莫央是嘴上讨不到便宜所以要过来跟自己动手,已经拉开了随时跑路的架势,却不料她竟问出了这么个上下不靠四六不沾的问题,顿时有些傻眼:“啊?干嘛打听这个?……”
想了一想,忽然面露惊惧之色,指着她结结巴巴道:“你……你该不会是想要把我……那个啥……剁巴剁巴给当肉卖了吧?!”
“……靠!就你?”莫央用百分之百的白眼珠看着他以表示自己的不屑:“瘦得跟刚从难民营里跑出来的难民似的,浑身没有四两肉,当汤骨卖人家都嫌上面沾的肉少了!”接着,目光在犬王的身上来回一兜,托着下巴咂摸着嘴:“不过,这位皮肉结实,膘肥体壮的,倒还差不多能卖上个好价钱……”
“啊?!小美人圣女殿下,不关我的事啊!你可不能这么干哪!……”
永夜似乎再也看不下去这出闹剧了,无奈地摇了摇头,省下了与他们废话斗嘴的力气,当先向村外走去。
天溯拍拍身上的泥土,赶紧跟上,同时幸灾乐祸地冲着满脸无辜的莫央说了句:“看吧看吧,你又要杀人又要杀狗的这么嗜杀成性,把大美人给吓走了吧?”
犬王摇头摆尾地最后抖了一遍浑身的毛发,跟在了天溯的身后,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慨叹道:“小美人圣女殿下,要记住,杀生是不好的,杀狗更是不好之中的不好,万万不能动这个心思啊!”
“…………”莫央又是委屈又是冤枉,在原地蹦达了两下之后,发力追上了犬王,二话不说便爬到了他的背上,赌气道:“好,那你带着我飞,我就保证再也不杀你了!”
犬王‘嘿’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下去,走在前面的天溯闻得此言便立马一溜烟地串了过来:“天底下竟还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小美人,那我要是也带着你飞上两圈,你是不是能从此以后都喊我‘英雄哥哥’?”
莫央见这势头貌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正琢磨着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的时候,犬王和天溯却已经在那儿争了起来:
“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别打岔,排队去!”
“大家兄弟一场,这么点儿小事你还要跟我玩这个?”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咱俩还不是!”
“这种话你都说出来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跟你扯的了。”
“你待如何?”
“动口不如动手!”
“居然敢抢!你个小人!”
“我跟狗还讲什么君子?!……喂!站住别跑!”
莫央正皱着眉头凝神苦苦思索而不可得的当口,忽然惊觉自己几乎成九十度地垂直腾空而起,大骇之下,连忙死死地揪住了大黑狗脖子上那厚实的狗毛。
晕头转向地升到了半空,看着脚下越变越小的农田,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后面不停传来的大呼小叫,莫央只觉一阵醍醐灌顶。她终于想明白了,顿悟了,一时不由得悲喜交加几难自已。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就能够忘了呢?《流星花园》里面的杉菜不是早就已经由道明寺的身上发现了这一点吗?
狗的复原能力,是不能以常理来度之的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干掉你个见死不救的混蛋!
莫央骑着犬王在前面跑,天溯哇哇乱叫着在后面追。这样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也不知道转悠了多少圈,转悠到了什么地方,反正就在莫央死死伏低着身子,紧紧抱着大黑狗的脖子,头晕眼花金星直冒的时候,耳朵里突然听到那‘绕圈跑二人组’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哎呀!”。
莫央刚张嘴想问究竟在‘哎呀’什么,哪里需要‘哎呀’,就被犬王一个堪比战斗机的俯冲导致了一口疾风灌入,整得她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就獗了过去。等连咳带喘好不容易歇过来一口气,却又立马被扑面而来的浓烟给呛得彻底‘完了戏’。
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莫央,一边咳得翻江倒海,一边用模糊的泪眼查看了一下身周的情形。只见自己和那对‘狗兄狗弟’依然悬浮在半空之中,脚下竟然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奇怪的是,如此之大的火势居然只有火苗,只有浓烟,而没有一丁点儿的热浪。甚至依稀还能感觉得到一丝阴森森的凉意,在随着滚滚的黑烟四处翻腾着。
在他们的对面大约二十米处,是同样悬空而立的永夜。
一身黑衣的他,正冷冷地看着那一股股夹杂着阴风,犹如一条条狰狞恶龙般的黑色雾气。这一回,他的周围并没有莫央曾经见过的那个可以将其全身护住的黑色光球体。
他就这么定定地站在空中,宽袍大袖的黑衫猎猎作响,一头乌黑的发丝迎风飘荡。
间或有几股黑雾凝聚在一起,化为一道犹如千年老树粗细的黑色巨龙,便顿时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向着那巍然如山般的男子咆哮着疾冲而去。然而最终,却无一例外地在距离他仅寸许之地处,轰然碎裂成片片黑烟,旋即变薄变稀,最终消散在这深秋的暮色之中,了无痕迹。
而底下的那片大火则有愈烧愈烈的趋势。随着火势的增加,漫天飞舞,四下乱串的黑烟也在增加,甚至那原本绚烂多彩的晚霞在这样的情境之中,也变得阴冷诡谲起来。
莫央模模糊糊地只看到独自立于那重重黑雾的包裹之中的永夜:
黑衣似墨,面白如纸,神冷若雪。
弥漫在他周围,为他粉碎来袭‘恶龙’的,并不是强大的术法力量,而是一种由心所发的凌冽和肃杀,是一种浸淫于骨血之中的酷烈和决断,是一种冲破了所有束缚的放纵和肆意,是一种毁天灭地,杀神弑佛的恨意和霸气。
