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退兵的命令
“不知杜卿有何话说?但说无妨。”高宗自然能够猜出杜审言要说什么,可是却又不能阻止,只好阴沉着脸让杜审言说出来。
只见杜审言说道:“陛下当知晓,吐蕃贼子野心勃勃,数度图谋吐谷浑及我河西四镇,幸被边军数度击败,如今周王灭其二十万大军,令其元气大伤,我大唐消灭吐蕃名将噶尔钦陵,直捣逻些,正其时也,奈何中途放弃,养虎遗患乎?”
这时候却听得一旁的刘祎之厉声喝道:“好大胆的杜审言,你口无遮拦倒也罢了,今日竟敢犯了泰祖之遵讳,此乃大不敬之罪也,便是凌迟处死亦不过分,犹敢在此饶舌乎?”
杜审言无心之失竟然犯了忌讳,一时之间也是惶恐不已,而高宗为了自己的目的能够达到,也命令殿外卫士将其拖出殿外,杜审言虽然有心再为李显辩解几句,却已是无可奈何,只能苦笑着离开。
杜审言虽然被迫退出,可朝中却依然有直臣,只听得一旁的郝处俊上前说道:“杜御史虽然出言无礼,犯了忌讳,然则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如今我大唐胜券在握,原本不必讲和,反而应该加派人手,命我大唐各路将士齐心合力,先剿灭噶尔钦陵部,随后出征吐蕃本土,相信不出一年,吐蕃定然成为我大唐郡县,如高句丽故事。此时尤为重大,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臣附议”,在郝处俊说完后,裴行俭也随声附和,高声说道:“陛下,吐蕃威胁我大唐边疆数十载,如今正是千载难逢之机,奈何放弃唾手可得之物,反落无用之虚名哉?”
无论是郝处俊还是裴行俭,都远非杜审言所能比拟的,他们的身份资历在那里摆着,即便是高宗都要给几分面子,所以,高宗一时之间踌躇不已,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于是把求援的目光转向了武后。
武后虽然与高宗起了同样的心思,可是却也不能如此表态,因为她想把阻止李显建功的罪责推到高宗的头上,所以也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心腹老臣许敬宗。
许敬宗也不愧为老狐狸,瞬间就领会了武后的意图,同时还想出了对策,只见许敬宗轻轻叹道:“陛下,皇后,微臣认为郝侍郎、裴侍郎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目前的确是我大唐对付吐蕃之最佳时机,然则我军征战所需大量粮草辎重从何而来?便是能够筹备好,以之发放给百姓赈灾岂非更好?请陛下、娘娘想一想,我军征战吐蕃,虽然并其土地无数,然则若无百姓耕种,要那土地何用?当初太宗文皇帝可是谆谆告诫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理,万一因为灾荒之事激起人变,微臣恐征战吐蕃之功亦不能弥补百姓动乱之过也。”
高宗见许敬宗之言正合己意,不由得心中喜悦,赞赏的说道:“许卿深谋远虑,高瞻远瞩,果然是高见,郝卿、裴卿亦皆忠直为国,令人好生相敬,朕决意赏赐三位爱卿各钱十万,帛千匹,三位爱卿,下去领赏吧。”
高宗用厚赏将郝处俊和裴行俭打发离去,同时堵住了他们的嘴,导致朝堂上对于他的决议再也没人反对,于是乃决定,令东台拟旨,令薛仁贵作为全权代表,与噶尔钦陵议和,只要其答应将吐谷浑及安西四镇归还我大唐,并且保证日后不再侵犯,便放其离开,不得多做逗留,除此之外,还特别宣诏李显返回长安接受封赏,至于其所统大军,暂且交给其部将唐休璟进行指挥。
当高宗确定这件事的时候,李显正率领着他麾下的将士们进行着浴血奋战,而当圣旨传送的这几天里,战斗是最为凶险的时刻,噶尔钦陵率领着他的吐蕃将士对李显的唐军营寨发动最为勇猛无畏的进攻。
而这一点也是噶尔钦陵的计策之一,他生怕计划提前泄露,导致薛仁贵和李显再做出什么应变,所以一面派人到长安展开秘密行动,另一方面按照正常情况对李显的营寨发动进攻,甚至比起以往还要更加猛烈一些。
李显果然没有对噶尔钦陵的手段产生怀疑,他还以为对方是在形势所迫下的垂死挣扎罢了,只要坚守下去,最终的希望还是属于己方,直到圣旨来到的那一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眼看再用不了多少事日,我军便能将彻底取胜,为何朝廷却下了这么一道奇怪的旨意?”唐休璟在得知了圣旨的内容之后,不由得大为恼怒,气愤难当。
李显对此也是苦笑不已,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他却明白肯定是朝内的一些人不愿意让他建功立业,所以才在皇帝面前献谗言,致令他与薛仁贵苦心谋划了数月的作战计划化为了流水。
“我本来以为在国家大义面前,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新仇旧恨,都应该暂时先放下,待得公事了结之后再去想私仇,却没想到这世上专门有这样一种人,自身没有什么本事,却偏偏有本事阻碍别人建功立业,制造了一幕又一幕的悲剧。这真应了后世所流传的那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唉,‘宰相电飞和戎惯,雷厉班师撤战回。不使黄龙成痛饮,古今一辙使人哀。’”
看到这一幕,李显不由得想起了五百年后,抗金元帅岳飞被皇帝连下十二道金牌迫令班师一事,又想起了一千二百年后清朝同法人作战,眼看就要取得胜利却被弄权奸臣强行下令班师,并与法人签订合约的一幕这才体会了岳少保和冯子材等人当年那种无奈和愤恨的心情。
“哼,我一定要查出,到底是哪个权奸竟然如此误国,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却为了一己私怨而做出令亲者痛而仇者快之蠢事来,若是查出来了,我定要,定要……”
李显想到这里却无法再想下去了,因为连他自己都明白,其实他就算是查得出来,也根本无法对付那些奸臣,其实就算不用查,他也能大致猜得出来,能够做出这种事的,定然不出武后身边的那一帮奸臣,可是他又能如何对他们?不要说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亲王,就算他现在是太子,在武后的关照下又如何能够动得了他们一根手指头?
所以,他现在要做的,只能是无休止的叹息,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去反对朝廷的决策。
“大王,末将听说噶尔钦陵已经接受了议和的要求,双方目前已经全线停战了,只等着商议退兵的细节问题了,噶尔钦陵向大王写信,要求大王送还我们营中的吐蕃俘虏,不知我等何时将俘虏送还?”阿史那道真见李显心中郁闷,也是暗暗叹息,不过毕竟这是朝廷的决策,他也不敢说什么,就将噶尔钦陵的书信拿来,请示关于吐蕃军俘虏的问题。
原来经过了多日的作战,李显军中也收容了将近万人的吐蕃俘虏,噶尔钦陵既然要议和,自然是想着要回这些俘虏,因为这些人既是吐蕃的百姓,能够为吐蕃缴纳贡赋,同时还是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这对于吐蕃日后的发展和强大自然也是十分重要的。
李显自然也知道噶尔钦陵的打算,可是他怎么能够让噶尔钦陵如此如愿呢?所以他略想了想,便想出了一个主意,低声对阿史那道真说道:“阿史那将军,传我将令,今夜将军中所有吐蕃俘虏尽皆诱至我军营外五里处的沟堑处。”
“啊?大王这是要做甚?莫非是要……”
“没错”,阿史那道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显打断道:“我要将这一万吐蕃俘虏尽皆坑杀,一个不留。”
“啊?这……”听了李显的话,阿史那道真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王,此事要,要三思啊,坑杀降卒,这一直是禁忌,亦且是大损阴德之事,昔日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自身最终不得好死,项羽坑杀秦朝二十万降卒,最终亦是自刎身亡,远的不说,单说薛大将军在征伐铁勒诸部时,亦因坑杀降卒而受到朝廷问罪,结果虽有大功,却依然得了个功过相抵之结果,大王虽是圣上嫡子,若是犯了禁忌,一样会遭受朝廷惩处的,大王何故置数月功劳于不顾,而行此惨无人道之恶事耶?”
“哼,若是牺牲吾之边功,为我大唐多换取数载和平,那也是值了。至于惩处,我并不在乎此事,毕竟我是圣上亲子,最多也是像薛大将军之前那般功过相抵,圣上总不至于因为这一小事而降我爵位,甚至杀了我吧?”李显嘿嘿冷笑,不等阿史那道真反应过来,便催他速去执行,一切责任自有他来承担。
“大王,你这又是何苦呢?立下这么大的边功却白白放弃,实在令人不可思议。”阿史那道真一脸的不解,可是却又拗不过李显的命令,只好摇了摇头,快速离去,浑然没有注意李显眼中的那一抹狡诈。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最后一次较量
吐蕃军营。
“哈哈,大将军果然是天纵奇才,竟然在这等危急时刻还能以奇计破解危局,令我军转危为安,如今大唐皇帝下了圣旨,无论是薛仁贵还是李显,都决然不敢不听,如此一来,吐蕃勇士大部可以保存,我吐蕃还能乘着双方和平之机休养生息,最多再过十年,相信我吐蕃又会傲视天下,届时若有机会,休说是安西四镇和吐谷浑,便是整个西域亦都是我吐蕃的。”
素和贵本是吐谷浑人,可是说起话来却把自己当成是吐蕃人一般,丝毫不以为耻,极力的拍着噶尔钦陵的马屁。
噶尔钦陵虽然很讨厌素和贵的为人,但却知道将来想要拿下吐谷浑,没有此人是万万不成的,所以对他也很客气,现在听着他吹捧自己的话,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
“呵呵,如今经过这些日子的作战,我麾下的二十万大军死伤了两万余,被薛仁贵俘虏了两万余,被李显俘虏了一万余,军中尚有十四万吐蕃勇士,而大唐既然议和,自然会将俘虏交还,如此一来我手中仍有十七万大军,以如此强盛的兵力如何等的了十年?只要在有三年的光阴,相信便能重新夺取安西四镇和吐谷浑,到时候可还要仰仗素将军的帮助啊。”噶尔钦陵心中得意,对素和贵的成见也少了不少,便笑着拱手道。
素和贵哪里见过噶尔钦陵对他如此客气?不由得感到受宠若惊,慌忙还礼不迭。
可就在这时,突然见部将查礼不花闯进帐来大声喊道:“启禀大将军,大事不好了……”
“呵呵,能有何事不好?莫非是唐将薛仁贵或者李显违背皇帝旨意,不肯与我军议和?”噶尔钦陵心情正好,对于探子的话不以为意,温和的说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却听得查礼不花说道:“大将军,据探子回报,昨夜薛仁贵将军冢两万余俘虏尽皆坑杀,可怜我吐蕃勇士眼看就要返回了,竟然遭受此厄。”
“尔说甚?”噶尔钦陵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问道:“此言可是当真?”
只见查礼不花含泪说道:“的的确确,末将已然在薛仁贵营寨的旗杆上看到了阿鲁耶和载非二位被俘虏的将军的首级!既然他们都被杀了,相信其他将士们定然无法幸免。”
噶尔钦陵闻言,双拳握得咯咯响,过了一会方才叹道:“很明显,这是薛仁贵之计,想要以此激怒于我,令我率军出战,然后把破坏议和的责任推给我,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违背唐皇旨意,对我军发动进攻,因此,吾等必须忍住,以免酿成更大的灾祸,好在李显这小贼虽然出手狠毒,却还讲道义,他营中的战俘还好好的,因此我等应该尽快从其手中赎回俘虏。”
可是话未说完,又见亲卫队长利多赞匆匆进帐,面色苍白的说道:“大将军,不好了,据探马回报,昨天夜里,唐贼李显将其营中万余俘虏尽皆坑杀,可怜他们都已看到了回家之希望,结果竟然如此惨死,大将军,你可要为他们报仇啊。”
只见利多赞一边说,一边流泪,扯着噶尔钦陵的战袍,叩头不止。额头上连血都出来了。
噶尔钦陵闻言,也是气得不行,牙齿咬的咯咯响,双手紧握,指甲都深入到肉中了,几乎忍不住就要下令全军立刻出击,攻打李显的营寨,可是他的脑子里始终保留着一丝的清明,知道事已如此,就算是把李显杀了,那三万多吐蕃勇士也活不来了,更何况他也没有杀李显的把握,反而会让唐军找到借口与他们开战,虽然他不惧战争,可是却一定要考虑战争之后的利益分配,如果他以损失吐蕃大量主力为代价,只是得到一场没有任何利益的胜利,这对于吐蕃来说,实际上和失败没有任何两样。
而更加严重的问题是,此战之后无论胜败,吐蕃国中都将损失大量的男丁,这无论是对于生产的发展还是对于吐蕃变成军事强国的雄心来说,都绝对是灾难性的影响。
至于某些将领所幻想的抓住李显,然后乘机要挟唐朝皇帝用粮食和土地来赎回的做法,他是根本连想都不想,先不说李显身边高手甚多,连李显本人也都是万人敌,想要捉住根本不可能,就算是他们能够捉住,高宗那里还好说,武后的心中可能正高兴呢,毕竟李显战功赫赫,已经隐隐威胁到她的地位了,所以,只要有武后身边那批奸党存在,李显并不会给吐蕃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反而会让吐蕃白白搭上供他吃饭的口粮。
所以,综合以上考虑,噶尔钦陵的理智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他郑重的告诫自己,绝不能轻举妄动,以免中了李显和薛仁贵的圈套。
所以,噶尔钦陵召集所有将领到中军帐集合,将李显和薛仁贵的图谋告诉大伙,并且下达了一条死命令,不管唐军如何挑衅,任何人都不得对唐军开战,否则的话立斩不赦。
虽然大部分有理智的将领都能够理解噶尔钦陵的这条命令并且严格执行,但仍然有个别人认为噶尔钦陵为人懦弱,被唐军打怕了云云,并且不顾噶尔钦陵的将领,率领本部将士出营,准备与唐军决一死战。
这些将领以噶尔钦陵的亲卫队长利多赞为首,纠集了将近五千人,在营门口闹哄哄的想要出营,却被守营将士拦下了。
利多赞见自己被拦截,当下大怒,立刻挥刀上去,将守营将领砍伤,守营将领大怒,立刻召集将士们列阵迎敌,双方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噶尔钦陵赶来,怒斥利多赞等人,并且在利多赞出言反驳之时愤而出手,只是一合就擒住了利多赞,随机毫不讲情面的将利多赞推出辕门斩首。
“利多赞,吾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待,可是你触犯了军法,吾亦无他法,只能将你问斩,以儆效尤,不过你放心,你之父母妻儿,吾一定像是对待吾之家人一般好生照顾,只要有我噶尔钦陵一口吃的,绝对不会少了他们,至于你说我懦弱,说我被唐军打怕了,嘿嘿,吾现在无法向你证明,若是你在天有灵的话,且在天上睁眼看着,不出十年,吾一定令你满意。”
噶尔钦陵含泪将利多赞斩首,营中顿时人人惊惧,再也无人胆敢闹事,全都按照噶尔钦陵的吩咐,任凭唐军如何挑衅,始终都不再回应。
噶尔钦陵的这一做法虽然看上去软弱,但的确让李显和薛仁贵无可奈何,本来他们经过商议,当然,其实主要是李显献计,确实想要通过坑杀战俘的手段激怒吐蕃,迫使吐蕃进攻唐军,从而造成无法遵旨而行的事实,可是没想到噶尔钦陵是只老狐狸,竟然没有上当,这顿时让李显心中暗呼可惜。
“如此看来,西部边境想要彻底恢复和平,还需要一个艰难复杂的过程,噶尔钦陵这厮如此隐忍,将来一旦爆发,定然会给西部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军一定要事先做好充足的准备。万不能像这一次那样,被其轻易得手。”
李显知道自己的图谋最终还是无法实现,心中暗叹一声,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准备等到谈判结束之后便返回长安。
而事实证明,双方的谈判进行的非常顺利,还没等双方谈及让吐蕃放弃吐谷浑和河西四镇,噶尔钦陵就主动提了出来,后来李显再提出要吐蕃出二十车粮草和万两黄金以补偿唐军的损失,迫使噶尔钦陵反对,造成和谈破裂,可是噶尔钦陵竟然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这反倒让李显的心中更加忧虑。
双方的和谈很快就结束了,如此一来,李显的大军也就没有继续驻扎的需要了,只好按照皇帝的旨意,将兵权交给唐休璟暂时统帅,自己却率领王府卫士们乘着快马返回长安。
“真没想到我原本雄心勃勃的想要攻灭吐蕃,却没有想到噶尔钦陵这厮手段竟然如此厉害,先是用反间计引起老爹、老妈还有贺兰敏之等人的猜忌,然后众口一词的让我返回长安,与吐蕃议和,这些人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国家大计,实在是可恨。尤其是太子这厮,唉,想不到他看上去那么仁孝,竟然也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鼠目寸光之人,如此看来他之前种种所谓仁孝的举动,目的其实也不过是要为自己累积名望而已,这样说来和武后那样的人有有什么区别?哼,原本我还对你深为同情,准备要寻找名医为你治病,既然你也和武后是一丘之貉,那么就不要怪我不讲兄弟情面了,这一次回京之后定然会巧施手段,令你和武后二虎相争,然后自己乘机坐收渔利,让你们忌惮个够。”
这时候李显得到长安传来的消息,已经知道长安城中发生的事了,这一路上自然是对太子和武后怨恨不已,决定返回京城之后,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出自己胸中一口恶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功过相抵
大唐咸亨元年七月二十九日,长安。
经过了数日的奔跑,李显终于返回了京城,和以往每次返回之后都会有盛大欢迎仪式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一次根本没有任何官员和宗室来到城外迎接,李显和他麾下的二百人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来到了城门口。
更加令人气愤的是,当李显来到城门口的时候,守门的士兵竟然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向他索要鱼符。
随侍在李显身旁的高舍鸡闻言顿时大怒,跳下马来就要出手教训那有眼无珠的守门卫士,却被李显喝止:“舍鸡,住手!这位兄弟亦是按章程办事,并无过错。”
随后便见李显取出鱼符,交给高舍鸡道:“且让这位兄弟查验一下。”
高舍鸡见李显如此,不敢违背,恭敬地应了一声,然后接过鱼符,交给了守门卫士。
那卫士仔细的验过鱼符之后突然问道:“敢问贵上可是周王大驾?”
