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节 安庆城终篇丨离开安庆
今日已是宁行云二人留住在安庆城的第九日了。
这九日里他们见过故人，上过青楼，当过密探，装过神棍……唯独师父的消息，却是一点都没打听着……实在是不应当啊，不应当。
叶流水本就是为了阮阮的事留下来，如今既然知道只是一场误会，渠清彦的婚事也已经尘埃落定了，他们也的确该启程了。昨日二皇子同他分析了如今的朝局和各皇子间的分庭抗礼，甚至告诉他曾经最疼爱他的三哥如今也视他为敌手，叶流水虽然觉得有些心寒，但其实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什么夺嫡，什么阴谋，关他屁事。那些众人趋之若鹜的权位，最是他避犹不及的东西。此时的叶流水早没有了初下山时的快意潇洒，他只想尽快找到师父，一同回到那小破观，离这糟心的尘世远远的。
至于宁行云，他自然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那日他在祭天台上露面后，不少权贵都想同他交好。即便内有他拒不见客的请求，外有城主府高墙的阻隔，但沉香榭这几日只要一过三更，就总有不速之客造访。若只是干扰他休息也就罢了，但那些主子们一个个富态横生，膀大腰圆的，还非要近卫背着自己飞檐走壁，躲过城主府的守卫来亲访以表诚意，实在是太为难手下了！偶尔遇上轻功欠佳的，不小心把主子摔下去引来全府警戒，场面可真是难以形容的尴尬。所以为了自己的清净，也为了那些可怜的侍卫，宁行云觉得自己还是赶紧逃出他们的视线为好。
两人去意一定，便将行囊收拾好，开始同众人告别。
叶流水先是单独去见了城主，告知自己的行程。城主也并未挽留他，只是又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给了他一张渠家特有的令牌。接着二人又一同去找了渠阮阮，阮阮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要走，但心中难免有些不舍和惆怅。她让仆人备好给二人准备的冬衣和干粮，然后一路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临到门前，叶流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那个……我还想去见一下渠清彦。”
阮阮听了却是有些迟疑：“我哥现在……应该谁也不想见。”
接收到两人询问的目光后，阮阮又继续解释道：“听说他昨日去了趟醉香居，直到半夜才回来。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门内，谁也不见。父亲差人去问了，只听说清辉已经离开醉香居了。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叶流水和宁行云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莫不是……清辉已经自己坦白了？叶流水心中想到，他本来还打算临走前去提醒一下渠清彦的，要是他真发现自己不惜忤逆一切为之倾狂的爱情，实际上不过是为她人的姻缘做嫁衣，那一定很心碎吧……思及此处，叶流水又突然联想到昨日二皇子所言，不免也有些忧虑：“那要不我们再去……”
听到这话，阮阮连忙掩下眸中的忧色，打断道：“这段时间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至于剩下的事，我和爹爹能处理好的。你们还有自己的事情，就不必再在这儿耽搁了。”
宁行云没有接话，只是看向流水，全凭他做决定。而叶流水思掇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行，那我们就不插手了。等我们找到师父，一起回太行山，还会经过安庆城，到时候再来看你。”
阮阮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流水哥哥，你不同二皇子道别吗？听说他今日要跟三皇子一起去送大宛来的客人，所以不在府内。”
叶流水连忙摇摇头，语气中丝毫不掩嫌弃：“不了。要是跟他告别指不定又要沾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代我说一声就行。”
阮阮掩嘴一笑：“好啦，我知道了。”
此时众人已走到城主府大门前，阮阮将给二人准备的行囊递过，然后看着叶流水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流水哥哥，进是天地，退为家。这里，随时都等着你回来。”
叶流水鼻头一酸，反手将她揽入怀里，然后趁着低头之际抹去眼角的泪光。他不想把离别渲染得太伤感，便故作戏谑地说道：“我听舅舅说你这几年给我写了很多信，怎么我都要走了还不打算给我啊？”
“爹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阮阮红着脸从他的怀里挣脱，认真地解释道：“你这次出行路途遥远，我现在给你岂不是累赘？等你找到师父折返的时候，我再给你罢。”说罢，她又从怀中拿出一枚精致的香囊。
流水面色一喜，正伸手准备接过，却见她转身递给了另一个人。
“宁公子，这个给你。”
只见阮阮回身看向宁行云，低眼含羞地将香囊递上。此时她的两颊飞上两抹霞红，连眉梢都带着娇俏的羞意。
见到此景，不仅叶流水愣住了，连宁行云自己也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而阮阮见行云没有接话，连忙含羞带臊地慌乱解释道：“那个……宁公子，前日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过了。从小到大，爹爹都习惯了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哥哥的身上，我也习惯了那个百依百顺的哥哥，但我们却没都没考虑过他想要的是什么。若不是你提醒我，我或许还是只会自私地埋怨他，却找不到这件事的根源。这些天，也多亏了你的帮忙，才避免了渠家同司徒家交恶。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所以便绣了这个香囊。我在里面加了苍术和川芎，听说能化浊驱瘟，希望能对你有些帮助……”
她这番话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红霞漫上了耳廓，整个人似乎都被浸在了羞赧之中。
只可惜宁行云却似乎并未领会出这醉翁之意。他听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回道：“多谢渠小姐的好意。不过我们驱瘟多用符咒，香囊之效甚微。”
“啊…….是这样吗？”阮阮拿着香囊的手一僵，一时不知是该收回去还是该继续递上。
看着阮阮窘迫的模样，叶流水恼火地瞪了师兄一眼。他连忙将香囊接过，然后一边将香囊塞到师兄怀里，一边安慰阮阮道：“你别听他说的！这香囊就算没有驱瘟之效，但还能散香助眠不是？我们在路上肯定不如在府里睡得踏实，正好就需要一个！”
幸好宁行云没再继续推脱，阮阮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接着流水又跟阮阮叮嘱了几句，让她务必注意城主的身体，这才跟着师兄一起告辞离开了。
离开时叶流水还是一幅依依不舍的亲切模样，结果刚一走出城主府的视线，他整个脸就立即垮了下来，斜着眼看着师兄，还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哼。
宁行云被他这幽怨的小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便将怀中的香囊拿出递过：“给你。”
流水嘴巴一撅，满口拒绝：“这是阮阮绣给你的，我才不要。”但他的双眼却仍紧紧盯着那个香囊。
“……”见他不接，宁行云便又将香囊收回。
叶流水看着师兄这满不在意的样子，颇为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你知不知道姑娘送你香囊是什么意思！”
宁行云撇了他一眼，反问道：“嗯？什么意思？”
叶流水看到他的眼神，顿时有些恼怒：“你明明就知道！”
宁行云倒也没有否认，千丝万缕倾慕意，装入香袋送情郎，又有谁看不出那少女心思呢？他点了点头道：“嗯，所以我才不能接。”
听到他这么说，叶流水却反倒不知该怎么发火了。他本来还怨师兄不惜阮阮心意，但现在看来师兄可比他清醒得多。不过……阮阮居然会喜欢师兄而不是喜欢他，他真的很受伤啊！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便一前一后地快步往城门走去。正走着，却发现前方熙熙攘攘地汇集了很多的行人。
两人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大家都是聚在一个店铺前买东西。叶流水忍不住踮脚往里望了望，当看到店里卖的胭脂水粉时，他心中微诧，不过是卖些寻常物件，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吗？但当他看到店主的模样时，却也忍不住大吃一惊，这个人竟然是——清辉？！难怪能吸引了这么多男子来排队！
宁行云身高较为出众，在人群外便看到了清辉。他也有些讶异，因为他本以为清辉是为了避开风头所以才离开醉香居的，但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离开安庆城，还明目张胆地开了店面，看来——她还是不愿意放弃司徒明月啊……
“从花魁变商人，呵，可真有她的。”叶流水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夸赞。
宁行云则是面露欣赏：“她很坚韧，也很聪明。”当花魁不是长久之计，所以这个女人在醉香居赚了不少本钱，也借这个位置接触到不少东西。如今全身而退，借着自己的名气转头经商，男人会因为她的美貌而来，而女子也会为了使自己能变得同她一般而来，这生意自然就风生水起了。有了钱财帮助她在安庆城立足，那她跟司徒明月的未来，还真的未可知呢……
叶流水冷哼一声：“也得亏她搭上的是渠清彦，要是一般的公子哥，她早就身首异处了。”说罢他又看了看那些如狼似虎的男子们，心中升起一阵恶寒：“不过她毕竟是一介女子，没有了醉香居的庇护，怕是很容易惹上是非吧？”
宁行云将他拉过，继续往城门走去：“不劳你费心，人家自有人会保护。”说罢他用余光扫了扫路边闲坐着的几个行人。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其中一个就是那日跟他们一起藏在醉香居柜子里的人吧……
叶流水撇了撇嘴，不再关心，跟着师兄往前走去。结果刚到城门口，两人又突然被一道女声叫住——“等等！”
两人回头一看，便见到玉树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面前：“听说你们要走了？”
“你听谁说的？”叶流水面露疑惑。
“这你就别管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溜出来的，”玉树从袖口里拿出一个香囊递过：“喏，这个你拿着。”
叶流水想来方才跟师兄说的话，顿时变得面红耳赤：“你你你……什么意思？”
“我都送你香囊了，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玉树像是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明年我就攒够钱给自己赎身了，等着吧，我会去找你的！”
还没等叶流水反应过来，玉树就立即转身跑开了。冬日里和煦的日光洒在她的身上，似乎把她的脸都给照热了，这种丢脸的样子可不能被他看到！
宁行云看着这一幕，不禁轻笑地摇了摇头。见玉树已经走远，他便也转身向城外走去。
叶流水连忙跟上他，拿着香囊手足无措：“师兄，这……”
“拿着吧，就当是保个平安了。”宁行云说道。
“什么意思？”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叶流水的脑子都感觉转不过来了。
此时他们刚好踏出了城门，宁行云回头望了望城墙上如锥画沙的“安庆城”三个字，回道：“因为——没有了城主的庇佑，那些杀手可就要开始现身了。流水，又要辛苦你了哦。”
叶流水瞳孔一震，这才想起二人身上那条奇怪的腰带和进城前那几日的腥风血雨。
该死！
他能不能再走回去啊！
第三十一节 落花寨篇丨女人与和尚
宁行云二人离开安庆城后，便一直往东走。
这一路人烟辐辏，聚集了不少村落和驿站，让二人不至于再风餐露宿。
虽然他们身后依旧跟了几批杀手，但数量却是比此前要少得多，所以这一路走来倒也算安稳。
“穿过这片树林，前方便是容县了。”宁行云看着手中的地图说道。
此时他们正在林间穿行，随着天色渐暗，四周不时传来凄厉的狼嗥声，让人不寒而栗。幸好前方便有一方落脚之地，不然今晚怕是要不得安生了。
“幸亏阮阮想得周到，给我们准备了这张地图，不然肯定要绕不少路。”叶流水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绢帛地图，上面详细地绘制了山川河流和沿途的村落，不禁赞叹这丫头的心细。
宁行云点点头，将地图折好收入袖中，然后领着流水继续往容县的方向走去。
二人正走着，这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呼喊。
宁行云闻声眉头一皱，右脚轻蹬，连忙施展了一个小轻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叶流水无奈地扶额摇头，他虽不想再节外生枝，但也知道师兄这爱管闲事的脾性改不了，只能也紧跟了上去。
两人赶到事发地后没有立即现身，而是先潜藏在树木之后，然后往外探查情况。这一探倒是让二人吃了一惊，眼前并不是他们预想当中的土匪掳掠良家妇女的场面，相反的，那一群土匪打扮的男子们正一个个蜷缩在女子脚边哀嚎。而那名穿着劲装的女子正擦拭着手里的剑，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容貌惊艳的……和尚？
这是什么情况啊……叶流水看着这诡异的一幕，脑中顿时闪过无数新奇的话本桥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女救英雄？
“呸，就你们这功夫也敢出来打劫？”女子细致地擦完剑后，狠狠地鄙视了一番地上那些狼狈的土匪，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了“奸诈”的笑容。只见她俯下身子，毫不忌讳地在土匪们的身上轮番摸索，然后将搜到的钱袋都满意地揣进了自己的包里。
土匪们哪见过这种阵势，一个个都傻了眼。向来只有他们抢劫别人，被抢算是怎么一回事？还是被一名女子！难道他们就没有尊严的吗？
女子瞧见到土匪们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不屑地冷哼一声：“看什么看？说到底，这些钱还不是你们从百姓身上抢下来的。与其让你们拿去花天酒地，倒还不如给我当盘缠，也算是你们的荣幸了。”
见到对方这般狂妄，一名土匪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巍巍颤颤地抬起被大地亲吻的头颅，抖着手指着她道：“区区一名女子，竟敢……竟敢如此猖狂！”
“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女子狂傲一笑，将头高高昂起，然后半握着手用大拇指潇洒地擦过鼻尖，霸气地说道：“大名鼎鼎的青虹女侠——玉鸾秋，正是在下！”
青虹女侠？这是谁啊，很出名吗？宁行云和叶流水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迷茫。但土匪们听到这个名号，却都顿时惊得面如土色。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地上趴着的数十个土匪都不顾身上的伤痛连忙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往外逃去。
玉鸾秋看着众人蹒跚远去的背影，并未追赶，而是满意一笑，然后回过头对身后的和尚自豪地说道：“看吧，我就说我青虹女侠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威名的！”
和尚并未搭理她的话，而是用那双深邃迷离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左侧的树林。
玉鸾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督见那几棵树间隐约藏了两道人影，心中立马变得警惕起来，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毫无察觉……正思索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转，两枚小巧的暗器就这么直射过去。
只见树林中的身影微微一动，然后两名男子从林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你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乱丢东西！要是伤到我了怎么办？”叶流水嫌弃地将右手接到的暗器丢在地上，不满地看着眼前的玉鸾秋。
动作好快！玉鸾秋见自己的两枚暗器都被眼前这位俊俏的小公子接住了，心中顿觉不妙。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右侧靠了靠，把和尚挡在身后。
宁行云看到对方如此戒备，便向她微微颔首示礼，然后出言解释道：“请姑娘放心，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方才路过听见了打斗声，便过来看看情况。”
“真的？”玉鸾秋怀疑地打量着他们，并不敢轻信。
叶流水瞧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愈发不爽：“哼，若不是担心你这女人遭到不测，我们才懒得过来呢。有些人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他便要拉着师兄离开。
“等等。”这时，一道男声响起。两人听到呼声脚步一顿，回头望去，便见到一直躲在玉鸾秋身后的和尚正向他们走来。
只见和尚快步走到了宁行云跟前，然后绕着他细致地打量了几圈。宁行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发问，就见到和尚迷离的眼中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彩，语气兴奋地说道：“你身上，有云梦带的气息。”
“云梦带？那是什么？”叶流水好奇地看向师兄，以为他身上藏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好东西。
宁行云对着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这时，他突然想到林成托付给他的那条破腰带，莫非……那就是云梦带？毕竟他身上也就这件东西最是神秘了。
和尚继续说道：“这就是云梦带的气息，小僧是不会弄错的。不知施主可否将云梦带赠予我？”
叶流水虽然不知云梦带是何物，但是听到他这般义正言辞地要东西，不禁有些冒火：“凭什么送给你？”
宁行云此时已大致确定他说的云梦带就是那条腰带，只是这番态度倒也不像是那些追赶的杀手，于是他也礼貌地回应道：“受人所托，此物要交付给其他人，恕在下不能相赠。”
本以为和尚会穷追不舍，哪想他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又问道：“那可否允许小僧与你们同行？”
“为什么？”叶流水又忍不住抢话道，现在的出家人脸皮都这么厚吗？
和尚单手立掌，向二人鞠了一躬：“为了了一个因果。”
“……”叶流水被他一脸的坦然呛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被三人晾在一旁的玉鸾秋却先炸了锅：“喂，和尚！你可不能就这么甩开我！”
和尚转向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递过：“这位女施主，多谢你这几日的帮助。小僧身上的银两不多，这些就权当做谢礼吧。”
哪想玉鸾秋看到这个荷包却恼红了脸，她咋咋呼呼地喊道：“我可是侠女诶！我帮你又不是为了要你的钱！”拜托！她看上去难道就是这种肤浅的人吗？
和尚从善如流地将荷包收回，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是小僧唐突了。女施主的恩情，小僧会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一定相报。”
