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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炐     万物之生txt下载     万物之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7章 泽底之声

    此情此景莫说首当其冲的风琳目瞪口呆,一应人等亦全然怔住了。

    实际上,此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看见那只擎天的巨爪,大家更多的是在慌乱中听到风琳娇叱了一声,然后一切就归于沉寂了。

    “孩子……”

    悠远且有些苍老的声音的在风池耳边响起。

    风池闻言,立刻扭头向姬兴看去,见对方正盯着远处的云梦泽水面,显然并非是自己父亲在与自己说话,而且他也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他眼珠滴溜溜一转,不由蹙紧了眉头。

    “孩子……是老夫在叫你……莫要说话,你心里想什么,我能听见。”

    那个声音继续在风池耳边回响,也是奇怪,他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可并不觉得可怕,相反还觉得这个嗓音有几分熟悉。

    “你是谁?”风池在心里问。

    “老夫是……你父亲……”

    “胡说,我有爹爹……”风池在心中回应,又看了姬兴一眼。

    “是,他确实是你父亲,可老夫也是!”低沉且有些嘶哑的嗓音继续响起,“老夫以千年寿元占卜,你的出生本就是老夫刻意为之……可人算不如天算,占卜术虽能使得老夫窥得部分天机,然此法却不能面面俱到,细枝末节无法尽测,故而留下了偌大的隐疾,老夫虽对此有所预料,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你身上蕴含凤族与龙族血脉,此两种血脉一为火一为水,可谓水火不容,所以老夫借助你父亲超乎常人的人族血脉,平衡风族与龙族血脉之间的冲突,但是你父亲只是人族,天生孱弱,终究难以达成老夫先前之构想。”

    “你是在骗我吗?”风池心问。

    “呵呵……你就当老夫在骗你吧……不过,你身上的隐疾快要爆发了,届时水火相冲,生不如死,你要忍着,无论如何都要忍着,从你出生那一刻起,老夫就一直在为此想办法。”

    “那你知道,为什么娘亲不喜欢我吗?”风池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因为族内孩童无一不是在母亲面前撒欢,只有自己母亲才对自己常年凶巴巴的。

    “她不过是一平常妇人,又居于此闭塞之地,没有什么见识罢了;她也没有不喜欢你,只是在提防你,因为你出生时吓着她了。”

    听到此言,风池忽张口冲姬兴叫了声爹爹。

    姬兴见儿子眼巴巴的瞅着自己,马上反应过来,将耳朵塞到儿子嘴边。

    “爹爹,娘亲为什么不喜欢我?”

    风池在姬兴耳边低语,因隔得太近,耳朵孔有些发痒痒。

    姬兴见风琳等人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便也将嘴巴靠近儿子耳边,低声道:“此话可不能对你娘亲说,她不是不喜欢你,是她怀着你时食量特别大,每天几乎能吃头牛,还有你出生时……你娘亲胆子小,你把她吓着了……嘿嘿……”

    风池闻言,点了点头。

    姬兴怎么也没想到,此刻抱在怀中的儿子正在跟一个陌生人用心里对话,而他所言与那个陌生人的话语不谋而合。

    风池原本对此陌生人的话语一概不信,这会倒有些将信将疑了。

    “什么是水火相冲?”风池复又在心里问。

    “此涉及五行之道,对你而言深奥了些,你想知道倒不用急于一时……老夫如此为之,也是无奈之举……人族血脉不仅可中和你身上的水火之冲,还可将凤族与龙族血脉藏匿起来……如此才能保住你的性命!孩子,待老夫练出丹药时,会着人给你送来,你不要拒绝,放心服下即可,切记……”

    风池闻此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即将远去,又赶紧问了一句:“刚才那怪物哪去了?”

    “在老夫手中呢,其精血可作为炼制丹药的其中一味……”

    “什么是丹药?”风池又问,与陌生人的心里交流,就像在他干涸的求知欲中滴入了一滴甘露,什么都想问个遍才好。

    然而,那个声音已不再搭理他。大概对方也明白,与一个一片空白的小孩子说话是没有结果的,一个是解释不清,另一个是永远有无数的为什么冒出来。

    此时,先前沸腾不已的云梦泽也逐渐平稳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有岸滩上遍布的鱼虾,在提醒着人们先前此处发生的一幕。

    “先把鱼获送回族内,再叫人来,这么多鲜鱼可不能浪费了!”也不知是谁在喊,众人如同醍醐灌顶,一个个醒悟过来,拔腿朝族内跑去。食物,永远都是氏族人最宝贵的资源,哪怕先前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一幕,可只要风头一过,谁也无法阻止大家获取食物的热情。甚至在不明就里的族人看来,那头来势汹汹的牛头怪之所以突然不见了,正是风琳化解了危机。主母神通如此出神入化,有她在此坐镇,大家还有什么可怕的?

    与大家伙高涨的热情不同,风琳只觉浑身发软,找了块岩石坐下,调整呼吸,良久才使得砰砰乱跳的心平复下来。

    “娘子,你怎么样?”姬兴抱着风池走到她身侧,握住爱妻的手,双目中满是爱怜之色。

    “还以为自己这次没命了……”风琳望着夫君,苦笑。

    在二人身后,风铃和风芸见姬兴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的样子,倒是不便靠近了。

    “娘子吉人天相,怎会遭遇厄运?”姬兴用力握了握风琳柔软的手掌,在她身侧坐下,“你胆子真大,那么一头怪物,你也敢去阻挡。”

    “你和孩子们都在我身后,我不拦,能怎么办?”风琳说到这里,忽让看了风池一眼,见这小家伙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免诧异道,“池儿,你……你看见那水里来的怪物了吗?”

    风池点头。

    “你不害怕?”风琳又问。

    风池摇头。

    “小怪物,你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风琳撇了撇嘴,有些试探性的问道,“你知道那牛头怪物是怎么不见了的吗?”

    风池眨着眼睛,原是想要告诉父母亲水中有人和自己说话的,可母亲的一声“小怪物”,让他不敢再开口了。在他记忆深处,隐隐记得母亲似乎说过不再叫自己为“小怪物”的,可见她只是说说而已,当不得真;以母亲这样的心性,如果将此事相告,就更坐实了自己“怪物”的属性,没准一言不合,又要打自己一顿。

    于是,风池乖巧的笑了笑,道:“知道,是被主母制服了!”

    风琳看着这个从自己腹中钻出的儿子,以极细微的观察,仍发现了其貌似无邪面目下的狡黠之意,不由佯怒道,“小怪物,你敢拿谎言诓我?”

    风池抬头望着姬兴下巴,无辜道:“爹爹,牛头怪不是被主母制服了吗?”

    “对,是你娘亲制服的,她逗你玩呢!”姬兴安抚的摸了摸儿子脑袋,回头对风琳狠狠瞪了一眼。

    “哼!敢让你父亲来堵我的嘴,你等着,回头收拾你!”风琳道。

    “你就不能好好跟儿子说话?”姬兴不满道,双眉倒竖,有了几分怒意。

    风琳面对自己的“小男人”发火,一般情况下还真不愿针锋相对,白了他一眼,扭了扭腰肢,看着已经平缓的云梦泽果然不再言语了。

第78章 碧水牛魔兽

    云梦泽深处,一片风平浪静。泽面上掀起的巨狼,对于水幕拱卫之下此处隐秘的洞府而言,没有半点影响。

    离敖旷将风琳掳到此地数年时间过去,礁石周围景物没有丝毫改变。

    时间似乎在这里静止了。

    高州依然端坐在洞府前,打坐调息。

    这几年里,敖旷出去过数次,趁此良机,高州曾想尽一切办法试图离开这座囚禁他的牢笼,但每次都失败了。无论他以何种方式穿越水幕,最后一定会出现在原地,无法可想。后来,他干脆放弃了逃离,以敖旷之能施展的“画地为牢”术,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聚元境中阶修士可以破除的。

    在中土,聚元境修士于芸芸众生中算是了不得的存在了,而高州出身的“唤灵宗”为中土八大上古大宗之一,威名赫赫。在宗内,像高州这样的聚元境中阶修士也是少之又少的,堪称宗门内的中流砥柱,若是出了宗门到了无数小门派与散修汇集的外界,跺跺脚,一方地面的无数弱小修仙门派与修仙家族及散修们无不心惊胆颤。

    这样的强者,在敖旷面前却只是蝼蚁。

    虽然高州被其囚禁了数年,但见识了对方通天之能后,对其自身功法的修习却有了莫大好处,因为不是每一个聚元境修士都有这般千载难逢的机会,与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能之士共处如此之久的。

    虽最初时,高州战战兢兢惟恐触怒了对方,生死看淡后,也就随性了,对于在没有灵气之处如何修习功法以及修炼中的疑难处向敖旷请教,虽十问中敖旷未必回答一问,但只要敖旷开口,哪怕只涉及皮毛的稍稍点拨,对高州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金玉良言,一旦领会,受益终身。

    尤其是在此无灵气之地修炼之法,在敖旷一句话之后,高州固然领会得不多,可就是这少许的明悟,让他的法力有了那么一丝丝涨进。

    于是,日子一天天在高州的修炼与思索中流逝,一旦沉思起来,往往达数月之久,他如此倾注心神,就算敖旷出了洞府也没感觉到了。

    这一日云梦泽之上搅得天翻地覆,高州却眼神空洞的望着那大蚌壳内的宝珠陷入沉思中,若无外力干扰,他不定要反复将思维萦回多少时日。

    “高州……”

    蓦然一声喊,惊醒了沉湎于思索中的高州,他一惊,回过神来。

    “前辈,前辈您唤我?”他有些结巴。

    “进来吧,有话与你说。”

    “是,前辈。”高州立刻站起,拾掇了一下穿戴,整了整发髻须髯,这才恭恭敬敬的朝洞府内走进,拐了两个小弯后,已经站在了一个不大的厅堂前。

    他这才发现不大的洞府地面上零零散散丢弃了各种精怪的残尸,这些残尸中有几种与高州在秘典中看过的珍奇异兽颇为相似,乃这个世间极难获得的炼丹炼器绝佳材料,皆为修仙者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若能获得其中一物的片爪半鳞,只要到了中土,可是要卖出天价了。

    只是高州又有些疑惑,传说中此等几乎世间绝迹的精怪无一不是体型庞大,神通高强之兽,怎会缩小了如此之多,就如小儿玩具一般。他不敢直接看向敖旷,在其下颌处打住,眼角余光一扫,只见对方左手中抓着一头仅茶壶大小的牛首精怪,且还是活蹦乱跳的。此怪正拼命挣扎,不时刮起一团云雾,电闪雷鸣的,声势极其吓人。可它在敖旷手中无论如何施展神通术法,术法波及范围都被局限于宽不盈尺的狭窄空间内,就像在给敖旷的手指头饶痒痒似的,没半点反应。

    高州还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揉了揉眼皮,再看得一眼,失声叫道:“这……这是碧水牛魔兽?”

    “一头小水牛而已,何必大惊小怪?”敖旷不咸不淡的应道。

    “真是碧水牛魔兽?”高州听到了自己喉咙撕裂发出的不成腔调的呼喊,双目圆睁,脚下一虚,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对于高州这等未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敖旷也懒得多说什么。

    此时,那碧水牛魔兽自知无法幸免,口吐人言,苦苦哀求道:“上仙,上仙饶命,在下修行不易,还望上仙给条生路……”

    “躯壳必须留下,你的魂魄自去投胎转世吧!”敖旷淡然道,右手一掐诀,打出几个古怪的手印,随后伸出两根手指朝碧水牛魔兽虚空一点,一溜蓝盈盈的液体从此兽身上渗出,排成一线,全部汇集到了敖旷右手掌之中,凝聚成团,此蓝色液体正是碧水牛魔兽的精血。

    以此兽的真正体型,精血之多,堪称巨量,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硕大的血团,几乎占据了洞府的一半空间。此血团翻滚着,越滚越小,最后化成了一滴,被敖旷收去,也不知被其放在了何处。

    于是,听名字便知道极为难缠的碧水牛魔兽就此毙命,变得皱巴巴的,如同布偶,被敖旷随手扔到了洞府内的犄角旮旯里。

    很快,丛残尸中飞出一个绿色光点,一闪,没入虚空而去。

    高州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感觉思维都不够用了。

    这可是堪比登云境修士的碧水牛魔兽啊!高州在心里呐喊,比自己的境界高了足足两个层级的顶级精怪啊。一旦发威,一个雷纵术就能灭一城百姓的碧水牛魔兽,就这么被弃如敝履的扔了,扔了!

    当然,敖旷给这头名声响亮的碧水牛魔兽一个“小水牛”的称呼,大抵上已经是分外高看了,因为他称高州为蝼蚁。

    随后,高州心底突然泛起一个念想,此念想一旦泛起竟完全无法遏制,就像一个饿了数十上百年的地狱饿殍突然见到了满桌子的山珍海味一般,眼冒精光,哈喇子一个劲往下淌,其干瘦的身体筛糠似的抖动,脚下也不自禁的朝最近的一具精怪残尸走去,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是一条成年九首蛮蛇,虽不如碧水牛魔兽那般恐怖,但成年九首蛮蛇的实力类同于化形后阶实力,同样比聚元境高了一个大层级,其神通为喷吐毒物,人畜沾之立毙。

    “前……前辈,这些天材地宝您还……还要吗?”高州嘴唇都在哆嗦。

第79章 各取所需

    这也难怪,即便是高州所在宗门唤灵宗不出世的登云境老祖,这辈子只怕也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顶级精怪整躯的陈列于前,而这些精怪全身都是宝啊,且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宝!

