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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堂里的树     曹丕的三国txt下载     曹丕的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豫州旧事·其二

    皇权总是如最璀璨的烛火般,吸引着野心家不顾性命的飞扑而来。王当不是这样的野心家,如今却为了敬佩之人不得不当一回飞蛾。望着前面磨磨蹭蹭的友军,王当有心催促,却想起孙轻的交待,缩了回去。

    “直娘贼,那荀文若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没想到出的计策这么骚。”说话的男子一身华丽的大红皮革,走在队伍前面,骚包得很。乃是袁家找来的帮手,在桐柏山一带活动的山贼,名龚都。黄巾动乱之时,亦曾响应之。待到渠帅彭脱被皇甫嵩、朱儁二人联手镇压后,便乖觉的缩回桐柏山中继续逍遥。

    曾同为山贼,王当对这些同行却很是看不起,被豪族豢养,战斗力几乎没有,偏又没有半分自知之明,给点甜头便直奔许都而来,入城后,还拖累了自家黑山军的战斗力。

    这里是皇宫之前,许都的最内城。袁家动用了暗子,打开了许都南面内外的两扇城门,把王当等人的六千军放进了城里。众人沿着笔直的青石大道一路往北,在花了些时间击破了闻讯拦截的曹军老将后,便要到皇城前面勤王。

    可去路边上,却忽地多了几个华贵的木箱,内里,尽是五铢钱。天降横财自然惹起了众贼的贪婪。可大敌当前,这些贪婪很快便被弹压了下去。

    可随着后来这样的宝箱越来越多,有些宝箱之中,甚至开出了曹孟德进贡天子的至尊宝玉——玻璃。

    至宝当面,众贼人终是走不动路了,为了争夺这些木箱,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刀光过处,血光崩现。流血一旦开始,紧随而来的便是混乱。几个大头领虽眼馋手握天子的利益,可终究难犯众怒,便就破罐子摔破,随他们了。

    人欲无穷,可主道之旁的木箱却是有数,那些抢夺木箱不成,还被人打了一顿的失败者,开始纷纷把目光转向四周的民居。许都这座新城,彻底沦为野兽的乐园。

    便是早早洗白成官军的王当所部,亦有不少人被这态势勾出了早已平复的贼性,加入了抢掠之列。本欲乘机发作的王当最终摇头苦笑,这一幕何其熟悉,黑山之上,便是常常如此。

    天下贼寇是一家,其组成大多相似,小头目领着贼众,跟随着手下更多的大头目。这样松散的架构平时还好,一旦有变,便很容易分崩离析,便如如今一般,五千大军纷纷四散,当王当领着众人来到皇城之前时,整个军队,只散得剩下三千多人。

    “荀叔,众将的亲眷可接进来了?如今形势如何?”看着城中主道两旁燃起的火头,如今的羽林郎曹昂头也不回的向身后的荀彧问道。

    曹操再次出征南阳,听说了宛城之事的丁夫人自然说什么都不愿曹昂再入南阳这个险地,借口曹昂的婚事,把曹昂强行按在了许都城中。颍川兵力空虚,唯恐天子有失,重新招募的天子亲军虎贲羽林卫的头领羽林郎的最佳人选,自然便是这位曹操的嫡子。

    “城门一破,某便着人通知各府,如今一众将军与朝中重臣的家眷,皆已安顿于皇城之内。大公子放心便是。”

    曹昂闻言松了一口气,又调侃荀彧道:“如此便好。只是,荀叔你到底如何发现,来犯者乃是贼寇,且你老这祸水东引的计策,怎地一股小丕的味道。”

    荀彧不以为意,笑道:“二公子曾言,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住老鼠,便是好猫。某深以为然。

    至于来犯者的身份,亦并不难猜。

    近六千的兵力,南面的孙轻便是能聚齐如此大军,亦不可能如此毫无声色。西面的张绣为应对主公的攻势早已疲于奔命,亦不可能。除此二人,能举此大军者不外乎颍川四方的贼寇。

    今晨我等还在熟睡,南城门便悄无声色的被攻破,当是内应之功,而许都之中有此本事者,不外乎那几家,合此两点,汝南袁家的嫌疑最大。

    西南桐柏山贼龚都,其饲主便是汝南袁氏。”

    说到这里,荀彧走上前来,俯身望了望城墙之下跃跃欲试的进攻者,继续道:“那身骚包的大红皮革便是龚都的标志,很是好认。

    当然,龚都这枚重要的棋子,袁氏不会无缘无故的抛了出来,汝南之地必是生了变数。下面的大军中,应有汝南张燕部属。”

    曹昂躬身受教,道:“依叔之言,如今该如何应对?”

    “死守罢了。待得夏侯将军回返,这些人便是瓮中之鳖了。怕就怕这些贼军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如此,怕是要苦了城中百姓。”

    “大公子无需过于担忧,王老将军(王朗)如今就在城中,虽此前败了一阵,可应对散入城中的乱兵还是不成问题。

    而城中多有坊墙分隔,坊中又多是同姓之家,联合起来倚仗坊墙据守,那些乌合之众想要肆意鱼肉百姓,恐怕不是易事。”荀彧说完小心的观察着曹昂的反应。明灭的火把光芒映照在曹昂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暴虐的情绪,荀彧心中松快了不少。

    “又是小丕的先见之能么?”曹昂的神情中不无羡慕的道。

    天见可怜,我们的主角哪有这么神奇,能料到会有强盗攻进许都城中。只是建城时强迫症犯了,想着一步到位,便对照着唐朝长安城的布局来设计许都,除了居于许都北面的皇宫,建上了极为高大的宫墙,还把官员、百姓的居所建上了厚实的坊墙分隔。没想误打误撞让曹昂生出了羡慕之情。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是过去小丕送我的诗句,令君安心便是,这点胸襟,某不缺。”荀彧的试探曹昂自是察觉,面对这位父亲倚为臂膀的尚书令,曹昂很自然的便给出了答案。

    就在荀彧感概兖州后继有人之际,对面的贼军终是有了动静。

    只见龚都排众而出,手中马鞭向着门楼一指,高声道:“本座汝南龚都,曹阿瞒的龟儿子,乖乖打开宫门,献上皇帝,还能落个好下场,否则,看你细皮嫩肉的,我手下的儿郎,可有不少急色之辈。”

    话音刚落,便惹来一阵哄笑。曹昂满脸黑线,曹家即便是宦官之后,好歹亦是富贵人家,这种市井污言接触得极少,倒是与曹子恒近墨者黑,对这样的怪话早已免疫,并未失态。

    只见其立于夜风之中,神情严肃,手按着剑柄,喝道:“一群乌合之众,看见钱财便走不动路的废物,亦敢叫我曹昂束手,想要陛下的性命,挥军来攻便是,凭地废话如此之多,叽叽歪歪,婆婆妈妈,敢问阁下,过去是否进过宫,伺候过陛下?”

    龚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气的哇哇大叫:“你这阉狗之后敢骂我,城破之后,我要里面的女人知道老子到底是不是男人。给我上,今日本座要在里面睡女人。”

    曹昂冷笑,看着逼近的大军,继续喝道:“此乃皇宫重地,尔敢出言冒犯天家女眷,看来张燕治下果然逆贼众多,今日附逆之人谁也别想好,袁氏那贼子便是尔等往后的下场。”

    看着曹昂把屎盆子扣到张燕与袁术的头上,一旁的王当真想拿针把龚都的嘴巴缝上,却更不敢声张,生怕真的牵连上张燕,若能攻下皇宫自然一切无忧,可只要拖上十日,这里的人立马便成瓮中之鳖,孙大胆在信中交待得很是清楚,最多八日,不管事情如何,他们便得撤退,断不可陷于许都之中。

    王当晓得个中厉害,进入城中之后,一切都让爱出风头的龚都挡在前面处理,自己则低调的跟着。此刻磨磨蹭蹭的桐柏山贼终于想起进攻,王当自然不能再指望这些废物,带着城外便准备停当的云梯等物,一骑当千,要先登宫墙。

第八十八章 扬州旧事

    就在王当努力打进皇宫之时,周瑜攻攻陷汝阴的消息,亦传到了扬州。

    东城县野外,两个千人军团正在对峙,双方主将,一人长相俊俏,身穿黑色皮甲,手中一杆乌青钩镰枪,胯下一匹黑色骏马,正是江东新主孙策。另一人枣脸美须一身碧玉战袍,外罩银白千叶甲,手中一柄寒光逼人的龙咬长柄大刀,胯下坐骑,毛色亮丽嫣红,乃是一匹被汉武赞誉为的西极乌孙马,而这员大将,自然便是刘备麾下关羽,关云长。

    此刻双方正在交锋,只见孙策神色严峻,动作狂野如猛兽一般,手中钩镰枪枪影漫漫,以迅雷疾风之速笼罩关羽周身要害之处。关羽脸上不见喜怒,双眼微睁,信马由缰,一手抚须,一手提着青龙偃月刀,每每以毫厘之差,躲过孙策的枪锋,偶尔提刀格挡,又随手挥刀反击,皆让孙策狼狈应对。

    二人不远处,太史慈神经紧绷的注视着二人的比斗,关羽每次举刀,都让太史慈冷汗直冒。自打孙策破了历阳,便仿佛战神附体,往西攻下浚遒、合肥,再北上占据西曲阳,用时不过一月。

    随后,西曲阳这座小城之下,便成了张、孙、刘三家混战的主战场。当然,挑起战端的,往往是孙策这个小年轻。或西出攻张燕,或东去战刘备,不同的是,与张燕麾下作战,孙策大多兴趣缺缺,交与太史慈、程普等人指挥,一旦对手是刘备,便总是要挑衅关、张二人斗将。

    当然,沉迷于单挑不可自拔的孙同学并未因此失去理智,对外作战更多是针对张燕这个黑山军首。

    刘备虽明面上乃是曹操麾下,可曹操对其支持,着实不多。更多的供给,靠的乃是被分成两半的徐州陈家,于如今九江的三方势力中,最为弱小。孙策转战江东,地盘很大,可要守御的地方亦多,周瑜偷袭汝阴更带走了庐江精锐,孙策在九江的兵力,只比刘备稍强,面对有一整个汝南之地支持,又惯于征战的黑山军,自然要用苏秦之策。

    老于行伍的刘备亦有这样的默契,在二人的配合下,张燕势力范围,被压进了寿春城中。

    眼见形势大好,程普等老将便放任孙策去单挑关羽、张飞二人,只是在孙策身旁,放了一个太史慈与陈武以策万全。

    而就在关羽与孙策二人糜战之时,西面,数骑急奔而来,却是孙策军的信使。居中统军的陈武接过书信后面有喜色,高喊着解救太史慈之语:“老大,别打了,黄老将军攻陷汝阴,该干正事了。”

    随后,两军各自回返,仿佛不远百里来到东城之下,只为观看这么一场比斗一般。

    东城之内,张飞早已备好酒宴,为支援而来的关羽接风。

    “二哥怎么连压箱底的绝技都拿出来了?那孙家大儿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烟紫可是二哥费尽心思训练极久才得一匹心意相通的良驹,某刚才从门楼上都瞧见了,那孙策差点就把它伤着了,干脆一刀结果那小儿不好?”张飞颇为不忿的道。

    “翼德便不明白么,不管过去现在,苍天总是会格外眷顾一些人,或是出身,或是资质,或是智慧,子龙是这般,孙文台的这个儿子亦是如此。过去一月,我与其战过近十场,可从一开始,这年轻人便没有给某用出那刀的机会。钩镰枪这种偏门兵器,被其运用的如身经百战的悍将般老辣。

    不过一月之期,其人便能从一开始不过百回合便得那太史子义相救,到如今,若某不拿点真功夫出来,便压不下这头年轻的凶虎了。”

    “啧啧,二哥如此一说,某都想点起兵马,找那孙策打上个数百回合了。”

    “还不是你收不住手,此前差点把那小儿砍了,大哥才明令禁止你胡来。这些个人勇武之事,不说也罢。

    刚才门楼之上,那陈子烈的喊话你也听到了,大战在即了。你明日便点起兵马,回阴陵助战,东城交与某来驻守。”

    ……

    寿春,汝阴后路被抄的消息,亦在一天之后送到了张燕的案头。

    “成规(张方),让下面准备准备,你带着一半的士卒,回返汝南,配合孙轻夺回汝阴。一月之后,不管汝阴战况如何,为父便会带着儿郎们撤回慎县之中,另谋出路。”

    张方闻言愣了一下,大惊道:“撤退?父亲,如今我等得寿春百姓支持,即便不抵靠袁家,亦能于九江立足,何故轻易放弃?”

