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有人对你说新年快乐么
东风销魂持剑在手,微微喘息,眼睛却一刻也不放松地寻找着青衫殿主的破绽。刚刚的快攻看似轻巧,实则是他深思熟虑、苦心孤诣的杰作,包含着他十数年的修为与战斗经验,青衫殿主却是毫发无伤!东风销魂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因为在焰魄刀热力的压迫之下,他必须耗费比往常更多的寒冰内力才能维持住雪魂剑的形魄!即使他内力丰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
东风销魂微一停顿,忽使一招“玉壶冰心”,长剑轻颤,向焰魄刀点去!青衫殿主不避不让,使出一招“长河落日”,刀法如神,一把焰魄刀在纯阳内力的加持下如长河之上的落日般瑰丽,刀身裂纹中如火焰燃烧,热浪逼人,要与雪魂剑一较长短!
青衫殿主刀已挥出,却发现自己上当了!原来东风销魂那一剑乃是虚招,骗得青衫殿主挥刀,他剑势一转,径直刺向了青衫殿主的胸口!
其势已来不及挡,青衫殿主紧急时刻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这一剑!青衫殿主乃是一代宗师,这一滚可说是大为跌面,众人不由惊呼出声!这一场真是神仙打架,战场中甚至有人甚至停下了战斗,一霎不霎地盯着二人的决战!
青衫殿主狼狈一滚之后跃起身来,跃身之时一翻手腕,焰魄刀气势非凡地向前砍去,砍的正是东风销魂的雪魂剑!东风销魂心念陡转,猜测着青衫殿主真正的目的,长剑画圈,使出一招“一江寒雪”,这一招却没有使尽,只听”当”的一声,青衫殿主这一招竟是实招,重重砍上了雪魂剑!
东风销魂握剑的右手霎时间又麻又痒,长剑几乎要脱手而去,他急忙加持寒冰内力浇注在剑身之上,雪魂剑像被焰魄刀黏住,如无底洞般吞噬着他的内力,他却丝毫占不到上风!
“滴答滴答。”“嘶——”
有透明的液体滴落到焰魄刀上,那是雪魂剑的剑身被焰魄刀的热力所融化滴落的水!冰水落到炙热的焰魄刀上,立刻蒸腾成水汽,飘散而去!
“滴答滴答。”
即使东风销魂不断催动着寒冰内力,雪魂剑在焰魄刀的热浪之下还是不可避免地在融化!当雪魂剑完全融化之时,东风销魂便输定了!
东风销魂忽然将左手向雪魂剑上一割。温热的红色血液汹涌而出,将晶莹明澈的雪魂剑身染上点点滴滴的红色,煞是好看;更多的血液顺着雪魂剑身流下,流到焰魄刀金色的刀身上,流到暗红色的裂痕之中,裂痕间霎时红光大盛!
借着血液蒸发时吸走的热量,以及血液对雪魂剑身融化部分的补充,东风销魂急使一招“金蝉脱壳”,终于抽回了雪魂剑!
东风销魂望了一眼陪伴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雪魂,忽然将它高高举起,晶莹锋利的剑身之上赤色点点,看来竟有一种凄丽的美。
东风销魂忽然仰天长啸,方圆十里的鸟儿听到他的啸声后纷纷飞起远避!东风销魂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在右手腕上留下一个血色的手印,忽然持剑狂舞,剑舞如流光,快得不可思议,飘逸潇洒,如青山隐隐,如黄昏落雪,竟是一招“千山暮雪”!青衫殿主笼罩在东风销魂的剑影之中,几乎看不清东风销魂剑从哪来,又往哪去,他不得不使出最强防守“人间烟火”,此招需要不停地挥舞焰魄刀以护住全身,若是护得滴水不漏,便可不用在意剑从哪来,又向何处去。但此招极耗内力,不可持久,若是东风销魂剑影不停,青衫殿主迟早有护不住的时候!
狂风四起,笼罩了东风销魂的身形。他雪白的衣衫烈烈而动,忽然间,他的剑停下了,天地间像是突然失去了声音。
“轰”!如平地惊雷,如梨花树开,东风销魂长剑挥出,直直地向青衫殿主刺去!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巧,没有任何机谋,是他化繁归简、返璞归真的一招!
青衫殿主识得厉害,他忽然将刀向地下一插,使出一招“桃之夭夭”,潜运内力灌注掌心,紧紧握住了焰魄刀!霎时间,火焰从地上冲天而起,掩住了青衫殿主的身影!
东风销魂一剑不停,向火焰冲去!
“刷”的一声,东风销魂的剑,竟劈裂了火焰!
东风销魂其势不停,向青衫殿主直刺而去!
青衫殿主喝一声“好!”,举刀相抗,东风销魂剑去不停,一剑刺上了焰魄刀!
“叮”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是东风销魂的雪魂剑断了!
雪魂一断,东风销魂再无余力和青衫殿主相抗!难道,东风销魂未尝一败的神话,就要在今日终结?
另一方面,战场上的众人也分出了胜负。
薄愿醒早破了绝艾的“画地为牢”,以掌力灼伤了绝艾的腑脏;思酒打败沙化后又对上了青衫殿的左护法无情,无情武功仅在青衫殿主青天之下,可惜花思酒比他更强,一招“帘卷西风”,打得他“人比黄花瘦”;凉梦死险胜青衫殿右护法有情,但中了有情一掌,身上负伤;醉生和花谣与青衫二使势均力敌,双方精疲力尽,打得两败俱伤,但最终青衫二使被“诛仙撒星针”所陷;乌相思和完颜宓敌不过对手,薄愿醒早腾出手来帮她们料理了对方。
其余十二夜主与青衫十二宫主也是互有胜败,但在有愿盟的协助下,总体来说,是十二夜楼胜了!
却是一场惨胜。
青衫殿死伤无数,十二夜楼死伤无数。
青衫殿元气大伤,殿中首领级人物全部负伤;十二夜楼元气大伤,楼中首领级人物全部负伤。
有愿盟一半负伤。
现在,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场上的最后一战,也是最华丽的一战!
“叮”的一声,东风销魂的雪魂剑断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东风销魂其势不停,并指如剑,竟以血肉之躯为剑,斩上了焰魄刀!
只听“嘶”的一声,刀上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焦灼之声,空气中似乎也弥漫起一阵烧肉的香气。
花谣只觉心中剧痛,大喊道:“东风销魂,你这傻瓜!武痴!打不过就退下呀!”
东风销魂不知是否听到了花谣所言,他薄唇微抿,反而更送了一分寒冰内力到指尖之上!
青衫殿主只觉手中焰魄刀颤抖不已,刀身之上一点寒力不断,竟是无穷无尽,而且更有愈来愈强之势。那一点寒冷之力几乎要将整把刀的火焰熄灭!
那时,当东风销魂雪魂剑被折断的危急之刻,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十八岁那年,他击败师父后,师父所说的话:“销魂,别以为打败了我,你的剑术就是天下无敌。你可曾见过使剑的最高境界?那时,剑即是我,我即是剑;无剑无我,无我无剑;人剑合一,方臻化境。”
东风销魂闭上眼睛,心头反复默念着:剑即是我,我即是剑。剑即是我,我即是剑!
东风销魂心中这念头滚来滚去,已烫了一百来次,实际上却只有一瞬之间。忽然间,东风销魂心头如一道闪电劈过,灵光一闪,他睁开了眼睛。
再睁眼时,他毫不犹豫,并指如剑,以血肉之躯斩上了焰魄刀!
东风销魂皮肉被焰魄刀炙得嘶嘶有声,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整个人如一潭幽静的泉水,心无旁骛地向焰魄刀斩去!此刻,东风销魂,他已不需要依凭雪魂,他自己就是一柄剑,他已达到了“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东风销魂是个绝对的强者,他对胜利有着天生的渴望,遇强,他会更强;遇挫,更会激起他的斗志!在与青衫殿主的强强对抗中,在濒临绝望的处境中,天纵奇才的东风销魂,终于顿悟了剑的最高境界!
只听“当”的一声,青衫殿主的焰魄刀竟被东风销魂以血肉之躯斩为了两段!
这与雪魂剑齐名、世间两大神兵利器之一,就此毁去!
东风销魂一击得手更不停歇,剑气激荡,向青衫殿主胸口斩去!青衫殿主不敢直撄其锋,一招“如影随形”,身子滴溜溜一转,向旁跃开!东风销魂却是真的如影随形,他的身法已快到不可思议,青衫殿主连转了三十六圈,以为定可躲开东风销魂,定睛看时,东风销魂却始终站在他面前!
只听青衫殿主“啊”的一声惨叫,东风销魂人剑合一,已在青衫殿主胸口上斩了深深一剑!汹涌的鲜血从青衫殿主胸口喷涌而出,东风销魂上前一步,正想再补一剑,彻底了断青衫殿主的性命,青衫殿主倒在地上,眼看再也无力躲开,不由闭目受死。
第七十六章 机关算尽
东风销魂正欲杀死青衫殿主之时,忽觉脑袋一阵眩晕,心中恶心欲呕,勉强向前一步,剑气却丝毫施展不出来,再一运气,只觉心中一酸,脚下一软,要不是倚着雪魂断剑,一代魂皇,几乎要跌倒在地,大丢颜面!
东风销魂再次运气,只觉体内飘飘荡荡,无着力处,竟无一丝内力留存!淡定冷漠如东风销魂,此刻也不由大惊失色!方才他一直专注于战斗,全然未留意身边之事,此刻略一环顾,才发现,无论是青衫殿还是十二夜楼,战场上的所有人都跌倒在地,神色迷惘!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东风销魂不解之间,只见无数红衫之人从众人身后缓缓出现,将众人包围!这些人皆穿一身烈烈红衣,胸口之上绣着一个“魂”字。
“来者何人?”思酒早已听到无数“沙沙”的脚步声,不动声色地问道。
只见红衣人队首站着二男一女三个异人,一青年男子身着红衣将军服饰,在这个不是沙场的场合显得有些突兀;一老者身着红色袈裟,脸上戴着面具;那女子一头红发,脸色苍白,听了思酒的问话后嗤嗤一笑,道:“不愧是‘有子如玉,白壁微瑕’的瑕玉公子,死到临头还是从容不迫,面不改色啊!”
思酒君子气度,并未生气,完颜宓小孩子心性,早已沉不住气,大叫道:“妖女,你说谁死到临头?有本事我们公平决战!”
红发女子媚眼如丝,瞧了花思酒一眼,她本是清丽绝俗的长相,这一眼却是风情万种,瞧完之后她叹了口气,道:“我这真是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啦。”她声音轻灵悦耳,虽为敌方,却令人想听她多说几句。
那红发女子果然多说了几句,可惜话的内容恐怕并不讨人喜欢:“瑕玉公子,你此刻是否觉得心浮气躁,无法集中精神?一运内力,体内却飘飘荡荡,再无所存?”
思酒还未答言,薄愿醒已抢着道:“是啊,小美人。我这双眼睛只需向你望上一望,那便立刻心浮气躁,再也干不了其他事啦。”
那红发女子立时柳眉倒竖,叱道:“什么?!你叫我小美人?”
薄愿醒嬉皮笑脸地道:“你灿若玫瑰,皎如明月,叫人见了魂牵梦萦,可不是小美人么?”
红发女子擎出一条红色长鞭,“刷”的一声向薄愿醒抽去,薄愿醒此刻内力全失,但他毕竟是二皇之一,精妙招式与临敌经验还在,急使一招“惊鸿照影”,虽然威力全无,躲开攻击却是绰绰有余。
红发女子一鞭抽出,叱道:“我是小美人,那谁是大美人,你说!”
薄愿醒一愣,随即忍不住一笑,道:“你就是最大的美人,我说你小,不过是说你年纪小啊。”此刻我方内力全失,敌方却是有备而来,不宜硬碰硬,他调戏这红发美人,不过是为了插科打诨,拖延时间,观察局势,看看有无逃脱机会。他本以为这红发美人是因为他言语调戏而生气,没想到却是个醋坛子,竟为了叫她小美人而生气。
红发美人闻言转怒为喜,正要再言,穿着将军服饰的男子却拦住了她,他似乎看穿了薄愿醒的用意,道:“愿醒皇,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有备而来,而你们已失去了战斗力。败势无可挽回,为了避免无意义的伤亡,你们不如放弃抵抗,归臣我们吧。”
凉梦死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想我十二夜楼与青衫殿争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却是枉然,竟让你们趁虚而入!看你们一身红衣,胸口绣魂,你们是销魂殿的人罢!你们如何跟着我们来的?又给我们下了什么药?既然我们败势已定,不如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免得到了孟婆面前,都答不上来自己是怎么来的!”凉梦死知道,此刻红衣人胜券在握,就如江洋大盗盗走了最珍贵的宝物,小说家完成了最得意的作品,他们煞费苦心,隐忍克制,运筹帷幄,完成了这么大一盘棋,那是一定要向世人夸赞、炫耀一番的。
红衣人中,一人忽然越众而出,他一身红衣耀如火焰,步伐沉稳而有力,所过之处,红衣人纷纷恭谨行礼,喊声直冲云霄:“天下正道,唯我销魂;诛邪灭奸,炳如日星;武林至尊,销魂殿主!”
“咚,咚,咚”,那人走得并不快,每个人却觉得他的每一步是那么清晰,像是踏在自己心上。那人不急不慢地走到所有人面前,慢条斯理地道:“那么,我来回答你的疑惑吧。”
众人心中大惊!从这人走路的步法、流露的气场来看,他的武功甚至在青衫殿主青天之上!可是战场之上,再没一个人能与之抗衡了!
当众人看清这人面容、听到这人声音后,更有三个人的反应与众不同,有二人惊异不已,迷惑不解,有一人却是咬牙切齿!
惊异不已,迷惑不解的是夏醉生、花思酒二人;咬牙切齿的却是青衫殿主!
青衫殿主青天的伤已被殿中人包扎好,他缓缓道:“原来是你,销魂殿主——蔚无瑕!”
青衫殿主此言一出,醉生、思酒二人又是大惊!
醉生向思酒道:“思酒哥哥,可是我看错了么?这人的面容,分明是为了从甄潇手中救下我们而受伤的蔚君蔚前辈啊。”
思酒倾听已久,缓缓道:“不,你应当没有看错,的确是蔚前辈的声音。”
醉生迷惑道:“啊?可是他怎么成了销魂殿主?名字也变成了蔚无瑕?”
思酒思忖了片刻,道:“看来,其中必有隐情。”
思酒忽然朗声道:“蔚前辈,您还认识我们么?”
销魂殿主蔚无瑕眯眼向思酒、醉生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醉儿,思酒,一别许久,近来如何啊?”
他们二人跌坐在地,内力全失,销魂殿主遥遥在上,分明看得见他俩的状况,而且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竟还气定神闲地问他们近来如何?
醉生哑口无言,良久方道:“蔚前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销魂殿主蔚无瑕不答,忽然长叹一声,向青衫殿主青天道:“她还好么?”语气中竟是柔情无限,与刚刚杀伐决断、正义凛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青衫殿主青天仰天狂笑,道:“你永远也别想知道她的近况,也永远别想再见到她!”
蔚无瑕道:“你这又是何苦?当年你从我身边抢走她,拥有她这么多年,还不够么?”
青天道:“你这卑鄙无耻、绝顶下流的伪君子!当年你分明是故意将她送给我,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从我身边盗走《霓裳羽衣曲》,探听无愿草的秘密,好完成你一统天下的春秋大梦!”
蔚无瑕微微一笑,并不生气,道:“可惜雪儿她固执得很,无论我怎么说,她也不肯将《霓裳羽衣曲》给我,明明,你爱她爱得发了狂,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一首《霓裳羽衣曲》又算得了什么?”
青天道:“你这玩弄人心的卑鄙小人,又懂得什么?雪儿她嫁给我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我时常见着她,对着落魂花发呆,后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你曾对她说过,你很喜欢落魂花,让她见到落魂花,就像见到你一样。于是,我明白了,她的一颗心,永远都在你那里。”说到这里,青天温柔如海的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悲伤,他接着道:“无论我对她多么好,她的眼里始终没有我。可雪儿她玲珑剔透,她虽爱你至深,却早已看透你的为人。所以,”青天眼中露出一丝安慰,道:“无论你怎么说,她都不会将《霓裳羽衣曲》给你的。因为她知道你狼子野心,残忍无情,一旦知晓了无愿草的秘密,夺得无愿草,天下武林一定会迎来一场大浩劫!”