莫央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仅仅知道的是,这样的永夜是前所未见的,是陌生的,却并不会让她有丝毫的畏惧之意。与之相反,她竟会隐隐约约地感到一种仿若是久违之后再次相见的亲切感。
这让她在被眼前的所见所闻给弄得无比惊骇之际,还抽出了一点点的空,为自己那与生俱来的好斗天性瀑布汗了一把。在莫央看来,她之所以会有这种很无厘头的感觉,定然是因为她打小就非常迷恋黑社会里的那些没事就拿刀砍人玩的大哥,比如,洪兴陈浩南……
不过,这所有的想法和念头都只发生于电光火石之间。要不怎么说,这个世上速度最快的是思想呢……
总之,在莫央一边咳嗽一边揉眼,一偏腿就要从犬王的背上爬下来,往永夜身边冲的时候,离他们两人一狗达到此处仅仅过去了五秒钟而已。
不料她的身子才刚一动,便被停在旁边的天溯伸手给压了回去。
莫央一呆,扭头却发现天溯好整以暇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纸扇,举目远眺着在黑烟之中若隐若现的永夜,居然完全没有要过去帮忙的意思。不禁又急又怒:“你干嘛?!看戏哪?!”
天溯却只是用眼角瞟了她一下,冷冷低喝了一句:“别添乱!”
莫央顿时又是一呆。因为这时的天溯已全然没有了其一贯的嬉笑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然和凝重。语气里也透着一股毋庸置疑,不可抗拒的压迫力。
莫央早就知道他虽然一天到晚都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而且也并不介意总是被自己整,还常常愿意充当小丑的角色,但是,这个人无论是术法修为还是身份来历,都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被永夜的险象环生给弄得心惊胆颤心急如焚,莫央却也只能勉强定下神来,没有再执意轻举妄动。
然后她发现,仅仅在这两句话的功夫,那边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原本仿佛即将冲天不可收拾的火势,竟突然之间弱了不止一倍;空中翻腾的黑色浓烟立时随之锐减;晚霞也渐渐露出了其绚烂夺目的本色;包围在永夜周边的‘黑龙’已十去八九,仅剩下数条还在垂死挣扎着。
一直袖手而立的永夜,此时缓缓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下。
只见那些原本已经势弱的火头,竟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似的,骤然之间纷纷腾空而起向着永夜齐齐冲来,眨眼那一袭黑衫便被蜂拥而来的火苗所彻底吞噬。
这一幕突起的变故直看得莫央是心胆俱裂血液凝固,张大了嘴却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三秒钟之后,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也不是哭天抢地放声嚎啕,更不是直接两眼一翻昏死晕倒,或者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寻死觅活,而是一言不发豁然飞身扑向那看似依然若无其事的天溯,‘稳准狠’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天溯一直在全心留意那边的景况,压根儿就没有提防会有来自身边的攻击。于是一个猝不及防,便直接一头栽了下去。而那犬王也同他一样,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个愣怔之间,就发现竟然只有自己还依然待在原地,惊醒之后,连忙发力急追,却到底没有来得及将那极速坠落的二人给接住。
天溯结结实实一丁点儿不带掺假地后背着地,而死死掐住他脖子不放的莫央,则完完全全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轰然落地之后,甩了甩有些被震晕的脑袋,莫央二话不说,爬起来以武松打虎的架势骑在天溯的肚子上,双手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就这么往死里猛掐着。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白着一张脸,红着一双眼,龇牙咧嘴的目露凶狠决绝之色,此时此刻的她仅有一个念头,仅想完成一件事情,那就是——
干掉你个见死不救的混蛋!!
第一百二十八掌 极品大乌龙
初升的夜幕是灰白色的,天边尚挂着最后一丝余辉不舍得离去的太阳是血红色的,大火焚烧之后的农田是焦黑色的。
在灰白色的夜幕笼罩下,仰面朝天躺在一片焦黑色麦田中的那个男子是银色;在血红色的落日下,以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之姿,骑在银色男子身上掐住他脖子的女孩儿是白色的;摇头尾巴晃,向前进一步又向后退一步半,不停用前蹄子刨地的大狗是黑色的……总而言之,这真是好一个多彩的缤纷世界啊……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正当莫央掐得两眼冒火,天溯被掐得两眼翻白,犬王看掐看得想狗急跳墙却没有墙可以给他跳,于是乎活活给急得两眼外凸的关键时刻,一个轻轻的,带着浓浓疑惑的声音,将这一切都瞬间定格。甚至就连依然在劈啪作响的点点火星,以及袅袅升起的丝丝缕缕的青烟,还有那落日,那晚霞,那沁人心肺的凉风,也随之彻底地静止了。
莫央虽然如遭雷击一般的浑身僵硬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然而,手下的力道却还是维持在被‘雷劈’前一秒的那种顶峰状态。所以,天溯的两只眼睛只能继续保有着白多黑少的态势,而且看上去似乎还很有全部被漂白的潜力。
犬王也木愣了一下,不过反应倒算得上是相当敏捷。只见他那庞大的身躯平平跃起,直接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四肢并未落地,在看清了声音的来源之后,又立马顺方向地完成了三百六十度的空中转体,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却震耳欲聋的咆哮:“大美人!”