    张燕脸色一板,呵斥道:“天真,你道那几个家伙是真心投靠我等?不过是倚我父子为救命草绳,打着九江百姓的旗号,诓骗我两傻子罢了。”

    张方不明白其中的道道,一时间被张燕的呵斥搞蒙了。

    见儿子一副懵懂之态,张燕叹了口气,解释道:“你这些时日便没有往酒楼脚店中打听打听?当初那袁公路在扬州横征暴敛,百姓多有怨言,只是碍于袁氏的面子,才明着不说,可私底下阳奉阴违者着实不少。

    为此,那袁公路抬了数家不大兴旺的本地豪族出来,为他当马前卒,打压那些不大听话的。这些家伙,便是当日带头投效我等的几家。袁公路在时,那几家眼见其忌惮孙策,便没少给孙家使绊子。一旦孙策占据九江,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当日为父先那刘玄德一步,据了寿春,那些人便打着九江百姓的旗号投效,可大多九江百姓并不待见他们,连带着,我父子两亦受了牵连。”

    听得父亲分析,张方才明白过来,随即又大怒道:“那几个心黑的货色,某要杀了他们。”说完便要起身外出。

    “回来,就你这沉不住气的性子,能当什么事。杀几个骗子除了一时意气,能顶什么用?一旦杀了他们,便谁都知道,我父子两要跑,你还想安安稳稳的回到汝南?”

    张方脸色涨红的立在场中,进退不得。

    “这些时日,为父从那些袁术的旧部口中知道,就名望而言,九江之地,我与那刘玄德都别想与那孙伯符相比较。一旦失了汝南袁氏这个助力,我等在九江便是无根之萍。反观那袁氏明着要通过为父之手从袁术手中拿到玉玺,却暗地里在徐州派人接应袁术从海上北上冀州,还派了不少人马冒充袁公路以迷惑徐州众人,端的是好手段。

    可惜,终是棋差一着,被那曹子孝识破,袁公路身死海上。

    如今,九江我等是留不得的,回到汝南,袁氏便得依仗我等对抗夏侯渊与程昱二人,我等便就还有利用价值。

    成规,尔可明白?”

    “当初父亲便是为了不受袁氏钳制,才出兵九江,如今却落得如斯田地,唉。”

    “这便是为父贪婪之祸,我等出身黑山,须知欲饱览山巅那绝妙风光,便得甘冒葬身崖底之险。所以,行事更需谨慎,这亦是某当初选孙轻坐镇后方的原因,你小子较之大胆,还嫩着。去吧。”

    建安四年夏,张燕一边派出儿子张方回军支援汝阴,一边摆出据守寿春顽抗的姿态面对孙、刘联军。可惜,张燕再次高估了自己,在兵力少了一半的情况下,面对孙、刘联军,张燕只坚持了半月,便城破而逃。待得逃到慎县,收拢兵马后,其麾下,便只剩下千余人矣,真可谓伤筋动骨。

    而在张燕退走之后,孙、刘同盟亦宣告破裂,双方不约而同的在城内大打出手。巷战,多是小股士卒的混战,孙策的兵力优势此刻被抹平。

    双方在寿春城内混战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血气冲天,夜里争斗时照明的火把甚至引燃了周围的民居,惹得寿春城内四处皆是火情。而便在第二日清晨,丹阳太守吴景与吴郡太守朱治突然从芍陂湖方向杀出,以兵力之优破了刘备的城外大营,使得刘备再次兵败寿春,被张飞护着缩回阴陵中去。

    历史仿佛重演一般,进驻寿春的孙策并未高兴太久,便传来了关羽偷袭历阳得手的消息。其后,陈登这个文士更是亲率士卒偷袭合肥,在关羽骑兵的配合下,一战而定,显出了其极为不俗的军事才能。

    随着合肥告破,@刘备占据了整个九江东部,孙策在寿春的军队除了南下庐江,与江东的联系便几乎断绝。

    孙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数次兵出阴陵,皆在刘备与张飞的努力下,依仗着阴陵的高墙守了下来。至此,从讨伐袁术再到三方混战,九江的战乱持续了整整两年,双方都兵疲力乏,即便是孙策这个好战分子,亦不得不忍耐如今的困局,罢兵休战。

    而另一边,黄盖与周瑜二人在张燕等人的围攻下,最终败退南面富波,渡过淮水,进驻六安以兵逼合肥。

第八十九章 筹谋·其中

    许都,皇城之内,卞氏安抚着那些被接进来的重臣家眷,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喊杀之声,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整整六天,从一开始的声势浩大,到如今一日不过三两回,反倒是皇城之外,那隐约可见的火光越发的多了。

    其后,便是平静得出奇的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南面极远之处,传来隐约的喊杀之声,而自叛乱以来,仿佛在城墙之上住了下来的尚书令荀彧,亦带着副将夏侯楙以及一半的羽林卫出了皇城。

    卞氏隐约可知,这场叛乱,怕是要到了尾声。

    一日后,骄阳当空,在一众羽林卫的护送下,皇城内的重臣家眷在担惊受怕了数日后,终于回到了家中。丁夫人与卞氏亦在曹昂的亲自护送下返回司空府中。曹昂回去值守之前,卞氏隐约听到丁夫人与曹昂细说了什么,其后,曹昂欢天喜地的去了,那神情,比之击退那些贼人时还要愉悦。

    就在城中居民以为一切雨过天晴之时,许都的街头又再流言四起。本来已经从濮阳等地退去的冀州军又再次集结于黎阳一带,刚历战火的许都再次被战争的阴云所笼罩。

    其后半月,袁绍的大军终是没有到来,反倒是出征南阳的曹操再次兵败而回,意志消沉的教卞氏心痛。

    再两月,儿子曹子恒亦从并州这虎狼之地回来了,却把媳妇丢在了并州,让卞氏好一通数落,而以曹子恒的说法,则是曹操派了张杨与吕布争夺上党,以至于恶了吕布。可知子莫若母,儿子这是为了自己故意为之,为的,不过是减少丁夫人对自己这个妾室母亲的猜忌罢了。

    日子仿佛回到了东郡那时的平静。这一日,下人来问自家儿子的踪迹,称司空大人喊其回话。卞氏便指点其往外城墙而去。

    司空府中庭,曹操与郭嘉、荀攸等人议事之地。

    继荀攸之后,荀彧亦乖觉的出现在了曹操家中。眼见手下三名最为倚重的谋士皆在,曹操干脆遣人招来还在许都的一众文武心腹以及正在宫门值守的曹昂来开会。

    随着曹操的地盘越来越大,这种曹魏大牛集合的时日,其实并不多,要是曹子恒提前知道,必定屁颠屁颠的赶过去凑热闹。奈何许都一战,夏侯渊在城外大肆纵火,烧得曹子恒那土水泥做的城墙多处开裂。刚回家休息没几天的曹子恒只能每日上城墙查看修补进度。

    其实按曹子恒的意思,一旦袁绍兵临城下,许都的城墙再如何高深,亦不过多苟延残喘一阵罢了。只是朝中重臣、大将的家眷在经历了那惊魂八日后,对许都的城防格外敏感,联合施压之下。曹子恒不得不提前结束自己的假期,每天奔赴城墙报到。

    此时,司空府中,曹操麾下济济一堂,尚书令荀彧,尚书郎卫觊,黄门侍郎卫臻,功曹毛玠,司空掾属司马朗、凉茂、国渊等文臣居左,陷陈都尉于禁,讨寇校尉乐进、都尉典韦等武将则居于右。

    曹操听罢荀攸那一番分析,忧思去了不少。其后,众人便开始讨论四方局势,以求能专心应对袁绍那如泰山压顶般的十万大军。

    作为北边的战略负责人,郭嘉率先开口介绍起如今的形势:“如今因上党之事,吕布与张杨交恶,这两并州人互相牵制,便不用担忧其见袁绍势大便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今年初,曹子恒从并州离开后,张杨带着恨意再次强攻长子城,与吕布在发鸠山下硬战了一场,高顺的陷阵营抢得头功,差点围杀了张杨麾下大将眭固,幸得张杨领着骑兵相救,才将其抢了出来,可其部却损伤殆尽。

    张杨作为进攻者,首场失利,士气立马降到冰点,被吕布的主力大军一路赶至漳水边上,才勉强站稳脚跟。

    随后,吕布兵力不足的缺点便完全显露了出来,毕竟其回到并州不过数载,兵力完全不及在河内经营了近十年的张杨。几个回合的平手便令陷阵营取得的优势损失殆尽,只能转为守势。

    而更让吕布恼火的是,由于这场战争,太原郡的商人无法取道河内,纷纷转投汾河平原,让南匈奴、马腾、韩遂三方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而此前被他收拾得不要不要的呼厨泉更是死命的搜刮过路的商队,挣了个盘满钵满。

    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太原的汾阳胡市变得很是萧条。一想到此,吕布便很想抽自己一大嘴巴。

    当初他们兵临临汾,逼得呼厨泉勒令刘豹交出蔡琰。刘豹这个左贤王自然不愿,更是提出两千金赎金的要求。当时的曹子恒便劝他继续打,南匈奴实力还是太强,对过路的商队威胁太大,对如今很是依赖商业的太原极为不利。

    可吕布却顾忌自身兵力损伤并未听从。最终,曹子恒花钱把蔡昭姬给赎了回来,南匈奴在这一战中的损失亦不是太多。如今,吕布被张杨缠在上党,呼厨泉便把吕布派去的使者晾在一边,并命领去卑北上攻打界休,断了吕布的粮道。

    幸得张辽给力,以少胜多将之击退,不然前有虎后有狼,他吕布便得交代在长子城了。

    言归正传,郭嘉隐去了曹子恒的功劳把并州的形势与众人分说一番后,继续道:“北面安稳,可三辅之地却是一团乱麻,以马腾、韩遂、南匈奴三方为首,其他大小势力多如牛毛。

    除却屯驻华阴的安南将军(段煨)屡次上表以示忠心外,其余诸人皆利欲熏心之辈,一旦袁本初势强,必生事端。尤其是南匈奴单于呼厨泉,自去岁于夫罗新故后,南匈奴便缕缕犯我兖州地界,按照并州传回来的消息,这位新任单于曾接见过袁本初的那位太守外甥,不得不防。”

    郭嘉介绍完西北的情报,曹操见众人无言便指了指跪坐在文臣最末的一木讷文士道:“伯觎出身河东,对三辅之地可有了解?”

    文士便是曹操一手简拔起来的尚书郎卫觊,字伯觎,河东安邑人。

    见众人目光投来,卫觊拱手一礼,道:“某年轻是游学,曾在茂陵见过马寿成,此人身量高壮,面鼻雄异,性情却很是温和,待人宽厚,很是看重名望之士。虽有野望,却更爱惜自身名声,常言己家乃马伏波之后,以汉室忠臣自居……”

    说到此处,卫觊迟疑了一下,又接着道:“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前而已。主公可遣一名望之士任司隶校尉之职,当可压服马腾,连带着制服其心思众多的异性兄弟韩遂。随后便可以二人之力牵制河东临汾一带南匈奴的势力,西北之地可安也。”

    曹操知这位平时少言的属吏不是极有把握之事不会轻易出口,微微思量片刻,便转头望向荀彧,荀彧回道:“钟繇,钟元常,出身颍川钟氏,在陛下东归之时,不离不弃,如今贵为东武亭候,出身名望皆为上选,主公曾与其长谈,当知其人心中自有韬略,非是孔文举那等迂腐之辈,可为司隶校尉。”

    曹操默默记下,却并未表示什么,再次望向郭嘉。

    “南阳,心腹之患,可奈何两次征讨皆败,如今时机已失,一旦我等再试图对其行兵事,袁本初立马便会挥军南下,某苦思多日,实在毫无办法,只能被动防御。”郭嘉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二征南阳乃是其谋划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了这样的烂摊子,他实在是心中有愧,不愿再出风头。

    其后,荀攸接了他的话头,道:“建安二年那场大败不说,这次二征南阳,奉孝虽说有点好大喜功之嫌,可我等与袁本初兵力之差才是主因。逢元图尽管被传说嫉妒贤良,可手低下的功夫确实不差,这一招连捎带打用得实在漂亮……”

    荀攸所指便是数月前许都叛乱的后续,孙轻情急之下遣王当联合袁氏偷袭许都,袁氏得讯后第一时间便去信河北,可惜,事情紧急,等到逢纪这位主导鹊巢鸠占之策的大谋士说动驻守馆陶、贝丘的张儁乂与蒋义渠二人合兵黎阳,许都的叛乱已然结束。而逢纪却并未因此退兵,反而做出一副奔袭许都的态势,领着此两万大军兵进河南延津。