    “有话你就直说。”敖旷淡然道。

    “晚辈斗胆,如果前辈不要……这些天材地宝,请赏与晚辈……”高州这会是豁出去了,虽然知道自己这个胃口未免也开得太异想天开,可这些东西只要其有命带回中土,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横着走,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请上一名登云境修士当保镖,也未必是不能办到的事情。

    说到这里,高州双膝着地冲敖旷拜了三拜,决然道:“只要前辈答应此要求,就是让晚辈做牛做马,晚辈也认了!”

    “这是你自己说的。”敖旷正色道,“老夫可没逼你。”

    高州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寻思莫非自己中了对方圈套?可如此天大诱惑摆在面前,可谓千载万载难逢,就算是圈套他也得拼着老命搏一搏了,咬牙道:“就是让晚辈上刀山下火海,晚辈也认了!”

    “那倒是不用,老夫让你做的事情,不会让你送命……而且,除了这些残尸之外,还有个天大的好处送与你……”

    “天大的好处?”

    “不错,你想不想修为更上一层楼,到个化形境玩一玩?”敖旷依然用很普通的言词缓缓说道,身体甚至靠在了石壁上。

    “前辈说笑了,我等修士穷尽一生,莫不是为了修为进阶,更上层楼……但从聚元境冲击化形境实在是太难了,且不说那万中无一的机缘,就是冲击一次瓶颈需要的花费之巨,也不是一般修士能承受的,晚辈讨要这些天材地宝也正是为此,有了这些东西,就算冲击十次百次,也不在话下了!”高州苦笑道,“但这也不过是晚辈的狂妄幻想而已,一个聚元境修士,有三次机缘冲击瓶颈便是极限了,寿元耗尽,什么都是枉然……化形境,哈哈,前辈问晚辈想不想进阶玩一玩,怎会不想,做梦都想,可晚辈困在聚元境中阶都已经五十年有七了,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

    “老夫且问你,三年前你问询之事,可曾领会了?”

    “前辈是指真元内循?”

    “废话!”

    “不瞒前辈,明白了一点点,未完全明悟……”

    “蠢材!”敖旷怒道。

    “前辈息怒,晚辈愚钝,已经苦思了三年之久……”

    “哈哈……”敖旷似乎被高州的愚蠢给气笑了,边笑边摇头,“真是亏欠了你的五行单一土属性,如此简单的问题,苦思三年就知道点皮毛,也好意思说出来,你可知天地固然无极,然而天缘有尽,若无法领悟内循就是竭泽而渔,只知索取而不回馈,终有尽时……罢了,与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不过,你的表现并不出乎老夫预料。”

    凡人想步入修炼一途,首先就要具备五行根骨。五行根骨乃与生俱来的,若身上没有五行根骨,就像空有一座堡垒却没有出入的大门,无论如何努力,终究在门外徘徊,不得其门而入。不过,芸芸众生中具备五行根骨者实乃万中无一,故而在中土人们将修仙者的第一层境界称之为“天选”,意思是老天爷选择的,能不能修仙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这碗饭吃。当年高州见姬兴独自一人以非凡的武技宰杀巨鲶,大为吃惊,甚至产生了将他收入门下的心思,可一番探查才发现姬兴没有五行根骨,不由大感惋惜,就是因此。

    具备修仙条件的凡人,有的是单一的五行属性,譬如金属性或木属性,而高州为单一土属性,此类属性五行干扰少,纯粹,同等条件下修行速度最快;有的是双属性,但双属性只可相生不可相克,譬如同时水金属性,此等属性较单一属性次之,修行速度慢一些,可又因五行相生的缘故,金生水,在修习水属性术法神通时,能发挥出较大威能;但是双属性不可相克,譬如水与火,此等属性基本断绝了修仙一途,各门各派也不会收这样的凡人进入门下,因为一旦激发五行之力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了;三属性和四属性就没有双属性这样的烦恼了,因为任意属性都有相生相克的,最不济是三属性相克,只要按照五行原理选对功法和术法即可,不过就五行资质而言,当然不如单一或双根骨者修行速度快了;最鸡肋者就是五行俱全了,因为什么都不缺,五行干扰达到了最大化,往往什么都不行,尤其是在修炼速度上类同于龟爬,事倍功半。

    不过,宗门见到五行根骨俱全的年轻弟子还是会收取一些的,是用来打杂与主持世俗事务的最佳人选,一旦宗门之间火并,这些人也可以当炮灰使用。也正因为此类修仙者脏活累活干得太多的缘故,实战经验极其丰富,在低等境界中往往出现出类拔萃的人物,但也仅限于低境界而已,因为他们的进阶之路实在太艰难了!

    除了五行根骨,修炼一途最重要的便是悟性了。悟性太差,五行根骨生得再好,功法领悟不透彻,术法口诀领悟不到位,施展起神通来就会大打折扣,生死搏杀时必然吃大亏。

    修仙者之境界,从天选境开始,依次是灵台境、聚元境、化形境、登云境,登云境之上还有什么,以高州目前的境界也探寻不了此等层级,只知道传言中自己宗门不出世的老祖就是登云境,每百年一次的寿诞,宗门化形境的几位尊者会去给老祖拜寿。至于老祖是男是女,什么模样,高州一概不知,他也从未见过。

    当然,以高州的悟性绝对是智力超群之辈了,否则其也到不了聚元境,更领悟不了敖旷只言片语的指教,只是在敖旷看来差强人意罢了。

    高州面色赭红,羞愧不言。

    “老夫平生不愿欠人恩惠,这些残尸送与你就是求个心安,你且收起来吧。”敖旷摆了摆手。

    “多谢前辈!”高州顿时笑逐颜开,伸手便朝地上数十头各式顶阶精怪的残尸抓去,然而,这些生前纵横人寰的异兽哪怕精血尽失,却也不是一聚元境修士想拿便拿得动的,看起来像布偶,可如同自地上生了根一般。

    高州施展轻化术,对这些残尸一点用处都没有。

    “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吧,你且将腰间储物带松开。”敖旷说道,将高州一言而行,他便一挥手,一众精怪残尸瞬间再度缩小至火柴盒子大小,排成一排,尽数没入高州腰间的储物带中,但储物带的重量没有半丝增加,依旧轻飘飘的。

    “前辈,以后晚辈若想取出又当如何?”

    “无需多虑,等你进阶至化形境自可轻易取出。”

    “多谢前辈!”高州发自肺腑的拱手说道,纳头拜了三拜,这已经是执弟子之礼了。

    敖旷也不回避,生受了。

    高州见状,一颗心砰砰乱跳,全是因太高兴之故。

    他被敖旷无端抓来囚禁数年,虽在功法修炼上得了些好处,心中始终是愤懑不平的,只是不敢在敖旷面前表露出来。但是,今日敖旷破天荒的以如此丰厚的物质报酬赠与他,其心中的那点不忿早已烟消云散,反而对敖旷感恩戴德、感激涕零了。

    修仙一途,能达到聚元境的修士,无一不是根骨极佳、智力绝伦之辈。聚元境修士从初阶、中阶、高阶,再到高阶大圆满,每进阶一次,不但需要经年累月的修炼,更重要的是冲击瓶颈时的巨额物资花费。所谓物资花费,主要表现在丹药与增加元气吐纳的器具,比如灵玉、灵石、或某些特殊法宝等等,其中丹药是最有效的辅助手段。于是乎,炼制丹药的各种奇珍异植,成了修仙者的抢手货,极为稀缺。无论一个宗门底蕴如何深厚,增加进阶几率的丹药与炼制丹药的主材料都是稀罕物,要么九死一生完成宗门任务,或者与其他修仙者组团深入险地探寻,为此身陨道消者数不胜数。

    敖旷赐予高州的这些高阶精怪残尸,除了精血被敖旷抽取了之外,精怪的内丹、躯壳等等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满足高州接下来的修炼,如果他机缘足够,就是修炼到传说中的登云境也不在话下。更何况,敖旷还许诺他,将他的修为再硬生生拔高一大层级,此等机缘,已经可用天大造化来形容了。

    “好了,赏赐你拿了,进阶至化形境老夫也给你打了包票,接下来,你该向老夫提供所需了。”敖旷平静的说道。

第80章 糅合五行

    “晚辈法力低微,不知前辈有何看得上眼的?”

    “你的精血!”

    精血事关修士的性命与一身功法所系,实在非同小可。

    “精血?”高州浑身一震,“需要多少?”

    “三分之二!”

    “什么?”高州大惊失色,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你想反悔?可由不得你!”敖旷手一挥,就像对付碧水牛魔兽一般,依法炮制,很快,其手掌之中就出现了一团赤红的血浆。而高州毫无挣扎之力的,身躯干瘪下去,本就干瘦的面颊皱纹密布,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如耄耋老人一般。

    当敖旷停止施法时,高州如同骷髅架子一般,跌坐在地,气若游丝。

    “张嘴,服下此丹!”敖旷道。

    高州生死系于一线,焉敢不听?敖旷将一粒拇指大小的丹药弹入高州张开的嘴里,此丹入口即化,高州丹田处顿时如燃起了烈焰,原本枯竭的体力与法力,瞬间爆发,简直无法遏制。

    “运转丹田,抱元守一,小周天,再大周天……”敖旷道,“老夫只说一次,以后每次抽取精血,你就照此运转真气,其中好处,你不久即可自知。”

    对于敖旷之言,高州深信不疑,因为丹田中真气蓬勃的迹象是真真实实的,就算因此吃一些苦头,相较于境界的提升,这实在算不得什么。按照敖宽的指引运转真气,其枯朽的身体渐渐红润饱满起来,气色竟比先前还要饱满了半分。

    但高州不知道的是,随着此种修炼之法的逐步深入,会导致人思维混乱,或终日里胡言乱语,或沉默不言,疯疯癫癫而不自知。当然,这是后话了。

    敖旷看着高州言听计从的样子,心中却满怀忧虑。

    按照他初始的设想,糅合自身龙族血脉与凤族血脉诞生的风池,必然是这一界的顶级血脉,不论智力还是功法修习,皆可称之为绝伦。事实上,初生时的风池确实符合他的预测,可血脉传承之力同样遵循五行属性,龙为水,凤为火,水火不容,所以敖旷又以姬兴的人族血脉中和,期望水火并济,可他低估了龙族与凤族血脉的威力,姬兴的人族血脉固然是普通人中出类拔萃的,仍无法调和水火之冲。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将目光瞄准了高州。这一次,敖旷不敢再冒险了,为了确保风池不至死于自身血脉相冲,他选择以全五行血脉进行调和。

    高州本身为修士,聚元境等级不高不低,又是单一五行根骨,适合接纳各种血脉,且修习至阳功法,以其身为血脉炉鼎最适合不过。炉鼎境界等级太高,蕴含的精纯血气过于刚烈,风池小小年纪抵受不住。只有以高州身体转换之后,才可作用于风池。

    敖旷摄取各种蕴含五行血脉的顶价精怪,用高州的身躯来炼制凝血五行丹,继而改变风池的血脉属性。又因五行血脉俱全的缘故,且是强行糅合,对风池的未来亦有着极大的副作用,具体表现敖旷也难尽测,但毫无疑问,这个让风琳惊为“小怪物”的风池,或许成年后会是个庸才、废材,其修行之难,比天生的五行根骨只怕还要更难上一倍。这已经完全脱离了敖旷的希翼,可风池是他的骨血,他不能不管。

    “孩子,你以后的路无论有多艰难,都不要放弃,因为你是敖旷的儿子!”敖旷喃喃念道,其神识早已穿越千里水域,到达了风池身侧,看着他稚嫩的脸颊,他苍老的脸膛有了一抹笑容,双目中蕴含的血煞之气尽数敛去,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父亲,看护着自己的骨血。

    此时,风池已经在姬兴怀中睡着了,格外的香甜。

    “孩子,你能看见老夫吗?”敖旷伸出手,穿越空间壁障,瞬息间就出现在风池脸颊边,轻轻的抚摸着。只是,二者交集的刹那,一层看不见的波纹状轻纱将两者隔离开来,在同一个位置重叠,却没有真正挨在一起。

    就像被某种无形的感知触动,沉睡中的风池睁开了圆溜溜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漂亮,像你娘,不过太柔和了一些……”敖旷展颜一笑,也许太久没有笑过的缘故,抽动面颊僵硬的肌肉,竟比哭还难看。

    也许是看见了,也许是没看见,但是风池好奇的目光正望着敖旷。与此同时,风池的脑海里出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满脸皱纹如老树皮一般,但是有一双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眼睛,眼眶里噙着老年人常见的泪水。

    “好……好……好孩子!”敖旷连连点头,就此隐去。

    风池目不转睛盯着一侧的样子,引起了姬兴注意,纳闷:“池儿,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呆?”