高舍鸡听了冷哼一声,刚想说话,却听得李显突然冷冷开口道:“上面不是有吗?何饶舌也?”
原来李显对那守门卫士也是不满,因为历次他出入城门,那城门守卫哪个不是毕恭毕敬、大气不敢出一声?如今他为国打了胜仗,却遭到了打败仗一样的待遇,朝中王公大臣不说,就连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卫见了他竟然也如此狂傲,这让他心中怎能没有气?
李显原本以为他会受到进一步的嘲讽,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只见那守卫连忙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小人马敬拜见大王,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大王,还请大王重重治罪,无论是杀还是剐,小人都绝无怨言,方才小人见大王模样,依稀便是大王,然而大王满面征尘,与出城之时颇有出入,是以小人不敢确定,其实不瞒大王,自从听说大王要回朝得消息后,小人和弟兄们轮流值守,都盼着第一时间知道大王到来的消息,如今正好赶在小人值守之时,定然让那帮兄弟艳羡不已。”
紧接下来,那马敬站起身来,冲着身后大声喊道:“兄弟们,周王回来了,快快出来拜见。”
只听得城门里头几道声音传来:“马敬,尔这黑厮又在蒙人,你且说一说,仅仅这两天,你这把戏就用了几次了?再谎报军情,信不信爷们揍你一顿。”
却见马敬大声说道:“真的,哪个骗你?尔等到此出来看一看不就是了?如若骗尔等,今晚的酒钱我马敬出了。”
“当真?”随着那几道声音传来,随即便见十几道身影从城门后面窜了出来,随后见那十几道身影包围了李显等人,细细辨识了片刻,立刻欢呼道:“果然便是周王回来了,小人参见大王。”
“列位兄弟,快快免礼。”李显突然受到这些守城卫士如此的欢迎,顿时有点受宠若惊起来,连忙来到马敬面前,将其扶起,然后一脸歉意地说道:“方才小王对马壮士甚是无礼,还请壮士不要见怪。”
“嘿嘿,大王说这话,可是折煞小人了。大王辛苦征战数月,杀伤吐蕃贼寇无数,保我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小人迎接不周,被大王训斥两句,实在是活该。”
马敬嘿嘿笑了笑,然后与众位守门将士一起列队,将李显和他麾下的将士迎接入城。
看着这些军士对自己发自内心的尊敬,李显心中的郁闷顿时减轻了不少,默默的说道:“我为国家和百姓所做的一切,就算是那些王公大臣不记得,也总有人记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甚劳什子功劳不功劳?反正功劳多了也是一种负担,既如此,我就听凭他们处置吧,嘿嘿,只有躲在暗处的毒蛇,才是最致命的。”
而等到李显进了城门之后,眼前的一幕更加令他终身难忘,甚至都有些不由自主的热泪盈眶,因为所有的百姓们全都停止了手中的事情,围住了李显和他麾下的勇士们,用一种近似崇拜的神情大声欢呼道:“周王,万岁,周王,万岁。”
紧接下来,就有许多百姓上前,向李显献出礼物,包括鸡蛋、蔬菜、瓜果等物,不一而足,李显笑着婉拒,百姓们却是不给面子,将礼物放下就跑,片刻之间,种种礼物就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着眼前这些“礼物”,李显苦笑着摇了摇头,经过了一番思索之后便决定将其装成大车,捐赠给因为旱灾而生活困苦的百姓。
等到将这些“礼物”处理完毕之后,李显方才回到了府中。
虽然府中没有他的亲人,但是所有的人全都对他忠心耿耿,极度渴盼着他的回来,这里面包括李显的侍女春燕和秋芳,两个乳母干氏和高氏,还有贴身宦官高成等人。
“大王,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征战劳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全城百姓都在夸赞你呢,有的都把你比作是像薛大将军那般的军神,依奴婢说呀,薛大将军也都没有过一次杀敌二十万的记录,能够和大王你这样的战功相比的,历史上也就杀神白起、楚霸王项羽、火烧赤壁的周瑜等人才能够相比,唉,只可惜朝中小人当道,竟然不欲大王建功,劝陛下下旨与吐蕃议和,尤其是周国公这人最坏,竟然想着要向大王问罪,幸亏戴相公等人向陛下作保,圣上这才没有怪罪……”
宦官高成见了李显之后,絮絮叨叨个没完,直到春燕和秋芳催促着要李显沐浴,才停下了话匣子,李显的乳母干氏更是悄悄瞪了他一眼,要他不要胡乱说话,以免给李显添堵,高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时就跪下来要自己掌嘴,却被李显轻柔的拉住,然后轻轻说道:“高成,不必如此,本王如何不知你对吾之忠诚?快快起来吧,尔且说一说,如今宫中有何趣事?”
高成虽然看起来很是老实,可是他却在暗地里结交了不少宫人,对于宫中的消息特别灵通,正因为这一点,李显才有这么一问。
却听得高成说道:“这几日宫中倒是没有甚趣事,大伙议论最多的,其实就是一件事,那就是大王之事,据说围绕着如何处置大王,今天早朝上的众王公大臣们都吵起来了。”
“哦?说来听听。”李显不顾侍女春燕对高成频使眼色,顿时来了兴趣,笑呵呵的说道。
高成虽然知道这时候其实不该再坏了主子的兴致,但是却也想着有些事自家主子还是提早知道为好,以便到时候有个应对,就算是没有,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是不错的。
所以,高成便开口说道:“其实今早之事说来也很简单,主要是围绕着大王和薛大将军杀俘之事,据说西台舍人袁公瑜在朝堂上向圣上上奏,说是大王和薛大将军擅杀俘虏,令我大唐失信于外邦,不利于国,所以上书圣上,希望圣上对大王和薛大将军予以治罪,以谢天下,可是殿中侍御史杜公,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郝相公,司列少常伯裴公,还有西台侍郎、道国公、检校太子左中护戴公等人却是反对,唉,这些人不愧为国之栋梁,忠直之臣,他们说大王有功于社稷,虽然犯下杀俘之事,却也不该问罪,戴相公等人说可以将大王所立之功冲抵,即便是这样,大王最多也就是功过相抵,怎能因此而被治罪?”
“呵呵,看来戴至德等东宫党人虽然反对母亲,大权独揽,却也不愿令吾壮大,以免威胁到太子的威信,因此想要从中搞个平衡,嗯,这才该是太子那厮本来的面目,不过这厮一向善于伪装,如今竟然又被他以此来邀买人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嘿嘿,等到忍无可忍之时,吾便无需再忍,太子,你妄图用我来制衡母亲,却不知悄然之间,你的大难已悄悄到来,休怪兄弟我没有提醒。”
李显听了高成之言却是微微冷笑,心中早有了一番计较,这时候却听得高成继续说道:“本来戴公这句话连皇后都要点头了,可是朝中却有一个人上前阻止,说这样对大王和薛大将军不公,要求圣上重赏大王,此人便是殿中侍御史杜公,杜公据理力争,连圣上都点头不已,可是不知为了啥,最后还是决定要功过相抵,不过据猜测,好像是因为圣上听信了一名道人之语方才最终下定决心。”
“那道人姓甚名谁?竟然得到了圣上和皇后如此信任!”李显突然听说有一道士作梗,顿时心头一震,连忙问道。
只听高成说道:“据说那道士名叫明崇俨,深得圣上与皇后信任,说是一个颇有道行致人,活了上千年了。”
“竟然是他?嘿嘿,没想到该来的总还是来了,好在这个人在历史上并没有对我造成甚威胁,反而是六兄李贤的一个麻烦,我且不必理会。”
李贤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想着高成问道:“你说的那殿中侍御史杜公,此人姓甚名谁?对我倒颇有维护之意,等到有了机会,我一定好好拜访此人。”
却听得高成呵呵笑道:“这杜公并非旁人,大王还应该记得,当年与大王斗诗的那位狂生杜审言吧?这竭力维护大王之人,出力最多的,便是此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子来访
“原来竟是此人”,李显闻言点了点头,暗暗想道:“这位杜老兄不仅性情狂傲,更是一位忠直之臣,只可惜像我那母亲这样的人,是万万不会容他长时间呆在朝堂里的,一定会想个办法将其贬到地方,我要想办法帮他一把,不能让他离开得太远太久,嘿嘿,所谓帮人就是帮己,有这么一个人物不断地找他们的麻烦,可是一件乐事。不过对于这样的直臣,拜访倒是可以免了,因为这样的人大多性情古怪,你越是前去拉关系,他反倒越是认为你不是好人。其实朝廷中的直臣倒也不少,比如郝处俊、裴行俭等人,据说当初朝堂之上,他们强烈的反对朝廷议和罢兵,只可惜皇帝不能放手去用,否则也轮不到那武后耀武扬威。”
李显虽然人在浴桶之内,可这心思却早已飞到了朝堂之上,根本视正在侍奉他沐浴的春燕和秋芳两个绝美的侍女如无物。
其实一开始,在李显刚刚出生后不久,非常不适应自己被两个女孩子侍奉着沐浴,可当初毕竟他年纪太小,一是无法出声反对,这二来感觉也没有那个必要,所以便只好被动了接受了,而这一被动接受,竟然就形成了习惯,而且将这习惯持续了十余年,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长大了,某一部位会做出反应了,便开始拒绝被她们侍奉沐浴,可是当这两个小丫头为此伤心幽怨得泪流满面、寻死觅活的时候,李显才被迫无奈的答应,以后可以允许她们侍奉沐浴,但只限于搓背,其他的地方自己来。
在那之后,两个侍女也只好按照李显的要求,每次李显沐浴便随侍一旁,除了为他搓背浇水之外不再做其他的事情,可是今天李显正在那里想事情,时间已经过了很长了,春燕担心水变凉了,便下手去试水温,可是突然见就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一般,连脖子都变红了。
而李显也是浑身一震激灵,突然回过神来,看到春燕的样子,顿时也是尴尬不已。
一旁的秋芳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着这一主一仆的尴尬情形,瞬间也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大笑不已,闹得李显跟春燕更加羞惭……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了高成的声音:“启禀大王,太子驾到,请大王迎驾!”
李显闻言顿时大吃一惊,因为太子李弘虽然是他的嫡亲兄长,可毕竟是半君,而且还住在东宫之中,与自己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虽然也见过不少面,却大都是自己例行拜会,像亲临自己府中这种事,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这厮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道他来我府中,竟是为了何事?”李显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对方来了,自己可不能缺少了礼数,连忙命春燕和秋芳为自己更衣,准备迎接太子大驾。
却不料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随即听得一道声音传来:“呵呵,七弟可是艳福不浅啊,沐个浴都有两个******侍奉。”
李显慌忙裹上浴袍,对着李弘躬身行礼道:“小弟李显见过太子殿下……”
却没想到竟被李弘一把拉住,然后见他笑道:“你我兄弟,还用得着这般客气?呵呵,说句实话,为兄虽然与七弟一起多年,却从来没有到过七弟之府第,如今想想,实在是惭愧,七弟不会怪罪吧?”
李显闻言连忙说道:“太子兄长这话可是折煞小弟了,太子身为储君,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忙,小弟只恨帮不上忙,心中已是惭愧,又焉敢奢望太子兄长玉趾降临寒舍?”
李显一边跟李弘客气,一边在暗中琢磨,今日李弘突然到来,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目的,只不过对方口风甚紧,他到现在还没有套出来。
而李弘好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淡淡笑道:“为兄见七弟府中布局精妙,颇有丘壑,莫如贤弟带着为兄赏玩一下府上风景,如何?”
李显知道李弘终于要向自己吐露缘由了,不由得心中一凛,可表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欢喜不尽的神态,恭敬的说道:“太子兄长肯给面子,小弟实在是求之不得,若是寒舍有哪里做得不够完善,太子兄长可要不吝赐教。”
“呵呵,贤弟实在客气了,为兄哪里懂甚园林?只是凑一热闹罢了。吾与吾弟赏玩府上风景,尔等在此候着便是,不必跟来了。”
李弘说完之后,便拉着李显的手向前走去。
李弘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更加明显,无论是他还是李显身边的这帮随侍的内侍和侍女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跟上去。
于是,李显和李弘两个人就这么亲密的走在一起,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游赏风景,李显情知李弘有事,可是对方不开口,他便也装愣充傻,绝口不提李弘来见他的目的,他相信李弘一定会憋不住把来此的目的说出来的。
果然,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话之后,突然见李弘叹了一口气。
李显见状不由奇怪地问道:“不知太子兄长为何叹气?”
却见李弘默然片刻,然后摇头苦笑道:“贤弟有所不知,吾真恨不得向圣上辞了这太子之位,像贤弟这般做个逍遥王爷,花天酒地,万事不萦怀。”
李显见状心中暗暗冷笑,可是嘴上却惶恐的说道:“太子兄长此言差矣。太子兄长身为皇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我大唐未来之主,如何能突发此颓废之言?”
只见李弘摇头苦笑道:“七弟你就不要再试探本宫了,嘿嘿,本宫虽为太子,可哪里有太子之威仪了?可怜我身为圣上嫡子,国之储君,竟然被一个黄口小儿任意欺凌,虽然受辱,却是无法。”
李显闻言顿时便明白了对方今天来这里的意图,不由得暗暗冷笑,心道你竟然想把我当枪使,把我卖了还让我帮你数钱,这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也罢,今天我便将计就计,先给你上点眼药再说。
不过李显在表面上却装作惊诧不已的样子,失声问道:“太子兄长这是何意?莫非在我大唐天下,还有人敢欺凌皇太子不成?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却见李弘叹道:“何尝不是如此?可是那厮仗着母亲庇护,越发无法无天了。圣上为为兄盯了门亲事,眼看就要成婚了,却被那厮阴谋设计,破坏了吾之姻缘,除此之外,那厮还处处挑为兄之毛病,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名道士,叫甚明崇俨,说为兄身份虽贵,却难以继承大宝。为兄还听说,那厮与外婆之间有那苟且之事,实在是不顾人伦廉耻,肆意妄为。”
李显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迟疑着说道:“皇兄说得莫非是表兄武敏之?”