    消息传到南阳,马上便要马踏穰城的曹操在大惊失色。相比龚都这种乌合之众的山贼,曹操还能如程昱一般信任荀彧能处理得当,可袁绍大军偷家,曹操能选的路,便只有回援一途了。

    而看着急忙撤军,年轻气盛的张绣没有理会贾诩的劝阻,追击了去,却在涅阳渡过湍水之时被曹操亲自带人断后击败,狼狈的回到穰城之中。随后,贾诩这位大牛一反此前说辞,不顾张绣新败,士气极低,坚持让张绣再次追击曹操。

    这次,收拢了溃兵的张绣在宛城淯水之滨这个命运之地咬上曹操的后军,还没来得及渡过淯水的这些士卒仿佛被遗弃的孩子,面对张绣的西凉铁骑被一战杀溃,心疼的河对岸的曹操捶胸顿足,却无力救援。

    “将军虽善用兵,非曹公敌也。军虽新退,曹公必自断后;追兵虽精,将既不敌,彼士亦锐,故知必败。曹公攻将军无失策,力未尽而退,必国内有故;已破将军,必轻军速进,纵留诸将断后,诸将虽勇,亦非将军敌,故虽用败兵而战必胜也。”面对张绣的先败后胜的疑惑,贾诩平淡的点出个中因由,仿佛那是世间最显浅的道理一般。

    自此,张绣对这位董卓时代的老吏更是言听计从。

第九十章 筹谋·其下

    半月后,当曹操再次踏进颍川的土地,一直喵在延津的逢纪便领着大军改向东进,直扑青州。

    “……逢元图借着龚都的贼势,以大军逼迫主公回撤,再转道青州,青州的大好形势亦一朝而丧,远在东海的子廉将军亦未能赶上救援,如今只余子和将军在临朐(qu)一地据守牵制,实在可惜。”

    荀攸提起这桩,曹操便来气:“还不是应仲远那怂货,见逢纪兵多,便吓得缩回泰山去。”

    一旁的郭嘉笑着打趣道:“主公,那可是近两万大军,换某,某也要跑,逢元图为此几近掏空了魏郡的兵员。此人虽心胸狭窄了些,可谋算天下的本事还还真是不错。为了一个不喜自身的袁氏子,费尽心思说动两员大将。

    某算准了袁谭年轻气盛,以空虚的兖州钓出这位青州之主,却不成想,被一个出身贼寇的将领的小动作坏了全盘之局,真是小瞧天下英雄了。用二公子的话说,这叫高手在民间?”

    逢纪到达平原后,据守北海的曹纯、应劭二人便自知抵挡不住。只是应劭更为胆小些,见冀州军势大,派人通知曹仁后,便很是干脆的撤了兵。曹纯无法,只能退守泰山相邻的齐国临朐,仗着险要的地势抗住了逢纪的大军,半月后,冀州军粮尽退却。

    而重掌青州的袁谭亦在乐安国寿光,北海国剧县集中了所有兵力,以防备曹纯与应劭二人。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倒是奉孝提起二公子,某闻说二公子对那位藏在张绣背后,为其谋算的贾文和颇为了解,不若主公招其问对,看看可有旁法,毕竟防御南阳一地,要牵扯的兵力实在太多。于大战不利。”

    曹操皱了皱眉头,道:“那小子这些年一直在兖州,何来接触西凉诸将的机会,怕不是年轻气盛,听了些许市井流言,便妄议天下英雄罢了。”如此说着,亦不便驳了荀攸的面子,打发人去找自己的次子。

    随着曹操麾下军队对青兖工坊造物的愈发依赖,曹操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压制曹子恒于军中的声望,怕重蹈发小袁绍家的覆辙,允了他外出并州亦是出于这一点考虑,让他远离许都这个是非漩涡之地的意思。

    结果很棒,并州如今的形势,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曹操的预期,曹操不费一兵一卒,只出了个新近投奔的张杨便把袁氏在并州的辛苦布置给废掉。

    关键是自家儿子在这之中一直低调,知悉其功的不过二三人。奈何他的麾下皆是一帮粘上毛比猴子还精的家伙,见微知著的本领更是不差。如今白马、河南的布置自然是瞒不住人的,麾下新晋的好几位文臣谋士已经对这位行事放浪出了名的司空次子显出不少的兴趣。

    庶子出色,可对比起来,那位一直贤德的长子,这次却是让曹操头痛不已。

    “哪里像不好,偏偏便是这爱好。真是……”曹操低声牢骚了几句,便抛开这些烦心私事,眼见天色不早,便安排下人上了午膳,与众人一同用饭。

    席后,荀攸接替郭嘉,述说南面的形势。

    “许都的叛乱并未能抓住张燕的把柄,颇为可惜。倒是程仲德足够心狠手辣,借着此次叛乱,狠狠的打压了袁氏在汝南西面的不少势力,连带着把汝南黄巾那些贼众亦收拾了一遍。逼得何仪、刘辟投了杨奉,为此张燕如今的麻烦可是不少。

    有其坐镇平舆,许都的后方可说是安稳了。而扬州之地,刘玄德虽兵力不及孙伯符,可此前三方大战日久,兵锋已疲,如今相安无事,只需陛下一封旨意,九江之地局势便可平定。

    只是刘玄德与陈家合作日久,难免有些不清不楚,那人毕竟是汉室之后,且其志不小,一旦大战开启,会是不小的隐患。”

    曹操闻言摇了摇头道:“玄德出身卑微,虽说是汉室之后,实则与普通百姓无异,其志向,更多乃在光复族中荣光之上。且其心怀忠义,某既未曾负之,当不负吾也。

    陈氏父子某皆见过,乃大智慧之人,且有子孝屯驻彭城,居中策应,陈家不敢。”曹操算是给了刘备与陈氏父子作保,荀攸便不再多说什么。倒是一直安静听着的曹昂似想起什么,出言道:“就怕其过于忠义。”

    见所有人都望了过来,曹昂不慌不忙的道:“陛下或许不愿袁绍入主许都,可亦不见得会放着如此之好的时机,毫无动作。如今那刘玄德名声不小,内廷怕亦耳闻。一旦陛下向其下诏……”在座皆是见识卓越之辈,无需把话说透。

    曹操又如何想不到此处,只是不愿对此多想罢了。刘备与他年轻之时实在太像了。

    一个出身卑微,另一个则是不受世人待见,同样心怀忠义,同样的胸有大志,同样受小人所困,亦同样的挫败于现实跟前。不同的,只有刘备还在坚持,而曹操,早已沦为自己曾最为厌恶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没有呵斥曹昂的言论,只是静静的看着。

    “与其终日防备陛下与外庭接触,于我等与袁本初糜战之时背后使绊子,不若由我等引诱陛下出招如何?

    那刘玄德一直希望能为其族亲得正宗室之名,我等以此为由,将其召回许都,换上陈元龙父子驻守阴陵。其时,刘备留守之将见此等情形,自不会再与陈元龙同心。

    如今正是颍川兵力最为优厚之时,一旦我等作出一副再次征讨南阳之态,引而不发。袁绍见此必然于河水对岸集结大军。其时,再差人怂恿陛下,那刘玄德刚得了正名,又其势于外,必是陛下拉拢之对象,皇城内外又尽是我等眼线,刘玄德便是有所异动,亦会困于这都城之中,无处腾挪。

    一切便在我等掌握之中。”

    一计试三人,还能顺带引出朝中不安分之辈,乘机铲除之。若能全功,实在妙不可言。当场便有不少人心动了。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人心最不能经受试探,主公欲得刘备之心,恩威并施才是正途。”第一个出言反对的乃是一直沉默的文臣之首——荀彧。

    “所谓的试探,不过是以饵诱之的遮羞布罢了。”出言附和荀彧的,并非他年长数岁的大侄子,而是喝了点酒,一直斜倚在案几上假寐的郭嘉。

    荀攸倒是对这一石数鸟的计策颇有兴趣。

    就在众人争论个中此计可行性与个中得失之时,我们的主角终于姗姗来迟。待他搞清楚众人所议之事时,实在有点瞠目结舌。那害的曹操鸡毛鸭血的衣带诏事件,居然是这么来的。这算什么?历史的惯性?

    憋了半天,见曹操似有意动,曹子恒只能出言道:“值此大战之前,就怕其时陛下旨意传到外面,会惹来口诛笔伐。别忘了,当时号召父亲等众诸侯联合讨伐董卓的檄文,便是出自袁绍麾下。”

    曹子恒提起这茬,曹操亦是一个激灵,那陈琳的口舌,他可是领教过不少。可如此之好的一个机会拿掉身后抵着的利剑,实在难得,在曹操举棋不定之际,荀攸询问了曹子恒关于贾诩的事,曹子恒自然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荀攸亦就息了心思。

    其后,众人又讨论了一番荆州与益州之间的战事便在曹操的示意下各自散去。

    郭嘉留在曹操府中讨要美酒,工坊最新出产的二窝烧刀,郭嘉喝过一次,那辛辣醇厚绵香的味道,立马征服了这个酒鬼。每次来曹操府中,皆要讨要一些带回家去。而刚回许都的荀攸亦留了下来,同时还带来了一人——正儿八经的汉室宗亲,刘晔,刘子扬。

第九十一章 大婚·甄宓

    袁术死了,建安四年末,带着传国玉玺在海上飘了近半个月的袁公路在进入青州不其县(即墨)前,被曹洪的船队截住。一路的海上漂泊与担惊受怕使得这个曾经焚烧宫室叛逆称帝的狂人耗光了元气。

    在被曹洪截住后,便一病不起,还没等到上岸,便噎了气。

    那枚因袁术的逼迫,刘辩出逃而遗失于皇宫之中的传国玉玺,亦辗转从袁术那回到天子刘协的手中。

    “天意。”从刘晔这位屁股有点坐歪的宗室口中得知传国玉玺寻回的经过,刘协如是想着。

    袁术的死并没有为这个天下带来太大的变化,其兄袁绍此刻正在为其次子袁熙主持婚事,新娘便是中山大姓甄氏的女儿,甄宓。(注一)

    这一天,袁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北国凛冽的寒风仿佛亦压不下这热闹喜庆的氛围,冀州一众文武的后辈跟随着自家长辈前来观礼,要一睹中山大族甄氏掌上明珠的风采。

    一身玄色嫁衣的甄宓在袁熙的引领下踏进袁家的大门,观礼的宾客顿感眼前一亮。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世间芳华,不过如此罢了。

    即便是见惯世面的袁绍,亦是看愣了一瞬,赶紧开始仪式以遮掩尴尬。

    在袁绍的见证下,袁熙与甄宓二人分食一羊,同饮了一卺酒。随后,袁熙亲手为甄宓解了发缨,刘氏上前为两人各剪了一撮头发,系结在一起,礼成。

    “甄氏的嫡女如此美貌,二郎有福了。”惊艳于甄宓的美貌,袁谭一脸酸意的道。中山大族,他这个长子的妻家,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袁谭所站的位置,聚集的乃是过去韩馥时代的冀州老人们,沮授、田丰、张郃等人具在。由于沮授在袁绍继承人的问题上为袁谭抱了不平,袁谭碰上机会,便会往这帮人身边凑和。

    沮授看了袁谭一眼,压着声音道:“时也,命也。”指了指对面被逢纪、陈琳等人陪着观礼的孔融,劝诫道:“虽说如今我冀州与兖州之间战意日隆,可事实上,主公还没立下决心要与那曹孟德开战。

    兖州那边更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曹孟德许了主公大将军之位,为的,便是要争取更多的时间。

    幽州新定,可经过麴义之事后,涿郡等地的百姓对主公的意见甚大。为防与兖州开战之时后院起火,主公需要两地百姓更多的支持。中山国居于幽冀之间,其大族甄氏便是主公如今稳定后方的最好助力。

    这是应对眼前之策,亦是谋算千秋大业的大公子断不可因一时之气,做出些妨碍主公大业的蠢事来。”

    袁谭心中酸意被沮授点了出来,颇为尴尬,道:“监军教训得是,谭心中省的。只是一时心有所感,失言了。”

    沮授没再为此纠缠,可一旁拄着拐杖的爆老头田丰却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为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城府。可大公子却做事毛躁,轻启战端。须知,从青州绕道东海,远袭许县虽多有不便,却亦是一极具震慑力的进攻途径。如今却因公子沉不住气,几废了大半……”

    田丰的暴脾气压根没想过要把声音收住,一时之间,附近的宾客都望了过来。

    被当众揭了伤疤指责,便是官场老油子脸皮亦挂不住,何况一个年不过廿二的青年。袁谭瞬间破防,脸色涨红站在原地,随着看笑话宾客越来越多,场面便愈发难看了。

    “田老哥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今日大喜,我可是给主公带了好酒,那个兖州的烧刀您不是一直想要尝尝,来,我两今日喝个痛快。”最终,还是因高览之事不爱搭理袁谭的张郃出来打了圆场,扯着田丰的衣袖,生生把他拉走。