蔚无瑕如同面具般完美无瑕的笑脸上终于产生了一丝裂痕,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落雪是这样,明一弑也是这样,都是没用的东西!还得我亲自出马!”
醉生惊讶道:“明一弑?!销魂殿主,冒昧问一句,明一弑和您是什么关系?”
蔚无瑕微微一笑,道:“明一弑啊,他不过是我的儿子。”
蔚无瑕此言一出,知道青无泪与明一弑纠葛的五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思酒道:“销魂殿主,您可否告知我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一弑是您派他进入青衫殿的么?”
蔚无瑕道:“也罢,今日就让你们做个明白鬼,青天,你也不必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销魂殿主蔚无瑕与青衫殿主青天的这段往事,江湖中人人人都知道一点,却都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故事。江湖上众说纷纭,却无人知晓真正的真相,因为三位当事人,一位是正派领袖销魂殿的殿主,一位是江湖第一魔教青衫殿的殿主,一位是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人送外号“玲珑仙子”、才貌双全的落雪姑娘,无人敢当面问询,真相,就这样落满尘埃,埋没尘世……
第七十七章 错爱
当年的武林第一美人落雪,是当时销魂殿殿主落风的女儿,自幼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七岁即能写出“蝶扑湖中月,虫微亦有志”这样的诗句,当时读到这句诗的夫子惊为天人,曾道:“此女心怀大志,非池中之物。然,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观她此句,水中月乃是虚幻一场,蝴蝶却被美丽的皮囊所迷,一心扑之,恐她将来忧思过甚,难过情关!若她能堪破情关,心无挂碍,将来定会成为一代英豪!”不想夫子的话却一语成谶。
落雪长大之后,更是出落地亭亭玉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难得的是她性情温雅,悲天悯人,宽仁善良,时常救济贫苦百姓,做了许多善事,虽然她不会武功,人却是玲珑剔透,冰雪聪明,常常能猜着别人心意,名气渐成,人送外号“玲珑仙子”。
落雪当年的追求者多得像鲈鱼身上的刺,这其中,最有名的两个追求者,当属青衫殿的大公子青天,销魂殿主的关门弟子蔚无瑕。青衫殿是江湖第一魔教,销魂殿却是武林正派领袖,青天和蔚无瑕可说是当时江湖上最出色的两名少年人物,一正一邪,都是英俊潇洒,武功高强,江湖人称“惊才绝艳,青天无瑕”,说的就是他俩了。因此他俩关于武林第一美人落雪的争斗,又被称为“青霞夺雪”。后来,蔚无瑕以一曲《人间雪落》在落雪楼下长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未曾间断,雪落满他的衣襟之时,他也终于抱得美人归!
在蔚无瑕和落雪的大婚之宴上,竞争失败、伤心欲绝的青天却大闹婚宴,更将新娘落雪抢走!就在众人都以为蔚无瑕会将落雪抢回来时,蔚无瑕穿着大红喜服,站在婚宴之上,却是巍然不动,嘴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原来他费尽心机,令落雪爱上他,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从青天身边盗走《霓裳羽衣曲》!《霓裳羽衣曲》是青衫殿世代相传的曲谱,传说其中隐藏着无愿草的秘密,青衫殿主早已将它传给了自己的长子青天。青天为人骄傲,蔚无瑕就是打败了他,他也会宁死不屈,绝不会将《霓裳羽衣曲》交给他!蔚无瑕眼见青天对落雪情深一片,于是心生一计,决定追求落雪,令落雪爱上他后,为他盗来《霓裳羽衣曲》!可怜武林第一美人,玲珑剔透、冰雪聪明的落雪,就这样踏进了蔚无瑕为她精心编造的情网,从此为情伤透一世!
落雪被青天抢到青衫殿后,青天对她千依百顺,无有不从,就是她要湖中明月,镜中玫瑰,或是要青天的心来看一看,只怕青天都会答应于她。蔚无瑕天天飞鸽传书与落雪,逼迫她盗取《霓裳羽衣曲》,落雪聪明剔透,善察人意,纵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渐渐察觉到了蔚无瑕的真面目。如若她此刻堪破情关,放下一切,她当可成为一代贤女;可叹落雪虽已知晓蔚无瑕狼子野心,并非良人,可她已经爱上了蔚无瑕,一颗芳心早已深陷其中,纵然知道爱错了人,也是无可奈何了!落雪虽爱着蔚无瑕,可她是深明大义的女子,她为了爱情一生受苦,却无法为了爱情伤害他人,违背原则。她看透了蔚无瑕的为人,他虽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却是天性凉薄,无情无义。他毫无原则、底线,漠不关心朋友、随意践踏他人,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成为武林至尊。为了这个梦想,他可以不择手段;为了这个梦想,他不惜让世间血流成河!所以,即使青天为了讨她的欢心,将《霓裳羽衣曲》送到她面前,即使她爱蔚无瑕至深,她也不会将《霓裳羽衣曲》交给蔚无瑕。因为蔚无瑕绝不会是一个仁慈的君子,他自私,冷漠,将自己的利益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绝不会考虑武林将来的发展!如果让他夺得无愿草,成为天下至尊,他一定会将武林当做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甚至因他自身的好恶而正邪颠倒,朝廷一直对武林势力虎视眈眈,如若统帅不利,众心难凝,武林也许会从此一蹶不振,被朝廷铲除!
蔚无瑕用尽方法,也无法令落雪将《霓裳羽衣曲》交给他,渐渐地,他终于明白他爱情的魔法失了效,转头便与江湖中势力如日中天的斧头帮帮主的女儿明月,成亲了。蔚无瑕成亲的那一天,天空中下起了最大的雪,落雪在庭院中立了一夜,纷飞的大雪落满了她的肩头,将她墨般漆黑的眉毛也染成了白色。落雪痴痴地站着,她想起了蔚无瑕在落雪楼下苦苦弹了三天三夜的琴时,也下了这么大的雪。如果蔚无瑕没有追求她,如果那时她没有下楼,她一定能爱上青天。如果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那边,销魂殿浓烈如火,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喜气洋洋;这边,青衫殿寂寞如雪,素白一片,冷冷清清。
落雪终于失去了力气拒绝青天。那一夜之后,落雪生了一场最大的病,病中她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无泪。落雪盼望着女儿一生都不会遇上一个令她流泪的人,但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落雪没有想到,她命运之上蒙着的阴影,竟蔓延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彼时,蔚无瑕早已取代了落雪在销魂殿的位置,赢得了老殿主的信任,将殿主之位传给了他,听闻明月姑娘也为蔚无瑕生了一个儿子。一晃十几年过去,两人的儿女均已长大,落雪以为尘埃落定,蔚无瑕那颗狼子野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终于淡去,却没想到,蔚无瑕从没放下过他那个称霸武林的梦。十五年后,蔚无瑕竟派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明一弑,卧底青衫殿,找寻《霓裳羽衣曲》!
谁知多行不义、卑鄙无耻的父亲,却养出了一个侠义心肠、光明磊落的儿子。明一弑从小便心地纯良,小时候他和众公子捧着银子上街采购年货,众公子都捧了年画儿、糖人儿、炒果儿等许多玩意回家,唯有他双手空空回来,手上还染着许多煤灰。大人以为他无用,询问后方知原来他眼见天寒地冻,许多贫苦百姓无钱生火,冻得发抖,竟将所有的钱都买了炭火送给百姓。于是大人深以为异,谓此子“悲天悯人”,将来必成一代贤士!
那天,蔚无瑕将销魂殿的名剑“斩泪”传给明一弑,逼他发誓:找不到《霓裳羽衣曲》,便用青衫殿人的鲜血祭奠“斩泪”!蔚无瑕知道儿子生性善良,不忍伤害别人,但他一生信守承诺,竟以这种卑鄙的方式逼迫儿子拼尽全力寻找《霓裳羽衣曲》!
明一弑进入青衫殿后,雪夫人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销魂殿的宝剑,她本是销魂殿主的女儿,命途多舛而背井离乡多年,乍见之下不由怀念起了年少时光和年少时的故人,知道明一弑是销魂殿的人后,更对他多了份好感。雪夫人却没想到,明一弑却是她少年时卑鄙的恋人派来的催命符!
明一弑日夜与青无泪厮混在一起,纵然青无泪从小被母亲溺爱,又被青衫殿人我行我素、邪魅张狂的行事风格所影响,性格冷漠无情,天真霸道,但她艳若玫瑰、有时又娇憨而孩子气,明一弑终于无法抑制地爱上了她。明一弑尽自己的努力感化着青无泪,青无泪在他的影响下慢慢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就在一切都在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切都变了。
青无泪平叛回来的那天,天空中下起了倾盆大雨,将落魂花洗得如火焰般耀眼。那一天,蔚无瑕的飞鸽传书也到了。信中说,如果明一弑今日还不能找到《霓裳羽衣曲》,便请他兑现诺言,用青衫殿人的鲜血祭奠“斩泪”!
第七十八章 雪消
明一弑攥着信在屋里站了好久,那封信被他展开又团起,团起又展开,直到信变得皱巴巴地快要碎掉之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走出屋子,迎面却遇上了雪夫人。雪夫人见他神情大变,知道其中有异,使计夺来信纸,展开一看,不由又惊又怒,厉声喝问明一弑,明一弑毕竟年纪尚轻,终于遮掩不住,将一切对雪夫人全盘托出。
雪夫人听罢一声叹息。原来蔚无瑕,终究是不肯放过她,连她的女儿,也不肯放过。
雪夫人沉默良久,忽然将明一弑带到了落魂花海,那里鲜少有人踏足,只有他们三人常来。
雪夫人对明一弑道:“明一弑,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你可愿听?”
明一弑急切道:“什么方法,雪夫人?”
雪夫人道:“杀了我。”
“什么?!”
雪夫人流泪道:“我很想死去,请你杀了我。也许,听完我的故事后,你会答应我的。”
于是,雪夫人缓缓讲述起她的故事。
雪夫人从前也是个爱笑的女子,可自从她来到青衫殿后,她便不会笑了。她终日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对万事不放在心上,她真的活成了一片雪,纵然落在人间,沾满尘埃,她依然清冷孤绝,明澈骄傲。她一生爱错了人,为情所困,她知她一生也不可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纵使蔚无瑕对她别无所求,他和她也是黑白两个世界的人。黑和白,是注定无法相融的。雪夫人一生所求已不可得,鲜花着锦般殿主夫人的生活,于她来说也只觉苦闷。雪夫人已失去了活着的意义,每当想起她还活在残酷的现实当中,都叫她觉得痛苦难以忍耐。
死了也许比活着更能获得幸福。
雪夫人想要获得幸福。
当雪夫人纤细雪白的手指颤抖着握住青天挂在房里的剑时,青天敏锐地察觉到了雪夫人的意图。青衫殿的殿主,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在此刻流下了眼泪,他别无他法,只能以这种卑鄙的方式留住此生的挚爱,他威胁雪夫人:如果雪夫人胆敢自杀,他会杀了他们的女儿青无泪!
雪夫人纵然淡漠如雪,也终究爱着自己的女儿。
她屈服了,纵然她无数次在深夜流泪,为自己像个行尸走肉般活着而痛楚,为残酷的现实、悲苦的爱情而绝望,她也强压下了自杀的念头。她也曾想过,如果她被人杀了,就不能算自杀了吧?她曾恳求青衫殿的人杀了她,可是谁,敢杀了殿主夫人?
而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明一弑被蔚无瑕逼迫夺取《霓裳羽衣曲》,否则就要他以青衫殿人的血祭奠斩泪剑。
落雪正是青衫殿的殿主夫人。。
而落雪很想死。
《霓裳羽衣曲》决不能给蔚无瑕。那么,若是明一弑杀了不想活着的落雪,那么,落雪也解脱了,明一弑也不算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他可以继续和泪儿在一起。
泪儿已经长大,不需要她再牵挂了。
落雪,这个纯真一如当年的小姑娘,她只想去一个安宁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强迫她接受的爱意,她再不用想着那令她痛楚到夜不能寐的爱情,她再不用为蔚无瑕的薄情寡义而伤心,她再不用为青天痴情不悔的付出而愧疚,她终于可以放下所有加在她瘦弱肩膀的负担,自由地,长眠。
她这一生的命运,都被别人所左右,她想由自己的意志选择一次,这一次,只为她自己,只为落雪这个名字!
落雪向明一弑讲完了她的故事,道:“活在这世上,实在令我痛苦。明一弑,请你杀了我!泪儿明晚才会回来,只要告诉她是外来的贼寇杀了我,你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
明一弑本不肯答应,他本性善良,绝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杀掉一个无辜的人,更何况,那人是泪儿的母亲。可当他看到落雪那楚楚动人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祈求,她脸上的神情悲伤无限,凄楚无限,痛楚攥住了她娇弱的身体,她只想求个解脱。
谁能拒绝这样的落雪?
善良优柔如明一弑,不能。
一个痛苦活着的人想要拥有死亡的权利,凭什么剥夺她的权利?
一个想要死亡的人不能自主地死去,请求你帮她一把,你忍心拒绝么?
明一弑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剑,即使他知道,他这一剑挥下,斩断的,不仅是落雪的性命,还有自己和青无泪在一起的可能。没想到,他们的爱情没有被外患毁灭,却熄灭于自相残杀!
落雪说,让他告诉她,她的母亲为贼寇所杀,这样他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从理论上说,是可行的。
可是他做不到。他不可能杀了她的母亲之后还坦然自若地骗她,和她继续在一起。
可是他即将背负的一切,他也不必告诉落雪。她虽曾是倾城红颜,终究也是个普通人。现在,对于这个一心求死的平人,他只想完成她的心愿,无论他要为此背上什么样的伤痕。
落雪最终倒在了明一弑的剑下。而命运像恶作剧一般,青无泪为了早点见到明一弑,平叛后快马加鞭连夜赶路,提前一天赶回了青衫殿。
青无泪正在此刻回来,目睹了这一幕。落雪终于可以卸去心头所有重负,她露出了一个这一生最舒心的笑容,恍惚间,她仿佛见到她的女儿向她奔来,她想那应该是她临死前的幻觉,泪儿应该是明晚回来才对。她张张口,想要告诉她的泪儿,不要怪明一弑,是她要他杀了她的;鲜血,却涌到了她的口边,将她的话语噎住。她深深地、充满爱怜地看了一眼她的女儿,她衷心地希望这个小女儿不要受到和她一样的苦楚,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她终于为自己而活!她终于可以不再痛楚,心无挂碍地、自由地长眠……
明一弑沉默了,他决定背负所有真相。他怎忍心告诉他的泪儿,她的母亲,是她的父亲从她的爱人身边抢来的,根本不爱她的父亲?他怎忍心告诉他的泪儿,她的母亲一生痛苦,求死不能,是她的父亲以她的性命来威胁母亲不能自杀?他怎忍心告诉他的泪儿,她的母亲求死的意志,甚至超过了想要照料女儿的心意?他怎忍心告诉他的泪儿,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根本没有得到祝福?
何况,他的确杀了她的母亲,这道逾越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再也无法跨越了。既然如此,他何必告诉她真相,让她徒增痛楚?
聪明剔透如她的母亲一般的青无泪,猜到了一半真相,却唯独没有猜到的是,他真的爱上了她。而那一半真相,足以扭转乾坤。少年的爱,是那么深沉又令人痛惜啊!他为你做了一切,却什么都不会说。明一弑的确是奉了父命来青衫殿找寻《霓裳羽衣曲》的,但是,他说是为了逼问《霓裳羽衣曲》的下落而杀了雪夫人,是骗她的;他说是为了《霓裳羽衣曲》才留在青无泪身边,是骗她的;他说从不曾真正喜欢过青无泪,也是骗她的。他说要一辈子保护她,却是真的!
明一弑决定隐瞒真相,继续扮演他的角色。他对什么狗屁的《霓裳羽衣曲》根本不感兴趣,但他要以此为借口,以逼问曲谱下落为理由,将青无泪留在身边!青无泪就是将曲谱交给他,他也不会将曲谱交给父亲的!