这三个字一传到莫央的耳朵里,她的‘雷击之效’立灭;一双满是杀气的眼睛中,血色顿减,亮光陡增;两只像是老虎钳一般的手,终于松开了那个已经被掐得足足细了一圈的脖子。旋即,又在正大口拼命呼吸的天溯胸口一击借力,然后连起身加转身加落地,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看着长身玉立嘴角含笑地站在距离自己三米处的那个黑衫男子,莫央原本已恢复黑白两色的眼睛里,再次增添了一抹鲜艳的红色。眼眶内也渐渐地聚集了某种亮晶晶的液体。
举步慢慢地走到男子的面前,仰首看着那满溢在眼角眉梢的宠溺神情,伸出一只手指试探性地轻触了一下他的胸口,接着,像是生怕他会在下一秒就从自己眼前消失似的,一把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左手小臂,小嘴一瘪,一直在眼眶中转啊转的晶亮终于滚滚而下。
永夜一来,便看到了这‘人狗三人行’所摆出的奇怪之中透着些许暧昧的阵势。没想到他才刚一出声想要询问,就立即引起了犬王那么大的反应。更没想到,莫央一见到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先哭了个梨花带雨。这种种的异常,实在是让他觉得很莫名很困惑。
然而,此时此刻,天溯依然像是一具尸体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完全没有任何想要起来的意思;犬王则不知何故,一直在围着自己的兄弟团团打转;而莫央又哭兴正浓,且丝毫没有暂停的苗头。
总之目前看来,是谁都没空能给他答疑解惑了。永夜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自己尝试着去弄明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他稍稍地弯下腰,尽量和莫央的视线齐平,柔声细语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哭啊?”
不料他这句话一出,原本垂首轻轻啜泣哭得相当之斯文的莫央,顿时像是得到了某种可以尽情宣泄的指令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竟两手一张,整个人往前一扑,一脑袋扎在他的胸口,环抱着他的腰,就来了个放声嚎啕。让措手不及的永夜委实吓了一跳,吃了一惊,同时也害了一把羞。
只见他身子微微后倾,两臂外扩,脖颈上仰,明显其整体结构及肌肉已经进入了全面僵硬的状态。
眼睛一眨不眨,眼珠一动不动,面上的神情非常尴尬且极度不知所措。
而于苍白两颊处若隐若现的那种异色,则与天际最后残留的那一丝耀目华彩相映成趣。
嘴巴一张一合了半天,才终于发出了一种略带颤抖又稍显干涩的声音:
“莫~央~你……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咱先别哭了好不好……你慢慢地跟我说好不好……”
莫央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发脾气似的跺着脚,声音虽然听上去闷闷的但是非常坚决:“不好!”
“……那好吧。”
永夜的这种毫不反抗坚决顺从的态度,倒是让莫央不好意思再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了。使劲地将涕泪横流的脸在他的衣襟上蹭了几下,手松开,低着头向后退了小半步,依然抽噎难止:“我以为……你……你死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想想当时的害怕和绝望,莫央的眼眶一热,眼瞅着就又要上演一场大雨滂沱。亏得永夜虽然很是惊诧纳闷,却并没有发生语言功能失灵的无语情况,紧接着跟上的几句有问有答的对话,终于将那‘黄河溃堤之势’消弭于了无形之中。
“我?死?为什么?”
“因为那些火啊!我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了那片从地上腾空而起的火海里,那么大的火,你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那……你以为我是被烧死了?”
“嗯。”
“傻丫头,那并不是一般的火,那是净化怨气的‘引魂术’。你想啊,我又怎么可能会被自己所施展的术法给烧死呢?”
“啊?……你的意思是,这把火是你放的?!”
“嗯,也可以这么说。因为此地怨气甚重,方圆十里之内已全无活物,农田也早被怨气所侵。我们之前所看到的那些庄稼其实只是一种用来迷惑人的幻象,所以我……”
“哎呀完啦!”越听越瞠目结舌,越显惶惶然之色的莫央,这时忽然跳起来一声大叫,将永夜下面的话给打断了。
只见她满脸大祸临头的表情,又紧紧地一把抓住了永夜的手臂,顺势躲到了他的身后,喃喃自语了一句:
“这下乌龙摆大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你为什么不吃醋?!