    “一个白胡子老头。”风池想都不想的回答。

    “哦?”姬兴扭头四顾,四周哪有什么人影。

    “又看不见了。”风池歪着脑袋说道,似乎也在奇怪老头去哪了。

    “以后再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把眼睛闭上再打开,知道吗?”姬兴对此倒并不意外,因为他自己本身就在某些特定时刻能感知到危险或异样之处,想来自己的这种怪异,也遗传给了儿子。

    “嗯!”风池点头。

    今天是织衣部最为热闹的一天,上上下下全部族的人都惊动了。除了老弱妇孺以及必要的留守人员外,几乎是举族出动。所有人提着大大小小的盛物工具,譬如柳条框子、竹篾箩、竹篮等等,跑到了云梦泽边,看着岸上白花花成片成片的鲜鱼,爆发出震天响的赞叹之后,又热火朝天的捡拾起来。

    即便出动了如此之多的人手,也忙乎了近两个多时辰,才将岸边打扫干净。

    若是放在以前,如此多鱼虾是无论如何处理消化不了的,还会发臭,大家伙的热情也没有这般高。可如今有了食盐,那就不一样了,吃不完可以暂时腌着,再熏制,成为美味可口的佐餐之物。

    随后,风琳又发布了一道禁令,一月之内,禁止族人往云梦泽捕捞,并由风铃、嬴妈妈等身具异能血脉者亲自监视泽面动静,以防再有什么变故。

    与此同时,一个关于云梦泽中有怪物的传闻在织衣部被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此怪牛头马面,腾云驾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当然,说到此牛头怪时,人人会提到单枪匹马直面怪物的风琳,将她描绘得上天入地,神通盖世,与怪物打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云云。这些极尽描述者其实并未看见二者相斗,大家伙都在忙着逃命,可并不妨碍在旁人期待的问询时,添油加醋、口沫横飞的夸耀一番自家主母。

    毕竟,部族主母越是非凡,在整个泽南织衣部就越加了不得。

    不消数日,风琳伟岸的妇人身影一传十十传百的在泽南流传开来,虽然流出的版本众多,但并不妨碍风琳的声望在泽南步步攀升。

    对此,风琳没有出面制止,更没有做出解释。

    无他,她必须让自己的族人宽心,一旦大家知道云梦泽中的怪兽连她都无法力敌,势必影响大家的士气,从此也会让族人对云梦泽敬而远之。

    可织衣部如此多人,需要的口粮之巨,离不开大泽中的鱼获。

    好在,当日牛头怪被巨爪拿住的一幕并无几人亲见,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以为是风琳的术法神通使然。她不出面解释,等于坐实了此传言,此事也就这般掩盖了过去。

第81章 童言无忌

    几年过去,神树岛也有了小小的变化,在一片紫竹林里重新加盖了一间小小的平房,作为风芸的住处,总共三间,一间休息室,一间修炼室,一间厨房兼餐厅。这项工作是由姬兴一人完成的,他卖力的修葺房子时,风芸就吊儿郎当的在旁边看着,手中还抱着嗷嗷待哺的风池。有那么片刻,风芸想起姬兴初来织衣部走婚时,若非自己嫌弃他脸上的肉瘤,是否今时今刻自己抱着的会是两人的孩子,而自己也不会修习邪功,继而被风琳废去一身法力?

    往事不可追。自打风池出生后,风芸对姬兴没有过任何恶言。许是没有生育的缘故,她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倾注成了对风池的爱,也因为功法废了,无法辟谷,一日三餐不可少,风琳没有奶水,那间小小的厨房浓缩了她和风池恬淡时光里无数的影像,连接成串,一直到现在。

    “二娘,今天吃什么?”风池坐在小板凳上,将那头叫黄胖子的小奶狗放在地上,满怀期待的问。

    “吃鱼,还有一点你爹爹送来的野菜熬粥。”风芸笑道,将几只陶钵放在桌上,张罗着开饭了。

    “我爹爹来了?他也在这吃吗?”

    “是,在你娘亲那儿,你去叫他吧。”

    “好咧!”风池一跳而起,出门去了,不一会就带着姬兴走了过来。

    姬兴手中还拿着一把崭新的砍柴刀,一进厨房先冲风芸笑了笑,随着风池的称呼叫了声“二娘”,然后将新柴刀搁在灶前,旧的被他别在腰际。

    “儿子,以后要学着帮你二娘干活,别一整天的无所事事,砍柴、煮肉、烧火、洗碗、织布、缝衣服,样样都不能拉下!”姬兴吩咐道。

    “哦,我今天就学。”风池嘿嘿笑道。

    “其它倒也罢了,织布缝衣服你也让他学?”风芸笑。

    “久闻二娘女工在族内是一绝,只是一直无缘得见,还望教于池儿,他不比其他男儿,需得样样都会的……”姬兴说到这里,一丝苦闷之色闪现,又随之隐去。

    “你既然这般说了,那我就尽量教吧。”风芸知道风池大抵上会被关在神树岛一辈子,现在年幼还好,随着岁数增长,是要给他找些事情做了,年纪再大些怕是要闲出事端来。

    “多谢二娘!这些年,委实辛苦你了……”姬兴对风芸拱手施了一礼。

    风琳作为织衣部主母是合格的,但作为妻子与母亲,却是绝对的差劲。若非这些年一直是风芸在帮衬着,姬兴真不知道风池会被带成什么样子。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鱼都凉了,快吃吧。”风芸笑道,捋了捋头发。

    三人,坐在三方,风芸和姬兴不时说几句教育孩子的话,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也更像是寻常的一家子。

    当然,如今桌子下还蜷缩着一条狗。

    泽南流行走婚,可男女一旦两情相悦,就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了。但姬兴不同,他的娘子是泽南最有权势最具神通的女人,就注定了他的生活不像寻常夫妻。他更像是走了几年的婚,他不能时常来神树岛禁地,风琳修习功法也不会常常去竹苑与他相会,风池出生后,他与风琳偶尔的一次交汇也如同偷欢一般,一觉醒来枕边人已不在身边。

    在五十岁即是高寿的泽南,姬兴近二十八岁的年龄,已经属于中年人了。常年与恶劣自然条件的争斗,加上忧心小儿,他的鬓角也悄悄生出了几根华发,面庞也不如几年前有光泽了。

    “爹爹,你不急着走吧?”风池问。

    “下午教你开荒种植,种子与䦆头我都带来了,爹爹没什么时间教你,你尽力多学些,自力更生,自给自足,莫要让我担心。”姬兴道,“等你学会了这些,每天自己耕种纺织,你娘亲也不会处处针对你了,懂了吗?”

    “要不爹爹就在此住下吧,我也能多学一些。”

    “不行呢,你娘亲撵我。”

    “跟我和二娘一起住啊,天一冷,搂着二娘睡可暖和了……”风池天真的道,满脸期待的看着父亲。氏族内的男男女女喜欢开玩笑,风池若是住在外面,于男女之事多少也会模模糊糊知晓一些,可在这神树岛无人给他灌输这些“常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自以为主意高明。

    “竖子!不可胡言!”姬兴虎着脸,拿起筷子在风池头上敲了一下。

    莫名其妙被平素最亲近之人打了,风池觉得分外委屈,嘴巴一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童言无忌,打孩子作甚?”风芸起身,抱着风池走出房门。

    屋外一片安静,可风芸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投注在自己身上,来源于不远处的阁楼。风芸这些年一直活在风琳的阴影里,可风池一句无心之言,为她扳回了一局,心情很是愉悦,将有些自得也有些挑衅的目光昂然向阁楼投去。以风琳现在的修为,稍稍展开神识周围的一应响动尽数可感知到,当然也包括此三人的一举一动以及风池的那句无心之言,她端坐蒲团之上,看着分外融洽的妹妹和儿子,面色难看。

    “池儿,你倒是心疼二娘,二娘最喜欢你了……”风芸压着声音,在风池耳边悄声说道,唇角挂着笑,余光瞟向阁楼。

    此言,姬兴听不见,但风琳能。

    她的身躯变得僵直,明亮的眼眸里似乎能喷出火来,可吃飞醋撒泼的妇人形态她身为主母无论如何使不出来,最后,才从喉咙里蹦出一句:“逆子——”

第82章 偷学术法

    春去秋来。

    秋季是氏族人最喜欢的季节,辛苦了一年,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

    神树岛的秋天是织衣部内最绚烂多姿的地方,漫山遍野的金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覆盖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黄色幕帐里,就连那些无处不在的绿色小光点,在阳光的烘托下也隐隐沾染了些金秋的气息。

    半年时间过去,风池身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就像其父所期望的那样,他无邪的童年在渐渐远去,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小劳动力,每天和风芸一起耕耘在开辟出来的田间地头。他们挖了几块菜畦,在平房周围种了一片苎麻,还用捡来的石头在黄土坡边围成了一个专门饲养野兔的场所。

    菜畦里种的以葛根、木薯等淀粉类的植物居多,也包括一些经过氏族人培育留种的可食用野菜,按照季节不同,分类播种。神树岛周围的林木中还有枇杷、桃子、栗子、酸枣等野生果树零星散落,风芸常常摘来食用,丰富生活。

    每天清晨,风池就会拿着小背篓,在神树岛周边的林地里寻找动物留下的粪便,将其收集起来用作种植的肥料,与此同时他还要用柴刀割一些青草回去饲养兔子。

    新铸的柴刀改变了原有样式,刀头前方有一个弯,无论是砍还是割,都比过去的老样式要更趁手,砍柴、割草、收苎麻、削竹子,功能齐全。半年时间里,风池用得最趁手的就是手中的这把柴刀了,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柴刀别在裤腰带上,时刻带着;那把匕首倒用得少了,除了用来分肉以外,很少见天光。

    苎麻的种植倒是很容易,这种植株耐虫害也耐贫瘠,随便就能长成一大片,但将麻外皮剥下来加工成布匹的过程却耗时耗力,工序复杂。但是风芸教得尽心,风池学得用心,虽无法悉数掌握,但也看了个眼熟。剥下的苎麻外皮还有一个功用——用来当做抽打陀螺的鞭子,小屋前的地坪,风芸常常坐在门槛边上看着风池将陀螺抽得飞旋,度过了整个萤虫飞舞的夏季。

    兔子也好养活,只要保证水与草料的供应,基本就不用管了。风池的小养殖场里,初始时的几对种兔下了一窝幼崽之后,很快就颇具规模了。兔子繁殖快,生长速度也快,风池已经吃过自己养殖的新鲜兔肉了。只是兔子喜欢打洞,他每次去兔窝拿兔子,都要耗费一番功夫才能抓到手。不过,随着跟屁虫黄胖子越长越大,加上它一直与人同吃同住,豺狗的野性消退了,通了几分人性,已经能在风池逮兔子时出上一份力了。黄胖子大抵上是逮兔子上了瘾,时不时从苎麻地里咬出山鼠来,倒是不吃,而是放在地坪上,等着风池夸奖它几句或摸摸他棕色的脑袋。每每这时,风芸就笑着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将山鼠收去,到了饭点时再将山鼠烤熟了扔给黄胖子当口粮。

    半年时间里,风池晒黑了,个子也长高了,加上每天劳动,年纪不大但看起来挺壮实的,胳膊腿上全是硬邦邦的肌肉。在他身上没有半点主母幼子的光环,与所有氏族孩子一样,小小年纪就为了生活操持着,且比那些氏族孩子更孤独,沉默,也更能吃苦。可他幼小又有那么点点成熟的心里,却在暗自庆幸着母亲这半年时间居然没有再针对他,更没有打过他。

    风琳就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一点点的长大,依稀有了小大人的模样。

    按照惯例,太阳晒干了草叶间的露水,便是打樵的时候。风池毕竟年纪尙小,大点的树木砍不动,只能选择些灌木与蕨类,每次砍不了多少柴,采取少拉快跑的方式,扎成一小捆用楠竹挑子背回家。湿柴烧起来满是浓烟且草木灰四溢,阴雨天更是不可能去砍柴,所以遇到好天气柴是需要多备一些的,砍断成截,一叠叠码在厨房边的屋檐下晾干。这一天因为前前后后跑了几次,风池觉得自己有些疲乏了,便不想跑远,选择在离自己房子不远的小山包上砍柴。也是凑巧,当他抹去额上汗水,四下一顾,想找个地方修习一会时,无意间瞟到自己住的房子里火光一闪,不免意外。他一时好奇,透过门缝隐约看见风芸正盘膝坐在一块蒲团上,摆着个奇怪的姿势,似乎在练功。

    平时,风芸遵照姐姐的吩咐,练功都是关着门的,这次因风池在山上打柴,一直跑进跑出的没进屋,她便没在意,一时疏忽留下了一条较宽的门缝。

    只见风芸的双臂不时摆出各种姿势,一团小小的火苗在其手指尖出现,如握着一团烛火,甚是神奇。风池见状,倍觉有趣,心想若是自己也能在手指尖凝聚出这么一小团火,就不用每次烧火煮菜时将火石磕得震天响了,也省了被滚滚浓烟熏得只掉眼泪的窘迫。

    此念头一动,风池圆溜溜的眼瞳里突然冒出精光,那一堵门凭空消失了一般,将风芸整个练功的姿态完全展露在面前,他看得清清澈澈。

    于是,风池也依葫芦画瓢的在地上坐下,按照风芸的行功方式,摆出了同样的姿势,接连动了几下手臂。这套功法仅从外观上看极其简单,翻来覆去的也就三个架势,每次风芸都能在三个架势之后从手指尖凝聚出火苗,而风池却什么都没感觉到,不得要领。

    他眉头一皱,又注意到风芸的手指也随着动作不同掐出了不同的手势,他恍然大悟,随着比划起手指来。这些诀印其实很难瞬间比划出来的,手指的弯曲程度就跟掰断了似的,一般人根本做不到,需要经常练习方可成功。但风池学习起来毫无难度,只看了一眼,就能使唤得一模一样,毫无阻碍。