    看着主持婚礼的袁绍一脸晦气以及三子袁尚一脸失望的神情,沮授叹了口气,不禁自我怀疑,当日那冲动的劝诫之言是否合乎时宜。

    自袁绍挤走韩馥,当上冀州刺史之后,冀州便就分成了三派。

    其一,亦是势力最大的一派,便是以往追随韩馥的冀州老人,以沮授、田丰、张郃、高览等人为首,这一派系要智谋之士有田元皓,要实权则有沮授、张郃、高览等手中握着兵权之人。

    可起初,这一派其实极为松散,大家不过是过往一同共事的浅薄交情罢了。

    可随着袁绍执掌冀州,提拔起来一帮掌军的新人。这些人以颜良、文丑、蒋义渠等为首,自然便看不惯原来的手握实权的冀州将领了。

    而郭图、辛评这些原韩馥麾下的谋士,在主导了冀州的权力过度大计之后。亦顺理成章的,成了袁绍的心腹之人。他们联合逢纪、许攸、荀谌(chen)等袁绍的元从们一道,跟冀州的老谋主们争夺着战略上的话语权。

    在袁绍的偏袒之下,面对新晋文武的同时发难,冀州老员工们被逼成了一派,平衡便是如此诞生。

    与空有其表的嫡子不同,袁绍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短短数年间,一边要应对黑山贼与公孙瓒的两面夹攻,一面又得主持冀州的民生恢复。

    在袁绍的巧手操控下,冀州便在这样的平衡中一步步的从黄巾之乱的灾祸中心走了出来。

    这些,受够了韩馥无能的冀州旧臣们都看在眼里,亦就认可了袁绍冀州之主的地位。其后,袁家嫡子出了昏招,袁家的资源开始向袁绍这剩下的一篮子鸡蛋倾斜,冀州的实力更是飞速的膨胀,隐隐有了雄踞天下之势。

    而一些牛鬼蛇神,亦开始纷纷冒头。最先作妖的,便是袁绍的后妻刘氏,作为袁绍的继室,三子袁尚的生母,刘氏的娘家在袁绍最艰难的时候,给了他不少的支持。

    作为冀州大姓,刘氏的存在亦是袁绍平衡冀州本土势力一大关键。沮授、田丰、张郃、审配等人,便是袁绍提拔起来的颜良、蒋义渠等,亦皆是冀州人,身后,都跟着一个不小的家族。

    亦因此,在袁绍看来,母族不过汝南没落小士族的袁谭,即便坐上了继承人之位,没有母族势力的帮衬,在他百年之后,亦不过下一个海昏侯罢了。倒不如出继出去,说不得如自己般另有一番天地。

    可惜,袁绍小瞧了沮授田丰等人的公心,废长立幼这样的取祸之道,并不能被这些直臣所接受,心思被戳穿更是打乱了袁绍的计划,虽乘势遣出二子各镇一方,亦取得了不小的好处,可冀州内部的权力平衡还是倾塌了。

    那时,最早跟随袁绍的颍川人荀谌碍于大局保持了沉默与中立。

    而看穿了自家主公心思坚决的逢纪、审配等人更因不受袁谭的待见,很是干脆的开始支持三子袁尚。派系一多,因各自的利益诉求不一,攻讦便就难免了。

    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兵败东武阳的袁谭算是把刀子主动递到了自家弟弟的手上。

    那些时日,要求撤了袁谭青州刺史职务的声音便没有断绝过。让当时还在应对公孙瓒的袁绍烦不胜烦,最后不得不示意逢纪出来收拾烂摊子。

    而逢纪亦很是给力,为了整个冀州的战略态势,拉了袁谭一把,保住了他青州刺史的位置,这事情亦算是告一段落。而这里面的个人意气,利益得失,怕只有袁谭这个当事人最是清楚。

    反观同样兵败上党的高干,日子便要好过得多。压根便没人找他麻烦,相反拉拢他的人还贼多,袁绍更是对他好言安慰,让高干很是受宠若惊,直到很久之后,才在高柔的分析下回过味来。

    随着公孙败亡,袁绍的战略方向由北转南,冀、兖两州的火药味越发的浓烈。

    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袁尚一派又开始闹腾起来,理由,自然还是青州刺史之位。如此不依不饶,以田丰为首的一众亲近袁谭的自然不在一声不吭。可以说,袁绍从幽州回来后,冀州的州府,比之今日的婚宴,还要热闹几分。

    而渐渐的,冀州的内部亦有了后世那种为反对而反对的党争的苗头了。

    这不,沮授费尽心思比较袁曹两家之势,提出尽快与曹氏决战的建议,转过头,袁绍便在逢纪的撺掇下,应了曹操安抚的大将军之职。

    逢纪那家伙,难道就不知如今曹操掌着三州之地,对司隶虎视眈眈。其治下的人口早已超过冀州,又有天子在手,号令不臣。时间拖得越久,对我等便越是不利?亏得此前青州之事上,某还盛赞其大公无私。真是哔了狗了。

    带着这样的烦思,正礼后的宴席,沮授独自缩在角落,喝着闷酒,却意外的迎来了袁绍入主冀州的两大功臣之一的荀谌,荀友若。

    “公与呀,我冀州若继续如此下去,毫无胜望矣……”

    注一:文昭甄皇后,历史上并未记载甄姬的名与字。甄宓(fu)这名字的由来,便是曹植的《洛神赋》实在过于有名,“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这里的古人大概便是指的屈原,其典故便是《天问》:“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宓妃游于洛水,美色为河伯所窥探,河伯使计将宓妃溺于洛水,因此强占宓妃,夏朝的有穷国君后羿仰慕宓妃,而被河伯所知,河伯发难于洛水,兴水患而为害一方,后羿愤而射伤河伯,娶宓妃为妻,河伯向天帝状告,而被天帝奚落,成全了后羿和宓妃。

第九十二章 大婚·魏延

    袁绍官拜大将军的消息以及袁、甄联姻盛况吸引了整个天下的目光,有识之士都能感觉到了那中间所酝酿的中原大地新一轮狂风暴雨。

    许都,魏延新宅。

    这所曹操赏赐的宅院并非许都旧时的老房子,而是在营造许都之时连带着建起的新房。

    那时,曹子恒特意让人征收了临近皇城一带的数条街道,推平了重建,新建的这些宅子,其内里布局,基本便是仿照当初白马城中那处用于拍卖会的宅子建造,很是清幽,曹子恒本打算待许都安定后,价格适宜便卖了好好挣一笔。

    结果被曹操看见后,很是不客气的把它们都拢在手里,成了赏赐功臣的好物。

    建安三年,魏延于东武阳城外大破高览的踏山军,酬功便得了这所临近内河,环境最为舒适的宅子。

    亦卸任了东武阳的守将,晋升为颍川都尉,那场承诺自兴平二年,一拖便是近六年的婚事,亦终于变成了现实。

    这场婚事自然不能与袁、甄联姻的盛况相比,可亦算得上是热闹。荀彧、郭嘉、乐进、于禁等本在许都的曹操的心腹都来了现场,连远在东武阳的刘延、徐奕、李进都赶来赏光。

    人来的这么齐,自然不是因为魏延这小年轻脸大,魏延的脸面再大,也大不过曹操父亲曹嵩。魏延的新家聚集到如此之多的宾客,更多的是由于近日许都那诡异压抑的氛围,尤其是司空府上,众人在曹操家中匆匆露了一面便不约而同的跑到了魏延这里透气来了。

    此刻,宽敞明亮主厅之上,魏延从千里之外的平春老家请来的叔父正在主持着正礼。一直忙前忙后帮助魏延招待宾客的曹昂等小年轻,亦终于轻松了下来,曹子恒便乘机向曹昂打听一些事情。

    “真找不到那背后撺掇天子之人?”曹昂并未回答,只是兴致不高的摇了摇头,这些时日,他亦为此事烦透了心。

    自二征南阳事败后,军力损伤严重的曹操花了大价钱从许攸那打听到了不少冀州如今的实况。比照自身实力后,自知不及的曹操便一改从前对袁绍的强硬态度,派了孔融去冀州缓和关系。

    而为了应对来自冀州的压力,曹操把一切可以尝试的办法都试了个遍,钟繇此前已经出发前往关中,镇守琅琊的曹洪随着传国玉玺回来后,亦马不停蹄的赶赴汝南支援程昱去了,偌大一个徐州,如今只余曹仁一人在支应着。

    而曹仁顶着徐州一众本土士族的压力,算是把曹操交待下来的屯田事宜处置妥当。有了徐州这么一个大粮仓,曹操的粮草供应立马便丰足了起来。再给他三年时间,他便有信心能力压北面的袁绍。

    一众法门中,便唯独那日曹昂提出的主意让他一直拿捏不定。

    黄巾之乱后,以刘焉建言的州牧制度为契机,天下诸侯乘势而起,名正言顺的占据一方当上了土皇帝。时至今日,天下诸侯中,除了已故的幽州牧刘虞以及只想苟且偷安的荆州牧刘表,余者其屁股多不干净。

    袁绍得到冀州的手法并不光彩,名声亦受兄弟袁术所累。

    并州牧吕布私德不彰,弑父之名虽有大义这块最后的遮羞布,可亦是毁誉参半。

    混迹关中的马腾、韩遂,早年参与了狄道人王国的反汉叛乱,虽最后在皇甫嵩与董卓的兵锋下,杀了王国投诚,可后来又因董卓的肆意妄为,开罪了整个天下,西人的名声算是全毁了。连带着马腾这个长年在西凉混迹的右扶风人亦受了牵连。

    益州牧刘焉更是割据一方的代表之人,从前便不尊朝廷号令,如今刘璋继位,更是连朝贡亦停了。

    乌程侯孙策更曾是袁术的部下,如今占据江东可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

    当然,这些于众诸侯而言,不过癣疥之疾,再没有如袁术一般脑残之人,公然反叛汉帝国。大家都很好的保持着表面的一副忠心耿耿之貌。

    而一种诸侯之中,挟持刘协的曹操可以说是最为特殊。于曹操而言,光保持表面的忠诚显然不够。天子的任何意愿,都可以说是曹操罩门所在。为此,曹操不惜赔上名声,亦要把整个朝堂整成了自己的一言堂,执金吾、国丈伏完的去职,太尉杨彪的罢免便源于此。

    如今,主掌诏书之事的尚书令乃是荀彧,曹操是极为放心的,可有机会强化罩门的防御,曹操亦不会放过。

    可如此计策,其实便是等同于短时间内放松对天子的钳制,这里面的风险,不可谓不大。所天子的诏书落于袁绍这种擅于以声势压人的对手之手,后果,曹操压根不敢想象。

    当然,这之中,还涉及了一个曹操很欣赏的人——刘备。这位在任济阴太守期间,所表现的能力,便是荀彧亦大为赞赏。

    尽管郭嘉、程昱等人多次向他建言要防备刘备,可在曹操心中,刘备还是徐州刺史的最合适人选。

    想要用人,自然不能拿其作伐,最终曹操的爱才之心战胜了对阴谋所得的贪婪。

    去信刘备褒奖了一番他在九江的功绩,亦在信的最末,承诺了刘备陆城亭侯的爵位,让他安心在九江等待天子诏书。

    随后便是加强对天子的监视,把天子身边侍候日久的宫人都换了一遍。

    做完这些,曹操才腾出手来,拉拢那位在东武阳外一战成名的年轻人,亲自为其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以曹操如今的地位,如此亲待,魏延的感动自不必提,可惜这样好日子并未持续多久。

    刘协这位被困于深宫之中的帝王,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刘备之事,起意要召见这位早已沦落为普通百姓的汉室远亲,并为此煞有介事的找来了宗室中的老人询问刘备的血缘。

    中山国靖王刘胜这位武帝的兄长一生致力于造人运动,其儿子孙子加起来超过百人,又经过近百年的发展,这支源于刘胜的皇亲早已在中山国中扎根,发展成了一个巨大的宗族。而在武帝的推恩令的影响下,那源于刘胜的皇族庇荫早随着西汉帝国的覆灭而消散殆尽。

    到了东汉,刘胜之后更是沦为普通百姓,只余一些老人念念不忘祖上的荣光,努力培育着新生一代,希望这数量庞大的族亲之中,能诞生出二三子出众之人,好光复刘胜一脉。

    这样的情况,刘备到底是否真是刘胜五子刘贞的直系,谁又能说得清呢?可刘协却并没理会这么多,走个过场便下令荀彧起草了关于刘备陆城亭侯的封赏。

    这封诏书,如今便摆在了曹操的案头。

    “或许真的是巧合呢?”如此巧合的事,不管是谁都会疑心当日的会议上有内鬼。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我们的主角。在原来的历史上,这时的曹昂已经死了,自然不可能提出那日的建议。而衣带诏,则是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历史上。那时曹操刚在刘备的劝说下杀了吕布,带着刘备回到许都,拜其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

    可惜,这样的恩遇并没能留住刘备的心,建安五年,衣带诏事发,名字赫然在列的刘备杀了徐州刺史车胄,反叛曹操。

    所以,这次事情看似阴谋,可曹子恒猜测,怕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这样的猜测无法诉诸于口,曹子恒亦只能任由曹操等人为此折腾了。

    为了找出这可能压根就不存在的内鬼。曹操放下正在准备的婚事,亲自操刀把刚换上来宫人再次换了个遍,随后又寻了个由头把数名与车骑将军董承有过交集的宫人当众打死,敲山震虎。

    可惜,这样暴烈的手段非但没把虎镇出来,还吓着了刚有了身孕的董贵人,要不是御医手段了得,曹操这回便是一身腥了。

    事情至此,刘协那边自然是没法再查,可疑心病犯的曹操那肯善罢甘休,甚至一度把怀疑对象,放到了曹昂的头上,疑心他心有不甘,自作主张演了这么一出。

    “怎么可能如此巧合,谁能相信?唉,我冲你发什么牢骚。”说完,曹昂自嘲的笑了笑,向曹子恒道了声恼,又道:“通过这次的事,我算是切身体会到了荀令君那句“人心最不能经受试探”。这些时日,为了寻这内***亲凉了多少老人的心,唉。真不知道这到底值不值得?”

