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出发,向西北
我酝酿了一会儿,问母亲:“妈,您能跟我说说我爸吗?”
她很显然被这个问题怔到了,这么多年我都没问这个问题,突然发问她可能真的没有准备。
但是她很快就平静地说:“你长这么大了,也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了。当年你爸和我好上之后不久,我就怀上了你,但是当时还没来得及结婚,他就因为必须要做的事情离开了。但是你爸爸他不是负心汉,也没有对不起我们娘俩,只是外公外婆不理解,你就不要多想了。”
我点点头,我知道问这些东西,无异于在揭她的伤疤,母亲这么多年把我拉扯大,也不容易,我也不再多问了。
但是母亲反而问我:“今天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抚养你长大,你想要有个父亲我很能理解…”
“不,妈,不是那样子的。”
我想解释,母亲却阻止了我:“孩子,你记住,不管你的父亲,你的家庭是怎么样的,都不会影响你成为优秀的人。”
八月下旬的这天,我告别母亲,背上行李,登上远去的马车,心中有些惆怅,又是一个人去远方。
一路上除了呆呆地看着风景变化,就是思考一些有的没的问题,尤其是关于我父亲的。
但是我又想起马道人的话,他带给我特殊的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就冲这一点,他又不像是个正常人。
我坐的车要在中间换车,再西去M市。说实话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去M市,我看书上大多数探险者写的文章说去LL和XH墓地都是走X省南边的R县。
我也看过地图,R县确实是离那不毛之地最近的地方。但是人家这么安排了,想也白想。
我在周转站要等七八个小时,于是我寄存了行李,去驿站外面走走。我第一次真正来到西北大地,不过城市看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只有刚才在马车上看到的黄土丘壑,倒是我从未见过的。
上学的时候,经常吃挂着这里名字的拉面,我想今天来了这儿,必然是要吃一顿正宗的。
于是我在城里转转,找了一家门面比较老,里面人比较多的店,一般来说这种都是当地人喜欢的老字号。没要别的,就点了一碗牛肉面。
这家店面不算大,厨子在里面怎么忙活我也都看得见,两个身穿民族的师傅在里头狂野地拉着面,还有一个年轻人在一旁切牛肉,哦豁,这才是正宗的牛肉面啊,真是拿大块牛肉切的。
等了十分钟左右,我的面被端过来,我看着心说,妈耶,这么多牛肉得多少钱?但是要都要了总不能不吃吧?于是我也不在多想,那面条入口味道极香,不光是牛肉,可能在汤料里也有牛肉酱或者什么的,总之肉香扑鼻。
我很快就收拾完了,擦擦嘴,过去问价。收钱的大妈用外国人一样的汉语告诉我一个数字。
啥?这就不到两碗阳春面的钱。我乐了,掏出双倍,跟她说:“再来一碗。”我又回位置上坐下。刚才吃的不光肉多,面也不少,但是我在马车上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再来一碗,问题应该不大。好心的大妈还给我加了一个小菜,洋葱拌木耳,跟我说:“下饭,下饭。”
我点点头,笑着接过来。
如果不是坐马车路过,我觉得我能天天来吃。我想起来在C市老乡家里吃饭也是,可能这些地方的人都比较实在,而我们南方做生意的人多,东西买卖利益为上。同样的一家牌子的饺子馆,同样的价格,在学堂那边就是20个,在家乡就是12个。
吃面喝汤,吃饱喝足,我往驿站走去,在候车室躺着歇一会儿。在时断时续的喊话里,我终于等来了我的马车,这时候车上同行的人样子很多都不像是汉族人了,不过我遇到的民族同胞都很和善,还有两个大叔看见我行李重,起身就帮我往车上放,我只笑着谢谢人家,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反正他们交流起来我是听不懂。
再睡一晚上就能到M市了,M市,这个城市在我脑子里只和一个东西有关系——M瓜。
下了马车出了站,我就看见有人高高举着我的名字的牌子,不用问了,看他那个样子就是沈老师口中的“陈师兄”,因为他是发掘领队,我叫他“陈队”。
我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做了个自我介绍,他热情地拿了我的行李,带我上了一辆双拉的马车,车上他跟我东拉西扯,尤其问我学堂的各种东西,看得出来他也在那一片儿待过,对于学堂周边变化十分感兴趣。
没一会儿我们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他们的临时驻地,就靠着M市的回王府。
原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虽然是XH墓地,但是他们文物金石所在回王府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他弄完还要先经过LL文物保护站送点物资,最后才能去工地和其他人回合。所以约我在这里会和,正好一路看一看,了解了解。
我跟他讲在书上看到的探险者们写的故事,他笑着听我讲,完事儿他说:“你不用担心,这边的道儿我都是轻车熟路的,而且跟他们也约定好了时间和路线,就算车坏在半路上修不好,我们等两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他问我对这边的金石了解多少,我心说我几乎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么说也太丢人了,就想了一个符号事实但是听起来很谦虚的说法:“无非是书本上看到的,知之甚少。”
他说:“嗯,没关系,这边沙漠发掘条件艰苦了点,但是远没有在土里发掘那么麻烦,到了你就懂了,一学就会。”我点点头。
时值午饭的点儿,他领着我去不远的一家饭馆,吃烤羊腿拌饭,其实我觉得这我叫不恰当,因为羊腿没有拌进去。一根胳膊粗的羊腿是拿着啃的。我没怎么吃饭就吃饱了。
下午他带我参观了回王府,这一片儿是宗教特色鲜明的建筑群。陈队说建筑群共分三部分,是M市地区最大的清真寺。这是我第一次进清真寺,确实和佛教道教场所差别很大,其他的也看不出太多的东西。
第二天,陈队起了个早,收拾完东西就带我上路了。我这回知道他为什么要开双拉的大马车了,后面全是装的吃的喝的用的,当然还是喝的水为主。我看了看,又算了算,心说这么多东西,就算我们被困在戈壁里,靠这些撑几个月问题也不大。
路上我问他:“这些全是带给LL文保站的吗?”
他点点头:“这还不是全部,到时候在LZ镇还要再补给一些。LL那边的工作者是真的辛苦,一人一狗,别的啥都没有,就两个人按月轮班。而且在那里的工作压力,可不是不是耐得住寂寞就行。那片隔壁里头,不光有探险者,更有盗墓贼。”
“那里有什么好盗的啊?书上看不都是土墙什么的。”我问他。
“哈哈,那都是一方面,实际上LL古城里有很多墓葬的,而且干尸很多,听说过LL美女吗?就跟XH墓地出的XH公主一样,那样儿的干尸在国外一具最少一千两。”
一千两?我的妈耶,这也太离谱了。看来这年头不仅文物值钱,干尸也值钱。但我转念一想,是说到底,干尸也算是文物的一种,不过,是挺特殊的。为啥外国有人舍得花这个钱买这么个东西呢?
由于我不会驾马车,这一路都要辛苦陈队了,他倒是无所谓,他说自己一个人进来也不是一两次了,而且一路上吃喝休息都挺随意,不用太着急。
我们离开M市市区一路向南,映入我眼帘的是茫茫戈壁。
第三十章 深入盐碱和沙漠
我们沿着一条似有似无的道路前行,目标是近800里以南的LZ镇。LZ镇另一个名字是LBP镇,因为紧靠LBP而得名。
陈队说:“我们走的是一条正在修的从M市到R县的道路,修成之后进出LBP就更加安全了。现在是个半成品,什么时候能修完我也没数。”
我点点头,看着车两边,满眼都是黄色、灰色、和黑色堆砌而成。辽阔的荒原上偶尔会出现一个小沙包,也偶尔能看到一两处雅丹地貌,就是这条路上对视觉最好的调节。
从早上坐到天黑,跑了几天几夜,人困马乏,我们终于是到了这个沙漠中近年刚出现的小城镇,说小也不小,据说它是面积最大的镇,只不过绝大部分是无人区。
我也对陈队甚为佩服,一路上除了吃点东西,就没停下,连赶这么久的车,却不见多么疲惫,反而我这个坐车的哈欠连天。
他把车停在一家客栈门口,一下车,我感受到炽热的空气迎面扑来。可能在车上吹风了,在路上感觉还没有这么热。
陈队说:“现在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但白天外面至少也得35度,地表温度绝对不止这个数。而冬季能有零下35度,金石发掘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能赶在这个季节来。”
我问他:“这种条件在太阳底下干活儿能行吗?不得晒背过气去?”
他哈哈一笑:“放心吧,我们到那边的时候还能再凉快点,这些我们都考虑过的。”
我们办过入住登记,就出去吃晚饭。这镇子实际面积虽然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喝玩乐总能找到对应的,而且这个镇子里大多都是汉人,都是在这一代工作的。
但我跟着陈队进了一家民族同胞开的馆子,他说路过的时候经常吃这家,这家的X省特色菜的味道甚至比M市还正宗。
坐下以后他熟练地点了几样菜,有大盘鸡,拉条子,手抓羊肉,油塔子。我听他跟顺口溜似的说出来,就知道这几样应该是他最喜欢的菜了。
他给我讲着一些X省地区民族同胞的风土人情,没一会儿,菜就一个一个上来了。豁,我们俩人这点四个菜完全是糟蹋粮食,一个大盘鸡我觉得我们家就能吃饱,因为盘大如脸盆,一只整鸡剁碎了在里头,还加了宽面条。等四样菜上齐,我看着就知道必然是吃不完的。
果不其然,尽管我们拼尽全力,大快朵颐之后,那些个叫油塔子的东西几乎没动,我们只得打包带走,明天早上混一顿早饭是绝对够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太阳才像六点多,但陈队一看表已经八点开外了,我这才想起来,这儿和我家里,少说有两个小时的时差,昨天居然迷迷糊糊地一天没想起来。
陈队带着我去附近的驿站换交通工具,前面大部分地方都是没路的沙漠了,马匹很难向前,而且进去了水就是最金贵的东西,不可能分多少给马,因此换成了骆驼。
驿站的工人也是汉人,和陈队见过多次,知道我们是金石队的,很快办好了手续,跟我们聊了好一会儿,在这个地方,平时能和他说话聊天的人也并不多。
陈队在镇上的铺子又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他还特意骑骆驼绕了个道儿,带我去看附近的钾盐湖。正好太阳刚爬上来,那一片片静谧的湖水印染着朝霞,五彩斑斓,真的是美到了极致。
我们离开LBP镇,我们向西挺近,我们俩就像组成了一个小型的驼队似的。
这里几乎没有路了,或者说我来的次数不够多,根本看不出来地上还有路,陈队倒是熟练地在前面带路。
没过多久,他问我:“你想不想去看看LBP湖心?”
我心想,来过LBP探险的人都数的过来,我要是能去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但是会不会有危险呢?
我问他:“咱们俩去安全吗?”
他信心满满,说:“没事儿,包在我身上,你坐好了就行。”
我十分兴奋,没想到第一次来X省,就有机会闯入传说中的生命禁区,死亡之海。
过了很久,当我正看着两边一成不变的地面发呆时,陈队突然就说:“到了,前面就是湖心。”
我刚才的兴奋劲几乎没了,反而有些失望。这么简单就到了?想当年公元400年,高僧法显西行取经,途经此地,他在《佛国记》中说,此地已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等到了我,就…就这?
不过也难怪,如今的交通水平,的确让探险变得廉价了。要是用脚走到这儿,那就不一样了吧。
我看了看那一小滩子水,和四周盐碱壳子地,碎石子儿和沙子,失望感更加。于是没过多久我们就又上了骆驼。
陈队告诉我,LBP湖心并不是真正的所谓“湖心”,而是LBP最后还没干掉的地方。而LBP没水是因为塔里木河下游减流,估计要不了多少年,这里就会彻底干涸。
虽然有些失望,不过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到这种地方的人,无一是没有探险精神的。我们为什么要在野外追寻历史的谜题呢?我不记得那个老师上课的时候说做金石要情怀的,可能探险精神也是情怀的一种吧。
我们逗留了一会儿,只觉得太热了,便上骆驼继续前行。
贫瘠的土地上,偶尔还能看见一簇簇植物,只不过像一团枯枝,绿色可能只有指甲盖儿大小。陈队说那是“骆驼刺”,只有骆驼的嘴能吃那玩意儿。
此时我已经认不清方向,只知道大概又行走了数天,我看到前方出现一座很高的瞭望塔,又近了一些,一座低矮的平房进入我们的视线,上面写了七个字:LL金石工作站,我们终于是到了。脏脏的窗户外面,挂着几件衣服,还有一根拖把。这样的工作地点和环境,与为国守边X省的那些了不起的军人相比,区别可能真的不大。
陈队笑着说:“我们这趟很顺利啊,一路都没刮风。这地方要么不刮风,刮起风来就是沙尘暴。”
我们把骆驼停在门口,门口的那只狼狗已经狂吠了起来,里面人听见狗叫,开门出来,正看见下了骆驼的陈队,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陈队又给我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又给那条狼狗扔了半块肉,堵上了它的嘴。
这位工作者叫周斌,没想到,和我还是本家,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黝黑的脸上颇有一些沧桑,只穿了一件老头儿似的白色背心。
看着天色将晚,我们就赶紧把骆驼上的补给搬了下来,放进库房,忙活完了已是汗流浃背。
陈队带我看了看四周,这里的条件都差得难以想象,远远不如我们那里的农村。因为周围在建站的时候都被平整过了,他带我走了一段距离,站上一个小土包儿,指着一边说:“看,那里头就是LL古城。”
我本以为,LL古城是一座城,然而,放眼望去,在那片范围里,的确有不少残破的木头板子一样的东西,还有整齐但已经破得漏风的连排土墙,那想必是之前的房子。还有一个看起来像雅丹地貌的石柱,陈队说那个是LL的佛塔,说实话一眼真的看不出来。在夕阳下,这种破败的遗址,总能给人失落和惆怅。现实与梦想,差距确实有点大。
第三十一章 工作站的辛酸往事
但是没惆怅一会儿,我们就下去帮周师傅忙去了。
他除了平时的巡逻,还要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在保护区附近几个比较明显的入口处铺上钉板,以防盗墓贼的队伍趁夜闯入。其实在保护区里也有不少藏在暗处的这种东西,尤其是贵族墓附近。他说靠这东西还真折腾过几波盗墓贼。
在这种地方,骆驼腿被扎了,要么搏命徒步走出去,要么基本等于落网了。大部分时候盗墓贼都是老老实实在那边等着衙役来抓,抓起来虽然可能判掉脑袋,但是如果有人运作没准还能留一命,跑的话十有八九会把命搭上。
等一切都搞定,天已经黑了,周师傅给我们弄出来一张折叠桌摆在空地上,还找了三张有点破的小凳子,让我们坐着等一会儿,他去给我们弄两个菜。
陈队从库房找来了一捆米酒,我就坐在桌子旁边,无聊地看着星星。夏天星星本来就多,加上这周围黯淡无光,X省地区海拔也比东部高一些,所以我被这星河璀璨所迷住,平生没见过这样的美景。
小时候常听母亲讲一些有关星星的故事,但是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之前看的书里头,倒也有讲过占星的,不过内容太过艰涩难懂,理论也挺复杂,我也没太多印象了。
周师傅显然也是老厨子了,毕竟一个人常年在这里生活,再不会做菜的人手艺一定也被练出来了。他麻溜地给我们弄了好几个菜,闻起来味道十分不错。
于是我们三人就在这星光之下,把酒言欢。
周师傅也是很健谈的人,也许是憋了太久没人说话的缘故,两口酒下肚,便滔滔不绝起来。
周师傅问我们:“你们到这儿跑了多久?”
