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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堂里的树     曹丕的三国txt下载     曹丕的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汝南乱

    云从龙,风从虎。

    强者的身后总是不缺跟随之人。这些跟随者在强者的羽翼下成长,再为强者贡献自己的才华与能力。

    只是,在这个强者林立,从者如云的年代,你会发现一件古怪的事,笃信礼义廉耻并以之作为取士标准的古人,却往往只需一张还能说得过去的遮羞布,一点蝇头小利,背叛便可能随即而至。

    能从一而终之人若说是凤毛麟角或许过于夸张,可其珍稀亦足够史家为其添上一笔。

    豫州,有了刘协诏书这块天下最好的遮羞布,在中原霸权这巨大利益的诱惑下,随着十万大军威临河南,本已尾附于曹操的豫州豪族大姓纷纷改旗易帜。

    整个许都南面糜烂一片。

    袁绍、刘表二人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千载良机,不约而同的派遣使者入豫招揽当地势力。

    杨奉、韩暹这两棵墙头草很自然的,便倒向了实力强大的袁绍。二人与张燕合兵一处,围攻程昱驻守的平舆。

    对内得防范平舆豪强的小动作,对外又孤立无援,程昱的处境已是岌岌可危。

    东北边的袁涣亦同样自身难保,汝南当地的贼寇瞿恭、江宫、沈成等人结成联盟,兵围项县。

    整个汝南郡,如今已成了倒曹联盟的大本营。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阳安便是如此。阳安都尉李通乃是曹操的死忠,这位在建安元年投奔曹操的大将,在斩杀了袁绍使者,并把得到征南将军印绶献给曹操之后,阳安之地心存侥幸之辈都消停了下来,成了汝南之地为数不多的中立地带。

    李通的死忠惹到了在附近朗陵山一带活动的山贼刘辟。(注一)

    一兵一贼,本就立场相对的二人过往便摩擦不断,奈何这位自认天家子孙的黄巾余孽战力过于拉跨,只能依仗对朗陵山地势的熟悉求得一命,如今即便再不爽李通,亦对其无可奈何。心有不甘的他便打起了如今防守空虚的许都的主意,集合了朗陵山中活动大小山贼,兴兵北上行“勤王”之事。

    只是这些山贼刚进入颍川地界,便迎头撞上了带着精锐骑兵前去救援程昱的夏侯渊,双方在潩水之北大战。(注二)

    不得不说,豫州平坦的地势确实适合骑兵的发挥,夏侯渊带着曹昂连战连胜。刘辟的溃军一路往东逃窜来到了洧(wei)水之滨。

    这里是洧水往南汇入大河颖水的三角之地,刘辟退无可退,眼看便要兵败身死。

    战场北边山林之中却陡然杀出一部骑兵,为首之人身量高壮,脸红如枣,一颌美长须,手中长柄大刀寒光逼人,不是关羽又是何人。其身后,跟着一及冠青年,其面相,与夏侯渊却是有五分相似。

    作为副将,一直紧随夏侯渊身后的曹昂此刻脸色煞白,及冠青年他认得,乃是夏侯家的庶出子夏侯博。夏侯渊自然也认出来人,夏侯博算是族中为数不多他比较看好的子弟,此刻却出现在了关羽军中,出现在了这个一旦被围上便插翅难逃的死地,这他娘的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心中把族中老人问候了个遍,夏侯渊回头对曹昂大喝道:“子脩,这是误会,先突围,某随后必有交代。”

    关羽冲出来的山林之中,一处高地之上,刘备驻马远望,一旁的徐庶望了望身后四千整装待发的步卒,劝道:“我等避开官道,出入山野,为的便是避人耳目,若是走脱了二人,许都必有防备,在要攻城,死伤无算矣。若拿下曹子脩当能逼迫许都打开城门,主公何苦妇人之仁呢。”

    刘备沉默半响,缓缓的道:“防备便防备吧,某受司空恩惠多矣,诏书之事还可推脱以忠义两难。若这次放手施为害了二人性命,便真成了无义小人了,今日有缘于此,救下那位心怀忠义之人便是,余者,权当还了司空的知遇之恩。”

    回头看了看还想继续劝说的徐庶,道:“一路来此,规划路径,联络地方豪族,避开百姓耳目,乃至那无烟之灶的办法,皆仗仰元直之力,如今功亏一篑,备对不住元直矣。”说完向徐庶深深一礼。

    徐庶坐于马上,搀扶不得,又避让不及,一时间既是感动,又慌乱不已。

    刘备行了一礼,继续道:“至于那人质之法,元直并未与子脩相识,不知这位司空长子看着温文尔雅,内里却极为烈性,云长勇矣,却是拿不住活人的,何必枉费工夫。”说完便催马回转,抢过徐庶手中缰绳,引着其马匹领着步卒往山林的另一侧行去,那里有汝南一些本土势力为刘备准备的大船,沿河而上,败退的夏侯渊等人,可不一定有他刘备快速。

    “若是子脩死在此地,那位二公子怕是不得不上位了。备是真有点怕他。”望着泛着冷光的河水以及有序登船的军士,刘备如是想着。

    那日曹操拿出刘备给的假诏,一众曹氏臣属便不再言语,只有那位二公子依然不依不饶,甚至一度要求要让张飞和关羽之中一人入许都为质,却被曹操禁足半月。

    那位油盐不进的二公子,仿佛从幼年之时便预料到他要反叛曹操一样,还能精准的拿捏住自己的七寸要害。

    可事实上,即便是刘备本人,便是刚入许都之时,其实并没有太多反叛的想法。只是乡亲们那来自黄泉之地的丧音,总是不停的出现在他的梦里,缠绕不去。而那磨磨唧唧的袁本初,明明占据优势,却迟迟不肯开战。

    当刘协找到他时,他并未犹豫太多,便答应了下来。

    他知道,曹操并未如天下人估计的那么弱小,他二弟从徐州一战回来后向他描述的那个可怕的武器,那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让他心悸。他知道,两方开战,袁绍败了更好,可即便败的是曹操,袁绍的力量也要被重创。

    一旦他迎得天子,便有了亲手复仇的可能。

    注一:朗陵山,隋朝时更名为朗山,宋大祥符五年(公元1012年)因避宋祖赵玄朗之讳改名为乐山,乃华北平原南部边缘的道教名山。

    注二:潩水,今河南清潩河的古称。

第一百零三章 刘备来了

    随着一众将领领兵外出,许都并未显得空落,反倒越发的热闹起来。经过长途跋涉,青兖工坊的工匠们及其家眷终于从东郡来到了许都。汉医院的许都分院亦在太极宫的西面安了家,其隔壁,便是早前在许都为一众知识分子津津乐道的“一间书斋”。

    随着许都分院的落成,书斋临门的书柜之中,赫然多了一本新书《青囊书》,一群不顾战争之险,远道而来的医者正围在书柜之前,争抢这存货不过数十的新书。

    隔壁,满头银丝却红光满面的华佗正小心翼翼的摆弄着一架造型古怪的器具,器具孩童手臂大小,通体铁铸,分上中下三部分,上部为一个可伸缩的圆筒,中部一个铁铸的小方台子,下部底座之上,有一面能调节方向的小圆镜。

    这自然便是曹子恒老久之前承诺给华佗的显微镜。

    旁边,一个邋里邋遢的独眼老道人正焦急的等待着并不停的问道:“元化老弟,到底好了没?快让老道我再看一眼。”

    华佗不耐烦的应道:“催什么催,再把宝贝弄坏了就谁都没得看。”

    一盏茶后,华佗终于调试好了显微镜,让开身体,嘴里嚷嚷道:“好了,你老悠着点。”

    老道人自然便是左慈,这位闻名天下的老道与华佗乃是旧识,这年头的医者,大都会向道教之人求教一些黄老之道的学问,而道人,亦多涉医道,华佗年轻时便是这样遇上左慈,并与之成为了好友。

    兴平二年,在告诫过吴景后,左慈再度开始了他的游历之旅,路过南阳之时,想起华佗这位旧友,便改道来到许都。

    正巧遇上书斋中摆上新印的《青囊书》,被书中很多有趣的观点所吸引,正感叹与老友医道大进,又疑惑于书中很多观点颇有空口说大话之嫌。找到华佗后一番询问,便见识到了显微镜这个所谓的仙家宝贝。

    “譬如三千大千世界、所有草木丛林、稻麻竹苇、山石微尘。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梵网之说果然有点门道。”一边如此说着,初次用肉眼见识了微观世界,太过激动的左慈老道在移动载玻片之时用力过猛,纤薄的载玻片被其掰成了两截。当时可把华佗给心疼坏了。

    显微镜这精巧之物,制作起来极其费事费力,即便是那看着不起眼的载玻片,亦花费了大匠们不少的心思,最终的合格品亦不过十余片。

    如今大战已临,工坊中几个大匠都都围着军需忙活,可没有谁得空给他补上损坏的零件。

    气急败坏的华佗当即把左慈赶出门去,可后来又敌不过老友的死缠烂打,才有了前头的一幕。

    在对着自己的毛发过足眼瘾后,这位邋遢的老道跟着华佗来到了客房,喝了盏清茶后,问道:“元放老弟,这样的宝贝真能许我一个?”

    “可以是可以,只是钱你得掏,那东西可不便宜。只是如今工坊能造此物的大匠手上都有大活,暂时是没有这闲工夫的。你老怕是得等到北边那分出胜负。至于我这个,你更别想了。”

    见华佗提起北边形势,左慈近百岁人,自然品出了点什么,道:“怎地,那位二公子也好黄老之道,想老道为其解惑了?只是老道别的能力没有,只得一身神神道道的骗人把戏,不正是其最不待见之事么?前几年在雍丘,那玄机子的一身鬼皮可着实剥得精彩之极。”

    雍丘之事华佗并未多言,只道:“公子曾言,黄老之术博大精深,若不恃之为祸百姓,方外之人尽可肆意寻求自身之大自在。只是非其道,吾不为也。今日许诺,只为打听一人近况——江东孙策。”

    左慈闻言有点坐不住,声音略高的问道:“为何问某?”

    “建安四年,孙策攻破寿春,得袁术及其旧部家眷,护送回吴郡,在吴郡期间,碰上那琅琊道人传教,杀之。公子不信,吴地道门会对此忍气吞声。你老既是道门中人,又是庐江人士,个中内情,能否告知一二?”

    论天下英雄,曹操认为只有刘备与他二人。可曹子恒却对江东虎子更为上心。

    王莽篡夺西汉,建立新朝,其所行之策对旧有贵族的利益多有侵犯,其结果便是天下烽烟四起。其时,不过市井小民的刘秀乘势而上,结束了那场令百姓十存其二的乱世。

    或许是因为作为乱世的当事人,太过清楚这场乱世的起因,新生的东汉朝并未如它大多的后辈一般,乘着那些对皇权有着极大威胁的旧贵族虚弱之时,来一次大清洗。

    让那些本就有着西汉近三百年沉淀的名门大姓逃过一劫,在东汉末变得更加可怕,以至于天下霸权不过袁氏二子之争变得理所当然般的可笑。

    直到袁术败亡,袁绍却未能执掌天下,人们才恍然,原来时代变了。

    放眼整个天下,本出身高贵之人并未能回应人们期望,显得碌碌无为。反倒一群出身寒门的家伙,其光芒竟如此耀眼,并最终超越了那些出身高贵之人,笑到了最后。

    这个时代,不再仅仅是名门大姓的天下了。

    三国的开创者,曹操,踩着袁绍统一北方。刘备吞下荆州,占得了益州之地。孙策则是从袁术手下的苦逼打工仔摇身一变成了汉朝东南霸主。

    此三人或许出身、能力、性格各有不同,可在起兵之初,麾下的治政之才,谋略之士亦都一样的匮乏。而纵观整个华夏历史都极为稀缺的统帅之人,那就更没有了。

    因此,三人发绩之初,所遇之战,指挥者,基本都是其本人。三人军事素养的差距,便成了其发绩先后的极重要因素。

    当曹操完成北方统一,吴国站稳了东南,刘备才坎坎得到半部荆州,离所谓的三足鼎立还差着巨大的鸿沟。

    而紧跟着曹操立下鼎足之势的孙策,其军事素养之高,可见一斑。若不是孙策正值鼎盛之时意外被刺身亡,江东换上了一个孙十万,赤壁,或许就没有了刘备上下腾挪的空间了。

    而本应在建安五年身亡的孙策,如今却还活的好好地,这正是曹子恒最为担忧之事。左慈送上门来,曹子恒亦就病急乱投医了。

    见华佗直接点破这些,左慈反倒冷静了下来,道:“二公子这见微知著的本事还真叫人佩服,江东之地确有不少人不待见孙策那宛如绝世神兵一般的锋芒。认为其锐意进取之态,会为平静的江东招来战争灾祸,因而暗中策划了不少事情,道门之中,亦确有不肖之徒参与其中,因此,老道知道一些事情。

    如今说来亦无妨,毕竟已经发生之事,再过些时日,亦就能传到此地。

    那江东虎子离身死,不远矣……”

    华佗与左慈的对话结果,曹子恒如今已然无暇理会,盖因——刘备出现了。

第一百零四章 夏侯氏

    这是一个名叫夏侯静姝的乡间姑娘的故事。

    出身于谯县大姓夏侯氏的她本应是一位深闺小姐,奈何命途多舛,年幼之时父亲便一病不起。由于没有子嗣,属于其父的田产亦就被收回了族中,没有田产,自然无法维持过去富足的生活。

    她母亲的娘家人一度前来劝说其改嫁,只是丢不下小静姝最终留了下来,靠着夏侯氏族中那点微薄的接济度日。

    静姝的父亲有两位兄长,大伯父名惇,是个色胚。夏侯惇每次看静姝母亲的眼神,即便是幼小的静姝,亦能感觉到内里的可怕。二伯父名渊,是个严肃而正派的人,见不得一些事情,在他的劝说下,母亲与她搬离了族里,去到了夏侯氏的佃户们聚集起来的一个村庄中居住,此后每月这位二伯父都会让他的妻子丁氏送来一些生活所需。

    亦在二伯父的争取下,她一家又重新分到了数亩薄田并倚之过活。

    尽管乡间的生活并不富足,可却自由,过往大门不出的闺阁小姐在这里度过了两年快乐的童年生活。只是好景不长,一场席卷兖、豫两州的大饥荒降临了。

    谯县每日都有无数饿死的百姓,或倒卧在路边,或腐烂在家中。

    这场饥荒太漫长了,漫长得让富有的乡望大姓亦只能依靠存粮度日。

    夏侯氏亦不例外,在不知道饥荒何时过去的情况下,夏侯氏族中的粮食,自然是按着人头有限的供给。

    远在佃户村庄的静姝母女二人,自然是没有的。

    眼看着家中存粮所剩无几,家族又不能依靠,为了生存,静姝的母亲改嫁了。在留下了作为聘礼的粮食以及一个忠诚的老仆妇后,便跟着新丈夫往彭城逃荒而去,往后再无音讯。

    日子越发的难熬了,母亲留下的粮食亦已见底,为了寻吃的,静姝常常与老仆妇陈嬷嬷一起到野外挖草根野菜充饥,只是随着饥荒的日子变长,周边能吃的一切,都被消耗殆尽。小静姝往往在山林中跋涉半日,亦寻不得半点食物。