明一弑心想:我抓到泪儿以后,也许可以和泪儿退隐江湖,不再问世事。泪儿暂时可能会很生气,但我已经决心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赎罪,泪儿是很喜欢我的,我以后都对她很好很好,她说什么我都答应,她总有一天,会不再生我的气罢。
第七十九章 争雄
但是世事,总是不会像世人预想的那样发展下去。因为晴儿不顾性命的拖延,青无泪从明一弑手中逃脱了。明一弑没有杀了晴儿,只是令她昏了过去。那时明一弑刺中的,是他自己的手臂,喷出的,也是他自己的血。
而明一弑从此,再没有停止过寻找青无泪的下落。
明一弑像是最耐心的猎人,最不知疲倦的捕手,他也许是天底下最了解青无泪的人,凭借着青无泪送他的青鸟,对落魂花的熟悉,他终于找到了无泪岛上!
明一弑与青无泪的这一战,终于无可避免!
明一弑与青无泪的这一战,他终于输了。谁又知道,在这场决战中,他是拼尽全力,还是刻意相让呢?也许,既然注定无法和恋人在一起,也无法用暴力将恋人留在身边,明一弑宁愿死在恋人的手上?那时光风霁月的少年,紫衣劲装,有着一双温柔的琥珀色眼眸,纵然之后历经坎坷,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遵从初心,他仍是那个清朗明澈的少年,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明一弑倒在了地上,雪落满了他的衣襟,染白了他的眉毛,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巧笑倩兮的少女向他走来,那少女面容妖艳,却有着最明媚的笑容,她走来拉住了自己的手,他们就这样退隐江湖,携手终老……明一弑怀着他美好的梦沉沉睡去,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蔚无瑕说完,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他心中,可否有一点对过于逼迫爱儿的后悔?
蔚无瑕忽然低喃道:“自从那次我飞鸽传书,逼迫一弑兑现诺言后,一弑便失踪了,我派出无数殿中人找寻于他,一弑是个老实孩子,终究修书一封,托人转交给我,告知了我在青衫殿所发生的一切。他说他杀了雪儿,并且爱上了雪儿的女儿。我逼迫他发下的誓言已破,他说他不会再回到销魂殿,他决心用一生的时光去做一件事。他没有说那件事是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向是个傻孩子啊。一弑说你一心求死,雪儿,你竟恨我到这个地步,连继续活着恨我,都不肯了?一弑说他杀了你,可是我不信。我没有见到你的尸首,就不算你死了,对不对?青天,她一定还在青衫殿中,对不对?她,还好么?”
青天被青衫殿人搀扶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地道:“蔚无瑕,你真让人恶心。你连提她的名字都不配!”
蔚无瑕闻言脸色大变,一收刚才的深情面孔,仿佛那面孔从不曾存在过一样,大义凛然地道:“一弑长久不归,也再无消息传回,我心知有异,派出殿中人百般打听,终于知晓我的爱儿已被青无泪这妖女所杀,我发誓,一定会为我的爱儿报仇,铲平青衫魔殿!青衫魔殿对我儿尚且如此,在其他地方更不知会做下多少令人发指之事!我殿身为武林正派领袖,理当诛邪灭奸,荡平天下不公之事!就在这时,江湖传言无愿草即将出世:凡是世上所愿,无愿草皆可实现!无愿草事关重大,一定会引来诸多邪派人士的觊觎,青衫魔殿也一定会来,我殿身为天下正道,怎能让无愿草落入贼人之手!于是我亲率我殿精英赶赴无愿村。在渡过彼岸门时,许多我殿中人为了大义,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但是为了铲奸除恶,我殿中人无怨无悔!我殿进入无愿村后,一直小心行动,低调行事,默默侦查,不令魔殿中人察觉,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我殿发觉青衫殿行动有异,于是我亲率全殿,跟在他们身后,竟登上了这座从未有人找到过的小岛!没想到无愿村中央的沼泽之中,竟然别有洞天。我殿早已翻遍了无愿村的每一寸土地,却难觅无愿草踪迹。只有这座小岛我殿从未涉足。看来无愿草只能在这座小岛之中!青衫魔殿找到了这座小岛,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殿正是跟着他们也来到了这座岛上,这正是天助正义,妖邪必灭!”
凉梦死道:“销魂、愿醒皇他们七人攀着绳子渡过沼泽,青衫殿紧跟其后,见到七人留下的绳子后如法炮制,准备了更多的绳子,将绳子一端系在人腰上,一端系在沼泽外的大树上,令绑着绳子的十数人顺着销魂皇他们留下的绳子登上无泪岛后,解下腰上的绳子绑在小岛的大石上,这样小岛和沼泽外便有数十条绳子连接,青衫殿人便能很快悉数登上无泪岛了。青衫殿计谋虽好,终究不过是效仿了愿醒皇他们。谁知青衫殿人仰仗着他人的绳子登上小岛,竟害怕别人也顺着他们留下的绳子登上岛来,登上岛后竟将来路的所有绳子割断,连愿醒皇他们留下的那根也割断了!为了防止出现更多的人跟他们争夺无愿草,他们连后路都不要了!可惜,可惜!青衫殿如意算盘打得虽好,却不知道,一个秘密,如果被称之为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青衫殿乃是江湖第一魔教,即便进入无愿村中,青衫殿的地位也不会改变。我楼一直密切关注着青衫殿的一举一动。今日青衫殿行动大异平常,我楼一路跟到沼泽,只见青衫殿在沼泽上空布下许多绳子,青衫殿人皆顺着绳子渡过沼泽去了,我楼正想如法炮制也渡过去,正在这时,沼泽上空紧绷的绳子全部陷入了泥浆当中,定是青衫殿人登上岛后将绳子全部割断了。青衫殿人想让后来者无法渡过沼泽,哼哼,却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我早已想出一个计策。我命我楼中人牵来许多马儿,我楼便快马加鞭掠过沼泽,由于马儿速度极快,便可在沼泽上跑出一二步,但由于马加上人的重量,马儿最终会陷到沼泽之中,这时马上人跃起身来,以双足点马背,借着这一点之势在沼泽之上再掠出四五步,便足可渡过沼泽了。我想,销魂殿也是跟在我们身后,用这个办法登上岛的吧。”
醉生怒道:“你们怎可如此残忍?那些马儿岂不是无辜受累,被你们当做了‘踏脚马’,活活闷死在沼泽之中?不行,我要去救它们!”醉生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奈何身上一丝内力皆无,刚刚起身便软倒在地!
众人都是久经沙场、从阎罗殿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连人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何况是数十只畜生?此刻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大声斥责,都是心中诧异,不懂这小姑娘在说什么。
销魂殿的红发女子冷笑道:“你在说什么?几只马儿而已,你以为你是圣母么?”
思酒蹙眉道:“醉儿,此刻距他们登岛已过去了数个时辰,那些马儿早已陷在沼泽之中,是没救的了。”
醉生道:“难道,我们就不管那些马儿了么?”
思酒道:“醉儿,我答应你,等我们脱此困局,就去把那些马儿从沼泽中打捞上来,然后好好掩埋了它们,让它们入土为安,你说好么?”
薄愿醒突然哈哈大笑,道:“花思酒啊花思酒,枉你聪明一世,还是栽在了女人手里。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将马儿从沼泽中打捞上来,再埋到土里?那马在沼泽中就不算入土为安了么?折腾啥呢?你脑子被马踏啦?”
思酒一想,果然不错,自己只顾安慰醉儿,连这一层都没有想到,真是汗颜,还好还没来得及做,要不自己“有子如玉”的名号,都该改成“有子如傻”啦。
蔚无瑕微笑道:“不错,十二楼主,你很聪明。青衫殿乃是江湖第一魔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江湖关注。我殿也一直派人留意着他们的行踪。今日青衫殿行动异常,我殿在跟踪青衫殿时,发现十二夜楼跟我们一样,也在跟踪青衫殿。于是我殿悄悄绕到十二夜楼之后,
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青衫殿却割断了所有渡过沼泽的绳子,我殿正一筹莫展之际,十二夜楼倒是聪明,想出了踏马渡泽的主意,待十二夜楼过去之后,我殿便效仿你们过去啦。”
青天道:“销魂殿登岛之后,却不动声色,坐山观虎斗,待青衫殿和十二夜楼、销魂皇等人打得两败俱伤,放松警惕之际,你们便趁虚而入,对我们下了迷药,如今我们内力全失,毫无反抗之力,你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可对?”
第八十章 贪嗔痴恨
红发女子娇娇一笑,道:“不错。”
凉梦死道:“销魂殿究竟对我们下了什么迷药?”
红发女子向销魂殿主蔚无瑕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见蔚无瑕点头示意,她方道:“好!便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所中的,乃是‘贪嗔痴恨水’,此水无色无味,平常装在玉瓶之中,一旦用内力催之,便可蒸腾为水汽,让人不知不觉吸入。人生在世,皆有贪嗔痴恨,此水本无毒,只是诱发出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营造一个让人沉醉的甜美梦境,当人的身体误以为梦境是真而放松警惕,等到大脑反应过来想要采取措施时,身体已经内力全失了!而执念愈深,中毒便会愈深!”
青天向地上啐了一口,道:“呸!枉销魂殿自称武林正派领袖,不但隔岸观火、投机取巧,如今竟还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可惜老殿主去后,销魂殿竟交给了如此心术不正之人!想当年,我青衫殿与销魂殿斗得你死我活,却从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不想销魂殿竟沦落到连正面相争都不敢、要依靠这种三流迷药的地步!销魂殿弟子,你们扪心自问,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老殿主么?对得起你们的大小姐落雪么?”
青天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许多销魂殿人脸上微红,露出惭色,低下头去。销魂殿自诩正派领袖,殿中人对迷药之事本来颇多反对,奈何殿主有令,蔚无瑕执殿一向冷酷无情,众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眼看销魂殿人被青天一番话说动,红发女子柳眉倒竖,一鞭向青天抽来!
青天坐在地下,内力全失,这一下竟是没能躲开,俊秀的脸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触目惊心!不想青天堂堂青衫殿主,一代枭雄,今日竟虎落平阳,被一个小女子欺侮!
那红发女子叱道:“诛邪灭奸,乃我殿职责所在!为了铲除邪恶,用些小小手段,那是在所难免!”
花谣冷笑道:“哼,久闻销魂殿惩善扬恶,匡扶魔道,销魂殿主卑鄙无耻,手下更有三大将:红发赤罗,谎言和尚,老实将军。你便是红发赤罗罢?”
赤罗娇笑道:“花谣姑娘果然聪敏机警,竟然听过我的名头。也罢,我便赐你个全尸,以报你今日识我之情!”
赤罗说着,一鞭挥出,便向花谣头顶击落!花谣背负着一身血海深仇,执念尤深,此刻不但内力全失,甚至连闪躲的力气都无!花谣闭上一双美目,心想,难道我的大仇就此难报?
眼看花谣就要被赤罗立毙当场,蓦地里,一只纤白修长的手突然伸出,牢牢抓住了赤罗的鞭稍!
赤罗大惊,拼命想要夺回鞭子,却被那人轻轻巧巧一拽一卸,将她的力量卸去,将赤罗的鞭子夺了过来,扔在地上!
是谁?是谁中了“贪嗔痴恨水”,还有余力夺走销魂殿大将的武器?
赤罗又惊又惧,抬头望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剑术天下第一、凶剑“雪魂”的主人、无愿村二皇之首的销魂皇——东风销魂!
赤罗大惊道:“东风销魂!你不是和青衫殿主青天斗得两败俱伤,雪魂剑也被折断,又中了‘贪嗔痴恨水’,怎还能夺我长鞭?”
东风销魂不答,忽然将身一纵,整个人就如一柄锋利的长剑,直直向赤罗刺来!
赤罗大惊失色,想要躲开,她刚刚迈出一步,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向自己的胸口看去,只见她的身体从胸口处齐齐而断,断成两截,她像是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那双清秀的眼睛便永远不会再动了!
赤罗想要躲开,东风销魂却比她更快,他已达到了“我即是剑,剑即是我”的最高境界,以他的肉体凡胎为剑,一剑斩断了青衫殿大将——红发赤罗!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快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东风销魂立在原地,像是没有动过一般,一字字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东风销魂话音刚落,青衫殿、十二夜楼,有愿盟立刻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一名销魂殿弟子惊叫道:“不好了!东风销魂武功之高,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连贪嗔痴恨水都奈何不了他!”
销魂殿其余二大将谎言和尚和老实将军眼见同僚被杀,且死无全尸,立时红了眼睛,护在蔚无瑕身前,就要和东风销魂拼命!
蔚无瑕无视青衫殿人的喧哗,抬手制止了二大将,冷静道:“别中了他的计!东风销魂不是神仙,也是凡人!他先前已受内伤,又中了贪嗔痴恨水,不可能行动如常!你们仔细观察,他脸色苍白,虽然将手背在身后,衣衫两侧却还是止不住地有血迹渗出;他虽极力控制,呼吸还是稍显凌乱,他的发梢濡湿,那是虚汗所致;由此可见,即使贪嗔痴恨水无法令东风销魂内力全失,也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东风销魂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在强撑而已!他现在一定想要速战速决,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意!待得拖够了时间,看他还能撑到几时!”
蔚无瑕虽如此说,但东风销魂以弩末之身,一招格杀了销魂殿的大将红发赤罗,又有谁不怕死,敢上前去?
蔚无瑕一招手,道:“天罗地网阵!”
蔚无瑕话音一落,数个销魂殿人越众而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竹筒,转眼间已站好方位,将东风销魂围在其中!
花谣见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熟悉,不由惊叫道:“原来是你们!”
原来当日围攻花谣的黑衣人所摆的阵法,正与面前围攻东风销魂的阵法一模一样!
花谣咬牙道:“枉销魂殿自称武林正派领袖,竟然乔装改扮,暗箭伤人!蔚无瑕,你这卑鄙小人!我曾救你三人性命,你竟恩将仇报来害我?我不过是一个小小乐师,那日你为何要令销魂殿乔装改扮,不惜出动天罗地网阵来对付我?”
蔚无瑕微笑道:“那可就说来话长了。一只蝼蚁糊涂地死去,不是比得知了残酷的真相后怀揣着无能为力的痛苦死去,要好得多么?如此,你们还愿听么?”
花思酒道:“可惜人类正是一种为了追求真相,不惜付出灰飞烟灭代价的生物。请你讲吧。”
蔚无瑕道:“你既执意要听,我便从头说起吧。”
于是,蔚无瑕开始缓缓回忆起一切事情的起因:
“我与落雪自幼相识,青梅竹马,落雪总称为我‘蔚君’。有一天落雪突然有些娇羞地对我说:‘蔚君,你见过青衫殿的公子青天么?’
我说:‘见过,青天谋略过人,为人玲珑,将来恐为我殿劲敌。’
落雪叹气道:‘哎,谁问你这个啦。他近来常常见我,讲话倒是十分有趣。’
我听了落雪的话,心里没来由地极是恼怒,冷冷道:‘哦?他跟你说什么了?’
落雪那时望着我,我却觉得她眼睛里看到的,并不是我,她甜蜜地道;‘他跟我说了好多好多话,我都记不清啦。他还跟我说,他们青衫殿世世代代流传着一张曲谱,名为《霓裳羽衣曲》。他还告诉我,世人皆知《霓裳羽衣曲》轻灵缥缈,乃天外之音,却不知道《霓裳羽衣曲》之所以大名鼎鼎,不仅是因为它旋律绝妙,更是因为《霓裳羽衣曲》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心中一动,道:‘是什么秘密啊,雪儿?’
落雪道:‘蔚君,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从来无话不说,你问我,我自然是告诉你的。但你可不能再把我的话告诉别人啊。’
我道:‘那是自然。’
落雪于是放下心来,道:‘青天说,《霓裳羽衣曲》中,隐藏着找到无愿草的方法。’
我道:‘无愿草?那个传说中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仙草?’