陈队说:“好几天,我们没直着来,去LBP湖心那边转了转。”
周师傅笑着说:“哈哈,一定是小周要去的吧?我知道年轻人都喜欢去那儿探险!”
我笑着带你点头。
他喝了口酒,接着说:“我在这儿时间久了,在你们看来LBP、LL,那都是神秘的,是危险的,对我而言这里就是风沙,就是土,就是这些枯木头,我每天都看着这些。”
陈队跟我说:“原来进入LL遗址都没有路,后来为了文物保护才新修了路,补给骆驼进去从最初需要十几天,到现在咱们进来,最快只要几天。”
周师傅接着他的话茬儿说:“对,没错,我在这儿年头多啊,当年别说交通了,喝水都他娘的是个大问题。以前补给骆驼来,吃得只能带干粮和蔬菜,最主要的是要带几大桶水来,最开始的几年用水紧张到不能洗澡,咳,别说洗澡,脸都基本不洗,带来的一包衣服都是换着面儿穿的,过几个月出来轮休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臭了。
还好后来咱们衙门帮助工作站盖了两间地下水窖,用水的问题才基本解决了。生活条件是越来越好了,想想在建站之前,在这儿只能靠大帐篷,带进来的菜都是萝卜、洋芋,呆在帐篷里头都必须带口罩,有时连着三天就靠啃馕、喝水维持生存。唉,想想那时候真是。”
周师傅吹了一罐米酒,接着说:“但是这里自然条件还是太恶劣了,给的工资还少,不知道在我们之后有谁来接班。”
“你们一个月多少钱?”我问他。
周师傅说了一个数。
我心中一动,这在我们那边,也就一个最普通保安的工资而已。
我问他:“你们平时都干些什么?”
他说:“巡逻呗,走路巡逻,骑骆驼巡逻。”
我接着问:“这种地方真的有盗墓贼能来啊?”
他苦笑一声说:“可不,而且盗墓可以说十分猖獗,陈队知道的,就连XH墓地这种已经发掘过的墓地,还有不少狗日的盯着呢。”
陈队点点头:“你可能不知道这些,我们以前抓的盗墓贼供述的,在黑市上,X省文物的价格一直在飙升,国内一流画家的画他们按平方尺计价,而X省出土的古代毛织品可以按平方厘米计价,你想想是什么概念。
而且这附近的老百姓一定是被文物贩子散播了谣言,都流传着有人因盗墓一夜暴富的传说。有的说,有人在LL挖出一块彩绘棺材板,被文物贩子开价几百两元收走了;还有的说,有人从LL挖出来的干尸,文物贩子出上千两块钱当场收走。这也鼓动了不懂法律的当地老百姓来打文物的主意。
所以咱们如果不对LL展开保护,LL的古墓很快会被盗光。但是保护LL遗址是一项大工程,这里八成以上的古墓尚未发掘,甚至连古墓的准确数量还是个未知数。对LL遗址的全面发掘和保护,恐怕需要全X省的文物和科考工作者都参与才能完成。也许还不够。”
周师傅说:“话是这么讲没错,但是太不现实了。说实在的,我觉得最扯淡的,还是连个执法权都不肯给我们,也不给武器,也就是说只能说服教育。遇到盗墓贼我们只能向县衙报告,但你们也知道,这儿到县上距离有多远,等衙门的人赶来,能骑骆驼跑的盗墓贼早没影了。而且,一旦正面遭遇盗墓贼,我们都是面临着生命危险的,盗墓团伙基本上都是亡命之徒,有武器甚至有火器都不稀奇,我们最多有把菜刀,你说这气不气人,我们怎么说服教育?”
陈队说:“唉,是啊,别说你们,就我们金石所也没啥权,很多事儿都要别人帮忙或者开绿灯才行。你一定要跟保护站的其他兄弟说,安全第一,文物保护固然重要,但千万不能拿命和他们拼。”
周师傅点点头,又连着喝了几口酒,我看得出他脸上的表情颇有一些复杂。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我心里也不禁有些无奈,有些酸楚。
周师傅接着说:“这种地方也只有我们这种中年人能呆,年轻人呢是不会来的,都出去打工了。年纪再大点的老头儿呢看个大门儿还行,住在这里估计折腾不了几天就见菩萨去了。”
我问他:“您多久没回去了?”
他算了算:“将近仨月吧。工作这么安排的,我也没办法。家里都指望着我那口子忙里忙外的,现在女儿放暑假,我都没能回去陪她玩玩,你说我这爹当的,呵呵。”
说起家人,这个大汉眼中居然泛起泪花,只是拼命喝酒,压抑着心理的情感。
稍微冷场了一会儿,陈队指着工作站墙边儿靠着的一辆推车问他:“你们咋还弄了这么个玩意儿呢,有啥用?在这儿又没啥用。”不是他说我还真没注意,心想这种地方推推车难道是锻炼身体吗。
周师傅突然来了精神,板着一脸正经,用神秘的语气跟我们说:“我不说,你们俩绝对想不到。就五月份吧,有个老爷子,看着六七十了,推着推车走到这儿来了!”
我一脸茫然,这他妈也太难以置信了:“走过来的?”
周师傅说:“没错儿,推车上放着水和干粮,连个帐篷都没有,他推着推车走过来的。”
我着实被震惊了,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人?我接着问:“那他来这儿干啥呀?”
“咳,这说出来你们更不信,他说他老伴儿死了以后,一个人在老家过得实在没意思,儿女又不在家,他就想出去散散心,看看其他地方的景色。但是他又不会骑马骑骆驼,就只能推着推车到处跑,他说来这儿之前他已经去过西南大高原,去过北方大草原了,他说X省的LL是他的最后一站,本来也没想活着出去,只要来看看LL是啥样儿就满足了。这不嘛,后来还是我带着他在里面转了一圈,这老家伙才同意坐我的骆驼回了LBP镇。他说这次回家就不出来了,老天没让他死在外头,他就老老实实落叶归根了,索性就把这推车给撂在我这儿了,还说给我留个纪念,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我听罢心中不由惊叹,这样的老人真是太坚韧了,别说老年人,让我这样的年轻人推着推车走到这里都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也要来看一看这里的风景,果真是位追逐梦想的老英雄。
周师傅又跟我们聊了很多其他的,直到一扎十二罐米酒都被喝完了,我们才打算回去休息。这里睡觉的条件也是十分简陋,跟我们学堂的宿舍差不多宽的架子床,他帮我俩简单收拾了一下,让我们在这儿将就一宿。说实话,躺上去,人都硌得慌。
把我们安顿好,周师傅让我们先休息,他说晚上还要爬上后头那个十几米高的瞭望塔观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可疑迹象,这是每天必须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我说:“今儿就不用去了吧,喝了那么多酒,爬上爬下不安全。”
周师傅笑着说:“没事儿,我习惯了,闭着眼睛都能上去,看看就回来,要不了多久的。”说着就拿上油灯出门了。
我心里真希望这些坚守在一线,不畏艰辛,甘于寂寞,舍小家顾大家,将保护国家文化遗产的职责铭刻于心,诠释了忠诚与责任的人,能获得跟他们付出成正比的回报。
第三十二章 盗墓组织
也许今天坐骆驼坐累了,又喝了不少酒,我躺下以后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听到外面传来狗叫声,迷迷糊糊地还没醒,接着就是“砰”地一声响,像是什么玩意儿炸了一样。
我虽然努力地地睁开眼,但酒劲儿依然使我迷糊。但我的嘴立马被人捂住,我瞬间清醒过来,心里知道不妙,正想下意识地反抗,只听得旁边陈队的声音说道:“别动,是我,外面有危险,千万别出声。”
我稍稍放下心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但是他话刚说完没几秒,保护站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冲进来两个打着油灯的人,突如其来的亮光照得我一阵眩晕。这保护站小得可怜,门正对的地方,就是我们睡觉的床。那两人直接就看见我们了,他们大步冲上来揪住我们的领子,照脸一人给了一拳头,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儿就直接被打懵了,只知道自己又被这两人像提兔子一样提出去了。
我脑子慢慢转起来,知道不好,这行事风格一定不是自己人,到这儿来的敌对份子…那一定是来盗墓的啊!不,这么明目张胆的,已经不是“盗”了,应该算抢劫。刚才那一声,是火器响吧?!不好,周师傅他!
想到这儿,我十分着急,但人还是被那俩壮汉提溜着走,几乎没有反抗的力量,也不知道这一拳头怎么就把我打废了一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往下淌,看东西都很糊。
我出来以后发现这伙儿人数目不少,加上这两个壮汉有七八个人,还挺专业,都带着头套呢,跟抢票号似的。后面停了好些匹骆驼,那边还有人。
他们人拿着的油灯,正把我们刚刚吃饭的场地照得很敞亮。
不过唯一让我放心的是,我看见前头周师傅也被撂倒在地上,但是旁边没有血,人还是活着的,也在挣扎着动弹,看来他没中火器,我这才想起来,中火器的是刚才狂叫的那条狗,转头一看,果然,那可怜的家伙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那俩人把我扔在地上,我脸着了地,当真是“碰了一鼻子灰”,刚才被打的地方撞了一下,只觉疼得更加厉害。接着他们又进去把陈队给拽出来,陈队似乎想反抗,直到他肚子上又被揍了两拳,才被拎着扔在我们旁边。我看他脸上鼻血掺着眼泪,知道他挨了刚才那一下,状态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还好我的脑袋算是清醒了过来,估摸着这帮家伙刚刚是躲在暗处看我们吃饭,等看到我们回去睡觉了,他们就骑骆驼靠近,而周师傅可能在瞭望塔上看见了他们,想跑回来报信,不过没他们来的快,就被逮住了。
我正想着呢,突然又被一个大汉抓着头发给揪了起来,他们两个也不例外,被揪着头站起来,继而又被按住跪在地上,并排朝着一个方向。
这时候,有个人走了过来,估计是这团伙的头目,听口音应该是个汉人,他用挺标准的普通话发话了:“你们也知道我们是来干啥的,都他妈听好了,我可以留你们一条狗命,只要你们几个好好儿带路,不然的话。”说着他掏出一把手火器顶了顶周师傅的额头。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要扣动扳机,周师傅就会在我眼前……那场面我不敢想象。
还好,几秒钟之后他只是得意的笑着,就把火器收了回去插在腰间,接着对手下众人做了个走的手势,一群人就把我们给推走了。
那个头目安排我和陈队各被绑在一匹骆驼后面,周师傅则被安排到第一匹骆驼前。他还交代手下人,发现有想跑的,直接开火器打死。
进古城的路上倒没我什么事情,周师傅最倒霉,是一路被火器指着,不停下帮他们收拾着钉板。我知道,在死亡面前,除了选择配合这帮人,并没有别的办法。他如果发生不幸,一家老小怎么办?
我心中难受,便不再去看他,一边辛苦赶路,一边借着油灯仔细看看周围的古LL,之前我也没进来仔细看过。
骑骆驼的看见我除了腿脚一动不动,用一种带有挑衅的语气跟我说:“喂,你小子倒是挺老实啊?是不是吓傻了?”
他说完,后面的两个也都笑起来。我懒得理他们,继续看着周围的遗迹,甚至开始分散注意力,分析这是啥遗迹。
但突然我头上左边太阳穴就挨了一下,差点把我打晕过去。我左眼疼得真不开眼,右眼的余光看见一根火器口已经顶到了我头上,我心里骂到这狗日的王八蛋一定是用火器托敲的我。
那个拿火器的又用火器眼儿顶了几下我的脑袋:“你他妈聋子吗?二爷说话你听不见?”
我被他顶得头直往玻璃上咚咚撞,那一瞬间,我真想抢了火器跟他们拼命,但是马上又想到我母亲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我不能因为冲动就一死了之。也许这种时候除了放不下的家人,没什么能阻止我了。
我强压着满胸的怒火,假装调皮地跟那个人说:“对不起,二爷,我刚在发呆呢,您老人家别生气。”
他笑了,后面的两个也笑了,笑得活像三个王八蛋。
火器被收了回去,他问我:“你小子倒挺识相啊,你来这儿干嘛?我们以前来的弟兄都说保护站都是四五十的人,今天怎么还多逮了个年轻的?”
我说:“我就是跟着来送补给的,四五十岁的人他也要吃饭嘛。”
他呵呵一笑,嘴里冒了一句:“没想到,还是个倒霉蛋。”便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我是不可能去逗他们说话的,于是我们骆驼又恢复了平静,跟着前面两匹骆驼向前走。
大概过了又一个多小时,这帮土匪似乎是到了目的地,集体下骆驼,把我也拽了下去,我看到眼前是一个直径十几米的封土堆。
这种规格,一看就是古代贵族的大墓。而且我目力所及的地方封土都是完整的,看来之前没被盗过。这帮盗墓贼是怎么知道这座大墓的位置的?还是说早就踩了点儿?
刚才那个头目指挥着几个壮汉用绳子把我们三个的手反捆起来,扔到了一边的空旷的地上,地面的寒气马上就把我们包围起来。这里白天虽然热,但是昼夜温差之大,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
看我们三个反抗不了,也跑不了,那个头目就开始指挥一帮人从骆驼里拿出好几把短小的工兵铲、油灯,分到每个人手上。
这帮盗墓贼一看就是有丰富作案经验的团伙,甚至可能经过专业团队训练的,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墓道所在,然后开始借着油灯的灯光,排成三组,一组挖土两组清土,轮流上阵,配合的十分到位,有条不紊。我心说要是金石工地民工也有这本事,平时金石工作的效率,起码能提高五十个百分点。但转念一想,这是什么处境,我居然还有心情在胡思乱想,不禁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刚才吃饭的时候陈队也跟我介绍过了,这里的贵族墓一般都是带了墓道的竖穴土坑墓,墓道大多是位于竖穴的南侧,整体呈“甲”字形,估计这帮盗墓贼也是有这方面的知识的。我脑子里不自觉地冒出来沈老师那句话“术业有专攻”,虽然这这帮人做的是不合法的犯罪行为。
我们三个都一言不发,静静躺在那儿看他们挖土,只是时不时用眼神交流,但是除了焦虑基本上看不出什么。这时候就像鸿门宴那句经典的话一样:“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最好的选择就是苟且求生。
那帮家伙体格也是非常好的,几组人轮流上最前挖土,一左一右铲子上下翻飞,中间都没有停下来歇息,很快就在墓道的地方挖出来一条宽敞的路。
眼看他们越挖越长,越挖越深,我知道,这个位置已经很接近那圆形封土的圆心了,也就是主墓室的位置。看来今天这座墓葬难逃被盗的命运,又有数十件也可能是上百件珍贵的LL文物要流入黑市了。
想到这儿我不由感叹,周师傅说得没错,虽然我们的应该保护我们的珍贵文物,但是我们现在手无寸铁,孤立无援,在这里豁上性命也是徒劳。
果然,很快就听见墓道里头传来一声“当”的闷响,应该是金属撞击到了金属的声音。接着最里面正在挖的那个家伙就喊了一声:“到了!”