老是日后、日后的，他就这么想甩开她？玉鸾秋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不行，我要你现在就报恩！”
“那……施主想要小僧怎么报恩呢？”和尚迷茫地看着她。
以身相许不就行了，玉鸾秋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话。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的红霞又浓了一分，正思索着要怎么回答，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嗷呜——”
糟糕！宁行云心头一紧，这才注意到夜幕已经降临，看来森林的野兽要开始觅食了！
果不其然，四周低沉的呜咽声渐近，众人往周围一望，便见到一双双摄人心魂的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渗人的绿光。
——他们，被狼群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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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那群狼已经被引过去了！”一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土匪兴奋地跑进屋内，向大哥报告情况。
“嗯，干的不错。”坐在虎皮椅上的土匪老大一边让手下给他包扎伤口，一边表扬道。他们正是那帮被玉鸾秋“抢劫”的土匪。
逃跑之后，土匪老大觉得自己会被一名女子抢劫实在是丢脸，于是便让一个腿脚灵活的手下用带血的生肉将狼群引到玉鸾秋的方向，而他们则是躲进了树林近旁的山寨。
“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另一名土匪突然说道。那群狼他们可是最了解了，个个凶残无比，机警狡诈，就算是武林高手遇到了，也难逃一死。
土匪老大狠狠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吼道：“什么残忍不残忍的！那可是青虹女魔头！我们这么做，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被敲的土匪捂着脑袋使劲点头，想起青虹女魔头流传千里的恶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心中也不免感慨：没想到啊！当土匪还能做善事，呜呜呜，为祖上积福了！
第三十二节 落花寨篇丨困兽之斗
玉鸾秋曾经也勉强算得上是一个官家小姐。
她的父亲——玉鸾空，是朝中的膳部郎，掌管祭器、牲豆、酒膳及藏冰等事宜。这个职位虽说也被称为官，但实际做的事情与那些在后厨里帮工的仆人们所做的也没什么不同。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仅升官无望，还要天天担心哪天大梁式微，削减官职，落得个落魄回乡的下场。
而玉鸾秋自小好强喜武，最是见不得父亲这副窝囊样。她幼时崇拜巾帼将军渠秋莞，别人学着琴棋书画，她却在家舞刀弄剑，就幻想着有一日能执长缨，缚苍龙，为大梁征战疆土。但长大后她才发现，若是没有家族的依仗，女子从军简直痴人说梦，更何况她不过是区区膳部郎之女……玉鸾秋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久后她又开始沉迷市井里流传的那些武侠话本。那些劫富济贫的潇洒事迹，那些轻生死、重然诺的任侠尚气，洋洋洒洒地填满了她的梦。终于，她在某一天深夜，留下一纸书信，行走江湖去了。
这一走，便是半年。玉鸾秋以剑为名，给自己取名“青虹女侠”。在这半年里，她砸过拐卖良家妇女的青楼，也教训过当街行窃的小偷，让“青虹女侠”这个名号声名鹊起，传遍了小半个大梁。当然，这一路走来也并非一帆风顺。她刚离开金陵没多久，身上的盘缠便用光了。风餐露宿数日后，她才终于明白，原来行侠仗义真的不能当饭吃！没有钱的侠客是潇洒不起来的，连打人的力气都饿没了，还怎么潇洒啊？为此她研究了不少办法，反打劫劫匪算一个，跟着受助人混吃混喝也算一个。最近，她就盯上了一个和尚。那日他们在街上相遇，她见对方手无缚鸡之力，样貌还生得这般俊美，便以护送他为由跟了他数日，然后明目张胆地蹭着对方化缘化来的吃食，住进沿途的寺庙，还幸运地遇到山匪大捞了一笔。玉鸾秋不禁觉得自己行走江湖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了。“名声”闯出来了，吃住也都不用愁了，还有一位美男在身边作陪，这可能就是一代侠女的风采吧！
但是，当她见到这凶神恶煞的狼群时，她的内心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丝后悔。她虽自诩武功高强，但那都是在花拳绣腿的小混混的衬托下，又怎能赤手空拳地鏖战狼群。光是看到这些凶狠的野兽，玉鸾秋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脖间的血管被那尖锐的獠牙咬破的刺痛感了。难道她的侠女之路，就要葬送在这狼群的腹中了吗？！
“快躲开！”
一声呼喊，把玉鸾秋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力量猛地扯过，倏忽间，只见到一道银白一闪而过。待站定，她这才看清方才那是一匹狼！若不是方才那位陌生的公子拉了她一把，她怕是早就被咬掉一条胳膊了。
只见那匹狼偷袭不成，又呲着牙缓缓后退回狼群中，而那双幽绿的眼睛却仍紧紧盯着玉鸾秋。
“他们很聪明。”宁行云沉声说道。这群狼相当地有耐心，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对他们设下围捕，让人毫无空隙可寻，就算出现之后也未着急动手，而是突袭众人当中看起来最弱的女子来试探他们的实力。而且，这群狼足足有二十多匹，他们之中的这位女子武艺一般，那名和尚更是显得弱不禁风，若要护着二人周全，又要从狼群中突围，这实在是有些困难啊…...
“师兄，找机会布阵吧。”此时，叶流水的脸色也十分凝重。他方才施了火咒将几张符纸点燃，想要恐吓一下狼群，但对方毫无所动。看来这群狼没少跟人做斗争，所以才不会恐惧火光。
宁行云闻言点了点头，如今看来用武力同它们搏斗必然是行不通的。但是……若要布一个强力的阵法，也需要费不少功夫，而这些狼群必然不可能这么简单地随他们的意。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能一搏！
两人交汇了一下眼神，然后叶流水突然朝北边的狼群发起佯攻。他一个腾起，向狼群挥出一掌，当周围的几头狼向他咬来时，又侧身一避，用腕力将一枚铜钱射向狼群外围的北极星位。而留在原地的宁行云，也连忙趁着流水扰乱狼群时在紫微垣处开始布阵做法。
玉鸾秋被叶流水这不要命似的游走袭击惊得尖叫连连，若非他身法飘逸，怕是早就被狼群撕得四分五裂了。
“麻烦你帮我看着其他方向，在我布置完成前，尽量不要让它们靠近。”宁行云突然对玉鸾秋说道。
玉鸾秋迷惑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警戒地看着四周。虽然她不知道二人在做什么，但对宁行云却是有种莫名的相信感。说不定，他们真的可以带她逃出去呢……
就这样，场面僵持了两分钟，这两分钟对众人来说可谓度日如年。宁行云本担心玉鸾秋会撑不住，但没想到在流水那先出了岔子。
叶流水知道时间紧迫，在布置四象点位时便有些心急。他在攻向西侧的狼群时，本想故技重施，虚晃一招再返身落位，哪知他刚一转身便见一头大狼扑面而来。他虽匆忙闪过，却还是避免不了右肩被利爪滑了一道。
“流水！”宁行云连忙上前将流水扶住，看着他肩膀上渗出的血迹，关切道：“你没事吧？”
叶流水咬着牙摇摇头，盯着那头狼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该死！就差一点了。”
宁行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那头狼身长足有两米，四肢矫健，通体雪白，冰蓝色的瞳孔里射出锐利的光芒，显得高贵又霸气。看来，这就是这群狼中的狼王了。
这头狼王明显比其他狼要难对付的多，它似是看穿了二人的把戏，不打算再给流水布阵的机会。借着血腥味的刺激，它扬起头长嚎了一声，就像是发出了号令，周围的狼群突然朝着四人一拥而上！
“流水，你顾东！”宁行云这时已经没心思顾虑太多了，阵法没布置成功，他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眼见四周的狼群都扑了上来，三人都摆出了招架的姿势，而那名不懂武艺的和尚则是被他们围在了中间。
正当三人做好了血战的准备，凶猛的狼群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它们俯下了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声，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去。它们眼神里的狠厉变成了恐惧，似乎还掺杂着一丝复杂的敬畏。
“这…是怎么回事？”玉鸾秋看着这一幕又惊又喜，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呢！
叶流水同样也感到十分疑惑，他望向师兄，却发现师兄正凝重地看着他们身后的那名和尚。流水这时才发现和尚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虽然他依旧人畜无害地挂着浅笑，但周身似乎散发着一股很神秘的力量……
接着，三人便见到和尚突然从他们身后走出，他一边划着手中的佛珠，一边缓步走到了狼王的面前。
“和尚危险！”玉鸾秋正想上前将和尚拉回，便被宁行云制止了。她正想发问，便见宁行云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说来也奇怪，见到和尚之后，方才还威风凛凛的狼王此时却变得像是一只被驯养的野狗，它卑微地垂下了高傲的头颅，前肢也趴在了地面。
只见和尚对它微微一笑，然后用佛珠轻点了几下它的额头，说了一段众人听不懂的语言。狼王呜咽地回应了一声，然后便率领着狼群离开了。
“这……狼群就这么走了？和尚你这施的是什么法子啊！”玉鸾秋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看起来弱不胜衣的和尚还藏着这一手呢！
不同于玉鸾秋的兴奋，看到这一幕，叶流水却是气得攥紧了拳头：“臭和尚……你既然有办法，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说罢，便向和尚打去。
宁行云见状，连忙接住了他的拳头，低斥道：“流水！”
叶流水恼怒地看了一眼师兄，眼里尽是幽怨。宁行云看着他的伤口，低叹了一声：“你肩膀有伤，就先不要乱动了。”
然后他又看向和尚，询问道：“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
和尚点点头，然后向二人诚挚地鞠了一躬：“此事却是小僧有私心，因为想要看看二位的实力，所以才保留到了现在。至于小施主要怎么惩罚小僧，小僧都绝无怨言。”
“嗤。”叶流水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这人虚伪至极，便不屑地转过头，不愿接受他的道歉。
玉鸾秋看着气氛陷入尴尬，便忙将话题岔开：“那你刚才是怎么让狼群退走的？你跟狼王说的都是什么话啊，我们怎么听不懂。”
和尚解释道：“方才小僧所言是一种通灵兽语，可与百兽通灵。至于狼群为什么会退走，是因为它们会臣服这种力量。”
“通灵？这是佛家密宗之术吗？”宁行云追问道。
叶流水虽然生气，但也在留意着几人的对话。没想到这佛家的功法竟这般厉害，那他岂不是入错门了？
哪想和尚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这是一种更远古的力量。至于其中详略，恕小僧现在还不能透露。等到机缘成熟，小僧自会告知施主。”说最后一句时，他看向了宁行云。
宁行云微微一愣，见对方神色认真，心中也愈发疑惑。这个和尚如此神秘，为什么想要跟着他们呢？他跟云梦带又有什么牵扯？到底是敌是友……
见众人又陷入了沉寂，玉鸾秋不耐地看了看天色，连忙催促道：“行了行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先赶紧赶路吧！这里乌漆嘛黑的，待着怪渗人的。”
闻言，三人点点头，然后一齐往前方的容县赶去。
希望在这个地方，可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第三十三节 落花寨篇丨容县
四人到达容县时已至戌时了。他们本想在沿路的街摊上吃点东西再寻住处，哪想这一路不仅店铺紧闭，连街上也近乎空无一人。
“这个容县……怎么这么荒凉？”叶流水皱着眉看着萧索的街道，不禁疑惑道。虽说容县肯定不比安庆繁华，但好歹也是大国的一方郡县，总不至于这般冷清。
玉鸾秋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我也没来过这儿。”
“前方似乎有一家开着的酒肆，可以去问问。”宁行云指了指不远处的亮光。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隐约间能看见高扬的酒旗和半敞的大门，便一齐往那里走去。
从街头望到尾，这间酒肆已是这条街上唯一还开着的店面了。但是它门前的灯笼已经熄灭，连大门也阖上了一半，也不似做生意的样子。四人踏进门后，更是发现这里面除了一个在柜台前酣睡的小二，并没有任何客人。
玉鸾秋看着小二在睡梦中流下的口涎，嫌弃地咳嗽了几声，见对方并无反应，又大力地敲了敲台面喊了一声：“小二！”
听到呼喊声，小二终于从梦中惊醒。他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睡眼朦胧地问道：“各位客官，打尖还是住……”话说到一半，他这才看清眼前客人的模样。只见说话的那位姑娘背着两把剑，而她身后的一位公子肩上还渗着血迹，小二的神色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临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你们这还能住店？”玉鸾秋没注意到小二的异样，反倒是把他说的话听得十分仔细。
“额，这个嘛……”小二支支吾吾的，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就听见另一位公子突然接话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只是过路的旅客。只需借宿一晚，明日便会离开。”
小二闻声看去，见那位公子气质脱俗，神情坦荡，心中对他的话信了几分，但还是迟疑地瞟了瞟另一位公子的伤口。
宁行云见状，又立即解释道：“方才我们经过西边的那片树林时，同狼群缠斗了一番，所以我师弟受了点伤。”
西边的树林？那儿夜间确实有不少野兽出没，不过可没听说过有人遇到狼群还能活下来的。但是…这些人看上去都身怀武艺，就算真是歹人，他也得罪不起啊……小二思索了片刻，终于松了口：“二楼有几间空房，你们可以住那。”
闻言，四人都松了口气，然后便跟着小二上到二楼归置。
住处安排妥当后，宁行云向小二要了些纱布帮流水处理伤口，而玉鸾秋则是折回大堂，嚷嚷道：“小二，你们这儿有吃的吗？我们都饿了一天了！”
“有有有！您要点些什么？”小二此时对几人已放下了警惕，变得热情了不少：“别看我们这儿是酒肆，但饭馆、茶楼有的东西，我们这儿可都有！”
玉鸾秋眼睛一亮：“烧鸡有吗？还有你们店有什么招牌菜，都给我上几道！”接着，又补充道：“再给楼上的和尚送碗白粥，他估计在打坐呢，你进门的时候轻一些。至于另外两位，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吃些什么，你且去问问吧。”
小二连声应下，然后便忙前忙后地招呼起来，没过多久，就给玉鸾秋上了一桌的菜。
玉鸾秋这几日跟着和尚到处化斋，难得能开个肉荤，吃得是津津有味。她一手拿着鸡腿，一边跟柜台记账的小二搭腔：“小二啊，你们这店看起来也挺大的，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小二无奈地叹了口气：“誒，可别说这店里了。您看，就连这街上都见不到几个人呢！”
玉鸾秋不免啧啧称奇：“我从金陵一路走来，可没见哪个地方跟这一样。你们这是有宵禁呢？”
小二摇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最近这儿山匪闹得厉害，大家人心惶惶的，晚上都不敢出门，就连过路的旅客都少了不少。再这样下去，怕是这店都开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玉鸾秋点点头，回想起小二方才提防的模样，突然有些不爽：”不过我好歹也算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你竟还把我看成土匪不成？”
小二见她俏脸生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不是我故意误会你。只是我们防的就是女土匪，我见你背着剑，所以……”
“你们这竟还有女土匪？”玉鸾秋讶异地瞪圆了双眼，她本以为小二说的土匪，就是他们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一群。
“对！容县附近有一个山寨，叫做落花寨，里面就全是女土匪。虽说都是女子，但她们一个比一个彪悍，还十分阴险狡诈。前几日，我们知县家的大公子率兵前去剿匪，与落花寨大战三天三夜，落得个惨败不说，连自己都被扣下当了人质。”小二说得唾沫横飞，生怕玉鸾秋体会不到这些女土匪的凶狠之处。
哪想玉鸾秋听了却显得十分兴奋，她问道：“那你们知县就不去救他儿子吗？”
“听说知县老爷已经派人去请救兵了。不过这落花寨如此凶残，到时大公子是生是死都不好说啊……”小二慨叹道，这个世道太险恶了，看来他还是早点回家种田为好。
“啧啧啧，”玉鸾秋将手中啃完的骨头放下，勾唇一笑：“看来，又到了我出马的时候了。”
“你？”小二看着她，神情有些不屑：“姑娘，不是我打击你。就算你武艺再高强，可那毕竟是一个山寨啊！我劝你啊，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玉鸾秋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将壶中的清酒一饮而尽，然后撩袍站起，眼神睥睨地看向小二：“知道我是谁吗？”
小二迷茫地摇摇头。
“我，就是你们容县的救星——”玉鸾秋将背后的剑抽出，行云流水地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又潇洒地收回剑鞘内，转身向二楼走去。待走到二楼转角处时，她才突然侧过头，道出后半句：“青虹女侠。”
“啪。”小二手中的账本跌落在地。
玉鸾秋看到小二一脸震惊，满意地往房间走去。不错不错，看来她这番铺垫很成功，青虹女侠的威名果然够响亮！
完了完了，没遇到土匪，却是遇到比土匪更恐怖的女魔头了！
小二此时并未如玉鸾秋预想那般露出仰慕的神色，反倒是吓得两股战战，面如土色。见玉鸾秋回房后，他便连忙跌跌撞撞地往内室奔去：“掌柜的！”
******
次日，玉鸾秋起了个大早，下楼时却发现其他三人都已经在用早膳了。
“早啊！”玉鸾秋在他们旁边坐下，然后看了看叶流水的肩膀，关切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小伤罢了。”叶流水头也不抬。
“那你们今天有什么打算？”玉鸾秋试探地问道。她昨晚想了想，凭她一个人单挑落花寨，属实是有些自不量力，但若是能得这两人相助……
但叶流水直接断了她的念想：“继续赶路呗。”
玉鸾秋迟疑了一会：“你肩上有伤，不如在容县多休养几天……”
“我又不是用手走路，路上也能休养。”叶流水一边说着，一边瞟了和尚一眼：“而且，我可不想被某些无关紧要的人缠上。”
那和尚却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看向宁行云道：“施主待会便要出发吗？”
宁行云点点头，见他似乎铁了心地要跟着他们走，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拒绝。
叶流水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和尚，能不能别这么厚脸皮？我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带你一起!”