“哼,不是这厮还能有谁?这厮仗着母亲和外婆宠爱,肆意胡为,到处欺压良善,不要说是本宫,便是圣上都不放在眼中,实在是无法无天,吾还听说,这厮竟然曾经想要欺凌小妹太平,幸被贤弟府上侍卫所救,否则的话,可怜小妹一辈子清白,尽皆被这贼子毁了,还有,这厮曾经不止一次要陷害贤弟,据为兄所知,那厮竟然图谋暗杀贤弟,幸得贤弟命大,这才没有让他阴谋得逞,还有,那厮见贤弟没死,一计不成,再生一计,竟然向圣上进献谗言,说贤弟杀伤太重,要对贤弟进行治罪,幸亏为兄还能得到圣上信任,一番据理力争,才终于使圣上放下此念……”
“哼,真没想到那厮竟然如此可恶,小弟又碍得着他甚事?竟然被他如此算计?此仇此恨,小弟一定要报。”李显闻言顿时大怒,挥手将路旁的一颗小树给拍断。
李弘闻言心中暗喜,但却叹息道:“吾等身为天家子弟,竟然受到那厮欺凌,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只是此人深受母亲和外婆宠信,想要对付他也并非那么容易,除非是……”
“除非是甚?皇兄有话直说便是,就算是再难之事,小弟亦要想办法办到。”李显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开口说道。
只见李弘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除非是指出他与外婆之间那些苟且之事,同时将这厮意欲染指太平之事也说出来,为兄相信只要指出这些罪责,那厮定然在劫难逃。”
李显闻言却是心中恼怒不已,因为指出外婆杨氏之事也罢了,毕竟那老太婆没有几天活头了,可小妹太平却只有六七岁,让她这么小就背负着清白被毁的包袱,这太子也真狠得下心,那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呀。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李弘的险恶用心,那就是一方面借机除掉贺兰敏之,另一方面却要借刀杀人,借武后之刀杀掉他李显,毕竟李弘所说的那些罪名只有李显遇到了,所以必然要由李显揭发,这样一来武后再也没办法庇护贺兰敏之了,可是却造成武后因为母亲和女儿名节双双受损而迁怒于他李显。
这可真是一条一石两鸟的妙计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给太子上点眼药
“哼,我还没有招惹你,你竟然主动惹上我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李显心中冷笑连连,可表面上却是一团和善,拍着胸脯保证道:“皇兄请放心,小弟保证一个月之内定然让那厮再也得意不起来。”
“呵呵,能得贤弟如此保证,为兄也就放心了,那厮得罪了为兄倒也没什么。可是他得罪了贤弟,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为兄该回去了,待得一个月后,静待贤弟的好消息。”李弘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再多说,便准备打道回府。
“嘿嘿,惹上你没什么,惹上我就是自寻死路,你这不是说你一个堂堂太子还不如我吗?”李显自然听得出李弘话中的挑拨之意,于是惶恐的说道:“皇兄此言,小弟实在惶恐,那厮之所以敢于****皇兄而忌惮小弟,实在是因为皇兄仁厚而小弟心胸不够宽广,对了,小弟还有一事想要请教皇兄。”
“哦?七弟有何话要说?但讲无妨,你我兄弟还用得着这般客气?”李弘妙计得售,又被李显吹捧了几句,心中得意,跟李显也客气了起来。
却听李显说道:“小弟听说那日在朝堂上,兄长为了小弟之事与那厮据理力争,曾经说起过若是此战停止,可将作战所用之粮食救济受灾百姓,可有此事?”
“啊?七弟这话如何说起?”李弘以为李显是在追究他阴谋参与陷害李显,面色顿时就变了,还好李显没有发现,定了定神又说道:“不瞒贤弟,这话其实是戴公所说,为兄当时并无此言论,为兄只是担心七弟征战劳苦,同时又担心七弟立下大功,会受到某些人忌惮,对七弟不利,所以才劝说圣上下旨停战。”
“呵呵,皇兄不必解释,皇兄对小弟一颗拳拳爱护之心,小弟焉能不明白?小弟想说的是,当初圣上已然同意,可是如今小弟返回,战事节省下来的那些粮食是否送到了受灾百姓手上?若是果真能够将那些粮食送到百姓手上,小弟这一番停战,也算是为百姓造福了。”
“原来七弟说的竟是此事,七弟身处逆境却仍然牵挂着受灾百姓,为兄真是惭愧呀,唉,不瞒七弟,当初满朝诸公都是为了将七弟拉回来,有谁真正想到普通百姓?不过贤弟请放心,为兄这一回便是拼尽性命,也要向圣上说起此事,定要满足贤弟一颗爱护百姓之仁心,定要将粮食送到百姓手中。”
李弘对着李显拱了拱手,然后匆忙离去。
不过李弘的心中却是得意不已,自己这一趟周王府可真没有白来,不仅解决了贺兰敏之这厮,还陷害了李显,让他更加受到武后的打压,同时还从李显那里得到了一个好主意,那就是要将之前在朝堂说的省下战争的粮食要出来,接济受灾的百姓,为自己赚取足够的名声。
可是李弘却也不想想,李显怎么会如此好心的送给他那么一份厚礼?实在是因为李显太了解武后了,他相信只要李弘来这么一出,定然会遭到武后更深的忌惮,从而将李弘和武后的矛盾置于最上面,从而减轻对自己的猜忌防范,化解来自武后的压力。
至于李显答应过的关于贺兰敏之的事,李显就更不用操心了,因为他知道杨老太太过不了几天就会蹬腿了,等杨老太太一死,根本不用自己动手,贺兰敏之就会完蛋大吉。
所以这一回,李显根本就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轻易化解危机,并且将矛盾转移到武后和太子那里,真可谓赚大发了。
李弘却是不知道李显的算计,他兴冲冲的返回东宫,与戴至德商议了一下,当然没有提起李显,然后就向皇帝上疏,将大军出征一个月所用的粮食细细算了一遍,然后请求从国库调拨数十万斛粮食,用以接济受灾的百姓。
李弘的上疏果然受到了高宗的夸赞,朝中大臣也都赞颂太子仁心仁德,一心为百姓着想,这一念之善不知道救活了多少百姓。
而除了高宗和群臣之外,百姓们也对李弘的仁德大家赞誉,甚至受到李弘恩惠的地方百姓都专门向皇帝上万言书,感激天子洪恩和太子的仁德。
朝野之间共同的赞誉令李弘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令李弘心中得意不已,暗暗想道:“吾之所以能有今日,多亏了这位好七弟的提醒,如果不是他那一句无心之语,吾怎能收获到朝野之共同赞誉,嘿嘿,相信经过这一次,吾之太子地位必然是稳如泰山,母亲虽然野心勃勃,却也再难以制衡。”
而事实也的确不出李显所料,李弘声望的迅速膨胀也立刻引起了武后的警惕,武后虽然在表面上也夸赞自己的儿子,可是心中对他的恨意已经十分浓厚,于是下令寻找太子的过错,以便乘机教训教训他,却没想到太子这厮竟然十分循规蹈矩,武后和她帐下那般党羽在经过十余日的苦苦寻找,竟然始终没有抓住其错处。
然而没有错并不代表武后就没有办法对付他,她暗中传令自己的亲信、司元太常伯王德俭,令其暗中掣肘,无法克期交付粮食,让李弘的承诺无法兑现。
王德俭这人性情狡诈多智,加上其脖子上长有一颗瘤子,所以人送外号“智囊”,此人不等武后的命令发出,就早已暗中做好了准备,待得收到命令后,立刻向皇帝上疏,说是国库告急,又因为今年天气干旱严重,朝廷已经放出去了不少粮草,再加上前一段时间高句丽遗民反叛,朝廷为了平叛也耗费了不少粮草,因此各大粮仓早已经入不敷出,如果再将太子所需求之粮草取出,恐怕明年的种粮都没有了。
高宗闻讯大怒,可是实情如此,他就算再着急又有什么办法?只好下令王德俭先从各处凑出数万斛粮食应急,可是王德俭却说他连一千斛都拿不出来,并且提出辞职不干了,任凭皇帝处置。
高宗见状没有办法,只好下令从皇宫里调出数千斛粮食,交给太子应急,结果太子这些粮食没能满足灾区百姓的需要,令百姓很是失望,这时又有人造谣说是太子亲信官员、太子右中护兼摄正谏大夫、同东西台三品赵仁本贪墨了粮食,才导致有这样的结果,结果百姓闻言大怒,围住了赵仁本,将其打了个半死,并且请求朝廷重惩贪官,后来为了避免引发民变,高宗只好下令将赵仁本贬为崖州刺史,方才平息了民愤。
而与此同时,皇后武氏带头节衣缩食,大幅度削减宫中仕宦人员的俸禄,说是因为皇太子请求接济百姓、宫中调拨粮食之故,结果惹得宫中怨声载道,人人怨恨太子,导致李弘名望大跌,心中惶恐之下只好从东宫府库中捐出大量钱帛,以填充之前皇宫捐献粮食的空缺。
李弘这一回没有落到好名声,反而赔出了大量的财物,真可谓是得不偿失,可是李弘却没有想到是李显在算计他,反而对武后更加怨恨。
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条消息,他的外婆,也就是武后的生母荣国夫人杨氏于昨夜病逝于九成宫,享年九十一岁。
这个消息暂时中止了各方的斗争,却让各方的矛盾一致对准了作威作福的贺兰敏之。
荣国夫人杨氏,出身于隋朝宗室,父名杨达,隋炀帝征讨高句丽期间为右武卫将军,进位左光禄大夫;伯父杨雄为隋朝观王。杨氏于四十岁时再嫁时为工部尚书的武士彠,生下三女,长女为韩国夫人武顺,次女乃是武后,三女不知名,嫁给名将郭孝恪之弟郭孝慎。
在武氏谋求皇后之位的过程中,杨氏东奔西走,求见开国元勋长孙无忌、李绩等人,请求得到他们的帮助,虽然遭到长孙无忌的拒绝,却被李绩所接受,结果李绩一句“次陛下家事尔”促使高宗决定废王立武。
正是因为母亲在武后进位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武后对于母亲深为感激,先是封为代国夫人,又改封荣国夫人,同时规定荣国夫人的品级是第一品,位在王公母妻之上。
也正是因为念着母亲的好处,武后一直容忍贺兰敏之的胡作非为,不管有多少人揭发检举他的罪名,都一概不问。
如今杨氏夫人逝世,意味着贺兰敏之的保护伞失去了。
可是贺兰敏之却好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连他母亲武顺的劝告都听不进去,依旧是胡作非为,胆大至极。甚至杨夫人去世当晚,他竟然在康平坊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七弟,你那日许诺要铲除贺兰敏之,如今正是机会,可不要坐失良机。”吃够了武后苦头的李弘暂时偃旗息鼓,不敢明着与武后做对,甚至明明知道武后对贺兰敏之厌恶至极,却也不敢出头,只好使出借刀杀人之计,将这个任务推给了李显。
只见李显点了点头道:“皇兄且放宽心便是,小弟自有分寸,最多二十日,定叫那厮在劫难逃。”
第一百五十五章 问罪贺兰敏之
“哈哈,那老乞婆终于寿终正寝了,可怜我贺兰敏之只有二十岁,却****守在一个九十岁的老妪身边,每次做那事都感到恶心,现在可是不同了,我终于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尔等长安美少女,此后可是享福了。”
贺兰敏之在听说杨老夫人去世的消息,正在康平坊一家名叫宜春院的地方与那里的当红头牌红珠和凝碧等人一起喝花酒,他在听说消息之后,竟然没有半点戚容,反而是一副终于解脱了的神色,更加觍颜无耻的自夸为长安第一风流纨绔,并说杨老夫人的死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得到解放,就可以让长安的美少女们“享福了”。
“可是国公爷,老夫人毕竟已经仙去,此时圣上和皇后,还有王公大臣们全都会到场,你作为武氏继承人,如果不在场的话,定然不妥,依我姐妹说,你还是速速回去奔丧吧,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红珠、凝碧等人虽然不是什么知书达理之人,可是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守着贺兰敏之这个财神爷固然好,可如果这人被抓去问罪,她们的财路自然就断了,所以极力的劝贺兰敏之回去奔丧。
“呵呵,看在两位美人儿的面子上,我就回去吧,先把那个老乞婆打发入土再说,不过爷们一日不见你们两个,心中可是挂念得紧,不如这样,你们也随着我一块回去,咱们日夜相对,总比看那些令人腻歪的王公大臣们强得多了,万一抽个时间,小爷我还能让你们快活快活。”
“啊?这,这怎么可以?”红珠、凝碧两人闻言顿时大惊,因为贺兰敏之这个念头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堂堂一个国公,竟然带着两个风尘女子奔丧,这要是被发现了,不仅贺兰敏之会受罚,恐怕她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哪知道贺兰敏之哈哈笑道:“两个傻娘们儿,还真以为我就这么光明正大把你们带回去?爷们儿就算再不顾及那老乞婆,也不能如此伤风败俗吧?小爷教给你们一招,只需你们来个女扮男装,打扮成我身边的侍卫,又有哪个能够发现得了?你们放心就是了,这一次小爷我决不让你们白玩一趟,每个人一百两黄金,如何?”
“百两黄金?”红珠和凝碧两人一听竟然又这样一笔巨款,顿时眼珠子都红了,立刻答应了下来,各自找来一身男子衣装,也不回避,当着贺兰敏之的面就换上了男子装束。
“嘿嘿,你们两个扮作男子,其实比本来还更加有味儿,小爷就是喜欢这个调调。”贺兰敏之捏捏这个,摸摸那个,占足了便宜之后才拉着两女来到了早已久候的马车上,然后回到了宫中。
等到贺兰敏之返回的时候,却发现武后等人早已来到,看到武后那双冰冷的眸子,他的酒意早已消散了,睁着在路上猛力揉红的眼睛,对着武后和他的母亲武顺行了个礼,然后就干嚎了起来。
其实武后在发现贺兰敏之不在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厮干什么去了,因为根据她掌握的情报,贺兰敏之这厮近些日子先后将太子李弘和周王李显进行打压,心中正得意,经常到康平里去花天酒地,甚至刚才在拜见自己的时候,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酒味。
虽然对于这个外甥不满,可她毕竟是现在能够拿上台面的武家唯一的继承人,母亲的丧事还需要他去处理,所以武后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
贺兰敏之却不知道武后心中在想什么,满以为自己瞒过了所有人,心中十分得意,而在得意忘形之下,也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当天晚上,贺兰敏之就与扮作侍卫的红珠和凝碧两人在一间偏殿中做下那苟且之事。
可是正当三个人扭打在一起,渐入佳境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撞开了门,然后见一人对他冷笑了两声,然后就见那人命人将红珠和凝碧两人给拖走,同时对他一阵拳脚,打得他那英俊的脸上就像是肿了一般。
第二天,贺兰敏之满脸是伤得参加了荣国夫人的丧礼,当他人问起时便遮掩说因为伤心过度不吃不喝,上火导致。
而当贺兰敏之说这话时,却看到了武后那如毒蛇一般的森冷目光。
“哼,李显小儿,又是你让我出丑,看来上一次还是没有教训够你,你给老子等着,等到老乞婆的事情完了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杀了你。”想起来昨天晚上正是李显撞破了自己的好事并将自己痛打一顿,这才引起了武后的极大不满,贺兰敏之就对李显恨的咬牙切齿,决定这一次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一定要杀了李显。
可是他又哪里能够想得到?正是那个老乞婆的存在,他才得以不死,现在杨氏夫人死了,他的末日也即将到了。
荣国夫人的丧事很快过去了,为了表示对荣国夫人的尊宠,高宗可是用了极高的礼遇来安葬她。首先自然是追谥,赠鲁国夫人,谥号为忠烈,谥法所谓危身奉上为忠,有功安民为烈,秉德尊业为烈,这样的谥号只有为国立功、壮烈牺牲的才有,比如唐朝协助中宗发动神龙政变的宰相桓彦范、宋朝的名相文彦博,还有明朝的名臣张辅、李如松、杨涟、史可法等人。由此可见皇帝,准确的说应该是武后对于荣国夫人有多么的重视!