    日子一天天过去,饿得再无力气上山的主仆二人每日都窝在家中等待死神的降临,可命运的悲苦并不仅于此。

    那一天,饥荒中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于一个饿极的人而言,肉食的美味实在无法言表——即便那是同类。

    风中飘荡的肉食香味让老嬷嬷害怕到了极点,在一个烈日焚烧的寒天,老嬷嬷在惊惶与煎熬之中,用颤抖的手捧着白泥,吞噎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没了成年人,小静姝便成了村中最好的食物来源。无数的邪魔翻过她家的围栏,在早已冰冷多时的柴灶里把小静姝粗暴的揪了出来,掼在地上。绝望之中,一道伟岸的身影破门而入,手中的长刀翻飞,无数鲜血喷涌,在烈日的映照下,化作点点红芒散入干枯的大地之中。

    小静姝便这样,被前来村庄镇压吃人者的夏侯渊接回了族中。

    当然,小静姝的故事并未就此迎来所谓的HAPPYEND。

    这场饥荒出乎所有人意料之中的长久,夏侯氏的族中存粮亦已见底,本来按人头分配的粮食如今却只够保下成年男子。

    所有人都在苦熬着。

    望着眼前一群对着仅够塞牙的食物狼吞虎噎的小子以及刚刚分娩完吃过东西沉沉睡去的妻子,夏侯渊强笑着把自己那份少的可怜的食物塞到了惶恐的小静姝手中。就这样,小静姝挨过人生之中最艰难的时刻,可夏侯渊刚出生的幼子便没那么幸运了。

    食物不足使得丁氏产不出奶水,小婴儿见识了这个世界的艰难后,并未让双亲太过为难,很是干脆的回到了天上。

    幼子的死对夏侯渊打击不少,可这亦在其意料之中,灾荒年月,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想要活下来,太难了。而他的妻子丁氏却沉浸于悲伤之中,走不出来,她把幼子的死全都归咎于夏侯渊带回来的拖油瓶。

    饥荒结束后,尽管有心收养弟弟家最后的骨血,可却熬不过钻进死胡同里的妻子,只能无奈的把小静姝送回那个村庄之中。

    随后天下大乱,夏侯渊离开谯县,跟随曹操征战天下。小静姝亦在那小小的村落里平静的长成了附近闻名的美丽姑娘。

    尽管夏侯渊曾承诺过,要为其招一赘婿,以延续其父亲的血脉,可童年的艰辛告诉她,即便愿望再如何的美好,现实,总能很是容易的将其粉碎。

    没有双亲的她,对自己的婚事,并不抱有太大的期望。能被族中许给附近大姓中有前途的庶出子怕便是她最好的结果了。

    带着如此灰暗的预想,静姝在这小小的村落里,静静的等待着,那命中注定之人。

    建安元年,夏侯渊奉命征讨陈国,过程还算顺利,却在临近汝南郡的宁平县遭遇顽抗。

    同县人许诸领着四百乡勇与夏侯渊合兵一处,武力镇压了整个宁平。为了警告后来者,夏侯渊还下令屠杀当时带头反抗的一家豪族。

    只是同县豪族之间,大多盘根错节,在亲戚们的遮掩下,这家豪族逃出去不少的人。

    这些人最终聚集在了一起,化身贼寇,直奔谯县而去。一路烧杀抢掠之下,不过数天,他们便打到了夏侯静姝所在的村落。

    村落中低矮的栏栅又如何能抵挡这些杀人如麻的家伙。在得知这里属于夏侯一族之后,人性在名为复仇的旗帜之下,内里的黑暗被尽情的释放。

    夏侯静姝的命着实不好,可每次遭逢劫难,却又总有贵人相助。

    雄俊的乌骓,乌青的甲胄,骇人的鬼面,与某人相似的伟岸背影,以及跟随其身后朵朵绽放的绝艳之花,一切都深深的刻进了静姝的脑海里。

    群贼授首。

    只出一将,不过百骑便将此次谯县,刘备的本事毋庸置疑。曹、夏侯两家共同出面,热情款待了这位曹操麾下的济阴太守。

    不得不说,夏侯家的掌权者在看人本事上,实在高明。刘备不过在谯县盘桓了几日,夏侯氏便送上了一门亲事——猛将张三爷要迎娶夏侯家的贵女了。

    只是让夏侯家这位掌权的族老没想到的是,过去对其眼光极为服气的族人,这次竟集体不买账。寻遍族中待嫁之女,竟无一人愿嫁那张三爷。

    细问之下才知道,那日张飞手提贼首首级,浑身浴血的踏进谯县城门,吓到了一众百姓,加上其一副骇人的打扮并以面具遮脸,怕不是个长相奇特之辈?这样的谣言之下,这桩婚事成了夏侯一族待嫁姑娘们的烫手山芋。

    强扭的瓜不甜,婚姻不同与别的,若真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好事反倒成冤孽,心知这个道理的夏侯家族老为人选之事烦透了心。

    最终,想起族里还有一位小透明的族老抱着试试的心态找上了静姝,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夏侯一族便开始张灯结彩。

    尽管夏侯渊此时不过身在离谯县不到百里的宁平,可心知其打算的族老还是没敢派人通知这位领兵在外的子侄。

    夏侯渊的缺席让静姝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可习惯了屈从于命运的她并没多说什么。

    带着这淡淡的遗憾,夏侯静姝穿上美丽的嫁衣,在一个明媚的日子里成了张家妇。

第一百零五章 突袭许都

    夏侯静姝的新婚生活并不能算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好,毕竟,张飞并不是那种心思细腻,很会体贴伴侣的男子,出身不高又惯于舞刀弄枪,谈吐举止之类的就更是无从说起了。

    这样的夫婿,夏侯静姝并未有什么不满,毕竟她自己也只是个山野间长起来的姑娘,比不得城里士族大小姐的做派。

    或者说碰上张飞这样有点缺心眼,对大家贵族的做派不太向往的夫婿,其实才是夏侯静姝的幸运。而唯一让夏侯静姝有点小介怀的,大概便是相较于自己这位新进门的媳妇,张飞这位“鲁男子”似乎对夏侯一族送来的一百族兵更感兴趣。

    新婚不过数日,张飞便已跟这些人混得极熟。凭借着高强的武艺,张飞轻易的便压服了年轻气盛的队率夏侯博,成功的收服了这队夏侯家的精锐。

    而随着那位常闻其名,却还没见过的“二兄”关羽攻下龙亢,那位在谯县四出访客的“大兄”刘使君亦启程回返郡治相县。

    聚少离多,几乎是这个时代嫁给武将的女子的宿命。在相县不过一年,张飞便随着刘备兴兵征讨在南面称帝的袁术去了,相县的刘关张三家便多少显得有点冷清。

    偶尔从前线传来消息,自己的夫婿战功不显,而那位关羽将军仿如项藉附体一般,于万军之中,取了袁术大将纪灵的首级,扬名天下。自己那位族弟夏侯博亦表现出色,当上了关将军的副将。

    只是这场战争似乎有点漫长,夏侯静姝在相县等了三年余,等来的却是刘备派来护送各家家眷离开相县的近卫头子——陈到。

    就这样,在陈到的带领下,众人舟车劳顿,一路往南,两月后,来到了荆州南郡江陵县并在此安顿了下来。

    而此时的刘备,已然悄咪咪的来到了陈国地界并顺手救了被追杀的刘辟。

    颖水河畔,两支骑军纠缠在一起,边打边往西边而去。当中更为狼狈的一支,正是夏侯渊的部队。

    谁也不能料到,不过是追杀一群毛贼罢了,怎么就惹上关羽这个杀神。

    树的影,人的名。一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武人到底有多可怕,夏侯渊今日算是彻底的领教了一番。与张飞大开大合的风格完全不同,与关羽缠斗,稍有分神,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其手中那口名作青龙偃月的宝刀,仿佛道家故事中的仙家宝贝一般无坚不摧,自己花了大价钱从青兖工坊中给亲兵置办来的鱼鳞甲,仿佛纸糊一般。那些上前拦截亲兵,无一不是被其从中切开,死状极为骇人。

    要不是听程仲德提及过,刘备身旁二人皆万人敌,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弃马躲闪,刚一个照面自己亦是难逃厄运。

    双方缠斗之下,夏侯渊的亲兵死伤惨重,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夏侯渊精心培养,皆忠勇果敢之士,伤亡让夏侯渊心中滴血。而有了这些人的牵制,夏侯渊和关羽战了个平。

    当然,亦只能战了个平,若想分心他顾,那是痴心妄想。

    此刻夏侯渊瞥了眼关羽身后正在指挥骑军的那位,又望了望身后阵营有点散乱的骑兵,叹了口气。

    夏侯博乃是夏侯渊的族中后辈,庶出旁支。

    尽管出身不高,可天赋出众,性格认真而勤奋,乃是族中后辈中,最被夏侯渊看好之人,本打算这两年其过了冠礼便向曹操举荐,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关羽军中,这些年他长年在外,鲜有回到谯县之时,族中情况有点不甚了解了。

    如今这位指挥起骑军来有板有眼的族侄,很明显水平要比自己身后曹昂要强,他拿捏住了曹昂急于从死地脱身的心态,用更少的人数,硬生生的拖着曹军铁骑的速度,给觅得生机在后面拼命撕咬的刘辟步卒制造了不少战机。

    “还是历练不够……”如是想着,视线边缘,一道凛冽的寒光直奔自己而来,吓得他慌忙躲闪,身旁,又有亲兵见了阎罗。

    “妙才还有心情左顾右盼,看来关某被小瞧矣!”话一出口,关羽的气势立马大涨,一改之前伺机而动的风格,手中青龙偃月刀连连斩出,刀光如月笼罩夏侯渊全身。夏侯渊哪敢怠慢,连忙举刀相迎。

    随着三声脆响,夏侯渊那柄与青龙偃月刀同出一源的环首大刀应声而碎,飞溅的钢片划开了夏侯渊的肩膀,鲜血淋漓。

    边上亲兵队长见势不妙,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抵住了关羽片刻。夏侯渊乘机从身后掏出一杆短铁枪与两节铁管,熟练旋转链接,拼出一杆钢制马槊。

    《通俗文》云:矛长丈八谓之槊。丈八就是四米,如此长度的武器,自然不是普通士卒能够灵活使用的。夏侯渊手中的这杆马槊,刃长两尺五,乃如今青兖工坊最好的钢材锻制,槊杆并非传统柔韧的木杆,而是钢管。

    说起这个钢管,却是几年前白马城的拍卖会前,为了打制拍卖用的刀具,曹子恒让人四处搜集天外陨铁,最后成功制得三件性能各异的铁胚。

    这些铁胚曹子恒最后没舍得制成宝兵卖给外人,盖因并非化工专业毕业的曹子恒并未能搞清楚这些铁胚中的元素成分,复制自然无从谈起了。

    这三件铁胚,乃是这个时代的唯一之物,而其中一件极具柔韧性的铁胚,被张晟按照曹子恒的意思,打制成了一杆钢管,连上精锻的枪头,便是如今夏侯渊手中的马槊。

    槊杆迎上刀锋,被劈成不可思议的弧度,随即,又弹直了回来。槊上传来的巨力让夏侯渊连人带马弹开了数尺远,谨慎戒备着对面的杀神。

    关羽亦未再抢攻,而是眯着眼盯着夏侯渊手中的铁槊,又是一杆宝兵。望了望手中的青龙刀,关羽哈哈一笑,高声道:“曹司空有个出色的儿子呀!”

    随即便与夏侯渊再度缠斗了起来,时间渐渐流逝,刘辟的部队毕竟是步卒,本就经历追杀,已是强弩之末,刚刚凭着一口恶气攀咬一番,时间一长,便被两支骑兵甩在了后面。

    眼见事不可为,刘辟止住麾下。这时,一骑从后方缓步而来,骑士一身儒衫,衣襟倘开,面阔鼻大,颇有几分狂士的风采。近了之后冲刘辟一礼,道:“某乃涿郡简雍,我家主公乃刘备,刘玄德。主公托简某问上壮士一句,许都城高墙深,戒备森然,壮士可还愿同往?”

    ……

    另一边,关羽与夏侯渊两军一路追逃,绕过一个山岗,前方,一束金黄的强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却已是夕阳西下。

    夏侯渊脸色一沉,举手示意同时拨马回旋。瞬间,西逃的骑兵一分为二。

    “子脩,不要耽搁,速回许都示警。”

    话音刚落便带着麾下与衔尾而来的关羽军撞在一起。

    曹昂听得喊叫,回首一望,却只能看见一个极为惨烈的车祸场景,哪里还有夏侯渊的身影。

    神色挣扎,曹昂一咬牙,继续打马西逃。

    可还没走出多远,道路前方,一支步卒在夕阳的遮掩下疾行而来。众人的注意力刚刚一直在后方,压根没有发现这样一支部队靠近。

    “我命休矣!”

    一面蔡字大旗从曹昂身旁掠过,这支部队并未拦阻曹昂等人,而是直扑最后方的关羽军。

    “自己人!”意识到援军到了,曹昂连忙调转马头,加入战团。

    荀彧是个谨慎稳重的人,作为曹操最早的谋士,不管资历还是能力,都值得曹操托付整个后方。

    只是这位谨慎之人,如今不得不赌上一局。环视许都周边,北面有曹操大军,东面乃是陈留,西面则是颇为偏安的荆州势力。最大的威胁,其实是南面的张燕。

    三星拱月的架势,与其说是防御,更多的却是预警,安排夏侯渊驻守新汲,自然是为了监视离许都最近的大河洧水。

    而许都真正的屏障,乃是程昱等曹操安放在汝南的人。

    只是曹操等人还是低估了袁氏在汝南的统治力以及汉室用了四百多年培养出来的号召力。

    衣带诏一出,整个豫州糜烂得极快,不少曹操提拔起来县令,国相纷纷倒戈,致使程昱等人陷了进去。

    救援是必须的,一旦平舆陷落,张燕必会乘着大胜之威北上,以许都如今守备力量,荀彧不觉得能有什么胜算。

    只是,刘备也是要来的。救援便成了一次豪赌,赌的,便是夏侯渊能比刘备更快。

    为此,荀彧把蔡阳从叶县召了回来,驻守在南面的临颖。

    而荀彧的赌运,似乎并不好。

    尽管夏侯渊遇到刘辟时,出于谨慎知会了许都,荀彧亦出于谨慎让蔡阳出兵策应并在随后救了夏侯渊一命。

    可正是这个空档,使得徐庶设计的沿洧水偷袭许都的计策得以顺利进行。

    便在蔡阳救下夏侯渊的第二日清晨,初春的许都降下大雾,刘备乘着城门洞开之际,率军冲进了城中。

第一百零六章 再次城破的许都

    春日的阳光如利剑般刺破厚厚的云层,驱散了笼罩在许都城上的浓雾,洒在了雄俊的皇城门楼上,却无法温暖曹子恒那颗拔凉的心。

    今日曹子恒刚值完夜正准备交班回家,皇城之外便传来隐约的喊杀之声。

    “出事了!果然不应该应这差事。”