和尚听了这直白的话却也不恼，反倒起身向二人合掌行礼：“小僧喧安，来自苏州府的寒山寺，目前正在大梁各地云游参学……”
“行了行了，”叶流水抬手打断他的话：“知道你是谁又能如何？我们此行是为了寻人，没有固定的去向。而且身后还跟了不少麻烦，要是再带上你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和尚，岂不累赘？”
喧安依然十分执着：“施主无需顾虑小僧的安危，只要允许小僧跟在身后便好。”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谁关心他安不安全了？明明是嫌他碍事！叶流水被这避重就轻的对话气得嘴角直抽。
“别激动，别激动！”
玉鸾秋见气氛不对，正想出言缓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请问，这位姑娘可是青虹女侠？”
玉鸾秋转头望去，便见到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正执手站在她的身后。
这人是谁啊？怎会知道她的身份？玉鸾秋疑惑地看向男子身旁的小二。
小二接到她询问的目光，立马慌张地移开了视线，然后神情复杂地介绍道：
“这位，就是我们的知县大人。”
第三十四节 落花寨篇丨剿匪
……知县？知县找她作甚？
玉鸾秋坐在椅子上，疑惑地看向那人：“找我何事？”言行中全然没有对官府之人的敬重。
但那位知县却是不恼，反倒拱手向她行礼道：“听说，青虹女侠要到落花寨去剿匪，可有此事？”
啧，这小二的话可传得够快的！还真是不懂得低调。不过，她喜欢。玉鸾秋心中暗自嘚瑟了一番，然后装腔作势地回道：“对。昨日我初到容县，便听小二说这儿深受土匪之害，百姓们夜间都不敢出门。我青虹女侠素来行侠仗义，为民除害，既遇到此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不愧是我大梁的英雄好汉！”知县一拍大腿，赞叹道。
“应该的，应该的。”玉鸾秋帅气地撩了撩额前散落的刘海，沉浸在自我营造的大侠风范中。
“不过……”知县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面露迟疑：“这落花寨的人可各个都是凶悍异常，就算青虹女侠你武艺高强，怕是也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容县兵力甚少，前些时日又被那帮土匪算计，折损了大半，就连我儿都被掠去做了人质。誒……怕是无力支援女侠了。”
“这你不必担忧。”玉鸾秋扫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几个人，向知县示意道：“别看我这些朋友表面上弱不禁风的，但其实各个都是一顶一的高手。以一敌百，不在话下！”
“？”听到这话，叶流水顾不得吞下嘴里的包子，连忙含糊不清地嚷嚷道：“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还要……诶唷！”正说着，他突然被人踢了一脚。
叶流水顺着方向看去，便见到玉鸾秋正挤眉瞪眼地冲他疯狂暗示：“百姓们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难道就忍心这么走了吗！”
“……”叶流水一时不知怎么接腔，他看了师兄一眼，见师兄默不作声，便也低下头继续用膳。反正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到时他们就算直接走了她也拦不住。
玉鸾秋暗暗松了口气，转向知县道：“我这帮朋友们也都是心系百姓，自然也会帮忙。”
“如此，本官便能安心了。”知县一脸欣慰，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她：“这里记录了一些关于落花寨的情报，对你或许能有些帮助。”
玉鸾秋将其接过，然后抽出里面的信纸扫了几眼：“您有心了，这对我们很有用。”
知县点了点头，拱手行礼准备告辞：“那就祝女侠旗开得胜，一举歼灭落花寨！本官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说罢，他又补了一句：“女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让人给本官带话。”
“您慢走，且听我们的好消息吧。”玉鸾秋站起回礼，然后目送着知县离开。
见到知县消失在视野里，玉鸾秋这才转过身落座。她一反方才的霸气，抿着小嘴，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然后看向比较好说话的宁行云：“公子……”
宁行云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话。
于是她又瞪圆了眼看向叶流水。
“哼。”叶流水更是直接将身子背过，不愿看她。
玉鸾秋无奈，只能看向喧安：“和尚，你们出家人总要心怀苍生吧？”
喧安执掌，认真地回道：“小僧不通武艺，只会拖累姑娘。”
玉鸾秋闻言脸色一黑，然后往桌上一趴，大有种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我刚才话都放出去了！你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还以为我们至少也算是朋友了呢，结果连这点小忙都不帮。”
宁行云看着她压翻的咸菜，心里有些惋惜：“姑娘，不是我们不愿帮忙，只是确实有要事在身。”
叶流水也顺势接话道：“之前我们在安庆城耽搁太久了，再不到金陵，怕是又要跟师父错过了。”
师父？玉鸾秋抓到了他话中的关键：“你们要找人？”
叶流水点了点头。
见对方默认，玉鸾秋心中生出一计：“你们要找人怎么不问我啊？我就是从金陵来的，说不定就遇到过你们师父呢。”
叶流水不屑地“嘁”了一声，一眼看穿她的意图。
“你可别不信！”玉鸾秋圆滚滚的眼睛转了两圈，使劲回忆着同二人相处的细节，想起他们在与狼群鏖战时设的阵法和印着太极符号的剑柄，半猜测地说道：“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一个老道士？”
见到叶流水眼睛一亮，她又立即添油加醋地补充道：“那位道长是不是仙风道骨，身法飘逸，还精通阵法？”这些话虽然都是她胡诌的，但既然是他们的师父，肯定是个高人，这么说便错不了！
果不其然，叶流水似乎真信了她的话，迫不及待地问道：“你真的见过我师父？在哪？”
上钩了！玉鸾秋心中窃喜，面上却仍在故弄玄虚：“这个嘛……好像就是在那个，那个什么地方来着？我有点想不起来了。”她皱着眉头，佯装出极力回忆的样子，见到对方一脸焦急后，方才慢悠悠地说道:“等你们帮我把落花寨的事解决了，应当就能记起来了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若非对方是女子，叶流水怕是已经换拳头说话了。
玉鸾秋双手合掌，请求道：“拜托拜托，耽误不了你们太久的，就一天！一天换你们师父的一个行踪，还能顺便造福百姓为自己积福，这个买卖多划算啊。”
叶流水无奈地看向师兄，想看看他的意见。宁行云沉思了一阵，然后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她十有八九是在撒谎，但也不敢排除她确实见过师父。何况他们既遇上了此事，便是一种机缘，做些造福百姓的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宁行云看向一脸兴奋的玉鸾秋：“你真觉得就凭我们几个，就能解决得了一个山寨？”
“放心，本女侠心中已有对策！”玉鸾秋扬了扬手中的情报，自信一笑。
******
用过早膳后，三人便向着落花寨出发了。而喧安因为不通武艺，暂且留在了客栈中看管行李。
见到几人离开，小二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他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趁着当下没人，转身走到了内室中。
“掌柜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小二向躲在内室里的掌柜汇报到。
“那就好，那就好。”掌柜擦了擦额间的汗，仿佛刚从鬼门关逃出来。
小二见掌柜这副胆小的模样，暗中翻了个略带鄙夷白眼，然后疑惑地问道：“知县老爷为什么要请那个女魔头去剿匪啊？”
昨日掌柜让他去将女魔头的事情禀报知县，他本以为知县老爷会带兵来抓人，没想到却是让她帮忙剿匪。
“你懂什么？这就叫一石二鸟！”掌柜晃着手里的扇子，点拨道：“这女魔头是一患，这落花寨也是一患。虽然不知女魔头为什么要帮我们剿匪，但只要这两方干上了，就定有一方折损。而无论是哪边赢了，那都是为民除害啊！”
“原来如此。”小二恍然大悟，然后又道：“不过，其实我觉得那个女魔头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可怕嘛，她还是挺好说话的。”
“你这个人就是肤浅，只会看表面！难道坏人脸上都会写着他们是坏人吗？”掌柜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袋：“文泉县知道吧？那儿女子奇少，男子们娶不到妻子只能攒钱逛逛青楼，结果女魔头把青楼给砸了，直接断送了多少人的幸福！还有西芹县的那个周财主，走在街上好好的，女魔头非要把人家暴打一顿，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呢！还有还有，钦州知府家的小妾，多美的一个人啊，竟被她从楼上推了下去，摔得脸上血肉模糊，连亲娘都认不出了！就这种人，每次行凶过后，还敢大言不惭地告诉对方她叫做青虹女侠，简直是目无王法，猖狂至极！”
听着掌柜控诉女魔头的一桩桩罪行，小二听得是直冒冷汗。
突然，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若她当真罪大恶极，那……为什么官府都没有抓她呢？连通缉令也不曾见过。”
掌柜一时也愣住了。对啊，为什么呢？
第三十五节 落花寨篇丨乔装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叶流水看着手中女子穿的袄裙，陷入了沉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凭我们三个人就想要剿灭一个山寨未免太自不量力了，真要从山脚下攻上去，怕是还没见到山寨门就能把人先累死。所以我们只能靠智取，先假装投诚潜入，然后再一举擒王致胜，懂吗！”玉鸾秋一边絮叨着，一边将手中新挑好的衣裳塞到宁行云手中。
宁行云和叶流水对视了一眼，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窘迫。
“别磨磨唧唧了，快去换吧！”玉鸾秋见二人迟疑地呆立在原地，急切地将他们推进内室。
直到二人不情不愿地阖上门开始更衣，玉鸾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劲装，虽然布料已显得有些陈旧，袖口的皮革护腕也有几处开裂，但还算得上齐整。反正行走江湖本就要有些烟火气，衣冠楚楚的可不像是大侠。
玉鸾秋对自己的形象越看越满意，她寻到一方矮凳坐下，一边等候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店铺的四周，无意间督见成衣铺的掌柜正在柜台前盯着她所在的方向。她顺眼望去，对方却又立即低下了头。
而那名掌柜面上虽强装淡定，心头的思绪却早就搅作了一团。一大早这三位客人便上门了，他本以为那两位公子是陪这位姑娘来买衣服，哪想这位姑娘却要了两套尺码较宽的女子衣裳，然后让那两位公子去试穿！这些人真是不对劲啊，不对劲啊……
玉鸾秋见掌柜一幅疑神疑鬼的模样，正准备起身同他搭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她转过身去，便见到叶流水半个身子掩在门后，一张嫩脸铺满了红霞。
玉鸾秋连忙上前将流水拉出，然后细致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身着一条嫩黄色袄裙，外搭一件滚毛边比甲，清新的颜色和秀丽的刺绣衬得原本精致的小脸更显娇俏动人。再加上他体格尚小，整个人倒还真像个朝气蓬勃的英气少女。
玉鸾秋不由地称赞道：“你穿得真好看！”
叶流水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袄裙，满脸写着尴尬，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夸赞而感到欣喜。
玉鸾秋捂着嘴强抑住自己的笑意，一边问道：“你师兄呢？”
叶流水木然地往身后指了指。玉鸾秋往他身后一看，顿时惊为天人！
她给宁行云挑了一套素色的长衫褶裙，恰好映衬他清冷的气质，再缀饰一方青檀色的云肩，让这抹清雅更添了一抹别致。宁行云本就生得眉目如画，肤若凝脂，如此一番打扮让整个人都显得仙气飘然，美得雌雄莫辨，不可方物！只是……那棱角分明的下颚和高削挺拔的身姿还是暴露了其男子的身份。
玉鸾秋思掇片刻，利落地用一根木发簪给行云挽了一个发髻，并挑出两缕青丝遮掩他的脸型，然后又找来一方丝绸绣帕充当他的面纱。如此一来，便更衬得行云像是一个若隐若现的美人儿了。
叶流水见到师兄这副模样，心中的不悦早就消了大半。他幸灾乐祸地调侃道：“师兄，说你是醉香居的花魁我都信！”
但玉鸾秋似乎还不太满意，她嫌弃地看了看行云平板似的身材，然后从怀中掏出两个准备充当路上干粮的包子……
“……不要。”
沉默许久的宁行云终于忍不住了，他将面前的包子推开，坚定地拒绝了。
“……好吧。”玉鸾秋看着他格外严肃的表情，无奈地妥协了：“那就出发吧。”
说罢，三人便准备离开成衣铺。叶流水穿着女装觉得十分别扭，走路时便忍不住躲在师兄身后，将头微微低下。而宁行云虽然举止如常，面纱后的脸颊也已经开始发烫。
三人离开经过柜台时，成衣铺的掌柜的下巴都快掉倒了地上。他眼看着这三位不知是男是女的美人跨出门槛，突然伸出了手：“……姑娘！你们还没给钱呢。”
玉鸾秋脚步一滞，转头看向宁行云，宁行云又转头看向流水。流水摊了摊手，示意没带钱。
玉鸾秋见状懊恼地一拍脑袋，这两套衣服可得花不少银子呢！她肉痛地摸了摸兜里的碎银子，眼珠一转，道：“掌柜的，我们此番有公职在身，要为容县百姓前往落花寨剿匪！这一去，可谓生死难测啊。”
掌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听对方说道：“所以呢，这些银子你可以去找你们知县要，毕竟我们是为了你们容县才买的这些东西。你到时候就报我的名号——青虹女侠，他便会给你了！”
掌柜听完双腿一软，哪敢再拦，他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坦然无事地走出店铺，然后瘫坐在地上。他刚刚竟敢跟青虹女魔头要钱，这可不是要命吗！
玉鸾秋哪知道掌柜的这些心思，她此时正心满意足地领着男扮女装的两人走在街上，享受着众人的频频回首，心中还在不停夸赞容县百姓的积极配合呢。
******
落花寨，安札在距离容县几公里处的栖霞山上。此山乘高居险，背依带河，易守难攻，为落花寨的发展提供了极好的屏障。
玉鸾秋一边引路，一边为二人介绍从小二那打听到的山寨的情况：“听闻这落花寨的寨主名唤秦璐盈，她的父亲曾是容县县丞，因犯谋反忤逆之罪，导致家破人亡。秦璐盈随其母外逃，五年后又突然率领一帮妇孺回到栖霞山，占山为王，并取名落花寨。这个山寨只收女子，而且不论老少，不论才学，只要是诚心投靠者便能求到一方安憩之处。所以周围郡县不少流落的女子都慕名而来，落花寨也因此得以发展壮大。”
“这么一听，这落花寨倒不像是十恶不赦。”宁行云评价道。