    他只完完整整的将三个姿势配同诀印一起完成了一个循环,就感觉到小腹处一热,似乎藏着什么在里面。

    他顿时高兴起来,接连循环了数遍,小腹处的热度依然如故,手指尖却并没神奇的召唤出火苗来。

    “奇怪呀……”风池挠了挠头皮,无意识的拿起柴刀朝旁边一小截黑乎乎的树根剁去,“呛”的一响,竟发出铁石相碰之声。

第83章 召唤火焰

    几乎是同时,树根处弹出一小圈绿色光罩,将露出地表的根部护住。

    “咦——”风池一愣,寻思这绿色光罩的样子与神树自行发出的防护罩极为相似,莫非这截树根就是神树的毛根?依照神树如城墙般宽广的树干,其扎根于地下的深度究竟有多远,难以估计,但偶尔有从主树根分离出的细根突出地面一点点,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将柴刀一放,伸出手指向这根诡谲的树根摸去,在触碰到绿色光罩的刹那,手指尖被瞬间弹开。

    自从风琳获得回春诀之后,就与神树建立了某种微妙联系,它矗立在那里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似乎能感知到风琳的心神所思,对风池也产生了某种抵触。

    风池已经无法像婴孩时期一样,在神树光罩内来去自如了。随着他年龄越来越大,来自神树的排斥之力愈发加大,即便是砍柴,他也不会选择靠近神树的地方,以免无端被光罩驱逐。可这么一小节黑黢黢的小树根也敢不拿自己当回事,这激发了他的愤怒,再次用力朝树根抓取,与此同时,丹田处出现一团火苗虚影,那层绿色光罩感受到了强烈的同源之力,顿时不再抵触他的举动,其手指摸到了实实在在的主体。

    树根坚硬无比,似乎还带着点热度,就像是人的体温。

    风池诧异,此温度折射出来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握住了某个固然温暖,但他一直畏如蛇蝎之人的手,这个人与他有着相似的一对眸子,总是很严厉,正是风琳。

    风池大惊失色,急忙将手甩开,却是迟了,一红一白二绿总计四个光点瞬息间以树根为媒介一窝蜂钻进他脑海里,赫然是化焰诀、化茧术、回春诀和融火术的修行功法与神通口诀。这种强行输送,就像是顷刻间将两人的思维与意识凝聚到了一起,他想即己思,毫无违和,除了功法与神通,还包括风琳修习术法时的种种感悟、经验,如果不是风池毫无修行基础,就这么片刻的功夫,直接跨级别领会烈焰诀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怪物,你好大的胆子!”几乎是同时,一声娇叱从远处阁楼鹤鸣般响起,一个蓝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朝风池飞掠而来。

    如此大动静,自然也惊醒了练功正酣的风芸,一抬头见小石丘上呆立着一脸惊惧之色的风池,顿时意识到出大事了,便起身飞跑而去,边跑边喊道:“池儿,怎么惹着你娘了?快到二娘这边来!”

    此时,风池也是想朝风芸这边跑的,有二娘作保,受到的责罚没准就轻一些。可他迈不动脚步,脑子里就像炸开了一般,这些功法口诀与行功方式等等,密密麻麻如铺天盖地的蚂蚁在脑子里乱蹿,一会看见一只火鸟在扑棱着翅膀,一会看见一颗六边形的绿色物件在闪闪发光,以致他的手脚不受控制,头疼如裂。

    片刻功夫,风琳已经如一只娇小但狠厉的隼鸟一般,破空而至,在离风池四步之外落下,其光洁的面颊上露出少见的凌厉之意。

    “小怪物!你窃取功法意欲何为?想找死吗!”风琳胸前起伏不定,似乎是在强压着震惊与愤怒,刚刚与自己儿子刹那间的心神交流,在出乎其意料之外的同时,也留下了某种恐惧。这种恐惧来源于她对自己儿子的未知,更不知道儿子窃取自己功法后,会触发什么样的后果。

    “主……主母,我不是故意的……”风池惊惧的望着盛怒的母亲。其实风池能摄取其母的功法,一则他本就是风琳所生,二则有化焰诀为饵,三则是风琳恰好将心神附在神树上进行修炼,四则是风池身含有完整的凤凰传承,四种条件缺一不可,可谓是机缘巧合使然。

    “你真窃取了我的功法?”风琳内心的惊讶与惧意其实比风池对她的惧怕要更甚,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来路不明,其一出生的种种天赋与异相更是自己闻所未闻,所以她固然深爱幼子,但绝不会在他面前显露出来,对他百般提防、百般压制,除了有自己不为人知的考量外,也为了防止他有朝一日成为泽南传说中的“祸害”。

    “主母,我真不是故意的……”风池嗫嚅着说道。

    “果然传言是真的,身怀血脉异能的男婴不可使其成年……”风琳此言一落,一股凛然煞气透体而出。

    风池感到一股窒息之力扑面而来,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黄胖子身体里残留的野性却要敏锐得多了,浑身毛发倒竖,对着风琳龇牙咧齿,狂吠不已。

    “风琳,你疯了,还想弑子不成!”

    风芸法力未复,仅靠两条腿跌跌撞撞跑来终究要慢得多了,好歹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现场,挡在风池身前。

    “妹妹,并非我心狠,此子是个祸害……”

    “胡说八道!我家池儿就是个普通孩子,哪是什么祸害?他怎么你了,你竟欲除之而后快?”风芸气喘吁吁的,据理力争。

    “他窃取了我的功法!”

    “不可能!”风芸像看白痴一般看着自己的姐姐,这等匪夷所思的借口也亏她能说得出口,“他就是一砍樵的小娃娃,就算偷看了你我练功也只是看个表象,你我皆未传给他功法口诀,你的神通更是冠绝泽南,又有谁以什么办法能窃取你的功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看你就是存心草菅人命罢了!”

    “你……”风琳知道仅凭口舌之利自己绝非妹妹的对手,再说此事本身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平常人听到了是绝不会信的,所以她话锋一转,对着风池喝道,“小怪物,我且问你,你是否学会了化焰诀,已经能召唤出火球来?这样一来,你烧火煮菜时就不用再被烟熏了……”

    风池在接收风琳功法的同时,以神树之根为媒介,也将心中所思所想传导给了母亲,二者是共通的,其有限的记忆尽数被风琳掌握。

    其实,风芸这般如临大敌的样子,是误会了自己姐姐的举动,她之所以煞气外露,并非对风池动了杀心,而是与儿子记忆中出现的一个白胡子老头有关,此人是风琳不敢触及的噩梦,她更不知道此人借腹诞子,究竟意欲何为,是否会给泽南带来难以预测的灾难。

    “告诉你娘亲,说你没有!”风芸疼爱地说道,一边用手抚摸风池面颊,替他抹去砍柴时尚未完全干透的汗水。

    “哼,你父亲怎么教你的?莫非要听你二娘之言,平白说谎不成?”风琳截口道。她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她固然确定儿子不知以何种方式窃取自己的功法,可其究竟得手与否尙不可妄下定论;另一方面,自己这个怪物儿子,是否真如泽南古老相传的一般,因是男性血脉传承者,所以在激发血脉潜能方面天赋非凡。

    经过这半年的劳动,风池在增强了自身体魄的同时,抗压能力与心智方面也较之前强大了许多,虽对母亲依然畏惧,但并没有慌张到一塌糊涂的地步。正如姬兴所教育的那样,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愿在母亲与二娘这两位至亲面前撒谎,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学会了没有……”

    “池儿!”风芸佯怒,想让风池矢口否认。

    风池看了一眼一直疼爱自己有加的风芸,没有遵从她的意愿,而是按照本心盘膝坐地,深吸一口气,舞动手臂,同时双手掐诀轮换诀印,同时以脑海中新得化焰诀的功法运转丹田处真气,三个姿势完毕,便代表一个周天结束。也就在其双手放置于双膝之上的刹那,其右手指尖之上一寸处“啪”的一响,一团山桃大的火球刹那间迸发而出,火苗晃动不已。

第84章 造化之血

    “这……”风芸目睹此景,目瞪口呆。

    这也难怪,她自从功法被废,可是花了不少精力才重新在丹田处凝聚了一些真气,化焰诀才堪堪达到初阶的样子,施展出的火焰最多不过桃核大小,而风池这才刚刚第一次施展此术,竟已然达到了初阶圆满。

    风琳心底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妹妹,虽一早有所预计,可看着自己孩子如此轻描淡写召唤出火焰,已然远远超出泽南传说中昙花一现的一众男修之上,此等修行资质岂可仅凭一句逆天所能形容?

    现场三人一兽,只黄胖子这个小犬高兴不已,不停摇尾巴,因为每当风池点着火时,就意味着它有东西吃了。

    正当风琳心绪不宁时,诡谲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风池闷哼一声,手中火团应声而灭,脸颊上猛然赤红一片,随之其身体周围水雾闪现,与那片赤红相对,互不相让,使得他整张脸看起来一红一白,甚是吓人。突然,风池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边滚边喊“肚子疼”,豆大的汗水满头满脸直往下淌,很快浸湿了衣裳。

    “池儿……”风芸刚想上去扶,又想到什么,冲姐姐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风琳喊。

    “那他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

    姐妹二人争执不休时,风池这边喉咙里突然爆出一声龙吟一声凤鸣,其身体就像填充了无数气泡,肌肉一会暴涨一会收缩,体型陡然涨大了数倍,如同成人一般,可这怪异的增大并未停止,直至一匹野马般体型大小,方才停了下来。很快,他头上一会长角,一会长冠,浑身衣裳尽数裂开,其身体也跟着一会出现鳞片一会出现翎羽,不断变换,又彼此矛盾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体上,端的怪异莫名,亦令人不寒而栗。

    风池变身之时,陡然迸发出与其年龄和修为截然不同的威势,竟如洪水猛兽一般,不可抵消。风芸法力低微,差点被强大的气场击飞出去,好在风琳在一侧施展化茧术,两人连同黄胖子一同飞掠开三丈开外,才免于遭受冲击。

    此时,变身中的风池发出惨绝人寰的嘶吼,七窍流血,浑身皮肤龟裂斑斓如老树之皮,皮肤的缝隙里血肉模糊,渗出大量鲜血,将整个地面都染红了。流淌的鲜血与神树凸出地表的那一小截树根相碰,绿色光罩应声而破,坚硬如斯的神树之根竟无法抵御,化成了飞灰,余下手指粗细的一小截深入泥土,才没有同时湮灭,却就此脱离了主根。

    此时风琳姐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风池身上,对此毫无所觉。

    “池儿,池儿……你怎么啦?”

    所谓母子连心,风琳对儿子的种种终究是表象,见子垂危,而自己又束手无策,露出柔弱的一面来,身体前倾,焦灼地看着在血泥里挣扎的风池。

    风池听到呼声,艰难的回过头来,用一对赤红的兽瞳注视着母亲,口出人言:“娘,难怪你不喜欢我,我真是怪物……”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是怪物……”

    “我是!”也许是风琳的呼喊,激发了风池的人性,其头颅一阵变化,再度变成幼童模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母亲,说道:“娘,我不想变成怪物,二娘说你想弑子,你快一点……呜呜……疼啊!”

    风池接连两声“娘”,把风琳数年时间刻意营造的母子之间生分的面具击得粉碎,见儿求死,她又如何下得了手,只能如泪人一般连连摇头。

    突然,风池不成声气的嘶吼一声,就此瘫在地上寂然不动。

    在他身上出现的一应变化骤然停止,身体急剧收缩,又回到了孩童之身,瘦瘦小小的蜷伏在地。紧接着,其身躯再度干瘪下去,就像其身体内还蕴含着某只吞噬精血的异兽,将其浑身血液抽取得干干净净,变得瘦骨嶙峋,裸露的皮肤皱巴巴的,且面白如纸、气若游丝。

    “孩子!”风琳飞身上前,从地上搂起风池,抱在怀中。

    “他怎么样了?”风芸眼巴巴的问。

    “不好……”风琳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风芸又问。

    “不知道,让嬴妈妈她们也来看看吧,或许能有什么办法……”风琳六神无主,想到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可,此事不可外传。”风芸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以其过去身为辅母,数十年掌管织衣部的经历,更了解人性。嬴妈妈等人毕竟非织衣部直系,对“异能男婴不可使其成年”这一泽南历代主母的遗训究竟持何种看法难以确知,就算过去对此不甚关心,可一旦风池具有血脉传承且习得化焰诀的事情外露,难保不横生事端,就算泽南一众首领都不是风琳对手,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风池身边保护,终会有疏漏的时候。再说了,届时一众人等走上门来,以历代主母的遗训相挟,风琳又如何自处?