    曹子恒很不给面子,直接了当的道:“一点都不值得。都查了这么些时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便是查不出来了。只是父亲被摆了一道,疑心病犯,又心有不甘罢了。便是真有这内鬼,当日落座之人,不是父亲元从老人,便是极得父亲器重者。可不管内鬼是谁,这都是极重要的棋子不是?

    整这么一封不痛不痒的诏书,不等于把这个棋子放在烈火上烤么?我就问大哥你了,这于陛下而言,又值得么?”

    曹昂愣了一下,微眯着双眼,道:“是了。若真没有内鬼,陛下的行为亦是能够说通。刘玄德乃有功之人,陛下赶在父亲之前对其施恩,成了便很可能得一外力。便是刘备不感念其恩,亦不过是宗谱之上多一个普通宗室而已。而我等往后便得防着刘备一手,平白少一助力。

    可若父亲驳了,那又会是什么局面?有功不赏,取祸之道。啧!啧!成与不成,陛下亦不亏。端的是好手段,没成想陛下胸中竟有此城府。

    而如今的局面,反倒极不自然。”

    曹昂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了一阵,再次喃喃的道:“若真是如此,那此前父亲的去信便是解困之法。小丕,我得去见父亲,你待我好好的招呼今日的宾客。”说完不等正礼后的宴席,便匆匆而去。

    曹子恒看着曹昂的背影,淡淡的道:“唉。都那么小看刘协吗。那可是吃人的真龙呀。”

第九十三章 求贤

    许县过去只是个普通小城,作为都城自然是不够格的,低矮的城墙也不够安全。重新营造自是应有之义。

    把白马重建得极好的曹子恒,自然是许都新城的建造的最理想人选了。接到这个大活后,曹子恒用了三天,便拿出了一张很令曹操满意的设计图纸——盛唐国都长安城的布局图。而许都的行宫,便就被曹子恒恶趣味的命名为太极宫。

    当然,这栋匆匆而成的宫殿与后世盛唐的太极宫相比,除了城防与占地面积,其他的实在有点见不得人。

    以砖石为基,水泥为柱支撑而起的太极宫大殿,较之木制的雒阳南宫还要高上两丈有余,其占地面积亦更大。铺上工坊新造的镜面琉璃砖,显得极有气派,当然,亦就只有气派了。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摆设亦就那么点,还都是些寻常的玩意。刘协东归雒阳之时,皇家的财宝几乎被李傕、郭汜二人抢了个精光,这栋用于议事的太极宫,自然就没有多少能摆上台面的装饰品了。加之工期紧迫,便是大殿正中刘协御座两旁的两根水泥盘龙柱,其外层的石雕装饰,亦不过是出于山野之间的普通石匠之手。

    这样一座大殿便如如今的东汉朝廷般,远望恢弘大气,近观却窘迫寒酸。

    一身乌赤深衣的曹操正眯着眼观察着堂上的天子刘协。他如今亦有点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天子了,昨日曹昂匆匆而来,说出来的分析让曹操一夜没有合眼。

    若真如曹昂所言,这一局,他们可以说是败得极为彻底。回想起当日首次见到堂上的这位年轻人,那在自己的逼视下躲闪的神态,让他记忆犹新。如今,这位天子难得小胜一场,却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演戏?

    或许,他真的有点小瞧天下英雄了。荀彧从前提过之事,或许,真的是时候了。

    想到此处,他向刘协一礼,出列道:“靖王血脉枝叶繁茂,流落民间的更不知凡几。难得出了玄德这样的忠义才能之士,此行伐袁,其功劳卓著,某此前便欲荐其于陛下座前,更早已承诺为其邀功。

    只是九江之地为袁贼祸害,百废待兴,江东孙策又过于年轻,不能济事,迫不得已才没有将其召回。

    却不成想,陛下较之臣,爱才之心更为急切。陛下那封诏书某已委派王誧携之前往九江,不日,陛下便能见到这位功劳卓越的同宗了。”

    曹操突如其来的妥协让刘协极为意外,仿佛此前的喊打喊杀不过镜花水月。

    只听曹操继续说道:“刘姓一脉枝繁叶茂,到底还有多少如玄德般才华横溢之辈隐于民间,实不可知。而出了刘姓,这天下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姜子牙),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陈平)更是不知凡几。

    如今,董卓授首,袁贼病亡,大汉正值中兴之际,可朝堂之上,却越发空虚。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

    二三子其佐陛下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当得而用之。(注一)

    特请陛下下诏招纳民间贤能之士以充朝堂也。”

    曹操此话一出,堂下顿时炸开了锅,那些往日显得很是听话的一众大臣,以越骑校尉种辑为先,都站出来反对。

    尚书令荀彧则是诧异的看了曹操一眼,随即又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

    举荐制,汉代选拔文职官员的主要方式,以现任的中央或地方高级官员按照固定的时间期限、条件和名额,向中央和地方政府举荐认为适合担任官员的人,并为之背书。

    这样的制度在现代人看来弊端明显,官员的权力会随着时间慢慢膨胀,那句“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的知名之言,根由便在这举荐制。而举荐的条件,亦把被举荐的人才限制在了士族这样的少数群体之中。

    可,这只是现代人的眼光。在这个知识权力集中掌握在地方少数人手里的年代,举荐制的弊端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像是荀彧,他就通过举荐制为曹操推荐了不少颍川的人才,奠定了曹魏前中期中下层的统治基础。

    这亦是荀彧得以位《三国志·魏书》文臣传第一列的最大原因。

    当然并非什么人都有荀彧的心胸,对于大多数官员而言,举荐的名额,乃是他们拉拢盟友的重要筹码。而作为盟友,自然是势力越大越好,大家族,才是他们举荐的首选。

    曹操的建议并未触犯他们的这个利益,可却是收缴了他们攻讦别人的利器——道德。

    生于现代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古代人对道德的苛求与追捧。

    曹操如今的司空参军华歆求学之时,便因多看了两眼地上的金子,路过的豪华马车,便被有道德洁癖的好友管宁来了个“割席分坐”。这种在曹子恒看来简直可笑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却真真实实的发生于这个时代,并受到世人的传颂。

    若是换到现代,管宁怕是要被网民们喷成生活不能自理,可在这个年代,其在辽东的声望以及那几近完美的德行操守,甚至压得后来的辽东太守公孙康想求其辅助,却不敢张口,怕被看出心中那点割地称王的龌龊心思。陈公在《三国志》中如此评价管宁:欲官宁以自镇辅,而终莫敢发言,其敬惮如此。

    只是,道德完人毕竟少数,中国数千年的历史,有记载的便没有出过十指之数。而活跃于这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上的生灵,德行有碍才是他们的常态。

    所以,在这个时代,对这些手中无兵的文臣们而言,“道德”便是他们最为锋利的宝剑。他们最擅长的,亦就是挥动这把利剑,砍下政敌的首级。一旦天子下诏不求德行完美,只需才能卓越之士的辅助,便等于让他们收刀入鞘,赤手空拳的上阵杀敌,其时他们就真成百无一用的书生了。

    堂下大臣们极力阻止,可堂上的刘协却已经乐开了花,在刘协的思维中,董卓、刘备等皆是极有能力之人,亦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起于微末。

    “民间”这个离得他极远的神秘之地,是个能出人才的地方,曹操的建议,于刘协而言,简直便是天上掉馅饼。他可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要问曹操今天是不是脑子抽风的冲动。

    生怕曹操醒悟过来的刘协压根不管种辑等人,招呼一直沉默不语的尚书令荀彧便要起草用印。

    这时,退居太常后便一直不再理会朝堂之事的杨彪开了口。

    “能力越大,所能制造的危害亦更大。陛下在这方面,吃到的亏还不够多么?”

    听到杨彪这话,早年被李傕压迫时的屈辱涌上刘协的心头。那一位,做的可比董卓过分多了。

    “可是……”刘协心中的不甘又怎么瞒得过场中的人精,杨彪叹了口气,道:“陛下求贤若渴,这是好事,可天子麾下之臣,怎能降低选拔要求。曹司空你说这可对?”

    “当然,只是如此之多的良才流于民间,不得为我大汉效力,殊为可惜。这样如何?陛下求贤,总不能谁来都收了,那些被刷下之人,便算是入了某的麾下,亦是缘分。”见杨彪开口,曹操知道,他今日花费如此之多的口舌,所为的最大目的,怕是无法成行了。

    有时候,出身,便是一种德行有碍。

    退而求其次,“既然陛下不甘困于深宫之中,便让某看看,你的能耐吧。某拭目而待,陛下你的下一步。”曹操如是想着,与刘协一礼,告别而去。

    建安四年末,自袁甄联姻之后,刘协的一道招贤令再次吸引了天下的目光。众多自诩才华横溢之辈走出安居之地,奔赴到许都之中。

    九江当涂,一叶小舟从这里出发驶向许都。船内,一名身穿破旧玄服的男子怔怔的望着船外清冷的淮水,喃喃自语:“便是得了爵,又能如何,亲人安在?”

    男子手中,一叶信笺在寒风之中挣脱而出,飘落于淮水之上,其上的墨迹,亦渐渐化了开来:……刘几不愿开罪袁……为兄已出发往并州从军,若有不测……族中血仇,便拜托玄德……兄德然顿首。

    注一:这一段拆自我们司空大人的《招贤令》,大意便是自古以来开国和中兴的君主,哪个不是得到贤德的能人和他一起治理国家的呢?在他们相遇的时候,这些人才往往还没有名气,难道是偶然的际遇吗?是上边的人寻求发现的呀。如今正是特别需要访求贤才的时刻。

第九十四章 阻断商道

    小武阳城,如今的青兖工坊早已声明在外,每日一早,便有数不清的外地商人聚拢在工坊门口,想要寻求合作。

    可事实上,工坊的产出基本已经被兖徐两州的几大豪门包了个圆。

    毛尖的销售归了张邈,他与袁绍乃是好友,茶叶经冀州销往北地,经其手中少了极多的麻烦。其弟弟张超亦因此与曹子恒这吕布女婿亲近了不少。

    玻璃销售则是归了徐州的糜家与数次给曹子恒通了消息的中山大商张世平。两家分管南北,河水不犯井水。在曹子恒有意控制产能的情况下,如今的玻璃饰品的利润,简直可怖,玻璃镜的价格,更是夸张得与金子等同。

    工坊的起家特产——竹纸,如今归东武阳张家、泰山鲍家、济阴董家、山阳李家主持。四家各执一富庶之地贩卖,赚了个盘满钵满,惹得兖州本地的其他豪族眼红不已。四家当中,又以与曹子恒合作最早的张家所得最多。

    张文成这个曾经捅过曹子恒一刀的张家后生,在曹子恒的撺掇下,真的走了一趟辽东。

    而且,这位大胆的主选择的,乃是曹子恒当初标注在简易地图上较近却更为危险的一途:从黄河口东奔东莱,随后一路向北沿着庙岛列岛抵达辽东平郭,再从辽河出海口直入襄平,见到了年迈的公孙度以及他那颇有野心的长子公孙康。