顶着两只熊猫眼满脸乌黑的天溯,气息奄奄地趴在犬王的背上,偶尔咳嗽两声,抽搐两下。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皱,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尤其是后面的部分,在乌七麻黑之中还夹杂着几根被烧了一半的草梗,以及一片一片不停往下掉渣的黑灰。
莫央低眉顺眼地走在他们的旁边,不停地偷眼看看天溯那因为满是黑灰而越发显得灰败的脸色。嘴巴张了闭,闭了张的几度欲言又止,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去说。
这回,莫央是真的觉得对不起天溯了。不仅误会他是故意看着永夜死,不愿意出手相救,又在急怒攻心丧失了理智的情况下,对他下了狠手。从那原本尚算白皙的脖颈上所留下的几个已经开始泛紫的刺目手印来看,他此刻的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应该是有几分真实的。当然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再搭理莫央的可能性。
要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越是心口如一越是难以启齿。比如,平时你在公交车上踩了人家一脚,那指定顺口就出而且听上去极度诚恳。因为在这种时候,这三个字只是日常文明礼貌用语而已,就跟‘你好’‘再见’是一样的,几乎并不代表任何的实际意义。而且,很有可能你不仅不觉得抱歉,还觉得人家的脚硌了你的脚底板……
但是,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心里面觉得无比的愧疚,那么,这三个字就很难说得出口了。
这就等同于一个花心大萝卜一样的男人,可以一天到晚的跟成千上百个不同的女人说‘我爱你’。可是,一旦碰到一个自己真正爱上的女人的话,那么这一个‘爱’字就会显得重逾千斤,有可能这辈子都死活说不出来了是一个道理……
所以,莫央准备了再准备,酝酿了再酝酿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说出口的是这么三个字:“你慢走……”而且,是对犬王说的。
大黑狗用一种长辈看犯了小错误的晚辈一般的眼神,瞅了莫央一眼。目光中流露着的是包容一切的慈爱和了然于心的责备:
“小美人圣女殿下,你也不用太在意了。虽然你的此举的确是有些鲁莽,但好歹总也算是情有可原。你放心,他没什么大碍的,歇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就先走一步,在大美人说的那个客栈里面碰头吧!”
说到这儿,突然抖动了一下身子,天溯随之发出了一下不知道是痛苦还是舒服‘哼哼’声。犬王扭过头冲着自己背上的这个耷拉着双手,闭着双眼,形如一摊烂泥一般的人类呲了龇牙:“我保证,等你们到那儿的时候,他已经又是那副活蹦乱跳讨人嫌的臭德性了!”
言罢,又用眼神向负手立于莫央身边的永夜做了一个示意,便一点儿也不需要助跑加速,瞬间便如一个小型直升机似的,豁然一飞冲天,眨眼消失不见。
目送他们离开的莫央,恍惚看到那只比一具尸体多一口气的天溯,在垂直升空的霎那,原本如面条似的双臂陡然间紧紧地抱住了犬王的脖子,耳朵里还隐隐约约地飘来了一声抱怨:“嘿!我说你倒是先给我打个招呼呀……”
莫央昂着脑袋望着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悻悻地嘀咕了一句:“这家伙,原来又是在装死……”
“他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一直默然不语看着这三个人狗冤家混战的永夜,这时终于说话了,他显得有些忍俊不禁地问莫央:“你居然认为他是故意不让你来帮我,然后又眼睁睁看着我死掉的?”
莫央干笑着咧了咧嘴:“那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像是这样的嘛!他又不给我做解释,所以……”
“所以,你就……”永夜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轻地咳了一声,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因为被‘雷’得太过厉害而出现的失态:“想要杀了他?”
他的这个动作,让莫央忽然想到了《上海滩》里面的许文强。在那漫天飞雪之中,一个黑色大衣白色围巾的礼帽帅哥,为身边心爱的娇美女子撑起了一把伞,手放唇边,像是在哈气取暖又像是不胜寒意的微微轻咳……
永夜面对着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忽然之间魂飞天外了的莫央,只有无奈地摇头苦笑。也不想去主动打扰她,便稍稍侧转了身子,面向那一大片火势已经彻底平息,黑烟也已消散殆尽,唯余无穷死寂的焦土。
前一刻还满是温柔和浅笑的面容,此刻所有的,只剩冷冷的肃杀,还有深深的悲悯,以及一种深入骨血的苍凉……
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自唇边悄然滑落,被飘过的晚风所带走。那漆黑如墨的眸中原有的一丝疲惫和犹疑,也仿佛随着这一声叹息随风而逝,消弭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杀伐果断的决绝,一种挥斥方遒的豪气。
转过头来,却发现莫央已经结束了她的此次神游太虚之旅,正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顿时不由得一个愣怔,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似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不自在的慌乱。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个霎那之间的反应而已。
“想好要怎么回答我的问题了?”永夜那浅浅的笑容里,有促狭有捉弄似乎还有着些许先下手为强的冷静。
“啊?什么问题?”莫央之前的那一点疑惑,果然随着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还有这个让她眩晕的笑容而顷刻化为粉末,连一星半点的渣也没有留下。
“闲聊罢了,不记得也无妨。”永夜带着不为人所见的歉意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么,你刚才是在想什么呢?”
“我……我在想一个帅哥!”莫央凑过前去冲着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露出一种‘色中恶狼’的表情来:“我跟你讲哦,他可是我最最喜欢的一个大帅哥哦!”