    曹子恒心中一紧,夏侯渊前脚刚走,许都便出现情况,他有一种自己要摊上大事的预感。

    匆匆来到皇城东南角,从腰囊中掏出工坊新制的望远镜,遥望喊杀声传来之地——春明门。

    通化、春明、延兴乃许都东面三门,春明门居中。原唐都城的春明门的旁边便是玄宗的旧邸兴庆宫,只是汉末没有玄宗,如今兴庆宫的位置不过一栋占地稍大的普通宅邸。

    从此门入城,一路往西,过了东市,便能直达皇城之前。

    此刻,春明门的门洞内尽是曹军兵卒的尸骸,无数灰袍兵卒从门洞中冲出。

    一员将领在一面刘字大旗下指挥着冲进城内的士卒在街道两侧布防,随后便带着一队装备精良步卒迅速的冲上城楼,城楼上的守将并未与之短兵相见,反倒行了一礼。

    “麻痹,又是一个二五仔。”

    吸收了上次山贼袭城之事的教训,荀彧把城楼和门洞的守卫系统分割开来。尽管此次城楼守将叛变加上天降大雾,守卫城门的士卒被轻易的突袭杀害,可许都城中亦因这喊杀声惊醒了过来。

    随后,皇城中的荀彧传来命令,从戍守皇城北边的重步兵虎贲郎中调走了六百人。曹子恒望远镜所视这些人在荀彧的带领下从北边的玄武门处登上城墙,一路往东直扑东门楼,打的应是重夺东门的主意。

    再然后,许都的守将,亦是南面明德门的城门校尉,于禁恩师,老将王朗一身鱼鳞甲骑着马带着城中守军从朱雀门前匆匆而过,在东市之前摆开阵势迎上了一身黑甲鬼面的张飞。

    只是名声不显的王老将军完全不是张飞的对手,不过一回合便败下阵,整个皇城,都暴露在了刘备军的兵锋之下。

    主将倒下城中守军亦随之溃散,混乱中王老将军生死不知,一骑当千的猛将的威胁力到底有多高,往往只有他们的敌人才能知道。

    曹子恒脸色苍白的举着望远镜,即便张飞等人靠近,排兵布阵仍恍若未觉。脑海里,尽是望远镜中张飞率军冲阵,以极其狂暴的姿态碾碎数十士卒,直抵于禁的恩师王老将军的面前,一枪将其击飞出去的画面。

    咽了咽口中的唾沫,曹子恒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呆望着一箭之地外的步兵方阵久久无言。

    敌人自然不会等待曹子恒发呆完毕,徐庶领着一群辎重兵紧跟在张飞身后,数十辆双马板车载着大量的材料开始制作云梯。

    “刘备、张飞加徐庶,这他娘的什么神仙难度,演义里曹仁都得跪呀,老子可没有那八门金锁的本事呀。”

    胆怯,只因本事不够。

    虽然这几年的军旅经历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他还没有狂妄到认为凭此就能在张飞、徐庶二人面前耀武扬威。

    看着一脸窝囊的曹子恒,中郎将夏侯楙出声安慰道:“小丕别慌,如此坚城,刘备急切之下,攻不下来的。且妙才叔父出发不过三日,一旦得到消息,回援不过数日之事,以皇城中的军备,他张飞想要在十日之内破城,再来一倍兵力还差不多。

    许都的宏伟,即便放眼整个天下,亦能傲视群雄,作为其缔造者,小丕你应该要更自信点,尤其是在儿郎们面前。”

    曹子恒如今已十五,身高经过数年的疯长已有一米六,已是堂堂的七尺男儿。

    闻得夏侯楙的安慰话,扯了扯嘴角,道:“将乃三军胆,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子林大哥放心便是。我不善指挥,作战之事还得仗仰大哥,只是想提醒大哥一句,那位跟刘备秤不离砣的关云长可还不见人影。怕便是在防着叔父的精锐骑兵,我等的支援怕是到不了那么快。”

    夏侯楙对此不以为然,夏侯渊可是有一整营的精锐骑军,刘备一个小小的济阴太守,此前便是得徐州陈家支持,又能攒出来多少骑兵?

    曹子恒并未再多说什么,堂堂武圣关羽拖不住一个夏侯渊?

    那位爷的战绩,说出来能把夏侯楙吓尿过去。

    之前大军中直取纪灵首级不过是洒洒水,原来历史上官渡之战中万军之中击杀上将颜良才是其武艺的巅峰之作。

    当然,这亦是曹子恒在前世时看《三国志关羽传》时最喜欢的部分,直观而震撼人心。只是匹夫之勇对于武将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真正体现其价值却是征战之道,真正被称为万人敌的本事。

    这才是汉水之战被陈公评语为“威震华夏”的原因。

    不是因为二爷生猛的活擒了曹魏两员大将,尽管这在后世更能吸引眼球,可在这个混乱不休的年代委实过于平常了些。自诸侯混战以后,这样的事情几乎每日都在发生,曹子恒自商人们口中听说的这类消息,多得能让耳朵长上茧子。

    一方主将的生死,在这个时代,远没有后世人想的那么有分量。真正影响了曹魏与蜀汉两方势力的,乃是那死去的三万人,那三万刚从汉中战场撤回来的精锐。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句话曹操最有发言权,在我天朝历史上为数众多的开国之君,奠基之主中,曹孟德的败绩可以说是极多的一个,他被人追的抱头鼠串的时候就有九次之多。

    以宛城一战为例,原来的历史中,曹操松懈于贾诩的美人计,败在了张绣的偷袭之下,还丢了长子与大将的性命,不可谓痛切心扉。

    可这样的惨败,曹操还能在事后通过于禁等将领收拢起众多溃军。这些人刚历败绩,顷刻之间或许派不上用场,可渡过死劫,往后亦是大概率的能成长为精锐之士,卷土重来。

    人不是游戏里的npc,很难在两军交战中战至最后一人。

    《孙子兵法·谋攻篇》云: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战争中,能尽歼敌寇的,大多便是这种兵力极尽优势的围剿之战。可汉水之战关羽以劣势兵力,凭借着地形与天时,完成了需要三十万兵力才能做到的壮举,观其战绩而量其用兵之道,面对此等强敌,换谁都得头皮发炸。

    “还好二爷不在。”曹子恒在心中如此庆幸道。

    在这种考验武将指挥能力的攻城战中,面对张飞总要比面对关羽简单。其实不用夏侯楙提醒,只要曹子恒稍稍冷静下来,这些关窍很快便能想的清楚。

    对面那位不过名字叫张飞而已,又不是真的会飞,可够不上这十二丈高的城墙。

    只是望远镜中那些断去的残肢,如泼墨般喷洒的鲜血委实过于震撼了些,让我们的主角这没见过世面的“现代人”怂了而已。

    时间不多了,远处,许都城墙上的喊杀声已然停歇,隐约间,城楼上人头攒动开始往皇城袭来。

    深吸了一口气,曹子恒转身往城楼行去,即便无法指挥战斗,可守城之战中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只是他没料到,他刚刚失态的影响,远比他想的要大。当他转过身来,城墙之上,尽是一张张沮丧的脸。

    士气低到极点。

一百零七章 挑衅

    光武中兴,东汉朝的建立几乎沿袭了西汉的所有制度,军伍自然也没有例外。

    汉军分京师兵与地方部队,地方部队由各郡国都尉统领,只是东汉建立之初,便遭遇了严重的财政危机,为了减轻财政压力,亦为了削弱地方力量,光武帝取消了都试,罢免了众多的郡国都尉,后又下诏罢除地方兵士,只在边郡继续保持都尉及属国都尉的设置,这些边郡的都尉又被称之为长史,其统率的地方军便是东汉时实则意义上的边军。公孙瓒曾任的辽东属国长史便属此列。

    而地方上一旦有了叛乱,则多派遣京师兵前往镇压。

    京师兵,亦就是汉朝的中央军,主要分为南北两军。

    北军乃其中精锐,多被派遣于外,在东汉时的最高长官为北军中候。

    南军则是宫廷卫士,分南、北两宫卫士令,长官乃卫尉。

    此外国都还有城门校尉统率的守城军,负责京师治安的执金吾缇骑,以中郎将为首的天子亲军虎贲郎与羽林骑等编外人员。

    南军传到了刘协这一代,经历了董卓乱政迁都等事,南、北两宫卫士令早已名存实亡,随后在曹阳亭一战中作为天子卫队的虎贲郎与羽林骑为了掩护刘协渡河或死或逃,两卫几近全废。迁都许县后,在荀彧的建言下,曹操以天子威仪为名,将两卫重建,并以之取代卫士令拱卫皇宫。

    而填充两卫的,乃是跟随曹操最早的——青州军。

    初平三年,曹操得到了三十万青州黄巾的降卒,只是这些人表面说是军队,内里不过流寇。

    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战事胶着,军队战斗力的下降速度委实吓人,这在高唐时跟刘备的首战中表现得尤为严重。

    为此,荀彧给曹操出了个主意,从这三十万人中精挑细选出六千余人,辅以最严苛的训练以及最好伙食。这六千精锐在其后的战斗中几乎担扛了所有最严苛恶劣的战斗任务,侦查、开路、断后,这些都不过是平常操作,减员对于这支队伍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可直属曹操以及冠绝全军的待遇还是让这支队伍成了整个青州军最为向往的存在。

    在这支样板队伍的影响下。青州军的战斗韧性有了长足的进步。

    其后这支精锐随曹操南征北战,即便兖州新军崛起亦不能影响其在曹操心中的位置。

    迎天子都许后,这支精锐部队被一分为三,其中两营组成了精锐骑兵,分别由曹纯与夏侯渊执掌。余下的一营,便填充了如今的虎贲羽林两卫。

    两卫重建以后,自然不能再听命于天子刘协。曹操把当时大难不死,已经二十三岁的长子曹昂提为卫尉,统率这两支新建的天子亲军,一直跟随曹昂的夏侯楙则是当上了羽林中郎将。

    如此骄兵又岂有怯战之理,还是那句老话,将乃三军胆。

    若是此刻站在皇城墙头的乃是荀彧,亦或是夏侯惇,曹洪等任一军中宿将,甚至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曹昂,仗着坚城之利,这些人绝对会让刘备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做精锐强军。

    可事实却是,顶头上司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稍稍年长的夏侯楙亦被其连累,一同受到这些悍卒的抵制。

    本就不高的士气还让这些人看到不堪的一面,曹子恒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并州之时,曹子恒与吕布的陷阵营的悍卒们相处过一些时日,曹子恒心知这些尸堆里爬出来的家伙最不待见的,便是怂不拉几的娘炮。

    如今的破局之法——唯有激将。

    “嗤!”尽管这讥笑之声不高,可附近皆是耳聪目明警惕性极高的战场老油子,都听得清楚明白。

    “大兄临行之前对某言道,这些卫士,皆是过去随父亲征战沙场,在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好汉子。不成想,面对区区数千之敌,表现还不如我这黄口小儿,真长见识。”

    话音刚落,曹子恒便觉后脑发寒,身上汗毛倒竖。

    因刘备的进攻而聚集到这里的近千羽林骑此刻皆怒目圆睁,身上的杀意迸发,属于悍卒的气势表露无疑。

    士可杀不可辱。

    冷汗,来的无法控制,剧烈的心跳声占据了曹子恒的整个脑海。最终,羽林骑的肃杀之意淡去,在这个被羞辱后真的会抽刀杀人的年代,我们的主角猜测的最坏结果——营啸,并没有到来,这场豪赌,他赢了。

    “刘备,不过一可耻的背叛者尔。他受司空恩惠,揽得高位,执掌大军,如今却背叛司空,投靠那袁本初,还兴兵来攻,这样的小人尔等征战沙场遇到过多少?又杀过多少?如今当上天子近卫,过了几天闲散日子,遇上那等鸡鸣狗盗之辈,还未接战,便认怂了?”

    说着手指脚下,喝道:“是尔等过去曾轻易的攻下过此等雄城?还是尔等觉着那堆积在库房之中的辎重器械皆是粗制滥造之物?”

    挥手指向皇城之外,再道:“尔等凭什么觉得会输给外面那群如今才来赶制攻城器械的小丑,还不是尔等都认定,某这窝囊废会未战先降!”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上位者若不能给麾下展现自己的决心,展现那孤注一掷的勇气,那未战便已输了一半,宋朝便是这方面最好的反面教材,曹子恒如此思索着。

    可要如何展现自己的决心与勇气,最好的办法,或许便是激怒自己的敌人了。

    只见曹子恒再次转身,双手扶着女墙,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力气大喊道:“刘备,我%&am,麴义干得*@#;……”

    一连串涉及亲属的经典国骂脱口而出,三公之一的司空家公子此刻竟表现得犹如市井流氓,惊呆了城墙上的众人。

    曹子恒骂得很爽,他把刚刚对张飞的对羽林卫的恐惧感,都经由这难听之极的言语发泄了出来。

    可话音刚落,一道黑光便直奔其面门而来,曹子恒下意识的偏头一躲,一杆镔铁长矛击飞了他的头盔,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带起的罡风打散了曹子恒的发髻,脸颊之上,多了一道血痕。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黄庭经》云: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生于心,显于身。

    这大恐怖能让暴烈者变得窝囊,如秦舞阳之流,亦能让怯弱者变得疯狂,如我们的主角。

    那根从张飞手中破空而至铁矛让曹子恒彻底的崩溃,狠狠的喘了口气,带着狰狞的神色,曹子恒再次疯狂的输出:“张飞,我xx……”

    只是,曹子恒的话才刚出口,便被反应过来的夏侯楙一把捂住嘴巴,拉倒在地上,一根制式长枪从刚才曹子恒脑袋的位置掠了过去。

    “确实不该应了这趟差事呀。”仰躺在冰冷的城墙上,望着天空中耀眼的太阳,想着之前荀彧的话。

    “接替子脩的人选虽多,可为了应对北面,大多都身负要务。余下之人,就数二公子你最为警惕,这监视之职,尔当仁不让。”

    曹子恒挣扎着推开夏侯楙,坐了起来,狠狠的喘了一口气。

    “死张飞,不讲武德。”吐了口槽,曹子恒小心的爬了起来,往城墙下探了探头,只见张飞身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身影,正是刘备。

    寂静而肃杀的气氛弥漫上这皇城边上的土地。

    闹剧结束,战争开启。

    事实证明,曹子恒的一番作为不过自作多情,除了激怒张飞,屁用没有。那些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家伙即便没有指挥,依然有序的守卫着城池。

    往往夏侯楙的命令还没发出,士卒便已做出最为恰当的应对。有关作战的一切,都已经深深的铭刻在了这些老兵的血肉之中,成为本能。

    曹子恒与夏侯楙便是这样杵在城头之上当了一整天的吉祥物。

    期间除了张飞凭借着那简易的云梯,奋不顾身的登上过城墙,随后直愣愣的朝着曹子恒冲过来,被早有准备的悍卒们以山东大汉小分队给逼了回去。

    其后,刘备军再无更具威胁力的进攻矣。

    入夜,刘备鸣金。

一百零八章 伤兵

    “轰!轰轰!”