说实话,我也有点想过去看看,我倒不是想要那些文物,而是想看看这地方贵族墓到底什么样子。
周围的人听见这声喊,都打开油灯向里照去。我只听他们几乎整齐地发出一声:“哎?”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里面看见了什么?
第三十三章 阴兵
最里面那个壮汉又用铲子挖了两铲,里面又发出刚才那种当当当的声音。
那个头目在后面喊了一声:“别他妈敲了。”
他转过身来,走向我们,把陈队拽了起来,拉向墓道口的方向。我不明所以,难道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只见陈队被拉到那边,他伸头向里面看了看,又回头对头目摇了摇头,那头目摆起一巴掌又打在他头上,他倒在地上。
然后,那头目又向我走来,我知道,估计我一会儿也要挨一拳头。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墓穴里面突然很明显地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他警觉地回头,我也向那边看去,这一声明显和刚才当当的敲击声不一样。墓道里面的几个人也恐惧地退了出来,刚才那个“二爷”用有些慌张的声音跟头目说:“声音像是从里面来的。”
那个头目明显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也没有下达命令。
突然,里面又是咚地一声,那个“二爷”明显是怂了,问道:“大哥,要不咱们?”
那个头目听到这句,却不同意了:“掏火器,挖他娘的,怕什么?”
几个壮汉此时却有点犹豫,面面相觑,但是都不敢开口。憋了一会儿,还是二爷说:“大哥,这动静我们可从没遇见过啊。”
那头目明显有些生气了,大喊一声:“没听见我说的吗!”
碍于老大的威严,他们只能都掏出家伙,慢慢挪动脚步,向那边走去。那个头目过去把陈队往边上踹了几脚,就像拿他撒气一样。
忽然,我感觉地面一震,虽然幅度不大,但是我躺在地上感觉还是还明显的。但是那帮人似乎都没感觉到,还在往墓道口走。我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我大喊一声:“别去!”
那几个壮汉停在原地,看向我,过了两秒,那个头目拿火器指着我,恶狠狠地跟我吼道:“你他妈再乱叫老子就把你毙了。”
旁边的周师傅赶紧拱了拱我,意思让我别出声了。
然而,还没等那帮家伙再往前走,地面忽然又震动了一下,比刚才明显剧烈很多。他们似乎也感受到了,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不敢前进。
突然,从我脑袋后面传来了几声零星的马匹的嘶鸣声,很快就越来越多。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打着油灯向那边看去,我也努力翻过身看去,却什么都没有,那声音却似凭空出现的一般,数量还在增加着,逐渐嘈杂起来。
我心说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马的声音?难道是又来了一波土匪?还是马匪?不过X省的马匪不是被清剿过了吗?怎么会有这种大部队?
又过了几秒,在密集的马匹嘶鸣中,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地面随之开始剧烈颤抖,仿佛有万马奔腾而来。
几乎是地面震颤的一瞬间,我看到令我心惊胆战的场面,就在传来声音的方向,远光油灯光中突然出现很多身穿铠甲,手拿长戟的士兵,或乘战车或驰骏马向我们冲杀而来,我反应的功夫就已经快到了我们面前。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个什么场景?
再靠近一些后,在数盏油灯下,我眼睛倒是把这帮人看了个清楚,根本不是什么马匪,因为没有这么发财的马匪,他们身上的古LL铠甲随便拿一套出去卖了也就一辈子不用做马匪了,这是一帮古代武士!而且一个个面色铁青,皮肤枯萎干瘪,眼睛里都没有眼珠子。
我背后很快被冷汗湿透,我想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这是阴兵啊!
我之前也听说过阴兵,不过人家都讲的是阴兵借道,我们今天恐怕遇到的不是借道,这动静分明是冲着我们这些活人来的。
上次在遇到这种东西,我尚且有东西可以保命,现在遇到的是阴兵,手还被捆着,看来这次,真要去见阎王了。
“砰砰砰!”几声响,不知道是谁先开了火器,随之那帮人好像都反应了过来,密集的火器声开始响起,然而我看见子弹一道道划破了空气,但对那些阴兵并没有什么影响。
我的处境是最惨的的,一开始声音出现是在我后脑勺方向,也就是说,我躺着的地方离他们最近,如果他们是来杀人的,我要么第一个被割下头颅,要么被马蹄踩死。
来不及多想什么,第一匹马车已经冲到我面前,我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或许会夺了我命的利器,一瞬间,心中似乎也坦然了,只是想到两个人,我的母亲,还有,萧芳。
似乎我还在预感这武器从我脖子上划过是什么感觉。
然而,过了几秒,我发现我并没有死,那匹战车从我身上轰隆隆地飞驰过去,后面的骑兵也是,根本没碾到或者踩到我,就像和我不在一个地平面上,而且路过的阴兵也没有拿兵器砍我或者捅我,似乎把我无视了一般。
不过我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身后的火器声也没了,我又翻过身子向那边看去,看到的场面真是惨不忍睹。盗墓团伙所有人的首级都已经被那群阴兵提在手上了,眼睛都还睁着,底下还在不停流着,身子都七倒八歪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有个人的腿还在地上胡乱蹬着。
我心中一阵恶心,差点就呕出来,所幸我转眼看见陈队和周师傅都没有事情,才转移了一些注意力。
我内心有些惊骇,惊的是这阴兵的速度和杀伤力,骇的是这帮盗墓贼惨死的样子,不过此时我已经不是特别恐惧了,因为我发现,或许他们虽在幽冥之中,也知道谁是搅扰他们安宁的人,谁是守护他们最后尊严的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动手。
接下来,那队阴兵把那几颗人头挂在马上战车上,然后列队站好,周围也恢复了平静,只有马匹嘶嘶的声音。我们仨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也似乎在静静地看着我们。
带头的那个人,穿着是这里面最气派的,铠甲上纹饰复杂,似有银光闪闪,气宇轩昂,十分威武,看样子应该是一名带头将军。他站在马车上,头朝我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
突然他抬起左手,向我招招手,似乎是招呼我过去。
我有些受宠若惊,稍微做了两秒钟的心理斗争,就用磕头的姿势,努力爬起身来,向他走去。
周师傅在后面焦急地喊:“别过去,小周,危险啊!”
我心里此时却是从容,他如果要杀我们,刚才早就动手了,而刚才,他们分明是在保护我们。我对周师傅说:“您别担心,没事的。”就继续像前走。
逐渐走近,我看见他的马车格外气派,包裹着铁甲,上面还有十分精美的装饰,虽然粗看之下我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是我快走到马骆驼底下时,他右手突然把长戟伸到我面前,我心中一惊,猛地停住脚步,看向他,细看之下,他那空洞的眼眶就像干尸一样,十分瘆人。
他似乎能懂我的意思,就用左手指了指他自己右手的手腕处,我这下突然就乐了,原来这兄弟想帮我松绑啊?
于是我靠近两步,转过身背对他,一瞬间我手上的绳子就掉落了,只觉胳膊上一阵轻松。
我甩了甩胳膊,正想回头跟他道谢,却发现他们却已然消失了,那些人头也一起不见。我不禁有些感慨,原来他们也这么讲道理。
我过去帮陈队和周师傅一一解开绳子,他们站起来,看看周围,看看那些无头尸,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我心说如果不是上次被那些吓了个半死,看到这么惨的场面我估计会晕倒吧。
我也看清楚了,原来刚才墓道里面,那个敲起来当当当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像个大铁门儿,但不是别的物件儿,正是刚才马车上贴的厚实的铁铠,这东西盗墓贼不认识很正常,要不是我刚才看到阴兵我也不认识,我记得战国车马坑挖出来的马骆驼好像没这东西,只有一些金属的饰品,也许LL国的战车出于防御的考量加上了这东西。
我估计刚才那些盗墓贼以为是铁门,但是连个门缝也没有,他们才拉陈队过去看个究竟。而陈队常年在这边干活儿应该认识吧?他刚才不说可能也是故意的。
不过我心里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刚才阴兵出现之前,发出的咚咚声是从何而来。
据我推测这应该就是这位将军的坟冢,这帮人,利令智昏来盗墓,却误打误撞碰到了这将军坟,结果,枉送了性命。
我问陈队:“现在,咱,咱们该怎么办?”
他看着一地尸体,叹了口气说:“唉,先上骆驼吧,咱先回去报告衙门,剩下的让上头来处理吧。”
我们各自上了一匹骆驼,陈队擦了擦自己的脸,骂到:“这帮狗娘养的,罪有应得!”说着带领骆驼,奔向工作站。
周师傅问我:“小周,你刚才不怕吗?看见你走过去,我都吓坏了,那可是阴兵啊。”
我笑了笑,跟他们说了我的想法,他们也觉得有些道理。
他们都说,这是这辈子第一次遇到这么邪乎的事情,我心说,我可不是第一回了。
第三十四章 善后事宜
我们回到工作站,周师傅没下骆驼就要去报警,陈队叫住了他:“别急,咱们得商量一下,这事儿该怎么报告。”
周师傅停下来,问他:“商量?”
陈队说:“对,别着急,不差这么会儿,咱先进屋吧。”
进了保护站,我们打开灯,发现门儿被刚才那帮家伙给踹坏了,只得先搬来一张桌子给顶上。
我们坐到各自的床上,陈队先打破了沉寂:“我意思,现在咱如实上报是不可能的,一来上面不会相信阴兵杀人这种说法,二来呢,现在牵涉到七八条人命,我们就算发现盗墓贼也是没权杀人的,报上去必然给自己招来很多麻烦。”
周师傅听罢,沉默了,没有说话,他站起身,点起烟,开始踱起步来。
我也开始思考刚才陈队说的,确实不假,阴兵杀人这应该属于离奇的事情了,不可能搬上台面的。虽然那七八个歹徒的死法不是我们仨能做到的,但那毕竟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袋烟快抽完了,周师傅脸上十分焦虑,他问陈队:“确实呀,您说该怎么办。”
陈队说:“依我看,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就先脱了干系。咱们今天夜里不去报告,等明天白天,你算算去到那儿巡逻回来大概是几点钟,咱就那会儿再去报告,就说是你巡逻发现的。”
周师傅点点头,陈队接着说:“至于这帮人的死,就说怀疑是盗墓团伙内部发生械斗,反正现场也有不少火器,您觉得呢?”
周师傅想了想:“行,就依你说的。”
陈队说:“好,那咱一定要记住统一口风。衙门那边都挺配合我们的,我也认识几个朋友,我回头跟他们联系联系,应该不会找我们的麻烦了。”
做好决定,我们就打算睡觉了,但是我神经一定是绷得太紧了,加上身上到处疼痛,被床一硌反而更疼了,一晚上都没能睡好,脑子里反复播放刚才经历的种种。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他们俩一定也没睡好,都早早地爬了起来。周师傅又给我们做了点早饭,在厨房吃饭的时候,陈队对周师傅说:“老周,一会儿我和你骑两匹骆驼过去,我把他们的骆驼停到原处,这样子现场也会有他们的骆驼跟你巡逻的痕迹,到时候也圆的过去。”
周师傅点点头,陈队又对我说:“一会儿你去库房,找点家伙把门儿修一下吧,挺简单的,就俩插子,你一看就会。”
我也点点头。
就这么,吃完之后,我们先一起把那条可怜的狗给埋了,毕竟它也是因公殉职,为保护文物牺牲的。
接着,他们两人就一起骑着骆驼出发了。
今天的天气不同于昨天,起了一些风,空气里都是沙尘,多待一会儿都有可能被迷了眼。我赶紧钻进库房,拿好工具箱,
又赶紧出来钻回休息室。果然不是很难,把铁门上被折歪的地方掰直了,再重新插上中间的铁芯子,就算是好了。
我无事可做,只得坐在床上看着外头等他们回来,那脏脏的玻璃外面还立着几根铁栏杆,活像一个监狱的铁窗,我想,如果把我放在这儿,用不了多久我可能不是自闭就是疯了。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我站起来四处看看,看见周师傅床上放着基本书,第一本就是《资治通鉴》,我暗自叫奇,这本书我在学堂图书馆都没耐性看完,没想到周师傅倒很爱看的样子。不过转念一想,读这种史书,确实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我隐约听到外面传来骆驼的声音,果然看到那匹巡逻的骆驼出现在视野里。很快,他们两个就进们来,又商量了去衙门报告的法子。
周师傅说,从R县过来最快得要几天。考虑到事件特殊,陈队决定跟他一起去,那自然也不可能把我撂在这儿。于是我们仨带上干粮就骑着骆驼出发了。
一通报告折腾,一直到一天天快黑了,我们才带着三位衙门的衙役赶到了工作站。因为之前报警时周师傅把惨烈的现场大概说了一下,他们仨是赶着好几匹骆驼来的,估计是为了收拾尸体。为防发生意外,他们都是带着火器的,我到这时候似乎才真的放下心来。
由于天色已晚,衙役决定在保护站休息一晚,明天天亮再进去看看现场。于是晚上周大厨再次下厨,给我们搞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我们六人挤在厨房里,边吃边聊,发现他们也都很随和。但是衙役都不肯喝酒,哪怕一碗米酒也不肯喝,说是上面交代的,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不管他们警惕不警惕,我晚上是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精神十分饱满。
我们三个一起陪衙役同志前往事发地点,到地方之后,三位衙役也被这惨状震惊了,但由于之前已经受了陈队的“误导”,现场的痕迹有不少已经被风沙弄模糊了,一番调差取证记录现场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盗墓团伙内讧,发生火器战,之后把人头割去隐藏身份信息,倒也解释得挺合理,我不禁放下了心里的最后一块石头。接着,他们就招呼着我们帮个忙,一起把那些尸体搬上骆驼去。
完事儿陈队说:“衙役大哥,这墓只被他们挖了这么深,还好没挖到中间的墓室,里头的文物应该没受到破坏,我们现在能不能把这里给填起来?不能给别的盗墓贼留下方便啊。”
几位衙役听罢点点头,不光同意了,而且都拿上那些沾着些血的铁锹,过来帮我们的忙。我们六个人好一通忙活,算是把墓道给堵住了,却没法恢复这封土的原貌。
回来以后,闲聊之中,陈队说:“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后怕。”
我笑着说:“啥事儿啊,这么吓人?”