落雪娇羞道:‘是。青天说《霓裳羽衣曲》一定会传到他手中,倘若我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将《霓裳羽衣曲》送给我。’
我没有问落雪那要求是什么,只觉心中又痛又怒,落雪在这时忽然轻轻哼唱起来:‘霓裳羽衣,弹尽悲欢;若遇知音,得偿所愿!若遇知音,得偿所愿!’
我竟从未听落雪哼过这小曲,她哼完后道:‘这小曲是青天教给我的,他说无愿草的秘密,就在其中。’
第八十一章 怀璧其罪
那时我看着落雪甜蜜的面庞,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
我要令落雪爱上我,然后从青天那拿到《霓裳羽衣曲》给我。我还要让这个女人尝尝从云端跌落到人间的滋味,我要让她沾满尘埃,让她再无法露出那么甜蜜的笑容。她不是真的天使。不是我的,也不能是任何人的。
雪儿终于如我所愿地爱上了我,可是我没想到,爱情的魔力也没能使这个女人屈服。无论我使出百般手段,她也不肯将《霓裳羽衣曲》给我。斧头帮帮主的女儿明月一直对我痴心一片,我便与她成了亲,从此我韬光养晦,雪儿以为我死了心,却不知道,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我的愿望。十五年后,我派出了我的儿子明一弑去青衫殿暗夺《霓裳羽衣曲》,结果如你们所知,曲谱没有夺到,我的儿子也死了。难道我这一生,真的无法得到《霓裳羽衣曲》?正在我苦思之时,老实将军诗宰禀告他抓到了天下第一的占星师——悲歌。占星师可以占卜出未来的命运,却无法改变命运。”
蔚无瑕说到这里,笑着对薄愿醒道:“所以,愿醒皇,你从悲歌那里所知道的的一切,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一切,我也都知道。”
淡定自若如薄愿醒,听到这里也是大吃一惊!
蔚无瑕道:“悲歌占卜到《霓裳羽衣曲》已落在一女娃手中,我本想从那女娃手中夺走曲谱,但悲歌却道:‘如暗夜璀璨之星,命中注定的八人相连时,无愿草将重现于世。你非命中之人,如若强行夺走曲谱,将永远无法找到无愿草。’哈,夏醉生,你可曾想到,悲歌竟然预言你这种蠢笨如猪的人是命运选中之人?!”
思酒听到这,不由握紧了拳头。
蔚无瑕接着道:“悲歌是天下第一的占星师,预言从未有差。既然只有命中注定之人才能找到无愿草,我便跟着他们就是。夏醉生,从你还未踏进无愿村的时候,我便一直跟着你了。你遇上花思酒后,可否纳闷去往无愿村的路上,竟没遇上一个行人?”
醉生心中一动,道:“是。”
蔚无瑕大笑道:“那是我为免宵小生事,暗中出手打发的。不然你们这一路之上,不知道要中多少埋伏。夏醉生,我想介绍一个你曾见过的人给你,你想见见他么?”
蔚无瑕话锋转得让醉生摸不着头脑,她道:“我说不想见,你难道就听我了么?”
蔚无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道:“我手下有三大将,红发赤罗已为东风销魂所杀,老实将军和谎言和尚就站在我身侧,不知你是否好奇谎言和尚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子?”
看来先前那个戴着面具的老者就是销魂殿三大将之一的谎言和尚了。
醉生还未答言,蔚无瑕已拍了拍手,那穿着袈裟的老者终于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罩。
未知这人是谁,蔚无瑕为何又说夏醉生见过他,请听下回分解。
穿着红衣袈裟的老者缓缓揭下了脸上的面具,待得醉生看清那人的面容时,不由大吃一惊!
那老者缓缓道:“夏姑娘,花公子,好久不见,还记得老朽么?”
那老者一出声,花思酒只那声音好生熟悉,在脑海中苦苦搜索,忽然灵光一闪,叫道:“你是甄潇?!”
那老者嘿嘿冷笑,并不答言。
醉生疑惑道:“甄前辈,你不是与蔚前辈势不两立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潇道:“我乃销魂殿主座下三大将之一的谎言和尚,平常为执行任务方便,常易装出行;殿主微服出巡时亦会换装,殿主本不使鞭,只是为避免人认出换个兵器而已,然,殿主光辉实在难藏,不过易装救了几次人而已,就在江湖上赢下了‘仁义鞭’的名声。”
蔚无瑕道:“嘿嘿!不过是我与甄潇一起演了一场好戏罢了,谁知你们如此深信不疑?夏醉生,我说过,在你进入无愿村之前,我便一直跟着你了。为了赢得你们的信任,我命甄潇暗算你们,我再假装出手相救,你们果然对我深信不疑,言听计从。在我的暗中引导下,你们竟傻到来到杀戮之寺杀神庙休息,真是笑死我了。与此同时,我命殿下将销魂、愿醒二皇也引来了寺中。杀神庙乃杀戮之寺,凡入此寺皆可任意杀戮。你们与二皇素不相识,当你们与二皇在寺中相遇时,二皇会不会心血来潮地杀了你们呢?那时的我,很是期待啊。”
醉生愤道:“悲歌已经宣告我为命运选定之人,只有命定之人才能找到无愿草!你就不怕销魂、愿醒皇杀了我,你再也无法得到无愿草么?”
蔚无瑕忽然露出了一个落寞的表情,道:“我自然对悲歌的预言深信不疑。但夏姑娘,有时候我想知道,这世上的命运,难道真的无法改变么?因此,我想试一试。”
思酒皱眉道:“难道销魂、愿醒二皇也是命定之人?你想试试将命定之人放入杀戮之寺中,看他们是否会自相残杀?”
蔚无瑕笑道:“不错。悲歌预言:‘如暗夜璀璨之星,命中注定的八人相连时,无愿草将重现于世。我想试试,这预言能否改变?若是我把命中注定的八人放在一个充满杀戮、误会的环境,他们是否会杀了彼此?那样,命中注定之人,还能相连么?”
蔚无瑕此言一出,销魂、愿醒、醉生、思酒脸上都露出怒容!
蔚无瑕神情寂静,接着道:“我千算万算,还是没算到半路杀出了一个花谣,眼看销魂皇就要屠戮了夏醉生,花谣却将他们救走了。也许命运,真的无法改变。我知道我无法撼动这预言,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只能静静地等待命运的推波助澜。我告辞而去,从此只派人暗中盯着你们而已。你们果然没有令我失望,一路从水晶宫,乃至于找到了这座小岛。我竟从未知道,无愿村中央,还有这样一座从未有人踏足的小岛。无愿草既然在这座岛上,你们的使命,也该结束了。而花谣么,不过是我误以为她是天下第一乐师罢了。那时在水晶宫,你们不是推测出想要得到无愿草,需要天下第一乐师的协助么?我见识过花谣的琴技,便想助你们一臂之力。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一向冷酷无情的销魂皇竟会动了凡心,救走了你。不过没关系,最后你俩还是一起去了水晶宫中,倒是我多此一举了。顺带一提,花谣姑娘,当时奉旨去你家中捉拿你,杀了你父母的,正是我;愿醒皇,当时给皇帝出主意,勾结金军让你父亲战死沙场的,也是我。”
蔚无瑕说完,花谣与薄愿醒眼中皆要喷出火来,原来,他们真正的仇人,不是狗皇帝,而是狗皇帝身边的狗腿子!若不是众人拦着,他们怕是要立时要与蔚无瑕拼死一搏!
醉生不敢置信地道:“原来,从我们还未踏进无愿村,你便织好了天罗地网在等着我们!销魂殿主,你好深的城府,好沉的心计!我和思酒哥哥竟如两个提线木偶一般,给你操纵玩弄!可笑我二人浑浑噩噩,还把你当做是天底下顶好的人,只是感叹自己奇遇连连,进无愿村的第一天竟能接连遇上愿醒、销魂二皇,甚至差点丢了小命,原来都是你安排好的!销魂殿主,你下的好大一盘棋!如今,我们所有人被你迷倒,找到无愿草也是指日可待,你可算是收网了么?!”
蔚无瑕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夏醉生,要怪,就怪你自不量力,以你那低微的武功和简单的头脑竟敢持着异宝《霓裳羽衣曲》在无愿村招摇过市,若不是‘白璧微瑕花思酒’护着你,你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醉生气得脸色绯红,正要反驳,思酒已道:“销魂殿主,你权倾一方,武功谋略,俱出人之上。但你可曾想过,为何落雪、明一弑为你妻儿,爱你至深,却都不肯将《霓裳羽衣曲》交给你?纵然你武功绝顶,聪明过人,但你无情无义,只顾追名逐利,不以身边人的情谊为念,不以苦难众生为念,谁都无法信任于你!醉儿虽单纯善良,武功略逊一筹,但一面之缘,她就能让曾经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青无泪心甘情愿将曲谱交付与她,还托她完成此生最大的心愿,青无泪为何会如此信赖与她?那正是因为无泪知道,醉儿有一颗至诚之心,醉儿答应的事,就算用笨办法,她也会用一生去做到!销魂殿主,你可能做到么?”
蔚无瑕狂笑道:“做不做得到,又有什么要紧?如今无泪岛尽在我手,待我夺得无愿草,天下莫不听我号令,那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会考证倭寇的品行是好还是不好?甄潇!你来统帅天罗地网阵,今日便拿东风销魂之命来预祝我殿之胜!”
第八十二章 英雄受辱
“属下遵命!”甄潇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圆筒,一声呼哨,四十八个握着金筒的红衣人立刻身随影动,迅如闪电地绕着东风销魂奔行来去,每个人都向着不同的方位站定!
花谣知道其中利害,一旦让包括甄潇在内的这四十九个人都站定方位,再使出“天地一心”,将金筒中的天蚕丝喷出,天蚕丝在空中会瞬即经纬相织,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将东风销魂笼罩其中!这些天蚕丝奇韧无比,刀砍不断,且黏腻胶着,粘人行动,以如今受了伤的东风销魂之能,也绝难逃脱!唯一破解天罗地网阵之计,只有在此阵形成之前格杀数人,让此阵出现漏洞,再趁机从漏洞中脱出!
花谣明白这个道理,目光敏锐如东风销魂又如何看不出来?
东风销魂微一运气,风渐渐在他周围聚集盘旋,他眼光一寒,身形迅如闪电,一瞬之间已掠到了一名手持金筒的销魂殿人身前,眼看他一身锋锐剑气将吐未吐,那个人就要被东风销魂的剑气纵横凌迟而死,东风销魂却在此刻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那只因为销魂殿主蔚无瑕将一柄雪亮的长剑横在了花谣雪白的脖颈上。那长剑递得很紧,剑尖已经抵到了花谣青色的颈动脉上,蔚无瑕通过剑尖甚至能感受到花谣的动脉在“咚咚”地跳动。
蔚无瑕好整以暇地笑笑,道:“销魂皇,你不是很嚣张么?怎么像个傻子似的不动了?你倒是杀啊!”蔚无瑕琥珀色的浅色眼眸流露出疯狂之色,接着道:“杀啊!你杀一个,我就杀了这个拙劣的乐师!”
花谣承受着蔚无瑕的羞辱,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东风销魂站在风中,一身白衣如雪,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她不是拙劣的乐师。放了她。”
蔚无瑕疯狂大笑,道:“放了她?可以!只要你东风销魂不躲不动,乖乖让我殿布好天罗地网阵,我立刻就放了她!我蔚无瑕即使名声不好,但当着我殿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
东风销魂道一声:“好!”立刻放下双手,垂在身侧,身周风灭,一身锋锐剑气尽数掩藏,竟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花谣像是不敢置信,她的双眸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眼前仿佛闪过了爹爹、姆妈、姐姐的身影,那一个个为自己而死的人,她想大声制止东风销魂,蔚无瑕的剑却抵上她的声带让她无法出声。
蔚无瑕狞笑间,四十九个销魂殿众已手持金筒,站定了方位!
东风销魂眼见天罗地网阵已经布好,面色却是如常,只是紧紧盯着抵在花谣声带上的蔚无瑕的剑。
蔚无瑕明白那眼神的意思,长剑一收,竟真的放了花谣!
东风销魂心下稍慰,蔚无瑕放下花谣,转身向销魂殿众走去,他走着走着,忽然向后一翻,出其不意,杀了个回马枪,一脚踢向花谣肚子!
花谣此时内力全失,勉力向旁一侧,哪里还躲得开?花谣只觉气息一滞,接着肚腹上传来一阵绞断般的剧痛,她面色一白,张口一喷,却是吐了一口鲜血在地!
蔚无瑕大笑道:“我只答应你放了她,可没答应你不能再抓她回来!当然,我蔚无瑕也不是那样无耻的人,踢她一脚也就罢了,我可没违背诺言!”
东风销魂眼见花谣吐血,爱人受辱,这一怒直是非同小可!他心中愈怒,面上愈是毫无表情,一身剑气激荡而起,只见方圆十里之内,霎时间飞沙走石,天地变色,风云聚涌!
王者雷霆一怒,谁人可承受得起?!
站得离东风销魂稍近些的销魂殿人两股战战,几乎要吓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连金筒都打不开!
蔚无瑕喊道:“愣着干什么?快使天地一心!”原来蔚无瑕故意踢花谣一脚,只是为了激怒东风销魂,让他失去理智,好让销魂殿有机可乘!
销魂殿众听到殿主号令,多年的训练有素,让他们下意识地使出“天地一心”,天蚕丝应声喷出,无数天蚕丝在金筒中冲力的加持下喷向空中,经纬相织,纵横交错,霎时间结成了一张天衣无缝的“天罗地网”,将东风销魂笼罩其中!
销魂殿众手持金筒,不断向中靠拢,“天罗地网”也随之收拢,这样下去,东风销魂迟早被会“天罗地网”黏住全身,再也难动分毫!
东风销魂一声长啸,双手张开,将体内最后一丝内息与精血都消耗殆尽,牵引着血液中升腾而起的澎湃剑意蓄势而为!众人只听到无数“嗡嗡”的剑鸣声,却不知剑从何来!
东风销魂双手一收,双目精光四射,霎时间,无数血剑从他身上激射而出,射向了他的四面八方,射向了笼罩着他的天罗地网,射向了四十九个销魂殿人!
东风销魂,他失去了内力,竟以他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为剑,化做无数柄锋锐难当的“血剑”,破了“天罗地网阵”这道无解的题!
坚韧如天丝网,也被东风销魂的血剑斩出了无数窟窿!四十九个销魂殿人,有一半人身中血剑,伤势严重!
销魂殿人此刻方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
在生与死,血与泪的磨砺中,一代剑神,东风销魂的神话,还在延续!
东风销魂脸上血色尽失,他缓缓控制着体内汹涌的剑意,忽然间,他眼光一转,身形微动,已向天罗地网中一个最大的漏洞冲去!众人只见白衣一闪,东风销魂已从容站在阵法三尺之外,意态闲雅。他已冲破了天罗地网!
销魂殿众大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东风销魂再次身形一闪,只听“啊”“啊”“啊”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东风销魂白衣所到之处,血剑闪现,必有一个天罗地网阵的高手被割断喉咙,或是刺破胸膛,失去性命!
蔚无瑕眉头紧皱,斥道:“重新结阵!”却哪有人听他的号令?销魂殿众鬼哭狼嚎,四处躲避,只求这个瘟神不要找到自己头上!
东风销魂直如砍瓜切菜一般,恣意在销魂殿人间穿行来去,他每到一个人身边,就伴随着一个人倒下的身影,待到身边人反应过来,想要对他做出反击,他早已换了下一个攻击目标了!
花谣看着眼前的场景,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熟悉,就像是那个夜晚,那个他救了她的夜晚!花谣鼻头一阵发酸,一阵湿意涌上她的眼睛,从始至终,他都是她的英雄!即使他几乎内力全失,他还是来救她了!
东风销魂再次站定之时,销魂殿天罗地网阵的四十九个高手已无一人还能站着。
青衫殿众高声喝彩,花思酒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俱是眉头紧皱。目光敏锐如他们均已看出,东风销魂虽一举格杀了销魂殿四十九个高手,可他站在原地,极力控制气息,还是呼吸紊乱,他身上沾满血渍,却再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因为,他已失去了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他再也无血可流了!一个人,若是失去全身三分之一的血液,足可以令他死亡!