    “把铃丫头和姬兴叫来吧,其他人就不必告知了。”风芸肯定的说道。

    “也好!”风琳朝天上弹出两团真气,炸裂开来,幻化出红蓝两色的焰火一闪即灭,就算是通知二人前来了。

    风琳这些年将神树之灵一直交由长女保管着,她自可带着姬兴穿越神树岛周边浓雾前来。

    “先去我房里,烧点水给池儿洗洗吧。”风芸又道。

    风琳点头,二人急火火的朝屋子方向掠去。

    黄胖子这小犬跟着二人屁股后跑得几步,骨子里的兽性作祟,对风池留下的满地鲜血起了几分垂涎之意,又偷偷摸摸的跑了回来,在已初凝的血团上用鼻子尖狠狠嗅了嗅,最终没抵抗住原始本能,伸出舌头舔了舔。

    血入犬口,并无半分腥味,反而带着某种香甜。

    黄胖子兴奋了,又接连多舔了一些,越发觉得滋味不错,但它还想再舔舔时,发现舌头肿得如蓬发的海绵一般,将整张犬口都塞满了,既伸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一急之下还差点将舌头咬成了两段。随后,它急忙向风芸跑去,试图寻找帮助,才跑得两步浑身毛发陡然炸开,根根倒竖而起如刺猬,却是一头栽倒在地,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烈火在其身体里爆裂开来,一身毛发瞬息间被烧得精光,狗皮如同焦炭且皮开肉绽,眼看着其狗生到此为止时,其身体里又爆出一团水雾状的气晕,将烈火尽数熄灭,甚至连绽开的皮肉也愈合了。这一火一水互相冲突,在黄胖子身体里反复肆虐、拉锯,其狗命也在失去与还魂之间系于一线。

    黄胖子已经不能称之为黄胖子了,只能称之为黑胖子,跟烧糊了的朽木似的,偏偏这根烂木头不断点燃,又不断被浇灭,反复淬炼,足足持续了半刻之久,其胖乎乎的身躯也在淬炼中不断缩小,最后成了仅拳头大的一只迷你小犬形态,瘦不拉几的,比风池初见它时还要小上了数倍。

    终于,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小犬动弹了几下爪子,翻身爬起,吠了几声,却声小如秋虫撞户,几不可闻。它倒也不傻,吃了这般大苦头便再也不敢逗留了,跌跌撞撞向房子方向跑去,因腿脚过于短小,还被草木绊倒了好几次,打了好几个滚,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

    而风池留下的满地血渍如同有生命一般,透过地表向下缓缓渗透而去,又与泥土覆盖下的那一小截神树之根碰到了一起。这一回,二者之间没有发生互相抵触的一幕,反而分外契合。这一截小根大抵上是脱离了主干的缘故,不再受神树主根意识支配且急需养料补充折断的伤口,二者相触,如水乳交融,竟将血渍尽数吸纳了进去,其之前黑黢黢的外皮,竟有了些许泛红,随后便不再变幻了。

    此时,风琳与风芸正忙着照顾风池,对此地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切毫无所觉。

第85章 定数

    风铃坐在床榻边看着风池瘦如干柴、昏迷不醒的样子,心情很不美丽,又带着一点希翼,与往常一般喊道:“洗衣仔,快起来啦,跟姐姐玩儿去咯!”

    若是以前,风池保准一骨碌爬起来拉她的手,毕竟每一次外出对久困神树岛的他来说是最神往之事了,可如今一点反应都没有。

    风铃虽在几年前有了阿哥,可未有生育。泽南血脉传承中的桎梏,同样作用在她身上。所以,她对自己这个小兄弟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姐弟之间的关系与情感,带着他出去玩时,会让她产生某种错觉,好像这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没有血迹……”姬兴从屋外走了进来。

    他听闻了风芸的转述之后,去风池发病的现场查看了,果然满地狼藉,山石凌乱,草木凋敝,但没有看到任何血迹。当然,他对风芸之言深信不疑,这几年来还真多亏了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将风池拉扯大,这个昔日曾一度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妇人,在抚养自己儿子这一方面竟成了最大的恩人。相反,他和风琳之间因为儿子的关系,反而多了一些嫌隙。

    “没有就没有吧,咱们家池儿不是凡人哩,天赋异禀,就是我姐姐也望尘莫及……”风芸性情泼辣,对于泽南流传的禁忌只是提防他人知晓而已,自家孩子有此天赋,她是高兴万分的,若非风池昏迷不醒,她怕是要高兴得手舞足蹈。

    “住嘴!”风琳厉声喝道,“你就没有发现,池儿发病,就是因偷学了功法所致!”

    风琳的见识远超其姊妹,一语中的。

    “偷学了功法?也就是说,池儿千真万确跟你们一样身具血脉异能传承?”姬兴一来就只听说儿子突发疾病,哪知道还有这一层隐情,想起当初泽泥部主母的告诫以及风池满月庆时泽南一众部族首领的来势汹汹,只觉得后背发凉。

    风琳点了点头。

    “不知娘子打算如何处置?”姬兴问,目光中满是忧虑之意。

    “不要问我!”风琳没来由的喝道,其心中有一股烦躁之意越来越甚,不断影响其心神。

    “若娘子高抬贵手,就将池儿交于我吧,我带他离开这里。”姬兴见风琳如此不通人情,不满道,“我保证,绝不会让他成为泽南的祸端!”

    风琳狠狠瞪了自己夫君一眼,起身离开屋子,飞掠而出。

    “娘亲这是怎么啦?”风铃莫名其妙。

    三人在房内面面相觑,不知道先前还忧心忡忡的风琳,这前后的反差缘何如此之大,仿佛对风池的现状漠不关心一般。

    不一会,风琳就面无表情的折了回来,手掌中还托着一只拳头大小的小奶狗。

    此犬浑身上下连根毛都没有,黑乎乎的,如一节烧糊的木头。

    风琳俯下身去,张开手,小黑犬便落在地上。

    小黑犬却不认生,迈开小短腿摇着尾巴直溜溜的往屋里跑,径直跑到风池床榻边吭哧吭哧的喘气,似乎想跳到床上去。

    “你无缘无故发火跑出去,就是捡了这么条小犬回来?”风芸不忿道。

    “我去了神树。”风琳气道。

    “怎么了?”

    “神树不喜欢池儿……”风琳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风芸诧异,“之前不好好的?”

    “池儿发病时,折断了一截神树的树根。”风琳苦笑道,“神树也不喜欢黄胖子,就是这条小黑狗……”

    “这是黄胖子?”风铃讶然,看着床榻下一直想爬上床,却只能在床脚下折腾的小不点。

    “它吞食了池儿发病时流下的血,所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风琳继而转头面向姬兴,“夫君,我先前并非针对你,我的心神被神树影响了,我已经答应神树尽快将池儿迁出神树岛……”

    “原来如此,却是我错怪了娘子。”姬兴惭愧道。

    风琳摇了摇头,走到床边,握着风池的小手,一时无言。

    她将风池从病发地抱回屋子时,心神中就骤然出现了神树对自己儿子厌烦的反馈,她对于神树这种无端的情绪一直忍着不理不睬,直到神树步步紧逼,并试图占据并掌控她的思维,她才不得不前往神树之下与之沟通。当她将手放在神树斑驳的树皮上时,才知晓神树的反感源自何因,同时通过神树指引找到了卡在石头缝里的黑色小犬。

    风琳试图说服神树,不要反感自己孩子,可神树非常坚决,没有通融的余地。她无奈之下,只好答应它尽快将风池迁徙出神树岛,这才安抚住了神树。

    “姐,你真不打算让池儿学习功法?”风芸忽问。

    “且不说你此话乃大逆之言,而是池儿不能施展法力,你怎么还不明白?此次发病,就是因施展化焰诀才导致的。”风琳蹙着眉头说道。

    “既然这样,我倒有一法,或许可以唤醒池儿。”风芸有几分笃定。

    “什么办法?”

    “你当日怎么废除我功法的,你对着池儿试试。”

    一语惊醒梦中人。

    风琳当即掐诀,手掌中托起一团耀目的白色火焰,朝着风池腹部一点,正是融火术。然而,风池丹田处空空如也,竟无半点真气泄出,就如凡人一般。

    “怎会如此?”风琳对小儿的病情完全没有办法了,她一低头,见小黑犬正在使劲扒拉自己的裙摆,便将它抓起放在床上。

    小犬顿时高兴了,连滚带爬的跑到风池头部边缘,伸出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然后安心的趴下打起瞌睡来。

    小犬对主人不离不弃的举动,让风琳一直难下的决心吃了一粒定心丸。所谓为母则刚,就算那是自己不敢触及的噩梦,为了自己儿子眼下也顾不得了。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风琳丢下一句,再度穿门而出。

    浩瀚的云梦泽,平缓依旧。

    只是因今年春发生的那场变故,来此捕鱼的氏族人终究是少了。

    风琳一路御风而行,只几个起落,就已经穿越十数里之地,在水泽边一块突出的礁石上立定。

    习习微风,吹动她的蓝裙,显得风姿绰绰。

    她站在礁石上立定片刻,面庞上显现少有的畏惧之色,银牙一咬,盘膝而坐,运转丹田,将神识无限朝云梦泽无边的水面投射而去。

    五十里之外,依然是一片白花花的水面,却已经是风琳神识扩张达到的极限。

    正当风琳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所思灌注于神识中对着这一片湖水喊话时,在深邃的波纹中,一双赤红的,无比庞大的眼睛出现在她的识海中。

    “你找老夫?”声音低沉,却如敲响了黄钟大吕,嗡嗡作响,带着莫名的庄严与高妙。

    “敖……敖先生……”风琳咬着唇道。

    “看来你也没傻到透顶,还是分得清现实与梦境的……”

    对于敖旷的轻视之言,风琳只能充耳不闻,道:“敖先生,我儿病了。”

    “老夫知道,你且回去吧。”那对赤红的眼珠闪了闪,传音道,“三日之后,自会有人前来送丹药……对了,此人你见过的。”

    “我儿之病能治否?”

    “能,但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吾儿病好之后又当如何?”

    “哼,尔等愚昧之人,以讹传讹,是担心吾儿会成为泽南的祸端吧?且放心吧,他的路不在这里……”

    “妇愚钝,亦知吾儿非泽南所能容纳,先生大能,却又缘何让他久居妇侧?”风琳知晓,风池虽是从自己腹中诞下,可其来历实在太莫测高深,就算心中有万般不舍,也知道该留则留该不留则放弃的道理。

    其实,她对将风池软禁在神树岛,更多是出于保护,这个“爷”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是大祸临头了;她对风池百般压制,也有其小心思的,是希望磨去他身上棱角与灵性,将他变成一个普通人,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拥有这个儿子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只是其中隐情她无法向姬兴与风芸等人解释。此外,从她当上主母那一天开始就下了重誓,一切以部族安危为重的,敖旷若见不得她“虐待”儿子,没准就将风池带走了,部族也就少了未知的风险。殊不知,敖旷见她变着法的针对风池,反而更顺遂了自己的心意,只有让风池从小被打压,在逆境中成长,方可养成孩子坚韧的性格,才有可能在生不如死的血脉冲突病发之时,保持一线生机。

    “吾儿年幼,不可常伴老夫之侧,时日一久必受老夫影响,水火血脉之冲一起,有殒命之危。”红瞳逐渐模糊暗淡,法相即将隐去,末了,隐隐又传来一句,“有些事情不便与你明言,诸事皆有定数,此为天机……你且顺其自然吧……”

    至此,风琳才算松了一口气。

    敖旷离去时的一句“顺其自然”,等于是给她指明了方向,接下来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处置一应事宜了。

第86章 齐人之福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日里,风池依然昏迷不醒,因失血过多,其浑身上下的经脉尽数从似纸一般薄的皮下显露出来,如爬满了蚯蚓干瘪的残尸,显得分外怖人。若非他鼻翼还有淡淡的呼吸,与一风化的干尸相比亦相距不远了。

    三日里,风池滴水未进。

    风芸每日都要费劲周章炖煮肉糜,尝试着给风池喂食。姬兴就在旁边帮忙,将风池扶起,以便以于她施为,可每次将汤水灌到风池嘴里总会自动流出来。

    风琳知道症结所在,也曾出言阻止妹妹与夫君这般徒劳无功的举动,可风芸分外执拗,每日三餐,她都会如此施为,没有一日停歇。如此一来,风琳也只能听之任之了。相较而言,风铃就听话多了,在风琳的吩咐下返回了部族高台大院,依然照常主持部族事务,以免引发他人猜忌。

    三日里,显得最清闲的就是风琳了,她虽也在房子里未出,但一直在打坐调息,显得讳莫如深。姬兴问她为何不施救儿子,她说自会有人前来帮忙,让他稍安勿躁。对于娘子的言语,姬兴半信半疑,风琳也不向他解释。风芸说她冷血,她同样置之不理。她的修为之高深,原是不需要时刻看着风池就能感知到他身体细微的变化,跟一个低阶异能者和一个普通人解释过多,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们也未必理解,实际在她看来风池的情形要好多了,呼吸平稳了许多,最难的关卡已经过去了。

    风琳揣度,敖旷三日后方派人前来,或许是在等待最合适的用药时机吧。

    第三日,天下起了小雨,将整个神树岛包裹在粘稠的水幕里。

    天要黑未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悠远的长啸声,有人正朝这边飞速奔走而来,其来势极快,神树岛周围浓厚的雾障竟不能迟滞其分毫。

    片刻之后,姬兴就听到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入耳朵,似乎是在咒骂这该死的天气,打湿了其肚子里的真气?

    真气也能被打湿?