然而,又是搓手,又是‘HIAHIA’怪笑的莫央,却大为失望地发现永夜的反应根本就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是么?那改天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与他好好的认识一下。我想,能让你如此青睐有加的,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永夜的这句话说得不咸不淡,不轻不重,而且还颇有风度。也听不出其中有任何故意为之的做作和虚假。至于面部表情,虽然带着那种宠溺包容的微笑,但却依然是铁板一块,那种完美的无懈可击简直堪称天衣无缝。
于是,莫央立马就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算了,不用了,没机会了。”
永夜仔细地想了想,旋即恍然大悟:“这位兄台一定是你在以前的世界里面认识的吧?”一边说还一边露出了一种后悔的模样来:“怪我怪我。一时没有想到。我这么一说的话,肯定又让你想起以前的亲人朋友,又让你想家了吧?实在是抱歉得很!”
莫央哭笑不得,恼羞不能地看着他在那里自说自话地表达着歉意。在一共做了八次深呼吸却依然还是无法平息心中的波涛汹涌之后,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跳着脚,冲着死活说不到点子上的永夜嘶吼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吃醋啊!”
“…………”
第一百三十章 他好我也好!
莫央很生气,不仅气永夜这块木头在她以那样明摆着有‘奸情’的语气和神态,提及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居然一丁点儿都不在意;更加让她气得七窍生烟的是,永夜很可能压根儿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
在莫央气鼓鼓地甩开大步走到第二十一步的时候,七窍里面的烟已经差不多快喷完了;在走到第三十一步的时候,心头的这股无名邪火也慢慢地自动熄灭了;在走到第四十一步的时候,她终于想通了一个道理:
自己再这样跟个蛤蟆似的生闷气,哪怕当真气炸了肚子,也没有人会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保不齐,还以为她是死于胃胀气呢!再者说了,她就算是把自己给气得五痨七伤头顶冒烟,永夜也不会明白啊,说不定这个家伙正在暗暗地腹诽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小气女人哪!
于是,自己把自己给开导得心情舒畅的莫央,停下了似乎跟脚下的大地有仇的‘隆隆’步伐,转身面对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永夜。结果,却发现他正一脸闲适地悠然而行,完全没有意识到,走在他前面一步距离处的那个人,险些就做了一只因为胃胀气而死翘翘的‘蛤蟆’……
永夜见莫央突然停下来不走,以为她是没有了方向,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一条官道,从那里使用‘轻身术’起步的话,对你会比较有利。”
“……你……唉……”莫央一脸不可置信地瞪了他半天,却终将满腔的郁结化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失败啊失败真失败!木头啊木头大木头!”
看着像是一只泻了气的皮球一般,摇头晃脑地念着听上去像是很有几分郁郁之志,非诗非词不知是何种文体的句子的莫央,永夜蹙眉沉思了片刻,终是一无所得,便也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莫央走了两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相当不爽,于是再度停下来面对依然残留着几分茫然之色的永夜,表情很严肃,语气很‘官方’:
“永夜,鉴于你我之间既跨越了一千年的时间,又跨越了天上地下的空间这么一个现实的情况,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加强在某些方面的沟通。你的意见呢?”
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显而易见超出了永夜的全部预期,所以他当即便被唬得没了任何计较,只剩下了老老实实点头赞同的份儿。
他的这种毫无异议让莫央感到很满意,抬起手拍了拍永夜的肩膀,拿出了一副领导对下级亲切关怀的派头来:“态度很好嘛!值得表扬!你这个小同志还是很有前途滴!”
永夜被她的这个动作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哭笑不得:“同志?”
莫央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决定暂时不要用一些过于后现代的思想来荼毒永夜那纯净的心灵为妙,于是依然派头十足地打着哈哈道:“呃……这个词嘛……含义是非常广泛滴!等到以后有机会我再好好地给你上上课!好了,下面我们进入正题。”
她收回手,装模作样地背在后面,双脚与肩齐平,脚尖向外。之所以要摆出这么个军训时期教过的标准跨立姿势,是因为这样会让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攻必克,守必坚,塌敌尸骨唱凯旋’的豪情来。虽然……永夜并不是敌人,也不需要踩着他的尸体奋勇前进,不过,这种敢打敢拼,一往无前的战斗精神在此时此刻还是必需的。
架势摆好,声势做足,莫央又清了清喉咙:“我刚才生气了,你知道吗?”
永夜看上去很惊讶:“你生气?什么时候的事?”
由于在自己的预料范围之内,所以莫央并没有感到太强烈的挫败感,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果然如此。这一小段路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话,就是表明我在生气嘛!”
永夜显得更加惊讶:“没说话就代表你生气?那这么多天以来,你有很多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的,难道说那些时候你都在生气?”
莫央平心静气地想了想,的确是自己的表述不够精准存在问题,于是便极其有耐心地做起了补充说明: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说所有我不吭声的时候都在生气啊!就比如吃饭睡觉,或者是我压根儿没什么可说的时候就不是……要不然的话,我不是早就气死啦?”
永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虚心求教:“那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是在生气呢?”
“…………”
莫央无语了一会儿,又重新振奋了精神:“算了,这个议题先PASS……就是暂且搁置,容后再议。总之,你只要明白刚刚我的确是在生气就行了。”
“哦。”
“……啊?这就完啦?”
“嗯?”