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的路面:“那天如果他们得手了,就会杀了我们灭口。当时我绑在那匹骆驼上,我想劝他们迷途知返,但那帮人不仅十分猖狂,还说按照他们的计划,离开的时候把我们杀了扔进墓里,再用土埋上。如果真这样,恐怕来多少人怎么找也找不到我们三个失踪人口。”
我听得脊背发凉,如果那天不是阴兵帮忙的话,我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不禁看着两边这贫瘠而又神秘的古LL,心中无限感慨。
回到保护站之后,我们吃过午饭,便告别周师傅,打算下午就和衙役一起先回R县衙门,做一些笔录,再出发去XH墓地。
临走周师傅出来送我们,我们回头看,最后看到的就是周师傅一个人站在那幢平房前,默默地看和我们。我不知道他还要守护在这里多久,才能回去和家人团聚。
到R县之后,天色已晚,陈队特意在他口中的“LL收藏馆”旁边找了个客栈,又和我出来吃了些东西,我发现这里建设地特别精致,饭店啊医馆啊驿站啊衙门啥的,几乎所有的重要建筑都挤在一起。
第二天,他带我去建设中的LL收藏馆,跟他的熟人打了个招呼,让他带我去库房参观参观,他自己先去衙门处理一下,让我看完了就回客栈。
那位好心的“向导”带我进了库房,参观了各种被妥善保管的LL文物,甚至有丝绸和彩绘的棺材,当然,让我映像最深的莫过于那些最出名的干尸,虽然他们有些是来自XH墓地而非LL遗址。他说这些干尸,在收藏馆的悉心保护下,保存条件比外面的自然条件还要好,能留存很多很多年。我虽然觉得挺好,但是想到那些阴兵,又觉得这样的展览似乎有些打扰了这些死去的人,但无论如何,用于科学的研究总比被盗墓贼肆意盗掘的好。
我回到客栈之后,陈队却久久没有回来,我也没法联系他,只能看着杂书干等。直到天都黑了,他才打开了房门。
他却没什么疲惫,而是一脸开心,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多亏这次的事情闹得大,我做完笔录就陪衙役同志去了见了领导,我才知道昨天领导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十分震惊,连夜开会讨论,已经决定加派人手,并且增加安防设施的投入,并且我反应那边条件艰苦之后,他们还答应给工作站配备一些消遣的东西,你说我高不高兴!”
我听罢,自然也是十分高兴。
我们国家,历史悠久文物众多,文物保护虽然任重道远,但好在我们一直在前进。
第三十五章 抵达工作遗址
离开家也很久了,我在客栈里给母亲写了封信,报了声平安。
这座小县城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玩的,又休息了一天,购买了一些物资,陈队就骑着骆驼,带我走向XH墓地。
这边的路况很差,而且十分颠簸,一直爬上爬下的,而且跟LBP的盐碱沙地相比,这里却成了真正的茫茫沙漠了。好在陈队是活地图一样的人,我们到不用担心迷路,只要骆驼子不生病就行。我们走得再慢迟早也能到地方。
路上陈队问我:“你在学堂有没有学过XH墓地?”
我说:“听过,之前你们不是评过全国十大金石大发现吗?”
陈队点点头:“对,那次还是某所长带的队呢,当时他们在这儿挖了三个月,不过才挖了三层,底下可能还有。”陈队说的这个所长,名字很长。
“他是个外国人吗?”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些好奇。
“不是,他是维族人,说来惭愧,他全名太长了,我也没记住。但他金石的知识和文物保护的意识都很超前,而且对付沙漠里的环境也有一套,也是他解决了在这种不毛之地做金石的各种问题。”
我问他:“你们当时怎么就发现这沙漠里还有这么个大墓地的?”
陈队说:“咳,不是我们发现的,我们当年是参考一位探险者的资料才找到的,他探险考察X省LBP地区,实际上就是来寻宝,在奥尔德克大叔的引领下沿着孔雀河支流一直走,最后抵达这个他口中有一千口棺材的古墓葬群,XH这个名字也是探险者所起,XH墓地也因此得名。他还说,这个墓地给人一种最阴惨可怕和难以置信的感觉!”
“阿?因为啥,因为干尸吗?”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一个搞金石探险的人居然会怕尸体吗?
陈队摇摇头说:“不知道,他倒是没有细说。不过你知道吗,这个奥尔德克也是个传奇的老头子,之前带另一个探险者发现LL的也是他。所以这两个遗址其实都是他最先发现的,功劳却记在了两个探险家头上。”
“这跟在M窟卖经卷的家伙比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啊,都是帮打着探险旗号做盗墓贼的人干活儿的。”
陈队摇摇头,说:“其实咱也没必要这么说,他们是没有能力阻止的。再说了当时LL和XH发现,也没多少人在乎这沙漠里的事情。他带人进去,无非也是混口饭吃。”
我心说这倒挺像沈老师评价那位元代帝王一样,果真是师兄弟,看来史观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陈队接着说:“说来也奇怪,探险者的记录里提到,他们深入沙漠腹地寻找XH墓地的时候,奥尔德克做了一个梦,梦到无数妖魔阻碍他向XH墓地前进,后来出去之后,本来挺硬朗的一人,没多久就瞎了,没过两年就死了。”
放在以前,我听到这样一个故事,只会一笑了之,不过现在,不禁让我有些疑虑。陈队似乎看出来我的想法,跟我说:“别担心,好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应该没那么玄乎。”
我点点头。
又一次折腾了几个日日夜夜,我们用总算是挺进了XH墓地的金石营地,灯光下是数十座帐篷围成的,看样子比当时在草原见过的蒙古包还要结实一些。无奈天色已晚,看不清四周围的东西,只能隐约看到他指给我看的方向有一个土包。
进帐篷以后,陈队发现大部队还没到,里面只有打前站的先头部队的几个人,给我一一介绍,吃了一点便饭我们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看来昨天的行程太折腾了。吃完午饭,我就迫不及待地出帐篷向XH墓地看去,这么说吧,整个墓地就犹如一只插满了短筷子的大馒头,墓地沙山上密密麻麻矗立着一百来根多形状各异的木桩。
陈队见我出来了,也跟了出来,给我介绍说:“这边墓地整体由数层上下叠压的墓葬及其它遗存构成,沙山高出地表十几米,之前跟你说过了,只挖了三层,底下还有几层不知道。那些胡杨木桩是木栅墙,很多都被砍成7棱体到11棱,也不知道有没有特殊含义,它就像划界一样把整片墓地分为几个区。”
我仔细看着,现在它的样子,如果是外行,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大墓地。
我问陈队:“在这里发掘能挖出来点啥?”
他说:“这里的出土物都挺奇特的,你记得你在LL收藏馆里看到的那些不?风格上都差不多,不过这里比LL还早近一千年,之前除了干尸,出过毛毡猫帽,牛头,木雕人面,木人,皮囊,还有玉器,但都是些随葬品,都是从墓里面清理出来的,散落在外面的也是之前那些外国探险的和盗墓的给搅出来的。所以我说发掘很简单,这里一点儿生活遗迹也没有,只有墓葬,只要会清理这里的墓葬就行。”
我心想也是,反正这沙漠应该是看不出地层的,换言之时代已经都确定了,地层,或者说沙层,并没有那么重要。
说着他带我往墓地那边走了几步,我看见,在大土包旁边,已然架设起一个很长的滑梯一样的东西,我不禁感到好笑,我问陈队:“这难道是他们装起里玩滑梯的?”
陈队也笑了,说:“这哪儿能,没事做跑到这么深的沙漠中心,就为了找个土包滑滑梯?”
“那搞这么个家伙干吗使?”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
“运土,啊不对,运沙子的。这墓地都是沙子,流动性很好,你不把沙子运到下面去,它马上又能把这里覆盖起来,懂了吗?”
我点点头,心想这还真是因地制宜的好发明啊。
我们正要再走近一些,忽看见远方扬起尘土,而且越来越高,我看向陈队,意思问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他踮起脚看了看说:“看来是咱们的大部队来了,我俩先回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看。”我点点头,就一起往回走。
果不其然,我们在路上就看见数十匹骆驼组成的骆驼队正向我们过来,扬尘最厉害的是在最后的几匹大骆驼车,一看就是装物资的。我们到营地时正和他们碰上。
最后一辆骆驼车停了下来,从上面居然蹦跶下来一个女马夫,而且看样子还很年轻。我心中不由暗自赞叹,这种地方居然还会有这么年轻女人?按理说,最多有一两个大妈被拉过来做饭。我下意识地又看看了她,唉,长得还不错,这脸蛋鼻梁骨,是个维族姑娘吧?她在这一群炭黑的爷们儿中间显得异常白净。
她下骆驼冲我们挥了挥手,我也礼貌性地回了,虽说本来也不认识。
后来我也证实了我刚才的惊讶是正确的,她是下来的唯一一个女人,一个大姑娘不好好待在城里,跑这种地方来遭罪干啥?我居然有了一些怜香惜玉的想法。
我和陈队过去帮着搬动物资,大部分是吃的喝的,毕竟在这种地方解决了刚需才是最重要的。那女人也没有闲着,上下骆驼搬动东西,而且力气丝毫不逊色于男人。
等都忙活完了,大家回去帐篷里休息,那女人跟陈队很熟的样子,问道:“呦陈队,你们那里又来了新面孔?”
陈队笑着给我介绍:“这位是阿比丹阿姑娘,很巧,阿比丹在维族里就是古迹遗址的意思,她学堂也是学的金石学,毕业就回来工作了。”
阿比丹热情地伸出手,我跟她握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周华,今年刚毕业过来,以后还要多跟你们学习。”
她开心地笑了,以前只听过这一代少数民族美女很多,今天看到维族的姑娘真的笑起来,果真十分漂亮,充满了异域风情。
阿比丹问我:“小周你多大了?”
“23。”
“哦,虽然我也就比你大两岁,但以后你可要叫我姐姐。”说完她又开心地笑了,我心说她怎么把我们学堂里逗学弟的这一套学得这么透彻?
今天因为整个金石队二十多号人都到齐了,傍晚外面也没起风,我们就在外面架起家伙,吃一顿野外烧烤。队里几个维族兄弟轮番上阵,似乎烤串是他们的天赋一样,到后面阿比丹也上了,样子也是十分熟练,涮油翻串扇风一气呵成,大家看着都叫好。烤熟之后还第一个送到我饭盆里,不知道是不是照顾我这个“新人”。
就在这样,我们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央,度过了第一个孜然加米酒的晚上。
第三十六章 沙漠发掘的技艺
早上醒来,天还没大亮,大部分人还在熟睡。我知道,这两个小时时差我还没倒过来,我出了帐篷,看到远处还出现了海市蜃楼,也算是很奇妙的景色,不由仔细观赏了一会儿。
今天终于是到了发掘的时候,想起当时沈老师说得轻描淡写,而我从M市到这里,旅途艰苦不说,还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不可谓不艰难,回去我一定要找这个“老骗子”去。
因为水资源的宝贵,昨天搬动完物资,陈队就吩咐所有人能不用水尽量少用,比如洗脸洗澡能免则免,沙漠中邋遢一点反而是人体一种自我保护。
只有一个人有特权——阿比丹,她是工地上唯一一个能天天洗脸的,不过也没什么,人家一个大姑娘不能跟我们似的蓬头垢面。
吃过早饭,我们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带着家伙向着大沙丘前进。所谓家伙,无非是簸箕,刷子,一些小巧的工具,还有一些纸笔。这跟田野金石的锄头铁锨有巨大的差别。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一人带个簸箕干嘛,但是想到昨天的“滑梯”,我似乎懂了。
果不其然,我们爬到大沙丘的顶部,开始一簸箕一簸箕地铲沙,铲起来就向“滑梯”上倒,底下有一个四轮推骆驼接着,稳当地接住沙土,再由两个强壮的大汉推着倒到不远的地方,堆成沙墙。
金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锻炼身体的职业,不说以前蹲在坑里刮面,那锄头刨地,就说今天,虽然一簸箕沙子没多少分量,但是我们不停地在做着蹲起,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只有中午最热的时候吃午饭休息,其他时间一整天都是重复那样的人工清沙活动。
忙活一天下来,我是腰酸背痛,不过好在底下的木头已经逐步显现出来,陈队吃晚饭的时候说到了那些木头就离墓不远了,可能明天就可以发掘墓葬了。听到这个总算给我疲惫的身躯带来了一丝振奋。
第二天上午,我们又来到沙丘上开始去沙。在刚刚早上吃饭的时候,陈队跟我说,第一次发掘墓葬要找个人指导我一下,学会以后就能独立作业了,恰好被旁边的阿比丹听到了,她自告奋勇地要来教我,陈队没意见,我自然也就答应了。
没弄多久,我这边沙子底下就冒出来一根倒插的船桨形的木桩,船桨上面还被涂成了黑色。
阿比丹看见就笑嘻嘻地跟我说:“呦,运气不错嘛,这么快就撞到墓葬了。”
我问她:“你怎么看出来的?这是棺材板还是墓碑啊?”我脑子里还以为是当时清代墓那种棺材板没烂透,发了黑,还散发着霉味儿的样子。
“不是,一看你就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这个啊,象征的是女的。”
“女的?”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东西啊?”
“就是生育崇拜的,女的。”她端着手里的沙跟我说。
听到这儿,我脸腾一下就红了,她看到我脸红,还噗地一声笑了。这话一个糙老爷们儿跟我说,我可能听着像个笑话,可惜我面前是个大姑娘。
“怎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说:“嗯嗯嗯没什么。”然后转过头去继续铲土,只听见她还在笑着,她接着说:“这没什么,这里的先民生育崇拜很厉害,这种涂黑的船桨底下埋的是男人,而那边,你看,”说着她指向一根尖部涂红的圆柱形木桩,“那个象征男的,底下就是埋的女性。”
说实话,以前还没有异性跟我讨论这么露骨的东西,所以我是十分不好意思,阿比丹看我这反应,虽然笑着,但没再多说什么。
我们继续清理沙土,直到清理到这个木桨的柄的底部时,我们终于发现了底下的棺材,棺材上裹着一层厚实的皮毛,应该是陈队说过的牛皮。这是这里特有的船形棺,正好一个人那么长。关于棺材为什么是船形有很多说法,最远的连渡过冥河的论点都有。
我最认同的是这里本来不是沙漠,而是湖泊,因为古人有水才能生存,所以独木舟可能就是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带它下葬,自然很科学。
阿比丹继续指导我慢慢在棺材周围铲出一个直径很大的平缓的沙坑,然后用木板把周围固定住,以防沙子灌下来,白忙活一场。接着她让我从工具堆里找来刷子,小刀和铁楔子,跟我一左一右,站在棺材侧面,把牛皮上面的沙子刷干净。
她拿着小刀蹲了下来,跟我说:“来我旁边,看我怎么弄的,下回你可就要自己动手了。”
我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看她要干嘛。
只见她熟练地用刀在牛皮和棺材之间划了划,把二者分割开,牛皮因为在这样的环境里放久了,已经不坚韧了,很容易地就被扒了下来,她说:“这里的棺材都不是用一只牛的皮裹的,你看,棺材上还有干了的血迹。这说明啊,这是下葬时活宰的牛,还不止一头。”
我心说,这真是四千年前的遗址吗?要知道,在不少朝代杀耕牛是犯法的,因为生产力低下,一头牛能顶几个人。四千年前的遗址,能用几头牛为一个人做牲,可想而知当时的生产力还是相当发达的,生活应该也是相对富足。
剥下了牛皮,阿比丹和我一同清理,把棺材上的沙土刷干净。
开棺之前,我是充满期待的。虽然在LL收藏馆见到干尸了,但和自己亲手清理出来,感觉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棺材跟我们常见的棺材也是不一样的,我本以为,船形棺,是上宽下窄人躺在里头的,实则不然,这是上窄下宽的,就像船翻了一样,棺材盖板就是“船底”,是数块木板分别盖上的,而不像我们一块棺材板了事。
其实说开棺,远没有我们平时那么难,因为小木板都不重,一揭就是一块。阿比丹让我动手,我上去就揭开一个,只见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具干尸,脸型一看就是个男人。
阿比丹见我十分淡定地拿起木板放在一边,有点失望地问我:“咦?你怎么没被他吓一跳呢?”