    姬兴将目光投向风琳。

    风芸同样将一对眸子投向姐姐,不曾想三日之际真应验了风琳之前的话语,果真有人前来相助了。

    风琳松了口气,从蒲团站起,就要向门前迎去。一道灰色影子,只一闪,就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吓了一跳,急忙收住步伐,定睛向来者看去。眼前之人高高瘦瘦的,穿着灰袍,袍子上绣着阴阳图案,只是有些脏了;再看其面部,是一张清癯的脸孔,冉冉有须,但头顶发髻散乱,垂下了数缕长发,遮挡了一只眼睛,显得有些邋遢;其浑身湿漉漉的,而粘黏了不少污垢的脖颈处,还挂着一串氏族人常用来计量年月的绳结。

    此人风琳是见过的,修行者的记忆力本就远超常人,虽是在半梦半醒间短暂的一晤,可也听得清楚,当时敖旷称此人为高州。不过,此人形貌与上次所见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可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高先生,你可来了,可让为妇好等。”风琳笑着说道。

    “咦,这些年第一次出来,可算见着一个好看的妇人了,不错不错,可憋死俺道爷了。”高州立刻摆出一副潇洒的样子,用手摸着几缕胡须,满脸笑容的对风琳连连点头。

    “先生说笑了。”风琳岂会听不出对方言语中的调侃之意,面孔一红,心中亦越发觉得诡异,此人之前可是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缘何今日见了这般不堪呢?

    “男修!”风芸看见高州出现,惊讶出声。

    “男修怎么啦?你不就是个女修吗?”高州朝风芸一瞪眼,猛将一身威势散发出来,风琳还好,略晃了晃就稳住了身形,但风芸和姬兴却遭受不住,就像肩膀上突然压上了千金重担,腿脖子打颤。

    “先生不可!”风琳施展化茧术,将二人卷起朝自己身后带去。

    这时,高州一伸手,竟一抬手就破了风琳的术法,将风芸提到了身前,其散发出来的威势亦瞬间收敛了。风芸这辈子只在姐姐手下吃过瘪,曾几何时被男修这般轻易擒拿过,一张脸顿时变了,赤红一片。但高州并无伤害她之意,而是摸着胡须定睛看着风芸连连点头,赞叹道:“啧啧,这才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的漂亮妇人呀,真真是好看,爱看,道爷好多年没见过了……福生无量……”

    高州围着风芸转了个圈,脸上带着笑,对其丰腴饱满的身材赞叹不已,但也仅此而已,并无进一步举动。

    风芸听在耳中,也不知是受用还是惊骇了,只能任凭其一对不大的眼珠子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此妇人是你娘子?”高州突然冲姬兴问道。

    “前辈,当日我族蒙前辈恩德,无以为报,今日得见先生实乃三生有幸!”姬兴见到高州,自是高兴万分,单膝下跪正正式式的施了一个大礼。昔年他宰杀巨鲶精怪,正是高州路过灰石部,给他和鸠面老妪说明了食盐这一泽南从未出现过的矿产之地,着实改变了灰石部一直以来的落后面貌。

    “哎呀,我问此妇人是否是你娘子,你下什么跪啊?”高州不耐烦的摆摆手,一个闪身就到了姬兴跟前,将他一提而起。

    “非也,此人乃晚辈幼子二娘。”姬兴老老实实回答。

    “二娘?那不就是小妾吗?也是你娘子啊,消遣道爷作甚?”高州不满道。

    “何为小妾?”

    “连小妾都不知道?你小子傻呀!”高州恍然大悟,一把勾住姬兴脖子,勾肩搭背的将姬兴带到一边,似乎是想私底下好好跟他说点私密话,但喉咙一敞开,却不知道要压住嗓音,瞄了风琳姐妹一眼,就这般大大咧咧的说道,“小子,你也知道道爷对你有恩,今儿道爷再给你个大恩,这两个妇人你看见没,各有千秋啊!一个正经,端庄秀丽,法力也只比道爷差了那么一点点,这是大家闺秀的范儿,适合做正房!另一个年纪看起来略大了些,可身上也大呀,嘻嘻,很舒服的,适合做二房,全拿下来轮流侍寝,可享齐人之福啊!”

    姬兴印象中,高州此人如同仙人一般,今日这般模样,完全颠覆了以前的认知,不由得呆住了。

    另一边,风芸听了高州言语,却是用媚眼儿嗔视了姬兴一眼。

    风芸此番情状落在风琳眼中,她哪里还忍得,顿时面色一紧,斥道:“高先生,你乃救我小儿而来,到了此处却颠三倒四,究竟意欲何为?”

    高州闻言,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一挺身规规矩矩的站直了,咳了一下嗓子眼,貌似正经道:“对对对,办正事要紧!”

    “还请前辈跟我来……”姬兴立刻指引高州向床边走去。

    “不用了,就这里治!”高州忽笑眯眯的冲姬兴瞅了瞅,以温和的口吻如同问小孩一般说道,“你哪儿不舒服呀?”

第87章 颠三倒四

    以高州的年龄,虽看似是个中年人,但修行日久,实际岁数只在风琳之上,二人虽修炼功法的方式不同,若以境界而论,相差不远,可为同辈。但高州此言一出口,不仅将风琳拉低了一个辈分,还有直言其老牛吃嫩草之意,也不知他是真的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对风琳斥责之言不满而刻意为之。

    高州将姬兴误认为风琳之子的言词,将风琳一口怨气激得堵在喉咙里硬是发作不出来,粉面通红,只得一跺脚,别过头去。

    “咯咯……”

    另一边,风芸却如只将要下蛋的母鸡一般,一面手指着高州,一面捂着自己小腹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肚子疼,几乎笑岔了气。反正她是横竖斗不过自己姐姐的,可这个疯疯癫癫的高州一句话愣是将家姐气得七窍生烟,她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前辈,是我小儿病了,他还躺在床上呢!”姬兴只能掩饰尴尬,向床榻上指了指。

    “哦……”高州这才一拍额头,朝床边走去,装模作样对着沉睡中的风池瞅得一阵,伸出一只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的手作势就要向风池抓去,才伸到半途又停住了,惋惜道,“哎呀,以前我救人都是要用真气的,不巧今儿下雨,把真气打湿了,这可怎么救人呀?”

    “可笑,以高兄修为早就可以做到真气外放抵挡风雨,何苦定要把自己淋个湿透!再说了,真气何来打湿的道理?”风琳对高州越发不耐起来,心中亦诧异,敖旷为何派了这么个成熟不足败事有余的疯人来此?

    “真气外放抵挡风雨?还能这样?我试试……”高州顿时兴奋起来,袖子一抖,就站到了屋外,眯着眼睛向天瞄得一阵,摇头晃脑的哼了一声,其身体外陡然出现一层莹白色气罩将雨水挡在了外面。

    “咿呀,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护体真气嘛!”高州大笑,如个三岁顽童一般,一下跳到屋檐下,一下又跳到地坪中,忙活了三个来回,这才笑吟吟的走进屋内,咳嗽一声,正色道:“既然真气不会被打湿了,那救人自然不在话下了……”

    话音落处,高州从怀中取出一粒散发出晶莹光泽的红色丹药来,顿时满室药香扑鼻,他伸出手指只一弹,无需撬开风池嘴巴,丹药顿时没入其内,然后他就在站在一边发起呆来。

    姬兴挠了挠头皮,问道:“不是要用真气吗?”

    “真气?为什么要用真气?”高州纳闷道。

    “前辈先前说要用真气方可救人的……”

    “那是一般情况下要用,救这小孩就无需这般费事了。”高州见姬兴满脸狐疑之色,生气了,大声道:“你不信?”

    “噗嗤——”风芸再度笑得前仰后合,这些日子她是食不甘味,可自打这高州进了门,她是实在憋不住笑。

    “这婆娘笑起来真好听,嘿嘿……”高州夸赞了一句,又回头胸有成竹的对姬兴说道,“这粒丹药是用道爷我自己一大半的精血炼制的,入口即化,自动进入这个小儿体内产生药性,所以不用真气就可以治病了,知否?”

    果然,不消片刻,风池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苍白的皮肤表面渐渐有了一丝血色,虽仍沉睡不醒,但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有了好转迹象。

    “不知我儿此番可否痊愈?”姬兴陪着笑问,见风池有了起色,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差不多吧……我以后还要来的,只能慢慢治……”高州说完,又从怀中取出几粒如先前般的丹药托在手中。

    “不如这样,前辈不妨将丹药交给晚辈,小儿若再发病,就由晚辈自行给小儿服药,就不劳烦前辈反复奔波了。”姬兴适时提醒。

    “不行,服药需要讲究时辰的,你不懂。”高州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像怕被人抢了去一般,急忙将丹药重新塞入怀中,“这些丹药全是用道爷的精血炼制的,可宝贵了,也不能用错,错了会出大麻烦的……”

    高州虽疯疯癫癫的,但对于自己的使命却是分外清晰,这些丹药看起来外观一样,实际大不相同,先后有序,决不可弄混。

    “多谢前辈!”姬兴见高州如此郑重,又为自己儿子耗费了如此大心血,不由感激之余大喜过望,施礼道,“我娘子能请得前辈前来施救,实乃我儿之大幸!”

    “你娘子是哪一个?没人请我来救你儿子啊?”

    “那先生是如何来的?”

    “我自己来的啊!”

    “那先生事先知道我小儿病了?”

    “不知……”高州似乎想到了什么关节处,使劲扣了扣头皮,自言自语道,“是呀,道爷我为何会来救这小孩呀?怎么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前辈不妨先请回去歇息。”

    “回去?回哪?咦?道爷刚才是从哪里来此的,怎么也不记得了?”高州失心疯一般神神叨叨的,在屋内踱来踱去,不时昂首望着房顶,露出思索之态。

    姬兴还想说什么,风琳却走了过来,微微向他摇了摇头。

    姬兴懂了,不再言语。

    “高先生,若小儿已无大碍,你有事不妨先走一步。”风琳忽脆声说道。

    “对对对,道爷确实还有大事要办,走了!”高州反复思索而无所得,但风琳之言给他指明了方向,当下不再停留,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穿窗而出,瞬息之间无影无踪。

    风琳望着空空如也的窗洞,思量片刻,竟双膝着地,对着高州离去的方向大礼参拜。

    高州以自身精血炼制丹药给风池服用,姬兴与风芸二人听不懂其中关节,她自是心知肚明,若是血脉异能者这般折腾,早已法力尽散,非死即伤,即便高州的功法与泽南不同,但殊途同归,此代价之大不言自明。

    通过姬兴与高州简单的对话,风琳知道,必然是敖旷对高州施展了某种术法,将其记忆抹去了,只留下了其医治风池的命令。这么一个高阶修仙者,法力还在自己之上的大神通之士,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药鼎,风琳在感激的同时,心中不免升起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愧疚之意,毕竟,若非因为风池或许他不致如此。

    风琳仅将事情猜对了一半,因为高州这般疯疯癫癫在前,敖旷动手脚反而在后。敖旷教授高州以换血秘法激发法力增幅,高州确实得了实惠,法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蹭蹭往上涨。以此秘法的霸道,根本无需敖旷明言,高州就知晓必然有隐患,但他无法停止,无他,对于一个困在聚元境中阶多年法力没有寸进的修士而言这是无法忍受的,除非已经放弃了在修仙一途,否则他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耗尽寿元,现在既然有了进阶到化形境的希望,就算明知是饮鸩止渴,他也会义无反顾的一头扑进去。敖旷对高州动了手脚后,高州的情形其实已经要好多了,至少还知道按照敖旷的旨意办事与日常的功法修炼,否则他能眉飞色舞的对着一块石头三天三夜不停歇地进行深度交流。

    高州是走了,但在姬兴与风芸的心里同时留下了疑惑,风琳究竟是如何请来这么一个法力高深的疯子给风池治病的?

    但是,风琳没有任何解释,她总不能跟姬兴说,孩子还有一个父亲在暗中操控这一切吧?

    不解释,有时便是最好的解释。

第88章 囚笼

    通过两山夹峙之间一处狭窄的通道,越往内走越宽敞。

    一片秋天的原野展露眼前,野草繁茂,灰岩斑斓,间或生长的几株参天古树焕发出鲜亮的金色,与这个季节交相辉映。

    数年之前,姬兴初入此地时曾遥想,若命运眷顾,带着心爱的娘子住在这里,生儿育女,该有多快活!而今,他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却没有一个让他称心如意安享天伦的家庭,而这片如世外桃源般的盆地竟成了自己唯一孩子的囚居地。

    只是,风池显然并不明白自己父亲心底的悲伤,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奔驰在这片金黄的沃野,上蹿下跳,不时欢呼出声,一边高喊着说这边有好多的葛根与木薯等等,他有限的年龄在神树岛被关了太久,以为这片新鲜的土地会是自己的乐园,却不知自己以后的岁月将在这块呆久了想吐的囚笼里慢慢消耗。

    风琳放开神识,查探这片被姬兴意外发现的所在,就像他所描述的一样,此处并无猛兽留下的踪迹,面积足有百顷,仅生活着一些弱小的对人无法造成伤害的动物,盆地与陡峭山脊之间的落差都在三十丈以上,崖壁如被刀劈斧砍,很难攀岩而上,唯一的出口就只有那条若不仔细观察都发现不了的石缝了,而石缝之外便临水。

    风琳正为如何安置风池发愁,有了这么个得天独厚之处,倒解了烦闷。

    风池在服用了高州送来的丹药后,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恢复了往日生龙活虎的样子。风琳告诫他,即便他学会了化焰决等功法神通,以后千万不可再偷偷练习了,最好全部遗忘掉,否则下次发病可能更加厉害,会变成他讨厌的怪物,且无药可治。风池吃了这么大的亏,哪会不晓得其中利害,就是想也不会再朝这方面想了。

    风琳看了远处风池欢天喜地带着小黑犬在草地上打滚的样子一眼,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面罩寒霜,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听好了,若是敢背着我……让你们灰飞烟灭!”