除此之外,朝廷还下旨,赠故司徒、周忠孝公武士彠太尉、太子太师、太原郡王,赠鲁国忠烈太夫人太原王妃,下令以王妃之礼安葬老夫人,安葬之日,皇帝下令文武九品以上的京官以及外命妇为太原王妃送葬。
太原王妃终于荣耀无限的下葬了,可是在她下葬之后没有几天,朝堂之内就出现了一连串要求向周国公贺兰敏之问罪的上疏。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篇,就是由殿中侍御史杜审言写下的一片奏章,在奏章中历数贺兰敏之的十条罪状:烝于太原王妃;恃宠多愆犯;武后为亡母造佛像追福,贺兰敏之将拨款贪污自用;诱姦准太子妃杨氏;在太原王妃丧事期间,私释衰绖,著吉服,奏妓乐;强暴太平公主身边侍女等等。要求朝廷褫夺武敏之爵位,免其官职,按大不敬之罪从重处罚。
虽然烝于太原王妃这样的罪名让尸骨未寒的老母亲名誉受损,但是当武后看到姐姐武顺依然被高宗宠溺的情形,便忍不住决定通过处置贺兰敏之而打击一下姐姐,所以立刻下令进行查办。
数日之后,经过宗正寺的调查,武敏之犯罪事实确凿无误,武后便上书皇帝,要求高宗对其依法惩处,虽然姐姐武顺前来哭求,并且提出主动退隐,还是被她果断拒绝。
而这一次满朝文武同仇敌忾,一致要求惩处贺兰敏之,高宗也难以保全,只好下令武敏之恢复本姓,褫夺周国公的爵位,由武后侄子武承嗣继承周国公爵位,同时将贺兰敏之流配雷州。
虽然贺兰敏之被问罪,可是却还有一线生机,这让武顺心里稍稍有些安慰,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时候的武后早已起了杀心,下令心腹大将丘神绩率兵进行追杀。
武后之所以下决心追杀贺兰敏之,是因为在贺兰敏之被参劾期间,贺兰敏之曾经秘密找到过她,要求她对他予以庇护,否则的话,他就把当年她害死他妹妹韩国夫人以及她自己掐死安定思公主、反而诬赖王皇后之事的真相公之于众。
武后闻言大惊,没想到贺兰敏之竟然掌握着这两件事的证据,于是她对贺兰敏之好言安慰,放松了对方的警惕,然后在皇帝突然下令逮捕贺兰敏之后,下令专门关在御史台的诏狱之中,并且亲自找到他,对他进行一番安慰,并且保证日后一定想办法把他再召回来。
当然,这前提是,贺兰敏之一定不要胡说八道。
贺兰敏之这时候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只能完全依靠武后,所以在审讯的时候果然没有将武后的秘密说出来,然后从容地前往被流配的雷州而去,因为他知道,他还有回来的机会。
只是可惜的是,贺兰敏之实在是太高估武后的信誉了,他还在前往雷州的路上,就已经遭到了毒手,被武后派来的杀手用马缰缢死,造成了他自杀的假象。
闻听儿子死讯的武顺顿时失去了希望,整日价以泪洗面,最后竟然患上了一场大病,尽管心急如焚的高宗提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治好她的病,只可惜武顺已经是哀莫大于心死,没过多少日子便病故了。
武顺母子三人自从永徽年间来到长安,由于与武后的亲缘关系,也算是受尽了荣宠,可是由于得罪了武后,最终一家三口全部亡于武后之手,诚可谓是成也武后,败也武后。
第一百五十七章 武后的罪证(二)
那位抢劫丘神绩的首领的确是一位女子,这个女子就是李显身边最神秘的情报组主“无间道”的首领窦仙童!
其实对于贺兰敏之的死,无论是李显还是窦仙童,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但是对与贺兰敏之收集到的武后的罪证,李显却是很感兴趣。
虽然这些罪证短时间内是用不到的,但是李显相信终有一天会有用的。
而且李显也知道,武后之所以派人追杀贺兰敏之,主要也是因为贺兰敏之掌握着武后杀死魏国夫人贺兰敏月以及亲生女安定思公主的罪证。
这些罪证其实也有李显暗中的“帮忙”,比如毒死魏国夫人的下毒者,当初就是李显所派遣的无间道人员暗中查访并秘密透露给贺兰敏之的。
不管如何,李显也要乘着贺兰敏之之死,将其手中掌握的罪证悄悄掌握到自己的手中。他可不像是贺兰敏之那般傻,竟然主动拿去要挟武后,而是引而不发,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会给予武后最致命的一击。
所以,这一次去论如何都要将武后的罪证拿到手。
所以,窦仙童不会放过丘神绩,率领着麾下武士对丘神绩展开了长途追杀。
这是一件斗智斗力的事情,好在两人都不敢公开自己的身份,都在刻意躲避着官府,否则的话,丘神绩只要住在官方的驿站之中,窦仙童就算再有本事,也不愿意打草惊蛇,杀死驿站的官兵。
不过即便这样,她也有好几次差点跟丢,丘神绩这厮的确不愧为一个狡诈之徒,所用的手段实在诡异多变,饶是窦仙童善于追踪之术,竟然也差一点应付不过来。
只不过窦仙童也仅仅是能够追上而已,却根本无法对丘神绩造成生命上的威胁,而丘神绩虽然逃得狼狈,手下武士也死了个七七八八,但本人却是安然无恙,除了第一次与她交战之后受了点伤,之后连受伤都没再发生过。
这倒不是丘神绩武功大进了,而是丘神绩知道了对方武艺高强,没敢再接战,总是在对方追上来之后就第一个逃走。
“哼,丘神绩这厮越来越狡猾了,要不是我无间道成员遍及全程,随时都能注意到他的动向,这一次恐怕要功败垂成。不过相信也快了,这厮为了逃命,总是令手下武士来垫背,可他手下武士现在已剩不了几个,等到这些武士被全部杀绝了,看他还能不能再逃走?”窦仙童的目光里泛着寒意,一心想着如何对付丘神绩。
可是她没想到,丘神绩竟然又施诡计,因为在一次追击的过程中,她竟然惊讶的发现,丘神绩的身边武士之中竟然少了一个,略一思考,便知这厮肯定是想来个金蝉脱壳之计,将罪证交给了一名得力的手下,然后他自身作为目标来吸引窦仙童上当。
好在窦仙童心细如发,连对方少一个人都差的清清楚楚,所以窦仙童当机立断,立刻将身旁的一名武士易容成自己的模样,而她自己则易容成了丘神绩身旁的一名武士,在后面截住了那名带着罪证的丘神绩麾下武士,准备用计从其手中骗取罪证。
“彭虎,你怎的在这里?”那名怀揣罪证的武士见了易容后的窦仙童,还以为时间到了自己人,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却见对方低声说道:“噤声,吾奉将军之命留守此处,目的便是要将那物事接手过来,之后吾二人分头行事,以迷惑对方,以便令那物事更加安全,不知那物事还在你手上否?”
那名武士没有怀疑,立刻便取出来罪证,交给了窦仙童,然后两人分头离开。
丘神绩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手中的东西已经被窦仙童骗走了,还是在与对方兜着圈子,希望能够甩掉那个缠人的家伙,本来他见识了对方的能力,对于自己摆脱对方的追踪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可是有一天却突然发现,他身后的那“尾巴”竟然不见了。
在一开始他本能的认为这一定是对方使的花招,所以便继续疯狂逃奔,可是经过了一天的逃奔,他发现对方一直没有追上来,这才有些心安,看来那伙人是真的被甩脱了。
不过随后丘神绩就有些紧张了,因为在他看来,背后那人狡诈程度丝毫不下于自己,想要被甩掉可没那么容易,除非是她自己主动离开,可是对方怎么可能主动离开呢?除非是发现了齐老六怀揣罪证的秘密。
“这下糟了,我原本以为分兵行动可以轻易摆脱对方,同时保证那物事更加安全,可是没想到竟然上了那贼子的当,若是那物事真的落入那贼子手中,我可如何向皇后交代?这个女人可是翻脸无情、六亲不认的主儿。”
想到这里,丘神绩不由得面色发白,浑身冰冷。到了最后便决定冒一次险,去寻找齐老六,确认事情是不是向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糟糕。
当然,丘神绩为了尽量保障自己的安全,最终还是决定将他麾下的武士们遣散,令他们到前方某一固定地点集合,自己却单独留下来,秘密寻访齐老六的下落。
好在过了没多长时间,他总算是看到了齐老六的身影,不有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齐老六并没有被人追踪,这才赶紧迎上来。
“老六!你可算回来了,没什么事儿吧?”
“将……老大?”齐老六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之后,不由得感动不已,连忙说道:“小的没事,老大你竟然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还记挂着小的的安全,小的真是感激涕零,愿为老大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行了行了,别他娘的废话了,东西呢?”丘神绩见对方狂拍马屁,心中也很舒服,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着骂了一句,然后伸出手来向对方要那罪证。
却见齐老六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老大你莫要开玩笑了,那东西却在彭虎手中。”
“彭虎……”,丘神绩闻言也是一怔,思索了片刻说道:“我并未给他呀,当初不是把那东西亲手交到你手中吗?怎的又到了彭虎手中?”
却见齐老六愣了愣,随后讶然说道:“不是老大后来又派彭虎接应小的了吗?老大还说让小的将那东西交给彭虎,小的便将东西交还给彭虎了,估摸着彭虎这厮也该与老大会合了吧?”
丘神绩闻言顿时大骂道:“你放屁!彭虎这几天来一直待在我身边,哪里都没去,何时向你要甚东西?我又何时让你把东西交给他?你这蠢材是上了贼子的当了,哼,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说完之后,丘神绩拔出宝剑,一下子变将齐老六给杀掉了。
丘神绩在杀了齐老六之后,又朝着他身上寻找了一番,却始终没有发现那件罪证,这才确定东西一定是被骗走了,不由得陷入了巨大恐慌之中。
好在丘神绩也是个老奸巨猾之徒,知道对方就算抢走了罪证,一时半会也不敢拿出来,再加上他在得到了那东西之后也打开看了一遍,大致的内容还记得,只要再伪造一份,相信武后也不会知道,而最重要的是,这份罪证只是指斥武后毒杀魏国夫人一事,就算真的暴露出去,也不会威胁武后如今的地位,只要另一份罪证不会落到对方手中,武后就一定是安全的。
丘神绩在想到这里之后,立刻动身前去与麾下武士会合,然后迅速的回到长安,首先伪造了指斥武后毒死魏国夫人的罪证,然后急忙动身前往九成宫杨老夫人故居宫殿,取出那份最重要的罪证。
“好在这东西没有出现差错,否则我这回真的在劫难逃了。”当丘神绩取得罪证并确认无误之后,不由得额手称庆。
可是他却不知道,那东西虽然是真的,可却并非是原件,因为原件早已被人悄悄取走,他手中的那一份是他人按照原件重新传抄了一份又放到那里的。
而那取走元件的,却是李显身边的另一高手张无尘!
其实当初为了确保东西到手,李显派遣了张无尘和窦仙童共同行动,在当初丘神绩向贺兰敏之逼问罪证下落的时候,办成了押解差役的张无尘正站在一旁仔细倾听,当他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动身返回京城,却留下了窦仙童一方面追索另一份罪证,另一方面却是要拖延丘神绩进京的时间。
当李显展开贺兰敏之的罪证之后,不由得暗暗皱眉,叹息命运之造化令人称奇。
原来武后掐死安定思公主之事,贺兰敏之竟恰恰是亲历者,因为当初贺兰敏之只有十二岁,当时他和母亲、妹妹在宫中做客,当时也是贪玩,躲到了武后宫中准备看姨夫姨母之间的“好事”,恰好看到了武后行凶的一幕。
“嘿嘿,正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武后自以为做事隐秘,却不料还是被人发现,唉,只可惜了我那从未谋面的姐姐一条生命,竟然成了她争权夺利的工具,请你放心就是,我李显将来一定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轻轻的收起了这份指证,李显眼望苍天,默默的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武氏兄弟回归
这一次李显被迫还朝,虽然干掉了贺兰敏之,也在太子和武后的矛盾中添了一把火,算是出了一口胸中恶气,但是他的损失却也绝对不小。
首先是朝廷以他杀降的罪名将他这一趟作战吐蕃的所有功劳全部抹杀,来了个功过相抵,除此之外在武后的建议下,还解除了他安西都护府大都督的职务,再次任命他为并州大都督府大都督,因为并州乃是非战之地,同时另有长史负责具体事务,所以他现在的职务仍然相当于一个虚职。
当然,与他一起出征作战的另外一名大将薛仁贵也是同样的情况,不过鉴于高句丽故地形势未稳,所以薛仁贵仍调任安东都护府大都护,继续镇守辽东。
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唐休璟和薛仁贵之子薛讷却因为立下大功而获得了提升。
唐休璟担任正五品下的安西都护府司马,授定远将军(散官,正五品上)。薛讷则被提升为梓州刺史(正四品上),授忠武将军(散官,正四品上)。
除了唐休璟和薛讷之外,李显王府中立功将士数十人也因为立功而授予官职,不过这些将士大部被调出了周王府,这让李显感到很是愤怒,自己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战力,竟然被武后就这么给分散掉了。
好在李显对他麾下的这帮卫士的忠诚度还是比较放心的,相信经过了多年的拉拢和苦训,尤其是一起经历生死考验的战斗情意,这些将士们对他还是充满忠诚的。
当然,李显也知道想要继续获得他们的忠诚,需要继续不间断的拉拢。其实对于那些因为立功或者其他原因而不断离开的王府卫士,他也的确没有放松拉拢,除了物质之外。还经常会在他们得闲了就找他们小聚一会。
但是不管如何,这些卫士的离去,对于目前已经被解除了兵权的的李显来说,还是比较郁闷的,毕竟他现在已经没有正当名义来招收新的卫士了,再加上为了防止他继续培养亲信,武后从丘神绩的麾下拨出了一部分将士来填充王府卫士的空缺,而这些将士之前大部分都是丘神绩的亲信,想要拉拢和转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李显带来的另外一个损失,或者说对他不利的事情是,武承嗣兄弟终于复出了。
就在贺兰敏之被干掉没多长时间,武后宣布免除武家子侄以及他们家属的罪行,令他们结束“蝮氏”的姓氏,恢复本姓,又命武承嗣继承了周国公的爵位,还任命他为尚辇奉御(从五品上)。虽然看起来品级不高,可对于武承嗣来说绝对算得上一步登天,要知道在唐朝五品官算是通贵阶层,可以享有荫子、免除全家赋役、减刑等特权,这是普通官员和中级官员的分界线。像这样的等级,有许多人奋斗一辈子能难以达到,比如唐休璟,在随着李显厮杀多日,血战数十场,方才获得了五品官,而薛讷平定了高句丽叛乱,大战五十余次,歼敌三万余,俘虏十余万,立有戡乱大功,仅仅升了一阶。
更何况武承嗣还是京官,拥有天然的升迁优势,不像唐休璟和薛讷,虽然职位不低,可都被发配到边疆效力,除非是立下军功,再度升迁的难度很不小。
除了武承嗣之外,武三思和当初失踪了的武懿宗和武攸暨也纷纷现身,武承嗣被任命为左金吾卫左司阶(正六品上),授朝议大夫(文散官,从五品下),武懿宗和武攸暨则被任命为太子亲卫校尉和翊卫校尉,成为正六品下的东宫武官,目的很明显,是要恶心太子李弘,对他形成一种监督制约的作用。
武氏兄弟不愧为纨绔中的纨绔,也不愧为小人,一旦得势就立马猖狂起来,在他们重新得势之后,立刻就趾高气昂的拜访皇太子李弘和周王李显。
他们首先是到李弘面前耀武扬威。因为唐朝有一种传统,凡是新官上任,都要邀请同僚参加宴会,名为烧尾宴,因为武懿宗和武攸暨是在东宫任职,所以就遍邀太子及以下的东宫大小官员前来赴宴,太子李弘本来不愿前去,可是碍于这两个人乃是武后侄子,也不便拒绝,只好忍着恶心前去赴宴,哪知道这两个家伙竟然在宴会上借酒发疯,说什么他们既是太子的臣属,又是太子的表弟,以后东宫的事就是他们的事,希望太子和东宫的同僚们把他们当成是东宫的主人,而不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对待。
这两个家伙的话立刻就引起了东宫一些同僚们的不满,当时就有太常博士袁思古站起身来,正色说道:“两位将军请注意身份言谈,太子面前怎可胡乱说话?”