尤其危险的是,东风销魂虽从血剑刺破的天罗地网阵中脱出,但血剑刺破的洞能有多大,怎够人毫发无伤地冲出?!东风销魂虽然破阵,他的肩上、身侧、双手不可避免地黏上了一些天蚕丝!东风销魂支撑至今,凭的就是他超凡的速度、不可思议的身法!这些天蚕丝将会限制他的行动,足可构成杀了东风销魂的致命伤!
而此时,被东风销魂格杀的、四十九个倒下的销魂殿高手中,忽然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那人胡子苍灰,脑袋光秃秃的,穿着红色的袈裟,正缓缓伸指为胸口的伤口止血,正是甄潇!
原来东风销魂杀至最后一人时,体力已到极限,勉强牵引血剑斩向甄潇,一击得手,虽力度稍逊,但甄潇应声而倒,东风销魂以为甄潇已死,便即撤退。哪知甄潇真乃小人,深得蔚无瑕的真传,刚刚却是诈死,他武功本为销魂殿数一数二的高手,东风销魂的最后一击竟没能取了他的性命!
甄潇虽身受重创,但销魂殿众早簇拥上来为他治伤;东风销魂虽站在原地,但刚刚那一番拼斗已用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他现在连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不过勉强站在那罢了!
甄潇眼看东风销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猜到他恐怕已至极限,但东风销魂毕竟是剑术天下第一的剑客,他在内力全失的情况下发出的雷霆之击到现在还让人心有余悸,雄狮毕竟是雄狮,即使他临死之际,百兽也不敢贸然近前!
甄潇不知道,刚刚是东风销魂的最后一击,还是他仍有余力?
第八十三章 花落
甄潇自己当然不敢冒险,但他作为一个卑鄙小人,有的是办法。他竟下令让一名刚刚入殿、资历尚浅的销魂殿弟子刺东风销魂一剑!那销魂殿弟子吓得屁滚尿流,哪里敢去?
甄潇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但那名弟子年纪颇幼,天真一片,早已吓破了胆,哪里还动弹的了?甄潇大怒,拔剑向那小弟子胸前一刺,那小弟子从未想过剑竟会从自己人手中刺来,呆呆不知抵抗,竟被一剑毙命!那名弟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天真一片,无辜被甄潇所杀,销魂殿众无不对甄潇怒目而视,心中悲愤,可销魂殿主不发令,谁都不敢与甄潇作对!
甄潇一连斩了三人,将剑抵在一名销魂殿弟子的背心,才勉强令那名弟子颤颤向东风销魂走去。
东风销魂眼前一片恍惚,甚至看不清谁向自己走来了。只觉胸口处传来一阵似真似幻的疼痛。
众人都惊得呆了。
那名销魂殿少年弟子的长剑毫无阻滞地刺进东风销魂的胸膛,却流不出一滴鲜血!
剑术天下第一、打败了青衫殿主青天、在几乎内力全失的情况下秒杀销魂殿大将赤罗、破了无解的天罗地网阵、凶剑雪魂剑唯一的主人——东风销魂,竟任由销魂殿的一名普通弟子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胸膛!东风销魂,这个宛如神话一般的人物,而现在,神话破灭了!雄狮被卑劣的陷阱困住了!
那名小弟子已惶恐地退下,甄潇狞笑着,提着长剑走到了东风销魂面前!
只听“嗤”的一声,众人一声惊呼,甄潇长剑递出,刺向了东风销魂的左膝!甄潇抽回长剑,一向面无表情的东风销魂,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甄潇这个卑鄙小人,竟是在故意折磨天下第一剑客、清高孤傲的东风销魂!
甄潇又是一剑刺出,这一剑刺向的,是东风销魂的左臂!
众人皆怒发冲冠,有的人转过头,不忍看剑术天下第一的英雄受此折辱;更多的人则大声谩骂:“蔚无瑕!你使如此卑鄙手段困住天下豪杰,也就罢了,男子汉大丈夫,怎可纵容手下如此折辱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
蔚无瑕听而不闻,只是示意甄潇继续。他要杀一儆百,令众人折服!
甄潇提剑胸前,狞笑道:“东风销魂,你继续狂啊!怎么不狂了?哼哼,你不是剑术天下第一么,今日,我就让你这个天下第一跪在我面前!”甄潇说着,又是一剑,向东风销魂的右膝刺去!他刚刚已刺了东风销魂的左膝,这一剑再刺下去,无论东风销魂意志多么坚强,双膝都无法再支撑,乃至跪倒在地!
众人哗然。忽然之间,所有人,除了蔚无瑕,包括销魂殿众,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他们决意,不会看见这令英雄受辱的一幕。没有人看见,这一幕也就和没有发生一样。
众人闭眼等了许久,忽然听得一声惨叫。
东风销魂清高孤傲,自持身份,绝不会如此惨叫。
众人急忙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幕直叫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东风销魂白衣飘飘,仍旧站在原地,甄潇双目圆睁,一动不动,脸色铁青,脖颈上一道血痕,显然已然毙命!
是谁杀了他?
蔚无瑕长笑三声道:“好!好!好!”他连道三个好字,却一声比一声咬牙切齿,显是心中恨到了极致,他接着道:“二位果然是伉俪情深,花谣姑娘为了不令情人受辱,竟甘愿替销魂皇挡了一剑,甚至不惜将自己全身四分之一的血液给他!”
众人听说,向东风销魂看去,果见他身后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坐在地上,腿上一道剑伤,此外,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正是花谣!
原来那时甄潇一剑刺向东风销魂右膝,眼见东风销魂躲无可躲,花谣早已暗暗接近二人,立时飞身而出,替东风销魂挡了这一剑!甄潇一剑刺中花谣大腿,眼见刺错了人,不由又惊又怒,拔回剑来,又一剑向东风销魂刺去!
她若只是一昧地替东风销魂挡刀,只不过是延缓死亡的到来而已。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花谣明白这个道理。花谣用长长的指甲在手腕上轻轻一划,滚烫的鲜血滚滚而出,然后花谣将伤口重叠在了东风销魂的伤口上。
东风销魂神志未清,只觉伤口沐浴在一阵温暖洋溢中,舒服极了,为了更舒服,身体便不知不觉地汲取着更多的温暖。
在那铺天盖地的暖意中,东风销魂睁开了眼睛。
正见到甄潇刺来的剑。东风销魂聚气凝神,凝出一枚血剑,血剑激射而出,打落了甄潇的剑后,其势不停,割断了甄潇的喉咙。
东风销魂杀死甄潇后不再进攻,转身将花谣抱在怀中,他总是冰雪一般淡漠的眼眸此刻却像燃烧着火焰,温柔而深沉地凝视着花谣,道:“何苦如此?”
花谣靠在东风销魂怀中,心中只觉一阵甜蜜安心,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是道:“若不是我,你堂堂天下第一剑客,在认识我之前,清冷如霜,高傲似雪,又何曾有七情六欲,又怎会有‘贪嗔痴恨’,被那贪嗔痴恨水害得几乎内力全失?若不是我,你本可在天罗地网阵形成之前破了此阵,又怎会被人威胁,任由此阵将你困在其中?若不是我,你怎会失去四分之一的血液,以至于剑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竟被甄潇这等无耻小人折辱?我不过替你挡了一剑,将我血液的四分之一予你,那又算得了什么?”
他二人都是自由随性、恣意妄为之人,竟旁若无人地在众人面前讲起了亲密话,视众人如无物。虽然此刻危机重重,众人却都被他二人话中的情真意切所感动不语。
花谣接着道:“销魂,你真像,你真像我爹爹,姆妈,姐姐他们。除了他们,再没人对我这样好。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真怕,我怕你像爹爹他们一样,为了我而死。无论你怎么拼命,我都只有三个月的性命了。为了我这个命不久矣的人,你又何苦如此呢?”
花谣仰起她天鹅般的脖颈,缓缓在东风销魂唇边印下一吻,东风销魂如遭雷噬,脸上一红,花谣娇笑道:“没想到剑术天下第一的东风销魂,竟然也会脸红。我决定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东风销魂,我和夏醉生这样的女孩不一样,我是很自私的。答应我,永远别忘了我:别忘了,我愿意为你而死!”
花谣说完,在东风销魂怀中,闭上了她那双星辰般璀璨的双目!
东风销魂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中一痛。
众人只听得一阵仙乐般的琴音从耳边传来,那琴音轻灵飘逸,清澈无垢,缓缓流淌过人们心间,带来一阵清润的凉意。众人沐浴在琴音之中,渐渐觉得心中的执念淡去,七情六欲摒绝,像是来到了一片圣洁光辉的境界,像薄愿醒、花思酒这类武功高强之人更感觉到内力丝丝缕缕,在缓缓恢复!
只是场上并无一人拨动琴弦,琴音从何而来?
乌相思道:“不好!这琴音恐怕是花谣以心为弦,用了传音入密的功夫弹奏的!我曾听师傅说过,琴者如肯舍己为人,至诚至善,当可不用实物,以心为弦,奏出的琴音可涤人心魄,摒除杂念,是克制许多邪门歪道的利器。但此弹奏之法代价巨大,琴者以心为弦,灵智消耗过甚,最终会心力交猝而死!花谣姑娘不似销魂皇那般强大,失去四分之一的血液已可要了她的小命;此刻她又不顾心力,奏此琴音,只怕大罗神仙也难救她性命!”
众人闻言,向花谣看去,只见她面色苍白,眉头紧皱,满头是汗,显是在勉强透支心力!此刻东风销魂、花思酒等人武功处于众人之上,内力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众人忙呼唤花谣的名字,要她不准再弹,花谣受此干扰,杂念一生,无法再弹,她忽然睁开双目,“噗”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她的指节发白,死死地抓着东风销魂的衣领,像是对世间还有无数留恋,忽然间,那双玉白的手重重垂落,跌在了东风销魂身旁!
不知花谣究竟性命如何?!
第八十四章 天陨
东风销魂瞳孔一缩,心中如遭针扎!醉生急探花谣鼻息,又将一枚碧落丹塞入花谣口中,低声道:“谣姐姐没死。我们快走,再想办法救她!”
刚刚花谣拼死弹奏的一曲,涤人心魂,助人暂时摒除“贪嗔痴恨”等杂念,贪嗔痴恨水便失去了作用,东风销魂、花思酒等武功高强之人内力已复,但十二夜楼、青衫殿众这些普通的弟子,修为尚浅,尚未能借花谣之曲通络全身经脉,内力均未恢复,就是青衫四花使、落寂等人,内力也只恢复了不到一成,那是万万逃脱不了的!
花思酒道:“所有恢复内力之人,向我靠拢,我们一起冲出包围!”
薄愿醒、青天、凉梦死、乌相思四人向花思酒靠来,薄愿醒向其他人望望,沙化、觉艾等人均摇了摇头,示意内力尚未恢复,薄愿醒心中明白,青衫四使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花思酒听见只有四人向他靠拢,心中明白,微一咬牙,道:“如此,只有我们先破出重围,抢先销魂殿一步取得无愿草!”
青衫殿主青天一代豪杰,深明大义,当机立断道:“不错,你们快走,我来拖住蔚无瑕!”
思酒惊愕道:“青前辈,您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青天豪迈一笑,道:“我做了青衫殿一辈子的殿主,他们听了我一辈子的话,我怎能此刻舍他们而去?况且,”青天神色转为冷峻,“蔚无瑕骗我妻,伤我女,这笔账,我是该和他好好算算了!你们快走吧,不要让蔚无瑕的狼子野心得逞!全武林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
青天情真意切,殷殷嘱咐,花思酒等人心中明白,他们身负着不让蔚无瑕奸计得逞的重大使命,实在不容有失,花思酒心下一横,将醉生背在背上,东风销魂将花谣抱在怀中,薄愿醒背着完颜宓,乌相思、凉梦死跟在一边,这八人武功俱出人之上,其中更有销魂、愿醒二皇,端的是强势无比,更有何人能阻拦他们逃脱?只是可惜双拳难敌四手,他八人武功再高,也难打过销魂殿的千军万马!但如果只是逃脱的话,却是绰绰有余了。
蔚无瑕眼见这八人左冲右突,无人可当,竟是要脱围而去,他数年的筹谋机算、耗费了无数心血的成果,全在今日呈现,怎能容这八人逃脱?
早有一名销魂殿弟子将蔚无瑕的武器呈上来,蔚无瑕接过武器,双手相交,火花四溅,原来是一对银锤!蔚无瑕抡满银锤,眼看银锤沉重,去势凌厉,就要砸上夏醉生的背心!
就在这时,一个青影突然跃出,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那身影一刀横出,已拦住了蔚无瑕的双锤!那青影不是别人,正是青天!
青天拦在蔚无瑕身前,背对着八人,头也不回地道:“走!”
原来青天已决意牺牲自己,拖住蔚无瑕,为八人争取逃脱的时间,也许也是为天下苍生,争取最后的希望。
八人得青天相助,松了口气,凉梦死踢开了横在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八人身上肩负着武林最后的希望,不得不立即离去,众人向青天看了一眼,心知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青天,心中百感交集。八人收回目光,终于不再回头,绝尘而去。
这边青天手持焰魄断刃,拦在蔚无瑕身前。蔚无瑕被这一拦,已失去了阻截八人的最佳时机,心知今日再无机会抓住八人,这八人本领非凡,一旦逃去将成为自己图谋大计中最大的变数,多年心血可能就被青天所毁,心中恨极,双锤一摆,冷冷道:“青天,你我纠缠多年,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青天哈哈大笑,伸手拭去嘴角的一丝血迹,道:“正有此意!”他的焰魄刀已被东风销魂砍为两段,胸口又受了东风销魂一击,贪嗔痴恨水的效力虽已褪去,但内力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他刚刚虽然用焰魄断刃拦住了蔚无瑕的双锤,但,蔚无瑕乃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一击直是非同小可,青天接了他的一锤,虽勉强站定,但五脏六腑都受了内伤,嘴角因此流血;蔚无瑕明明见到他身受重伤,却偏偏要今日决一死战,实在是卑鄙已极,不公平已极!
虽然蔚无瑕乃是天下第一高手,青天无论如何也赢不过他,但青天毕竟是江湖第一魔教青衫殿的殿主,一身焰魄功非同小可,绝对算得上是天下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若是他没有受伤,蔚无瑕要想打败他,或许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乃至身受重伤的代价!
“喝!”青天手持焰魄断刃,气势如虹地向蔚无瑕冲去,仿佛他手中持着的,是未曾断裂、闪着火焰的焰魄刀;仿佛他仍是那个豪气干云、未曾受伤的青衫殿主,他的眼睛里闪着光芒,那是坚定、勇气、充满信念的光,他一往无前,仿佛相信他无往不利,直冲到了蔚无瑕面前!
青天虽身受重伤,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退缩,他还是那个视千万人如无物的大英雄!
青天大喝一声,一刀向蔚无瑕腰部砍去!蔚无瑕双锤一架,“当”的一声,挡住青天的焰魄断刃,他猛一运力,双锤向上一起,他是从下往上运力,最难使力,可蔚无瑕劲力激荡之下,只听“当”的一声,青天的焰魄刀竟被直接弹飞,深深地插在了地上!青天焰魄刀脱手,整个人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跌到地上,青天反应也是极快,立即伸出中指在地上轻轻一点,借着这一点之势稳住了身子,而就在这时,在青天身子尚且腾在空中,还未完全站起之时,蔚无瑕的一双银锤竟向青天胸口重重击落!此刻青天将起未起,身在半空,毫无躲避腾挪的空间,蔚无瑕果真好心计,好手段,好厚脸皮!
青天眼见蔚无瑕一双银锤锤向自己要害,若是未受伤的自己,怎会在一招之内就被蔚无瑕逼得跌倒在地?纵然跌倒在地,总也还有十种办法不动声色地站起来,可是现在,自己几如一只长了獠牙的羔羊,獠牙虽在,奈何身如羔羊,不堪一击!