    天边隐没了最后一丝亮光,白日里鼓噪的许都城中如今只剩下张飞扒拉民房的声响。

    枯枝茅草扎成的火把沾上猛火油,在城墙四处亮了起来。

    火光灼灼,照亮了整个皇城,亦照亮了不远处刘备军的军营。

    徐庶一人站在军帐之前,抬头望着高耸的城墙出神,身后是只用了一半的晚膳。

    入城较之预想的要容易得多,在徐庶的推测中,许都这边大概率的已经得到了刘备失踪的消息,亦能料到他们这伙人的目标乃是天子。即便如此,在袁绍大军的压力下,许都即便有所戒备,可更多的力量应是应对西边的张绣。

    当他们顺利的潜行到了颍川境内而不被发现,加上那内应,破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只是许都城中的抵抗之力未免太弱了些。

    作为曹操要害之地的守卫,绝不会是庸手。而白日里不管是那位名叫王朗的老将还是率领六百虎贲郎前来的荀彧,都太弱了,弱得让徐庶一度怀疑那位荀令君的能力,直到这堵高墙的出现。

    “这还真是有恃无恐呀。”

    徐庶不是没有料到攻略皇城的难度,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艰巨。

    白日里八千儿郎用上三十架云梯,最后只引动了六百羽林骑。曹军那小弩确实强大,射程远发射频率还高。那猛火油更是威势十足,一旦燃烧,较之寻常的油料更难熄灭。

    他们辛苦做出的三十架云梯,鸣金之时,只剩下可怜的六架还能使用。同样是曹操麾下,他听说过张杨在征讨上党之时,便曾用过此物。可刘备军中,却并未见到。

    不然,能得三两斤,以其大军人数之优,烧掉朱雀门不过举手之间,何来如今艰难之局。曹司空厚此薄彼至斯?还是对皇叔早就有了防备?

    没能引尽羽林骑的全部兵力不说,守城中作用更大的重步兵虎贲郎亦一直守在北面玄武门与东面延喜门,压根没在战场上现身过。

    眼前这堵有若天险的城墙真的能攻下来么?他不禁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回想起刘备依然信心十足的脸,那到底是属于沙场老将的镇静还是另有后手?

    “轰!轰轰!”

    房屋倒塌的声响再次传来,打断了徐庶的思索。

    “想那么多又有何用,专心做好分内之事才是正理。”喃喃自语中,徐庶招呼起旁边的休息完毕的民夫,举着火把,乘上板车,往城外密林而去。

    想要攻不下这十二丈的城墙,光有云梯可不够。

    ……

    月牙刚现,一道黑衣身影沿着许都城内密布的坊墙警惕前行。未几,身影来到皇城西面,小心的发出几声独特的鸟鸣。一个兜篮从城墙上垂落下来,身影熟练的坐了进去,随后被拉上城墙,带到了朱雀门门楼的后面。

    身影拱手一礼,道:“禀夏侯将军,荀令君自带着六百虎贲进攻东门楼无果后便不知所踪。如今那一带尽是刘备军的斥候,小的们实在无法深入。

    临街那一战王老将军身负重伤,正在汉医院接受救治,华神医称其性命无虞,可往后怕是站不起来了。如今王小将军正在收拢城中溃散的城卫军……”

    当了一天吉祥物的羽林中郎将夏侯楙正认真的听着斥候的汇报,这本是曹子恒这个卫尉的工作,只是曹子恒当了一天的吉祥物正心情沮丧,蹲在女墙缺口上生着闷气。

    其实夏侯楙此时的心情亦颇为不爽,可他清楚,军中便是如此,想要麾下相信你所作的决定会比他们用性命换来的经验更为正确,从而安心的等待你下达命令带领其走向胜利,这是极少数天纵之资才能得到的待遇。

    纵观如今天下,不过孙策、袁谭二人罢了,再往前,亦不过一个冠军侯而已。剩下的名动天下之辈,又有哪位成名之时不是三十岁往上。

    没有足够逆天的本事,谁愿意把身家性命交到一个毛还没齐的熊孩子手上。

    没有麾下的信任,又何来酣畅淋漓的大胜?

    不过熬资历罢了。

    记下了斥候的情报,夏侯楙走到曹子恒的身旁,沉默着与他一同看着下方城墙根上正在休息的羽林骑。

    糜战了一天,这些人如今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吃喝休息。

    一些受伤的士卒在战友的帮助下靠坐在皇城的墙根下,取出上峰配给的急救包里的白绷带包扎着伤口,只是动作却极为笨拙,显然,之前特地让人教授的包扎之法,这些悍卒压根没有往心里去。当然,亦有少数倒霉鬼怕是用不上这东西了。

    皇城外,不时传来房子倒塌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让人心悸的寂静。

    在女墙边上矗立良久,夏侯楙终还是开口道:“小丕,军伍之中便是这样,年纪小一般都是小弟。资历是他们判断同伴是否有本事的最简单之法。”

    这道理曹子恒是懂得的,军汉们大多是大字不识的老粗,看人的本事自然是没有的。

    他们判断同伴值不值得依靠有一套最为简单粗暴的办法——看资历。

    越是精锐的部队,往往更新迭代得越快,缺乏本事的,大多都死在了前面。能成为老兵的,无一庸手,白日间那无指挥却有序的守城战便是明证。

    如今的郁闷不过是曹子恒那穿越者的廉价自尊心又跑出来作祟罢了,清楚自家本事的他其实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沮丧,一整天,他都在吉祥物的位置上想着自己还能为这场战斗做些什么。

    如今,他似乎隐约能抓到些什么了。

    夏侯楙安慰了这么一句,随后犹豫再三,又道:“小丕你脑瓜子好使,还是多想想一些别的事情吧,如今皇城内的氛围实在古怪。上一次贼兵入城,荀令君第一时间把我等的家眷都接进皇城里来,可那群光会动嘴皮子的还是鼓噪得很。他们不敢去找子脩和荀令君,却是把某烦的不行。这次他们的家眷明明还在外面,可皇城里却出奇的平静,城内百官压根无人出来询问战事进展。”

    这个问题在夏侯楙心中憋了一天,甚是难受。麾下指挥不动,权谋又非己身所长,夏侯楙才是这皇城上最苦逼的一个。

    “因为来的是刘备呀。上一次打开城门的内应乃是袁氏门生,入城的乃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贼。这次来的却是刘备麾下的正规军,纪律要严明得多,如今已然入夜,子林大哥可有见到城中哪处燃起火头了?

    至于皇城内的百官,内里肯定有跟刘备联合之人,还是个分量不轻的家伙,不然你以为东门楼那统领为啥会跟刘备这么熟络。”

    夏侯楙闻言吓了一跳,压着声音道:“若是城内百官要联合陛下做些什么,那岂不是大事不妙。小丕,这里还是交给我,你回承天门处坐镇吧。”

    曹子恒满不在乎的道:“不过一群满身膏油的老头罢了,手下无兵无卒,又能翻起什么大浪?羽林、虎贲皆是父亲信任之人,太极宫宫禁一直掌握在我等手中,只要他刘备一日破不了这高墙,天子便稳如泰山。

    大哥还是想想办法,尽快把我等的家眷接进皇城,那刘皇叔虽有仁义之名,可亦难保其不会行要挟之事。”

    说完,曹子恒便从女墙上跳下来,快步往城墙下走去。那些羽林骑那拙劣的包扎手法实在让他看不下去了。

    若是说守城战中哪个位置最为安全,当然便是城墙拐弯处的墙根。不管是流矢还是落石,进攻一方的飞行物都到不了这里。

    加上两边高耸城墙的阻挡,寒凉的夜风也到不了这个地儿,弄几张破布往头上一顶,便是一个很好的休息地。

    伤兵营就在此处。

    白日间的战斗烈度压根就不算高,这里只有寥寥几个倒霉鬼,还大多是猛张飞登城时才受的伤。曹子恒的突然出现让这些原本还在哼哼唧唧的伤员都沉默了下来,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没办法,曹子恒这种一看就是纨绔公子哥的家伙是他们最讨厌的一类人。这年头作为底层老百姓,谁还没有几段被地主老财家的傻儿子欺负的记忆。

    只见曹子恒快步走向一名正在给战友包扎的壮小伙,抢过他手上的白绷带,把人挤到一旁,随后解开伤员的那缠得不成样子的绷带,仔细的查看伤口。

    这伤员大概是被三爷当时手中提着的环首刀给带了一下,手臂上被撕开了老长一道口子,庆幸伤口并不深,稍作缝合便好,他这个手残也能做。只是伤口压根没有清理清理过不说,上药的那位动作实在过于粗鲁,好不容易止住了血的伤口又见血光。

    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清水,曹子恒只能拿过一旁的急救包,取出里面一个厚实的瓷瓶,拔开瓶塞往伤口上倒去,却屁都没有倒出来一点。摇了摇瓶子,里面居然是空的。

    “酒精呢?”曹子恒疑惑的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壮小伙。小伙很年轻,看着并不比曹子恒大几岁,身高却很是离谱,都能跟曹子恒的老丈人比肩。此刻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转头望了望伤兵营中的一群人,都羞赧的撇开了视线。

    曹子恒顿感满头黑线,“这群酒鬼。”

    无奈之下,曹子恒打开自己的腰囊,从里面掏出一个差不多样式的小瓷瓶,取来三个干净的小碗,把内里的酒精都倒进三个碗里,随后又把急救包中的针线、小刀、镊子等物都泡进碗里,片刻后全部取出晾干到一块干净的布帛之上。

    “忍着点。”曹子恒叮嘱了一句,便端起浸泡工具的小碗,把碗中的酒精都倾泻到了伤口之上,鲜血再次随着敖黑的伤药流淌到地上,一股酒精的甜香弥漫四周。

    “嘶……”创口传来的剧痛让伤员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到了嘴边的呻吟声仿佛触碰到了主人的自尊,被强行噎了回去。

    曹子恒对伤员的反应并未过多的理会,拿着镊子仔细的清理着创口中那源于护具的皮革、布帛碎屑。做完这些,曹子恒示意一旁壮小伙用另一碗酒精给他洗手,再用最后一碗酒精给伤员再次冲洗了一遍伤口。随后拿起针线,小心穿刺而下,开始了缝合。

    这年头的百姓见识是很少的,这些军汉戍守在皇城之中,许是听说过汉医院中有神医能给肠痈病人开胸破膛再缝起来,人还能活的好好地。可听说不等于见过,活生生的大缝活人,即便是见惯生死的这些军汉,一时间也被镇住了。

    被缝合的那一位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动都不敢动。

    一刻钟后,曹子恒满头大汗的用缝针在伤口的最末端打了个结,再用白绷带把伤员的整条手臂给包裹起来。

    “搞定。”

    长长的出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曹子恒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做自己不熟练的事情,果然特别累。

    可还没等他感叹完,旁边的壮小伙便扑通一声,给跪了下来,并磕头道:“卫尉大人是华神医的徒弟?请救救我叔吧。”

第一百零九章 握拳

    伤兵营外不知什么时候已围上了一圈人,一些本应争取时间休息的羽林骑士卒正担忧的往里张望着。

    最里面的角落里,一名山东大汉仰躺在一张脏兮兮的草席之上早已昏迷过去。只见其面色发青,腹部一幅白布缠着,可很明显被包裹着的伤口并没能止住血,把白布染得通红。

    还没靠近曹子恒便知,这位悍卒的性命,大抵是救不回来的。

    曹子恒向壮小伙摇了摇头,轻声道:“节哀吧。”

    壮小伙无力的坐在了地上,可还是不死心的追问道:“我认识一个人,他在华神医手上缝过肚子,还得意的把伤疤给我看过,如今还活的好好,同样是缝肚子,怎地轮到我叔父就不行了?”

    曹子恒叹了口气,这种被人当成救命稻草的感觉真的不好呀。

    明明稻草压根就救人不得。

    “死生有命,令叔父失血太多,即便把肚子缝过来,他亦等不到肚子长好的那一天。”嘴里说着丧气话,可曹子恒并未打算放弃治疗。他快步来到那山东大汉的跟前,将其肚子上缠着的白布掀了开来。

    伤口近一尺长,斜着从脐下一寸划过。

    这位应该那队山东大汉的头领了,当时曹子恒亲眼看着他与张飞相争,正面挨上了一刀,这个伤口应该便是那一刀所致。

    抱着最坏的打算,曹子恒用镊子拉开伤口,却发现内里肠子居然是完好的,立马精神一震。

    或许还有希望。

    向着不远处那些不再休息反倒围上来的羽林骑士卒命令道:“快,去个人催催,酒精领到没有,若后勤那边卡着,抢也要抢回来,救命!”

    那些围上来的士卒呆了呆,颇有点不知所措,却见本瘫坐在地的壮小伙突然蹦了起来,撞开人群便往军需那跑。有几名围观者亦反应过来,立马跟了上去。

    曹子恒没敢耽搁,用白纱布沾上刚刚剩下的一点酒精,开始为伤者清理创口。才刚处理完,便见壮小伙气喘吁吁的抱着一个瓦罐狂奔回来。

    “卫尉大人,我叔父有救么?”

    曹子恒看着壮小伙,低声道:“我尽力吧。”

    说完便开始忙活起来,肚皮的缝合要缝近四层,腹膜、腹壁肌肉、前鞘、表皮。当曹子恒忙活完,夜已颇深,边上举着烛台照亮的七八个士卒亦是累的不行。

    曹子恒摘了口罩,一直守在一旁的壮小伙立马凑了上前,一副想问又不大敢的神情。

    “实话跟你说,我并不精擅此道,令叔父到底能不能活过来,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可惜华老神医进不来皇城,有他老人家出手的话,活过来的几率应该能高上不少。”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希望,往往是最为伤人之物。

    曹子恒并未再理会脸色死灰又隐隐带着希冀的壮小伙,驱散了围观的一众羽林骑士卒,继续为一些伤员进行治疗。可不过一会便被夏侯楙给阻止了。伤兵营的骚动很快便吸引了这位中郎将的注意,看着曹子恒忙活了一晚上却连饭都没吃,连忙把御医从皇城中带了过来,接手曹子恒的工作,并用长兄的威严强令他休息。

    只是曹子恒又如何睡得着,闭上眼,尽是人体器官那让人恶心的颜色,还有皇城外不时传来的房屋倒塌之声扰人清梦。

    辗转反侧,期间还起来吐了一地,这一夜对曹子恒而言实在难熬。以至于第二天起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那位悍勇的山东大汉小分队领头人最终还是没能活过来,在凌晨之时闭过了气。

    那位被绝望与希冀折磨了一晚小青年如今接过叔父的重担,神情阴晦的站在城墙之上。

    当曹子恒走上城墙,第一个迎接他的,便是这张襂人的脸以及一个出奇平静的战场。

    没有大军列阵的喧嚣,只有一直矗立在营前的刘皇叔那张平静的脸,以及已经沦为平地的崇仁、平康、务本、兴道四坊。

    这一整日,刘备都没有再进攻皇城,而是让刘辟在皇城东面各坊内大索失踪的荀彧等人。这让曹子恒等人很是疑惑,毕竟荀彧那不过六百重步兵,威胁力有限。远道偷袭的刘备一方多拖延一日,便多一分被包饺子的危险,早日攻入皇城之中才是正途。

    “不会又是老套路吧?”