结果二人竟然动手将袁思古痛打一顿,之后便扬长而去,结果惹得李弘大怒,当即便指使御史向皇帝上书,高宗看后拍案大怒,当即便要惩处那两个狂妄之徒,却被武后截过来,以他们酒后胡闹为借口,只是将他们两个训斥了一顿,又让他们向太子道歉,竟将此事轻轻揭过。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二人愈发得意,太子李弘尽管心中恶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当他们是两条疯狗而置之不理。
武氏兄弟在狠削了太子的面子之后,心中愈发得意,接下来便将目光锁定在李显的府上,于是有一天,这兄弟四个竟然联袂前往李显的周王府上,向李显讨酒喝。
当然,他们讨酒喝事假,主要是想耍一耍威风,以报当初被李显痛殴一顿之恨。
李显早就听说了武氏兄弟的狂妄,心中正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们,如今见他们找上门,自然是正中下怀。
当四人联袂来到李显府门外的时候,首先是遭遇了闭门羹,府门前的守卫拦着不让进,说是必须先向周王通报,嚯的周王的同意他们才能进府。
结果这四个太岁竟然将那守卫痛打了一顿,然后强行想要闯入府中!
这个结果自然是引起了上下一片的愤怒,三四十名王府卫士将这四个家伙给围在了中心,不放他们离开,连他们的贴身侍卫都被打翻在地。
武懿宗虽然在这伙里面比较小,但是最为蛮横,直接大喊着李显的名字,要求李显出来喝退这般不懂得尊卑上下的奴才,否则的话他便要杀人了。
武懿宗丝毫不知道这时候的李显心中是多么的愤怒,当他看到李显果然现身的时候,反而是一脸的不耐,对着李显喊道:“七兄,不是小弟说你,你府上的这帮奴才也是在该管教管教了,竟然丝毫不分尊卑上下,连我们哥儿几个人都敢拦,我们是何人?乃是七兄的亲表兄弟,当今皇后的亲侄儿,不要说是在七兄府上,便是在太子的东宫,有哪个奴才敢随便插手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儿?”
“哦?”李显闻言心中怒极,表面上却是淡淡的说道:“懿宗贤弟说得对,小王府上这帮子奴才确实该管一管了,待我好好管教管教他们,为诸位兄弟出气。”
随后李显看了看那些王府卫士一眼,瞪着眼睛说道:“尔等几个实在是可恨,不争气的东西,当初本王是如何跟尔等说的?我府中将士尽皆兄弟,但凡有一人受到委屈,其他人都应该如何去做?哼,现如今兄弟们受到委屈,尔等连手都不敢还,还算得上是兄弟乎?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请尔等做我王府侍卫,不过现在也不晚,等到明日,全部打发尔等去喂狗!啥时候学会了讲义气没啥时候再回来!”
武懿宗一开始听李显训斥那些侍卫,心中十分得意,暗暗想道:“李显这厮又有啥?还不照样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当初两位兄长没有官职,任他欺凌,如今我兄弟四人尽皆做官,他还不照样向我等示弱?”
不过后来他越听越觉得不是味,感情李显并不是在为他们出气,而是嫌麾下那帮侍卫没有出手为被打的兄弟出气,这厮守着他们弟兄四个都这样说,实在是等于对着他们打起响亮的耳光。
“李显,你这是甚意思?”反应过来的武懿宗顿时沉下脸来,冷冷的问道。
却见李显淡淡笑道:“没甚意思,不过是愚兄见这帮奴才不争气,骂骂他们解解气而已,呵呵,兄弟们不要生气,小王这就打发他们去喂狗,啥时候他们学会当自家兄弟被狗咬了,立马再冲上去将那狗儿咬上一口,为自家兄弟出气,我再放他们回来。”
“你,哼,你很好!有种!咱们日后再见,嘿嘿。”武承嗣等人看着李显,顿时涨的脸色通红,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却猛然听得李显大声喝道:“我刚才说的是甚?尔等莫非真的想去养狗?”
随后便见那些侍卫们梦的上前,围住了武氏兄弟就是一顿猛揍,吓得武氏兄弟们再也不管什么风度了,撒开双腿就跑。
这时候他们身后还传来李显浑厚的笑声:“四位兄弟,你们怎得走了?小王还未请你们喝酒呢,今日招待不周,请不要见笑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骆宾王
武氏兄弟在李显那里吃了亏,只好纷纷抱头鼠窜,可是他们却没有什么办法进行报复,现在他们终于明白,李显这厮并不像太子那般容易对付。
因为太子自重身份,顾虑颇多,做不出来用武力进行教训的事情来,而李显却是行伍出身,他解决事情的办法就是用拳头,武氏兄弟的身板挨不住李显的拳头,也只好徒叹奈何。
他们本来以为自己掌握着足够的权力,手中有兵,武承嗣更是掌管着皇宫中的车马,可以对李显形成制约,令李显新生忌惮,可李显却偏偏不吃那一套,更兼李显平素不惹事,可却也不怕事,一旦惹到他头上,那绝对是得理不饶人,所以他们吃了亏也只有强行咽下,决定暂时隐忍,等以后找到机会再想办法教训这厮。
之后这几个家伙便开始合起伙来欺凌太子,以便从这里找到一些存在感,而太子因为与武后的矛盾不断升级,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对于他们的不断挑衅采取了隐忍退让的态度。
而太子放纵的结果就是,武氏兄弟愈发不把诸皇子放在眼里,后来竟发展到了见面之后与诸皇子们抢道之的程度。
这一天乃是咸亨二年的元宵节,由于当晚宵禁解除,万民同乐,所以许多王公贵族和平民百姓们尽皆涌上街头欢度节日。
李显本来并没有想着去凑那份热闹,可是小太平却偏偏拉着小婉儿来找他,要他带着这两个小丫头去街头赏灯,李显拗不过两个小丫头的死缠烂打,只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上元佳节不愧为大唐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尤其是每年一度的开夜禁,更是令这个本来就繁华的都市万人空巷,真可谓是摩肩擦踵,人流如潮。各色乐工百伎,什么吞钢剑的、跑旱船的、走绳索的、舞马斗鸡的、钻火圈的、摔跤相扑的,实在是精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哇,七兄,婉儿,你们快看,好大的灯轮啊,好热闹的歌舞啊。”刚一出安福门,小太平就忍不住拍手雀跃,指着那里一座巨大的灯轮,对着李显和上官婉儿说道。
只见那灯轮高有二十丈,缠绕着各色的丝绸锦缎,黄金白银为饰,上悬花灯万盏,端的是美轮美奂,令人赞不绝口。
而在灯轮下,还有数百人围绕着灯轮载歌载舞,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在那里有二十余名高鼻深目的绝色胡姬正在那里做着波斯胡旋舞,虽然天气严寒,可那些胡姬们却露出洁白的四肢和精致的肚脐,撩拨着人们的情绪。
婉儿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这一回若不是沾了太平的光,哪里能够见识到这种热闹的场面,所以自然也是拍手雀跃不已。
这时候突然见一名商人模样的汉子走上前来,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诸位,在下乃是显唐商号之大掌柜,今日恰逢上元佳节,万人同乐,敝号特来凑个热闹,与大伙玩耍一番,名头便是诗文悬赏,有请各位文人雅士前来比诗,哪位获得头名,敝号当悬赏十万钱以酬之。”
那汉子自然便是李显一手创办的显唐商号的大掌柜倪莱,这些年在他的扶植下,显唐商号已经成为大唐第一商号,在长安和洛阳各自开有上百家店铺,商品更是涉及到珠宝、香料、茶楼、丝绸、瓷器、茶叶、酒肆、造船、铁器打造等各行各业,更有甚者,这家商号甚至还走出国门,与真腊、倭国、天竺、大食等海外各地均有贸易往来。
而最让人服膺的是,这个商号做生意讲求诚信,从不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价码更是讲究童叟无欺,不仅如此,这个商号还多次扶危解难,不仅长期为百姓提供低息贷款,帮助百姓度过危机,甚至在灾荒之年还多次开办粥棚,为百姓免费提供食物。
这个商号的义举甚至都让朝廷赞不绝口,为此高宗特意下旨,允许其大掌柜倪莱之子进行科举考试。
也正是因为上面这些原因,显唐商号的名声遍布整个大唐,如今百姓们在长安亲眼看到了商号的大掌柜,并且看到还有热闹可以看,自然是群情踊跃,立刻围了上来,而稍有才学之士更是摩拳擦掌,准备用自己的才学征服众人,获得十万钱的巨额奖金。
于是,在大掌柜的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当时便有数十人涌上前来,争前恐后的要展现自己的诗作。
大掌柜的倒也不凡,立刻命人发放笔墨纸砚,让那些作诗者尽皆写在白纸上,之后又拉出了几个文人进行品评。
而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大掌柜所找的文人竟然都是知名的学者,包括号称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比如同为初唐四杰的王勃王子安,还有狂人杜审言以与杜审言并称文章四友之一的苏味道。
当李显听说评审的竟然是这么四个人,连他自己都不由得震惊不已,真想不到倪莱竟然有本事请到这四个,看起来显唐商号这几年的发展的确是出乎他的预料啊。
要知道卢照邻出身于范阳卢氏,刚刚在两年前辞官不做,去岁好像还在洛阳吃了一场官司,要按说以他的个性,他是不可能给商人出身的倪莱以面子的。
而王勃就更加难办了,因为这个人现在正在沛王府上担任修撰,与自己可是敌对势力,自己想尽千方百计却拉拢都无法得手,也不知倪莱是如何能够让他给这个面子的。
杜审言的情况下就更复杂,这个人虽然与李显不打不相识,可两人也只是君子之交,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来往,就算真的有来往,以杜审言的个性,也绝对不会卖自己个面子,肯放下身段,与商人谈什么交情。不过他的情况李显倒是知道一些,虽然一贫如洗,可是却好杯中之物,估计是欠了倪莱的酒钱什么的,欠下人情,不得不捧个场。
至于苏味道,其实李显倒没有什么意外,毕竟此人做事圆滑,平素里多与人亲善,给个面子也是很自然之事。
不过不管如何,这一回的诗会可算得上是阵容庞大,像王勃、卢照邻、杜审言、苏味道这样名满天下的才子,寻常能够请一个都很难,可是如今一下子竟然有四个,其中的意味自然是非比寻常。
而那些有参加比赛者在听说评判之人竟然是这些人,尽皆不由得精神抖擞,搜肠刮肚的想要做出一首诗,一方面赢得丰厚的奖金,另一方面也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当时的科举考试,除了正常的答卷之外,还有一条途径,那就是将自己的诗文向达官贵人推荐,这叫做行卷。当然,也有一些人直接为自己造势,把自己的文名传播到主考官那里,这样主考官就能给自己加“印象分”,从而促使自己被入选。
而今天许多的文人,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想要通过这一次诗会来一举成名。
要知道这可是宫城外,在这里观看诗会的绝对有不少王公贵族,只要得到他们的赏识,以后就可以平步青云了。
而在这伙文人之中,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和一个胡子花白的中年人最为引人注目,这两个都是才思敏捷之辈,几乎是一气呵成的完成了诗作。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当那花白胡子将诗作上交的时候,突然听得卢照邻惊讶的开口说道:“观光兄?”
卢照邻此言落地,便见众评判人员全都惊讶的看了看那个花白胡子,然后齐齐施礼。
却见那花白胡子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升之兄,必简兄,子安老弟,味道老弟,内子病重,在下无钱可医,今日险些被那房东赶出,在下无奈之下来到此处,想要卖字画赚取一些资财,先解决房费问题,却不想此处竟然有诗会,于是不顾年老,觍颜与小辈争个输赢,还请诸公莫要见笑。”
却听得卢照邻行了一个礼,轻轻叹道:“所谓四杰中的骆宾王,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岂不悲夫?”
“啊?他说什么?骆,骆宾王?”亏得李显听力比较好,否则的话便会错过这关键的一个信息,也正是因为听到了,他才更加感到震惊:“原来这人竟然落魄至此。”
其实对于初唐四杰,李显最开始知道的就是这位骆宾王,那一首据说是他七岁时所做的诗歌早已成了他那个时代启蒙儿童的必备,而当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也曾让人留意过此君,但是可惜一直都没有遇到,直到去岁与吐蕃打仗的时候才听说此公竟然自告奋勇要去西域打仗,结果皇帝高兴之下便同意了,只是可惜此人当时跟随的是另外一路,也就是负责招抚安西四镇的阿史那都之的军中,按照历史的发展,他应该是在那里继续作战,直到安西四镇丢失之后入蜀,没想到如今唐军收复安西四镇,他竟然又回到了长安,而且潦倒至此。
第一百六十章 魁首之争
其实何止是李显,便是卢照邻也是叹息不止,随即笑道:“观光兄,小弟相信此次诗文之会,兄定然能够蟾宫折桂,独占鳌头。”
却见骆宾王拱手说道:“这还赖于诸位承让,若是诸公亦参与进来,在下确实不敢有如此信心……”
可是骆宾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听得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即便是现在,老先生亦未必能胜,小子梓州射洪陈子昂特来请老先生指教。”
“虾米?卧槽,不会吧?今日这是怎么了?大唐的文坛精英怎的全都跑这里来了?”李显闻言不由得咋舌不已,惊叹莫名:“光是初唐四杰里面就来了三个,而所谓的文章四友也来了两个,如今又蹦出来个陈子昂,这,这还让人活不?大唐名人敢不敢再来几个?”