“匪就是匪，难道还有好的不成？”玉鸾秋对他的话不以为然，眼见不远处就到栖霞山山脚了，她停下脚步对二人叮嘱道：“你们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先想想等下该如何编排自己的身世，好让那帮女土匪相信我们。”
叶流水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他双手环抱于胸前，露出与穿着截然不符的轻狂姿态：“这我早就想好了!我嘛，就是外出历练的隐士家族的长女。而我师兄呢，就是一个不想嫁给纨绔少爷的逃婚小姐。”
噗，看来这人话本也没少看啊……玉鸾秋看着叶流水的模样，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女。突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还不知你们二人怎么称呼？我们三人既是结伴而行，若是彼此姓名都不知道，怕是会在女土匪面前露了破绽。”
“叶流水。”叶流水回道，然后指向师兄，顺便替他也回答了：“这我师兄，宁行云。”
“青虹女侠——玉鸾秋。”玉鸾秋按照江湖人的习惯，向二人抱拳行了个礼，然后说道：“不过你们的名字也太男性化了些，就叫小水、小云吧。”
“……行。”叶流水也没心思计较这归于随意的取名方式，他望着前方催促道：“安排妥了就快点走吧，我们还急着办完事情赶路呢。”
“别急，别急。”玉鸾秋从怀里掏出知县给她的信件，然后递给二人：“这里有落花寨的部署情况，你们熟悉一下，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也好撤退。”
宁行云接过信件，大致翻阅了一遍：“这内容很详细，看来落花寨里面安插了知县的人。”
“若真是如此，他怎么不告诉我们是谁，好让我们有个接应！”玉鸾秋听他这么一说，直道知县考虑的不够周全。
或许是因为，知县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剿匪吧……宁行云心头有了这番计较，却没有多言。他将信件交还给玉鸾秋，然后大步踏向前方：“走吧。”
反正，不管前方会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便好。
第三十六节 落花寨篇丨潜入
三人从栖霞山的西面入山，穿过山脚处茂密的矮林，再沿着盘旋的山路往上走，没走几步便遇到了在山边巡视的女匪。
玉鸾秋看着不远处的身影，脚步一顿，转头对二人小声地叮嘱道：“待会你们尽量别说话，免得露馅。”
还未等二人答复，前方那几名女匪便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挎着大刀径直向他们走来：“你们是何人！”
玉鸾秋连忙迎上前，装出一幅谨小慎微的模样，问道：“请问，这里是落花寨吗？”
领头的女匪点点头，然后将三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上露出一丝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来落花寨有何事？”
“我们三人皆是在江湖漂泊之人。听闻落花寨寨主乃女中英豪，专门收留各方女子，于是便慕名而来。”玉鸾秋指了指身后的两人，示意道。
领头的女匪听后，心中却更是疑窦丛生。她们落花寨里收留的大多都是些流落街头的农家女子，这几人穿着得体，气质不俗，可不像是会来投靠的人。于是她越过玉鸾秋，盯着外表精致可人的叶流水问道：“你，从哪来？”
“.……”叶流水连忙向玉鸾秋递了个求救的眼神。他可不敢接话，他这嗓音，一开腔计划就得全毁了。
“为什么不说话？”领头的女匪眉头一皱，粗犷的脸上尽显凶相。
玉鸾秋心中一慌，脱口而出一句：“她…她是哑巴！”
“哑巴？”女匪诧异地回过头看向她。
“对对对。不然生得这么漂亮，怎么还会被赶出家门呢？”玉鸾秋言之凿凿，越说越觉得自己圆得十分完美。
叶流水嘴角一抽，心中有些惋惜。誒，看来他编造的那个从隐士家族出来历练的长女身份是用不上了……
领头的女匪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神色莫测，显然并不相信玉鸾秋的说辞。但她也未继续追问，而是又看向一旁的宁行云，道：“那你呢？不会也是哑巴吧”
玉鸾秋登时心头一紧，她与叶流水对视了一眼，然后悄悄将手移到腰间的软剑处，随时准备抢占先手。这时，一道清雅的女声传来——
“小女来自徽州。因家道中落，被父亲迫嫁于当地年老富商，故逃出家门，漂泊于各地。后听闻落花寨广结善缘，收纳流落的女子，于是便与路上结识的这位两位妹妹一同来当此处，以求一方安憩。”
两人一惊，闻声望去，便见宁行云正端着伪声，淡定地与女匪对话。
好家伙，原来你还有这一手啊！玉鸾秋向宁行云投去一个赞赏的眼光。而叶流水却是面露古怪……他跟师兄同吃同住十年了，竟从来不知道师兄还会说伪声？
领头的女匪听了宁行云的话，则是有些半信半疑。她半仰着头，想要看清他面纱后朦胧的五官，心中暗道：这女子怎生得如男子一般高大？但这声音和打扮……又的确是女子无疑。
“丽娘，我看这三个妹妹说的不似有假，要不就先带她们上山吧？”这时，领头女匪身后一位身材稍小的女匪提议道。
另一位女匪则不以为然：“近日官府活动频繁，这些女子又来历不明，我们不可不防。”
“官府？落花寨和官府有过节吗？”玉鸾秋佯装讶异。
领头的丽娘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又沉思了片刻，才终于松了口：“小六，把她们的武器缴了，然后带上山让寨主定夺吧。”
“是。”那位小个子的女匪走到三人面前，示意他们将随身的武器交出。
三人配合地将背着的剑递过，只留下藏在腰间的软剑，然后便跟在女匪们的身后，往山上走去。
丽娘走在队伍的末位，她的目光在这三名奇怪的女子之间来回逡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对方毕竟只有三人，若真是意图不轨，也无异于把自己送入虎口，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
栖霞山履道盘曲险峻，山腰处浓雾弥漫，方面难辨，还有几段路程峭壁绝立，只能沿着窄小的栈道贴壁而行。别说是战斗，就留简单的前进都要耗费不少心神，所以官府才一直久攻不下。
众人沿着山路约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玉鸾秋和那位叫做小六的女匪相谈甚欢，侃了不少旅途中的趣事，都快把自己的老底透光了，却没打探到落花寨的任何情报。叶流水只叹玉鸾秋不够老道，但奈何自己现在是个哑巴角色，只能憋着一肚子的话干着急。
待走到栈道前，引路的女匪突然停了下来，拿出布条将三人的眼睛蒙住，然后才继续引着他们往前走。
宁行云耳听八方，察觉到对方并未将他们引上栈道，而是走进了一条林间的暗道。这条暗道蜿蜒曲折，隐藏在茂林之间不易为人察觉，且这些女匪步履谨慎，不时摆弄周围的物件，似是在破解什么机关，看来道上应当也设了不少障碍。年纪轻轻就以一己之建立起一个大的山寨，还能依山傍险巧设屏障，宁行云不免对这位女寨主又多了几分好奇和敬佩。
又走了一刻钟，直到来到落花寨的寨门前，三人眼前的布条才被允许取下。
“哇！”玉鸾秋刚摘下眼罩，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这栖霞山山势险峻，而落花寨却在这山腰处依势而建，开垦了数十亩良地。这寨中房屋错落有致，道路通畅，一些农妇打扮的女子在路旁话着家常，还有鸡犬穿梭其间，俨然就像山中的一处桃源。唯有那些零散摆放的兵器架，还透露着山寨的痕迹。
见到她们出现，寨内的女子的目光皆汇聚了过来。
“丽娘！又来了新的姐妹吗？”一位女子招呼道。
丽娘朝她笑了笑，一脸的凶相也因为笑容变得柔和起来：“对！寨主呢？”
女子指了指不远处最高的那间青砖瓦房：“正跟二娘在屋里谈话呢。”
丽娘点点头，然后便领着三人往那处走去。正走着，突然有一群小女孩围了上来。只见她们头上顶着两个圆包发髻，身上穿着缝了补丁的棉袄，模样十分可爱。
“这个姐姐好漂亮啊！”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小娃抬头看到叶流水精致的脸庞，瞪圆了双眼。
另一个小孩拉着宁行云的衣角，不服气地说道：“这个姐姐更漂亮！像仙女一样！”
见状，玉鸾秋冲着那个孩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姐姐好。”小女孩礼貌地回了个招呼。
“？”玉鸾秋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为什么独独不夸她好看？这些小孩，真是没眼光！
小六略带歉意地朝她笑了笑，然后俯下身，对挡着路的孩子们说道：“囡囡，姐姐们现在找寨主有点事。等下你们那再来找姐姐们玩，好不好？”
“好！”女孩们点点头，然后乖巧地散开在路两旁。
宁行云看着这一幕，心里对落花寨的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瓦房前的小院才停了下来，丽娘示意他们在原地等候，然后自己进了房内。
“你们这山寨，建得不错啊。”玉鸾秋见那位母老虎进了屋，便开始同小六搭话。
“那是自然！这一砖一瓦可都是寨主带着我们从山下拉上来的。”提及此事，小六一脸的自豪。
“你们寨主年纪多大了？”一路都沉默不语的宁行云突然问了一句。
“二十有五了。”小六回道。
25？倒是比他料想的小多了。宁行云微微有些诧异。
玉鸾秋同样十分惊讶：“这么年轻？”她本以为寨主跟那位母老虎差不多年纪，是个豹头环眼、雷厉风行的中年女子呢。
正说着，一道嘹亮的女声传来——“可是这几位姐妹，要投靠落花寨？”
三人闻声望去，便见到一名身着红衣劲装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这名女子生得十分英气，剑眉凌厉，眼神坚毅，肉色的薄唇不施脂粉。嘴角处笑起来却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给容貌增添了一丝稚嫩感。她身着贴身劲装，手腕处绑着暗纹皮革护腕，腰间挎着两把弯刀，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利落。
这，便是落花寨的寨主——秦璐盈。
第三十七节 落花寨篇丨误落虎穴
玉鸾秋见秦璐盈一幅英姿飒爽的侠女打扮，不由得对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
她走上前，抱拳行礼道：“这位，可就是落花寨的寨主？”
秦璐盈抱拳回礼，落落大方地回应道：“正是在下。我叫秦璐盈，你们唤我璐盈便好。”她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了三人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如丽娘所说，这些人看上去皆不似凡俗之辈，来落花寨恐是另有所图。
“方才丽娘已经将大致情况同我说了，不知各位……为何要投靠我落花寨？”秦璐盈看着三人，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打探。
“江湖漂泊，想寻一方安憩罢了。”玉鸾秋将先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秦璐盈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哦？那我怎么听说，你是为了行走江湖才离开家的。”
“……”玉鸾秋想起自己上山时的侃侃而谈，恨不得回去封了自己那张嘴：“这不是漂累了，想要歇歇嘛。”
“那回家不是更好？”秦璐盈问道。
“……在家束缚太多，回去怕是就被抓去嫁人了。”玉鸾秋的声音越来越低，自己都觉得这些理由破绽百出。
但秦璐盈也没再深究，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又看向了叶流水：“那这位妹妹呢？”
“她是哑巴，答不了话！”玉鸾秋连忙替流水接过话。
秦璐盈听后一脸惋惜：“这位妹妹长相精致，气质不俗，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叶流水满意地点点头，没办法，他就算是扮成女装也掩盖不了身上的高贵气质。
玉鸾秋白了流水一眼，人家这话说不定是挖坑呢，他还真当是夸赞啊？
果不其然，秦璐盈接着又道：“这富贵人家的小姐患了口疾，家里人想的不是寻名医治病，而是逐出家门，可当真是薄情寡义呢。”
“她是家里的庶女，母亲又身份低微，那些狠心的嫡姐嫉妒她的美貌，所以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她赶出来了。”玉鸾秋借着从话本里学到的烂俗桥段，硬是圆了回来。
“原来如此。“秦璐盈恍然大悟道：”难怪明明是大家闺秀，还随身携带了佩剑，想来也是为了免受欺负吧。”
“.…..”得，人家连下一个借口都帮她想好了。玉鸾秋先前对秦璐盈产生的一丝好感此时早就被心火烧尽：“秦寨主若是不肯收留便直说，何必这般阴阳怪气地试探我们！”
秦璐盈见她气恼，轻笑着摇摇头：“并不是落花寨容不下各位，只是…我觉得你们还有更好的选择。”
此时三人哪还听不出这话中的深意，对方对他们起了疑心，不愿意收留，这潜入的计划也算是失败了。
玉鸾秋用余光扫了眼四周，然后悄悄将手移到腰间，朝二人使了个眼神。如今这落花寨寨主就在眼前，身侧又只有那个丽娘和小六帮衬，他们若是能先发制人将其擒获，这剿匪之事岂不就引刃而解？哪还需要费功夫谋取对方信任！
念头一出，玉鸾秋就将藏在腰间的软剑顺势拔出，然后右脚一蹬，腾空而起，径直刺向秦璐盈。
“寨主小心！”
丽娘和小六大惊，连忙上前阻拦。
叶流水见状，立马跨步向前，拎住小六的衣领往身后一提，便将她又送回了原位。
小六落地后一个踉跄，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力大无穷的“千金小姐”：“你！？”
“你最好规矩点，我可不想打女人。”叶流水慢慢悠悠地抽出软剑，十分满意地看着对方听到他说话后露出的震惊神色，看来——他的男扮女装还是挺成功的嘛~
而宁行云也早已将面纱掀开，闪身挡在丽娘面前。
虽然他们二人武艺高出对方许多，但因为面对的是女子，手下便都留了情，只守不攻，只求挡住去路。
玉鸾秋见秦璐盈身边的两个帮手都被限制住了，只觉胜券在握，攻势也变得愈发凌厉。
但秦璐盈也不是个花架子，她动作迅速地将腰间两柄弯刀取下，横档住玉鸾秋这突来的一剑，然后使力一推，右手腕一转，便转守为攻，将弯刀向对方划去。
玉鸾秋见状连忙后翻落地，这才堪堪躲开了这一刀。她握了握微微发麻的右手腕，心中一紧：不好，这个女寨主内力深厚，她恐怕单挑不过……
叶流水见玉鸾秋突袭未成，还被击得狼狈落地，便戏谑地问道：“你是不是打不过啊？要不要我帮你？”此时他正轻松地闪避着小六的攻势，如同老鹰逗鸡崽一般，甚至还有空闲去关心玉鸾秋的情况。
“不用你管！”玉鸾秋顿时俏脸一红。她方才还想寻求二人帮助，但听了流水这话却反倒说不出口了，毕竟不争馒头也得争口气！她一堂堂江湖大侠，还能打不过一个野路子的女匪不成？说罢，她便又提剑迎了上去。
秦璐盈玩味一笑，越下台阶，与她缠斗在一起。她的两柄双刀在手中变幻莫测，配合巧妙，一刀虚影上攻，另一刀又突袭下部，逼得玉鸾秋眼花缭乱，闪躲不及。
宁行云见玉鸾秋落了下风，便一掌将丽娘推开，跃上前帮忙。此处闹了这么大动静，山寨里的人不可能没有察觉，若不尽早将对方擒住，待人都来了可就不好办了！
有了宁行云相助，玉鸾秋终于不再被压制，她手中长刃挥动，剑光如虹，直取对方脖间。
秦璐盈眼见自己要被擒获，突然佯出一刀，逼得二人退后，然后闪身撤离。
二人正想追赶，然后便听“轰”的一声，脚下的沙地突然裂开一条缝，二人反应不及顿时掉进了埋在地下的洞中。
“师兄！”叶流水一惊，飞身而过想要抓住行云的衣角，却不料身后猛地被人推了一掌，自己也跟着摔入了洞内。
“......”