    曹子恒的猜测并不是无的放矢,毕竟刘备若是攻不破皇城,剩下的便只有内应反叛一途。

    荀彧昨日调走了六百虎贲,虎贲郎余下的两曲人马受虎贲中郎将云茂节制,主要镇守在北面的玄武门上,并分出两队各五十人轮换着警戒东西两门——延禧门与安福门。

    云茂可以说是曹操元从老人,当日青州黄巾败退济北,被困在泰山余脉跟前,云茂乃是第一个带头投降之人。青州军组建精锐之时,他所领的一部战力极强,其中被挑选加入精锐的便有十数人之多,他亦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精锐军团最早的偏将军之一,随后一路被提拔到如今虎贲中郎将的位置。

    此人反叛曹操的可能性太低,而且以刘备今日的作态,应是轮换警戒延禧门的队率之中,有人被城中百官收买。

    大索荀彧等人,亦是为天子外逃扫清障碍。

    只是这个推测,还有一个根本说不通的地方。

    “不大可能,若是云茂反了,刘备直接奇袭玄武门不就完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若只是队率司马那等级之人被收买,谁又能料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夏侯楙的疑问,亦是曹子恒最想不通的地方。如今的许都北外门乃是玄武门,与作为内门的唐·玄武门之变时不同,许都是没有悬于城外的西内苑的。四面高墙圈起来的太极宫便如曹子恒的设计一样,成了一座极为牢固的监狱。狱卒便是虎贲、羽林两支原天子卫队。

    狱卒都反了,自然不是如今的局面。

    尽管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可战况还是继续着,刘辟最终在通化门边的兴宁坊中找到了荀彧等人,一轮大战之后,荀彧等人被逼退至许都城墙东北角,被刘辟等人给围了起来。

    随后,在落日的余晖中,在刘备军的欢呼声中,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徐庶带着无数的民夫与木料重新踏入到了许都城中,亦解答了刘备休战一整天的原因。

    徐庶,字元直,本名徐福,颍川人。

    想要击倒对手,便得把拳头收回来握紧。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刘备这一拳,到底得有多狠……”

一百一十章 皇城攻防

    数百道炊烟从刘备的军营中袅袅升起,半个时辰后,一队队饱食的灰袍军士自其中而出,排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

    未几,营中昨夜竖起来的高塔被一群群孔武有力的军士推了出来,堂而皇之的立在阵前,那是六架井阑。

    紧随其后的还有数不过来的云梯以及两架投石车。

    尽管这两架投石车看着不如匠作营的造物庞大,可观其旁边堆放的石块大小便知,一旦被砸中,即便是穿上欧洲那种著名的铁罐头,也是个被震成肉糜的下场。

    望着这八具庞然大物,城墙上的众人都脸色阴沉,夏侯楙第一时间便让曹子恒去伤兵营坐镇。

    不过前世见惯了各种大型器械的主角又怎会畏惧这种笨拙的古代造物,这种发射频率极低,飞行轨道明显的攻城武器对于要专注于战场的士卒而言确实是个巨大的威胁,可对于没有战斗任务的他而言,想要躲闪却是再容易不过,反制手段更是不缺。

    “徐元直连这个都会,有点意思。来几个人,去仓库把老子的意大利炮给搬出来。”

    只是听到这个命令的夏侯楙却很是懵逼:“意大利炮是什么鬼?”

    当然,曹子恒这玩笑话不过是想缓解下自己的紧张情绪,刘备这阵仗整得太大,很明显是要在今日分出胜负。相较于那些庞然大物,还是“人”更为可怕,而且曹子恒其实并不认为前日还一脸牛气轰轰那些个悍卒会回应自己的命令。

    不过是一时的口嗨罢了。

    只是我们的主角再一次自以为是了,以壮小伙为首的山东大汉小分队向他抱了抱拳,随即便向着仓库的方向而去。

    这下可轮到曹子恒傻了眼,“你丫知道意大利炮是什么鬼?这就领命而去。”心里面吐槽了这么一句,赶忙跟上这些人。

    片刻之后,小分队的壮汉们抬着三架八牛弩回到城墙之上,而做好动员的刘备亦在此时率军发起进攻。

    震慑人心的擂鼓之声传遍了整个战场,那些花巧的试探,佯攻之类的被统统扔到一旁,在张飞和刘备的带领下,刘备军全军压上,人潮化身成灰色的蚁海,附墙而上。

    后方,徐庶指挥下,两辆投石车掷出了第一轮石弹。一枚越过城墙,放倒了一所宫殿的房顶。一枚直直的砸在城墙墙身之上,尽管奈何不得坚固的城墙,可那巨大的响声与摄人的震感依然让众人心跳漏了一拍。

    曹子恒这边,壮小伙等人被打发去防备随时会攻上来的张飞,换上几名羽林骑的普通士卒跟着曹子恒摆弄八牛弩。八牛弩的操作自然要比投石车简便得多,又是居高临下,石弹的攻击刚过,三根绑着火把和猛火油罐的巨大箭矢便直奔投石车的阵地而去。

    一根箭矢直插在左边一台投石机那粗大的投杆上,陶罐碎裂,喷溅而出的猛火油带着烈焰焚烧起来,并洒下一片火光。即便没用望远镜,曹子恒亦能看清那烈焰之中,数个人影挣扎的残忍画面。

    “这便是战争!”强忍着胃部的不适感,亦强忍着心中那愈发薄弱的人性之善,曹子恒再次领着士卒们操作起了八牛弩,这第一轮的发射,余下的两根箭矢都没能命中,一根在投石机阵前带起了一阵无用的焚烧,一根则是正好从投石机的架子空隙中穿了过去,掠过正在阵后的徐庶头顶,烧死了几个正在搬运物资的民夫。

    “直娘贼,什么时候弩弓能有投石机的射程了。”吓得直冒冷汗的徐庶赶紧指挥着众人远离,他知道,对面的很有可能便是关羽提过,在徐州之战中歼灭了陶谦整个骑兵队的那个可怕的床弩。

    可惜的是,不管是他还是关羽,对这个新武器的射程,都估计不足。两辆投石车,保不住了。

    果然,第二轮的弩矢很快便至,随后第三轮。大火中,徐庶费了极大的心血整出来的两辆投石机轰然倒塌。

    正面战场上,面对潮水而来的灰袍士卒,羽林骑早已全军尽出,落石,箭矢,猛火油弹仿佛不要钱般的往下砸。无数灰袍士卒拼命往上爬去,随后又纷纷摔了下来,或粉身碎骨,或烧成黑炭。

    只是随着六架井阑的愈发靠近,其上弓箭手的点射愈发准确,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羽林骑逐渐压制不住攀爬而上的刘备军。

    当曹子恒解决掉两辆投石机,六辆井阑,除了被烧倒在路上的两辆,其余的皆已被推到了城墙边上。

    井阑之上早已等待良久的张飞刘备二人立马跳上城墙,开起了无双。身后,更有无数灰袍士卒欢呼着乘势而上,与羽林骑短兵相接。

    三架八牛弩的阵地乃是在南门楼边上,东南角的战事暂时还威胁不到这里。可曹子恒哪敢耽搁,三台八牛弩连忙转向,目标自然便是余下的井阑。

    曹子恒想的清楚,撇开井阑的弓箭压制与登城之便,刘备军压根便攻不上城墙,毁了他们,战争的天平便能向着己方倾斜。

    而气运这东西或许真的存在,烈焰从离门楼最近的三架井阑上同时冒起。当然这样的动静亦惊动了张飞与刘备二人。

    察觉到了八牛弩的威胁,离得更近的张飞猛挥手中的环首刀,一下便把缠斗在旁的壮小伙给整个人给击飞出去,抬腿就往曹子恒这边直冲而来,可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其余的山东大汉便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拦截。刚被击飞的壮小伙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又再度迎了上去,没有丝毫畏惧,眼中映照的,尽是灼热的复仇之火。

    只是张飞的实力摆在那里,即便壮小伙再如何拼命,还是奈何不得万人敌的张三爷。

    就在众人拼命争取时间之时,三台八牛弩再次发射,目标依然是那三架起火的井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想凭着一罐猛火油就烧一辆井阑车,太慢了。

    火光再次爆开,映照得张飞浑身通红,眼中血光隐现,手中的环首刀越发疯狂。一名灰袍弓箭手为了躲避烈焰,从井阑平台跳到了城墙上,刚好落在张飞身旁,可脚刚一点地,便立马断成数截。

    “张飞疯了?”这一变故惊呆了曹子恒以及一众山东大汉,可张飞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自己错伤了友军,手中的环首刀毫不停顿的砍上了壮小伙的大盾。

    盾碎人飞,张飞身前,只留下了一条残破的手臂。

    一队灰袍士卒此时正好从此处云梯登上了城墙,领头的几人刚想靠近,看见张飞的样子,立马来了个刹车,像看见恶鬼一样疯狂后退,慌乱间还把立足未稳的一名友军给推了下去。

    身后的骚乱并未能引得张飞回头,刚击飞了壮小伙便再次挥刀连砍,瞬间又有两名山东大汉断成数截。

    看着渐渐逼近的张飞,曹子恒慌得一批,唯一的武将夏侯楙此刻正在与刘备缠斗压根救他不得,而城墙之上,灰袍的身影越来越多,羽林骑的士卒更加没空来救他这个吉祥物,那没有统一指挥的弊端此刻被无限放大了起来。

    曹子恒摸着铠甲袖子里的那件小巧的单发弩筒,可这件小东西压根不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当最后一个山东大汉倒下,曹子恒与张飞之间,再无阻隔,曹子恒甚至还能看清张飞那黑铁鬼面后,那双猩红的眼正疯狂的打量着自己。

    “逃吧!”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一介凡人凭什么参和这些怪物的战斗。窝在后面搞搞研究,静等曹魏一统天下不美吗?难道曹子脩会亏待你这个弟弟吗?干嘛要去跟这些非人玩命。

    你做的足够好了,对面不过就剩下一架井阑了,交给其他人……”

    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响,嗡嗡嗡的吵得曹子恒无法思考。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曹子恒的脸上,我们的主角甩了甩自己通红的手掌,拔出腰间的狗腿刀,扯了扯嘴角,一边向着张飞走去,一边口中喃喃道:“真是逊毙了,还自诩穿越者呢,那种看不起古人的优越感这回怎就都不见了呢。那些个大头兵,那个连自己老婆的不待见的夏侯子林,甚至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被自己激得跟张飞拼命的傻小子,这些人不都还没有放弃么,你这窝囊废有什么脸装丧家之犬了。”

    曹子恒的前方,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捡起身旁山东大汉们掉下的大盾牌,坚定的挡在了曹子恒的身前。轻声道:“卫尉大人,那是血仇呀,不需要激将。”

    “你倒是耳报神。叫什么名字?”

    “王颀。”

    “哦,还是个名人。我记住了,傻小子,拼命的时候到了,上!”

    断了一臂的王颀单手扛着巨盾,向着张飞身前顶了过去。毫无疑问,再次盾碎人飞,只是这次王颀更为幸运,剩下的一条手臂完好无损。

    紧随其后的曹子恒窥准机会,矮身抢上前去,狗腿刀斜着往上撩向张飞小腹。

    只是以我们主角的武艺,那能伤到张三爷。其眼前一花,狗腿刀已然挥空,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后背之上,一股大力拌着剧痛袭来。在飞出去的一刹那,曹子恒扭头,手中弩筒看都没看便往身后激射,却只在地面之上擦出了些许火花。

    那腾空的身子如破沙袋般重重的甩在了地上,模糊的视线中,只剩下张飞冲向八牛弩的身影。

    PS:求收藏,求推荐。我们的主角需要这些才能重新站起来。

一百一十一章 匕现

    许县,如今的汉天子龙卧之地,自建安元年后,这个弹丸之地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无数的资源从四方汇聚使得这里的经济水平如吃了金坷垃般的猛涨。只是往日繁华的都城如今大半地方都死寂,普通的居民只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祈求着祸事的过去。

    许都的心脏——皇城,这里声浪滔天,无数鲜活的生命在这里湮灭。城头上,刘备一身灰色扎甲,手持双剑,一夫当关,守着身后的井阑车与云梯。

    其对面,夏侯楙手持长枪连连猛刺,却被刘备随手一剑化解,半生的坎坷在这个中年男子身上都升华为沉静之气,融进了武艺当中,让刘备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写意,一点都不像身处危机四伏的战场。

    其身后源源不绝的灰袍士卒不断涌上城头,已经快要压过围拢而来的羽林骑了。

    狂攻一刻钟却毫无建树,夏侯楙急了,抬头便要招呼几个武艺出众的队率一起围攻刘备,可才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其一直关注的曹子恒被张飞抽飞出去的画面。

    “子林,某此去皇城必定风云变幻,某那傻弟弟是个仁弱的,压根不适合军伍之道,你可一定要护他周全呀……”曹昂的话言犹在耳,夏侯楙后悔至极,他预料不到,一向怂怂的曹子恒这次竟然选择和张飞拼命。

    夏侯楙毫不犹豫的丢下已成了烂摊子的战局,直往曹子恒躺倒的地方而去。

    刘备正奇怪于夏侯楙的动作,顺着其狂奔的方向望去——意外之喜。

    以其对张飞与曹子恒两人的武艺认知,受了张飞这一刀,曹子恒断无生理。

    可还没等刘备高兴多久,身后突然迎来数声短促的惨叫,烘烘的火光从最后一辆井阑车上升了起来。

    在众人的拼命的争取下,八牛弩射出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轮箭矢。

    无数的欢呼从羽林的口中爆发,可作为进攻方的刘备却并未太过在意。或者说,这城墙上一战的胜负,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

    刘备从未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仓促的一战,他亦从未小看那位每每被曹操委以重任,留守后方的荀彧。即便在进城后这位荀令君的表现就像个白痴,可直到今日总攻之前,刘备最精锐的亲卫,一直都为荀彧留着。

    可惜的是,刘备姿势摆得很好,却迟迟没有见着荀彧的后手。甚至刘辟轻轻松松就把藏在暗处的荀彧给挖了出来,实在让刘备无语至极。

    如今计划进行的相当顺利,他这个诱饵的表演,也到了尾声,剩下的,就该是刘协的戏份了。

    就像是印证刘备的想法,皇城内起了骚动。

    一曲重装步兵护卫着十多辆马车从承天门中冲出,停在了尚书省前。领头的将领与早已等在殿外的百官抱了抱拳,道:“陛下万福。时间紧迫,请恕臣云茂不能全礼。还请陛下登车,我等该出发了。”

    一水黑色冠袍的朝堂百官之中,一直被监视着的汉天子刘协正身在其中,他身旁的,便是伏皇后的父亲,国丈伏完。

    刘协自然没有废话,率先登车,显得尤为急迫。众人随之,伏完则是乘隙拉过云茂问道:“北面如何?”

    云茂一副佩服的表情,对伏完抱拳道:“果如国丈所料,北面有诈。那阳翟的魏延一直等在洧水,某以天子车架为饵,才刚接近渡口,便被其领着骑兵冲散。”

    伏完闻言,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登车,只留下一句:“云太尉,时间急迫,迟则生变,出发吧。”

    云茂精神一振,指挥车队往延禧门疾驰而去。

    城墙上,刘备远望着东逃的车队,喃喃自语:“陛下,备再不欠你什么了。”

    随即咧嘴一笑,高声道:“我汉家的儿郎们,再加把劲拖住这些敌人。天子便可逃出生天了。万岁!”

    灰袍士卒们听得这话都一同顿了顿,随后如火山爆发般的欢呼声响彻整个皇城。

    “万岁!”