    最终,在辽东盘恒了近半月后,双方达成了协定,以辽东特产珍珠、战马等贵重之物与公孙度长年积累,快要长霉的粮食,换取中原之地各种奇巧之物。其中,纸张、书籍、笔墨等更是受到辽东士族们的哄抢。

    从黄河北往辽东的商道,算是彻底打通。其时中原大地连连大战,又横遭天灾,曹操更是在东西两面同时开战,张文成从辽东带回的大量粮食,卖了个极好的价钱,还得到了曹操的嘉奖,面子里子都占了个尽。

    而嗅到商机的各路商人纷纷粉墨登场,蜂拥着往辽东而去。链接中原腹心与黄河出海口的水泥直道自然人头涌动,设卡收费便是极为寻常的操作了。

    陈留、燕县、白马这三处转入水道的码头便是最好的收费之地。

    当然,收费之初,亦有不少商人想着绕道河南从敖仓入黄河。可自冀州军开始骚扰东郡之后,河南之地的贼寇便越发的多如牛毛。加之河南郡所在的黄河河段,正处于我大天朝第二三阶梯之间,其水势自然汹涌无比,随时有舟毁人亡的危险。

    在曹子恒托张超扮成盗贼于河南干了几票后,有志于辽东的一众商队,都乖乖的从陈留津口交钱上路。从此,水泥直道便成了曹子恒掌握的最大的一个收入来源。

    当然,我们的主角并没有因此而富了起来,在交出去此前承诺给陈留士族的三成后,剩下的七成,全填进了工程队的伙食费当中。

    二十万人,并不是那么好养活的。

    如今,河南那边的数个工程即将完工,而一旦袁曹开战,曹子恒自然更没有心思去操持这些。

    为此,自并州回来后,曹子恒便一直叨扰着荀彧,要为这二十万人寻一退处。有过处理百万青州黄巾的经验,荀彧对此自然驾轻就熟,就地安置便是。

    如今的河南郡东部人去楼空,安置这二十万人并不困难。

    可曹子恒却并不满意,这二十万人虽没有接触到水泥的制作,可经历了三个庞大的工程后,对这种大型工程的营造流程,已然极为熟悉,对曹子恒设计的各种新型器械的操作亦极为熟练。较之寻常百姓,用处更大,放置在河南郡东这个随时会沦为战场的地方,实在过于可惜了些。

    曹子恒心中更理想的安置点,乃是雒阳周边。

    如今夏侯惇任雒阳令,奉命清剿贼寇,恢复雒阳的秩序,已颇见成效。这二十万百姓移过去,正好恢复生产。

    可雒阳与河南郡东隔着险峻的嵩高山,绕道颍川路途便就极为遥远,这里面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何其多也,更别说长途跋涉所带来的危险。最重要的这二十万百姓中,有不少便是河南郡东之人。

    故土难离。

    当然,若曹子恒强行为之,以其如今于这二十万百姓中的威望,还是可以做到,可这个时候,自兖州一败后便沉寂下去的青州刺史袁谭,再次作妖。

    这位主在袁熙的婚礼之后,一回到青州,便再次生事,以平原郡扼守黄河出海口的优势,派兵截断了这条商道。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刚刚尝到辽东贸易甜头的中原商人们立时炸开了锅。

    而曹子恒一下子损失了一个大财源,顿时捉襟见肘。

    当然,在商道建立之初,曹子恒不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可能。这不过是为了解决二十万流民生计问题而画的大饼,本就会随着官渡之战的开始而断掉。如今只是稍稍提早了一些罢了。而正是这一点时间,曹子恒没法凑出二十万人路上的口粮,无奈的接受了荀彧的建议。

    商道被掐断,曹子恒很是干脆的撤回收费人员,开放了整条水泥直道,加强兖州东部与中原各地的联系。

    与曹子恒的从容不同,这条商道的开拓者张文成却急上了火。

    张家在这条商道上的投入,算得上是疯狂的。如今却因为袁谭的一个小动作,损失惨重。这些时日,张文成可没少往司空府上跑。只为打听相关的消息,可商人的事又怎么是事,曹操对袁谭的挑衅选择了视而不见。

    连着数日失望而回的张文成今日却在司空府门口意外的让人拦住了去路。

    “幼安先生身体康健,如今在辽东门生无数,与彦方先生一道,备受辽东百姓尊崇。只是先生性子高洁,便是学生所赠,亦不曾收受贵重之物,家中过的极是清贫。”提起管宁,张文成直接用上了敬称。

    “幼安还是一如既往呀。如此便好。叨扰了。”拦住张文成的,乃是华歆,华子鱼。听闻好友安好,华歆松了口气,随后独自离去。

    看着华歆的背影,张文成摇头叹息:大贤德者的好友,亦不好当呀!随后往城外而去。

第九十五章 护士团

    许都城郊,这里如今正在建一个卫城。说是卫城,可城防较之小武阳城,却差了极多,不过就一邬堡等级。

    这是青兖工坊民用分部的新址,用于安置从东武阳城青兖工坊分离出来属于民用生产的一众员工以及家属。

    自袁谭进攻东武阳后,曹子恒便觉着工坊实在有点树大招风,且随着时日渐长,工坊中的半大小子们开始娶妻生子,组建家庭,工坊那点地方,愈发的不够用了,而再次拆墙扩建实在费时费力,思前想后,便干脆把工坊一分为三,让民用生产的部分从小武阳城中分离出来,搬迁至许都边上颖水上游的洧(wei)河边上。

    这里不远便是水泥直道,水陆交通都极为便利。

    虽然荀诜曾劝说过,颍川左有张绣,后有张燕,乃腹背受敌之势,并不比东武阳安全,建议曹子恒把民用分部搬迁至兖州腹心的山阳郡。可曹子恒知道,张燕如今自保还嫌不足,且中间还隔着一个不好惹的程昱,而张绣则还是会大概率的在官渡之时投奔曹操,颍川看似危险,实则稳妥得很,只需一曲士卒,民用分部便能稳如泰山。

    随着民用分部的工程接近尾声,工坊长陈坤便带着成员们浩浩荡荡的往许都进发。

    一下子小武阳城便少了近三分之二的人口,只余下匠作营以及护士团。二者皆是辅军性质,小武阳城随后便名正言顺的实施军管,变更为青兖工坊的军工分部。

    唯一的防御弱点汉医院的内部入口亦被完全堵死,汉医院亦正式从小武阳城中分离出来。第一任院长华佗亦因为年事已高,被曹操允许,不再随军出征。随着华佗的隐退,本已经扩建到近三百人的护士团,亦跟着解甲归田。

    护士团的建立,一开始是因为曹子恒犯懒,在徐州之战中就地取材,直接让雍丘之时有过护理经验的那群妇人去担当。当然,这里面,亦有曹子恒希望中国古代女性中,能诞生出一名像弗洛伦斯·南丁格尔一般的伟大女性的恶趣味考量。

    在这一点上,护士团的成绩出乎了曹子恒的意料,在尽是男性的军营当中,护士团凭借自身的娴熟的医疗护理技术与日夜不停的对伤员的照料,成功在徐州大战中获得了一众兖州新兵蛋子的尊敬。当中,最为出色的,便是护士团的护士长张氏,很多新兵蛋子私下里亲切的称她为张娘。

    见此,曹操本来想着以华佗带出的专精外伤的男军医代替护士团普及军中的想法,亦发生了改变。毕竟,酒与女人,皆是军中大忌,引来麻烦便是必然的。

    当初彭城一战,青州军中亦有不少伤员,这些流寇出身的军痞受伤后亦不安生,见了护士团的妇人们便动手动脚。这很自然便惹火了兖州的毛头小子们,双方因此多次斗殴,最后还一度闹出了人命。那个倒霉的青州军痞子在双方的一次冲突中嘴巴极不干净,最终惹疯了兖州军中的一个被其压着的憨憨。

    那憨憨发起飙来,直接一口咬掉了青州军痞的为祸之源。

    军痞最终因失血过多而死,而憨憨在华佗的力保下,挨了二十军棍。

    从这次事件中看到了兖州新军血性的曹操,随后便决定扩充护士团,并将其普及至新军当中。而这新晋的护士团成员,大多是战乱中失去家中男人,又有孩子要抚养,毫无经济来源的中年妇人们。

    起初,一切顺利,徐州之战后,曹操忙着奉迎天子,兖、徐境内并没有太多的大战,护士团亦因此一直无事。可随着曹操与袁绍的关系转向紧张,兖、冀边境的摩擦便不断升级,伤员渐多,张氏的护士团便被派到了濮阳。

    有了护士团的加入,濮阳城内防守的兖州军士气大振,随着日子渐长,有着护士团的辅助濮阳守军成长得极快,主将夏侯惇亦对此极为满意。

    而作为进攻方,长达两年的骚扰让冀州军兵疲力弱,袁谭兵败东武阳亦让统兵的沮授有了退意,这一切,让夏侯惇在濮阳愈发的得意起来。

    人一得意,祸事便接踵而至。在一次与冀州军的小战中,自信满满的夏侯惇中了埋伏,身披两箭,狼狈而回,最终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亦是夏侯惇命不该绝,这一战不过是沮授为了顺利撤回黄河北岸而安排的埋伏。并未有人乘势追击。队伍顺利的回到濮阳。

    最高将官昏迷,治疗照顾的任务自然便落到了护士长张氏的头上。在樊阿的治疗与张氏不眠不休的照顾下,夏侯惇在一天后便清醒了过来。

    在而在随后的日子里,夏侯惇亦对这位温柔贤淑而且颇有姿色的妇人上了心。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早在雍丘之时,便对男人有了阴影的张氏,又如何会答应。

    俗语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何况张氏还是个长相不俗的年轻妇人。许是长时间的征战让夏侯惇变得极具侵略性,被拒绝后,冲动之下,便欲对张氏用强。

    按常理说,张氏是不可能逃出一名沙场老将的魔掌的,可刚刚失血过多的夏侯惇正是虚弱的时候,张氏便幸运的从夏侯惇的营帐中逃了出来,可其衣衫不整,满面泪痕的姿态,当场引爆了整个军营。

    哗变,便是如此发生。

    而等到叛乱被镇压下来,濮阳守卒减员了整整一成。消息传回许都,曹操被气的摔了一房间的东西,可刚经历了南阳一败,我们的司空大人哪有脸面来惩处自家老弟,这件事便就这么悬在那里。

    曹操的本意,自然便是把这事情冷处理,待得过些时日,便让早年丧妻的夏侯惇把张氏给娶了,事件便能完全平息下来。可这下却轮到我们的夏侯将军不干了,这次的哗变可把这位比武狂人吓惨了,那些发疯的新兵差点没把夏侯惇吊起来烧死,要不是他的亲兵给力,曹操现在只能看到夏侯惇的骨灰了。

    望着因叛乱而变成白地的营寨,夏侯惇委实不敢再招惹张氏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作为受害者的张氏,处境亦并不好。自徐州大战后边逐渐被边缘化的青州军将领们见此事悬而不决,乘机发难,把矛头对准了护士团,以军中不宜有女子为由,为夏侯惇开脱,所打的注意,自然便是拉拢这位曹操军中最老资历的血亲。

    眼看着事情一地鸡毛,华佗老中医不得不站出来保住自己的好徒弟,一封以年事已高的为由的请辞信便摆在了曹操的案头。灵醒的曹操自然赶紧安驴下坡,以护士团照顾年迈的华佗为由,把她们都召了回来。

    而夏侯惇,则被曹操撸了东郡太守的职位,调任雒阳令,带着那些呱噪的青州军剿匪去了。

    护士团脱离军中,正式宣布曹子恒那异想天开的南丁格尔计划破产。三百人的护士团,亦被曹子恒分成三部,一部跟着华佗的弟子樊阿坐镇东武阳的汉医院。一部则随着华佗来到许都,组建汉医院的许都分院。最后一部,则是护士团的元老,在张氏的带领下出发前往白马。

    并州之行后,在曹子恒的极力争取下,赵云这位一直被大材小用的大将,成了白马令,在白马操练新军。

    护士团,往后便是赵云麾下。

第九十七章 徐庶、石韬与刘备与诏书·其二

    《求贤令》,这道本应出现在建安十五年,曹操一统中原后,声望正隆之时的政令,如今却提前了整整十年,凭借着汉皇室残余的号召力,传遍了天下。当然,与曹操的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不同,这是一道符合这个时代标准的求贤诏书。