或许是为了回应李显的话一般,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也高声说道:“在下魏州贵乡郭震,亦向老先生请教。”
“郭震?这不是未来的大唐名相郭元振么?这,这,今天是怎么了?龙虎风云会长安?”李显只感觉自己的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住了。
就在这时,忽然又听一少年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幼童说道:“在下等乃汾州隰城宋之问、宋之逊,特来向先生请教。”
“卧槽,这两个文采也不俗,只不过人品不咋的,并非良人,这一会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夺魁。”李显作为后来人,自然知道这两兄弟的人品非常卑劣,是典型的无良文人,所以直接就把他们无视了。
而这时,他忽然又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说道:“妾身陕州陕县尚婉儿请老先生指教。”
李显闻言顿时一阵苦笑,默默的说道:“我差点忘了,婉儿也是一名小才女,虽然年纪比起陈子昂、宋之逊可能还要小一些,但是她这几年用心苦读,在太平妹妹提供的便利下,诗书并不比这些饱学之士差多少。唉,大唐果然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一下子竟然出现了那么多的杰出人物,不是文坛高手就是少年神童,嘿嘿,如此说来,今日这一会可真是有热闹看了。”
骆宾王不愧是文坛大鳄,面对这么多人的挑战兀自镇定,淡淡的说道:“真不愧为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这么多的年轻俊杰同来挑战,老夫便倚老卖老,与诸位比试一番。升之兄,必简兄,子安老弟,味道老弟,诸公先来品评吾之诗作吧。”
卢照邻等人点了点头,尽皆品评起了骆宾王的诗,只听得王勃朗声吟诵道:“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三条九陌丽城隗,万户千门平旦开……汲黯薪逾积,孙弘阁未开。谁惜长沙傅,独负洛阳才。”
“壮哉,观光兄,此诗实乃帝京绝唱,小弟钦服不已,这‘三条九陌丽城隗,万户千门平旦开’,好一派盛唐气象,如此佳句,堪与小弟那‘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媲美,实乃千古流传之佳句,呵呵,小弟真不负今夜此行。”王勃在读完这一首诗之后,首先拍手叫好,像他这种少年天才,平日里都是眼高于顶,今日见了骆宾王的诗作,也是打心眼里佩服。
卢照邻和杜审言也都是眼高于顶的人物,今日见了骆宾王所作,也都尽皆点头不已,拍案叫绝,甚至放出豪言,今日蟾宫折桂者,非骆宾王莫属。
可是这里当然有不服的,首先便是陈子昂,此君虽然不满十岁,可也是文思泉涌,很快就写成了一首诗,拿过来交给王勃说道:“子安兄,请品评一下小子之诗作。”
王勃何等傲气?竟然被一个童子呼为“兄”,自然是新生不悦,他冷哼着接过诗作,本来想着嘲讽一番,可是细细一看,顿时拍案称奇道:“老弟虽然年幼,却是天下奇才,吾于老弟这年龄,断然做不出此诗来,这一生子安兄,叫得吾心生惭愧。”
卢照邻等人闻言大惊,见王勃竟然都如此夸耀,看来这个童子果然有非凡之才,于是凑了上前,见诗作写道:“大君忘自我,应运居紫宸。揖让期明辟,讴歌且顺人……卑宫昭夏德,尊老睦尧亲。微臣敢拜手,歌舞颂维新。”
这一回却是杜审言出声评判:“老弟年纪虽小,然则文采之盛,恐已不下于当年之周王显,此诗虽为应制诗,然则文章锦绣,尽显我大唐盛象,与观光兄相比,虽然有所不如,然则以老弟之年纪,能做出此诗来,也算极为难得,依吾看来,此诗已定然胜过那咏鹅诗远矣。”
骆宾王闻言也是拱手说道:“必简兄所言有理,宾王钦服,愿将魁首让与陈老弟。”
却见陈子昂哈哈笑道:“骆先生不必谦逊,小子自知文采不胜,如何敢要这魁首之名?徒然被人笑话。”
李显在一旁见陈子昂不仅年幼有才,而且性情洒脱,不禁为之心折,产生了拉拢之意,于是对一旁的窦仙童交待,让她暗暗查访陈子昂的住处,以便日后招揽拉拢之用。
而在陈子昂之后,郭震的诗也写好了,将其交给了卢照邻,卢照邻一看之后,同样是拍案称奇,连连称赞道:“郭老弟胸怀大志,文采斐然,照临佩服。”
众人见卢照邻竟然评出了“胸怀大志”这四个字,也尽皆惊奇不已,凑上前来,便见诗中写道:“君不见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名龙泉……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漂沦古狱边。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读完诗作,众人又是一番赞叹,连李显也不由得心向往之,这首他在后世也读过,那时便恨不得与这个能力与志向并存的大唐名相结交一番,只是苦于时空差错,致使遗憾无法弥补,今日侥天之幸,竟然来到了大唐,而且还与此人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他又怎能不感到激动莫名?
郭震诗作虽佳,却也难比骆宾王之千古绝唱,所以目前仍然是骆宾王稍胜一筹。
但是不服之人却大有人在,宋之问以十四五岁之年纪,也写下了一首诗:“驻想持金错,居然作管灰。绮罗纤手制,桃李向春开。拾藻蜂初泊,衔花鸟未回。不言将巧笑,翻逐美人来。”
宋之问的诗作也是一绝,自然引起了一片赞赏,不过最后王勃却是开口说道:“宋老弟之诗作美则美矣,然则小小年纪便流连于美人,实在不该。”
宋之问闻言顿时不悦道:“是否流连美人,是仆家事,于先生何干?更何况此次大掌柜出题,只是盛赞今夜盛况,骆先生称赞我大唐盛象,自然值得夸耀,然则小子夸耀美人,亦非跑题,先生此评,实乃不公。”
说完之后,宋之问竟然拂袖而去。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挤过来几个人,当先一人说道:“这宋之问甚有才学,如今我等受姑母恩宠,亦当建立党羽,懿宗,你去将这宋之问拦住,好好拉拢一番,令其为我所用。”
说话之人自然是武承嗣,原来这弟兄四人竟然也挤了进去看热闹,待得宋之问写出盛赞美女的诗作来,更是心痒难搔,决定要将此人拉拢过来,正好宋之问与王勃闹矛盾,拂袖而去,自感机会到来,便派武懿宗前去拦截。
至于为何不是他亲自去,这里面却有更深的原因。
紧接下来,便见上官婉儿也写下了一首诗,献给了王勃。
王勃见小婉儿虽然未满十岁,可是也已经是明眸皓齿,衣服美人胚子的形象,不由得眼神一亮,可是当他细细品读对方的诗作的时候,满脑子里已经都是诗作,早已将对方的容貌给忘掉了。
“尚姑娘小小年纪,不仅长得好,这诗作却更胜容貌,文采风流,上乘佳作,佩服佩服。”
“嗯?”众人见上官婉儿一个小姑娘,竟然受到了王勃的如此赞誉,全都震惊不已,连忙凑上去品读,只见诗作写道:“沁水田园先自多,齐城楼观更无过。倩语张骞莫辛苦,人今从此识天河。”
诗作一读出来,不仅仅是卢照邻等人,便是李显都是震惊不已,没想到小婉儿小小年纪,竟然已经能够做出如此上乘佳作,顿时对着小婉儿说道:“我们的小婉儿长大了,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诗句来,连我都比不上了。”
婉儿却是含羞说道:“大王又嘲笑人家了,谁不知道大王一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连台上的那个杜审言都打败了?”
李显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听得大掌柜倪莱大声说道:“今日虽然英才辈出,才俊齐聚,然则此次诗会必然要有一个魁首,方才在下与诸公商议了一下,以骆公诗文为最佳,因此此次魁首应定为……”
“等一下”,倪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翩翩公子所打断,只见那人哈哈笑道:“若要说文采,相信诸公都不差,但要论魁首,必然是我武三思。”
第一百六十一章 填词一首
武三思自以为是武后亲侄,这个身份一摆出来,所有人都会心存忌惮,将魁首之位拱手送给他,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得到文名,更能获得那十万赏钱,可以说是名利双收。
可是没想到,除了苏味道向他拱手地行了个礼之外,所有的人竟然都没有理睬于他,直到最后,大掌柜的倪莱方才拱手说道:“请公子写好诗文,交给诸公品评,若真是文采胜出,相信魁首之名定然非公子莫属。”
武三思闻言顿时大喜,他还以为是对方为了让众人心服,这才要他写出诗文,然后再在评价的过程中作假,将这魁首之位送给他。
所以,武三思也不矫情,苦思了半晌,终于写下了一首诗:“凤驾临香地,龙舆上翠微。星宫含雨气,月殿抱春辉。碧涧长虹下,雕梁早燕归。云疑浮宝盖,石似拂天衣。露草侵阶长,风花绕席飞。日斜宸赏洽,清吹入重闱。”
武三思将诗作交了上去,洋洋得意的看着那些评判,准备着被宣布为魁首,以便名利双收。
却不料王勃哂笑着说道:“这位先生的诗作倒也勉强可以入耳,但是比起以上诸公都颇有差距,甚至连那个含羞逃走的宋之问都差了不少,竟然还敢来此献丑,实在是不自量力。”
武三思闻言顿时勃然变色,指着王勃喝道:“尔是何人?竟敢如此辱骂于我?你可知我乃何人哉?我可是皇后亲侄武三思!”
却听得王勃笑道:“好教你知道,吾乃绛州王子安,如今正在沛王府中担任修撰,至于先生之身份,吾正是因为知道,才会尊称你一声先生,否则以你之文采,于此次诗会实乃画蛇添足之作,岂能得我一字评语?”
武三思闻言顿时怒极,冷笑着说道:“沛王府修撰,王子安,我记住了,哼,你就等着吧,早晚你会后悔的。”
说完之后,武三思又转向大掌柜倪莱,淡淡问道:“这位大掌柜的,下官想要得这魁首之名以及赏金,不知大掌柜的肯否?”
却听得倪莱笑道:“此事先生不当问小人,须问诸位评判及骆先生肯否?”
武三思闻言又转向卢照邻等人,然后问道:“诸公以为吾之诗文可当得这魁首?”
话音未落,便见杜审言大声笑道:“若公之诗文亦能当的魁首,吾之诗文早就不下于屈宋了,今日之事免谈。”
“哼,你,你……”
“吾乃殿中侍御史杜审言”,杜审言不待武三思说完,便开口说道:“呵呵,好一个气焰嚣张的千牛备身武公,竟敢当众威胁同僚,吾倒要看看你可敢威胁于吾?忘了说了,吾还专管官员威仪,若是足下举止失措,吾有参劾之权。”
“哼,小小殿中侍御史,竟敢如此嚣张,吾记住了!”武三思见对方正好管着自己,也不敢多言,不过与对方的仇怨算是结下了。
这时的卢照邻则是呵呵笑道:“卢某不过一闲人尔,本是受雇于大掌柜,自然要唯大掌柜马首是瞻,大掌柜要卢某如何,卢某便如何?”
而苏味道本来不想讲话,可是看到武三思杀人一般的眼光传过来,也只好开口说道:“这个,武公子之诗文的确是才思泉涌,亦是上乘佳作,然则骆先生之诗文好似略胜一筹,可武公子年纪轻轻,能够做出这等诗文,亦是不逊于骆兄,要论魁首吗,这个,这个,还真难说。”
“哼,尔还算是识趣。”苏味道的话虽然没有直接说武三思就是魁首,最起码不是像其他人一般直接拒绝,脸色略略的缓和了一下,随机向骆宾王问道:“他人再怎么说也是徒劳,骆先生若是直接放弃,想必诸公亦不会有意见吧?”
却见骆宾王摇头说道:“这位武公子,骆某如何会放弃自己应得之物?更别说这笔赏钱乃是骆某为内子医病之希望所系,罗某便是舍弃这条性命,亦不愿放弃。”
武三思闻言更是眉头紧皱,厉声喝道:“尔这厮好不识抬举!只要你将这魁首让于我,日后尔还少了钱帛吗?非但如此,某还能保证你将来入朝做官,令你仕途得意,青云直上。”
可是骆宾王却是摇头说道:“骆某只愿以一身才学为国效劳,从未曾想过可以依靠他人举荐为官,即便是需要有人举荐,骆某与公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亦是不敢劳驾。”
“哼哼,好个骆宾王,好个道不同不相为谋,姓骆的,你最好记住这句话,某定然让你这一生难得仕途,你不是家有妻子需要医病吗?吾保证让你有钱亦无人敢医。”
“嘿嘿,武兄好大的口气,这威胁带着如许杀气,真是令人感到害怕!”,在看到骆宾王受到威胁无法招架之后,李显知道自己再不出来,事情就不好办了,于是分开人群,走到中间,冷笑着说道:“武三思,你可知道这天下乃我李氏之天下,并非你武氏之天下!你在我宫门外竟然就如此口出不逊之言,扬言令天下无人敢为骆先生之家人医病,何人给你的胆量?哼,家母饶恕尔等昔日之罪,又给尔等官做,乃是家母之恩德,尔等不念家母恩德,反而到处横行霸道,有损家母名声,实在是可恨,今日有吾在此,看哪个跳梁小丑胆敢以势压人?”
“你,李显,你好!哼,咱们走着瞧!”武三思见又是李显破坏了他的好事,顿时面色铁青,可是他见李显站在理上,那一对拳头也不安分的朝着自己晃,顿时感到有些心虚,放下了一句狠话,就灰溜溜的离开了,丝毫不管背后传来的阵阵讥笑之声。
却说李显见武三思离去,连忙冲着众人拱手施礼道:“诸公,小王李显这厢有礼了,唉,家门不幸,小王身边竟然出现了这等不成器的亲戚,实在愧对诸公,小王特此带那不成器之表兄向诸公赔罪。”
众人一听原来是周王李显,又见李显赶走了武三思,本人又是彬彬有礼,不由得尽皆心生好感,连忙拱手还礼。
“大王客气了,此事与大王何干?”
“呵呵,是啊,一切都是那武三思横行无忌,与大王没有关系。”
“正是,其实要说起来,还亏得大王赶走了这武三思,要不然我等还真不知该怎样收场。”
……
众人正说着,却见杜审言走上前来,拉着李显的手说道:“一别数载,大王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呵呵,下官素知大王工诗词,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大王今日何不赋诗一首,令下官见识见识大王之才情。”
李显见状,倒也没有推却,只是呵呵笑道:“小王这几年来戎马倥偬,对于诗词却有些耽搁了,倒是乐曲填词却是初窥门径,诸公若是不嫌弃,小王便献丑了。”
杜审言一听李显这话,不由得面色一变,乐曲填词,这是什么玩意儿?如此低俗之物如何能够在众多高雅之士面前献丑?可是他见围观群众全都拍手叫好,并且一副期待的神色,更兼他也自诩在这方面颇有心得,便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除了杜审言,其他众高雅之士也都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在当时,填词毕竟是小道,与唐诗相比,实在有些俗气。
李显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他却实在不愿将那么多美妙的长短句带进棺材里,便决定乘机将这一文学手段传扬开来,他相信有这么多顶尖的文人,只要他的词作不凡,一定会让这个新的文学形式提早流传三四百年。
李显当然对他的词作有信心,因为他相信,这首词作即便是在历史上所有描写元宵节的诗词中,也绝对算的上一篇不朽之作。
所以,李显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开始吟诵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李显这上半阙词吟诵完,旁观众人尽皆点头不语,尤其是杜审言、王勃这等狂傲之士,却不顾李显的身份,开始评论道:“美则美矣,然则比那武三思吟诵美人之句,境界却不分高下。”
卢照邻和苏味道则含蓄的说道:“然则周王年方十六七岁,以年纪而论,还是胜那武公子一筹的。”
旁观的郭震则是感叹周王毕竟是皇子,虽然多有建功,却是耽于逸乐,看起来传闻应该是真的,这周王因为建功太多,受到武后和太子排挤,被剥夺了兵权,如今也只能以逸乐消遣时光了。
上官婉儿听了却是皱眉,心想着周王这段时间看来是少于专注学问了,这一首词作比起之前的“离离原上草”境界却是差了不少。
李显自然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其实他也知道中人这种反应很正常,因为这首词作最关键的却是在下半阙。
在众人一片惊疑的目光中,李显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缓缓吟诵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词作读完,现场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的王勃首先拍案叫绝:“好!能够把乐曲填词做到这种水平,大王不愧为一代文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诗剑双绝
杜审言却是在王勃之后拍手称赞道:“吾原本以为乐曲填词尽是靡靡之音,却没想到大王竟能以此言志,将作诗之法蕴于词作之中,实乃开一代风气之先,无怪乎子安老弟如此称赞,吾老杜算是服了!”
苏味道却是笑着说道:“更难得的是,此词作雅俗共赏,令雅人能够获得雅人之品味,俗人却也能获得俗人之品味,老苏敢保证,用不了数月,大王这首词将会传遍天下,比吾等任何一人之作品名气都大,呵呵,老苏亦是服了。”
卢照邻则是轻轻吟诵着后半阙,然后缓缓说道:“大王以前半阙之动显后半阙之动,以前半阙之热闹反衬后半阙之安逸,花千树又如何?宝马雕车又如何?鱼龙之舞又如何?吾所追求的并非是这些,而是灯火阑珊处那一倩影,呵呵,那所谓倩影,可以说是美女,亦可以说是大王品性之高洁啊。”
郭震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内心里却是轻轻一震:“这个周王,我早就知道他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这首诗词正是他真实内心之写照,表面上玩世不恭,实际上却永不言弃,此人实在是吾辈之楷模!”
陈子昂的眼中却是充满了崇拜,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写出这等锦绣文章,看来自己以后也要好好努力才行。
至于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二人,则是各有不同的表现,太平公主自然是盲目的崇拜,见她这位兄长受到这么多文化名流的夸耀,心中比她自己受到夸奖还要高兴,拍着小手,高兴地喊道:“七兄,你真棒,七兄,你最棒。”
而上官婉儿的表现则是不同,在李显吟诵诗词的时候,她一直在盯着李显看,可是当李显读出最后那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时候,竟然有意无意的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想道:“周王说寻了千百度的那人,莫非就是我么?我一个小丫头片子,怎值得他去寻?”