    “万岁!……”

    起初,这些士卒跟着刘备跋涉千里来到颍川拯救天子,可不少人其实心有疑虑,怕刘备不过是找个借口求富贵,搞不好又是下一个董卓、曹操,毕竟这一位才刚背弃了曹操这位恩上,那忠义之名有了污点。

    如今,刘备用行动向他的麾下证明了,他对汉室的忠心,无有瑕疵。

    这一刻,在这些士卒的心中,在他们无数声万岁的呐喊中,刘备的威望,比肩刘虞。

    ……

    皇城内的变故夏侯楙自然也能看见,可此刻他已经没有余力应对这些。曹子恒的状态十分糟糕,他身上的鱼鳞甲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作,受了那怪物张飞的一刀,居然没有分尸当场。

    当然,具体情况如何,夏侯楙判断不出来,可看着曹子恒的脸色,夏侯楙觉着,如果华佗再不来,曹子恒还是得交代在这里。

    咬了咬牙,夏侯楙拖着曹子恒往南门楼方向靠了过去。

    那里,一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虎贲正与张飞缠斗。夏侯楙才刚靠过去,一名队率便屁颠屁颠的上前。夏侯楙见此,赶紧喝问道:“云茂那厮不是反了么,你等来此作甚?”

    队率搓着手,谄笑道:“中郎将,我等对司空的忠心天地可鉴,就是因为我等不愿附逆,才会被打发去守西门。”

    作为军中基层,其实有时候得到的信息,较之上层要容易。这名队率是个油滑的,青州军跟随曹操多年,从上到下都已烙上了曹操的烙印,这时候才改换门庭,除了得到一个坏名声,毛都捞不到一根。

    降将永远比不得嫡系元从,队率实在不明白,那位云中郎将到底图的什么,所以对于云茂一些隐晦的招揽,这队率亦就左右而言他了。

    今日云茂反意已漏,为了不受牵连,队率自然赶紧过来向曹操的次子表忠心。

    这种小人物的想法,夏侯楙大概能猜到一些。看着羽林骑因为刘协等人的异动而掉到冰点的士气,以及曹子恒愈发苍白的脸色,夏侯楙咬了咬牙下了撤退西墙的命令。

    ……

    艳阳高照,被逼至许都东北角的荀彧与六百虎贲倚仗着这里城墙上的哨楼与刘辟对峙。

    哨楼顶的平台上,荀彧很平静,仿佛看不到如今许皇城城内急剧而下的形势,静静的等待着。

    玄武门洞开,天子车舆出城时,他亦只是静静的冷笑着。终于,他等待的人来了,延禧门开,天子刘协在太极宫待了足足五年后,第一次踏出皇城以外的土地。

    这一刻,荀彧笑了。

    他的身后,一名矍铄的老者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松了口气道:“看来不负令君所托,计划顺利了。”

    “文和之才,确如公子所言,可定鼎也。”

    荀彧赞了一句,随即一挥手,六百虎贲郎便开始轮流进入哨楼之中,再出来时身上的装备已经完全不一样,变得更加夸张,原来的全身扎甲换成了更为夸张的步人甲,手中的略显小巧的砍刀,亦换成了七尺长半尺宽的斩马长刀。

    “大戟士,亦不及也。”

    作为军事强国,四百余年的汉皇朝对外一直处于进攻之势,骑兵装备的发展要远远优于步兵。这种在缺乏战马一直处于防守态势的宋朝才特化出来的重装步兵步人甲贾诩自然没有见过,更别说专门用来砍断马腿的斩马大刀了。

    可生性谨慎的他并没有问任何事只是默默的观测着这些换装完成的精锐。

    反击开始。

    一个如烟花般的信号弹腾空而起,在天上炸了开来,声音响彻全城。

    正在马车之上的伏完与城墙之上的刘备都抬起了头,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

    “终于要动真格了么。”刘备一直不相信能被曹操委以重任的人只有这点本事,如今荀彧真正的后手来了,是该撤退的时候了。

    随后刘备奔向还在大杀特杀的张飞,猛喝道:“翼德,醒来。”

    另一边,伏完望着半空中的信号弹,想着自己的布置,冷笑道:“如今的态势,你还能有什么反败为胜的?”

    思索间,车队行进至安庆坊前,便要径直往通化门离城而去,一队人马突然从路口南面杀出,为首的一员小将身形矮小,却壮实异常,手中所持,赫然便是与关羽一样样式的长柄大刀,直直的便往领头的云茂砍了过去。

    云茂见到信号弹之时便已心生警惕,此刻面对杀过来的小将立马举刀相迎。

    “铛!”

    巨大的力量让云茂这个大汉差点从马上飞出去,那巨大的声响亦传遍了整个车队。

    “玛德,曹子烈,你敢冒犯天子。”

    小将一脸不屑的回道:“虎贲中郎将云茂叛逆作乱,挟持君王,某奉尚书令之命,救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战后

    三日后,各方大军从许都退去,百姓终于尝试着走出家门,这座被战火洗礼过的城市又慢慢的恢复着过往的活力。

    作为城内百姓的生活集市,东市这里更早的便聚集了许多人气。

    老刘乃是并州人,一手烹调羊肉汤的本事乃是这集市里的一绝,一大清早,他的店里便坐满了家境殷实之辈。

    “唉,可惜那刘皇叔银样蜡枪头,居然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说话之人一身青皮打扮,语气颇为嚣张,即便在嘈杂的小吃店里亦显得极为突兀。

    “癞皮三,你算个什么东西,刺杀西贼你不敢,却有脸在此讥讽我汉室英豪。”

    “老子管着这东市的一亩三分地,西市胡商那亦能说的上话。草鞋张,你试试再嚷嚷,我教你今天开不成店。”

    那个叫草鞋张的似亦不是善茬,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要在这小店上演全武行了。

    老刘这店家赶紧出来打了圆场,免了癞皮三的饭钱这才作罢。

    角落里,荀彧收起没能看戏的失望神情,对对桌而坐的石韬道:“刘备声望如日中天,广元可有后悔留在此地?”

    “令君小瞧某了吧。某留于此,只因敬曹氏为寒门子弟所做之事。”

    荀彧闻言笑了笑,道:“别紧张,某心知那日攻打皇城有你的好友徐元直,司空府中多了不少闲言碎语,你心中不痛快。

    不过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司空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会在意,其他的便只是旁枝末节,多想无益。”

    荀彧与石韬私交不深,今日突然相邀,石韬本还纳闷着,闻得荀彧的话,感激之情立生。

    就在二人喝着羊汤细语交谈,气氛颇好之际,一声叹息从隔壁桌传来。却是先前争吵的草鞋张。

    “可怜我汉家天子,差点便能脱了牢笼,却又被那荀文若一手给提溜回来,唉!”

    坐在不远的癞皮三逮着机会,当即开口讥笑道:“嗤,说得好像司空虐待了天子一样,你又怎知你那刘皇叔,就能比曹司空做的更好。”

    草鞋张想要争论,可这话题敏感,犹豫了一下,没接那话茬。众人见没热闹可看又各自聊上了。

    石韬看了荀彧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今日不过闲聊,广元有话,直接说就是,顾虑那么多作甚。”

    “陛下此次确实有些不自量力,令君打算如何处置?”

    荀彧双手一摊,道:“还能怎么办,天子之所以是天子,便是与普通百姓不同。

    这天下,再没有人如董卓那般狂妄了。出了事,某除了安抚,还能如何?

    不过某些人不自量力,往后便不再合适当陛下亲家了。”

    石韬脸色大变,压着声音道:“废,废后!”

    荀彧却是一脸淡然,“挟天子”乃是双刃之剑,要是掌握不好分寸,董卓的祸事就在眼前。

    早在兴平二年撺掇曹操之时,荀彧便已把这之中的关窍想的清楚,这亦是曹操放心让他主掌许都的原因之一。

    “今日休沐,这些正事便放一旁。广元不是敬曹氏书斋之事?那可愿随某探望那位书斋老板?”

    ……

    石韬见到曹子恒时,这家伙正躺在院子里的竹床上,恰意的晒着太阳,旁边的绿荷正服侍着往他嘴里喂着西域来的葡萄。

    虽早知道曹子恒乃是受伤动弹不得,可一个创作出《汉语拼音》蒙学之法,以印刷之法普及书籍的学识之士,却是如此一副纨绔的做派,实在让石韬无语至极。

    “看到公子精神大好,某算是放心了。”

    对于荀彧的问候,曹子恒本不想理会,这一位虽看着笑眯眯的亲切,可卖起人来,毫不手软。

    可终究是年轻气盛了些,很自然便怼了一句:“不劳尚书令大人费心,某这诱饵好得很,还不至于被那姓刘的吞掉。”

    诱饵,看着乃是整场战事主导者的刘备最后发现不过是个以身为饵殉道者。

    曹子恒,亦是荀彧下的饵。

    “荀大人说的好听,让某警惕皇城,其实不过是看上某这十五的年纪,容易被人轻视罢了。”

    荀彧笑了笑,毫不否认道:“公子能想清这些,说明身子真的大好了,华先生的医术确实精湛。

    只是某选公子,并非全因如此。

    人性本惰,一个人费尽心机做了一件事,不管此事成功与否,其后一段不短的时间,所思便会懈怠。

    刘备在时,公子提防,刘备去,公子便就放松下来。

    所有合适的人选中,公子既不熟识军务,又思想涣散,可以说是破绽最大之人。

    而公子亦不负某所托,成功让云茂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毫不怀疑的把天子带往东门,进了某的袋中。”

    这是大实话,并没有太多的讽刺之意,若换个人,还真不一定有曹子恒如今的效果,倘若云茂顾忌刘备的势力,决意带着天子往北玄武门逃跑,刘备必然果断跟随策应的。魏延麾下不过千余骑兵,未必能拦得住。

    刘备以身为饵拖着整个羽林骑聚集在皇城南面,可荀彧又何尝不是以曹子恒为饵牵制刘备的精锐。

    不过实话往往更加伤人,曹子恒的脸上实在挂不住,打了个哈哈,随即又想起一个人来,道:“灯下黑,把曹子烈安排到春明门边上最大的兴庆坊隐藏,如此大胆却又最容易被忽略之处,为了让曹子烈隐藏得更好,荀叔你甚至把自己的藏身之处安排在了隔壁通化门边上的兴宁坊,我都能想象得到云茂见到曹子烈那八百人马时的心情,只是如此算计人心的计谋,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荀彧笑着鼓起掌,赞道:“二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不过马后炮罢了,有点脑子的都能明白。只是荀叔你怎么就能肯定刘备会在我方伏兵尽出后直接逃跑,而不是先把天子给抢出来?”看出来荀彧有意点拨自己,曹子恒亦开始大胆的发问。

    “公子既然猜到这计划并非出自某之手,怎还猜不到某这后着,刘备逃得快还罢,若是贪婪天子之利在许都城中纠缠,呵呵!

    公子,可不要小瞧了一位戎马半生的将军的直觉呀!”

    曹子恒闻言,艰难的抱了抱拳行了一礼,再问道:“云茂已是中郎将,他何以肯定叛投到伏完麾下会得到信任?”

    一个名气不大的将领,麾下只有三百余人,天子安定后,伏完反手就能把他玩残掉。

    “国丈乃琅琊人,云这个姓,在琅琊可是有不少。”

    搞半天,原来是乡党,就不知那人怎么卷进了青州黄巾之乱中。

    “最后一问,既然云茂一开始就是伏完的人,那为何刘备一开始不选择突袭玄武门?”

    “虎贲之中,会跟随云茂叛逆的,大概便只有三百人。剩下的要么是墙头草,要么便是死忠于司空的军士。”

    “是了,荀叔你自父亲出发后,吃住皆在皇城,手中又有北边的五六百人。他们的计划才刚开始,不可能立马就孤注一掷的去抢北门,这样的操作风险太大。”

    这时,荀彧摇了摇头,道:“这里面的门道,可不止这些。关键的是,云茂知道虎贲之中,那些是他自己的人,那些是墙头草,而那些又是司空的人。而他不知道我已经知道那些人是他的人……”

    一番谈话下来,荀彧成功用师者之技缓和了曹子恒被当成诱饵的怨气。

    其实,在曹子恒心中亦明白,荀彧之所以能毫不犹豫的把他当成诱饵,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曹昂活着,而他,不过一庶子的身份。

    这位不想担当的懒汉,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酸爽感觉。

    荀彧二人走后,夏侯楙与曹休亦联袂而至。

    当日曹子恒昏迷后,荀彧才喊出了伏兵,成功错过了曹家“千里驹”的首秀。

    这位曹操的族子字文烈,初平元年董卓行废立之事后,天下有了大乱的趋势,谯县的曹氏宗族族人四散逃命。

    而曹休的运气非常不好,他的父亲正好在那时过世,留下孤儿寡母。其时只有十几岁的曹休便带着寡母南渡吴地避祸。

    随后一年,诸侯讨董,曹操在兖州拉起了义军,听闻此事的曹休便孤身一人辗转千里,投奔曹操而来。亦在那时,曹休得到了曹操“千里驹”的赞誉。

    与曹子恒年纪相仿的他被曹操当成亲儿子般抚养,享受着跟曹子恒差不多的待遇。

    随着年龄增长,不过比曹昂少了一岁的曹休便早早接触军旅之事,建安年间,曹休便多次为曹操执掌近卫虎豹骑。

    其资历,跟曹洪等人相比都不遑多样,自不是曹子恒与夏侯楙二人所能比较的。

    “麻蛋,真玩不过你们这些长七八个心眼的家伙!”夏侯楙一脸懵逼的听着曹子恒讲关于这一战的事情,自撤退到皇城西墙后,刘备军亦很快退下了城墙。看着人去楼空,只余满地尸骸的皇城,夏侯楙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战,到底打的什么鬼。

    糊里糊涂的,占尽优势的刘备逃了;糊里糊涂的,跑出去的刘协又乖乖的回到太极宫;糊里糊涂的,本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被送进去了不少,其中最重量级的,还是那位国丈伏完。

    唯一明白,就只有曹子恒侥幸不死的依仗——那副看着像样子货的轻铠。

    三块天外陨石打制的铁胚,一件做了铁槊,一件制作成了轻铠,曹子恒留了下来给自己保命用。

    得益于这副轻铠,曹子恒受了张飞一刀后,只断了后背三根肋骨,经过华佗的治疗,命保住了,可要想下床,起码得两个月。

    得知轻铠的来历,夏侯楙连忙追问最后一块铁胚的去处,即便是向来不大爱说话的曹休曹子烈亦一脸关注。

    武人的尿性,这一刻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百一十三 荀彧的后手

    说回三天前,许都城南二十里。

    蹉跎半生,刘备又再迎来了他熟识的一幕——逃亡。

    从许都出来后,刘备按着原来计划往南面的撤退。

    被六百武装到牙齿的虎贲杀得血流成河的刘辟军亦尾随着逃了出来。

    这位黄巾余孽在起事前不过是个青皮,后来黄巾被扑灭,刘辟便带着两千余已经沦为叛贼的百姓回到其家乡汝南,落草为寇。

    不得不说,刘辟此人虽能力不咋滴,可为人还算义气,而汝南郡最不缺的便是活不下去的底层百姓。

    盘踞于朗陵山一带逍遥,刘辟的队伍很快便壮大到了五六千人。

    人数一多,名气亦就跟着起来,附近不少小型山贼队伍都跑来依附。

    刘辟自然来者不拒。

    可随着内部的山头越来越多,刘辟熟识的那套地痞流氓社团的管理模式就应付不过来了。

    矛盾之下,各山头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烈,就差一个由头,汝南西南最大的贼寇团伙便得分崩离析。