“天哪!你以为你是靖哥哥,我是老顽童啊?!”莫央终于开始捶胸顿足地哀嚎:“你难道需要别人告诉你怎么提问题吗?你就不能自己主动地问一下,好让我继续说下去吗?……”
不过,永夜那越来越显困惑的神色,让莫央很明智地赶紧偃旗息鼓了。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去费劲解释一下在桃花岛那个山洞里面所发生的事情。
无力地摆摆手:“得了,别耽误工夫了,还是我自己自问自答吧!……提问:我为什么会生气呢?回答:因为你对我之前所提到的那个我很喜欢的帅哥居然一点想法都没有!”
“可是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想法?”
“……是我错了,是我言不达意。这样吧,我来问你,在听到我说我最喜欢他的时候,你的心里就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么?比如酸酸的?涩涩的?或者是之类之类的?”
“没有。”
“……你再好好的回想一下!”
永夜很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
莫央的脸顿时就红成了一张猪肝,站在原地有劲没处使地憋了半天之后,猛地伸手似嗔似怒,半真半假地推了永夜一把。结果却发现,他居然岿然不动稳如泰山,而且还一脸的莫名其妙。
气急败坏的想咆哮两句吧,但又发现似乎也没什么好咆哮的。该说的该问的该表达的,自己早就已经都做完了。如果他就是不开窍,甚至他根本对自己就没有那个心思,那么,再执意扑腾下去也不过是自丢颜面自取其辱罢了。
一时之间,莫央只觉得全身无力心丧若死,面如死灰眼泪汪汪像个哀怨的僵尸似的转身便欲飘然离去。
而永夜则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情绪眨眼之间变换多次,最终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闪身拦在她的面前,急急地问道:“好端端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莫央抬起泪眼,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除了茫然还是茫然的人,声音虽然颤抖得很是厉害,但其中依然含了一份虚弱的气势:“你好我不好!你就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好去吧!我可没这么好的命去陪你好!”
永夜这会儿又是着急又是无奈,还有那么一点点地想笑:“什么这好那好你好我好的?咱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没想到他这句话一出,莫央竟立即破涕为笑了。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广告语:
你好我也好,汇仁牌肾宝……
虽然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不过,见莫央好歹总算是展了颜,永夜也暗舒了一口气:“如果是我不经意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而让你生气的话,那么我向你道歉。只不过,你能不能让我知道,我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道歉呢?”
经过了这一个‘穿越时空’的缓冲,莫央的情绪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而且,从永夜的言行之中其实也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另外,还可以看得出,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火星上的来客’……
莫央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那好,我就发发善心,让你死个明白吧!举个例子,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而那个人又在我的面前说他很喜欢另一个女孩儿,那我的心里就会觉得很酸很涩很别扭,这种感觉就叫做‘吃醋’!你现在明白我在说什么没有?”
永夜虽然在有些时候的确非常像是一根千年神木,但神木毕竟也是有灵性的。更何况,莫央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倘若他依然还是糊里糊涂弄不清楚状况的话,那就真的需要质疑一下此人的智商了……
只不过,莫央虽然猜得到他肯定会明白,却万万料不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反应——朗声大笑。
见莫央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永夜才勉强慢慢地止住了笑意:“闹了半天,原来就为这个啊?”
“是啊!就为这个!我有那么好笑吗?!”
“不是,你误会了,我不是在笑你。”永夜深吸了一口气,又清咳了一声,似乎是为了压抑住那很可能会再度爆发的大笑:“我是在笑我自己,有的时候我实在是太木讷了。”
莫央闻得此言,当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好仰天长叹了一句:“苍天啊!你终于开眼啦!”
永夜微微地笑了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看来,你之前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我们是很需要增加彼此之间的沟通了。你所说的那种‘吃醋’的感觉,我真的没有过。因为,我相信四个字——‘爱屋及乌’。”
莫央听完这段话之后,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神态,傻站了好一会儿。就在永夜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而让她不高兴的时候,莫央忽然高举着双臂在原地蹦达了起来,同时,嘴巴里还发出了阵阵的欢呼:
“他好我也好!YEAH!”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同志,辛苦了!
落日已隐,夜幕已临,然,晚霞犹在。
在莫央的脸颊之上,在永夜的眼眸之中。
莫央连蹦带跳,连叫带笑地直到把最后一抹眷恋凡尘不肯离去的落日余辉给‘PK’走了之后,才喘着‘幸福’的粗气,停在了一直含笑静立看着她欢喜闹腾的永夜面前。
天上的繁星初现,隐隐的淡淡的。莫央却看到永夜的眼睛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亮,仿若有两颗最大最璀璨的星星刚刚落入了其中。
“永夜,你的眼睛,真好看!”
莫央歪着头看了看由于尚无法习惯这种过于直白的叙述方式而略显尴尬的永夜,又笑嘻嘻地一口气说了下去:
“永夜,你的眉毛,也好看!”
“永夜,你的鼻子,更好看!”
“永夜,你脸红的样子,最好看!”
“…………”
微微偏过头去,躲开她满是不怀好意和故意捉弄的狡黠目光。永夜心知,若是再这么由着她一路说下去,怕是有可能要将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夸奖一遍才会罢休了。于是,便作势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口轻语了一句:“那两位应该已经用完晚饭,回屋歇息了吧。”
不想,这倒提醒了莫央一件事儿。她摸摸肚子,有些疑惑地叨叨着:
“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从昨夜到今晚一刻不停地闹腾了这么久,我才只吃了一个馒头两个苹果,但却居然一直到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饿。平时我就算挺在床上一动不动,都绝对不止吃这么点‘猫食’,怎么着也至少得三倍以上才勉强能活吧……难道是因为我练术法练得就快不食人间烟火要飞升成仙了不成?……还是……哎呀!”