我说:“哇姐姐,我看着有这么胆小吗?做金石的看见尸体被吓到也太丢人了吧。”
“刚才都羞得脸红了,看到尸体反而不害怕,奇怪奇怪,难道女孩子比这个还可怕吗?”
对于她的逻辑,我无言以对,这是一码事儿吗?只好无奈地看着仿佛小女孩儿的她,笑了笑,继续搬动小木板。
等木板都被拿下来,船形棺里的人也全部显露出来,这是一个头戴毡帽脚穿靴,身上裹着染色毛织披风的人,这身行头,你说他是宋元时期的少数民族,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偏偏那么久远,那会儿中原还是大概夏商呢。
他们说XH墓地的人,是印欧人种,说的可能是吐火罗语,简言之,不是某种意义上的国人。这可能是这一带的早期文明。但是至今没有发现生活遗迹,也是奇事一件,可能埋在了沙漠之下,根本无从探测起。唯有XH墓地这样高出地面的沙丘才能进入人的视线吧。
对这位货真价实的老大哥进行了一番记录,我也拿出方格纸,笔和尺,开始画图。都整完了之后,专门的几个负责运输棺材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同事,用一种类似拼接箱子的容器,把棺材整体加固起来,然后直接把箱子运到土丘之下,再搬运上骆驼。
我问阿比丹:“这是要运回实验室吗?”
她说:“对呀,先集中到驻地,再运回实验室,怎么了?”
“那直接运回去开棺不就完事儿了,咱在这儿费啥劲?”
“这不一样,并不是所有墓葬都要运回去的,你的这个相对完整才运回去的,有些墓葬做完记录还是原址保存的。再说了里头放的有男有女,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都要现场记录好,回去之后难免弄混了,而且遇到不是人的也不用运回去。”
“不是人的?”我有些不明白了,难道是猫猫狗狗?
“对啊,之前这里出过好几个墓葬都是木人,胡杨木雕的,有头有身子有手有脚,埋葬就和正常人一样。遇到这种就不用费劲整体运输,把木人和棺材分开运也没事,省很多力气。”
“他们为什么要埋木人啊?”
“你再叫我一声好姐姐我就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笑道。
“呵呵,不说就不说嘛,我回去自己看书。”
“切,书上才没有呢,不信你就回去看吧。”她脸上瞬间笑意全无。
我毕竟不想把她惹生气了,便说:“行行行,好姐姐你就说吧。”
她脸上又挂起灿烂的笑容,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逗你玩呢。”
女人的脸,风吹的书页儿,不假不假。
这里并不是所有棺材都是完好的,也清理出不少散落的棺板,傍晚下工的时候,我就帮着大伙儿一起扛下去成排放在空地上。
第三十七章 婴尸
发掘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好几天,墓葬也出了不少。
阿比丹天天像带弟弟一样带着我,一边瞎聊天,一边清理了好几座墓葬。
我也问过她,我已经都学会了,为啥每天还要帮我干活?
她说她和我年纪差不多,也都是正儿八经的学堂毕业的,共同语言多,有个人可以一起聊天。
这个理由,我能多说什么呢。
这一天,工地上有了一个“新发现”,一个非常小的船形棺,长度大概只有三四十厘米。
阿比丹带我过去围观说这么小一定是小孩子的墓葬,我没见过,就跟她凑过去看热闹。
前面的流程都是一样的,但棺盖被打开的瞬间,出现了一张枯萎而又狰狞的婴儿面目。
我一哆嗦,背上冒出冷汗,这次有点被吓到了。
之前不管我清理的还是别人清理时我看见的,面部都是比较平静祥和的,而这孩子就像非常痛苦的样子,甚至有一些愤怒。
我转头看看阿比丹,她正在盯着那小孩儿一动不动地看,却好像没被吓到。我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像发呆回过神来一样,对我说:“这个孩子好小呀。”
“是啊,我看像个婴儿,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吧。”
“真可怜,我们不看了吧。”
“成,走吧。”说完我们回去继续做我们的事情。
那座小孩儿的墓也被整体保护起来,准备带回去做研究,以前似乎还没出过这么小的孩子。
但是这个孩子的样子却深深刻画在我的眼睛里,人对把自己吓到的东西,总能记得很清楚,我脑子里也充满了对他的各种疑问,他为什么死得这么早?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
这小孩虽然不是不干净的东西,那样子却比不干净的东西也好不到哪儿去,空洞的眼框,恐怖的表情,一整天都会在我不经意间闪现,一直到睡觉都是如此。
我这夜被脑子里小孩儿的样子扰动,本来睡得就浅,又连着做了几个不搭边儿的清明梦,迷迷糊糊醒来之后发现睡觉比不睡还累,干脆睁大眼睛,好好清醒一下,再睡觉。
我和几个老爷们儿一起睡的,陈队也和我一个帐篷,此时呼噜声正此起彼伏,还好我住惯了集体宿舍习惯了,困得时候也能当听不见。
阿比丹一个人住在厨房,倒不是要她做饭,她一个人住也没别的帐篷了,要么就只能住库房帐篷和干尸作伴。好在我们这些男的都挺有规矩,厨房每天过了饭点就没人去了,她早睡早起,倒也妨碍不到,而且厨房有水可以洗脸啥的,对她挺方便。
我瞪了一会儿眼睛,只觉得人越发地清醒,帐篷包得严实,黑咕隆咚的,我也看不见表,不知道时间,但是以我刚才的睡眠质量估计,最多也就凌晨一两点。
睡也睡不着,所幸从床上爬起来,裹上衣服,出去撒泡尿,再看看星星。不得不说,来西北之后,看星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因为其他的能看的啥都没有,也因为这里的星空其他地方也没有。
在沙漠里,没有随地小便这一说,因为“犯罪现场”消失得特别快,所以谁都不忌讳,只有平时白天干活儿稍微让着点阿比丹。但此时的是深夜,随便在哪儿都一样。
然而,我刚走出帐篷盖上帘子,脱离了里面的呼噜声,就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声音,声儿不大,吱吱呀呀地像闹耗子一样。但是我一想,不对啊,这动静就算是耗子也是大耗子,这么大的耗子不可能是这沙漠里原生的吧?难不成是跟着我们的物资过来的?
在星空之下,其实周围没那么黑,适应之后不谈能看的一清二楚,至少东西的轮廓都是清晰的。
我寻着声音看去,发现库房帐篷的帘子被撩了起来,我立马感觉不对劲,今夜没大风,那能把帘子撩起来的只有——人。
不好,不会又是来盗墓的吧?直接来偷金石队的仓库倒是省事很多啊。
上次在LL的经历让我警觉性大为增强,飞快地扫视四周,但并没有多出来骆驼。我心想,难道是把骆驼停在别处了,等得手了再悄悄运回骆驼上逃之夭夭?
想到这儿,我想赶紧进帐篷喊人,但是转念一想,不用啊,反正他们没骆驼,就算偷出来东西,我到时候一声喊,我们人多势众还有交通工具,不愁抓不着,没必要现在把人都折腾起来,还打草惊蛇。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我帐篷的后面,悄悄盯着那边帘子看,只待有人出来,我就可以大喊一声抓贼就完事儿了。
里面还是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在想,这帮人是不是在撬箱子,盗取里面的干尸?等了一会儿,里面突然没声儿了,我心一紧,知道这是快出来了,盯得更加紧,甚至不敢多眨一下眼睛。
突然,帘子里走出来个人,我正想喊,但是眼睛看了个清楚,啊?这不是阿比丹吗?
我心说这胆子真大啊,大半夜不睡觉,查库房吗?我们也没安排值班啊。
我正想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怀里还抱着个什么玩意儿,一看之下,那不是白天发现的那具婴儿的干尸吗?
我背后又冒出冷汗,收回了已经抬起来的脚,重新退回到暗处,悄悄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只见她抱着婴儿的样子,不像是抱着尸体,而像是母亲抱着亲儿子一样,我感觉有些不妙,阿比丹平时很正常一个人,也不可能来盗墓的,难不成,她想快人一步先研究研究这个“新发现”?那也没必要吧。
我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但是我又想到,会不会是这个小东西在作祟?
我看见她抱着婴儿干尸,走进了厨房,闭上了帘子。我脑子冒出来一个新想法,她不会想把这孩子吃了吧?但我立马停止了这种荒诞无稽的想法。
我在原地思考,我要不要过去看看。不看,如果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阿比丹很可能会有危险;看,阿比丹会不会不高兴?
思来想去,哎,不管怎么样,阿比丹和我也算挺熟了,她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
于是我悄悄走近她的帐篷,发现帘子没彻底掩好,里面有一丝灯光透了出来。我刚想撩开帘子进去,但还是我有些纠结,于是我决定先从帘子缝处偷窥一眼。
我悄悄凑到帘子之前,把眼睛凑到缝上,第一秒,我看见阿比丹怀抱婴儿坐在灯光之前,可能还没到第二秒,我就看见她已经解开了衣服,给那孩子喂奶!
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看到这场面有些头晕目眩的,但是我立马知道,一定是这个小东西有问题!至少正常的阿比丹不可能给干尸喂奶吧。
现在怎么办,怎么才能救阿比丹?我退后两步,努力忘掉脑子里其他各种想法,集中精力思考对付小东西的办法。
叫人吗?那不行,一个大姑娘坐里头喂奶呢,喊一群男的来围观吗?这不是缺德吗?所以这事儿还得我自己解决,但是也没人教过我要怎么对付这东西啊?
我只记得书上写过,没满两岁岁就夭折的小孩,或是胎死腹中不见天日的胎儿,煞气最强,最是凶恶,能以人血为食,看着家伙差不离了。我靠,它不会不是在吃奶,而是?
我不敢再往下想,阿比丹此时出境十分危险。不管怎么说,要先断了它的食再说。
我顾不得许多,赶紧钻进库房,虽然周围都是干尸让我有些害发怵,但我还是硬着头皮从工具箱里翻出来一根铁楔子,这玩意儿长得像长矛的头,不过是钝器,平时用不上,只有遇到沾得紧的牛皮才用它代替小刀,在牛皮和棺木之间掏缝隙。
我心说,就是你了,这玩意儿用着顺手!
我右手拿着铁楔就冲向阿比丹的厨房,我的计划很简单,也许是受到当时大腰子打狐狸的启发,对付这种东西,有时候用简单粗暴的法子反而可能成效最大。
我到了帘前,停下脚步,确定了一下方位,阿比丹离我也就十米左右。我屏气凝神,心中默数“三,二,一!”
我直接飞步冲进去,什么也不想,把铁楔朝着那干尸就挥过去。
我进门的动静很大,阿比丹抬起头看向我,眼神与平时大为不同,我与她目光交错的瞬间,她眼里凶光毕露,甚至有红红的血丝。她正想做出反应,但是我的速度更快,我在那一瞬间,本以为会把这东西敲碎掉,但是没想到它还是有弹性的,只是被打凹进去一个坑,掉在了地上。
阿比丹也像突然失了魂一样,倒在地上。
我正想去扶阿比丹,眼看地上的东西居然开始动起来,自己挣扎着像是想起身!我知道,看来此时心软不得了…
第三十八章 一波又起
经过一番折腾,危险应该是消除了。
我看向倒在地上的阿比丹,脸上滚烫。
蹲下去帮她拉好衣服,但是也看见她身上有血迹,此时也顾不得忌讳太多了。
我知道,地上那一摊血肉模糊的秽物里面,红色的部分差不多都是她的吧。
我使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把她从地上完全弄起来。只好先让她躺在沙上,不停地摇晃她,轻声呼喊她。
终于过了很久,她才像从梦中惊醒,一看见我在旁边,也是十分吃惊。接着她又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不用问,她肯定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我对她说:“你别怕,冷静一下,听我跟你慢慢说。”
她点点头,我扶她坐到床上去,她起身看到脚下那一摊东西,差点吓得叫出来,我连忙制止了她。
她冷静下来之后,坐到床上,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现在旁边这一来二去实言相告,这次是她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我想起来她身上有伤,对她说:“你先检查一下胸前的伤口吧,我我我我去库房找点药过来。”说完我转身想先出去。
平时像个男人一样的阿比丹,此时像只胆小的小绵羊,急忙说:“周华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不禁有点想笑。
我想了想说:“那这样吧,你坐到床那头儿去,我也转过身,你检查好了叫我。”她点点头,我便转过身去。
过了一小会儿,只听得阿比丹说:“好了。”
我转过身去,问她:“伤口严重吗?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库房找药过来?”
她摇摇头:“我擦了血迹没发现伤口,我也不痛,应该没什么事。”
我就好奇了:“不可能呀,刚才那么多血……”
阿比丹不要意思地低下头,脸也红了,说:“可能是它,它……”
“呃呃,我懂了。”我确实懂了,婴儿尸体嘛。
尴尬了一会儿,我对她说:“咱们现在把这儿清理一下子吧,看着怪恶心的。”
她点点头,我从灶台那边找来一个大号的垃圾桶,但这玩意儿用手还是太恶心了,就又找了个簸箕当铲子,把它收拾了,阿比丹和我一起出去,找了个我们不常去的地方掘了个小沙坑就给埋了。
完事儿我们回到厨房,阿比丹看表都三点半了,平静下来我开始犯困了。
我想回去睡觉,但是阿比丹说她害怕,不敢一个人待着,没办法,我只好暂时待在厨房。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对她说:“要不这样吧,阿比丹,你先睡觉吧,我看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她点点头,今天她变得格外温婉,也没脱外套,直接躺床上盖上被子,就做好准备睡觉的样子。
我想帮她把灯关了,她不让关,看来今天这事儿把她吓得不轻。是呀,谁第一次见这些还能平静的?
我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她,等她入睡,她闭了一会儿眼睛,突然又睁大眼睛看着我,我被吓了个精神,心说这又来了?
还好,她说:“我睡不着,要不你讲个故事哄我睡觉?”
小的女人吧。我笑了一下,问她:“你想听什么?”我这回真乐了,平时的大姐姐,如今变得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可能从本质上来说,她还是个有些胆
“什么都行,你擅长讲什么就讲什么。”
我脑子里飞速运转,我这么些年没给几个人讲过故事啊,给她讲我的离奇故事?那不合适吧。不过好在我还算机灵,我想起来当时在庙里,老和尚给我看的壁画,就它了。
阿比丹入神地听着我添油加醋的佛教故事,越听越精神,我讲着讲着发现这不对啊,本以为女孩子听到这种故事会犯困,没想到她还挺感兴趣。
三个故事讲完,她可以说是睡意全无。而我,则开始哈欠连天。
她此时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笑兮兮地问我:“你这是看的书上的还是听老师讲的?”