“你们还真是师门情深啊。”
玉鸾秋看着眼前摔下的“猪队友”，终于找到了反讽的机会。
叶流水耳尖一热，捂着被撞到的后脑勺吼道：“可恶！竟然暗算我！”
“呸，活该。”上方的洞口处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正是方才被叶流水戏耍了许久的小六。
“你等着，等我上去要你好看！”叶流水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打算用轻功逃出这个洞。
“不行，这里有机关。”宁行云连忙抬手拉住他，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
叶流水这发现这洞里还藏有窝弩，若他敢乱动，怕是会被射成马蜂窝了。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女子都狡诈如斯！
见状，玉鸾秋也愁下了脸：“那我们该怎么办？”
宁行云正想答话，便听洞口处又传来一道声音——
“三位若是有诚意好好谈谈，我可以放你们出来。”
宁行云抬头看向秦璐盈，眼睛微眯：“什么诚意？”
秦璐盈朝洞中丢下一瓶东西：“涣功散，服下它，会暂时失去内力，浑身乏软。若是谈的好，我不仅会给你们解药，甚至可以放你们下山。”
宁行云将药瓶接过，然后打开嗅了嗅：“是涣功散。”
“要吃吗？”玉鸾秋有些迟疑。
“吃吧，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叶流水这时倒是爽快。他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们就算没了武力，也能用阵法，才不怕斗不过这帮女人！
宁行云也点了点头，然后将药丸分给两人服下。
秦璐盈确认三人吃下涣功散后，这才派人将三人带出密洞，然后缚住手脚压到了前厅。
此时前厅已经挤满了落花寨的人，见到三人出现，便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这不是刚才那几位姐姐吗？”
“没想到这两个大美人竟然是男的。”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这么标志的男子了。”
“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可未必，你看那个林公子，待我们寨主不就挺好的吗！”
“……”
三人听到这些毫不避讳的议论声，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绑在街头卖艺的猴子。这儿哪像是山寨啊，明明就是市井大妈的闲话聚集地嘛！
待众人都到齐后，丽娘拿着软鞭走到三人跟前，面色不善地质问道：“说！你们来落花寨究竟有何目的？”
宁行云正斟酌着说辞，便听玉鸾秋快人快语道：“为了行侠仗义！”
“不……”宁行云正想出言补救，又听叶流水不嫌添乱地补充道：“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她逼来行侠仗义的！”
……宁行云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力。
坐在虎皮扶椅上的秦璐盈听了，却是笑开了花：“行什么侠，仗什么义？”
“为了百姓剿匪呗。”玉鸾秋继续不怕死地说道。
却不想秦璐盈面露疑惑：“谁跟你说我们是土匪的？”
“嗯？？？”
第三十八节 落花寨篇丨留下
待玉鸾秋听清秦璐盈的话，不由得有些恼怒：“都这时候了，你又何必耍我？”
秦璐盈一挑眉，没有直接否认：“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就成土匪了？”
玉鸾秋扬起下巴，一幅正义凛然的模样：“占山为王的，是不是你们？”
秦璐盈沉思了一阵，然后点点头：“算是吧。”
玉鸾秋又继续道：“与官府对抗，扰乱秩序的，是不是你们？”
秦璐盈耸耸肩：“这前者我认，这后者嘛……我虽不敢说给大梁做了什么贡献，但也算是个踏踏实实的普通百姓，哪担得起这么大罪名。”
玉鸾秋冷哼一声：“那杀人放火、打家劫舍，你们有没有做过？”
这次秦璐盈倒是严肃地否认了：“没有。”
玉鸾秋显然不信她的话：“那我问你，你们一个山寨这么多人，若不靠抢劫勒索夺取财物，靠什么维系生计？”
此话一出，在一旁围观的落花寨的女子们顿时炸开了锅，冲着玉鸾秋叫骂起来。更有几个性子暴躁的，已经撸起袖子准备要打上台来。
宁行云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姑娘的行事作风竟是比流水还要冲动，如此直言不讳得罪众人，怕是已经全然忘记了他们当下的处境吧。叶流水却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只觉得稀奇有趣，甚至暗自想到：若是真打起来倒好，他还没看过女子们扯头发肉搏的场景呢。
而秦璐盈则表现得十分淡定，那张英气又亲和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她示意周围静下，然后又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种了粮食，饲养了生禽，还有些姐妹能够织布制衣，再加上栖霞山前的过路费……”
玉鸾秋听到这最后一句，顿时觉得自己抓到了把柄，立即打断道：“你们占山为王，对抗官府，还打劫旅客，索要路费，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土匪！”
“这栖霞山本就无人居住，是我们开垦了田地，从山下搬来了一砖一瓦建成山寨，若非是在山上，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庄罢了，哪有什么称王称将的戏码。至于对抗官府嘛，是他们要断了我们的活路，我若不反抗，又怎么对得起落花寨的姐妹们再说说这过路费，这容县往东走需要绕过几座连峰，是我们将栖霞山前的小路修成了大道，帮过往的旅客们缩短了数十里的行程，这其中可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向他们要些过路费倒也不过分吧？何况我们也有规定，若是遇到贫苦人家，或是赶考书生一类的，便不会要钱。”秦璐盈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被捆住的三人跟前。然后略略低下头，将脸凑近到玉鸾秋面前，一字一句道：“如此，你还觉得我们是土匪吗？”
这……这算什么歪理！玉鸾秋看着眼前这双清澈的眸子，心里有些杂乱。她先听信了小二和知府的说辞，如今便只觉得这个女人巧言善辩，不可理喻：“你说的好听，那…那你还扣押人质呢！”
“人质？”秦璐盈歪过头，表示不解。
玉鸾秋道：“就是容县知府的大公子！”
秦璐盈恍然大悟：“哦！你们要将他带回去吗？”
大公子果然被押在她们手上，哼，还说不是土匪呢！玉鸾秋觉得自己的底气又回来了：“那是自然。”
哪想秦璐盈听了她的话却一脸欣喜：“若你们能将他带走，那就是最好不过了。”说罢，她便转头向小六吩咐道：“你快去将林公子带来！”
玉鸾秋看着秦璐盈这意料之外的反应，不禁满腹狐疑，这女人……又要耍什么花招？
没过多久，小六便领着林公子来到了大厅。
按理说这林公子身为人质，应当与三人的待遇差不多，绑住手，上个脚链，甚至缺胳膊断腿也不是没有可能。玉鸾秋在脑中设想了这位大公子被困数日后的各种惨相，但却没想到林公子不仅神采奕奕、毫无束缚地进了大厅，期间还有不少女子热情地同他打招呼，仿佛他也是这落花寨的一份子。再看到林公子视若无睹地越过他们三人，面若春风地唤了那位女寨主一声“璐盈”后，玉鸾秋终于开始怀疑人生了。她莫不是真的被知府坑了……这哪里是人质，明明是女寨主的情郎嘛！
没想到那知府生得贼眉鼠眼的，这儿子却长得挺俊秀…此时叶流水的目光也在秦璐盈和林公子之间来回打量，他越看越觉得激动——女寨主和官家公子的倾世虐恋？话本诚不欺我！
感受到两人八卦的目光，秦璐盈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她微不可查地往外挪了一步，拉开了和林公子的距离：“林睿，这帮人说是来接你回去的。”
林睿这才看向三人，他面露疑惑道：“我不认识他们。”
玉鸾秋连忙解释道：“我们是过路的侠客，是受容县知府之托，救你回去的。”
“那就不必麻烦了，我在这儿待的挺好的。”林睿歉意地冲三人笑了笑。
“你！你莫不是受了这个女人的蛊惑？”玉鸾秋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口不择言，他们冒死前来剿匪救人，难道就是一个笑话吗？
秦璐盈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就听林睿略带怒气地回应道：“我跟璐盈从小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她是好是坏我难道不比你清楚？”说罢，他又含情脉脉地看向秦璐盈，道：“何况，就算是被她骗了，我也心甘情愿。”
“滑腔滑调的，我可不吃你这一套！”秦璐盈嗔怒地撇了林睿一眼，然后迫不及待地远离他，坐回了自己的扶椅上。
青梅竹马？宁行云想起秦璐盈此前的身份，既是前县丞的女儿，那和知府家的儿子一同长大倒也合理。这似匪非匪，又涉及上辈恩怨……其中的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他们很可能是被人当作棋子了。于是他接过话道：“林公子若是不愿跟我们一同回去，那便算了。先前是我们对落花寨有所误会，所以才会贸然动手，希望秦寨主能不计前嫌，放我们下山。此后，我等定不会再插手落花寨的事宜。”
话音一落，玉鸾秋震惊地看向他，这算什么？这不就是承认他们是错的了么？
叶流水也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惋惜，他可还想继续看女寨主跟公子的戏呢。
秦璐盈见玉鸾仍是一脸的不服气，不禁轻笑地摇摇头：“我可以放你们下山。但我这人也不喜欢被误会，你们若是还有疑惑，不妨留住在这儿几日，亲自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土匪。等你们想下山了，我再给你们涣功散的解药，顺便还能将林睿捆给你们。”
“嗯？？？”林睿觉得心上中了一箭。
玉鸾秋自是同意留下来。她性子执拗，心中有惑便一定要解开，而且无论是输给秦璐盈，还是这笑话似的“行侠仗义”，都让她一直憋着一股气，势必要找机会扳回一城！
而宁行云却想拒绝，毕竟他们实在不该在路上耽搁太久了。他看向流水，却见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眼神巴巴地，像极了路边讨要骨头的小狗……奇怪，流水平日里不最烦他爱多管闲事吗？宁行云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在流水的眼神攻势里败下阵来，点了点头。罢了罢了，多待两日也无妨……
见三人应下，秦璐盈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便让小六给三人松了绑，安排住处。
对于寨主这个决定，小六虽不甚赞同，但知道寨主一旦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只能照办。
见事情处理完毕，厅里的人也逐渐散去。林睿留到了最后，然后拉住了准备离开的秦璐盈，道：“璐盈，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那些人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虽然服了涣功散，但万一……”
“谢谢你替我担忧。”秦璐盈朝他一笑，眼神却显得十分疏离：“那你呢？你难道不才是我最应该防范的那个？”说罢，她挣脱了他的手，往门外走去。
“……”林睿呆在原地，看着她瘦削却又挺拔的背影，感觉明明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天边。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遗憾了……
第三十九节 落花寨篇丨底线
“你们就住在这里。”
依照寨主的吩咐，小六将三人领到一间矮小的茅屋前，给他们安排住所。
“你不会要让我跟他们住一块吧！”玉鸾秋瞧见屋内只有一张小床，吓得直嚷嚷。
小六头也不抬地回道：“你跟我住。”
“为什么？”玉鸾秋有些讶异。
小六这才抬头撇了她一眼：“因为，你需要重点看守。”
“……哦。”玉鸾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啧，她差点就自作多情了。
小六将宁行云二人安顿好后，便带着玉鸾秋离开了。临走前，她还扔下一句话：“不要想着惹事，也不要妄想能够逃走。寨子四处都有看守，而且就算你们能够逃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下山的路。”
“多谢姑娘提醒。”宁行云执手向她道谢。而叶流水则在他身后不屑地轻哼了一声，什么提醒，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嘛！这些女人没一个是善类，他可还记着把他推下去的那一掌呢。
待二人消失在视野后，叶流水朝四周望了望，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门。
宁行云正疑惑流水这做贼似的举动，便见他从内衬里掏出了两颗药丸：“师兄，给你。”
“……这是？”宁行云眉头微皱。
“涣功散的解药。”叶流水嘴角一勾。
宁行云惊诧地看向他：“你哪来的？”
“我下山前从师父房里拿的！你是不知道，师父房里藏了多少好东西，什么鹤顶红啊，断肠草啊，腐骨穿心膏啊，应有尽有。幸好我藏得妙，搜身时没被她们发现。”叶流水一边说着，一边向师兄展示他里衣那库存丰富的暗袋，稚气的小脸上写满了骄傲。
“……你竟敢私自闯入师父的房间，还顺走师父的东西？”宁行云气得太阳穴直跳。
叶流水笑容一僵，连忙摆手解释道：“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嘛！师父没给我们留下什么防身的宝贝，我怕这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就……”
“行了，等找到师父，你自行向他认罪吧。”宁行云打断他的话，思掇了一阵后，还是将解药接过服下。反正事已至此，既能解决眼前的事情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你倒也算想的周全，还恰好拿了涣功散的解药。”宁行云服下药丸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他稍一运功，发现自己不仅恢复了内力，连周身的气血似乎都丰盈了不少。
叶流水也将药丸咽下，然后漫不经心地回道：“其实这是造化丹啦。我记得师父说过造化丹能解百毒，所以我想这区区涣功散应该不在话下吧。”
宁行云正在运功的手一顿，盯着他恨铁不成钢地低吼道：“……那你怎么不记得师父说过，这造化丹需要耗费无数灵丹妙药，炼制三十年方成，这世间都寻不到几颗啊！”
“……”
叶流水突然觉得自己要开始思考被逐出师门后的去路了。
******
与此同时，玉鸾秋也跟着小六来到了另外一处住所。
小六所居住的屋子是一排矮房中的一间，矮房四周用低矮的竹樊围成了小院。
院子里有几名女子正围坐着剥玉米粒，身侧还有几个稚童在逗弄着一只黄毛小狗。见到小六回来，她们都热情地扬手招呼，待看到小六身后的玉鸾秋，却又立刻垮下了脸，面色不善地斜瞪着她。
玉鸾秋讪笑地低下头，避开众人的目光，内心却十分憋屈。明明她是侠，她们才是匪，怎么自己反倒一幅做贼心虚的模样。
小六进了屋后，从衣柜中翻出一身衣物，递给玉鸾秋：“这些衣服都是沈娘新新做的，我还没来得及穿，你这几日便先用着吧。”
“谢谢……”玉鸾秋接过便随手放在一旁，连看都没看一眼。
小六虽然心中有气，但见到玉鸾秋一脸沉闷，还是忍不住心软宽慰道：“你也不用太在意……毕竟你在厅前说了那些话，她们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玉鸾秋不自觉地摇了摇头，然后盯着小六答非所问道：“小六，秦璐盈说的那些可是真话？”
小六认真地点点头：“那是自然。”
见玉鸾秋仍面露怀疑，小六叹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小六吗？”
玉鸾秋又摇了摇头。
小六道：“因为我是寨主救回来的第六个女孩。”
还未等玉鸾秋发问，小六又继续道：“我出生于一个农户，自小家里便穷得揭不开锅。我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准备要娶亲了，家里却拿不出聘礼，父亲便打算将我卖到青楼换些银子……”
“竟还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女儿就不是人吗！”玉鸾秋听到一半，忍不住气愤地打断道，还狠狠地锤了一下木床。
小六瞧见她的反应，不禁莞尔一笑：“但幸好，我遇到了寨主。那时我心中有怨，不愿沦为妓子，便趁着父亲跟老鸨讨价时逃了出来。他们一齐来追我，我没跑几步又被抓了回去，还被父亲当街踹了几脚。那几脚揣在我的心口上，直到现在还会隐隐作痛。”说着，她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笑容添了一丝苦涩：“正好这一幕被路过的寨主看到了，她制止了我父亲的暴行，问清情况后便花了银子将我买了过来，然后带我来到了落花寨，还给我取了小六这个名字。”
玉鸾秋咬了咬下唇，不情不愿地评价了一句：“这倒是侠义之举。”