青天此刻避无可避,只得伸右手到胸前一挡,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传来钝器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蔚无瑕的一双银锤,重重地锤在了青天的手上、胸上!蔚无瑕将双锤提起,青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那嘶鸣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蔚无瑕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锤底,只见上面粘连着一层皮肉,青天一只右手已被锤得粉碎,血肉连结着碎骨,已经看不出是手的形状,肉屑四溅,青天胸口原本被东风销魂斩出的剑伤已经完全看不出,胸前一片血肉模糊,狰狞可怖,血肉翻成奇怪的形状,白色的肋骨深深地扎了出来。
青天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鲜血却涌满了他的口腔,令他说不出话,蔚无瑕得意洋洋地站在青天身前,一脚向青天踹去,销魂殿众全都悲愤不已,喊道:“殿主!”俱不忍见到自己尊若天神的殿主被这无耻小人如此折辱!
蔚无瑕正在得意洋洋之际,忽觉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那疼痛立即又转换为万分的麻痒,他虽狠毒阴险,却是个软骨头,立时便承受不住,跪倒在地,看来恰像是在向青天下跪忏悔!
蔚无瑕一瞥眼间,见青天手中攥着一根碧玉发簪,那发簪通体碧莹,如春竹般翠得清澈发亮,顶端环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竹叶青蛇,正是竹叶青蛇发簪!
蔚无瑕立刻知道自己中了剧毒,全身如有千只毒蛇缠绕,万只蚂蚁啃咬,心脏中间一点剧痛,他痛得满头大汗,几乎要说不出话,只是以眼神示意老实将军诗宰伸手到自己怀中。
诗宰见殿主脸色剧变,举止大异,也是吓了一跳,急忙照蔚无瑕吩咐伸手到他怀中,掏出一堆东西来:他每掏出一样,蔚无瑕都是看都不看,唯有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瓶时,蔚无瑕紧盯不放,眼睛眨都不眨。诗宰忙将小瓶打开,只见瓶中乃是石榴一般深红粘稠的液体,忙喂蔚无瑕喝下。
蔚无瑕“咕噜咕噜”,嘴唇碰着瓶口便紧紧吸住不放,直将整瓶液体饮尽还伸舌舔了一圈才罢休,此刻方觉身上的麻痒渐渐褪去,心脏如要麻痹一样的刺痛也逐渐消去,方才狠狠道:“落雪这贱人,竟将青蛇发簪也与了你?”
青天吐出一大口鲜血在地,冷笑道:“蔚……蔚无瑕,你没想到吧?这,这青蛇发簪……本是你的东西,你将它与了落雪,令,令她用此发簪……刺我,要挟……我,可,可你没想到,落雪反而……反而,将它与了我……怎么样,中了自己配的……配的万蜜蛇毒,感觉……何如?”
蔚无瑕恨恨道:“落雪竟连青蛇发簪里藏着万蜜蛇毒的事都告诉了你……哼哼,那也没有什么,我有解药在手,况且,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我从不在乎死人的话。”
青天艰难地微笑道:“蔚无瑕,你别得意……就算……我死了,只要……只要那八人没有死,你的春秋大梦就无法……”
蔚无瑕脸色扭曲,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青天却不再理蔚无瑕,他的眼光飘渺而空逸,虽然注视着天空,却好像在看着什么别的事物,他的神情忽然变得甜蜜而痛楚,喃喃道:“落雪……我……我,可以……再见到你么?”青天说完,他那双黑亮的、豪气的、深情的眼眸,永远地闭上了!
“殿主!”青衫殿众心中悲愤,纷纷大喊那个他们尊敬了一辈子的名字,那个身形削瘦、却永远可靠的人,却永远不会回应了!
纵横江湖数十载、叱咤风云、江湖第一魔教青衫殿的殿主、江湖第一美人的丈夫,一代枭雄青天就此逝去!
他的去世,是否意味着江湖新的传说,将由新的一辈来抒写?
蔚无瑕心知青天在临死之前还摆了自己一道,自己所中的万蜜蛇毒,毒性非常,即便自己有解药,十天之内,内力也难以完全恢复。
在将来自己与有愿盟的终极决战中,这蛇毒会不会成为自己致命的绊脚石?!
蔚无瑕深思着,忽然一挥手,道:“所有人,不准休息!所有销魂殿弟子,分为三队:第一队:展开对整个小岛的巡逻,寻找逃脱的八人逆贼,找到后迅速报我,不许打草惊蛇!第二队:搜寻整个小岛,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哪怕刮地三尺,务必赶在逆贼前头找到无愿草!第三队:给我看好了青衫殿、十二夜楼之人,每日都喂他们喝饱了贪嗔痴恨水,绝不能放跑了一人!若有人懈怠命令,诗宰,你不用报我,立斩无赦!”
第八十五章 英雄与凡人
八人逃出销魂殿的包围圈后,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奔行许久,前面忽然再无去路,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流淌的火红色花海,那燃烧似的赤红直要烧到人的眼底去,醉生不由惊呼道:“落魂花阵!”众人眉头紧皱,他们都曾听过落魂花之名,此花花开如烈焰,花落如斩首,剧毒无比,见血封喉,一旦踏入其中,再难出来;前有魂阵,后有追兵,难道他们今日,再难逃脱?
薄愿醒正沉吟间,忽见路旁有一株古树,足可八人环抱,此树极大,树冠上却只零星几朵粉花,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掠到树前,轻轻敲击树干,敲到一处觉得其声甚空,便运内力伸掌一拍,只听“砰”的一声,树皮应声碎裂,露出里面深深一个洞来。众人借着漏进去的阳光看那树洞时,原来这株巨型合欢花树早已腐朽,树干内里已被蛀空,里面空间之大,足可容纳七八人在内休憩,甚至还可摆上一张小几,几盏茶水。
八人大喜过望,均赞薄愿醒聪敏过人,于是八人挨个进入树洞中躲了起来。
唯有夏醉生心中略为难过,想道:思酒哥哥看不见,若是他眼睛能看见,他一定也能想到。
诗宰率着销魂殿弟子追到时,只见前方是一片烈焰般的落魂花海,八人却不见踪影。
一名销魂殿弟子禀告道:“将军,这八人一定是躲进了落魂花阵中!落魂花剧毒无比,见血封喉,花阵迷幻,一旦进入,有去无回!这八人一定会死在落魂花阵中,无需我们再追了!”
诗宰注视着如火焰般盛开的落魂花瓣,沉思道:“未必。”
那名弟子焦急道:“落魂花阵奥妙无比,有进无出,古往今来,除了养有青鸟的青衫魔殿之人,从未听说过有人能进了落魂花阵后还能全身而退!”
诗宰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谁说我们要进落魂花阵了?”
那名年轻弟子不解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诗宰道:“你们抬头看看路旁这株合欢花树,觉得如何?”
那名弟子抬起头来,只见这株巨型合欢树上零星挂着几朵蔫花,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叫道:“弟子知道了!这株合欢树树干甚粗,却几乎枯萎,内里可能早就腐朽殆尽,正是逆贼躲藏的好地方!弟子们这就冲进去!”
诗宰慢条斯理地道:“说你笨,你还真笨。我们捡许多柴火来堆在树下,一把火点了烧个干净,岂不不费吹灰之力?”
那名弟子一拍脑门,道:“将军说得是。”立即便带着殿中弟子拾了许多木柴堆在树下点燃,只见一片跃跃火光,冲天而起,映在众人瞳孔之中,甚至将落魂花的颜色,也比了下去。
那火焰燃烧许久,直将合欢树树干烧得黝黑一片,树干之中还是毫无动静。
诗宰抽过身旁一名弟子的佩剑,随手一掷,只听“呼啦”一声,长剑中处,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树洞来,火焰立即卷了进去,树洞中红光一片。众人只听得火焰劈啪作响,却再没别的声音。
诗宰若有所思地道:“看来,他们真躲进落魂花阵了,那可没法子了。只能回去禀告殿主,再行定夺了。”
销魂殿众一行人慢慢远去,只见落魂花海,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那人巧笑倩兮,吐舌道:“幸好我们躲入了落魂花海中,不然此刻岂不是化为了一团焦炭?”
花思酒道:“销魂殿三大将虽被我方杀了两人,但这三人纵横江湖数载,绝非浪得虚名。我想愿醒皇看到合欢树会想到的事,老实将军可能也会想到,于是劝大家躲入落魂花海中。这还要多亏醉儿有一只青无泪留给她的青鸟,否则我们即便进来了落魂花海,也无法再出去了。”
夏醉生道:“无泪姐姐被冰封后,她养的青鸟便一直追随着我,甚至跟着我飞来了无愿村。这些暂且不提。现在当务之急,是救花谣姐姐的性命!”
花谣躺在东风销魂怀中,面如金纸,双眸紧闭,全凭一颗碧落丹吊着性命,如若再找不到方法医治,便会一命呜呼,神仙难救了!
东风销魂的声音冷得像冰:“如何救她,乌相思?”
东风销魂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可乌相思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若不是东风销魂顾及花谣的伤势不敢稍动,他此刻一定会紧紧掐住自己的脖子逼问答案!乌相思既然知道心弦的由来,那么这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知道如何拯救以心为弦之人,一定就是乌相思!
乌相思缓缓道:“琴者如肯舍己为人,以心为弦,当可弹出涤人心魄、摒绝痴念的仙乐,与此同时,此法消耗灵智过甚,琴者会心力交瘁而死。以心为弦者几乎无法可救,因为人的心只有一颗,若以其为弦,弦终会磨损,琴弦可以更换,心弦却无法再补充;除非这世上有一个人,愿意以心换心,以命换命!但世上又有哪个人傻到愿意为别人献出自己的心呢?因此,琴者一旦以心为弦,便被视为必死无疑。”
东风销魂毫不迟疑地道:“怎么做?”
乌相思闻言大惊,东风销魂一向话少,他问怎么做,意思就是问怎么做才能以心换心,以命换命,他甚至都没问问这样做的代价,那即是说,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乌相思心中感叹,想道:若是花大哥和花谣姑娘一样受此重伤,我愿意为他付出性命么?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唉,可他却未必愿意我为他付出性命。他满心满意地,只惦记着他的醉儿妹妹。醉儿妹妹虽然笨,人却是那么善良,又漂亮得像仙子一样,我真是难以及得上她万一了……
乌相思想到这,赶忙收回心神,道:“人的心共有五片,分别为仁心、义心、智心、信心、爱心。还好花谣姑娘并未弹尽心曲,心弦未完全磨损,只损去了两片心。但人最少要有四片心才能活下去。花谣姑娘只剩三片心,那是命不久矣了。我曾在古书中习过一禁曲,名为《溯回》,有偷龙转凤、移花接木之妙,若我弹奏此曲时,销魂皇与花谣姑娘双手相抵,销魂皇将内力输入花谣姑娘体内的同时,若是销魂皇与花谣的灵识能完全跟上乐曲的节奏,那么乐曲就会像一座架在二人心间的桥梁一样,销魂皇便能以自己的心修补花谣的心,销魂皇有五片心,花谣有三片心,二人若是共享,一人各得四片心,花谣姑娘便能保全性命。但,心乃是一个人固元之本,以心补心更是逆天之举,若如此做,你不仅会损去一片心,销魂皇,你还将因为修为大减,再也无法‘人剑合一’了!除此之外,你逆天而行,更要付出十年的寿命为代价!
但,花谣姑娘进入彼岸门时,已将自己的性命押给了守门人:从她跨进彼岸门的那一刻起,无论她能否达成自己的愿望,三个月后,她都将献上自己的性命!如今,花谣姑娘进入无愿村已经两个月了,也就是说,愿醒皇,即使你甘愿付出自己十年的寿命,修补花谣姑娘的心,渡过此劫,她也只能再活一个月了!”
东风销魂仍是面无表情地道:“怎么做?”
乌相思震撼难言,良久方道:“以自己十年寿命,换她一个月,值么?”
东风销魂轻轻道:“如果可以,我愿将我剩下的几十年寿命,也拿来交换,也这个换法就成。相思姑娘,你可有办法?”
乌相思摇头道:“我只知道如何修补她的心弦,她与彼岸门的守门人达成的约定,我一个小小乐师,怎能干涉?”
东风销魂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薄愿醒道:“销魂皇,你剑术天下第一,已突破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而可以达到这种境界的剑客万中无一,你做到了多少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是何等意气风发,要与我决战,如今,为了花谣姑娘多活一个月,你竟甘愿放弃自己毕生的梦想么?你我同为二皇,虽久未谋面,我却自认很了解你,你不是只追求武功上的不断突破,生平但求一败么?销魂!花谣不过是一个第二的乐师,连进入无愿村都不易,若是一个人发出的光芒太过微弱,只能会被黑暗吞噬。以销魂皇的多年修为和十年寿命,只换她多活一个月,你不觉得太过不值么?”
东风销魂静静道:“英雄的命是命,凡人的命便不是命么?何况,在我心中,她就是我的英雄。”
第八十六章 值与不值
乌相思知道东风销魂决心已定,别人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她解下七弦琴,放在膝上,神情专注,纤手轻弹,琴弦“铮”的一响,道:“愿醒皇,我要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弹奏《溯回》之曲了,请你与花谣姑娘双掌相抵,随着琴音的节奏将内力输给花谣姑娘。切记:不可将内力输得太快太急,花谣的心已破碎,心力极为脆弱,她虽然需要内力来培根固元,养护周天血脉,但若内力输得过快,身体来不及吸收,内力便会在她的血液中暴走,导致经脉大乱,那时不但修补不好花谣的心,还会令她立即暴毙!《溯回》曲调悲伤哀凉,讲述的是一个人面对两难选择时的心境。愿醒皇,当我弹奏之时,你和花谣姑娘要全心浸在琴音之中,跟上琴音的节奏,那时琴音便会成为搭在你二位心脏上的桥梁,你要跟随琴音的指引,便能将心分给花谣姑娘一片,助她渡过此劫。”
东风销魂道:“明白。”他扶着花谣坐在他身前,伸出双掌与花谣相抵。乌相思纤手一动,手指舞若流光,直让人眼花缭乱,音符如行云流水般从她手下泻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那美妙的琴音之中。
东风销魂掌中内力缓缓流泻,觉得掌心相抵处随着琴音婉转愈加滚烫,自己已全心全意沉浸在琴音之中,仿佛来到了一个白茫茫的境界,忽然“滴答”一声,像是一滴水滴了下来,整个世界变得清楚明澈,只见前方似乎卧着一个人,东风销魂不由向她走了过去。
东风销魂走到那人身前,只见那人面容娇艳,正是花谣。东风销魂下意识地想要抱起她,却觉手中触感粗糙,花谣竟如一片枯叶,简直要破碎开来。东风销魂不敢用力,只好轻轻拥住了她。东风销魂一拥住她,只觉心脏如要麻痹一般传来一阵痛楚压抑的感觉,原来花谣心中埋藏着许多痛苦的回忆,令她的心疲惫不已。东风销魂心中心疼,不知该如何做,只好仍是拥着她。
乐曲渐渐弹至高潮,东风销魂额头沁出细细的汗,在那个世界中,他仍是温柔地拥着花谣,像是每日他在舞剑时那样,他做事从来认真,这次,却尤是他有生以来最认真的一次。在东风销魂的怀中,花谣渐渐像一枝成活的花枝,缓缓恢复了生机。
就在乌相思一曲即将结束,花谣即将完全复苏之际,落魂花海外,却传来了人声。
只听一人冷冷道:“到处都找不到逆贼,殿主判断,这八人只能躲进了落魂花阵。殿主已将从青衫殿人手中夺来的青鸟分发给了我们,就不怕进入落魂花阵后出不来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兵分四路,搜寻落魂花海,捉拿逆贼!”
那人声音冷澈,正是销魂殿三大将之一——老实将军诗宰!诗宰说完,便率着一路人马身先士卒,向北而去,没入了落魂花海之中。
销魂殿弟子见主帅如此英勇,都是热血沸腾,全都奋不顾身地冲进了花海!
东风销魂他们正在花海之南。
耳听得脚踏在土地之上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销魂殿弟子已经走到了距八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拨开面前的花丛,一切,就完了。
醉生心脏“咚咚”直跳,不由咽了口唾沫,薄愿醒向众人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先下手为强!此刻乌相思的《溯回》已弹奏至最后一章,眼看花谣的心就要修补完毕,但此刻二人,却偏偏不能受到任何打扰!花谣此刻极其脆弱,一旦被外界干扰,不但她的心修补不成,东风销魂的心也会和她一起坍塌!