“这是我在一个庙里听老和尚讲的。”
“那你来这边,有没有看过M窟和其他的石窟寺?”
“没呢,我刚来就被带进沙漠了。”
“这样啊,没事儿,等我们回了巴城,姐带你去看这里的K石窟。”
“行啊,一言为定,今晚上你还是先睡觉吧。”
她点点头,又闭上眼准备睡。我静静地看着她,一阵困意袭来,我自己先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向我伸过来,拉扯我的脖领,无论我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我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阿比丹正看着我,看样子是在给我披上被子。
“唉,不好意思,我先睡着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说:“你真好。既然你醒了,回去睡觉吧,我也不是太怕了。”
我点点头,起身走出帐帘,天已经微微发亮,我知道睡不了多久就得起来了。还好,平时工作都比较简单,氛围也比较和谐,摸摸鱼也不会有人管,睡得少倒也不会太影响。
我去库房把铁楔放回去,转头就看见被阿比丹打开的装干尸的箱子和船形棺,我又把它们都摆回了原状。
第二天干活的时候,阿比丹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以前那么活跃,话也比前几天少,不过还是帮我弄这弄那。
昨天婴儿墓的底下没多深,今天又清理出一个墓,打开之后是一个女人,虽然是尸体,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来样貌十分美丽。XH墓地出土的女性干尸,年轻美女真的不少,除了已经出名的“XH公主”和当年探险者发掘时记录的“神秘微笑公主”,还出土过不少。
依我看来,导致这些年轻美女死亡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可能就是生产。在那个落后的时代,生产的风险是极大的。
陈队来看了之后说:“这可能就是昨天那孩子的母亲,一会儿把他们放在一起,回去之后可以做个研究,是母子的话也算是不错的发现。”
听他这么说,阿比丹有些慌神,悄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我们回到自己的工作区域,她说:“昨天晚上我们不是把那个小孩埋掉了吗?他们会不会发现?”
我小声跟她说:“没事的,箱子和船形棺我已经盖好了,只要不开箱检查,他们就发现不了。”
阿比丹脸上顿时烟消云散,夸我说:“没看出来,你还挺机灵的。哎,就是回了实验室不好办。”
结束了一天的劳碌,我本以为,今夜能睡个好觉,早早地就躺在了床上,等关了灯我就使劲儿睡觉。
但是,只要我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时候,我就会看到一个女人出现在离我不远不近的黑暗中,或者说,我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衣服,只有她给我的感觉是个女人,而且有些像是阿比丹。
看她几秒我就会被自己惊醒,然后因为困倦又渐渐入睡,但是很快又看到她。
反复三四回,我强行把自己逼得清醒过来,冷汗已经冒了一背。刚刚那个身影是阿比丹吗?不对不对,这梦境,我似曾相识!我不禁有些慌了,但是这次我也没把干尸放在我床底下啊!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确定刚才那个身影一定不是阿比丹,因为我如果是梦到熟人,必然眼睛眉毛都梦得一清二楚,不可能那样子。那真是又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了?我越想越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我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心说与其在这儿猜疑,不如主动出击,去看看库房那边有没有什么异常,再回来放心睡觉。
我轻手轻脚穿好衣服,摸到油灯,就撩帘儿出去了,我站了一会儿,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我往库房那边看了看,今天帘子没被掀开,关得很好。我又往阿比丹那边看看,也没什么异常。
但是出来都出来了,就去看看吧,我壮起胆儿,像堆放着干尸的库房走去。然而还没到门口呢,我又听见了熟悉的吱吱呀呀的声音,我心中一凛,他妈的,真有问题?
我赶紧快步往回走,又窝在了昨天呆过的帐篷后面的观察点,今夜依然无风,我仔细听着那边的动静,大帐篷很厚实,帘子不掀开,隔音还是不错的,所以我远了啥也没听见。
等了好一会儿,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质,刚刚听错了。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我决定再过去看看。
我走向库房,没几步就到门边儿了,帘子被里面突然掀开,而看到里面的人,我傻眼了,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我努力呼吸,让自己千万不能晕过去!
走出来的,根本不是活人,是那具白天看起来有点美丽的干尸!此时,却是如此恐怖阴森。
她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我也木木地看着她,我意识到,刚才的场景,不就是这样吗?
她迈步走出帐篷,我才反应过来,跑啊!于是我飞快地转过身,拔腿就跑,还好腿还没被吓软,我踉踉跄跄沙地里连滚带爬地跑,跑到我住的帐篷门口,才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她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缓步前行。
第三十九章 母子情深
我平缓了一会儿呼吸,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哦,废老大劲,把我弄醒了,又把我吓一跳,这会儿又当没看见我?大姐你逗我玩呢?
但是马上我就想起来,她走的那个方向,不正是……
我静静看着她,估计她是在往昨天夜里我们埋婴儿的方向走。她那干瘪的躯体,似乎只剩骨架一般,撑着身上的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我渐渐觉得,她对我似乎没有太大的威胁,至少暂时没有。
我继续看着她,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可以确定她正是在往那边走。
我心中隐隐出现一丝不安,尸体爬起来活动,这个和阴兵的性质好像不一样,是个什么原理呢?难道说,LBP和XH目的所在的塔克沙漠都是生气极其旺盛的地方,让这些死去的人生气不散?其实昨天我就没弄明白,那小孩儿怎么就突然对阿比丹下了毒手。
没多久,那女人便走到了我们埋小孩尸骨的地方,说实话,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的,我们昨夜把沙子平整的没有痕迹了,反正人是看不出来的。
我正在揣度她想干什么,只见她忽然跪下,伏在地上,脸几乎贴在了沙子上。没过多久,她微微抬起身子,用苍白的手,在沙地里一下一下地刨,这一定是在挖她的孩子。
我心头一震,她这到底是想干嘛?我要不要去阻止她?但我想了想,一具干尸能有多大危险?且看看她下面还要怎么活动。
她的手似乎不是很有力气,每一下插进去,只能带出来很少的沙子,但是昨天我们埋得也不深,大概就四五十公分的样子。她一直不停地挖,我知道,迟早她会挖到那些东西的。
终于,她停下挖沙的手,我知道,她成功了。接着,她用手把她面前的那些东西聚拢聚拢,然后缓缓托起,抱在胸前。
我是对着她的背的,再加上在夜里,我看不清她到底在干嘛,心说这个姿势,不会是在……吃?也不敢打油灯,她这会儿看起来对我没兴趣,别开灯一刺激跟我再对上眼就麻烦了。
没过几秒,我就看见她的身子摆动起来,或者说,扭动,因为不像唱歌时那种左右摇摆,而是好像极其痛苦地扭动着。
看到这场面,我心里真是十分震惊,她是在悲伤吗?!如果她真的有意识,看到自己的骨肉变成这样,那一定是的啊!
想到这儿,我不由也有些心疼,可怜天下父母心,母爱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是什么民族,都是一样的呀。
那女人在地上,不停地扭动,就像是在抽泣,在恸哭,虽然没有看到眼泪,没有听到哭声,我却能感受到她的悲痛万分。我甚至开始感到愧疚,但是我终究站在活人的立场上,保护阿比丹,我不得不这么做,心里又多了几分无奈。
我静静地看着她,除了跟她一起伤心,我也不知道能干嘛,如果是个活人,我一定会去安慰她,但是她毕竟,唉。
不过我想起当时在LL的经历,他们也并不是不讲道理的,再说了她哭孩子一定是有思维的,那么跟一个伤心的活人差距似乎也不大。
我刚想过去,但是我立马想到,不对对她而言,我是杀她孩子的凶手,这个时候让她注意到我,我不是没事找事吗?想想还是算了。
那女干尸哭了很久,我就静静地等着她,说什么也不能回去睡觉,如果有危险我得通知大家啊。
她似乎也逐渐平静下来,缓缓站起身,我警觉起来,因为我没法知道她下一步要干嘛,只能随机应变。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我!
我十分紧张,现在终于有时间顾到我了吗?我知道,她心里对我一定有敌意,我预备的动作都做好了,嗓子里气也憋好了,她冲过来我就边跑边喊人。
但是她好像没那么凶残,她看着我,慢慢抬起右手,指了指左手里还搂在胸前的残骸,又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嘴。
我也不傻,顿时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但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一个干尸母亲。
她也没要我回应,做完这些动作,又转过身,轻轻把她的孩子放回沙坑里,她就向后倒在地上。
我看着她,这是啥意思?结束了?
我又等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反应。
我有点不知所措,我现在应该回去睡觉吗?不行,明天所有人发现营地外面躺了个干尸,怎么回事?那我得去把她送回库房吗?说实话,我有点不敢。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周围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我鼓起勇气向那边走了两步,看了看,还是没反应,我就又靠近一点。
快走到她边上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她突然蹦起来对我不利,不谈别的危险吓也能把我吓一跳。
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缓缓靠近她,发现她还是没有动。
我这才稍稍安心。
地上,这个母亲的嘴角似乎还有一些悲伤,她的一只手还落在沙坑里,似乎在抚摸着她的孩子。
我知道,刚才她想告诉我,这是她怀胎生下的孩子,孩子很饿。我猜她可能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而孩子没有奶吃,也跟着死了。而那一天,重见天日,小孩儿的本能让他对阿比丹的血有了食欲。我心说生死有别,我不能看着你们伤害阿比丹。还请你们原谅吧。
我把那残骸重新沙土埋上,联想刚才的所见,我不禁想起自己和母亲这么多年的日子,眼泪也慢慢流了下来。
收拾完了小孩子,这个母亲母亲要怎么办呢?说实话,我现在还有点不敢碰她,毕竟没多久之前她还是能活动的,我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个状态。
但是干耗着等天亮也不是个办法,再说了天亮还早呢。但是现在就我一个人,我怎么把她弄回去?平时运他们,都是用保护箱组装好,整体运输,我一个人是不可能的,箱子那么重,我也没经验。
思来想去,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去喊人,要么自己抱着干尸回库房。我看了看一边比我大四千年的老大姐,还是有些没法下手。
但是喊人,我能喊谁?喊陈队吗?再跟他解释一下这小孩儿是怎么回事儿?那喊阿比丹吗?这会儿她一定已经睡了,我就这么进人家“闺房”,也不合适吧。思来想去,我咬咬牙,有些事儿,还是要自己解决。
我用试探的心态,用手碰了碰她,那感觉让我这辈子也忘不了。虽然这里的干尸都没有多少异味,但正常人在这时候都是会膈应的吧?更何况我没有完全确认她不会再动了。
我想了想,还是下不定决心,这感觉太让人难受了。我只能先回到库房,打开油灯,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别的异常,就寻找装她的箱子,那箱子的顶被掀开了,里面的船形棺几块小棺板也全落在里面。我把周围收拾收拾,又拆了一块侧板,这样把她放进去要容易许多。
我在库房里找到一块挺大挺厚实的的布,就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虽然挺重的,但至少这样我不用直接接触那具干尸了。
之后,就是我费尽力气把她运回棺中,在把现场收拾好,这个过程中没有发生什么,所以不多细说。
以后得几天,总是睡不太安稳,担心外面发生什么。但是过了好几天并没有再出现什么异样,我也渐渐安下心来。
不过从那以后,发掘过程中我总会有意无意避开那些棺木,多做做清理沙子的事情,可能被那天的亲密接触膈应到了,也可能是内心多了一些不忍。
对我这么做阿比丹也是蛮乐意的,反正我们天天也都干活儿,只不过发掘墓葬的事情能避则避。
其实发掘墓葬很辛苦,虽然很有成就感,但是清理画图都是技术活,费脑子,反而我们开始打起杂来,不用废多少脑细胞了,有更多的时间闲扯,我生活里的各种问题还有以前的事情她都很好奇,问这问那,倒也不愁找不到话说。
时间飞快地过去,将近两个月的发掘工作也逐渐进入尾声。
陈队张罗着清点文物资料,查漏补缺,再过几天就转入整理研究阶段,意思就是回城里。X省的昼夜温差是真的大,而且这里冷得也早,听队伍里的维人大哥说,这时间X省北边最冷的地方早就下雪了。再过一段时间,低温也会折腾金石工作者,不如早点完成任务回去。
这一天晚上,我吃完饭,就裹着厚棉袄,坐在营地边一个沙丘上看星星,心说这以后未必能见到这样的璨烂星空和无穷的大漠了,多看两眼是两眼。这些时间眼里的荒凉,让我愈发思念宜居的故乡。我有些盘算后面的路要怎么走。
阿比丹突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吓了我一跳。她坐到我旁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我:“想谁呢?是不是在想那个姓萧的姑娘?”
我摇摇头:“今天倒没有,我在想家,我家和这里太不一样了。”
第四十章 沙漠玫瑰
“你家?我没有去过南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有机会你来玩呀,我保证你来了都不想走。”我笑着对阿比丹说。
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阿比丹突然起身,对我说:“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没多想,起身跟着她。我看到此时其他人已经都吃完各自回去休息了,外面和厨房也就剩下我们两个人。
阿比丹神神秘秘地带我进了帐篷,又把门帘掩好拉紧,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我寻思着她这是藏了个什么宝贝?
她走到她的床前,回过头笑着对我说:“你转过去,我让你转过来再转。”
我也朝她笑了笑,不知道她要干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发现这个工作如男人一样强悍的维族美女,性格有时像大姐姐,展现出十分成熟的一面,有时却又像个小妹妹,玩玩闹闹,甚至喜欢搞一些恶作剧。
我正在边等待边琢磨她到底想干嘛,就听她小声说:“好了。”
我转过身去,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面红耳赤。
我下意识地赶紧转了回去,闭上眼,大脑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
几秒钟之后,我稍稍冷静下来,但是又感觉到阿比丹已经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说什么。而身后的阿比丹,慢慢伸出手,我大脑一片空白,就像一只绵羊,任由她摆布。
而她不是狼,更像是一只温柔而狂野的猫,她亲吻着我的脖子和耳根,又轻盈地转到我面前,用她那迷人的双眸和泛着桃红的笑脸挑逗着我的视觉神经,伸出手就要动作。
我突然反应过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顿了一下,又有些害羞地慢慢抽出手,拉着我的手放向她。
就在我的手快触碰到她时,我强行带着她停了下了。
我们这样沉默了两秒,我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春天变成了冬天。
她放开我的手,重新坐到床上,穿好了外套。
“对对……对不起,我……”我大脑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话。
“不,是我对不起你,你回去吧。”
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说什么,真的只想逃离现场。
我拿着衣服转身就要出帐篷,只听到身后传来了阿比丹的哭声。
我心头一紧,顿时涌起万般不忍,停住脚步,想说些什么,但是奈何我嘴拙,张口只有:“阿比丹,我……”
她一手掩面,一手对我狠狠地摆手,意思让我赶紧走。
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好出去了。
寒冷的风让我清醒很多,我这才完全捋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说实话,我心里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好姐姐而不是恋人,和她做那事儿完全在我的想法之外,我虽然不知道她不是把我当恋人了,但我知道,今天我一定伤她的心了。
更何况,让我魂牵梦绕的只有一个人,虽然有如梦幻泡影,我却始终不想放弃。
我叹了一口气,赶紧穿上衣服,回了自己的帐篷。几乎一夜无眠,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重播着刚才的情景,也思考着以后要怎么面对阿比丹。
还好,第二天的阿比丹还是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就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对我一如既往,我心中颇有些安慰。
没过几天,我们就收拾完毕拔寨回城了。
我坐在陈队骆驼车的副驾上,他问我:“怎么样,在这边上班习惯不?”