    风芸白了姐姐一眼,又满目风情的瞅了眼姬兴,却毫不示弱的轻笑道:“那可不好说。”

    姬兴听她们二人跟打哑谜一般,一时不知所指,随后也明白过来,头一甩,径直朝自己儿子走去,此姐妹二人他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在毫无灵气的泽南,风琳的烈焰决若想再有增进,就只在神树岛或者靠近神树岛的位置继续修炼,这片盆地离神树岛太远了,她作为一名高阶异能者不可能长时间呆在此处,照顾风池的担子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风芸身上。她在风芸身上种下了印记,不担心妹妹会跑出去练习邪功,她担心的是妹妹对自己夫君那若有若无的觊觎之意。

    以前,风琳没有这种担心,可风池将风芸与姬兴连到了一起。相较于她这个亲娘,风芸对风池更尽心,至少在旁人看来皆是如此。虽姬兴与风芸之间闹过不愉快,但这些年风芸的付出他都看在眼中,二人早已冰释前嫌,他对风芸只有感激之意,且姬兴也肯定会时不时来探望儿子,在这种情况下若风芸软语相求,风琳可没有绝对把握姬兴真能无动于衷。毕竟,泽南这块地方历来的习俗本就没有什么男女之防的,男女结合全赖两情相悦。

    “你最好安分点!”风琳道。

    风芸对姐姐的警告不屑一顾,反而拔高了声腔,冲姬兴吆喝:“哎,你跑什么跑?那个疯子说什么齐人之福,你不想要啊?”

    姬兴闻言,走得更快了。

    风琳狠狠盯了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泼皮妹妹一眼,一跺脚,快步向儿子走去。

    风芸兀自格格大笑,丰硕的胸脯乱颤。

    风池听到二娘之言,疑惑的抬起头来,对快步而来的父亲问道:“爹爹,什么是齐人之福啊?”

    “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姬兴虎着脸道。

    “哦”风池应了一声。

    “走,带你去住的地方。”姬兴一把拉着儿子,一手抓起小黑狗,朝着他过去住过的山洞走去。

    姬兴在没与风琳结合前,在此处住过一段时间,依照其勤快的个性,虽是居住在山洞之内,维持日常生活的物件在当走货郎时都齐备了的,什么木床、镬、青铜灯盏等等全部零零散散的搁置在山洞内,只是蒙上了些灰尘,山洞前方还用碎石规整的码砌了尺许高的门槛,阻挡蛇虫进入。

    风池看什么都是新奇的,越看越喜欢,并强调自己也要找一间独立的山洞,把这里留给二娘。姬兴当然不会反对,随着儿子越来越来大,再与风芸黏糊在一起也不合适了。

    好在,崖壁上被水侵蚀出来的山洞不少,只是大小有别。风池跟着父亲边走边看,很快就有了自己的规划,什么粮仓、饲养仓、苎麻仓、织布仓……等等,就一一提了出来。姬兴连连点头,说自己只帮他将卧室建好,余下的让风池自己完成,甚至还提议将断崖瀑布处的水引流到他们居住的山洞这边来,这样不论捕鱼还是灌溉,洗衣服等都要方便许多。如此宏大的工程,要完成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风池没想到其中的难度,只是一个劲的叫好。姬兴陪着儿子哈哈大笑,心中苦涩却不能说出来,风池在这里可不是住一日两日,有可能是一辈子,岁月如此漫长,他该怎么度过?姬兴只能尽可能的提出耗时极长的事情给风池慢慢去做,消磨单调的由日升日落描绘的简单光阴。

第89章 另一个神树之灵

    雪峰。

    山体巍峨,如一根巨大的擎天玉柱矗立在泽南莽莽丛林之上。虽是早秋,皑皑白雪就已经降临到了这片从未有氏族人涉足的雄山之巅。它与周围的群山完全不同,没有多少山的具体形态,就那么突兀的拔地而起直插天际。

    雪峰与神树,一南一北,遥遥相对。

    不过,氏族人中不乏关于雪峰的传说。有人说,雪峰原先应该也是一颗神树,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它长到这么大的时候突然死亡了,其留下的树干经过岁月的洗礼,风化,渐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种猜测毫无实据,不过也与雪峰的形态有那么几分吻合。

    雪峰之巅并不像从山下看上去那样是尖耸的,虽然山顶占地极大,山顶之上又衍生出了某些凸起的小山丘,但其整体是平整的。因常年积雪且风力强劲,山顶的林木并不茂盛,植物也大多长不高,无限度的贴近岩石生长。

    从未有氏族人到达的雪峰之巅,却是普通鸟兽的乐园。鸟类有翅膀,要到达这里并不困难,那些野兔、麂子之类的走兽出现在此处就显得非常诡谲了,它们是如何突破那光秃秃的山体到达此处的?

    在山顶生活的最大兽类群落,是一种黑背大猩猩,足有近两百头,且个个体型健硕庞大,最小的也有小牛牯大小,它们是这片山顶的统治者。在山顶正中处一山洞之前,这些黑背大猩猩们的王,那头一巴掌将姬云拍成肉酱的黑背皓首大猩猩此刻正趴伏在地,双臂掩耳,一动不动。因为有一个声音不停在对着它罗唣,它实在架不住对方无休止的絮絮叨叨,只能采取这种无可奈何的方式应对。

    “拿来!”

    “那东西你们拿着没用。”

    “道爷的话你也不听?”

    说话者正是身着道袍,一脸邋遢之相的高州。

    皓首大猩猩并不惧怕这个疯疯癫癫的道人,二者道行接近,如果动手很难说谁胜谁负,而只要它招来自己的族群,要灭掉这个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家伙可能办不到,但要将他驱离是很容易的,但它不能也不敢这么做。兽类天赋的嗅觉与感知能力是极强的,尤其像它这样已经修炼了数百年,产生了灵智的高阶精怪,因为它从这个疯子身上隐隐约约嗅到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气息,虽不知道这股气息的来源,但绝对是它不敢拂逆的存在,所以这个疯子再怎么出言无状,它都只能忍着。于是,它占山为王的消遣日子到头了,不能再随意的去巡视自己的领地,不能闲得无聊时去抓其他小动物到山顶上来玩,还得时时刻刻听他的吩咐。当然,它也尝试过不听这个疯子的话,还是按照原来的习性生活,祸事也就来了,这个疯子将它的儿孙辈欺负得嗷嗷乱叫,鸡飞狗跳,看见他出现都打哆嗦。

    “畜牲,你知道道爷问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吗?”高州见说服不了皓首大猩猩,故意泄露了一点机密。

    皓首大猩猩对“畜牲”的称呼很不满,可见对方说得认真,不免打起精神侧耳听着。

    “告诉你,孵蛋……”高州面庞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皓首大猩猩拟人化的露出疑惑之色,似乎想静听下文。

    “这可不是一般的孵蛋,要准备很多年的……”高州说到这里,一手抓着脖子上挂着的计量年月的绳结数了数,“从现在算,怕是还得十年左右呢。”

    皓首大猩猩铜铃般的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孵蛋它是见过的,天上飞的禽鸟都是靠孵蛋繁殖的,可从未听闻孵蛋需要耗费如此之久。

    “没见过吧?道爷孵蛋,岂是尔等畜牲所能知晓的?”高州说到这里,捻着自己稀稀拉拉的几根胡须,很是得意的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啊……孵蛋还需要几个步骤,首先是需要你们这些修炼有年月的精怪的血,再就是你藏起来的那个东西,晓得吧……可不能告诉其它畜生,要保密!”

    高州想伸手摸摸大猩猩的脑袋,却只够到其鼻子处,也不客气的拍了一巴掌。

    皓首大猩猩见他说得认真不自觉的点点头。

    “你要监督其它的畜牲赶紧修炼,提升本事,别整天就知道搂着精怪婆娘睡觉,告诉它们,道爷给的丹药不是白拿的,到了那一天若不能让道爷满意,扒皮抽筋!”高州说到这里,神情凌厉起来。

    皓首大猩猩心中一寒,眨了眨眼睛。

    “诶,你那东西真不打算现在给我?”高州绕了一圈又转了回来。

    皓首大猩猩连连摇头。

    “好,道爷只是好奇,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想先看一看……”高州瞥了眼猩猩那巨大的脑袋,见它仍无动于衷,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道爷还要修炼,不跟你这个畜牲磨蹭了,到了那天道爷不信你敢不拿出来,哼哼!”

    说完,高州一甩袖子,径直朝山洞内走去,边走边哼着一段不知名的花腔小调。

    此间山洞,原本归皓首大猩猩所有,实际历代黑背大猩猩的王都住在这里,算是祖业。自从高州到了这里,就被他大大咧咧的抢了去。

    皓首大猩猩对此可以忍,但是涉及那件东西,它却始终不愿交出去。它知道这件东西留不住,可只要多掌握一些时日也是好的,因为此物是它们族群的传承所在。

    它见高州进了洞,便转首纵身而去,其庞大的身躯在突兀的山丘之间穿行分外利落,每腾身一次,就横跨了二三十丈距离,最后在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山石顶端停了下来,双臂成拳耸肩而坐。平时,它最喜欢坐在这里看太阳和月亮,领略一览众山小的泽南大地。今日,它有些心神不宁,一张嘴吐出一团六边形、呈灰白色的物件来。此物不过桃核大小,晶莹剔透,像包罗了大千世界如内,却又像是个死物,毫无气息传出。它眯着眼睛看了看,又将此物吞进了腹中,呼出一口白汽,就此坐卧不动了。

    此时,万籁俱寂。

    皓首大猩猩回忆起了往昔的岁月,上一代黑背大猩猩之王将死之时,将此物交给了它,并用它们才懂的兽语嘱咐它好好保管,同时也将兽类中一个古老流传的往事告诉了它。

    据说,有那么一日,天空出现了一只色彩斑斓且体型硕大无朋的巨禽,它一边凌空飞翔,一边随机将看见的人与兽抓到了其宽广的背部,载着它们与他们一起飞行。最后,此巨禽飞到了一片汪洋上空,一头栽了下去。巨禽一入水其身体瞬息间演化成了山川河流,也就是现在的泽南大陆。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月,这片大陆上长出了两棵大树,一颗现在还在,在人族聚集之处;另一颗长在兽类聚集处,不知何故竟突然枯朽了,百兽震惶。黑背大猩猩也不知哪一代的先祖,终于在某一天爬上了枯朽的大树之巅,捡到了这个六边形的物件,并一直传承至今。

    相较于人类短暂的寿元,兽类在这片丛林地带生存可谓得天独厚。成了精怪的兽类寿元是人类的数倍甚至是数十倍,信息传播轻易不会出现断代,它们代代相传,将古老的见闻传播了下来,虽不一定句句属实,可终究就能摸到一个大概。

    而在泽南大陆繁衍的人类就不那么幸运了,丛林地带条件恶劣,人均寿元低下,五十岁即是高寿。加上此地没有灵气,血脉异能传承者的进阶难于登天,可若没修炼到一定程度,寿元也不过比普通人高那么一截,加上还发生过不知多少次部族之间的战争,很多关键信息就这么遗失在岁月长河中,面目全非,最后一片空白。

第90章 十年

    十年,人生没有几个十年。

    姬兴的鬓角已经长满了华发,虽然腰身依然挺拔,可曾经刚毅年青的面庞已经布满了岁月的灰。风芸这十年功法并无太大长进,一身法力被废后,一切从头再来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风霜遮掩了她往昔的容颜,已是半老徐娘。相貌并无太大变化的就只有风琳了,与其亲生女儿风铃站在一块,似乎她还要稍显得年轻一些,于是一度消失的香蒲草编织的草帽又戴在了她的头顶上,只在几个亲近者面前展露真实的容颜。织衣部的祭师嫆妈妈仙去了,接替她的是一个年仅四岁的女娃娃,尙在父母庇佑下生活着,修炼功法则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成为独当一面的异能传承者还为时尚早。那个古灵精怪的风雀死于难产,赢骥死于疾病,曾经很多熟悉的面孔在无情岁月凝聚的长河里消逝。

    姬兴与当初一同前来织衣部走婚的姬阳,姜明,姚涛,姚秋汇聚到一起时,都以老兄弟相称了,在一块谈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返回旧部,落叶归根,这是绝大部分氏族男性的选择。实际上姜鹊已经捎了信来,以前灰石部那些个挑担子的舅舅辈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部族里仅靠姚猛一人已经使唤不过来。

    走与留,难下决心的是姬兴。虽他与风琳曾有过风花雪月下的誓言,可他知道,从相貌上看自己已经配不上她了,虽然她从未嫌弃过他,二人一直相敬如宾。实际上风琳也察觉到了他心态上的变化,反而更加黏他了,温言软语,耳鬓厮磨。此外,最令姬兴难以释怀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十年时间,如果按照氏族传统,风池十五岁的年纪已经算是成年了,相貌亦出现了很大变化。他身高八尺有余,虎背熊腰,剑眉星目,长发披肩,虽仪表算不上俊美,但五官端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强悍的气息。只是这份阳刚之气,却因其苍白的面容与皮肤而打了折扣,眉宇之间有一种化不开的病恹之态,与其健硕的体型格格不入。自从到了这与世隔绝的盆地之中,十年时间他见过的人就只有自己的几位至亲,每一天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久而久之,他越发沉默了,有时一天到晚都不愿吭上一声,就算风芸使出浑身解数逼着他讲话,他也仅仅一笑了之。单调乏味的生活摧毁了他生而为人的乐趣,整个人显得越发木讷了,除了将体力挥霍在总也干不完的事情上,他已经找不到其它乐趣。