眼看一只手已经伸了进来,那只手正要拨开面前的花丛,醉生甚至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碎裂声,像是有人踏断花枝的声音。
“他们在那边!快追!”不知谁喊了一声,那只手停了一下,终于收回了花丛之后。
醉生暗叫一声“好险”,看向东风销魂与花谣时,只见他们完全不为所动,花谣脸上渐渐有了颜色,“铮”的一声,乌相思一曲既罢,东风销魂垂下双手,花谣“刷”的一声,睁开了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东风销魂苍白至极的脸。
众人一望便知,花谣的命,已保住了!
东风销魂终于以自己的一片心,数年的修为,十年的寿命为代价,来挽回花谣一个月的性命!
花谣在将自己四分之一的血给了东风销魂,又以心为弦弹奏琴音时,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如今竟然未死,东风销魂又如此模样,已猜到了五六分,只是她没想到,东风销魂付出的,究竟是什么样惨痛的代价!
花谣捧起东风销魂的脸,他的脸色惨白,却向她勉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花谣的心里钝钝地疼,一阵酸意蔓上眼眶,她的眼睛里晶莹闪烁,道:“销魂,你好傻!我早已告诉过你,我只剩一个月的寿命,你又何必救我?一个月而已,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东风销魂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对我来说,那是天和地的区别。”
听到东风销魂的回答,花谣带着泪笑了,她笑得凄美,如末日下最后一朵莲花。
后来,即使美人远去,故人散落,花谣那天充满悲伤与希冀的笑容,永远地留在了众人的记忆中,成为了永恒而最美的画面。
思酒道:“我刚刚向另一方向弹出了一枚石子,转移了销魂殿的注意力。但销魂殿人不傻,在那边一无所获后一定会再回来的,事不宜迟,我们需要尽快转移阵地!”
醉生道:“销魂殿人已在落魂花海的四面八方布下了兵力,我们究竟该藏到哪里呢?”
思酒道:“有一个地方,他们绝不会去再找的。”
醉生道:“哪?”
思酒道:“这个地方,他们曾经用火烧过,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醉生、完颜宓异口同声地道:“合欢树洞!”
思酒道:“不错!他们先前以为我们躲在树洞中,以火焚之;如今我们再躲进去,他们一定想不到!”
八人一想不错,于是悄无声息、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落魂花海,来到了合欢树前。
只见合欢树已被烧成一片废墟,树干焦黑,地上全是灰屑,八人进入树洞,又用一些枯枝树片掩住洞口。树洞里面却十分宽敞,树顶透下许多小孔,树底虽然积了厚厚一层黑灰,但若捡许多花瓣来铺上,却是再平坦舒适不过了。于是醉生、完颜宓捡了许多花瓣回来铺好,众人席地而坐,小小的树洞将众人封闭起来,竟奇异地给了八人安定之感,好像这层薄薄的树皮能保护他们似的。八人连日来遭逢大变,没有一刻休息,此刻虽然仍处在危机之中,但似乎终于能喘口气了。
无愿村中有许多奇花异果,醉生采了许多来,众人吃了,便都围坐在树洞之中休息。
思酒道:“无愿草就在这座小岛之上,如今十二夜楼、青衫殿人均被销魂殿俘虏,蔚无瑕狼子野心,如果他夺得了无愿草,成为武林至尊,一定会使天下生灵涂炭,善恶颠倒,武林也将一蹶不振!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抢先销魂殿一步,夺得无愿草!明日开始,我们便两人一组,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头搜寻无愿草。花谣,销魂皇,你们二位伤势如何?明天能行动么?如果伤势未复,可在此休息,我和十二楼主可单独行动,弥补空缺。”
花谣与东风销魂对视一眼,均道:“无妨。”
花谣道:“我今晚稍作休息即可,不可误了大事。无论我们中的任何人找到无愿草,也比被蔚无瑕那个卑鄙小人夺到,要强得多。”
思酒点头道:“如此甚好。两人一组,可互相照应,你二人伤势未复,明天搜寻无愿草时量力而行即可。我和薄愿醒会尽量走远些。销魂殿在搜寻无愿草的同时,也布下了天罗地网在搜寻我们。明日我们搜寻无愿草时,既要格外留意一些异常之处,尤其是微小的细节,也要注意躲避销魂殿,千万别碰到他们。如若运气不好,遇到了他们,千万不要与其正面相抗,避其锋芒,逃之夭夭才是上策。记住,我们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抢先找到无愿草!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一定要保全性命,甚至舍弃自尊和骄傲!今晚,”思酒的声音变得柔和下来:“大家都很累了,今晚好好休息罢。”
八人确实都累了,纷纷卧了下来。思酒却盘膝坐在洞口,微微闭目。
第八十七章 你的愿望我的愿望
醉生蹭到他身边躺下,低声道:“思酒哥哥,难道你不累么?还不睡呀?”她亮晶晶的眼睛仰视着思酒,像是漫天的星辰。
思酒将手放在地面上,慢慢摸索到醉生柔软的发丝,他顺着发丝揉了揉醉生的头,哄她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醉生噘了噘小嘴,道:“噢,我知道了,你怕销魂殿万一来偷袭,如果我们都睡着可就全军覆没了,所以你来当守卫,是不是?”
思酒笑而不语,只是道:“你最爱睡觉了,如果今天睡不饱明天可没精神找无愿草,快睡吧。”
醉生撒娇道:“你不睡我也不睡。”
漫天的星光从树顶之上漏下来,醉生映着星光的瞳仁明亮热烈,思酒看不见,但在这一刻,醉生甜美的声音像是味道鲜美的河豚一样蛊惑着他,思酒心头闪过一丝不妥,却还是身不由己地俯下身去。
醉生眼看着思酒一张倒着的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睁大了眼睛,眼看花思酒就要得偿所愿,那张俊脸却于此刻停了下来。
思酒直起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低声道:“抱歉,我……”
醉生仰着头,她隐隐觉得有一件她很期待却未能发生的事落空了,不过她性子粗糙,摇摇头将这个模模糊糊的念头甩出去,道:“思酒哥哥,等我们找到无愿草,离开了无愿村,那时你想做些什么呢?”
思酒勉强回神,道:“我本为迷茫之人,没有什么追求与爱好。等我们离开无愿村,我便和以前一样,闲散度日就好啦。”
醉生嘟嘴道:“就你一个人麽?”
思酒微笑道:“自然不是。我们初遇之时,你不是很喜欢我的胭脂兽么?那时我怕胭脂兽性情倔强,误伤了你;待我们离开了无愿村,我便将胭脂兽送给你,我们大草原有个传说,若是勇敢的勇士不怕饿狼,在夜晚骑马到草原上,便能得到草原神爱的祝福。醉儿,你怕不怕饿狼?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保护你的。等离开了这,我们就一起到我们那的草原上骑马,漫步,你说好不好?”
醉生红着脸,低低地“嗯”了一声,她的眼光穿过树顶的小洞,凝视着被小洞割成圆圆一方的夜空,璀璨的星星如湖水般涌动,带着清润的夏日香气,她似乎听到蹄声得得,眼前浮现出她和思酒哥哥骑着胭脂兽,在大草原上奔驰,天地开阔,乾坤清朗,少女笑语盈盈,少年俊眉修目,意气风发,那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啊。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醉生的幻想:“好美的愿望啊!相思姐姐,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呀?”那声音的主人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得意地笑笑,原来是完颜宓。
乌相思突然被完颜宓问到,只得勉强笑笑,道:“此番进入无愿村,我认识了你们,认识了花谣姑娘,能和她一起切磋琴艺,更弹奏了天下第一曲《霓裳羽衣曲》,无论我能否得到无愿草,都已经很满足了。离开无愿村后,我别无长处,只有云游四海,卖艺为生罢了。若是花公子不嫌弃,我但愿常常为你二人弹琴。”
思酒笑道:“那如何敢当?乌姑娘一曲,可令百鸟来贺,百花齐放,在下偶尔能听上一曲,便是三生有幸了。”
乌相思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若真的愿意听,我就是天天弹给你听,十指流血我也甘愿。”
思酒感她话中情真意切,心中一动,却是不发一言。乌相思若是对他有这番心意,他很感激,他只当相思是最好的朋友,就如看待完颜宓、花谣、东风销魂一样,恐怕是一生都无法回应这份心意了。
花谣插话道:“若我拿到了无愿草,杀了蔚无瑕和狗皇帝,报仇雪恨后,那时,我还有一个月的性命,我要喝最烈的酒,骑最好的马,逛郎君最俊俏的小倌,我要弥补我即将失去的所有时光,和生命。”
花谣淡淡地笑了:“我一直都只为报仇活着,好久,我都没看过澄净的夜空,我都快忘了,空气中风的味道。若是报了仇,我要为自己活一次,我要做很多从未做过的事,假如,我在剩下的一个月里,把剩下一辈子的事情都做完,那我是不是就相当于,活了整整一辈子?”
众人听着花谣说话,心中都是一阵心酸,面上却不流露出来,醉生勉强笑道:“是啊,花谣姐姐一直活得像璀璨的烟火,只要见过你的人,就无法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去。”
“烟火……么?”花谣若有所思地道,目光凝视着某处,却像是越过了那里在凝视着更远的地方,“璀璨耀眼,却转瞬即逝,确实和我很像。”
醉生急忙笨拙地解释道:“花谣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你……也许有办法……”
花谣打断醉生的话,道:“东风销魂,那时,你可愿陪着我度过,我最后的一个月时光?”
东风销魂道:“可。不能逛小倌。”
花谣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又问道:“销魂,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东风销魂淡淡道:“对不起,若是我得到无愿草,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你活下去。不是活一个月,而是一千二百个月。”
花谣心中震撼。她明白东风销魂说抱歉的原因。
她早已将这条性命抵押在守门人那里。换言之,她已是个死人了。她之所以还活着的全部理由,就是为全家报仇。
但,无愿草只能实现任何一个愿望。
她若是用无愿草报了仇,她也该兑现对守门人的承诺,坦然赴死。
东风销魂却说要让她活下去。
他说对不起。
他是要用无愿草留下自己的性命。他是要自己一辈子背负着无法报仇的遗憾、无力改变命运的绝望地活下去。
即使如此,他也要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他说对不起。
完颜宓打断了花谣脑中的惊涛骇浪,问道:“薄大哥,你有什么愿望呢?”
薄愿醒道:“若是拿到无愿草,杀了昏君,我的生平愿已了。我有一个深爱的人,可她的眼睛一直只看着别人,她虽然是个笨蛋,我自负聪明,可即使我放下骄傲,用尽手段,也没办法令这个笨蛋回头看一看我。这个笨蛋脑筋虽然笨,却是一根筋,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变。可笑的是,我连她的这一点都喜欢。如果她知道,她一句话就能让我匍匐在她脚边,如果她要看看我的心,我也会立刻将我的心剖出来给她,只要她高兴;如果她知道她有这样的魔力,竟可以凭借她蹩脚的美貌和笨拙的言行,号令无愿村的二皇之一,一定会得意洋洋地在我面前炫耀罢。可是,即使她有这样的权利,她都不愿意这样做。既然如此,我一辈子都不会让她知道,她曾可以主宰一个男子的生死。这也许,是我作为愿醒皇,最后的骄傲。”
八人中有人猜到他说的是谁,有人仍懵懵懂懂,醉生心中迷迷糊糊,一颗心砰砰而跳,轻声道:“那你会对她怎么样呢?”
薄愿醒闻言,狂声大笑,道:“不是我会对她怎么样,是她会对我怎么样!她自然,是对我不屑一顾的。”薄愿醒说到这,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
乌相思与他同是天涯沦落人,见他如此,就是见到自己如此,不忍道:“那你离开无愿村后,有什么打算呢?”
薄愿醒淡淡收回目光,道:“得不到她,我所能追求的,只有权力。我会将天香楼发扬光大,成为武林盟主。”
醉生道:“那很不错啊。十二楼主,你呢?”
凉梦死听她不叫自己阿凉,反而客气称自己为十二楼主,心中难过,淡淡道:“我不过是个无名之辈,从来便没有人将我放在心上,即使为一个人付出生命又如何,她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恐怕早已将我忘了。我不过机缘巧合做了楼主,那也没有什么。我的愿望,恐怕无愿草也无法帮我实现。我想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即使身边危机四伏,她却永远护在我的身前。而现在,我想告诉她,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她了。”
完颜宓道:“那离开无愿村后,你想做些什么呢?”
凉梦死道:“我想做的事情,恐怕这一生都难以做到。所以,离开无愿村后,我愿辞去十二夜楼楼主之位,隐姓埋名,做回我的老本行,平平淡淡,了此一生。”他睫毛忽闪,如一把整齐的刷子,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将他的神情遮住。
第八十八章 归来无泪
醉生忽然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只觉手上一阵冰凉,凉梦死的肌肤跟他的名字一般,凉得如秋叶上的寒霜,她打了个哆嗦,认真盯着他的眼睛。
凉梦死被醉生逼得无处可躲,只好直视着醉生的眼睛,低声道:“你要干什么?”
醉生凝视着他的眼睛,道:“阿凉,你不是无名之辈,你有名字,你叫阿凉,你叫我记得你姓名,你看,我记得啊。这世上一定有人将你放在心上,那个你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人,她一定深深地记得你。阿凉,你是个好孩子,你可以保护别人了。阿凉,在我狼狈的时候,你曾经帮过我,你是个很善良的人,我将你放在心上,我在乎你,在乎你的感受。所以,不要再这样说自己,好么?”
凉梦死吃惊地听着,他的神情从震惊、不可思议转为无可奈何、感叹,他抓住醉生的手,将醉生的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开,低声道:“夏醉生果然是夏醉生,只有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输了,再一次,输给了你。”
醉生迷茫道:“再一次?阿凉,你之前输给过我?”
凉梦死放开她的手,道:“没什么,你听错了。”
醉生不以为意,笑盈盈地道:“对了,阿凉,我们七个在水晶宫的时候,成立了一个联盟,名字叫做有愿盟,基于你人品端方,武功高强,现在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不知你是否愿意?顺便一提,我可是有愿盟的盟主噢,能被盟主亲自邀请,荣幸吧!”
思酒等人皆是微笑不语,他们什么时候设过盟主了?且随她闹去吧。
凉梦死道:“有愿盟?这名字倒是有趣,既然盟主亲自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乌相思微笑道:“欢迎,欢迎!如此,我们有愿盟便有八个人了。”于是众人皆拍手称妙。
思酒道:“不早了,大家快休息吧,明一早还要找无愿草呢。”
于是大家都休息不提。
醉生忽然坐起身来,凑到思酒耳边,道:“思酒哥哥,明天我俩一路找寻无愿草好不好?”
思酒笑着道:“好。”
醉生道:“思酒哥哥,当初在无泪岛上,寒潮来袭,将无泪姐姐冻在了岛上,我和丹心却乘着无泪姐姐的青鸟离开了无泪岛。那时无泪姐姐曾说,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再见面的时候,她会等着我的答案。如今我已知道明一弑与她误会重重,明一弑是由于落雪夫人的请求才杀了她,他是真心地爱着无泪姐姐。不知何时我才能再见到无泪姐姐呢?等到我们离开无愿村,就一起去找无泪姐姐好不好?我想若是告诉姐姐这个消息,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思酒道:“极是。因着无泪姑娘给你的《霓裳羽衣曲》,我们才能找到小岛上来,确实应该回报人家。”
醉生见思酒答应,开心地躺在他身边,她本想陪着思酒一起守夜,可她实在太困了,竟不知不觉枕着思酒的腿睡着了。
思酒听她睡着,轻轻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盖上,忽得出了神,在心中想象起醉生睡着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印证心中的猜想,摸摸醉生的脸。思酒的手停在她的脸上,又缩了回去,只是轻揉她柔软的发梢,一阵好闻的香气闯进他的鼻端,不知是醉生洗发用的草木灰香气,还是醉生的女儿体香。思酒勉强抑制心神,默念武功心法,一夜无话。
二十六章归来无泪可沾巾
第二日众人醒来之时,阳光已透过树顶倾泻下来。
醉生揉揉眼睛,睁开眼,发觉自己枕在思酒腿上,连忙起身,身上披着的思酒的衣衫滑落在地,思酒感觉到自己的衣衫落到地上,也并不捡起。
醉生急忙捡起衣衫,窘道:“我……怎么睡着了……说好要陪你……”
思酒接过自己的外衫,微笑道:“没什么,睡饱了今日才有精神。我们今日便兵分四路,寻找无愿草吧。”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两人一组,起身出了树洞,只有思酒坐在原地不动。
醉生奇道:“思酒哥哥,你怎么还不起来呀?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今日在树洞休息吧?”