我摇摇头,他笑了:“是呀,我当年过来也不习惯,奈何就是吃这碗饭的。不过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
“说实在的,我最近挺想家的,跟沙漠比起来我似乎还是更喜欢南方。”
他点点头:“跟那边比,这里的条件确实艰苦。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来了,再呆一段时间吧。”
“那跟我们回去做整理?”
我听到做整理,头皮就发麻。各人有各人的喜好,可能有的人天生是搞研究的,但对我而言,整理阶段既枯燥又无聊还很繁琐,发掘虽然累,但是好歹有些收获。
我问他:“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似乎思考了片刻,问我:“我看你画图的技术好像还行?”
我自认为对画图技术还是挺了解的,我说:“还行吧,怎么,你们要画画儿的?”
他笑着说:“不是不是,我寻思着,倒有个适合年轻人的活儿,就是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活儿?”
“我之前听D市那边说在搞M窟壁画的修复和画图,都是技术活儿啊,我们这批老古董已经折腾不动了,急缺年轻人,你去不?”
D市M窟,我听说过,这个太出名了。搞这些听起来不是田野金石工作了,不过好像也蛮有意思的,总之比整理好!
“行,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那好,等回去了,我帮你联系。现在西北真的缺人呀,啥人都缺,连金石的也是。”
我们这次回的是X省巴城,在这里有文物金石所,陈队暂时就把我安置在这里,住的还不错,跟个小客栈似的。
我给家里母亲写了封信,报了个平安。
我还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是大腰子写过来的,看着内容,仿佛能听到他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声:“你他妈的死哪儿去了!他妈的,我结婚找你当伴郎,我写信去你家你妈说你去X省了,我又给X省金石所写信,把我急的,你他妈到底干嘛去了?咳,老子这边反正感情生活都到位了,早结早完事儿,你没来真把我气死了。我跟你说,这事儿没完,下次你得来我这儿当面谢罪!”
我嘴上却憋不住地笑起来,给他回信道:“我在沙漠里兜了一圈,刚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你也忒着急了吧,这就结婚了?喜酒喜糖给我留着,当时候一定去你们家。”
我又跟他写了点我在这边的见闻,他应该会像听故事似的感兴趣,在信中我和他约好了下次见面详谈。
我看书看到半夜,别说,现在连书看着都很亲切。
第二天,陈队来找我,说已经写信跟那边约好了,我在这边随便休息随便玩,呆够了直接去报道就行。吃过中午饭,他骑骆驼带我去游览了博湖,这最大内陆淡水湖真不是吹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这种水量的湖泊会出现在X省。
陈队说博湖就是古孔雀河的源头,XH墓地周围的古水道也是它的支流。无论XH墓地的先人来自何方,但人类必须靠水生存的原则是不变的,有水才有肥沃的土地,才能支撑文明的延续。
陈队告诉我,除了人,还有一种动物喜欢水——蚊子。夏天在X省有水的野外金石工作者,一巴掌能拍死好几只蚊子,有必要的时候还要穿防护服,我听着身上就痒,一点儿不想尝试。
在巴城玩了几天,阿比丹突然来找我,问我还想不想去看K石窟,我当然答应了,于是我们就找好了骆驼,第二天一大早就骑骆驼前往库县,到地方再去拜城。
阿比丹没有穿平时那些汉人的衣服,而是换上了维族的长裙,虽然里面也穿了不少御寒的衣服,但还是显得她身材非常好,而且鲜艳的红裙衬得她分外美丽妖娆。
我问她:“今天怎么穿这个裙子呀?”
她笑着问我:“不好看吗?”
“不,太好看了。”
“那你还说。在这里,穿维族的衣服说话都比较容易。”
我们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骆驼,阿比丹给我讲,库县和K石窟所在地是古龟兹,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大国之一,石窟就是那时候的产物,周围还有其他很多石窟和古城,但是都不出名。
我们到了之后,发现石窟也是依山而建,前面有一湾湖水,清澈透明。老师上课讲过,中国几大石窟,L石窟,M窟,Y石窟,都是这样,其中缘由,到现在也没有统一的说法。
阿比丹找了一个在这儿工作的熟人,带我们进了几个保存比较好的石窟参观游览了一番。我一边看着这些古代艺术品,一边想象着去D市会看到怎样的M窟。
游览结束,我们发现时间还早,就谢别了导游,登上了石窟山的山顶,向北眺望,便是天山山脉。
阿比丹突然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去D市?”
“就这几天吧,老是在这儿白吃白喝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给你跳支舞吧,就当给你送行了。”
我期待地点点头,她说:“你也不懂维族的歌曲,就拍手给我打节拍吧!”
我便开始拍起手。随着我瞎打的节拍,阿比丹开始跳舞,我随着她的舞步快慢,调整着节拍。
天很蓝,云很白,天山的雪峰延绵不绝,而天地间只有身着红裙的阿比丹像一朵盛开的鲜花,美丽动人,飞舞的长裙就像在壁画上的飞天,曼妙的身姿真正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我从未见过如此惊艳的舞蹈。
跳完之后,阿比丹走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感受到,滚烫的泪珠滑落在我的后脖颈上。我也抱了抱她,这拥抱的意义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也许,我也有点喜欢这个维族姑娘,不过我心里更多的还是友谊。
不知过了多久,她松开我说:“我们回去吧。”
第四十一章 西北最后一站
离别的时刻终要到来,陈队给我结了工钱,驾马车送我去了大驿站,阿比丹也一起来了,给我带了好些吃的,嘱咐我以后要多联系。
我向他们挥手告别,登上了前往下一站的驼队车。
回忆着在LL和XH的经历,还有阿比丹,多多少少都有些不舍。
谁说:“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坐了很久很久的骆驼车,我总算是到了这座城市。
除了M窟,我也听闻过D市的其他地方,比如著名的“双关”这些,正好口袋里有了点小钱,我也想体验一把西出阳关的感觉,虽然本质上我已经出过了。
所以我没急着去金石所报道,而是先在市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在这边转两天再投入新的工作。
客栈的前台非常热情,给我介绍了几家有特色的吃店,告诉我市内旅游去沙山可以坐驴车,去西线就只能包骆驼玩。
我拿了些钱放在身上,其他钱藏好,就出门去下了前台推荐的驴肉黄面的馆子,点了一晚面,和半斤驴肉。半斤驴肉是后来加的,为啥呢?倒不是面不够,吃完黄面我已经半饱了,主要是驴肉太香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玩意儿,被它深深折服了。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见我这么能吃,送了我一瓶米酒,问我:“小伙子,哪里人呀?来旅游的不?这淡季来好呀,人不多。”
“谢谢谢谢,我是南方人,来这边工作的。”
他脸上的笑容瞬时变成了不可思议:“南方人?最多也就来旅游,你为什么跑到我们这里来工作了?”
“我是学金石的,来西北这边见见世面,你们不有个M窟吗,我就是去哪儿的。”
“哦,是去修壁画吗?”
“差不多吧。”
他对我竖起大拇指,用一种很朴实而真诚的眼神看着我说:“好样的,这一顿我请了。”
“哎哎哎这可不行,我哪儿能白吃您的东西?”我不好意思地说,心想这是啥情况,我可没遇见过店老板请吃饭的。
“哎,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们家都信佛教,你去修壁画就是功德。再说D市旅游也是靠M窟,旅游好我们生意才好,所以你也帮了我们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颇有些却之不恭,我只得吃完跟老板道了谢,才溜出门来,有一种吃了霸王餐的感觉,但谁让人家这么热情。
离天黑还早,我就打听着路,坐驴车去了沙山。其实沙山对我来说不算啥了,X省那样儿的我都进去过了。
不过说实话牙泉就比较奇特了,“沙漠第一泉”、“沙漠绿洲”、“亘古沙不填泉,泉不涸竭”、“塞外风光之一绝”这些名号,绝不是浪得虚名,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一片沙漠里的一湾泉水,就像狼群中的小绵羊,而它活了这么多年,我读的书少,在我看来它也可以算一个地理上的未解之谜了。
游玩完毕,我找了一匹骆驼车回客栈。不过也好在是打骆驼车,跟车夫聊了聊明天去阳关的事情,定了一口价,两个古关卡玩一圈儿。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我已经有些适应了这里的时差,早上九点,我们在东方的鱼肚白下发了骆驼车,一路向着西行。
如果是第一次来,我一定会被两边茫茫的戈壁所震撼,但是很显然我没有,连马夫都觉得我淡定地异常,问我:“你真是南方人吗?别的游客来了不是要下骆驼看风景,就是大呼小叫,你怎么要打瞌睡似的?”
我本想说,我在去LBP的路上看这个都快看疯了,但是没好意思,就说:“我刚从X省过来,已经见识过了,不然我也兴奋。”
他点点头,接着跟我讲:“你这个季节来旅游挺好的,要下骆驼方便或者干啥,只要不怕冷,走远点也没事。夏天来就要注意,今年八月,这里刚出过人命。”
“人命?”
“是啊,也是一个男学堂生,自己来的,不过他是个近视眼,下骆驼去解手,又不好意思站在路边,外面四十多度呢,我们那个赶骆驼车的同事就让他带两瓶水下去,绕到一个雅丹的后面去,结果,一去两个小时都没回来,同事发现不对就衙门了,结果你知道怎么回事?”
我没想到他这时候还卖个关子,装作很好奇地问:“嗯?怎么回事?”
“首先发现的是被他踩坏的西洋眼镜儿,后来才发现他自个儿走出去好远,死在了戈壁里,尸体手里的两个水瓶子里都灌着沙子,不知道热迷糊了还是怎么。”
我不禁有些可惜,人有时就是这么脆弱,近视没了眼镜,在那种恶劣的环境里迷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惜的是那条年轻的生命。
马夫带我先去了玉关,说实话,比LL差点,但是在出了西北的地方也绝对看不到。又去了太阳关,太阳关大部分已经是人造景点了,只有太阳烽燧孤零零地竖在那儿,在蓝天白云下自成一景。
烽燧周围听马夫说是古董滩,传说有不少人在在这儿捡过古董。我心说底下不能是个古城遗迹吧?不过我自己来看看,却啥也看不见,也许都被风沙埋在地底下了吧。
不过要说最巧的,我进了太阳关收藏馆,迎面走来一个讲解员,一唠,居然是学堂的校友!淡季也没啥人,于是她就带我参观了这个小小的收藏馆。
怎么说呢,这儿非常具有边X省的特色,兵器为多,还有骆驼马,都是战斗有关的。让我觉得最熟悉的,还是躺在柜儿里的一个儿童干尸,身上还裹着衣服被褥,校友说这是当年发掘城墙时发现的,孤零零一个小孩儿,也没有别的墓葬,可能这是当时人处理早夭孩子的一种方法。
我看着他,不经想起在XH墓地那些触目惊心的事情,有些头皮发麻。可能我面露惧色,校友问我:“你还害怕这个吗?”
“它闹事儿不?”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脑子抽了没来由就问出这么一句,校友明显被吓了一跳,我当时就后悔了。
但是让我最没想到的是,她一脸正经地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内心,数一数可能有一万个问号,啥玩意儿我就知道了?
她看看周围没别人,小声对我说:“我是不信这些的,但是根据这里的老员工说,值夜班的时候经常能听见有小孩儿的哭声,而且人靠得越近哭得越惨,到最后也没人敢走近了看。后来上头知道了,正好收藏馆周围围墙也修好了,也养了狗,也就不让再值夜班巡逻了。”
我看着她,她一脸正色:“不开玩笑。”
她看看我脸上的怀疑,又说:“真不骗你,到现在,都有一条规矩,这孩子不能夜里看。”
“夜里看会咋样?”
她一脸严肃,比刚才似乎还多了点紧张:“他们说,会死人。所以我每天晚上都要锁紧了门。”
告别了校友,我踏上回城的骆驼车,马夫问我玩得咋样,开不开心,说实话,开心有点用词不当,毕竟不是听曲儿,但身心愉悦还是有的。
一路上,马夫不停只给我看这儿是啥长城遗址,那儿是十六国哪个国家的墓葬群。
我心里有些佩服,问他:“您咋弄得这么明白,专家呀?”
“咳,靠这吃饭,不了解咋行。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哈哈,不用了。”我心说,长城遗址,说难听点,现在就剩下个半个人高的土墙,墓葬那更不必说了,就是很多土包,都被圈地保护起来了,也没啥看头,我是“内行”,可不是只知道看景点的游客。
不过,这一路上最大的奇遇,还是在夕阳下,看到了一群野马。这次我让马夫停了骆驼。
在道路两旁,有不少小湖,野马就是在一个小湖边吃着干枯的草,那矫健的身形,随风飘荡的马鬃,虽然是褐色,在夕阳下却闪现着金光。
这时候马夫也下骆驼来了,看了一会儿,他问我:“你想看它们跑吗?”
我看着他,意思是,啥意思啊?
他嘴角露出来一丝笑,“看我的!”说着他啊地大吼一声,把我都吓了一跳,我再看向野马群,它们也受到了惊吓,开始向着远离道路的方向狂奔,也可以说是向着夕阳狂奔。
我静静地看它们消失在地平线上,回头笑着招呼马夫:“走吧。”
我是万万没想到,看着有些年近中年的马夫,也会展现出如此年少轻狂的一面,可能他以前也是这么逗野马玩的吧。
回来看看客栈的地图才知道,D市西部居然是西边湖自然保护区,有野骆驼在那里生存。虽然没见到野骆驼,见到野马也是十分难得。
第四十二章 千眼
第二天早上,依着陈队给我的地址,我找了一批骆驼车,向那边挺近。
坐在骆驼上和马夫聊着天,想着又要去认识一帮新朋友,可真是送往迎来。
没多久,马夫说:“到了,你看。”只见一条河道的对面,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窟的崖壁,比K石窟长度和高度都更加壮观一些。此时夕阳西下,万霞衬托在石窟的背后,让这遗址更多了一份宏伟的气势。
到了金石所,接待我的是个中年妇女,但是人也很客气,问了我的情况,就安排我住下了。
由于我属于“年轻人”,正好赶上这边在对壁画做画图修复,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被分在了那边。我被她带到宿舍,在那儿五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已经等着我了,一一互相介绍,说实话,一下子五个人,我没能记住一个个都是啥名字,只能等日后慢慢熟悉。
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年龄稍长一些的孙哥似乎是我们这帮人的头头儿,招呼这招呼那,有一个当大哥的风范,估摸后面就是跟着他混了。
果然,晚上回了寝室,孙哥带我去看了看设备,大致给我讲了讲用法,我看了看那些又多又重的设备,就就知道这些活儿虽然听起来简单,但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必须有一个团队来协作。
往后一小段时间倒也过得不错,男人之间的友谊就是很简单,反正年龄差不多,学识差不多,共同语言也多,也没什么利益冲突,平时干活吃饭睡觉都在一起,吹牛逼开玩笑来个荤段子也都不用避讳什么,只有孙哥比较像个老大,不苟言笑,不过也很正常,带着一群年轻人,不严肃一点压的住谁?