她自己在那儿嘀咕了几句之后忽然叫了起来,拖着永夜的衣袖扭头就要往回走:“之前大悲大喜把我忙活的,居然把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永夜满脸无奈地听凭她一路拽着,叹着气道:“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要去哪儿?我也好给你带路啊!”
莫央终于停下了这通毫无方向的闷头乱走,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两声:“一激动,就不记得自己个儿是路盲这茬事了,嘿嘿……咱们要赶紧回那个村子一趟!”
永夜看上去有些意外,稍稍顿了顿方才问了句:“做什么?”
“拿‘聚宝盆’啊!哦不对,准确地说,是拿‘聚宝树’和‘聚宝蒸笼’!”莫央的两只眼睛发出了贼溜溜的绿光,‘猫腻’两个字迅速地写满了整张脸,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你还不知道呢吧?那院子里的苹果树,还有天溯取馒头的那个蒸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我们前脚把苹果摘下来,它后脚就自动长上去了。我们这边把馒头拿走,它那边就又摆满了。这是下午的时候,我跟天溯无意之间发现的。”
末了,她还用上了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贪财黑心之徒,在企图忽悠别人时候的那种夸张的语气和神态,竖起大拇指,声音里透着一份歇斯底里的嘶哑:“宝贝!大宝贝呀!”
见永夜凝神不语似在沉思,以为他是在对这种‘不问自取,是为窃’的偷儿行径心生犹豫,于是赶紧继续卖力忽悠:
“那村子里的人肯定都不在了,你不是也说过,这方圆十里之内再无活物了吗?……呃……当然要除了我们这两个大活人之外……总之,那已经是一个无主的空村了。大不了,我们留下点钱,就当是买好了,哎,你身上有钱的对吧?……再者说了,我们也不是全部都弄走,就只挖一棵树,拿一个小蒸笼,剩下的也可以方便将来路过的人嘛!你瞧,我一点儿都不贪心是不是?”
永夜不轻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忍了又忍却又忍无可忍的样子,一句话咽了几次都没有能够咽下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恐怕关键在于,光凭我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将你所说的那些宝贝给全都拿走吧?”
“……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别说出来嘛!做人要厚道……”莫央意见自己反正也没了脸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耍起了蛮横,叉腰瞪眼地面露威胁狰狞之色:“别废话了!痛快点儿,你带不带我去吧!”
然而,永夜并没有给她个‘痛快’,而是答非所问地说道:“那么,你想拿来干嘛呢?”
“有了‘聚宝盆’,干啥都行啊!至少今后就再也不愁没东西吃啦!”
“你会种树,蒸馒头么?”
“……不会,但是……”
“你打算在我们接下来的路程里一直扛着一棵苹果树,带着一个大蒸笼吗?我们这才刚刚启程,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哦!”
“……呃……好像是有点儿……”
看到莫央的态度开始出现了动摇,对‘宝贝’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永夜便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慢慢悠悠地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最重要的一点是,那个村子已经凭空不见了,你所谓的那两件‘聚宝盆’,自然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啊?!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知道的?”莫央大吃一惊跳了起来:“难道是被你刚才的那把火给烧光了?”
永夜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莫央忽然发现,他这段时间叹气的次数简直就是在呈几何倍数地暴增,不禁觉得相当没面子,便大声抗议:“你别总是唉声叹气的好不好?我至于让你那么忧伤那么哀怨吗?”
没想到,永夜竟然对她所提的这个问题很重视,在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之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有的时候,至于。”
“…………”
不待莫央恼羞成怒地暴跳发飙,他便又紧接着开始提问:
“你在半空中的时候,有没有感到大火的灼热之气?”
“没有,反倒有些凉飕飕的。”
“你和天溯落到尚残留着不少火星的地面上时,有没有被烧伤,或者在衣服上留下被燎穿燎破的痕迹?”
“貌似……没有。”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这把火是用来化解怨气的‘术火’,并非是普通的明火。那么,在你看来,那个村子是不是由怨气所化的呢?”
“那么祥和,又管吃管喝的,应该不是。”
莫央像个面对老师提问的小学生一样,在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些问题之后,这回轮到她叹气了:
“唉!我明白了,你的确是有忧伤哀怨的理由的。小同志,辛苦你啦!”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个活着的死人
“永夜,我是不是很笨蛋?”
“还好。”
“永夜,我是不是很没用?”
“还好。”
“永夜,我是不是很抽风?”
“还好。”
“永夜,我是不是很可爱?”
“还好。”
“永夜,你是不是喜欢我?”
“还好。”
“永夜,你是不是根木头?”
“还好。”
“哼!”