    这个由头很快到来——粮食。

    万余人的口粮并不是那么好筹划,况且这类民生之事也不是刘辟擅长的。

    就在刘辟计划选个地方祸害一下以解燃眉之急时,袁氏来了。

    装满了粮食的车队延绵十数里,让整个朗陵山沸腾,贼寇们如同过节一般彻夜欢腾。

    而这些口粮不过是袁氏友好的前菜罢了,真正的大头,乃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

    尽管这文士总是一副被流放般的便秘神情,可本事却是实打实的。

    区区半月,便理清了山上的情况,干净利落的安抚好了各个山头,还给刘辟整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赏罚制度。

    整个山上风气为之一清。

    亲眼目睹朗陵山上的变化,刘辟对这群掌握着知识的家伙们越发敬畏了。亦是从这时候起,刘辟成了袁氏豢养的山贼势力。

    这一次的反曹行动,刘辟并未有太多的反感,对于自己的国姓,刘辟还是足够自豪的,有机会当一回忠臣义士他并没有理由反对。

    只是这位主当了几年山大王变得有点目中无人,并没按照袁氏的安排去围攻平舆,而是带着麾下的贼人直奔许都。

    其结果便是栽了个大跟头,若非关羽神兵天降,这会儿他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有了那场惨败,刘辟算是认清了自己的本事——想当人主,他刘辟还没够资格。

    跟着有本事的人才是正途,何况,这本事之人貌似还很讲义气。

    所以当刘备选择撤出许都时,刘辟毫不犹豫的就跟了上去,尽管在他看来,许都城内的局势,还可堪一战。

    而很快,刘辟便为自己的选择庆幸了。

    出城一个时辰,久经沙场的刘辟便感觉到了大地那不同寻常的震动。还未等他派出斥候,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骑跃出,高举着一面张字大旗,紧随其后,无数骑士奔袭而来。

    这支骑军并未给刘备和刘辟太多准备的时间,刘备军前锋仅来得及把拒马的长矛拿出来,便迎头撞上了骑兵的铁蹄。

    血花四溅。

    仓促之间,刘备的前锋仅仅带走了几个倒霉鬼,其后,骑兵便仿佛划破水面的长刀一般切开了整个军阵,来到了刘辟的眼前。

    一员看着只有二十多的将领浑身浴血,手中的马槊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的从士卒的脖子上划过。

    青年将领刚冲出刘备的军阵便看到一身将领打扮的刘辟,连忙拨动缰绳直冲刘辟而来。

    张绣。

    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出现在了刘辟的脑海。这位如传说故事般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曹司空,代替袁谭成了年轻一代崇拜对象的西凉人。

    其承自叔父的西凉劲旅,乃是如今天下唯二的真正精锐骑军。另一支精锐骑军,自然便是吕布那边的并州人。

    唯此二者,才能在面对密集枪阵之时,能如斯从容。

    余者即便被吹嘘得如何精锐,可终究年轻,差了些味道。

    认出了来犯之敌,刘辟的第一反应便是逃。

    至于抵挡,看看刘备那被切成两班的军阵,指望自己麾下的傻贼们?他刘辟的脑门又没被门板夹过。

    就这样刘辟甩开了大军,带着数十亲卫追上刘备。

    再看张绣,这位主杀进刘辟军中才发现上当,这落在后面人数更多的军队不过是群水货,就这么一耽搁,当张绣调转马头再杀回去之时,刘备已经带着自己的麾下逃出数里之外。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乃是真理,何况刘备军刚刚才在城里糜战半日,体力早就见底。

    张飞一直在劝说刘备骑马先行,由他殿后,可刘备却过不去心中的坎,他的新金主,徐庶以及关羽一直劝说他乘机进入徐州先谋一基业再考虑其他,只是他并未听从,一意孤行的选择了许都之行。

    如今让他抛下这些信任他,跟随他而来的儿郎,刘备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陈乡,这里再往南十里,便是颖水支流——潩水。

    尽管想在潩水边上背水设防,可逃到这里已经是士卒们的体力极限,结阵待援成了刘备的唯一选择。

    而此处背靠浅河滩涂,聊胜于无。

    “儿郎们,援军已在路上,争命的时候到了!”

    一个狭长的阵型沿着河滩展了开来,弓箭手阵心待命,无数长矛抵在地上,斜着指向外面,大地的震感已然清晰。

    “垂死挣扎!”

    张绣举着盾牌格挡着箭雨,冷冷的注视着刘备的刺猬阵,不过是最传统的步卒对骑之策,毫无新意。

    随即一马当先,拨开迎面而来的枪林,撞进敌阵之中。

    一道凛冽的寒光掠过,张绣只来得及扭身一躲,整个人直摔下马,翻滚了两轮避开急劈而来的数张大刀,一个鲤鱼打挺,又重新跃上了坐骑的背上。

    只是,其腰上,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主将堕马让西凉骑兵的冲势为之一滞,可亦只是一滞。

    居中指挥的刘备连忙命守在枪兵身后的刀盾兵顶了上去。

    数不清的士卒被疾奔的战马撞飞,又有无数士卒从后面涌上去。

    这是尖刀与血肉的较量,血肉,天生便是弱势。

    无数密密麻麻的肉块遮挡着张绣的眼,撞飞,刺杀,挥枪,张绣仿佛机器一般清理着眼前阻挡他前进的障碍。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空。

    麦田,旷野,宛然而去的细小长河,这是张绣最喜欢的景色,每次杀穿敌阵,都能让他心潮澎拜。

    只是这一次,腰上的剧痛让他心情全无。

    “麻蛋,亏大了。”

    按着还在冒血的伤口,张绣甩了甩有点晕眩的脑袋,一拨缰绳,便要杀个回马枪。

    副将察觉到了张绣的异样,赶忙催马上前查看。发现张绣那还在冒血的伤口,说什么都不许他再次冲阵。

    “大帅,袁曹大战在即,你还怕没有我等卖命之时,急不得。”

一百一十四章 贪婪

    爱财曰贪,爱食曰婪。——王逸

    贪婪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也可以是取死之道。

    张绣对此控制得很好。

    望着退走的西凉铁骑,刘辟长长的出了口气,今儿这小命,算是保住了。只是刘备的脸上,阴晦依旧,他那位一向很快的二弟,这次太慢了。

    随后斥候一路往东而去。

    ……

    慢,自然是因为强敌缠身。

    蔡阳的援军到来后,关羽随即退走。随后,关羽虽直奔许都的方向却并未出现在城战之中。

    洧水之滨,青兖工坊民用分部,这座新建的坞堡防御并不咋样,围墙上的守军正有序的备战。

    围墙外,关羽与一华服青年并排站在一起。

    “子方,你确定那人真的在工坊之内?”望着对面低矮的围墙以及上面那些沉静的注视自己一行人的守卫,关羽不大放心的问道。

    “关将军放心便是,我家眼线看着那陈石押着一车不知名之物进去后便没再出来,难度还能插翅膀飞了去?破城后慢慢找过去便是。”

    陈石,不过一名工匠,乃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存在,关羽千里而来,看中的自然不是陈石的手艺,而是那焚天之炎。

    天火。

    尽管不知道那件武器的名字,可彭城那场仿佛要烧尽一切的大火,让关羽为它寻了一个让人向往的名字。

    这名字勾起了刘备心中的贪欲。

    几经打听下,那位有可能知道这件武器制作方法的工坊大匠陈石,成了关羽的目标。

    动用了新的资助者——麋家的关系,终于打听到了这位大匠的此处出行的目的地。在贪欲的驱使下,想着一石二鸟的刘备决定兵分两路。

    本就行险,还要分兵,关羽自然是反对的,奈何拧不过自己大哥。

    因此此行关羽为自己定下的战术方针便是快与谨慎。可青年那轻率的态度就很让关羽恼火。

    奈何青年家中乃刘备如今最大的金主——糜家。

    关羽对其无可奈何,只能眼不见为干净。

    哼了一声,策马离开。

    在工坊外围绕了一圈,确认了几处可进行强攻的位置后,关羽回到营帐之中,才刚坐下,便见副手夏侯博急冲冲的过来汇报。

    “夏侯妙才的骑军如今在南面五十里外,正循着我等痕迹找过来。将军,此坞堡守军一看便知绝非泛泛之辈,一旦不能速胜,前后夹击之下,我军必溃。

    为了一名工匠,冒大败之险,不值当,将军三思。”

    人比人的死,刚领教了富家子弟那种吊儿郎当的处事态度,对眼前副手的表现越发满意了。只是有些事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逐道:“这些皆是大哥所定下之事,我等倾力完成任务便可。个中原因,不必探求太多。

    至于那夏侯妙才,其以为我等目的乃是许都,追来是必然的,万幸昨夜大雨,我等行军痕迹应被冲去不少,他来不了那么快,可亦需防备一二,遣一队斥候盯紧,不要被摸了后路。”

    “盯人这种事,糜某最擅长。不如就交给某吧。”营帐外,一把嚣张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人推开拦阻的士卒,步入营帐之中,正是在营外无所事事的华服青年,姓麋名芳,字子方。在麋家这一辈中行二。

    其兄麋竺如今乃是徐州别驾,职位只在刺史车胄一人之下。麋家亦就成了曹操统治下的徐州一颗徐徐升起的新星。

    见麋芳请缨,关羽本能的便要拒绝,可转念一想,又答应了下来。

    华服青年领了命令,便带着家兵离营而去。

    行进不久,家兵队长便觉方向不对,对领头的华服青年道:“二少爷,那夏侯渊在南面呀。”

    华服青年哼了一声,不屑的道:“某当然知道,讨这差事不过为了离营而已,如今龙归大海,谁还管他夏侯渊所在。”

    如此说着,华服青年的心中,还有那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晦期待。

    “此乃军令,过后大少爷那怕是不好交代。”家兵队长深知这位二少的性子,没有继续劝说,而是给了个不痛不痒的警告。

    “一个泥腿子罢了,要什么交代。”

    ……

    南面,夏侯渊领着部队正艰难的搜索着关羽一行的踪迹。

    此前,蔡阳的援军到来后,收拢了溃军的夏侯渊便要回援许都,却被蔡阳喊住。许都的局势皆在荀彧的控制下,压根无需担忧。

    可那是曹操根基所在,岂容有失,荀彧的计策实质弄险,夏侯渊自然无法同意。

    二人争论不休,最后还是曹昂打了个圆场,许都是不去了,以免搅了荀彧的局,只是那位关将军,却未必不能追上。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

    合计停当后,夏侯渊领着骑军先行,可一路往北,却没能发现关羽骑军的踪迹。

    众人发觉不对,开始向四周广派斥候,最后却在东面发现大队骑军通过的痕迹。

    正要循迹追赶,一场大雨湮没了所有,直到蔡阳这个落在后面的幸运儿赶了上来。

    蔡阳,官渡之战时被曹操任命为汝南太守,其主要的任务,便是防备曹操卧榻之侧的的张绣。

    其时能独领一军的,皆不是泛泛之辈,曹操军中更是如此。

    蔡阳能被委以重任,能力自然不差,而这一位的运气,更是不错。

    一名关羽军的斥候被他抓住了。

    审问之后,斥候交代的情报被送到了夏侯渊的手中。

    两条腿自然没有四条腿跑得快,当蔡阳带着大军赶到洧水之滨时,关羽正在夏侯渊与工坊守军的夹击下艰难突围。

    二爷的本事自然不差,即便被夹击,依然带出了三分二的士卒。

    当然,这也是夏侯渊故意针对的结果。

    剩下被围住的骑军当中,有夏侯博。

    蔡阳很果断,见关羽回军欲救,摆出一个与刘备相似的阵型横插了进去。

    其身后,一场围猎刚刚开始。

    曹昂意气风发,指挥着步骑分割包围中心的数百骑兵。

    在夏侯渊的来回冲杀下,绝望,爬上了夏侯博年轻的脸庞。

    夏侯博,夏侯氏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子弟。从他记事开始,眼前这名儒雅而又健硕的男人每天都会集合他们一群孩童教授武艺。

    在年幼的他看来,这位族叔,便是当世最强之人。

    长大成人后,跳出谯县这口深井,见识这当世无数英杰,疯狂的张飞,高傲的关羽,豪迈的孙策……

    尽管看法已改,可有一件事却一直没变。

    他不是夏侯渊的对手。

    回忆过去总是很容易让人迷失,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时,铁槊扫来,夏侯博被带飞出去,还没落地,那杆铁槊便如毒蛇般追来,钻进了他的腹中,把他钉死在了地上。

    “唉……”

    看着辛苦培养的骑兵将领被杀,关羽眼眸中杀机迸发,盯着近在一箭之地的蔡阳,手中青龙刀猛挥,眼前的曹军士卒瞬间被清空了一大片。

    深吸了一口气,强按下怒火,关羽挥了挥手,骑兵随即转向。

一百一十五章 夺命·其一

    天子,这天下最尊贵的存在,代表着大义,若有机会把这面旗帜纳入掌中,这乱世有志天下之辈,没有人会放过。

    孙策,便是这有志天下的野心家之一。

    在原来的历史中孙策趁着曹操与袁绍隔河对峙,于建安五年在汝南秘密集结军队,而其本人,则是作为幌子去了丹徒狩猎。

    当然,孙策本人热衷打猎这件事在江东人尽皆知,而正是因此,这场假戏不光骗过了曹操,还引来垂涎孙策性命的真刺客。

    就这样,江东小霸王还没来得及见识天下群雄,便憋屈的断送了性命。

    当然,这种三国时期不寻常的死法也让后世的三国爱好者们浮想联翩:郭嘉设计论、孙权扮猪论、江东士族论……

    各种靠谱、不靠谱的猜测充斥着整个网络。

    如今因为刘备的搅局,生平第一次被人抢了先手的孙策没再鬼祟行事,而是大张旗鼓的在寿春整兵。

    其后更与程普一起给合肥的曹仁来了个南北合击,彻底把九江郡收入囊中。

    乘着大胜之势,孙策开始在寿春募兵,丹阳、庐江、会稽,无数扬州之地无数自认有点本事的豪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集结成军。

    而此时的孙策正一脸郁闷的站在寿春南门之前等着人。

    数天前的夜里,一群黑衣人翻墙而入进攻他寿春城的住处。在与护卫们厮杀的混乱中,那群人放出一阵毒瘴,一下子就伤了大半亲兵护卫,护卫队长凌操中毒危殆。

    出了这么大的事,在众人的劝说下,孙策的住处搬进了军营之中。若只是换个住处,孙策其实没啥意见,可自搬进军营之后,那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的感觉,却让孙策浑身不自在。其后,刺客的身份也被审问了出来。

    说是审问有点夸张,这些刺客压根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他们都是邪道于吉的狂热追随者,这场虎头蛇尾的刺杀的背后自然就是扬州道门。可即便确定了目标,孙策还是没有时间去找扬州道门的麻烦,火中取栗才是首要之事。

    江东道门,且容其多活些时日。

    凌操危殆,孙策护卫队长自然得换人。陈武,便是接替凌操之人。

    孙策一大早来到城门处,等的,便是这位接任者。

    早春的冷风吹卷着官道旁的枯叶,也扬起了阵阵烟尘,迎接一行近百骑士的到来。

    为首一人颇年轻,却并非孙策要等之人。双方见面一阵寒暄,随后孙策问道:“休穆,子烈人呢?何故由你前来?”