    随着这道诏书传遍天下,许都之中,聚集了不少曹子恒意想不到的人。

    “袁本初骤失上党,兵临河阴易成腹背受敌之势。我有一好友,数月前便在推演这场大战,曾断言,上党不靖,袁曹大战之势不成。

    联吕抗张,或以小股精锐偷袭张杨长平大营,其后与吕布分上党而治之,再从魏郡出大军攻灭河内,应是袁本初往后之机要也。”

    魏延的宅子隔壁,一座安静的庭院中,刘备双拳紧握,面无表情的向一面容英朗的双眉却极弯的灰袍书生请教天下事。旁边,还有一名国字口面,长着短须的中年男子静静的旁听。

    那日与曹子恒的谈话,差点动摇了刘备的决心,可有些时候,仇恨总是最能引出人们行动力的一种情绪。不过数日,刘备便恢复过来。“这天下事之艰难,岂能如一小儿理想般的容易。”如是想着,刘备与灰袍书生谈话,其话题亦很自然的,便往袁、曹大战之上引了。

    他希望通过眼前这两位相识不久,却已能看出,乃是能定鼎天下的贤才,寻到通向复仇之路的方向。

    可惜灰袍书生的话,侧面印证了那日曹子恒的猜测,袁绍,还没准备好要跟曹操玩命。刘备失望的道:“曹司空或许会隐忍小儿辈的挑衅,却断不会坐视张杨灭亡。夏侯元让赴雒阳剿杀盗贼,却带了整整六千大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如今看来,袁、曹两家这一战,遥遥无期矣。”如此说着,眼中的寒芒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一直静听的中年男子察觉到了刘备的异样,略显疑色,随即又恍然安慰道:“卧榻之侧矣,中原之主只此一人,便是双方有意克制,大战怕亦只需一个理由罢了。定能有皇叔一展身手之机会。”

    中年男子姓石名韬字广元,乃颍川人。先前佩佩而谈的书生乃是其同乡好友名徐庶,字元直,本名徐幅,年轻时颇有侠气,为朋友报仇却险死还生,从此改换姓名,弃其刀戟,更疏巾单衣,折节学问。其后董卓入主雒阳,中原大地烽烟四起,二人便避乱荆州一路求学。

    这次天子征召天下贤者以充朝堂,二人得到同乡司马徽的举荐,一同来到了许都。说来亦巧,二人感叹于许都城郭的高耸之时,遇到了从九江回来,如今声名大噪的刘备。

    双方言谈极欢,在刘备的盛情下,二人便住进了这所曹操赐下的大宅。

    此刻刘备听到石广元的言语,心知自己一时不慎,露了情绪,随即调整了下心情,笑着转移话题道:“刘某身在朝中,那还有多少领兵打仗的时日,不说也罢。倒是元直刚才所提及的好友,胸中似有韬略,何以未曾一同前来?”

    闻得刘备发问,徐庶苦笑道:“来此之前,孔明便断言,曹司空费尽心思把持朝堂,岂会轻易将到手的权柄分与他人。天子为其所制,如此诏令,中间必有猫腻。最终不过镜花水月罢了,吾等千里奔波,注定白费心机。只是某心高气傲,妄想那万一之可能。如今到了许都,才真真明白,某不如孔明多矣。”

    徐、石二人出身寒微,却亦是一身傲骨,于荆州求学之时,所交无一不是才华卓越之人。可来到许都,却发现,能得朝廷重臣赏识入朝为官者,尽是过往自己不屑一顾的平庸之辈,如伊伯机这样的才能之士,亦被拒之门外。二人自认一身本事,欲报效天子,却无门而入,沮丧也。

    当然,亦不是没有慧眼识珠之人,尚书令荀彧便多次找上二人,说二人为曹操效命。可对曹操架空天子的作为极为反感的徐庶一口便拒绝了,一向少有言语,唯徐庶马首是瞻的石韬亦未多说什么。

    二人拒绝荀彧之后,便一直寄居于刘备家中,三人常常一起论及天下大势,结交来自四方同样不得意的青年才俊,数月的时间,便就如此匆匆而过,三人的关系,亦愈发密切起来。

    见徐庶提起好友孔明,石韬抚摸着石桌上几本崭新的书籍道:“便是孔明再聪明绝顶,怕亦料想不到,董公的《春秋繁露》竟能在许都重现于世,不然,怕是要飞奔而来。吕奉先虽为人不齿,这次倒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只可叹,我汉家如此风华的女子,却被迫受辱于胡人,我汉家之耻也。”(注一)

    徐庶接口道:“哼,若非西凉人祸乱朝纲,胡乱何至于斯。东观藏书千万,《春秋繁露》便在其中,亦一同毁于其手,如今怕便只有一些大族之中,还有收藏,可又岂是我等寒士得见。那曹司空一副权臣嘴脸,不成想,能有子如此。”

    说着从袖中亦逃出一本薄册,继续道:“不说这些被董贼焚毁的珍贵典籍,便是这《汉语拼音》便可为一族兴旺之秘传,如今却堂而皇之的摆在那‘一间书斋’贩卖,要价不过五十钱。”

    说到此,徐庶摇了摇头,前有李傕、郭汜之事,后又有《汉语拼音》,他亦不得不佩服曹子恒的败家之能。倒是石韬对此看的更清:“加上那作了拼音注音,作价不过百钱的《史籀篇》《急就篇》《周髀》,以之为幼童蒙学,只需一识字之人稍加引领便可。寒门子弟自此受曹氏之恩惠,多矣。”(注二)

    徐庶闻言,脸上一红,手中的薄册顿感烫手,便就转移话题道:“听闻那江东孙策又再生事,皇叔怕是快要回九江了吧。”

    刘备闻言神色一暗,来到许都那一日,他便清楚,他将困于此地极长时间。大鸿胪,北方如今尚在袁绍与吕布手中,这个官位便是空谈。曹操许他的这个官职,便是要告诉他,袁绍不死,他大概是无缘离开许都了。

    如是想着,刘备亦未曾料到,他返回扬州的契机,竟来的如此之快。

    ……

    话说建安二年末,曹操兵败南阳,公孙瓒困守易京,孙策与袁术这对曾经的君臣刀刃相向,这些,几乎吸引了天下人所有的注意力。相较之下,刘繇病逝豫章之事,便显得无关紧要了。

    这位汉室宗,在丹阳被孙策挤走后,在许劭的建议下,投奔了自家亲戚——荆州牧刘表。

    在刘表的帮助下,刘繇得以在彭泽立足,再次聚集起了不少部众。其时,豫章太守周术病死任上,豫章郡成了无主之地。一直对中原之地不太上心,低调经营江南各处的荆州牧刘表,随即便派了琅琊诸葛玄进驻南昌,并上表其接任豫章太守。

    正筹备着征讨南阳的曹操自然不会让对手刘表如愿,豫章太守的位置最后落到了已故太尉朱儁的儿子朱皓的头上。这位在其父亲的余荫下名声极佳的年轻人浦一进入豫章,便因其实诚的性格获得了刘繇的好感。

    许是出于与自身遭遇极像的朱皓的同情,亦或者是急于摆脱刘表的钳制,建安二年初,刘繇派了老神棍笮融兴兵两千攻打诸葛玄,一战而定。朱皓得以顺利的进入南昌上任,刘繇军队的后勤亦有了保障。

    然而好景不长,曾经提醒过刘繇,朱皓性格过于实诚,容易为笮融这样的小人所趁的许劭一语成箴。

    建安二年秋,笮融以视察秋收为由,于南昌城外诱杀了朱皓。当刘繇收到消息,带着大军赶到时,笮融已经控制了南昌城。随后的大战,刘繇自然不是久经沙场又占据地利的笮融的对手,被其杀得大败。

    虽随后刘繇以其汉室宗亲的威望再次聚起万众,以兵力之优灭掉笮融,可刘繇的身体,亦在这场大战中垮掉,死时不过四十二岁。

    刘繇死后,豫章再次成了无主之地。此前吃了一堑的刘表这次学了乖,悄悄的派了从子刘磐进军柴桑,可又怎么瞒得过江东的地头蛇孙策。忙于平定后方三郡山贼叛乱的孙策正愁着兵力不足,便派了不久前在庐江收服的刘繇旧部——太史慈,孤身前往安抚刘繇死后群龙无首的旧部。

    《三国志》中记载:策命慈往抚安焉。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还。”策曰:“子义舍我,当复与谁?”饯送昌门,把腕别曰:“何时能还?”答曰:“不过六十日。”果如期而反。

    孙策吞了刘繇的旧部,实力膨胀了许多,其后方三郡的叛乱亦得以快速的平定下来,加入到了九江郡的争夺战中。

    建安四年,孙策以周瑜计挤走张燕,成功占据寿春。其时为了安抚收服一众袁术的旧部杨弘等人,孙策与周瑜分别纳了桥蕤的两女为妾。虽说温柔乡从来都是英雄冢,可孙策显然不在其列。面对国色天香的大乔,孙策在寿春停留了近一年后,耐心便被刘备消磨殆尽。

    在把寿春中的袁术旧部家眷送往吴郡后,孙策便带着太史慈往南进攻刘磐,平定豫章去了。

    刘备,亦因此得以脱身往许都一行。

    时间来到建安五年夏,在把刘磐打成贼寇后,豫章算是彻底被孙策平定。其后孙策分海昬、建昌左右六县,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昬,并督诸将拒磐。刘磐从此绝迹不复为寇。

    孙策亦正式称霸江东之地。

    注一:《春秋繁露》西汉董仲舒所作,推崇公羊学,发挥“春秋大一统”之旨,阐述了以阴阳五行、天人感应为核心的哲学-神学理论,宣扬“性三品”的人性论、“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的伦理思想及赤黑白三统循环的历史观,为汉代中央集权的封建统治制度奠定了理论基础。

    注二:《周髀》算经的十书之一,是中国最古老的天文学和数学著作,约成书于公元前1世纪,主要阐明当时的盖天说和四分历法。

第九十六章 徐庶、石韬与刘备与诏书·其一

    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张文成找到了一身狐裘的曹子恒。其身旁,一中年男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张文成认得,那正是近日许都城中名人,皇叔刘备,刘玄德。

    这位在九江名声大噪的济阴太守,在面见天子后,绶封为陆城亭侯,更被天子尊称为叔,皇叔之名,便在许都流传开来。

    刘备性子亲厚,来到许都不过两月,便结识了不少名望之士,风评极佳。曹操长子曹昂亦与其数次把酒言欢,其状亲密之极。倒是有散财童子之称的次子曹丕对其爱理不理,更是多次当众赏了刘备没脸。可刘备何人?一生挫折不断,却从不气馁,最终建得蜀国的雄主。

    曹子恒越是不搭理他,他便越往上凑,如今已成了许都一道奇葩的风景。

    当然,如此频繁的给了一位有功之臣没脸,曹子恒在曹操军中的风评,便就降到了冰点。

    “早先张家往里面砸钱时,我便提醒过,只是张大哥当时怕是没当回事,如今事已至此,我是没有办法了。

    家父舍了大将军之位亦要与袁本初修好,岂是区区一条商道能左右其意志。

    据我所知,这条商道再往北能通高句丽与扶余(如今的吉林),汝南、荆州的豪族可没少在此间获利。袁谭这一手,犯了众怒,那些南面的大人物便能没点动静?张大哥还是从此处着手更好。”曹子恒听了张文成的诉苦,很是玩味的道。

    本避往一旁的刘备闻言,挪了挪身子,往二人身旁重新凑近了一些。

    曹子恒对刘备的小动作并没在意,倒是张文成斜瞄了刘备一眼,道:“袁谭如今是債多不愁,袁本初那关于袁谭的事端便没有断过,前些时日才青州那边才在袁本初那告了一状,称袁谭麾下华彦、孔顺二人掳掠田野、收取贿赂至州府赏罚不明,为祸乡里。可袁本初像改了性子般,对此不闻不问。”

    曹子恒摇了摇头,道:“此两者并非一码事。

    袁绍欲行废长立幼之事,只要有点脑子之人,便能猜度出来,只是自袁谭败落后,袁绍便一改以往,盖因袁谭有此一败,继承人之事,便可由袁绍一言而决,这便是袁绍的平衡之道。

    让我猜猜,袁绍当初遣袁谭入青州,怕不是怀了令其载一跟头的心思。啧啧!只是袁绍料不到,孔文举如此废柴,轻易便让袁谭得了手,一下子成就了袁谭那跟孙伯符差不多的名望。孔融宣旨的时候,袁绍怕是心里恨不得吃了他呢。

    如今华彦、孔顺之祸只是小事,却不可再以之打压,再压迫,袁谭便要废了,继承人之位,便顺理成章的落到袁尚的头上,这亦不符合袁绍的平衡之道。

    而这次商道之事,近乎于挑衅,虽最后父亲隐忍了下来,却不符合袁绍修好之意。袁谭虽年轻气盛,却也不敢在如今的境况下再去触袁绍的霉头。这后头,应该还站了一尊能左右袁绍意志的大牛,此谋,试探也。

    只是,这一策,容易开罪荆、豫之地的势力,将其逼迫至我等一方。所以,大哥往此处使力,或许能有效用。当然,某对此并不看好便是。”

    从并州回来后,夫子便对他这位弟子放羊了。闲来无事的曹子恒自然便胡思乱想了很多,这些想法憋在心里,可要在荀攸、郭嘉等人面前显摆,那不过是自取其辱。

    今日张文成送上门来,憋久了的曹子恒,自然得好好教育教育了。

    “如今摆在张家面前有两路。

    要么割肉止损,以此前在辽东打下的关系,为徐州之地的商人当个掮客,尽量挽回损失。

    要么勒紧裤腰带,静待袁本初与我父分出生死,以张家跟袁曹两家的关系,到时不管结果如何,商道都能重新开启。”

    望着张文成失望而去的背影,刘备向曹子恒问道:“我观大公子,非是气量狭小之人。以二公子之才,为何甘于与此等利欲熏心之辈为伍?”