思酒脸上一红,轻轻道:“我不累。你等我一盏茶,我便和你出门。”醉生好奇地偏了偏脑袋,突然恍然大悟,道:“思酒哥哥,你不会是腿麻了起不了身吧?”
思酒被醉生说中,脸色更红了,只是不说话。
醉生歉疚道:“真对不起,这都是我的不是。”。
醉生果然等了思酒半盏茶的功夫,思酒腿上的麻痹感已经褪去,于是他二人终于最后一组,走出了树洞。
二人一路向北而行,细心搜寻着地上的奇花异卉,看看其中是否夹杂绿草。因为无愿村中并无一草一叶,到处长满的,是千娇百媚、各式各样的花朵,所以,只要在无愿村中看到一株绿草,那几乎就是无愿草无疑!
思酒在前而行,醉生跟在他身后,二人一路搜寻,看到觉得可疑的地方甚至会将这里的土都翻过来,掘地三尺,醉生笑道:“我们是要将无愿草的种子掘出来自己种一株么?”饿了,二人便摘路上的果子来吃,反正无愿村有的是植物;累了,就躺在树枝上歇一会儿。在寻找无愿草的过程中,二人也曾遇上过销魂殿弟子,靠着思酒的机警,二人要么事先避开,要么完美躲藏了起来。
眼看找了一整天,夕阳西下,二人还是一无所获。二人正犹豫要不要打道回府,面前却出现了一片紫薇树林。
浩荡清凉夏,十里紫薇花。
紫薇花开,乱红飘飘,积在地上的花瓣厚厚软软一层,足可没过醉生的脚踝。醉生抬头望去,只见紫薇花海之上,有一片断崖,那崖头极高极陡,此刻虽只笼着寥寥霞光,亦可想象到正午时分阳光全无阻碍地倾泻下来,断崖闪耀滚烫的样子。这片断崖应当就是无愿村最高的地方了。
那断崖之上,却长着一株极特别的花,它尚未盛开,只是含苞之姿,已是倾国倾城:它花色碧蓝,花瓣剔透晶莹,薄如蝉翼,明明是不动之态,却隐隐给人水光流转之感,如天空一块,如幽潭一汪,内里的红色蕊心隐隐可见,如碧湖之中燃烧着一团火焰。此花尚未盛放,其别树一帜之风,鲜艳妩媚之态,竟是举世无双,直令人目眩神迷,再也挪不开目光。无愿村中群芳荟萃,竟全都比不上这朵未开的花。如果花亦如美人,这朵花就是风华绝代、艳冠群芳的绝世美人。
醉生喃喃道:“这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花。”
醉生将见到的美景描述给思酒听,只是那断崖陡峭,要上去需要从极远的地方绕路,今日却是来不及了。二人无心感受美景,商议决定今日先搜寻紫薇树林,明日再绕路登崖。后来醉生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姹紫嫣红的紫薇花瓣纷扬而落,飘过二人的眉间、眼前,如果那时他俩不是匆忙忙地,而是停下脚步,留出一盏茶的时光,彼此相依,静静感受着十里紫薇香,温柔花间风,珍惜那片刻的静谧与澄澈,就像岁月静好一样,那该多好。那样当她回忆起二人的曾经时,就又多了一幅可以反复放映的美好画面。
可是啊,当时的他们怎会料到后来的结局,那时他们总以为自己还太年轻,还有很多时光可以浪费,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去做,他们的眼睛里盛着光芒,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腔孤勇,便足可忽略前路的黑凉。
当时的他们脚步太匆忙,以为他们还有无数个以后,很多个以后,便可以以后再做。
十里紫薇虽美,想在其中找到一株草,却是费劲得很了。
二人搜寻起紫薇花海。醉生想找到无愿草,替花谣实现愿望,因此搜寻得格外仔细,甚至连每一株紫薇树的树枝都要摇开寻找。无愿草又怎会长在树上?搜寻树上岂不是白费功夫?可醉生依然拨开每一株紫薇树的花枝,仔细察看着。她做事笨手笨脚,地上花瓣堆积,掩埋了原本的地面,她常常一脚踏空,甚至踏到荆棘之上;她粗心大意,又常常被尖锐的树枝划破了。十里紫薇林找了一半,她倒像是打了一场大仗,身上挂彩无数,醉生未告诉思酒,只是自己撑着。
紫薇林才走了一半,醉生已是筋疲力尽,但仍是咬牙坚持。思酒听着醉生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已猜到了七八分,他不由分说,忽然俯下身来,将醉生的双手环到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起身,便将醉生背了起来。
醉生脸上一红,知道思酒体贴自己疲累,但终觉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总像个累赘似的,道:“思酒哥哥,我自己能走,我自己走罢。”
醉生只听的一个低沉清润的声音从思酒的背上传到了自己耳中:“从前你也背着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那时你还威胁我不让你背便不走了,我不过也背你一次,你可比我轻得多啦,又算得了甚么?”
提到从前,醉生大觉不好意思,直嚷道:“好了好了,你背便是,从前的事便不要提啦。”
思酒将醉生背在背上,只觉醉生的衣袖丝丝缕缕,粗粝不平,竟是破了许多处,思酒聪明剔透,立即便猜到了原委,就要将醉生放下:“怎么衣袖全划破了?想必身上也划了不少伤口罢?我身上有红花跌打水,给你处理下伤口罢。”
醉生双手紧紧环住思酒的脖子,却是不肯下来,道:“那都是小事,不值一提;我们当务之急,是搜寻完紫薇花海,其他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罢。”
思酒微微皱眉不语,加快速度向前奔去。
第八十九章 设局
醉生坐在思酒背上,就如他的眼睛一般,指挥着他到各株紫薇树下,搜寻无愿草。思酒虽然眼睛看不见,生活经验、聪敏程度更不知比醉生高了多少,他反应极为迅捷,若是踩空,往往身子还未偏下去已踏出了下一步;思酒又折了一根紫薇树枝给醉生,用它来拨开挡眼的紫薇花;所以一连又走出了三里,二人还是毫发未伤。
眼看再走一段距离就要走出紫薇花林,夕阳几乎完全没入西山,只余一点微弱的光亮照亮前方。若是夕阳完全沉没,他们没了亮光,再想寻找无愿草,几乎是不可能了。他俩今日也没带火折子。醉生心中焦急,却只是默不作声地察看着每一株紫薇花树,想在今天就完成这个任务。
最后一株紫薇树独立在群树之外,树冠巨大的阴影在明暗之间隐没,醉生刚刚来得及看清那株紫薇树的模样:满树的紫薇花开得如火如荼,几乎逼开停在它面前的黑暗,正在这时,仿佛“啪”的一声,如同有人吹熄了蜡烛,夕阳完全隐入了山后,墨色翻滚,世间只余一片深沉如水的黑暗,连那最后一株骄傲的紫薇树,也看不见了。
思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照例等在紫薇树下,等着醉生察看。醉生只觉得心“突突”地跳,夕阳落山前的惊鸿一瞥,她似乎看到,这株紫薇花树的某处树枝之上,卧着一块巨大的阴影。
醉生低声道:“思酒哥哥,天色已黑,我现在甚么都看不见,只剩下最后一株紫薇树,我似乎看到树上卧着什么东西。我到树上察看下,你在树下等着我好么?”
本来思酒的武功比醉生高,有没有光对他来说没有区别,他是最佳的搜寻人选,但醉生隐隐有一种预感,一件足以影响她人生的大事,就要发生了。醉生在思酒的托举下爬上了紫薇树,她只觉指尖一阵冰凉,那树干上浸满了露水,竟比东风销魂的眼色还要凉上三分。
醉生摸索着站到了一枝分枝上,信手摸去,只觉满手柔软细腻,甜香阵阵,却是摸了满手的紫薇花,除此之外并无他物。醉生这里没找到,便继续向上攀去,仔细搜寻着每一枝分枝,直至攀到了最高处,只剩下最后一枝分枝没找了。醉生刚刚试探性地伸出一只脚踩在树枝上,那树枝便颤颤巍巍,像是随时要折断似的,醉生抱着树干,她体力几乎耗尽,这处树枝又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是不能再继续搜寻了。何况,这最后的树枝上真的有自己看到的那块阴影么?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呢?
醉生已不抱希望,决意再尝试最后一次,她尽量伸手向树枝的方向一够,还是摸了满手的紫薇花瓣,花瓣柔软沁凉,醉生正失望地松开手时,心头忽然电光一闪:正是盛夏,紫薇花瓣为何会如此冰凉?
醉生左手抱着树干,右手极力向前探去,摸到的还是紫薇花瓣,只是触手沁凉。醉生心一横,松开左手,颤颤巍巍地站到了树枝之上。
醉生一点点向树枝尽头挪去,“咔嚓”“咔嚓”,细微的树枝碎裂声不断传来,树枝承受不住醉生的重量,已断开一小半了!醉生深呼吸闭上眼睛,不断对自己说:冷静!你要冷静!夏醉生!她小心翼翼地、极力地向前伸出手,突然触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东西。
醉生心头狂跳,只觉一颗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伸手细细摩挲,那东西冰凉湿润,将自己的手染得湿漉漉的,那是什么?!醉生顺着那轮廓摸去,只觉上半部分纤细,中间突出,向下则又收拢,醉生在脑海中描绘着那东西的形状,等到完全勾勒成型时不由被自己描绘出来的画面而震惊、紧张到头脑空白!
醉生震惊过后不由大喜过望,正考虑着如何将那块大家伙运下去,脚下忽然一阵摇晃,树枝的碎裂声愈来愈响,眼看她随时都有可能摔到地上!
危急关头,醉生急中生智,她双手一拦,将那块东西抱住,她记得旁边稍低处也有一枝分枝,正准备将树枝踏裂,借着这一踏之势,跳到那枝树枝上,正在这时,天突然亮了起来。
树下忽然出现了无数明晃晃的火把,将紫薇花林映得宛如白昼,醉生大吃一惊,微一愣神间只听“咔嚓”一声,树枝完全折断,醉生只觉脚下轻飘飘的,周围的景色都在飞速上升,她大叫一声,已抱着那东西直直坠了下去!
思酒听得树枝断裂之声,心知不好,只觉头上一阵强风扑下,风中带着丝丝寒意,他忙抢身掠到强风正下方,猿臂轻舒,使一招“流风回雪”,以柔和劲力带动周围空气流动,醉生被这股柔力托住,滴溜溜地在空中转了三圈,跌落下来的冲力终于化去,醉生只觉天旋地转,自己缓缓落了在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中,一阵清爽的香气萦绕鼻间,她的心也跟着缓缓落地,一颗心又烫贴又安稳,“嗒”的一声,断枝最后落了下来,打到了思酒的头,思酒轻轻“噫”了一声,却是笑了。
醉生挣开思酒的怀抱站好,只见四周的火把如星龙一般,照耀得紫薇花林一片光明,醉生顾不上周围,忙将眼睛向怀中的东西一瞟,正是一块巨大的坚冰。只见朦朦胧胧之中,冰块之下一片模糊的碧色,急切间却看不清楚,醉生将冰块移得稍微远些,仔细瞧去,只见冰块之中,冻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青色渐变望仙裙,闭着双目也无损她仙子般的容貌,只是注视着她,就好像鲜花漫天盛开,清风拂过脸颊,她双膝盘坐,手指放在琴弦之上,维持着弹琴的姿态,正是醉生苦觅不至、青衫殿的大小姐——修罗仙子青无泪!
醉生大喜过望,眼睛这才来得及向四周望上一望,无数双拿着火把的手臂将他们包围起来,那手臂上皆着红色衣袖,顺着手臂向下看去,只见这些人胸口皆纹着一个“魂”字,正是销魂殿!
醉生心下一沉,心中暗道运气不好,如果销魂殿晚到一刻,他们就可以救下青无泪离开了。醉生双手冻得冰凉,她用衣袖包裹住双手将青无泪揽在怀中,怀中冰凉蔓延至肌肤,在盛夏中竟觉到丝丝寒意。在四周火焰的高温中,冻住青无泪的冰也无半分融化。
一个人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踱了出来,他一身红衣耀如火焰,一头如墨发丝高高束起,用一根红绸系住,醉生觉得那脚步声“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踏在自己心上,他背着双手,销魂殿弟子执着火把簇拥在他身旁,他两鬓已白,面容却如少年般英俊。
醉生面上郑重,低声对思酒道:“思酒哥哥,我们找到无泪姐姐了,她被冻在冰块之中;而现在,我们被销魂殿包围了!”
思酒感觉到醉生怀中抱着东西,却没想到是被冰封住的青无泪;他听到无数脚步声渐渐将他们包围,没想到却是最坏的结果!
醉生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竟在无愿村中意外见到了了青无泪;忧的是在销魂殿的重重包围之中,他们能否带着被冰封的青无泪脱出重围?
无泪姐姐不是被冰封在无泪岛上,怎会出现在无愿村中?她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这些疑问,醉生已没有时间去想。当务之急,是从销魂殿手中逃走!
醉生将青无泪护在身后,道:“销魂殿主,这么巧?”
那越众而出的人微微一笑,正是名门大派销魂殿的殿主——蔚无瑕!
蔚无瑕道:“巧?夏醉生,你果然如传闻般愚蠢。怎么,跟了‘有子如玉,白璧微瑕’花思酒这么久,也没学聪明一点么?你大可不必将青无泪藏在身后,这世上没有巧合,只是你是否有让人别人相信是巧合的能力。朽木美人,你还没发觉么?不是你们找到了青无泪,而是我让你们,找到了青无泪!”
醉生闻言,心中一片迷惘,青无泪明明是他俩找到的,销魂殿不过是后来赶到,蔚无瑕为何说是他让他俩找到的?
思酒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道:“怪不得我们刚刚找到无泪姑娘,销魂殿就像是事先知道一样从天而降,我还以为你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想来你们人多力量大,想必早就找到了无泪姑娘,只是无泪姑娘对销魂殿来说并无用处,想必销魂殿主不甘心,你既然一直派人跟踪我们,自然知道我们跟无泪姑娘交情匪浅,于是销魂殿主灵机一动,以无泪姑娘为饵,守株待兔,静待我们这些逆贼上钩,销魂殿主,我说得可对?”
蔚无瑕大笑道:“不愧是瑕玉公子,名不虚传!你说得就像亲眼见到一样。我们拷问抓到的青衫殿人,他们说落雪被杀后、青无泪失踪,这些年来,青天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青无泪的下落。当他终于打听到青无泪的踪迹,赶到无泪岛时,只捡到了青无泪戴着的青蛇发簪,而青无泪已被冰封。青天不甘,将被冰封住的青无泪运回了青衫殿,可冻住青无泪的寒冰却与普通的冰截然不同,无论青天想尽办法,那冰也不会融化。传说‘但愿长醉不愿醒’薄愿醒的赤炎掌力可烧融万物,也许唯有他方能化此坚冰,但薄愿醒行踪不定,青天遍寻不能,后来听说薄愿醒进了无愿村,青天爱女心切,亦想夺得无愿村,竟带着被冰封的女儿一起进入了无愿村。那日青衫殿与十二夜楼大战,青天早令殿中人带着女儿躲到了一旁,嘿嘿,可惜,可惜,青天和落雪要是知道他们的女儿最后还是落在了我手里,不知是副什么样的表情?哈哈,哈哈!瑕玉公子,你如此人才,何必为青衫魔殿卖力?不如加入销魂殿,做我殿下三大将,我让你为首,待我殿一统江湖,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比现在这样东躲西藏得好?”
思酒不动声色地道:“多谢殿主美意。可惜我从不曾为青衫殿卖力,只不过觉得青衫殿与销魂殿百年争雄,但有一点,青衫殿是永远也比不上销魂殿的。”
蔚无瑕大悦,道:“哪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