    这位字休穆的年轻人姓朱,名桓,出身吴郡望族。

    只见其跟孙策拱了拱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禀吴候,丹阳之地山匪情况反复,陈司马一时抽身不得,吴太守让某来此应下差事。”

    陈武,早在孙策受袁术差遣进军庐江之时便在麾下效命,深得孙策信任,如今独领一部人马,在丹阳太守吴景手下做事。

    看罢信,孙策眉头轻皱,一瞬又舒展开来,笑着道:“既是如此,休穆尽心做事便是,只是你跟着某也有三年,怎地你家还是如此吝啬,说是支援点粮秣,每次都推三阻四,忒不爽快。”

    朱桓不答,只是低头拱手。

    孙策看着,泄了口气,转身边走边道:“一本正经的,没趣。”

    三日后,大军开拨。

    一万八千人,这是孙策如今的钱粮能供养得起的最大基数。为了这次远征,孙策可以说是提着刀挨个把扬州的大户都威胁了一遍,才凑出了足够的粮秣。

    其后因没有足够的船只,大军被一分为二,水陆并进。程普督水军先行,步卒则是在孙策的带领下,沿着颖水东行,半月后便入了项县地界。

    “可惜了如此肥沃的土地。”孙策站在田埂上,俯身抓起一把泥土捏了捏,如此叹息着说道。他的身前一望无际的土地上,长满了野草仿如未开发的深山密林一般。本应忙于春耕的百姓要么变成田间枯骨,要么逃进荒野之中。

    这些,自然便是围困县城的贼寇瞿恭、江宫、沈成等人的杰作。

    可惜这里不是他的治下。

    而如此规模的精锐从边上经过,可把围城的三寇吓得不轻。

    是夜,孙策大军就宿在项县二十里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大军正中心,一只獐子被架在火堆之上,滋滋的冒着油。诱人的肉香在小山坡上弥漫开来。

    “投诚?”

    獐子变得焦黄,孙策撕下一只后腿往周瑜面前递去,周瑜咽了咽唾沫,高冷的摇了摇头。孙策亦不废话,愉快的享用着自己的猎物,边吃边问道:“那不是汝南大族养的野狗?”

    “正因如此,这群用完即弃的可怜虫正四处寻求出路,他们清楚待得袁本初扫平河南入主汝南,第一件事便是用他们的人头来安抚人心。”

    孙策用衣袖擦了擦嘴上的油,玩味的道:“公瑾的意思,接纳他们?”

    周瑜点了点头,道:“远的,这片土地的产出,伯符不眼热?有一群熟识此地的家伙在,对我等攻略汝南帮助极大。

    近的,我等虽与张燕结盟,可此地毕竟是其地盘,一旦翻脸,我等便是孤军。有此一支人马接应,更稳妥。”

    孙策脸上神情不显,取过自己的钩镰枪,仔细保养着,半响,才幽幽的道:“那便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太平道的口号犹在耳边,那场席卷整个中原的叛乱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瞿恭、江宫、沈成三人以及项县这近万的贼寇不过是这中间的冰山一角罢了。

    曾几何时,他们不过是这天朝上国的统治下一员老实交巴的平头百姓,抢掠不过是为了生存,后来却成了习惯,甚至是享受。踩着他人尸骨前进的道路,一开始就没法回头。

    黄巾之乱平息后,皇朝有了一段短暂而相对平稳的时期,像他们这种被重点关照的小毛贼自然只能窝在深山老林里不敢冒头。

    饥寒交迫之下,投靠大族便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不管是作为底层百姓还是后来成了大族豢养的野狗,半生仰人鼻息,察言观色练就的直觉告诉他们,前路渺茫。

    孙策的路过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趁着大军歇息之际,三寇在众贼首的推举下,带着此前搜刮的金银前去拜营。

    事情出乎他们意料的顺利,那位在江东之地颇有名气的美周郎对他们的态度很是亲切,剩下的便是他们能在江东集团里争取到什么样地位了。

    武斗,成了众人都喜闻乐见之事。早在投靠大族之时,众贼便经历过,而那些大族的族兵,那些没见过多少鲜血的嫩子,又如何是经历过血与火,并最终活了下来的叛逆的对手。

    他们的表现,每次都能让新雇主满意。

    这次也不会例外。

    看着空地中的七尺男儿,瞿恭如是想着。

    俊美的面孔,火红的皮甲,泛着阴冷光芒的钩镰枪,可惜却是个“矮子”。

    七尺,在汉朝百姓中很普遍,可这样的身高,放在武将之中,却有点上不得台面。

    即便是瞿恭自己,身高也有八尺。

    也是仗着这样的身材以及作为一个铁匠锻炼出来的力量,瞿恭在黄巾之乱后,在一众黄巾余孽当中,脱颖而出,爬到了如今的位置。

    尽管对孙策的形象颇为失望,可江东小霸王的逆天名气依然让瞿恭拿出了全力。

    一柄大锤掼在地上,被瞿恭拖着前行,沉重的锤头与地面摩擦着,发出奇异的声响。

    瞿恭喜欢这样的声音,让他安心,也让敌人心悸。

    在这声音的驱动下,瞿恭越走越快,当他来到孙策面前时,其势,盛极。

    带着这样的威势,大锤如泰山压顶般向着孙策的面门砸下。

    “铁锤么?有趣。”

    一道鬼魅的声音传来,钩镰枪仿佛幽灵一般出现在大锤之前,轻轻一抚,沉重如山的大锤便偏了方向。

    钩镰枪再进,准确的洞穿了瞿恭的咽喉。

    一扭,一收。

    瞿恭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圆形的大洞,鲜血喷涌。

    “可惜,技巧太差,没劲。”

    窒息,最为痛苦的死法之一。窒息之人往往能挣扎很长的时间,面对逐渐逼近的死亡,多数人都会崩溃,失禁,也可以说是最为屈辱的死法之一。

    “下一个,谁?”

    瞿恭的痛苦挣扎让一众贼首崩溃,屁滚尿流的逃了去。

    孙策一挥钩镰枪,甩掉了上面的血污,冷冷的看着卷缩在地上的瞿恭,道:“朝三暮四,胆小如鼠,本事平平还罪行累累,这样的人,也配当我孙策的部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夺命·其二

    翌日,大军再次启程,人马嘶鸣之声惊动了对面的贼寇。不多久,数支人马奔出,列阵戒备的盯着孙策的大军。

    小山岗上,孙策略有点好笑的俯视着对面那群惊弓之鸟,道:“可惜,不能杀尽这些家伙。”

    周瑜没好气的接话道:“求你了,哥,你就给汝南人留一点面子吧。”

    以这些贼寇的战斗力,其实困不住袁涣以及城内的两千陈国士卒,不过陈国袁家此时却是有点首鼠两端,并不情愿为曹操火中取栗。

    三寇到来,袁涣便干脆来了个闭城不出。

    若是孙策胡来杀散了这些人,便等于扯了陈国袁家的遮羞布,对谁都没有好处。

    这其中的关窍孙策清楚得很,所以昨夜杀了瞿恭一人,稍稍震慑了群贼以保粮道安全,便放任其余的人离开。

    他转过头对周瑜道:“公瑾就送到此地吧,曲阿还需你的坐镇,旁人不一定是曹子孝与陈元龙的对手。”

    刘备之事,曹操并未向陈家发难,反倒提拔陈登当了广陵太守。如今整个徐州的士族都分成两边站队,要么像陈氏父子一般靠拢曹操,一路高升,代价便是被之前守在彭城的曹仁狠狠地吸血,要么凭借着自身大族的地位阳奉阴违,如琅琊诸葛家一般。

    如今,陈珪乃是沛相,陈登则是坐镇广陵,拥兵五千隔江虎视吴地。

    面对陈家的威胁,孙策的行动又抽走了江东大部分的力量,换了旁人,真应不了这无米之炊。周瑜望了望西北方向,叹了口气道:“计策乃某所立,曲阿等地的布置自然万全。只是伯符尔等深入汝南,一切还需小心为上。

    张燕并非义人。

    若是有足够的战船,我江东儿郎纵横水上,此策当更为稳妥,可惜,费尽口舌才从吴郡那些人手上扣出来这么点。

    如今凌操伤重,某或许该早点让幼平从豫章回来。”

    孙策闻言顿觉好笑,自己这位一向自信满满的知己,也有这患得患失的时候,道:“富贵险中求,若事事稳妥,又如何予旁人可趁之机。

    至于幼平,刘磐如今销声匿迹,可豫章之地山岭密布,越民多如牛毛,光子义一人,顾不过来的。

    一切还得看鲁子敬的手段,若他真有公瑾吹嘘的本事,幼平或许能赶得上回来为某庆祝凯旋。”

    ……

    十五日后,汝南北部西华。

    三骑成品字形沿着颖水南岸一路西进,晚春的太阳有点毒,三名骑士的嘴唇都没有了润色。

    领头一人对身体里传来的阵阵饥渴之感并没理会,一直目视着前方仔细的留意着一切可疑的痕迹。其余两骑分顾左右,却是懒散得多,沿途不停的发着牢骚。

    此三人乃是孙策军的斥候。

    “韩头,都三十里了,还是回去吧。”左边的骑士抬手搭了搭,望了望已然偏西,却显得更为晃眼的太阳,出言道。

    领头的骑士木然的回了一句:“军令,五十里。”

    右边的骑士撇了撇嘴,讥讽道:“寻常行军,斥候回返不过二十里,如今非要我等走出五十里外,来回一趟,一天都不够用。那姓朱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手都伸到我前军的头上了。也就是蒋头能忍隐,换某,不赏他个满脸桃花。”

    领头的骑士并不接话,只是沉默向前,二人见此,知其性子,不复多言,只是在心里不停的问候朱桓家的亲眷。

    就这样,三人一路向西往[氵隐]强而去。

    另一边,孙策军临时营地。

    孙策与蒋钦二人正围坐在一锅热汤旁边,吞咽着发硬的干粮。

    “伯符,你就如此放任那朱休穆胡乱插手?”

    除了程普带走的数千人,孙策的大军分为前中后三军,前军领头乃是蒋钦这名自征讨江东之时便一直效命的老资历。

    本来,斥候的派遣乃是作为开路先锋的前军统领蒋钦的事情。可朱桓扯着周瑜和吴景的虎皮,借着防备张燕的由头,让蒋钦增加斥候们的探查范围。

    本着大局为重的想法,蒋钦忍了下来。

    工作量激增让斥候们怨声载道,蒋钦以军中威望强压了下来。

    本来军中能充当斥候者,必是拔尖之士,人数不多,探查范围突然增大,人手当然捉襟见肘。

    甚至常常出现斥候逾期归来的情况,路途遥远自然意外频生,逾期实属寻常。

    可朱桓却乘机发难,一举揽下了后方的查探事宜。

    增加工作还可弹压,被抢了饭碗可就无法善了,处理不好还会打击到蒋钦在前军的威信。

    无可奈何之下,这位对权术不太在行的将领只能找孙策诉苦。

    孙策默默的喝完热汤,舒了口气才缓缓的道:“此乃敌阵中心,小心点总是没错。而且某更想看看,吴郡那些人会给某带来什么惊喜!”

    夜深,大军经过一日的行进,士卒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前军宿营地,一道身影牵着马稍稍的离营而去。

    这道身影一路奔驰,两日后,颖水支流——潩,杜曲津。

    程普的船队正围着一座水寨攻打。

    水寨之中守军不多,陷落不过早晚之事。

    身影自报了家门,随后便被带到了程普面前。

    这位自孙坚起兵征讨黄巾之时便一直跟随的老将乃是幽州右北平人,作为一个北地人,却在长江之上混得风生水起,不得不说,程德谋实在是个异数。

    程普打发了传信之人,叹了口气,对一旁的黄盖道:“果然被公瑾料中,那些人忍不住了。”

    黄盖哼了一声,骂道:“靠着祖上余荫纸醉金迷的家伙,能有几分城府,骤然被人骑到头上,不反击才是怪事。”

    “公覆勿小观了那些人,看看张燕,名镇天下的黑山大寇,如今越发类犬矣。

    我等不过索要些钱财,害不到其根本,那些人不至于走了极端,还是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

    说到此处,程普没再往下细说,道门之事孙策做的并不地道。

    建安五年,孙策护着新纳的小妾大乔以及一众袁术旧部的家眷回到了吴郡。

    素来与麾下亲近的他当日便在门楼上设宴款待一直驻防在吴郡的大小将领。酒过三巡,众人微醺。突然,楼下城门处一阵吵闹,数名卫兵入内为自家主上一阵耳语,随后,数名将领急急忙忙的离席下楼。

    孙策目视这些家伙的失礼行为并未多言。其后,越来越多的将领离席而去,掌宾者发现不对想要呵斥之时,坐上宾客亦离座十有六七。

    好好的一个宴会,仿佛成了笑话。

    门楼之下,一名鹤发童颜的道人一身华丽的衣裳,手中仙杖绘着各种瑞兽祥图,派头十足,正是左慈口中的琅琊邪道——于吉。

    此刻于吉正与吴郡大小将领一一寒暄,懵然不知身死大祸正要临近。

    吴郡,地处长江出海口的南面,亦就是后世魔都到杭州一带,与九江之地相比,后者虽更为靠近中原,可要论富庶,吴郡却是更胜一筹。

    这样的膏腴之地,又远离皇化,地方士族的势力可想而知。如此丰美的土地,养育的,自然不仅仅只有士族,道门也在这里逢勃生长。

    于吉便是道门符箓一派的领头人之一,这一派的道人大多精通医术,更喜欢把药物制成符箓之状,彰显神秘并以之传教。

    渐渐的,在吴地有了不低的声望,而对于世俗权力并没有太多要求的道门,不像吴郡四姓这样的大族那般对孙策诸多忌惮。

    自孙策驻军后,军士们便常常受到道门的照顾,不少将领也跟于吉的徒子徒孙们混得极熟。

    眼见拉拢的火候差不多了,于吉便乘机亲来,要见一见孙策。

    只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道门自觉与孙策间并无利益冲突,可孙策想的却是杀鸡儆猴。

    建安五年夏,于吉被孙策处死狱中,理由不过“”

    于吉死后,朱治趁势出手充公了吴郡内道门的绝大部分产业。

    经此打击,吴郡道门在后来的整个三国时期都一蹶不振。

    黄盖对这件事自然清楚,揶揄道:“当日,带头下去拜见那道人的,不就是德谋么?不然那那帮子蠢蛋那能走的那么彻底。

    没有道门当鸡,那群大马猴怎么肯乖乖听话。”

    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

    可若每次反抗都以失败收场,不管是谁,最终都会被驯服。

    杀于吉是警告,这次以勤王为由苛勒钱财组建大军便是逼迫,一切都在那位温文尔雅的周郎的算计之中。

    如今孙策不过二十五岁,有的是时间把整个江东驯服成孙家的铁桶江山。这也是程普反对以孙策为饵实施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的原因。

    只是吴郡望族们也不是傻子,除了孙策,谁都不能把他们给钓出来。假若放任自流如那袁绍一般你好我好,一旦山陵崩,子孙便会为了争权沦为那些人的枪棒。

    用孙策的话说,我等如今多行险,后代子孙便能少受点磨难。

    也正是这句话打动了程普,而且,他也受够吴郡那群鸟人阳奉阴违的德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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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的三国介绍:
一个废材男货车司机穿越三国成为曹丕的故事。
陈公著史名千古,
罗大神笔蒙天下,
作者脑洞不够深,
只能以史作文章。曹丕的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曹丕的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曹丕的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