小六望向窗外：“这里有很多人跟我一样，是被寨主给救回来的。她们或是被丈夫抛弃，露宿街头，或是被父亲贱卖，卖笑酒巷，最后，却都在这里找到了新的家。所以，你可以骂我们任何一个人，但是唯独不能骂寨主。因为，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底线。”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噙着最耀眼的光。
玉鸾秋看着她的神情，缓缓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小六将这些话说完，心中的郁气散去不少。她转过头又道：“对了，寨主还说，让你们明日同我们一起下山收过路费。”
玉鸾秋闻言一愣，木然地点了点头。
小六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她能看出玉鸾秋虽然对她们有些误解，但其实也是个心善之人，所以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行了，别想太多，这几天够你好好观察的了。至于现在嘛，准备到用晚膳的时间了，跟我走吧。”
说罢，她便拉着玉鸾秋起身，往外面走去。
不知何时，夕阳已经坠落进了山谷里，逐渐亮起的灯笼取代了最后一丝余晖，给幽暗的冬夜传递着源源不断的暖意。
玉鸾秋随着小六来到山寨中间的平地上，此时这里正聚集了一大帮人。
只见三名女子正在几个铁锅前为大家盛菜，而其他人则是有序地排着队。领到菜后，她们也不回屋，而是就近找个地方围坐下来，一边用餐一边闲聊。
玉鸾秋领了晚膳后，环视了一圈，找不到自己能坐的位置，便只能去找宁行云二人。
而小六则是留在原地，向一名盛菜的女子问道：“青姨，寨主又没来吃饭啊？”
青姨一边忙碌着一边回道：“正在教小九和小十武功呢，怕是还得等好一会。”
“那先盛点菜备着吧。”小六说道。
“这哪用的着我们操心，林公子早就备好了。”青姨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身影，向她示意到。
小六顺眼望去，果然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端着食盒朝演武场走去。
******
“行了，今天先练到这。你们快去吃饭吧。”
秦璐盈一边擦着额间的汗，一边对面前的两个女娃说道。
“谢谢寨主！”小九、小十向她鞠了一躬，然后便欢快地往灯火处跑去。
秦璐盈有些疲累地走进屋内，正想换身干爽的衣裳，便看到屋里放了一个食盒，还生起了一盆取暖的篝火。
她上前将食盒掀开，发现里面还有一封信，打开一看，俨然是林睿的笔迹——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所思隔云端，奈何凡肉身。——璐盈，务必安好。”
“璐盈！二娘找你！”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
秦璐盈手一抖，信纸便跌落进了火盆里。她登时心头一紧，正想将信纸救出，手却又停留在半空中。
秦璐盈看着泛黄的纸页在火舌中卷曲，连带着那清隽的字体也被吞噬成了一摊残灰，然后缄默地消散在木炭间，无迹可寻。
……好险。
她差点就动心了。
第四十节 落花寨篇丨“劫道”
次日一早，玉鸾秋三人便跟着小六等人下山收取过路费。
路上，小六跟丽娘闲聊，这才得知林睿昨晚已经离开了。
她一脸惊讶：“林公子已经走了？”
丽娘面无表情地回道:“他早就该走了。”
小六惋惜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林公子是真心对寨主的。”
“不过是说了几句虚假的甜言蜜语，你就能看出他的真心了？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对那些长相俊俏的男子格外宽容，所以才总是上当受骗。”丽娘一边说着，还一边意有所指地撇了一眼一旁的宁行云和叶流水。
叶流水竖着耳朵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接收到丽娘的目光后，便立即嚷嚷着为自己正名：“长得好看还是我的错不成？我师父说了，你们女人才最是阴险狡……唔！”
还未等他说完，宁行云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转过头向众人微微颔首：“抱歉。”
丽娘自然听懂了流水的嘲讽之意，她本想发作，但是面对着宁行云这一幅温润无害的模样，憋到嘴巴的糙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了一声冷哼。果然，男色真是害人啊……
见到场面一时有些尴尬，玉鸾秋连忙扯开了话题：“那个林公子和你们寨主是什么关系啊？”
小六歪着脑袋回想：“听说他们两个自小便是一起长大的，后来寨主家中发生变故，离开了容县，两人便再也没见过。前些日子，林公子率兵前来攻打落花寨，这才与寨主再次相遇。”
玉鸾秋更是狐疑：“就算他两曾经是青梅竹马，但现在也算是半个仇敌吧，你们怎么还对他这么客气？”
小六想起此事就有些忍俊不禁：“虽说是攻打吧，但我们落花寨可没造成任何伤亡。林公子当时来势汹汹，我们都以为这定是一场恶战，结果他刚一见到寨主就立马缴械投降了。寨主无心为难他们，便让我们将那些士兵都放了回去，可林公子却非要留下来当人质。寨主被他缠得烦了，便随了他的意，还让我们不用管他。这几日，他对我们寨主可谓是无微不至，吃穿用度几乎全权包揽了，对我们亦是翩翩有礼，我们便也渐渐接纳了他。”
“他这不是想当人质，是想当压寨相公吧。”叶流水不失时机地吐槽了一句。
玉鸾秋对这些男女之情并不关心，她心里还惦记着土匪一事，便追问了一句：“如果你们当真不是匪徒，那容县为什么要剿匪？”
小六摇了摇头：“我们一直安守本分，但这容县的知县却不知为何处处针对我们，或许跟寨主的过去有些渊源吧。”
玉鸾秋皱了皱眉，显然还不太相信小六的话。就算这知县有些私心，可这容县的百姓各个严防死守的，总不是可能是因为“谣传”吧？她本想继续追问，却听宁行云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这林公子是怎么下山的？”
“嗯？”小六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这山上有一条沿涯栈道……”
宁行云打断道：“那条路陡峭峻险，即便是日间行走都要格外小心，更何况是晚上。”
小六还没反应过来，丽娘却已经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所以他走的是我们走的密道。”
“！”小六听到这话震惊地瞪圆了双眼：“寨主她不会将密道的机关都告诉林公子了吧？”这条密道设置隐蔽，而且机关重重，只有落花寨的人才知晓。若是被容县的人知道了，那她们唯一仰仗的地形优势可就荡然无存了……
“寨主还不至于如此，定是那人使了什么诡计。”丽娘愤恨地锤了一拳身旁的树干：“寨主当初就不该心软随他留下来，谁知道这是不是引狼入室！”
“林公子，应当不会这么做吧……”话虽如此，但小六的心里也忍不住慌了神。
丽娘冷静下来思索了片刻，然后道：“你们去收过路费，我先回去与寨主商量对策。不管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都不得不防。”说罢，便快步折回寨里了。
见此，宁行云和叶流水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也都隐隐感受到这背后的汹涌暗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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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劫道，一般都是将树枝、石块一类的遮挡物搬到路中间，以此挡住行人的去路。
而落花寨的方式则甚是简单。小六等人将他们领下山后，便沿路走到一块立碑处，分成两批人马站在大道的两侧，蹲守过路的行人。
宁行云三人和小六守在沿山的一侧，而另外几名女子则是守在道路的另一侧。
叶流水看着她们草率的分工，不由地疑惑：“你们不需要再准备点什么吗？”若非她们手里还拿着棍棒，这看起来跟行人有什么区别！
“我们又不是土匪，有这个就够了。”小六指了指身侧的立碑，只见上面俨然刻着“落花寨地界”几个大字。
叶流水看了看那块毫无威胁感的低矮石碑，又看了看对面那几个嗑着瓜子闲聊的女子，嘴角一撇，然后兴致缺缺地垂下了头。他要看的可是拦钩设险，流沙陷马，甚至厮杀死斗的大场面！这算什么？不就一山前收费的小二嘛？
小六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只当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便宽慰道：“过路的多是熟客，懂规矩的。”
叶流水依旧闷着头默不作声，宁行云略带歉意地朝她笑笑：“不必理会他。”
小六自讨个没趣，便也没再主动搭话。她本想找玉鸾秋聊聊天，左顾右盼却没瞧见她的身影。
莫不是跑了吧？小六正慌着，一转身便瞧见玉鸾秋躲在一棵大树后，显得鬼鬼祟祟。
“我们又不是搞偷袭，你藏在这里干嘛？”小六看着她的模样调侃道。
“我…我在这里看着就好。”玉鸾秋一边说着一边四处观望，生怕自己被外人发现。她一介女侠，学着土匪的样子在这拦路劫道，若是被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小六只能随她，顺便还提醒了一句：“那你就看着吧。不过可不要想着逃跑，这涣功散的解药可不好找。”
正说着，不远处就驶来一架马车。
听到马蹄声，叶流水终于来了兴致。遇到要交钱的事，人可不会这么爽快，所以就算没有兵戈相向，也难免会出现些摩擦吧？他抬起头，期待着好戏的发生。
“小六！”只见那位驾车的车夫在数十米外便开始扬手招呼，待经过他们面前时，连马都未停，熟练地抛给小六一小锭银子便扬尘离去了。
小六利索地将银子接过，然后炫耀似的朝流水扬了扬手中的银子：“我说吧，都是熟客。”
“哼。”叶流水撇过头不看她，只盯着大路的尽头，不甘心地等待下一个过客。
结果之后经过的行人或马车，也无一不像那位车夫一样，利落地交钱，然后利落地离开。别说产生争执了，甚至还能亲切地同她们打招呼，倒还真像做生意的主顾一般。
叶流水实在有些不得其解，他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还是忍不住问小六：“他们为什么交的这么心甘情愿啊！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吗？”
一直躲在众人身后的玉鸾秋，这时也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说不定是因为习惯了你们的压迫。如果不交钱会遭到毒打，那还不如尽早交了呢。”
“那是你们不知道这条路对他们的意义！”小六捏着手中的银子，显得格外理直气壮：“从安庆前往金陵的商客数不胜数，我们这里便是必经之路之一。容县周边地势崎岖，交通不便，光是绕过连峰便要耗费数日，路上还藏了不少的山匪。但有了这条路，旅客们便可越过容县，直达东边的向槐。向槐再向东行，便是官道，一路畅行无阻，不出半月就可到金陵。”
叶流水眉头紧皱，反问到：“既然这条路这么重要，那为什么之前官府一直都不修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六耸了耸肩，总不能让她说是因为官府昏庸不作为吧？
玉鸾秋也有些不服气地继续挑刺：“即便如此，又不是人人都出得起过路费。你们修路虽是利民，但这收过路费的行为和土匪也并无区别。”
还未等小六回话，在一旁的宁行云却突然开了口:“因为这过路的费用并不一样。”这一点，他在一旁早就观察到了。
小六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我们收的数额都在他们可接受的范围内。若是架着鎏金马车的大富人家，便收取一两银子。若是普通人家，便收取二钱。若是穿着褴褛的穷人或是赶考的书生，便不会收钱。”
听了这话，玉鸾秋当真有些哑口无言了。明明看着是土匪的行径，怎么说起来又觉得利国利民了呢？
小六指着东边，继续说道：“这里离向槐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偶尔会有土匪强盗出没，所以我们有时也会帮一些商客护镖，来赚取额外的银子。”
“这倒是不错的法子。”今日所见，让宁行云对落花寨的印象又好了不少。
正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幽香。
众人闻香看去，便见到一辆镶金嵌玉的豪华马车正朝这里驶来。
小六面色微沉：“是马小姐……”
马小姐？莫不是什么难缠的角色？叶流水见小六一幅沮丧的模样，反而有些期待。
这辆马车不似先前的马车一般来去匆匆，驶到他们面前便徐徐停下了。
“小六。”随着一声娇媚的女声响起，窗牖处的轻纱被掀起，露出半张浓妆艳抹的脸。
第四十一节 落花寨篇丨传闻
落花寨在道上收取路费已一年有余，这条道上的过路人多是往来于金陵和安庆之间的商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外出远游、探亲的小姐，也皆是她们的熟客。
这些小姐们身份娇贵，道上又时有不安，所以便常常花钱请她们护送到向槐。这马小姐就是其中之一。
马小姐是向槐一豪绅之女，平日里就喜好游山玩水，到各处的酒楼尝鲜。每次归家，她都会雇上小六等人陪同她到向槐。小六并不抗拒这些差事，毕竟这能给她们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只是这马小姐的脾性实在是不讨喜，尖酸刻薄，还喋喋不休，像极了惹人厌烦的嘴碎乌鸦。每次她护送完，都觉得自己的耳朵长了一层茧子，就连梦里也塞满了那聒噪尖锐的女声，马小姐的精神摧毁能力可见一斑……
所以当小六看到那架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时，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沮丧，刚刚还因为“赢了”叶流水而上扬的嘴角也垮了下来。
“小六，上车。”马小姐掀起窗纱，熟练地吩咐道。
小六撇了撇嘴，无奈地朝对路的伙伴打了声招呼，然后准备翻身上马车。
这时，马小姐督见她身旁还站着两名男子，眼睛顿时一亮：“咦，这两位公子是？”
“呃……这是我们寨主的朋友，来这里做客。”小六胡诌道。
“原来如此。”马小姐故作娇羞地点点头，盯着两人的目光愈发火热：“那不知两位公子是否方便，能不能护送小女一段……”
还未等宁行云二人接话，小六连忙阻止道：“他们不会武功，跟着反倒累赘。”
“誒呀，两位公子陪我说说话那就成了。至少护送的事情，靠小六你和那位姑娘不就好了。”马小姐朝挥了挥手中的绣帕，指向玉鸾秋的方向。
“这……”小六面露犹豫。
“我觉得可行。”叶流水见小六又要推脱，忙开口应下了。站在这里收路费着实有些无聊，倒不如舒舒服服地坐马车，路上若是遇到劫匪，他还能寻些乐子。
听到这话，马小姐粲然一笑，脸上厚如白墙的腻粉都哧哧地掉了一层。她热情地将帘子撩起，示意流水二人上去。
“师兄，走！”叶流水瞧见帘子后舒适的软塌和丰盛的瓜果点心，迫不及待地便往马车走去。当他经过小六身边时，却听见小六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叶流水不知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只当她是嫉妒。直到他上了马车，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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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什么事啊……两个大男人坐在里面享受，她们两个弱女子反倒要坐在外头吹冷风。这马车后座的木板生硬，路上又颠簸，膈得她屁股都疼死了！玉鸾秋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忿忿不平地揉着自己的“娇臀”。
小六见玉鸾秋这一幅怨妇的模样，笑着提醒道：“你啊，知足吧。这里面的人可未必比我们舒服。”
玉鸾秋疑惑地看向她，便见小六意有所指地朝帘子内瞟了几眼。
有吃有喝，还有“美人”相伴，还有什么不舒服的？玉鸾秋满腹狐疑，于是便也竖起耳朵，专心听着里面的谈话。
此时的马车内，暂时还一片“祥和”。
“不知公子多大了？”马小姐一边给叶流水斟茶，一边捏着嗓子娇俏地问道。
叶流水磕着瓜子，随口回道：“过了冬便是二八了。”
马小姐面露欣喜：“真巧，小女也是呢。”
叶流水看向她：“咦？你看着比我大不少。”
“……”马小姐脸色一赧：“公子可真会说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叶流水一脸认真：“你看你眼角这……唔。”
“咳咳”坐在一旁的宁行云忙朝他嘴里丢了一颗冬枣，把他后半句话塞了回去。再仍由流水这么口不择言，他们两人怕是走到半道就被扔下车了。
马小姐尴尬地笑了笑，看出这小公子是个愣脑袋，她便没再去自讨没趣，而是将视线转到宁行云身上：“二位公子是做什么的？”
宁行云礼貌地冲她笑了笑：“我们二人皆是道士。”
马小姐半掩着唇，略显惊讶：“小女踏遍江南，还不曾见过像公子这般俊俏的道士呢~”她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宁行云。炽热的目光从高耸的鼻峰滑到修长的指尖，那青葱般的玉指仿佛在她的心间划过，勾得她心痒难耐。