当然,小丫头年纪太小,这事转眼就忘了,不过她却是从众人的评判出听出来,李显的这首词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应该是一首绝世佳唱。
而在众人称赞完李显之后,骆宾王也是心中赞叹,略一犹豫,然后拱手对着李显说道:“骆某虽然得此诗作,然则却深知,将来定然是大王这首词作更加名垂后世,此次诗会,骆某甘拜下风,这魁首之名以及十万赏钱,骆某甘愿让与大王,还请大王勿要推辞。”
李显见状,连忙上前扶起骆宾王,然后还礼道:“骆先生若不嫌弃,小王便叫你一声骆兄可好?”
“呵呵,能得大王如此称呼,骆某愧不敢当,不过既然大王如此说,在下也只能却之不恭了。”骆宾王见李显这样说,自然是心中高兴,连忙笑着说道。
却见李显对着众人连连拱手,然后说道:“诸公,骆兄,其实小王这首词固然新奇,流传亦会广泛,可是在小王看来,却尚难及得上昔日那首‘离离原上草’,更是难以企及骆兄那首咏鹅诗,似这等虽然平白易懂,却更能流传久远,因此小王认为,诗词之生命在于百姓之间,越能引起百姓传扬之诗词,越能有生命力,因此,作诗词者,言之有物比追求华丽辞藻要更有价值。”
李显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一片共鸣,连一旁的郭震都听得连连点头,王勃更是早已收起了狂傲之心,对着李显拱手说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呵呵,今日大王之言实是说到勃心里去了,今日勃本来是碍着卢兄面子来做这评判,如今想来,真是不虚此行啊。”
“呵呵,今日小王亦是有幸,能够结识诸位英豪,相逢即是有缘,诸位如不嫌弃,今夜便由小王做东,邀请诸位到醉仙楼共谋一醉,如何?”李显自然也不愿意错过结识这些文化名流的机会,当即便顺着杆子爬,要和大家好好地结识一番。
这一伙都是老酒鬼,又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自然个个求之不得,便是陈子昂也都丝毫没有拒绝,踊跃的加入了这个行列。
而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则在窦仙童的保护下继续赏灯去了,她们两个毕竟只是小丫头,根本不愿喝酒,至于窦仙童,那些男人的事情她才不愿意掺和。
这时候却听得李显说道:“诸位既然愿意给小王这个面子,那真是小王的荣幸,大掌柜的,小王听闻醉仙楼亦是贵号旗下,便再叨扰一回,所谓一客不烦二主,是也。至于骆兄所获赏金,有劳大掌柜派遣伙计,待得骆兄宴饮完毕后,再由伙计们随着先生一道送往府上,不知尊意如何?”
李显话音未落,立刻便听得大掌柜说道:“大王既然有命,敝号如何敢不从?除此之外,在下还特意宣布一件事,那就是今日诸位宴饮歌舞所花费用,敝号将按八折收取,除此之外,敝号还将于这灯轮之下作舞之波斯胡姬尽皆召回敝号,为诸公歌舞助兴。”
骆宾王等人闻言顿时大喜,对着李显和大掌柜倪莱道声感谢,之后众人便一起前往醉仙楼而去。
这时候李显故意落后几步,然后悄悄扯着大掌柜倪莱的袖子问道:“你这厮果真能做事,竟然能够请得动卢照邻这等大才,且说一说,如何做到的。”
却听得倪莱嘿嘿笑道:“其实此事也不难办,大王应当知道前些日子卢先生吃了官司,险些连命都丢了,是小人不断打点,终于令其躲过一场大难,后来卢先生出来之后,便提出来要报答小人之恩请,小人便将其请到长安来,为小人宅中西席,教授我那犬子读书,嘿嘿,此事要真说起来,小人可是沾了大王的大便宜了,要是没有大王,哪有小人的今天?更不要说我那犬子还能读书,将来更有机会考进士做官了,小人长思念该如何报答大王的恩情,后来想来想去,便觉得应该多周济那些读书的士子,这些人或者今日只是一介布衣,但说不准他日便能衣紫腰金了,吾若是今日帮助了他,将来亦能为大王培植一些势力,令大王在朝堂上不致于孤掌难鸣。”
李显闻言,自然是深深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经过这一次大非川撤兵事件之后,李显深深的认识到,自己光在军中树立威信也不行,因为你就算是孙吴之才,如果遇上朝廷下达荒唐的命令照样也是无能为力,而这一次在朝堂上,如果不是骆宾王据理力争的话,估计自己的下场将会更惨,所以,要想真正的站稳脚跟,必须培植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原因,他才授意倪莱举办诗会,目的自然是要拉拢一些文人,以便充盈自己的势力。
更何况,如今自己在军事上受到压制,最好的办法就是吟诗作对,结交文人,以便分散某些有心人的注意力。
可是李显却没想到,你来竟然早已经替他想到了这一点了,开始着力从那些资历比较差的年轻人那里下手,为自己培养可用之才。
想到这里,李显便动情说道:“老倪,此事吾就不说什么了,你之好意,吾定然铭记肺腑,不敢忘怀,将来必定补报。”
却听得倪莱连忙说道:“瞧大王这话说的,小人这一身都是大王赏赐的,报答大王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哪里还敢望大王之补报?”
虽然如此说,可李显却明显看到倪莱的表情有些激动,这一点李显并不反感,相反还是颇能理解,毕竟倪莱的付出也是有目共睹,他得到些回报也是理所当然,“又想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尔吃草”这样的事他可干不来。
既然今夜之事乃是李显盛情相邀,又是显唐商号大掌柜倪莱暗中撮合,所以李显和卢照邻、骆宾王、王勃、杜审言、苏味道、郭震、陈子昂一共八人齐聚醉仙楼,饮酒作乐,彻夜笙歌,众人十分尽兴。
待得后来,王勃更是依着李显的要求,拍着他的背说道:“勃素闻李七郎文思才捷,今日八人齐聚,七郎可有好诗献上?”
李显闻言呵呵一笑,慨然说道:“也罢,今日便将吾席间所作献于诸公,不过此作豪迈洒脱,某当剑舞助兴。”
“哦?素闻七郎武艺超群,小弟亦是仰慕已久,今日正好见识见识。”陈子昂虽然年少,却是尚任游侠,慷慨好义,今日听闻李显要舞剑读诗,自然是兴致盎然,期待着李显的表现。
却见李显来到中间,取出随身佩剑,便来了个当庭舞剑,而更加令人击节称叹的是,李显不仅剑舞得好,诗写得也好,诗剑相配,更成了天下一绝。
只见李显一边舞剑,一边长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君同销万古愁。”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又是你在捣乱!
李显一首自然是最适合此时此景的诗歌,诗词的内容本来就豪放不羁,再加上李显大开大合的剑舞,立时便看得众人目光发直,震天价的齐齐喝了一声采!
尤其是王勃和卢照邻,本来以为李显不过是会填几首词,诗歌上的造诣本不如他们,可是在听了这一首之后,顿时满心的佩服,认为李显这一首诗绝对不会比在座任何一个人最高成就的诗歌逊色,甚至还要强上不少。
于是这八个人觥筹交错,起舞踏歌,令局面出现了一个新的高、潮。
这几个人真可谓是彻夜狂欢,彼此之间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除了苏味道仍然发挥着他那“苏模棱”的本事外,所有人对李显的感情都是在急剧升温,甚至像卢照邻、骆宾王这等目前还没有着落的人都想着是不是依靠李显的羽翼,求一份仕途。
至于郭震,则是信心满满的要参加明年的科举,至少是目前不想有求于人。
陈子昂年纪幼小,就算真的想要出仕,恐怕还需一段时间,不过他却并不知道,过了没多长时间,李显就通过各种关系让他进了太学,成为一名太学生。
李显当然并不指望通过一场诗会和一场酒宴就能彻底将这几个人给拉拢过来,不过他能够获一举得这几人的好感,也算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几个人就这样宴饮到四更天,才最终散去,苏模棱和杜审言是要去上朝,王勃则是邀请卢照邻到自己府上,与其抵足而眠,郭震却是要回到寓所继续攻读诗书,准备明年的大考,而骆宾王却是带着几分醉意,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伙计们驾驶着马车,将十万钱送到他所寓居的邸店。
李显则是拉住骆宾王,关心的说道:“如今街上人群依然不少,骆兄拉着十万钱招摇过市,恐会引起宵小之徒觊觎,不如小王送骆兄一程,如何?”
这时还未离开的陈子昂见状,也是抱拳说道:“大王之言甚是,左右小弟也无事,不如一起送骆兄一程。”
骆宾王见李显说得也有道理,沉思了片刻便说道:“既如此,老骆就不客气了,七郎,陈老弟,有劳了。”
于是一行三人随着伙计就这么向骆宾王的寓所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李显一语成谶,当他们来到一处偏僻昏暗的地方时,忽然见一伙黑衣蒙面人从暗处跳出来,围住了车子就大声喊道:“吾等知道你便是骆宾王,今日因诗会魁首而得了十万钱,嘿嘿,兄弟们如今手上缺钱花,尔若识趣的话,只需将这十万钱奉上,吾等不会伤尔性命,否则的话,嘿嘿今夜定让你罗老酒鬼实至名归。”
骆宾王虽然胆色不小,而且也曾上过战场,可是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伙十余人的歹徒手持明晃晃的横刀,当街抢劫财物,如果不同意就连命也给取走。
所以,骆宾王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这里可是帝京长安,尔等竟敢当街持刀抢劫,眼中还有王法么?”
却听得对方哈哈长笑道:“王法?吾手中之刀便是王法,你今日若不交钱,吾叫让你看看甚是目无王法?或者让你看一看甚是王法?”
“哦?果真如此么?吾倒要瞧上一瞧,尔等是怎样目无王法的,尔手中之刀不是要担当王法么?吾还真想看一看尔等所谓王法之刀到底锋不锋利。”
那人随后便见一人从伙计群中站了出来,手中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然后眯着眼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周……没你的事,赶紧让开,否则休怪刀剑不长眼,伤到了你。”那人的口气虽然依旧凶恶,但是有心人却能感到,那人其实已经是色厉内荏,并不像之前那般强横了。
那个“有心人”,说得自然便是李显,而李显也根据那人方才那一个差点喊出来的“周王”来断定,来者定然是认识自己的,而既然认识自己又敢继续抢劫的,只能说明一点,他们负有他人的命令,不敢不继续下去,而在朝野之中,能够见到他周王而继续无法无天的人,其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不过李显却不不想说婆这一点,冷笑着说道:“你这句话说得巧了,这里还真有我的事,这位先生是我至交好友,尔等公然劫我好友钱财,吾作为正义之士,自然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此事吾不但要管,还要一管到底,至于你刚才说刀剑不长眼,这一点吾倒相信,但吾更信一点,那便是刀剑虽不长眼,却有良心,彼等绝不愿为尔等卖命。尔等若不信的话,尽管可以试一试,吾敢保证在尔等刀剑从中毫发不伤。”
李显说完之后,身形忽然一动,展开身形,便在那帮黑衣人群中施展拳脚,真可谓是指东打西、圆转如意,身形似流水行云一般洒脱豪迈,没有一分的滞瑟,看起来竟然比昨日的剑舞还要令人称叹。
而那一帮劫匪根本没有想到李显说动手就动手,他们的反应只是慢了半拍,可是一上来就全体陷入手忙脚乱中,被李显一顿拳脚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是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人竟然人人遇袭,除了那个领头之人,其他人全都躺在地上哀嚎呻、吟,看起来竟然像是李显在打劫,他们才是可怜的被劫之人一般。
“哼,走。”那个领头之人显然是被李显的武艺所震惊了,淡淡哼了一声,便扶起了兀自倒在地上的那帮人,然后令他们互相扶持着缓缓离开。
那个首领刚走了没有十丈,忽然听得李显在背后笑道:“回去告诉尔等之主子,人在做,天在看,凡事勿要太过分,因为善恶到头早晚报,比如今日之事若再有发生,不管他是朝官也好,皇亲国戚也好,必然都难以逃脱王法之制裁。”
那个首领闻言顿时浑身一震,知道对方定然是猜出了自己背后主使之人的身份,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手下的人拐过了一道街角,又转了一大会,这才来到一座院落之中,见到了一位年轻的面孔。
“陈三,此事办得如何……咦?尔等这是怎么了?”那人原本还是笑眯眯的深色,顿时悄然一变,然后惊讶地说道。
却听得陈三叹道:“启禀阿郎,彼处有周王坐镇,吾等出师不利,被那厮赤手空拳揍了一顿,然后只好无奈返回,阿郎亦知道,那厮武艺高强,寻常十几名大汉根本近不了身……”
“哼,真是一帮废物,还不速速退下。”
那人冲着陈三摆了摆手,便命令他们离开,随即一双眼睛射出了锋芒,淡淡说道:“李显小儿。没想到又是你这厮破坏吾之好事,今日诗会输了也就输了,吾也放弃那魁首之名了,只不过是想要这十万钱花花,你竟然也不给,更何况这钱也不是你的,而是骆宾王的,哼,你之前陪他一夜饮酒,后来又陪着他一起返回,目的就是为了替他守住这十万钱吧?我这一次倒是小觑了你了,不过你能保得住他初一,还能保得住他十五么?反正我武三思已经知道了那骆宾王之住处,待得你将其送回之后,还不照样将钱给抢了来?”
武三思想了想,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呸,怎能说是抢来?这十万钱本就是吾囊中之物,只不过李显这厮联合那些贼厮们作弊而已。哼,卢照邻、骆宾王、王勃、郭震,尔等给我等着,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尔等,尤其是王勃和郭震这两个贼子,吾只要略施手段,定然让尔等仕途无望!”
且不说武三思如何设计陷害王勃等人,却说李显护着骆宾王继续前进,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快便来到了骆宾王所住的邸店。
“几位郎君,可是来打尖么?不瞒几位,小人这店虽小,可是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而且热水甚的甚是齐备,保证让您等舒心……咦?这,莫不是骆先生,我说你去哪里了?原来是深夜饮酒去了,这就休怪小人说你两句了,骆先生,你现今欠着小店千钱房租,竟然还去饮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店中博士本来招待的很是热情,可是见来者竟然是骆宾王,不由得面色突变,有些嘲弄的说道。
这意思很明显,你都没钱住店了,眼看就要被赶上大街了,竟然还有心思喝酒?有那钱还不如先还我们房租。
却见骆宾王满脸含笑的说道:“这位小哥,实在是对不住,欠了店中那么多钱,不过今日吾有钱了,不必再拖着了。”
就在那博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骆宾王从车上取过来一贯钱,递到那博士手中,笑着说道:“这是欠贵店的房钱,现在还给小哥。”
之后骆宾王又从车上取过来一百文,塞到那博士手中,呵呵笑道:“这一百文钱,算是报答小哥素日辛苦照顾之德。”
那博士见状,不由愣了好大一会,可是见一旁的李显锦衣怒马,便知骆宾王定然是得到了富家公子的扶植,连忙堆起笑脸,拱手说道:“骆爷客气了,这一切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说完之后,那博士又立刻招呼几名伙计,要将骆宾王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却突然见李显上前问道:“这位小哥,方才说贵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可是有这话?”
那博士闻言一愣,随即笑道:“的确是,这位爷若不信,可以问一问骆爷。”
“哦?不知贵店房租多少钱一个月?”李显也没有问骆宾王,而是直接问那博士。
那博士还以为是李显要租他的房子,连忙恭敬的说道:“敝店房租三十文钱一个月,这位爷看是不是便宜?”
却听得李显一声冷笑,随即问道:“三十文钱一个月,我这位骆兄欠了贵店一千文钱,莫非是在此住了将近三年?我可是听说骆兄在去岁九月方才入住,仅仅四个月便花费一千文钱,贵店还真是够便宜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陈子昂拜师
那博士听了李显之言,顿时讪讪的说不出声来,因为在当时房租总体上来说还是比较便宜的,便是长安城中最繁华地段的豪宅,一个月租金也不过五百文,像那博士所租住的偏僻地带,又是仅容一四五口人居住的小房间,一个月也就是三十文,可是四个月就给人要一千文,这邸店确实够黑的。
这时却听骆宾王叹道:“此事也不能怨小哥,实在是老骆家无余财,只能赊欠,而店中有利息,如此利滚利,竟至于厮,呵呵,这也幸亏今日能够得此一笔巨款,否则老骆这一辈子恐怕都还不起了。”
李显闻言却是暴怒道:“好好的一个人,竟被尔等之高利贷逼成这样,真没想到堂堂帝京,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等黑店,哼,此事吾若袖手,岂堪为人乎?”