“还好。”
“…………”
在这样令莫央既抓狂又无奈的一问一答中,她和永夜在繁星已缀满夜幕的时分,来到了二十里之外的这个小镇。
镇子不大,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镇’,据莫央在半空中俯瞰全局之后所得出来的估计是,此处大约最多能有个百十来户人家,住上个千儿八百的活人就不错了。
天才刚刚黑下来,镇里的那条主干道上便不仅没有夜市,甚至连行人都很少了。偶尔出现的几个,也一概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给人的感觉像是怕见熟人,又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
弥漫于此间的冷清萧瑟之感,与莫央之前在京城中所见识到的热闹繁华,真是有着天渊之别。
环顾着四周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安安静静几乎唯余风声的荒凉,莫央摇头晃脑地发出了连连的哀叹:“这就是对比呀!这就是贫富差距呀!这就是古今中外,天上地下,所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悲哀呀!”
默然走在旁边的永夜,不明白她的这一番感慨又是从何而来,于是便怀揣着纳闷,向其虚心求教:“此话怎讲?”
扭过头,吊着两只眼睛,白多黑少地用眼角瞥着他,莫央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拿样作怪地‘哼哼’着道:“哟嗬!这次怎么不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啦?怎么不左一个‘还好’又一个‘还好’的好个没完啦?”
永夜被她这一通连枪带棒含沙射影的无名邪火给整得不由得一呆,想了想之后,便试探着问道:“你现在的这个样子,是不是意味着你又在生气了?”
莫央斜塌着一边的肩膀,梗着脖子,玩起了强词夺理:“干嘛要用‘又’啊?好像我一天到晚跟个‘气包子’似的气个没完一样,我有那么小气吗?!”
永夜很诚恳很认真地回答她:“还好。”
“……你狠!”
永夜点了点头,此时的话语里已经带上了些许了然于心的笑意:“还好。”
“……你在耍我是不是?!”
“还好。”
莫央忍不住开始跳脚:“不许再跟我说这两个字啦!”
“好吧。”
“…………”
唇角勾起,永夜徐徐而行,缓缓而言:“刚才是因为我要将精力集中在‘术法’上,所以才会选择以那样的方式与你对话。要知道,带着一个人赶路,并没有那么轻松。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应该为我的这种‘敷衍’,而向你道歉的。”
这话一出,莫央就算是再蛮横再无理再厚脸皮,也感到有那么一点点的讪讪然和不好意思了,收敛了气势,又吭吭哧哧地憋了半天,才颇为郁闷地冒出来一句:“你这不是逼着我,要为我自己的懒惰和胡搅蛮缠跟你说对不起吗?我说你这招未免也太阴了吧?!……”
在永夜的朗声长笑和莫央由此而导致的‘失魂落魄’中,两人走进了小镇里最大的那家客栈——‘如归楼’。
莫央一边暗道这荒僻之地的小旅馆的名字居然也弄得这么具有酸溜溜的文艺气质,一边在这不大却非常干净整洁的‘客栈大堂’里四处转悠。
结果等到她感慨完,溜达一圈回来之后,却听到永夜还在那里与掌柜的费力描述天溯的长相。于是,感到有些不耐烦的莫央,晃过来直接横插了一句简单粗暴却非常有效的话:
“就是那个被一只大黑狗给带进来的人类!”
掌柜的一听此言,顿时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位客官啊!他们就住在二楼左转第一间的客房。”
莫央踮起脚尖,贴着正面带佩服之色看着她的永夜的耳边嘀咕道:“听这话音,敢情他们那对狗兄弟住在一间里。我还真是没有想到,你们这儿倒是挺众生平等,挺尊重‘狗权’的嘛!”
永夜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小声回了句:“恐怕,掌柜的就算想不平等,想不尊重,也没这个胆量吧?”接着,又转头问道:“请问,还有空余的客房么?”
“有,当然有!”掌柜的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唤过店小二准备给两人领路:“这兵荒马乱的,哪里有人来住店啊!”
莫央大感惊讶,一连串的问题立马就甩了出去:“兵荒马乱?难不成你们正在打仗?跟谁打啊?打内战?!”
掌柜的看上去则显得比她还要惊讶:“啊?姑娘居然不知道?难道这一路走来,姑娘竟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闻战则喜’的莫央,刚想继续再问,却被永夜截过了话头:“她在路途之中偶感风寒,一直抱恙于马车内昏睡着。直至今日才刚有些好转,所以,并未曾留意过。还望勿要见怪。”
掌柜的很感同情似的,打量了莫央几眼:“哦,原来如此。那么,敢问两位客官可是要继续南行么?”
“正是。”
掌柜的缓缓地摇了摇头,看着正咬着牙面部扭曲,露出一种看上去很不舒服的古怪表情的莫央,别有深意地拖长了音调:“老朽见这位姑娘体质娇弱,可要抓紧时间好生调理着才成啊!时候也不早了,二位赶紧歇息着去吧!”
“多谢掌柜的关心了。”
离开了柜台跟着店小二上楼的时候,一直忍住没有吭气的莫央,故意拉着永夜慢行了几步之后,才终于忿忿然地冲着他低声咆哮了一句:“为什么我觉得那老掌柜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永夜用让莫央汗毛直竖的目光,偏首看了看她,又露出了让她大感毛骨悚然的微笑,结果,却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店小二领着他们进了二楼右手边第一间客房,又殷勤地询问了两人关于食宿方面的需求,最后点头哈腰着倒退离开,将门关上之后,永夜才悠悠然然地对着正头皮发炸的莫央说了句:“因为,一个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是很难在战事正酣的乱世之中活下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