宁行云被这如狼似虎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偏过头躲闪她的视线。
马小姐又继续搭话道：“道士平时都要做些什么啊？”
宁行云回道：“习经修炼，占卜炼丹。”
“小女对这些可感兴趣了！公子可否跟我讲讲？”马小姐突然起身，坐到了宁行云身侧，还刻意用那傲人的上/围蹭了蹭他的手臂。
宁行云被这扑鼻而来的浓郁香味熏得眼前一晕，转头一看，便看见半截白花花的酥/胸正朝他扑来，吓得他连忙往流水的方向躲去。
“噗。”叶流水难得看到师兄这般窘迫，不由地笑出声。
宁行云埋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往他身侧挪了挪。但这马小姐仿佛吃定了宁行云，他挪一步，她也挪一步，直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眼见师兄“晚节不保”，叶流水终于开口相助：“我师兄花粉过敏，你身上味道太重了，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啊！”马小姐脸色一红，这才回到了自己的软榻上：“公子，真是对不起。”
宁行云虚弱地朝她摆摆手以示无碍，他虽然并不对花粉过敏，但是对这个女人过敏。
马小姐歉意地看着他：“公子若是身体不适，待会到了向槐，可在小女家休息一晚。。”
听到这话，宁行云顿时精神一振。他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回道：“我没事。”
马小姐不死心地又道：“两位公子不会武功，倒不如在向槐待着更安全。听说那青虹女魔头已经到了容县，你们若是回程碰上……”
“青虹…女魔头？”叶流水听到这熟悉的名字，连忙打断道。
“对，就是她！公子可知道？”马小姐见他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想要侃侃而谈。
叶流水瞟了一眼帘子外影绰的身影，露出一丝兴味的笑容：“听说过。只是那人称她是一名女侠，怎么到你口中却成了女魔头呢？”
“女侠？”马小姐一脸嫌弃：“这不过是她的自称罢了，她做的事可都与魔头无异。钦州知府刚纳了一美貌小妾，就被她从楼上推下毁了容；文泉县的花柳街，被她砸了个遍；广阳府曹员外在密室藏的数百两黄金，也全被她盗了去……杀人放火，打劫偷盗，可谓无恶不作，这不是女魔头是什么？”
“想不到她这么有能耐！”叶流水听了直呼厉害，他本以为玉鸾秋不过是个有些拳脚功夫的普通女子，没想到还做过这么多轰轰烈烈的“壮举”呢！
而宁行云则是问道：“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说实话，他并不太相信这些传闻。别的先暂且不说，若玉鸾秋真盗了那百两黄金，哪会如现在这般爱财又抠门……
“小女平日里素爱外出游玩，这些事情都是听当地的百姓说的。”马小姐回道。
宁行云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没再接话，只是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
马小姐见他这副神情，便追问：“公子可是不信？”
宁行云着向帘外那人，轻笑一声：“不是不信。只是有些事情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你我未见原貌，便不好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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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一行人回到落花寨时已至亥时了。若非回程时马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地借了她们几匹骏马，她们怕是半夜才能到了。
寨里的灯笼熄了大半，青姨将晚膳给她们放到了屋内。
奔波了大半天，小六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她正准备提筷用餐，却见玉鸾秋还呆呆地坐在床上。
这家伙不知怎的，在马车上就突然变了脸，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也一句话也不说。小六叹了口气，又将筷子放下：“你肚子不饿吗？”
玉鸾秋没有回应，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过了好半晌，她才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小六，你可曾听过青虹……女侠的事？”
“嗯？听过一些。”小六回道。
“那你听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玉鸾秋问这话时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她紧张地看向小六，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只可惜小六并没给出满意的答复：“跟马小姐今天说的差不多吧，反正没什么好名声。”
“……哦。”玉鸾秋又沮丧地垂下了头。
小六耸耸肩，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不过她也未必就是坏人吧。”
“嗯？”玉鸾秋的眼里又生出了希冀的光。
“寨里有个小妹妹，曾经听过青虹女侠的事。她家隔壁有一位老爷爷，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当地的大财主，财主便让下人拿鞭子抽他。这一幕正好被青虹女侠看见了，她便将老爷爷救下，还狠狠地揍了那个胖财主一顿……不过，那个青虹女侠走了之后，财主又派人找到老爷爷家算账，砸了他们的家不说，还把他吊起来挂了一夜。那位爷爷因此受了寒疾，不久后就因病离世了。虽然这事的结局不大好，但那个青虹女侠当初也算是好心吧……”小六正自顾自地说着，就见玉鸾秋突然猛地站起往门外走去：“你要去哪！”
“……散散步。”玉鸾秋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小六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然后被吞噬进无边的夜幕之中。深冬刺骨的冷风从门外吹来，不知怎的，她心里也莫名生出一种悲凉之感。
这个冬天，真冷啊……
第四十二节 落花寨篇丨大侠
宁行云用过晚膳后，便打算出门漫步消食。
而叶流水嚷着犯困，被子一盖便开始打起了轻鼾。
宁行云看着他微颤的眼皮，轻笑着摇摇头，也没拆穿这拙劣的装睡，就独自出门去了。
夜入二更，冷风似屏。此时的落花寨被笼罩在幽暗之中，月明星稀，更阑人静。只有寨门处还亮着昏暗的暖光，映照在轮班把守的女子身上，在地上投下朦胧的剪影。
宁行云一边漫步在小道上，一边借着薄凉的月光打量着这个寨子。秦璐盈善设机关，无论是入寨的密道，还是那日他们跌落的地洞，都是极好的证明。所以他便想趁着夜间，探查一下这寨子里是否还藏了什么玄机。
正走着，他突然督见有一道人影坐在山寨四周低矮的石墙上，一动不动。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在哪啊？宁行云思索片刻，然后便往那处走去。待走近，方才发现这人正是玉鸾秋。
玉鸾秋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本以为是小六出来寻她，转头一望却是有些吃惊：“你怎么出来了？”
“出来消食。”宁行云一跃而上，坐到了她的身旁。
“哦。”玉鸾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然后继续望着眼前无垠的天幕。
宁行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片夹杂着细碎星光的漆黑，那轮消瘦的残月也不知何时被遮到了乌云身后，掩去了最后的余晖。
等了许久都无人说话，玉鸾秋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宁行云反问道：“你想我问什么？”
“……就是马小姐说的那些事啊。”玉鸾秋越说越小声。
“那些事不是真的吧，亦或是，有些偏差。”宁行云说的虽是反问句，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玉鸾秋点点头：“嗯……钦州知府的小妾我确实见过，是因为知府的正室来寻我，说那个女子勾搭她丈夫，让我帮忙教训她一番。但我也只是警告了她一下就走了，根本没对她动手。在文泉县，我只砸过一家青楼，是因为看见他们逼良为娼，所以才……至于那什么曹员外的黄金，广阳府我都没去过，怎么可能是我偷的。”
宁行云沉思了一阵，分析道：“看来这些误会的产生，是因为你行事不够周全，然后又被一些有心人利用了。比如那个小妾会摔下楼，可能就是正室所为，然后借机推到你的身上。而恶名一旦传开，人们对你便总会有种先入为主的偏见。即便是有人欲盖弥彰地假借你的名号行凶，或是夸大扭曲你的行为，别人也会深信不疑。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你自诩的青虹女侠，自然也就变成他人口中的女魔头了。”
听罢，玉鸾秋凄凉一笑：“我很可笑吧？还总是自以为是地向你们吹嘘我是一代女侠，悉不知，自己不过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罢了。”
宁行云宽慰道：“你问心无愧，行的又是侠义之举，自然可以这么称呼。”
玉鸾秋摇摇头，眼里噙满了泪花：“若只是因为被人误会，我也不会这般难受。可是……”说到此处，她捂住心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哽咽地将在小六口中得知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宁行云听后悠悠地叹了一声，没有直接评判此事，反倒问了一句：“你当初，为什么想要当大侠？”
玉鸾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也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我自幼好武，平日里便偷学了不少拳脚功夫，总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像渠秋莞将军一样征战沙场，但长大后才发现，若非有家族依靠，女子从军便是痴人说梦。之后我又开始沉迷一些武侠话本，书里的那些江湖，那些快意恩仇、任侠义气，都使我心神向往，于是我又想变成一名女侠。”
她回忆起这些事时，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眼中尽是美好的憧憬：“大侠啊，听着都气派。四海为家，不受拘束，任随心情行事。心情好的时候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情不好的时候呢，揍揍恶人，惩恶扬善。然后还要找个英俊潇洒的侠侣，年轻时一起做些轰轰烈烈的壮举，名流侠史。到老了再拂袖而去，归隐山林，成为那些传说中的隐世高人。这样的人生，才算是没有白活嘛……”
宁行云轻笑一声，调侃道：“看来你话本真没少看，做的梦未免太美了。”
玉鸾秋撇撇嘴：“梦若是不美，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说完，她又慨叹了一句：“说到底，我不过是向往这份自由罢了。”
“自由？”宁行云对她的话有些不以为然：“可我觉得真正的大侠是不自由的。”
接收到玉鸾秋疑惑的目光，宁行云接着又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人们所称颂的侠义，是对黎民百姓的救济，是对世间不公的反抗，真正的大侠，也必然是将百姓和社稷装在心间之人。而这些心头的牵挂，实际上也正是他们行侠路上的负重，是衡量他们行为的尺矩。他们的所行所举，不是随性而起，也绝非为了虚名，而是真切地期盼以一己之力，扶尽天下不平之事。当有了这份心念，侠者便并非全然的自由，但却成了真正的侠者。”
说罢，宁行云看向玉鸾秋，认真地说道：“其实你可以问问自己，行侠仗义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还是为了他人。那位老爷爷的事，你无需太过自责。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你不过恰好成了这机缘中的一环。但这事你也决不能忘，自以为是的好意，也可能是伸向他人的屠刀。对于大侠，各人心中有各人的见解，我说的也未必就是对的。你心中的答案，最终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玉鸾秋没有接话，而是陷入了沉思。
宁行云望了望天，然后翻身下墙。
此时的夜色依旧昏沉，但天边的那轮残月已经从乌云后跃出，倾泻了一地的澄莹皎洁。
“早点休息。”他留下这句话，便踏着月光缓缓而去。
玉鸾秋则仍停留在原地，她心中千丝万绪，百般的惆怅中即夹杂着豁然，也有几分迷茫。她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侠”呢……
晚风吹来，玉鸾秋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舒展了一下筋骨，搓了搓早已冻僵的双手，然后也跳下矮墙，往住处走去。
正走没几步，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
“我师兄虽然很啰嗦，不过他的话倒也可以听一听。”
“嗯？”玉鸾秋回过头，便见叶流水从矮墙边的槐树后走出。
“你也不用太难过。虽然你武功一般，脾气也很暴躁，脑子也不太好使……”他继续说道。
“……”玉鸾秋脸色一黑。
“不过，你比其它女子活得潇洒多了。虽然名声不好，但至少也算是江湖闻名了，多少人都做不到呢！”
虽然那张俊脸上傲气依旧，但玉鸾秋也听得出他是在努力安慰她。于是她难得的没有计较那些不必要的形容，而是真挚地道了声：“谢谢。”
叶流水别扭地挠挠头：“没事。”
玉鸾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干嘛要躲在树后啊，怎么不跟你师兄一起出现？”
“！”叶流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连话都没来得及回，就立马往屋子赶去。
他本来是打算借师兄外出，然后自己偷溜出去研究密道机关的。没想到出门碰见他们两在谈话，便好奇偷听了一会……完了，完了，师兄回去发现他不在肯定要质问他了。他再也不要多管闲事了！
第四十三节 落花寨篇丨初衷
今日是三人留在落花寨的第三日。
玉鸾秋因昨夜睡得太迟，所以直到暖冬的阳光透过窗牖洒在她的脸上，方才悠悠转醒。她睁开眼，见太阳已高高升起，便急忙穿衣起身。
“你昨天这么才晚回来，可以再睡会。”
玉鸾秋闻声望去，这才瞧见小六竟也还躺在身侧，不禁讶异道：“咦，你怎么还没下山？”
小六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今天是十五，可以休息。”
“我倒没听说哪个山寨还能有休沐，莫不只是你睡过头了？”玉鸾秋调侃道。昨晚同宁行云谈过话后，她心里的郁结打开了不少，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就你贫。”小六娇嗔地瞪了她一眼。见她没再如昨日一般挎着一张死鱼脸，也终于放下心来。
两人又嬉闹了一阵，这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今日闲来无事，用过早膳之后，小六便带着玉鸾秋在寨里四下闲逛。
这山寨不似镇上，既无酒肆也无茶楼，寨里的女子们除了忙手中的活计之外，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家常便是她们唯一的乐子。
小六见到青姨一群人在矮屋前一边择菜一边闲聊，便拉着玉鸾秋上前凑热闹。
这些女子大多性子朴实，虽然她们先前因为玉鸾秋的口不择言对她有些不满，但经过两日的相处，又见小六对她十关照，也渐渐接纳了她。见到二人过来，便纷纷挪出了位置。
玉鸾秋羞涩地朝众人笑笑，略显拘束地坐在一方小木凳上。
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来旁听，结果她刚坐下，便有人同她搭话。
“这位妹妹是从哪里来的啊？”
“金陵。”
“哟，还是京城的人嘞！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额，家父是朝中一介小官……”
“官家小姐？那可不得了啊！怎么还流落到这个地方来了？”
“是不是被家里逼婚了？逼你嫁给那种七老八十的大官当小妾？”
“还是你父亲纳了妾室，受欺负了？”
“你不会是跟那两个美男子私奔了吧！”
“……”
这群人平日里连肚子长了几圈肉都能翻来覆去说了个遍，正愁没有新话题呢，如今正好遇见个新的女娃，自是免不了刨根问底。
玉鸾秋被这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笨拙地回应着，差点连自己几岁来月事都交代了出去。而小六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却是自顾自地在一旁偷乐。
直到做午膳的时间到了，她们方才结束闲聊，依依不舍地散开。