李显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过了没几天,这家店就受到了官府的查封,那黑心的邸店老板也因为发放高利贷而被关入了大牢,后来这家邸店又被官府进行拍卖,最终被实力强大的显唐商号给竞拍到手了。
转过身来,李显却对骆宾王说道:“骆兄,依小弟之见,骆兄如今也算是颇有钱财,没有必要再待在这个破地方了,骆兄莫如知会家人,立刻动身,另寻去处,小弟在兴庆坊建有一所宅院,骆兄若不嫌麻烦,便将宅院搬去此处,如此一来小弟也方便早晚请教,更兼弊府尚有良医,也方便为嫂夫人诊病,不知骆兄意下如何?”
骆宾王听了李显之言,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暗想自己平白受人恩惠,将来该怎么报答?所以是极力的拒绝,可是后来自觉反正自己已经欠下了对方的不少恩情,这一生恐怕难以报答,就算是再多欠一些又有何妨?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当下众人说走就走,骆宾王立刻前往自己的出租屋,将好消息告诉家人,然后就自己动手收拾收拾,随着李显一起前往兴庆坊住宅。
骆宾王不知道他这一次随着李显搬走实际上救了自己一命,因为就在第二天晚上,就有一伙强人冲进了邸店,指名道姓的要找骆宾王,直到确认骆宾王当真搬走了方才作罢,如果骆宾王没有搬走,家人安全先放在一边不说,最起码他辛辛苦苦挣来的那十万钱定然会被劫走。后来听说这一消息的骆宾王自然对李显感谢不已,同时也庆幸李显虑事周密,滴水不漏,否则自己这一回可真的就危险了。
而令李显感到惊讶的是,陈子昂自从那日饮酒完毕之后竟然一直跟着李显,从来不曾离开半步,直到李显返回自己王府的时候,见陈子昂兀自跟随自己,这才好奇的问道:“不知陈老弟为何还未回家?老弟在外一夜未归,家中父母定然是惦念得紧。”
却见陈子昂拱手说道:“大王不必担心小人,因为小人父母并未在长安,小人孤身一人,只与家中一老奴为伴,至于这老奴,小人昨夜随大王饮酒之时便已交代过,令其不必寻找,小人该回家时便回家了,呵呵,不瞒大王,小人虽然书读的不坏,然而心中亦敬佩仗剑行侠之事,昨夜大王以一己之身将十数名大汉打倒在地,此等风采小人心折不已,故此欲向大王提出一不情之请,还请大王能够允许,如此则小人定当感恩戴德,没齿不忘。”
“哦?不知陈老弟有何见教?”其实李显已经猜测出了陈子昂的一途,不由得心中惊喜,不敢相信事情会是真的,这才又微笑着问了一句。
但见陈子昂恭敬说道:“小子启禀大王,小子自幼倾慕武艺高强之辈,为人亦是洒脱不羁,尚任游侠,然而小子混迹江湖日久,却始终未见身手如大王这般高人,故此小子欲拜大王为师,在大王门下学习武艺,不知大王肯收容否?”
“没想到还真是,不过你这小家伙说话口气倒是不小,小小年纪竟然说混迹江湖日久,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李显闻言顿时暗暗笑了笑,然后郑重说道:“其实陈兄弟文采不凡,少年才智,殊异他人,若是勤读诗书,将来必定会大放异彩,不输于‘四杰’,何必再分心两用,耿耿于武学之道哉?”
却见陈子昂说道:“小子自问才智尚可,至于习诗书,懂礼仪,却也粗通一二,然则小子亦深知,仅仅熟读诗书,却亦有许多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昨夜,十余名大汉持刀抢劫,骆兄虽然满腹诗书,却亦无法阻止恶人作恶,而小子更加向往的,便是像大王那般,于边疆报国杀敌,护我大唐江山永固,百姓安享太平,因此,小子矢志学武,以此报国保身,同时小子亦不会放弃攻读诗书,如此一来小子上马能战,下马能理政,文武全才,岂非一桩美谈?小子私心,将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亦不枉来这凡尘走上一遭,小子私心,还请大王成全。”
说完之后,又见陈子昂对李显深深一躬,满脸期待的神情。
李显见状自然是心中欣喜,可是他还没有立刻答应,犹豫着说道:“习武之道,亦重天分,我要看一看老弟资质天分如何,再决定是否同意老弟习武,不知老弟可曾接触过武学?”
却见陈子昂当即说道:“不瞒大王,小子素来好武,刀枪棍棒的本领倒也学了一些,只不过都是略通皮毛,让大王见笑,不过既然大王愿意指教,小子亦只好献丑了。”
说完之后,便见陈子昂打了一套拳,又舞了一套剑法,李显抬眼看来,见陈子昂虽然武艺不高,然则一招一式颇有法度,看起来确实有不低的天赋,当即便点头说道:“老弟之武艺吾已见识,的确有学武之资,如若学起来,小王保证不出五年,定然让老弟能够成为一位军中名将,正好小王这里还有一套卫公兵法,亦可传了老弟,然则拜师之议万万不可,还请老弟见谅。”
“这却是为甚?”陈子昂闻言顿时一阵奇怪,连忙惊讶地说道:“大王既然肯定小子之武艺,又允准传我兵法,却又为何不愿收我为徒,莫非是嫌小子资质低劣,丢了大王面子么?若是如此,小子可真是无话可说矣。”
却见李显摆手说道:“老弟不要误会,小王并非此意,小王与老弟一见如故,自当需尽一己之能,为老弟传授一些功法招式,再将手中珍藏之兵法借于老弟研读,老弟若有不明之处,大可向小王询问,小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则无论是武学还是兵法都是博大精深,许多地方定然连小王也弄不懂,这一点小王会请教大才,待得弄懂之后再现学现卖,告知老弟,然则只是小王自身都未出师,年纪又轻,又有何资格教授弟子?老弟拜师之举岂不抬举小王了?”
陈子昂听了这话,反倒是放下心来,呵呵笑道:“原来大王是担心这一点呀,其实大王完全不必担心,因为大王之武艺以及作战经验远非小子目前可比,莫说小子便是努力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未必能够赶上大王今日至水平,便是真的赶上了,大王岂非也在不断进步?故此小子认为,大王之能足以教授弟子,就看大王肯不肯费力气点拨了。”
“呵呵,陈老弟都如此说了,小王若是再拒绝,岂非是不识抬举了?只不过老弟可不要嫌我武艺低劣。”李显见对方如此诚心,自己也的确喜欢陈子昂这样的美玉良才,自然是“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而陈子昂自然是大喜,立刻机灵的跪下叩头,郑重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李显自然是将陈子昂扶起,然后正色说道:“子昂,你既入我门,当知习武之道,当德武双修,我辈习武所为何来?穷则强身健体,锄强扶弱,打抱不平,达则保家卫国,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所谓侠之大者,为天下为百姓,这句话务必记住,为师不求你成为天下一流高手,只希望你能成为这天下一流之武将,能够在为国建功立业之路上不断前行,为师这一番心血便没有白费。”
陈子昂闻言,不由得郑重点了点头,轻轻说道:“请师傅放心吧,师傅这一番谆谆教诲,弟子定然铭记肺腑,永不敢忘,所谓侠之大者,为天下为百姓,正是道出吾辈武者之心声,请师傅拭目以待,弟子定然会成长为我大唐一位名将,绝不敢辜负师傅之期望!”
“好好,能够收得你这样一个佳弟子,为师心中甚是宽慰,为师这就传授你起始功法,你拿回去用心练,为师相信以你之资质,不出两年便能小成,只不过你可不能荒废了学业,为师希望你先通过科举取得进士,之后再做武将亦不迟,嘿嘿,如今各处汹涌暗流,你要相信,英雄定有用武之地。”李显一脸认真地看着陈子昂,一脸苦笑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竟然这么巧!
李显在答应做陈子昂的师傅后,又经过近半个时辰的讲解,这才把入门的心法讲解清楚,总算陈子昂记忆力惊人,没有让他再多费唇舌,这才欢喜离去。
在终于送走了陈子昂之后,李显总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美美睡上一觉,却突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李显,你出来,你要是个男人的话就给我出来……”
李显听那道声音竟然有些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不由得纳闷起来:“我之前并没有得罪过哪个女子啊?为何门外竟然有人向我叫板,而且是直呼名字这种无礼之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是被一个女子在府门前大呼小叫,李显的脸面还往哪里搁?所以他立刻令一个侍卫跑到门口,放那女子进来。
片刻之后,便见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来到了李显的面前,气势汹汹的问道:“你便是周王李显?”
“正是小王,不知这位娘子是?”李显见那丫头的确有些面熟,可是一时却偏偏想不起来她的身份,只好开口去问。
“哼,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丫头冷冷一笑,看着面前的李显,大声说道:“周王阁下,不知你还记得昔日故人否?”
“不知是哪一位故人?请恕小王眼拙,一时竟想不起来了。”李显也觉得自己挺尴尬的,一脸的不好意思。
只听得那女子嘿嘿冷笑道:“若不是因为事态紧急,我才不理你这个负心薄幸之人,哼,你可记得昔日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玉树小姐乎?吾乃是小姐之贴身侍婢兰儿。”
“杨小姐,杨玉舒?原来是她的丫鬟。”但李显闻言却并没有释然,而是更是诧异,不由得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杨小姐不是出家了么?不知兰儿姑娘今日到小王府上,却是有何指教?”
却听得那兰儿哼道:“出家了就不是人了么?李显,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为哪个出家?还不是因为你当初做下的那事?哼,当初我家小姐为了让你好做人,竟自选择了出家这一条路,可是如今我家小姐有事,你怎能置之不理?一切都是你种下的因,你难道就不该为我家小姐负责一回?”
“这话从何说起?当初我和你家小姐之事纯粹是出于误会,那是出于他人的陷害好不好?再者说了,当初那事不是已经了结了么?你家小姐都已经说过此事算了,如今你又旧事重提,还有甚意思?你便说一说吧,此事我该如何负责?让你家小姐还俗,然后我再娶她?对天下人宣布是我从贺兰敏之手中将她救出,你家小姐知恩图报,以身相许?这之后呢?让我那母亲对我心生忌惮,让太子对我展开疯狂的报复,最后导致我和你家小姐身败名裂,连性命都保不住?”
李显听了那丫头的话,不知为何竟然突然烦躁了起来,对着那丫头竟然发起了脾气。
那兰儿毕竟只是一个小丫鬟,并没怎么见过世面,听了李显的话顿时也没有了主意,然后扭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哭着说道:“小姐啊小姐,你说事情该咋办?事到如今,你怀有身孕,临盆在即,所生下的孩子却是没有爹爹,这让我们两个以后该如何生活下去?你当初就该听我一句劝,不要那孩子,呜呜呜……”
兰儿的嘟囔声虽然小,可李显是什么听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那一番话对他来说就像是炸雷一般,将他整个人都雷在了当场。
过了片刻,李显像是突然醒过来一般,身体就像是一根羽箭一般,陡然射出了王府,然后追上了正在抽泣着的兰儿,拦住她的去路,颤声说道:“你,你方才说甚?你家小姐怀有身孕,临盆在即?那,那孩子的生父是……”
“哼,你这人真是有意思,你以为我家小姐是什么人?被你玷辱清白,误了一生也就够了,难道还会找第二个男人么?我家小姐若真的找第二个男人,又怎会出家?”
“果然是这样”,李显闻言不由得苦笑,顿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他李显竟然也有自己的孩儿了,而且还是在太子李弘和沛王李贤之前有了孩儿,若是生下一个儿子的话,这将是高宗和武后的第一个嫡孙,可是令他欲哭无泪的是,这孩子的母亲偏偏还无法对外公布出来,虽然杨玉舒之事因为她自己出家做女冠而暂时沉寂了下来,可是事情一旦曝光,对于李显来说绝对是无穷的麻烦。
首先来说,太子李弘一定会对他产生恚怒,而这结果很有可能是,太子会把之前因为贺兰敏之破坏他的婚姻而迁怒到武后身上的怒火转移到他这里来。而这对于还想韬光养晦的李显来说绝对是一场不小的灾难。其实就算李显不想韬光养晦,以他现在在朝堂上几乎等于零的实力,在太子面前几乎就等于完全不设防,处于任人宰割的境地。
而更加可怕的后果是,武后也会从中得知当初敢于破坏她的计谋的背后主使者就是李显,这样将会导致武后会进一步收拾自己,甚至可能会导致武后与太子好不容易挑起来的矛盾被暂时修补,然后两个人一起联手对付李显。
如果局面真是这样的话,李显的作为简直就是在找死了。
但局面最坏的还不止这些,因为这一件事,李显从此将会身败名裂,****自己的嫡亲嫂子、未来的太子妃,这样的罪名便是高宗也会震怒,甚至那些和他素日交好的一些文臣武将也会反过来对他进行指责。
一句话,只要他敢承认这孩子是他和杨玉舒所生,他在这世界上将会没有立足之地,更遑论他辛苦筹划了十几年的大业。
所以,可以想见如今的李显该市处于怎样的苦恼和麻烦之中?
所以,闻听消息的李显不由得心乱如麻,默默地想道:“真他奶奶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就那一次,竟然就怀有身孕,这要是正常情况下,我该有多么的欣喜?可是今日之事却实在够令人头痛的。不过不管如何,我总不能真的就不顾自己的孩儿以及这孩儿的生母,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情,毕竟事情已经发生,该负的责任我还是不能逃避的。”
想到这里,李显开口向兰儿问道:“不知你家小姐在何处修行?”
“哼,你问这做甚?莫非是要杀人灭口不成?”兰儿冷冷的看了一眼李显,然后说道:“我见惯了尔等之手段,为了功利抛弃妻子的多了去了,我也听小姐说过,你现在要是认了她,等于是自寻死路,所以你为了一己之私,想要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不过你放心便是,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说出小姐之所在的。”
“嘿嘿,你要是死都不说你家小姐在那里,那你今天来这里图的什么?”李显闻言不由暗暗冷笑,同时也对这丫头如此忠心表示高兴,不过该解释的还得解释,所以他想了想,便正色说道:“兰儿姑娘,我李显如何是那种人?请你放心就是,虽然我暂时因为种种苦衷,暂时还不能将我与小姐之事公之于众,但请小姐和兰儿姑娘相信,我李显这一生终不相负,若违此誓,愿我李显将来乱箭穿心而死,且死无葬身之地,吾今日去找杨小姐,是有一件要事相商,还望兰儿姑娘如实相告。”
李显一边说,一边对兰儿连连作揖,以他一代亲王的身份,竟然像一个身份地位的婢女如此低声下气,在当时的世界中也算是从未有之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兰儿这才对李显的话表示相信,苦笑着说道:“其实今日是我偷跑出来的,在当初小姐怀有身孕之时,我就想着要把此事告知于大王,怎奈小姐以死相逼,绝不同意,小姐她也知道你的处境是多么的不易,因此一个人在观中,不知道受了他人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今日我见小姐一个人孤苦伶仃,偏又受了我家阿郎一顿训斥,心中不忍,这才偷跑出来,强闯大王府第,将此事奉告,幸得大王良心未泯,又对奴婢不予怪罪。时候已经不早了,奴婢也该回去了,不过今日真是没有白来一趟,毕竟奴婢知道,大王心中并非绝情,只是情势所碍,不得不如此而已,请大王放心,吾一定将大王之心意传达给小姐,至于见面,大可不必了,唉,小姐她天天念着你,如果你这一去,不知又要悲伤到几时?”
兰儿毕竟还是没有告诉李显,杨玉舒出家之所在,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但是李显心中却是有着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当面和杨玉舒商议清楚,所以必须得知对方之所在。
其实这对于李显来说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因为以李显的身手,只要悄悄跟在对方后面,不要说兰儿只是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小丫头,就算是一位武林好手,也绝对不会被发现。
所以,李显也决定卑鄙无耻一回,悄悄跟在小丫头身后,务必寻到杨玉舒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