这期间,我听也他们讲了做这些事的必要性,说到底,一切是为了保护石窟。几千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毁灭得渣儿都不剩,石窟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沙,自然保护条件本已经十分恶劣。
加上M窟出名之后,游客日益增多,不时还会有盗壁画的神经病造访,保护的困难更大。在这儿不得不插一句,发展旅游业很多时候跟保护古代遗迹本就是矛盾的,但是很多没有旅游资源的城市只能开发古代遗迹做文化旅游,导致保护的难度更大,这些年最常见的莫过于留下某某到此一游。
为了协调旅游和保护,D市M窟的预防和保护可以算是行业模范了,在环境检测,病害机理,颜料变色,材料老化等等这些方面全都下足了功夫,尽全力把这一遗产留给子孙后代。而我们做的这些,目的就是永久地保存M窟的资料,随着科技的发展,这种可能性的确也是越来越大。
据说上面还想建造一座参观前学习中心,届时前来参观M窟,先要在里头学习学习,做足功课,才能进洞窟游览,这样可以大大缩短参观时间。这样的模式可以说在我去过的景点是闻所未闻的,不过我相信这是保护的好办法。
事实上这听起来很难很高级的东西我也学得挺快,从一开始被手把手地教学,到现在能独立操作,独立绘图涂彩,真觉得用起来也不难,我甚至觉得所谓需要年轻人可能只是某些老同志用来撇开事情的说词。从小我母亲就跟我说,多学一门手艺多一条活路,我是不甘心落后于时代和科技的,只要有条件,人一定要与时俱进,多接触了解新鲜事物。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我就出事了。
这天早晨我们正在对六十几窟进行绘制,这是归义军节度使曹某夫妇于十世纪中期所建的功德窟,除了西壁上部通壁绘的名震中外的长达13米、高3.6米的大幅《五山图》,在东壁、南壁、北壁还十分显眼地绘制了数十个曹氏家族女供养人图像和题记。
绘制那个五山图是个大工程,我们装好了设备,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工作着。但是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洞窟里又没有太阳,更加阴冷。我被冻的瑟瑟发抖,只得爬起来一边蹦跶,一边欣赏周围的壁画。
在我去过的其他窟里,没见过这么多女人。这些女人虽然不好看,但是毕竟是女人,俗话说男女如磁铁,异性能相吸,虽然我也没那么饥渴,但是意思是这么个意思,我还是不禁仔细观瞧起来。
我数了数,北边16个,南边17个,东墙16个,只有东墙靠着洞口的7位穿着黑色,其余都是红衣。而且离门越远,就越小。我正在思考,这是一种身份高贵卑贱的区别,还是年龄大小呢?
正在我思考之时,忽地,我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虽然细微,但足够我的余光察觉,我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发现刚才的一动应该是在我身旁这个女人的脸部附近。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又是一动。这下子我看了个明白,这女人的眼睛又动了!而且这次,不偏不倚与我目光相对。
我被猛地吓了一跳,壁画的眼睛怎么会动?虽然没想明白,但是内心的恐惧是真真儿的,我急急向后退去,却不想脚后跟被台阶一绊,就仰身而倒。我心说不好,别碰坏什么东西就麻烦了,但是摔下去的时候谁控制得住呢?
然而,我还没摔倒地上,目光所对的藻井和四披上,绘满了千佛,大小都差不多,颜色和形态却各不相同,一时间,他们所有眼睛全部睁开看向我,眼里都闪烁着怪异的光。我顿感天旋地转。然而,我刚想偏过头去让自己清醒一些,就看到角落的四大天王之一也正盯着我看,我顿时两眼一黑。
我挣扎着爬起身,用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像是躺在什么奇怪的地方。孙哥的声音冷不丁一声从旁边传来:“你醒了?哎哎别起来,快躺下!”说完他连拉带摁地把我拽躺下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医馆?
我问他:“咋回事儿啊,我怎么来这儿了?”
我的感觉,就像是刚摔倒就爬起来了,但是很显然我昏迷了一段时间。
“你刚才不知道怎么就倒了,我们叫也叫不醒,急忙把你送医馆来了,医生说你可能是轻微脑震荡,一会儿就能醒,这不我在这儿等你等到天黑了。”
啥?天黑了?我转头看向两边,好嘛,是真的。我晕了一白天。
我回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地孙哥说:“不好意思啊,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啊,跟没事儿人一样。”
他又瞅瞅我,我也盯着他,他似乎确认了我没什么问题,问我:“你好好的怎么就倒了?是最近太累了还是水土不服啊?”
我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就是,脚后跟被绊了一下,可能就磕到脑子了。”
他听到这话,差点没气笑了。他打发人先给金石所报了个平安,我们就在医馆歇了一晚,第二天我自掏腰包,请他在胡羊焖饼搞了一顿早饭才回去,说实话早上吃这么肥我还真不习惯,不过也算是改善了一次伙食。
回去之后,几个小同志也问我怎么回事,听说我被绊倒就昏了一天没干活,纷纷都开玩笑想要效仿。
天气越发的冷,吃完晚饭大家都舍不得离开温暖的食堂。这里虽然不像XH墓地、LL古城一样与世隔绝,但是天天看见的同事也就那么几个,所以基本都处得很好,就像一个小家子,于是天天吃完晚饭大家坐在食堂看书闲聊也成了每天的娱乐项目之一。
有个姓钱的大妈,就是上次接待我的,负责人事工作,也比较闲,平日里最是八卦,也是话最多的,在这种时候就是她发挥的最佳时刻。
今天张罗着给谁谁谁介绍个对象,明天就说谁谁谁出去玩骰子中了多少钱,后天又说哪个哪个书上的情节感人得要命,虽然我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不过钱大妈巧就巧在她那张嘴上,多无聊的事情经她那么一讲,也能多些趣味出来,逗得大伙儿一乐,所以闲着也无聊,不如听她讲笑话。
然而,不知道钱大妈怎么回事,可能是看书受到的启发,突然给我们讲起了奇怪的故事。
撇开故事本身好坏不谈,上座率那是相当的高啊,可能大伙儿平时工作都无聊地紧,乏味地很,用这种故事来刺激神经的确不错。
她讲的故事其实也就那样,说的是一个小伙儿,在D市爱上了一个姑娘,俩人都快结婚的地步了,突然一天晚上正激情着呢,突然门响三声,小伙子穿上衣服打开门就不见了,后来找到人的时候,人已经死在沙漠里了。而就在头七晚上,他的魂儿还回来找姑娘,说了一通人听不懂的的东西,把姑娘吓了个半死。
我心说这故事可够狗血的,没头没尾没道理,也比我那些莫名其妙的经历差远了。但是为了不显得我有多么“饱经沧桑”,我还是对她表示,这故事不错。
第四十三章 巡逻的异状
转眼就到了春节,我因为家离得远又不回去,就留下来值班。
由于接待游客的讲解员和晚上巡逻的人也放假回去了不少,偏偏元旦气候干燥,游客也多,对防火防盗工作的要求又很高。而留下的人里面,还有一部分是白天要帮着接待游客什么的,我们剩下的几个男的就被排在了晚上轮班巡逻。
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一人一晚太累,所幸每天晚上换班,一人两钟头,巡逻一趟再晃晃就能回来换人睡觉,反正白天不用做事也没影响。
夜里,我睡得正香,就被人给拱醒了,我知道这是两点了该我出去巡逻了。我十分不情愿地穿好衣服,拿上油灯筒,钥匙和喇叭,就走出门去了。
零下十度的寒风吹得我一阵哆嗦,我赶紧蹦跶了两下,全身还是抖了不停。我心里抱怨了一声,护栏铁门都装的好好的,这大半夜折腾人干啥?
想归想,该做的还是跑不掉,我还是向着石窟群走去。其实不用油灯,一路都挂着小夜灯,虽然昏暗但是走路巡逻是够了。钥匙和喇叭其实也用不着,四下里这么安静根本不会有特殊情况,有耗子窜过去都能听得见。
走着走着,在这种环境里不用多久人就彻底清醒过来了,困意全无,甚至有些神清气爽。但是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不可能说完全淡定,而且上次的经历也让我神经紧绷了一些。
虽然说,经历了不少事情,胆子应该是越练越大,但是我想到自己那天的遭遇,还是有些怕。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于未知,你说见不干净的东西、诈尸我都能理解,壁画动眼珠子,睁眼睛,这算哪门子事儿?觉我只希望,今天晚上一切正常,让我回去睡个好。
M窟像是一条南北的长廊,上下一共有四层,也不算太高,所以并不需要爬楼,只要在一楼的大路上走,就能看清整个区域的情况。我很小心地走了两个来回,没有发现任何情况,身上还走得热乎起来了,又在大门口避风的地方转了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回去换岗了。不管怎么样,也是平安完成了值班任务。
第二天是我的生日。今年这个生日,没亲人,没朋友,自己晚上在食堂吃碗面就算是过了,想念一起到这个时候都出去和兄弟几个吃饭的样子,有一些失落。
然而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虽然没这么严重,但是想到半夜还要爬起来值班,就很难受。
凌晨两点,我又被准点儿叫了起来。我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拿上家伙出了温暖的屋子。
不记得是谁说的,很多时候,被生活所迫,反抗不了,还不如欣然接受。反正愿意也要走,不愿意也要走,这回我索性一路轻声哼着小曲儿,嘚嘚瑟瑟,边蹦蹦跳跳地巡逻。
反正没其他人,除了看门的大爷没人能看得到我,只要不出事也不会有人去问这事儿,就像半夜在空荡的马路中间跳舞一样,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但是没嘚瑟多久,我发现前面有点不对头,仔细看去,三层上一个洞窟,居然发出了亮光。
要知道,夜灯都是装在下面,洞窟里发光无非两种情况,参观用的油灯没灭,但如果灯没关前几轮巡逻的没发现吗?那,难不成,真的半夜遭贼了?
想到这儿,我意识到事情不妙,立马想去叫人。但是我脑子里一转,不对啊,这大铁门关着呢,钥匙在我手里,不可能进去人啊!我回头多看了一眼,确定了我的想法。
我看得真真儿的,光亮是从门缝和上下面的空隙里冒出来的,但是那两个缝的大小,根本进不去人,最多爬进去猫和耗子,但是小动物它不会用灯啊?
我脑子里很快有了一个不成熟的假设——猫精和耗子精!但是很快就被我否定了。精怪这东西我只是听说过,就算真的有,这么冷的天大半夜不睡觉,废老大劲跑出来,钻石窟里参观参观,增长一下知识?这也忒离谱了。
我纠结着要不要喊人,先悄悄躲到一层的暗处,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动静,那亮光也没有忽明忽暗的。要知道,盗墓盗壁画有一点是一样的,随着人不停地活动,放在一边的光源必定会被挡住一两下,所以明暗交错就是有人。然而看今天这样子,基本排除了外人进来的可能。
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神经质了,虚惊一场,没准儿这儿就是装的黄灯,刚才值班巡逻的都没好好看,唯独被我发现了,这也是目前最可能得解释了。于是我壮起胆,打算过去看看,如果是灯没关,就关了呗。
我打着油灯,从石质楼梯一路爬上三楼,喘了几口气儿之后就不再出声。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边的石窟,耳朵里仔细听着,如果有什么动静,我已经做好了跑掉的准备。
但是周围安静极了,除了不时传来的风声,其余的啥也没有。我慢慢靠近,也逐渐放下心来。
走到石窟门口,发现除了里面发出光亮,其他没有任何异常,门也锁得好好的呢。
我照了照石窟上面,是三百二十几窟,我想了想,这好像是个唐朝到五代的覆斗形殿堂式小型窟,里面塑像一共就七八身吧。我还记得之前来绘制的时候,窟顶藻井井心最外层的十六身飞天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盯着看了好久。但是我又想起来,这个窟的窟顶四披均绘千佛。南壁和北壁也都绘千佛。
上次我被千佛睁眼吓了个不轻,内心有所忌惮,心说今天我就进去关灯,不能再给我来这一下吧?
我有些紧张地拿出钥匙,刚准备开门,就觉得眼前的光亮骤然增强,我被强光一晃,竟然有些睁不开眼。
等我稍稍适应之后,我看向光亮之中,发现那扇铁门居然打开了,或者说,消失了。而里面并不是石窟,而是一个走廊,看起来比较普通,就像是石窟的甬道,不过在金光的照射下也显得十分庄严厚重。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是玩哪一出呢?
我正愣在原地,我隐约听到,里面有个声音在低呼。我紧张起来,这场面,在里面的应该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呢?
我已经本能地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但是好奇心似乎又在阻碍着我,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呼唤声逐渐清晰起来,我听清了,那不是别的什么声音,而是女人的声音在念叨着什么。
哦,是女的呀。想到这,我居然很冷酷,果然“少见多怪,多见少怪”,可能我现在对这种存在也比较习惯了。哎?那上次壁画上女人眼睛动,是不是也是她在作祟?
但是我转念一想,不对啊,这里不管怎么说,也是佛门圣地,有怪事也不应该在这儿啊?
呼唤声逐渐变大,也更加清晰,是一个女声,不,一群女声,一两个字儿两个字儿地往外蹦跶,嗯?她们……在叫我的名字?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我也确定了,没错,她们是在喊:“周华,周华……”
我背后一阵发凉,我已经听说过,传说勾魂的二位来的时候就会这么喊人的名字,今天不会轮到我了吧?那也不对,这声音,明显它不像是黑白无常,虽然我也没听过。
看着那明晃晃的走廊,听着那一声声呼唤,我的精神有些恍惚起来,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进去看看?
对,进去看看,谁怕谁啊,LL的阴兵我都没怕,里面就算是女的也知道我姓甚名谁,至少应该是熟人,我怕个什么?
我也不知道心里怎么就有了这勇气,迈开步子就走进了那条金光闪闪的长廊。
但是,刚进去我就后悔了,我眼睛的余光察觉到身后事物的变化,但是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后面刚刚的入口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条死胡同。现在我眼前,只有一个选择——硬着头皮向前走。
我仔细看了看长廊,那头儿是强烈的光线,并不能看清楚,只听到不停的呼唤是从那里边传来的。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很快,面对这样的未知,谁能够平静。
我稍做迟疑,但想到身后退无可退,便下决心向前去一探究竟。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我向走廊尽头的金光,逐渐强烈的光线让我有些睁不开眼,我索性闭上眼睛向前走。但就算隔了一层眼皮,我都能看清走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