“大妹子回聊啊！”临走前，青姨这般对她说道。
玉鸾秋扯着快要笑僵的嘴角，乖巧地点了点头。待回过头后，又立马变了副模样：“你怎么都不帮我！”
小六义正言辞地回道：“你不是要观察我们到底是不是土匪吗？这不正是给你提供机会呢。”
“……”玉鸾秋顿时哑口无言。说实话，这些女子除了身材壮实点，其他方面确实与一般农妇并无差别，特别是那张嘴……
小六见她仍一脸怨怼，便讨好地拉着她往前走：“走！我带你去看点你喜欢的。”
她喜欢的？玉鸾秋正疑惑着，便被小六带到了寨里的演武场。
此时的演武场上，秦璐盈正指导着一群年龄不一的女孩们习武，身旁还站着宁行云和叶流水。
“寨主！”小六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你来得正好！正缺一个陪练呢。”秦璐盈见到小六眼睛一亮，连忙示意她过来。
小六歉意地朝玉鸾秋笑笑，然后便小跑到寨主跟前，跟那些女孩一同习练。
而玉鸾秋见自己闲着无事，便走到宁行云二人身侧，搭话道：“你们怎么在这？”
叶流水脸色不悦地回道：“被那个女人抓过来当劳工的呗。”
玉鸾秋见流水眼下一片青黑，关切道：“昨晚没睡好？”
叶流水偷偷地撇了师兄一眼，小声地抱怨道：“还不都赖你。”
昨夜他偷溜出门被师兄发现了，回去罚抄南华经至深夜不说，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拉起来采气，能睡得的好吗？
“你们在聊什么呢，不是说好过来帮忙的吗？”几人正聊着，秦璐盈突然插了过来。
“我们服了涣功散，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宁行云推脱到。倒不是他啬于传授，只是他怕流水教着教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二人恢复武功的事情。
秦璐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不用你们出力，口头指导几招便好。正好小六过来了，可以让她当做陪练。”
听到这话，叶流水却是来了兴趣，他赶在师兄说话前抢先应下：“好！”接着又道：“只是干练未免有些乏味，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若是我能让这帮小孩打赢小六……你就许我一件事如何？”
“许你什么？”秦璐盈也显得饶有兴致。
叶流水挠了挠头：“嗯……我还没想好。放心吧，反正不会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秦璐盈点头应允：“那就这么说定了！”
“寨主！”小六在一旁却是急得干蹬脚，她有几斤几两寨主难道不清楚吗，怎么还敢随口应下！
秦璐盈安抚地朝她笑了笑，然后狡黠地加了一句：“对了，只能一对一哦！”虽说小六武艺不佳，但这些女孩都是初学者，年纪又小，也没几分力气，不过是教导一会，倒不至于就能单挑得过小六吧？
没想到叶流水却应得爽快：“一对一就一对一，等着瞧吧！”
说罢，他就立马转过身，兴致勃勃地将女孩们召集了过来：“来来来，我教你们几招，定能助你们把她打得人仰马翻！”
宁行云在一旁看着他胡闹，疑惑道：“你想干嘛？”
“找点乐子而已。师兄你就别担心了，也帮我出出招嘛~”话虽如此，其实叶流水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可还一直记着当初小六将他推下地洞的那一掌，眼下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当然要好好报仇！
宁行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随他去了。
而小六见对方一幅来势汹汹的模样，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她取出武器架上的兵器，也开始操练起来。
登时，演武场上便只剩下秦璐盈和玉鸾秋两个闲人了。
秦璐盈见玉鸾秋在一旁傻站着，便主动上前搭腔：“这几日待的可习惯？”
“还…还行。”玉鸾秋见她凑过来，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
秦璐盈见她这般局促，又将脸贴近了一分：“你怕我？还是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听了这话，玉鸾秋立马梗直了脖子。
秦璐盈直言道：“因为你打不过我。”
玉鸾秋红着脸直嚷嚷：“谁说我打不过你了！”
秦璐盈又道：“那是讨厌我咯？”
“那倒也不是……”玉鸾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行了，不逗你了。”秦璐盈轻笑一声，嘴角的两个梨涡在说话时若隐若现：“你观察得如何，还觉得我们是土匪吗？”
虽然玉鸾秋很不想承认，但是她还是实诚地回道：“确实不大像……”
秦璐盈愉悦地拍了拍她的肩，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
玉鸾秋看向她，突然问道：“话说你为什么要建立这个山寨啊？”
秦璐盈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怔愣了一瞬才答道：“几年前，我家里发生了变故，我随母亲离开了容县。途中母亲又因疾离世，便只剩下我一人四处漂泊。”谈到这段悲惨的往事，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
“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见到那些受难的女子我便总是能帮则帮。可后来我发现，我所作的都不过是杯水薪车。遇到那些被丈夫当街打骂的女子，我即便是制止了又能如何？我走之后，她们的丈夫下手只会更狠。遇到那些被遗弃的女孩，我即便是施舍了一些银子能又如何？她们衣不蔽体，根本活不过冬日。女子若无依靠，随时都可能受人欺辱。于是我便寻到了这栖霞山，带着她们开山拓土，造了这么一方天地，还传授给她们武艺，以求自保。虽然寨里的吃穿用度都远比不过外面，但却也成了我们为之坚守的家。”
秦璐盈说这话时，玉鸾秋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六谈到她时眼里会有光。因为，她就是这落花寨里所有人的光，是那拔云见日后的璀璨，带着她们逃离黑暗的深渊。
玉鸾秋想起自己初见时的妄言，颇有些惭愧：“先前是我失礼了，还骂你是匪徒……”
秦璐盈大方地摆摆手：“没什么，不过是一个称谓罢了。其实我不太在意外人怎么说我，这世道混浊，是非对错不过都掌握在权贵手里。对于自己而言，只要问心无愧便好。”
玉鸾秋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眼里多了几分艳羡，这难道不就正是她所憧憬的侠女吗……
二人正聊着，突然听叶流水喊道：“誒！可以开始比了！”于是她们便同其他女孩围到了演武场四周，观看这第一场比试。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个瘦小的女孩，唤作小枫。
因为是寨里的人，所以小六也有些手下留情。她起手用了五分的力去攻，对方有些笨拙地闪开了。
小六见她动作僵硬，心中放松不少，果然，这么短的练习时间能有什么大的提升啊？接着她又折身冲出一拳，结果小枫拔腿就跑。
小六见状连忙追上，正要抓住她的领子，便见小枫突然停下往地上一滚，然后死死地抱住了她的小腿。
“打不过可不能耍赖皮啊！”小六一边使劲挣脱，却发现这孩子的劲很大。无奈，她只能俯身掰开小枫的手。
这时，小枫乘机松手，往她的腿间一钻，然后一把踹在了她屁股上。小六一个重心不稳，便被踢倒在地。
“小枫好样的！”叶流水激动地鼓起了掌，女孩群中也传来一阵欢呼。
小枫有些愧疚将小六拉起：“小六姐姐，对不起……”她们年龄尚小，连基本功都没学过几个，若是和小六硬刚，定是讨不到好处，所以只能借自己小个子的优势用这些耍赖的招式。
“没事，没事。”小六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有些尴尬地走到秦璐盈面前：“寨主……”
“输就输了，反正都是自己人。”秦璐盈宽慰道。然后她又看向叶流水，十分痛快地说道：“你赢了！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叶流水卖了会关子，然后才道：“你让我去你们的密道看看！”
“密道？”秦璐盈正想答话，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喧腾的锣鼓声。
听到这个声音，她脸色顿时一僵：“不好！是丽娘传来的信号，有人攻上来了！”
第四十四节 落花寨篇丨突袭
听到喧鼓声响起，小六满脸震惊：“高台和栈道口都有人看守，怎么会没发现他们攻上来！”
她想起昨日丽娘的推测，又惊又怒道：“他们莫非是从密道进来的？难道真是林公子他……”
秦璐盈眉头紧皱，摇了摇头：“不，我没告诉过他密道的事。而且，昨夜我们已经改动了密道的部分机关。”
玉鸾秋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呼了一声：“对了！我来之前那个县令给过我一张情报，上面记载了不少落花寨的布防。我当时还猜想，你们当中应当是有他的密探的。”说罢，她急匆匆地从怀中掏出那张纸，递于秦璐盈。
秦璐盈接过一看，心下顿时一凉——这张纸上，俨然是林睿的字迹!
虽然她面上对林睿十分疏远，内心却从未真的将他视作敌对。儿时的情谊她从不曾忘却，在落花寨的点滴亦步步击退她心中的防线，但这熟悉的笔迹和寨外的敌兵，却生生将这份信任撕裂。林睿，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愿我安好吗……
不过只是一瞬，秦璐盈心头的思绪却已百转千回。她将那张纸狠狠地揉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定下心来吩咐道：“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些了。小六，你赶紧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然后去和丽娘汇合！”
“是！”小六领命，然后马上奔去安排。
而秦璐盈则仍留在原地，她看向玉鸾秋，神色认真地说道：“鸾秋，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
“你说。”玉鸾秋正色道。
秦璐盈拉住身侧一名孩子的手，目光恳切：“我想拜托你们…帮我把这些孩子们送出去。”
玉鸾秋双目圆睁，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我们可以留下来帮忙的！这样就能……”
“这是落花寨的恩怨，怎么能牵连到你们？何况林虢此番定是有备而来，多几人少几人，也左右不了战局。”秦璐盈苦笑着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与对方的悬殊差距，她心里清楚的很。落花寨一直都是靠着山势和机关才得以保全，即使寨里每一个女子都会些武艺，但若真要和那些厉兵秣马的士兵们正面交战，她们几无胜算。既是背水一战，那又何必让这些孩子在这里断送了性命？
孩子们听了这些话，都沉默地低下了头。她们年龄虽小，但也不是听不懂这其中的生死离别……
小枫红着眼拉住秦璐盈的衣角：“璐盈姐姐，我们也能帮上忙的。”
秦璐盈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小枫乖，这可跟平日里的练习不一样。你们跟鸾秋姐姐下山，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小枫眼里的泪水终于仍不住夺眶而出，她哽咽道：“可是，落花寨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就算逃出去，又能去哪？”
秦璐盈怜爱地将她颊上的泪水拭去，眼神温柔又坚定：“人在哪，家就在哪。你们这一路，或许会遇到很多困难，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甚至面临生命危险，而这些，姐姐们都没办法帮你们承担了。所以你们要坚强独立，要相互帮扶，要用尽全力活下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即便今日我们全军覆没，即便落花寨会被夷为平地，但只要你们还在，落花寨就永远不会消失。”
虽然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恐惧，但小枫和其他孩子们还是强忍着泪水应下了。
将孩子们安抚好后，秦璐盈便对玉鸾秋继续嘱托道：“我屋内还有一条密道，只有我跟丽娘知晓，应当是安全的。你们顺着密道走，就能直接绕到栖霞山的后山。下了山后可以先去向槐躲躲，我若是无碍，自会想办法联系你们。”
说罢，她便将众人带入屋内，然后将墙角悬挂的一幅字画掀起，扭动其后的暗格，打开了藏在地下的暗门，让孩子们依次进入密道。
当一切安排妥当后，秦璐盈又给玉鸾秋递过一瓶解药：“这是涣功散的解药，服后便可生效。”
玉鸾秋心情复杂地接过，她明白自己留下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眼下已是她唯一能替落花寨做的事了。但这种无力感，可真叫人难受啊……
秦璐盈见她沮丧着脸，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些孩子，就拜托你们了。若日后还有机会，璐盈一定加倍相报！”
玉鸾秋郑重地点头：“我一定尽我所能。”
秦璐盈最后对她笑了笑，然后取下腰间的两柄弯刀，牢牢握住，神情坚毅地走了出去。
玉鸾秋看着那远去的瘦削背影，觉得既悲伤又壮烈。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跳下密道，却听身旁的人突然开口道：“你带孩子们先走吧。”
玉鸾秋讶异地看向宁行云：“那你们呢？”
叶流水接过话：“当然是留在这里。”
这两人刚才不言不语的，怎么现在又突然整这么一出？玉鸾秋连忙劝阻道：“你们要留下来帮忙？璐盈不是说了吗，多几个人也顶不了多大用处，你们万一出什么意外……”
“那说的是你，我们可不一样，我一个人少说也能顶半个落花寨。”叶流水打断了她的话，颇有些趾高气昂。
玉鸾秋不禁又气又急：“我知道你两厉害，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你们本来就是被我骗来的，要是平白在这里丧命，我不得内疚死了！”
“嗯？”叶流水听到了话里的关键，龇牙咧嘴地欺到她身前，拷问道：“什么叫骗来的？你压根没见过我们师父对不对！”
“额……”玉鸾秋心虚地往后仰，直恼自己说漏了嘴。
“行了，解决眼下的问题再说。”宁行云无奈地将流水拉回，然后对玉鸾秋解释道：“我们只有两个人，自然不会去硬拼。流水擅机关，我擅阵法，若是配合得当也能为她们限制住不少人。刚才没说，是怕秦璐盈不同意，交涉起来耽误时间。即便真的是螳臂当车，我们也有能力自保，你大可放心。”
听罢，玉鸾秋依旧面露迟疑，似乎仍在犹豫什么。
宁行云见状，又继续说道：“这条密道若真只有两个人知道，应当能够保证安全。而且那个容县县令针对的明显就是秦璐盈，不会费心思去追你们，所以你一个人护送她们出去就足够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下山后会立即去找你汇合，你只需要带着她们到向槐等消息便可。”
玉鸾秋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接着，宁行云示意了流水一眼，然后二人一前一后地施着轻功赶往寨门方向。
而玉鸾秋则是下到密道，带着孩子们匆匆往山下赶去。
刚走了没几步，她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等等！他们不是还没服用涣功散的解药吗，怎么就能用轻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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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遭到突袭后，秦璐盈为了防范于未然，带着寨里的人演练过几次遇到敌袭的情况。所以听到喧鼓声响起时，众人也并非手足无措，而是有序地集合起来，在丽娘的指挥下，各自站守在先前预设的位置。
秦璐盈赶来时，见寨前都已做好了戒备，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走到丽娘的身侧，询问道：“情况如何？”
丽娘神色凝重：“对方选在今日进攻，恰好避过了山脚的巡视，而且小五在栈道口也并未发现异常，说明他们是从密道进来的。我们的布防，很可能都已经暴露了。”
“都怪我，是我害了大家……”秦璐盈叹了口气。此时她已认定了林睿就是那个密探，若不是她心软，怎会给对方摸透山寨的机会？而且林虢如此针对落花寨，应当也是与她有关……
丽娘听了这话，顿时大发雷霆：“寨主，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若不是有你，我们这些苟延于世的人又哪能活得到今日？”
秦璐盈欣慰一笑，然后又沉重地说道：“丽娘，这次我们可真要背水一战了。”
丽娘点点头，郑重其辞地起誓：“我等，愿与落花寨共存亡！”
秦璐盈看向前方越来越近的旌旗，握着双刀的手愈发用力。
不管前方是狂风暴雨，还是刀山剑林，她都不会再如当年一样退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