    这片盆地却在十年里发生了很大变化。在风池和风芸居住的山洞前,风池建起了遮雨的凉棚,地上铺满了捡来的石块,避免粘泥;尤其是风芸住所前,因她喜欢花,他就前前后后修葺了数个花圃,栽满了花朵与好看的绿植。他当初设想的粮仓、饲养仓、苎麻仓、织布仓都实现了,甚至还在瀑布下方的水潭边建了个磨坊。

    氏族人所会的生活技能,除了武技以外,风池样样都会,精炼矿石、铸造青铜器,织布、缝衣服,制作家具,驯养动物,制作泥胎、烧制陶器等等,他在生活中不断学习并付以实践,在这片孤立的世界里,这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工具。将断崖瀑布之水引流往住所前的工作,他也开始着手在做了,只是这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只能假以时日,慢慢进行了。

    最初,那该死的水火之冲引发的疾病,风池每三个月发作一次,现在慢慢发作得少了,半年才发生一次,每次发作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又转了回来,也是奇怪,固然每次发作都生不如死,可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常态,反而能忍受了,就像这具躯体不是自己的,既然死不了,就随它去吧。最近的一次发作,他忍着几乎裂开了身躯的疼痛,仰望着璀璨的星空,还保持着清晰头脑的对风芸说“二娘,今晚的星星真好看啊”,风芸瞬间泪流满面,既为了他的病痛,也因为他的坚强。这一次,风池瘫倒在床上时没有昏迷不醒,他总算看见了那个邋里邋遢传说中给自己治病的疯子,并向这个为他治病的疯子了一段话。

    “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治病,我这个样子与死了有何分别,下回别来了,让我回我来的地方吧,谢谢了……”

    风池的心智已经成熟了,虽然看起来远比氏族内的青少年们要愚笨且呆滞,可他知道自己是个异类,被世俗不容;那莫名其妙的病痛也在按时折磨他本就极度无趣的生活,既然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说完,泪水涌出他年轻的眼角,他闭上眼睛,再也不发一言。

    疯子高州当然不认同他的言辞,而是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的道理,什么他以自身精血练出的丹药只有治好风池的病,他的功法才会有长进,这个丹药是必须要给风池服用的。他却没有想到,以换血秘法提升法力修为,只要敖旷给他的那些个顶级精怪炼制的凝血丹没有告罄前,他的功法自然会长进的,与给不给风池服药都是一样。

    所谓母子连心,风琳听了自己儿子的话语就算再心如铁石,也几近崩溃了。她出了山洞,径直飞身到了河边,看着滔滔不绝的流水痛哭失声,一面对着流水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明明是她身上掉下的血肉,她却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或者说没有拿出母亲的当担。无论是他的幼年,还是少年,亦或马上成长为一名青年,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她人为的在他周围设置了一座他无法逾越的墙,把他和这个世界剥离了开来,成为泽南的弃儿。

    风池还不到十五岁啊,却已经在求死,也许他之前一直想说,只是没有机会说出口,他怕自己的至亲伤心,直到清醒的见到这个疯子,长久以来压抑的心理终究冲破了理智的藩篱,想有个了断了。

    风琳从未如今晚这般伤心,法力到了她这个等阶,已经很难如此放肆情绪了,可她哭肿了眼睛,牙齿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因为“对不起”是她的忏悔,可也仅仅只是忏悔而已。

第91章 自身之祭

    十年的时间,可谓是泽南风调雨顺的十年,曾经一度肆虐这片土地的自然灾害与瘟疫等等,突然远离了这片土地。不仅人口增加了,地里的收获也多了。连年的丰收在填饱了氏族人肚皮的同时,也让他们的精神生活有了一定的提高。最显著的标志是酒类以贵货的形式,出现在交易场上。

    于是,每年的篝火之会,青春期的男男女女已经不再局限于跳个舞唱个歌吸引双方注意了,小酌一口,也成了拉近彼此距离的媒介,为盛会平添了几许花前月下的浪漫。

    尤其是上了一定岁数的男人们聚到一起时,若是有酒,很多奇闻怪谈渐渐从大家伙的嘴里吐了出来。新近成长起来的年轻一辈常常听到年长的舅舅们在酒足饭饱之后,吹嘘起年轻时候的经历,其中最为香艳也最吸引人的莫过于云梦泽中出现的楼船了。一说起这楼船,这些平素里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舅舅们,一个个的眉开眼笑,笑声里憋足了干了坏事没被人捉到的窃喜与骄傲,且还有几分恬不知耻的意味。

    年轻人若出于好奇想凑近了听个究竟,舅舅们必然是不依的,铁定被撵到一边去。然后年轻人们就只看到那几个老家伙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有赞叹不虚此生的,有凝神回味的,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说是有十多年没见过也未听说过那艘楼船了。

    芦苇荡里,苇花编织出雪样的风采。

    一艘楼船在苇花尽头展现出斑斓的一角。

    此楼船长约十丈,船头与船尾宽约一丈,船体中心处宽约两丈,船底是采伐整株原木铆榫而成,十分坚固;楼船分四层,呈下宽上窄的梯台状,雕梁画栋,甚是气派。只是此船颇有些年月了,船板显得有些发黑。

    此楼船也从未远离泽南大陆,这十余年里,它一直潜藏而行,每年的春秋两季就会带着某种目的靠近大陆。只是往昔楼船内莺歌燕舞的一幕不见了,里面载着的是一些神情严肃的男男女女。有时会放一条小船下去,然后载回来一个男人入船,随后楼船内便传来哭声,有叫爹爹的,也有叫娘子的,不断上演着一幕幕久别重逢的喜剧。

    今次小船载回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瘸腿老汉,他一进楼船,老眼昏花的眼睛里瞬间通红一片,称呼一中年妇人为“小红”。妇人让一男一女跪在他面前叩头,互相之间虽非第一次见面,可那份浓郁的亲情就像水一般,在四人的心底里融化了。

    “好啊,好啊,我这怕是最后一次与你们见面了,老得都快走不动了,日前织衣部已经捎了口信来,让我回去养老了。”瘸腿老汉虽已老朽,可又有几分精神劲儿在支撑着他,笑道:“我这辈子值了,有儿有女,死也死得值了……”

    那叫小红的妇人搀着他坐下,道:“夫君,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呢。”

    瘸腿老汉点头道:“我晓得,贵部先主母给了我如此大的恩惠,我这一把老骨头就是把性命豁出去,也要还此恩情的。”

    妇人追问道:“那事追查得如何了?”

    瘸腿老汉微微一笑,却不发一言。

    妇人见状,点头道:“夫君果然乃信人,此事原不是我可以过问的。”

    “小红啊,你我夫妻一场,又给我抚养了两个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今次一别,天人永隔,孩子们也都在这里,不如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席吧……”瘸腿老汉从提着的布袋里掏出两个不起眼的小瓦罐放在桌上,道,“这酒以前只做祭祀之用,精贵着呢,两瓶咱们一家人喝一瓶,剩下的你们带回去吧。”

    “好,我去准备几样小菜。”

    瘸腿老汉正是当年的嫆狐。翎羽部主母那位干练妇人陨灭之前规划好的一切,部族之人一直呕心沥血的经营着。干练妇人的死亡,也让部族之人明白了,以前那种遍地撒网的做法是行不通的,与其冒着风险、自甘下贱去撞大运,还不如选定目标有的放矢。

    楼船四层,在一间除了床就没有几样摆设的简单舱房内,一个背影正望着敞开的窗户外那一泓碧水出神。

    此背影修长且分外矫健,一身豚皮缝制的塑身短裙将她的身躯包裹得错落有致,长发披肩,宽肩、丰乳、蜂腰、肥臀,裸露在外的手臂略有肌肉但并无过分的突兀感,大腿至膝弯以下肌肉紧实显得非常有力量,细细的汗毛熨帖的黏贴在肌肤上,使得她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野性与精干并存的青春气息。

    “娘亲,保佑我……”

    她喃喃念道,回过头来。

    这是一张年轻且朝气蓬勃的脸,柳叶眉,乌黑且圆溜溜的大眼睛,鼻梁高而直,脸似银盘,嘴巴大小适中,下巴略尖,乍一眼看去似乎还带着几分稚气,竟有几分小家碧玉般的恬淡之意。

    她的面容与其身躯是有几分不符的,就像是将一个年轻貌美女子的头颅捏合到了一个青春洋溢的少年身体上,可若再多看得几眼,却又能发现其一种别样的风致来,使人充满了好奇与探索之念。

    她正是十多年前,随着翎羽部主母干练妇人一同前往泽南大陆寻觅血脉传承的梦真,昔日的黄毛小丫头已经出落成一位成熟的女人了。她也不似其他翎羽部族人一般,被强烈的河风过早的将皮肤吹得粗糙而无光泽,相反,她的肌肤白皙、柔软,红润而富有弹性。

    此刻,正有三人在梦真处身的舱门外静静等候着。排前着为一年约二十二三岁年青妇人,有着十分强壮的身躯,身穿鱼皮短打,显得英气勃勃。另两人为中年汉子,也是同样打扮,皮肤黝黑,举手投足充满了力量。

    “主母,你真打算让梦真去吗?”一汉子问。

    “不是我愿不愿,而是她一定要去。”年青妇人叹息道,“娘亲仙去之时,对妹妹和舅舅们亲口交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我族返回泽南,这十多年来,妹妹矢志不渝,就是为了达成我族宏愿,临行前又岂会退缩?”

    “万一……”

    “怕被发觉吗?哼!嫆老一个外人为了此事敢把身家性命都舍出来,我等莫非还要打退堂鼓不成?再说了,就算我不让妹妹去,她也肯定不会同意的。”年青妇人道,“否则,她这些年坚持独身,深居简出又是为了什么?”

    “姐姐所言甚是,稍等片刻我便出来了。”屋内传出一个清亮的嗓音,似是从一个青年人口里发出。

    年青妇人一听,笑着颔首道:“嗯,声音很像!”

    “哈哈,只是像而已吗?”门内又传出一声。

    “笑声也像,若不见面,就是个男子在说话!”年轻妇人肯定道。

    “那姐姐再看看,我是谁?”随着话音落处,舱门“吱呀”一声打开,英俊青年出现在众人眼前。他身着蓝布衫,穿着一双麻布鞋,站姿坚挺,双手成拳垂于身侧。再看他面部,年约十八九岁,眉目清晰,高鼻薄唇,长得一表人才,其面庞上还挂着一丝笑,正看着年青妇人。

    他实为她,正是梦真。

    年青妇人仔细打量了梦真片刻,笑道:“走几步看看。”

    梦真依言,健步如飞,很快就围着四层的甲板绕了一圈,复又站定,目不斜视的看着三人。

    “嗯,待会还得让嫆老看看,你不要自报家门,看能骗过其耳目不。”年青妇人着实看不出异常来,可心中仍有些不放心,围着她四下里看来看去。

    “也好,我怕是有十年未见过他了,正好一试!”梦真说完,就要下楼而去。

    “等等,让他先跟红姐姐聚上一聚。”年轻妇人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梦真身上,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不是稍显得白净了些?”

    “若是晒得太黑,就算千辛万苦找到了那个冤家,他看不上我又怎么办?”梦真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出毅然之色,“走一步看一步吧,黑一点白一点,只要不影响我的行动即可,原是无需这般多顾虑的!”

    年青妇人想了想,下了决心,说道:“妹妹所言甚是,此行凶险难以逆料,你自己得多加小心。”

    “姐姐放心,若真有机会接近那冤家,定让他对我死心塌地!”梦真脱口而出,说完又被自己莽撞的言词吓到了,露出羞赧一笑,露出满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同时脸颊上绽放出两个甜美的小酒窝,偏过头去。

    “妹妹真是我部第一漂亮女子呢,你这么些年的心思没白花,有心算无心,那人定然拜服在妹妹裙下!”年青妇人貌似在给自己与诸人打气。

    翎羽部所在的云梦泽上的岛屿,虽水泽中物产无数,养活族人没有问题,但面临的自然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且不论水泽中的精怪与大鱼吞噬人畜,就算是日顶日不断吹袭的河风,也使得族人们比泽南陆地上的氏族人更易苍老,年纪轻轻的就已经皱纹满面了。

    按照氏族人的惯例,梦真的生理年龄早已成年,但她没有寻觅任何一位阿哥。她为了使自己体态与姿容更显年轻艳丽,下了大恒心,只在夜间学习武技,平时深居简出,若非要在白天露面时,也是头戴草帽,并特意用定做的厚实麻布罩衫将自己全部遮掩住,只留眼睛在外,哪怕是三伏天也不将罩衫脱下来,哪怕因此中暑也在所不惜。

    美貌,是一个女人最原始的资本。

    同时,美貌也是武器。

    梦真的目的就是要猎取一样数十年来翎羽部上上下下为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实现的梦想,时至今日,终于找到了破绽,为梦想实现提供了一点点契机,而消息就是瘸腿老汉嫆狐带来的。

    “主母保佑!”梦真对着四楼大厅中间,那张发黑的人皮跪拜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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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之生介绍:
他来自蛮荒。

身负血海深仇。

他的过去,无人知晓。

他的身世,扑朔迷离。

不跪,是他的人生信条!

无畏,是他的原始信仰!

他宿命中的女人,是他心底难以揭开的谜与痛!

结生死兄弟,入生死之地,进幽闭之门,傲视星辰变,滋养扶桑根,杀戮滔天,血流成河……万物之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万物之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万物之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