    曹子恒并未回答,只是望向眼前这位被陈公评价为弘毅宽厚,知人待士,长相却因大耳朵而显得奇特的男子,问道:“皇叔觉着,自古以来,什么样的战争,伤亡最大?”

    “势均之战。”

    曹子恒点了点头,道:“正因势均力敌,双方才会死战,又因其势不足,即便降者乃当死之人,亦只能昧心收下,为日后埋下祸患。

    如今这天下人人拥兵,名为汉臣,实则都在打着自己家的如意算盘。一句奉天子诏便想天下归一,不过痴人说梦。能让天下重归一统的,便唯有战争。可若每战,皆如如今袁曹两家一般,那即便天下一统,汉民所存,又有几何?”

    “即便如此,较之战国乱象,亦要好上不少。”

    “皇叔还是不明白。”

    曹子恒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代的人,又怎能明白,一旦华夏子民失了人口优势,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何等厄运。

    即便是从后世历史中获得了只言片语,曹子恒亦是在吕布的带领下深入到了汾河平原,目睹在南匈奴的统治下被掳掠而来的汉家百姓的凄惨,才稍稍感受到了,所谓的“两脚羊”,到底蕴含了多少汉民的血泪与屈辱。

    亦是从那时开始,他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那所谓的为华夏文明保存种子的愿望,到底有多么的奢侈。

    黄巾之乱、董卓乱政、官渡大战、三国鼎立,这个在史家充满了英雄意气,将星如雨,谋士如云的时代,汉民却死了近三千万。这些谁也不服谁的英雄人物,正是这个时代百姓的悲哀。

    “不是谁都有世祖那般的无双气运,立国之初,便有匈奴内乱分裂之局,其后更得天时眷顾,北匈奴人畜饥疫,死亡大半。皇叔出身幽州,当知如今鲜卑轲比能、魁头、素利等人的厉害,而南匈奴新单于呼厨泉,更不是省油之灯。若重演王莽之时的惨状,中原百姓,下场又当如何?

    天下当一统,却不应以千万百姓的尸骨为代价,成就那功成的一将。

    若能令家父拥有凌虐天下的力量,以摧枯之势重整之,我并不介意,与小人为伍,或者干脆当个被天下人唾弃的小人。”

    三国,它不能到来。

第九十八章 徐庶、石韬与刘备与诏书·其三

    豫章这偏僻之地的归属,并未被中原群雄所关注,可随着豫章纳入孙策治下,休停了一年的九江之地,再次点起了狼烟。一封求援信,亦随着快马,从阴陵送到了曹操的案头。

    “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张飞、关羽者,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嘉观之,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也。古人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所。”郭嘉的这番言论早在刘备入许都之时便以之劝说过曹操。

    而撇开性格颇为偏激的程昱不谈,郭嘉的这番言辞,亦得到了曹操如今倚重的另一谋士荀攸的支持。

    “玄德与子扬不同,其心中,刘氏之荣光更为深重。”这番话,成了压死刘备的最后一根稻草,曹操并未如原来的历史般对刘备太过信任,把他放到了地方之上,而是用了大鸿胪一职,将其留于朝堂之中。

    此事,本已成了定局,却不知何故,如今曹操又改了主意,应了坐镇阴陵的陈登之请,要放刘备回扬州,督军抗衡孙策。

    为此,郭嘉、荀攸联袂而来,欲问个究竟,却碰上曹子恒与刘备的支持者董昭、司马朗等人争吵的场面,很自然的,便加入到了战团之中。

    “玄德治济阴,政绩裴然,伐袁术亦功在社稷,为人谦逊有礼,昭不知,诸位何故以此莫须有之名攀诬有功之士?”在曹操奉迎天子之事上居功至伟的董昭很是恼火。他一直搞不明白,一向大气,极有容人之量的曹操,为何在刘备的事情上如此凉薄人心。

    原来根由便是眼前几人。

    联想到了自身遭遇,便愈加卖力的为刘备申辩了。

    “王莽谦恭未篡时。且陆城亭侯与大鸿胪难道便不足以为刘玄德筹功?父亲麾下,精擅战阵者,不知凡几,出了刘玄德,便无坐镇九江之人?”

    一直对军政之事避之不及的曹子恒,此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赤膊上阵,亲自与董昭争执。

    汉末三国确实是个人才辈出的年代,以曹操、刘备、孙权为首的三方各据地利,并最终倚之称王。

    而三国之一,蜀国的开拓者——刘备,其前半生可以说是坎坷之极。

    原来的历史中,这位开国君主投身军中数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好不容易混上了高唐尉,高唐却为贼寇所破,其后只得投奔同窗的公孙瓒,再次兵败高唐后,便跟着田楷支援被曹操撵的跟狗似的盟友陶谦。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曹操因后院失火退却,陶谦身死接掌徐州,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根据地,跻身到了诸侯之列,有了点小名气。却又在与袁术的征战中被吕布从后偷袭,妻儿子女落于敌手。其后又数度兵败,困顿不堪,只得退守小沛这渺小之地,最终还是败逃许都,投奔了曹操。

    真正让这位蜀国先主腾飞的,便是衣带诏事件。这位仁厚之辈于此事中赚足了名望,腾飞于天。即便败走冀州,袁绍亦对其客气有加。随后入荆州,拜诸葛,收魏延,兵进益州,一举奠定了三分天下的基础。随后联吴抗魏,赢得了赤壁之战,华夏之地,自此沦为了如战国般相互攻伐的血肉战场。

    这一切,便是源于这衣带诏。可惜的是,即便旁敲侧击提醒了曹昂数次,可这封诏书,却依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一直抓不到衣带诏尾巴的曹子恒,只能退而求其次,欲令刘备这条蛟龙困在朝堂这处浅滩之上。

    本来计划很顺利,拉了郭嘉、荀攸、程昱三人站台终于让曹操妥协,同意了自己的龙困浅滩之计。可老天爷仿佛总喜欢看我们的主角折腾,其后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曹子恒的意料。

    引了白居易的一句诗词,自觉逼格满满的曹子恒不成想,彻底的激怒了董昭:“玄德出于天家!某佩服公子的才能与作为,可此等军国之事,岂容一懵懂小儿胡乱插话!”

    眼见争吵升级,一直冷眼旁观的曹操从袖中掏出一根赤红的腰带,其上以金丝绣有龙纹。衣带的缝口已然割开,露出内藏的纸张。

    这一变故,把正要反驳的曹子恒噎得目瞪口呆。

    只见曹操把衣带举起,向郭嘉示意了下。郭嘉上前接过,掏出内里纸张展开细看,只见上面皆是触目惊心之言,其结尾,则是董承与刘备两个孤单单的名字。

    随即郭嘉抬头看向曹操,曹操笑着道:“这是玄德所献。”

    “何故?”

    “麴义屠了玄德的一族。”

    ……

    建安五年,自天子下诏求贤后,朝堂之上,又添了一件大事。

    早朝之上,司空曹操以车骑将军董承勾结袁绍行谋刺之事为由,当庭发难,逼着天子刘协去了董承的官职并将其下狱。一时间,朝堂哗然。不少人猜测这事情因由,更多的官员则是担忧,曹操会否借此在对朝堂进行大清洗。

    而就在朝廷乱成一锅粥之时,刘备则是带着徐庶低调的从许都出发,往扬州而去,而一直为徐庶马首是瞻的石韬,这次却留了下来,应了荀彧的邀请,成了新任的司空掾。

    汝南郡,汝阴县,这里是张燕如今的老巢。

    一名中年文士在深夜悄无声色的来到刘备营帐中。

    “承耀辛苦了,此物极为重要,请务必亲自交到大将军手中,不可漏于旁人之眼。”刘备说着递给袁嗣一根赤红的腰带,其式样,和曹操拿出的一模一样。

    袁嗣颤抖着手,把腰带接了过来,一股血腥之气直冲其鼻门。只见打开的缝口处,一张白纸藏于其内,其上鲜红字迹很是醒目。

    袁嗣咽了咽唾沫,问道:“陛下处境,艰难如斯?”

    刘备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袁嗣小心翼翼的从夹层中拿出诏书,展了开来,除了鲜艳的血字,其后,董承、刘备、种辑、吴硕、王服、吴子兰、张燕、孙策等八人赫然在列。

    确认诏书没有问题后,刘备便把袁嗣送出营帐之外,注视着其远去。无人知道,这位新任的扬州牧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刘备回到帐内,向着一神情阴郁的年轻人道:“仲谋如今可还有疑问?”

    “皇叔敢于以身犯险,只身来到汝阴,我等江东志士自当为陛下效死命也。”年轻人正是破虏将军孙坚的次子,孙策的弟弟孙权孙仲谋。

    之前在九江刀刃相向的众人,如今齐聚汝阴,为一场旷世之战拉开序幕。

第九十九章 徐庶、石韬与刘备与诏书·其四

    寒风卷着雨雪从大牢狭窄的窗户中吹了进来,落在卷缩成一团的董承头上。

    自迁都许都后,董承便一直被心中的懊恼所折磨着。

    错信了同姓人董昭,请来了曹操这宦官之后,可较之那些大老粗的西凉军头,这一位的手段何止高明,表面上对天子尊敬有加,皇家的威仪刘协一点不缺,甚至花费巨资建造了宏伟的太极宫。可对于权力,对于天子亲政之事,却只字不提。

    李傕之时,刘协尚且能走出皇宫,接触群臣与百姓。可来到许都后,在那位“三独坐”之一的神君孙子的操持下,皇宫成了天下最森严的牢房,天子,亦成了天下最为尊贵的囚犯。(注一)

    董承清楚,那些高高在上的贤臣们,其实很是看不起他那倚为靠山的天子,更觉着他这位“永乐太后”的侄子德不配位。这些时日,董承算是看出来了,如此下去,天子刘协将永无出头之日。(注二)

    作为外戚,董家自然便是秋后蚂蚱。

    煎熬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好不容易等到公孙瓒灭亡,袁绍大军压境,甚至许都都被流寇攻破了,许都城中一片混乱,以为时机到来的董承秘密联系上了朝堂上的一些重臣,希望能结成联盟,效仿王允诛杀董卓之事。

    可惜,他低估了人性的自私。这些逃过曹操清洗的家伙,每一位都是油条中的寿星公,没有刘协的诏书,联盟之事不过虚言。

    可面对如同铁桶般的皇宫,面对每次觐见刘协前后那侮辱性的搜身,想把诏书带出皇宫,并不比直接带把匕首刺杀曹操来得容易。

    其间,曹操突然发疯,借故杖毙了数个宫人,吓得董承以为事情败露,正打算逃离许都,却不成想董贵人动了胎气令曹操偃旗息鼓,救了董承一命。

    董承自觉逃过一劫,可他理想的“讨曹联盟”亦成了奢想。

    董承绝望了,刘备来了。

    这位皇叔的出现犹如漆黑之夜的明月,亮光洒满了董承的前路。

    这位在外手握重兵,又颇得曹操信任的汉室宗亲,乘着与刘协亲密说话之时,偷偷的给天子塞了纸条,随后的日子里,他便作为曹操与刘协缓和关系的中间人,常常进宫问候刘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随着时日渐久,与刘备关系愈发亲密的曹昂亦怠惰了下来。

    刘备得以从皇宫之中,带出了两封刘协的诏书。

    事情出乎二人意料的顺利,借着进献假货得到的信任,刘备轻易便逃离了许都这个牢笼。

    而作为刘备筹谋中的弃子,董承并不后悔,只要他女儿能晋为皇后,他董家能再现灵帝之时的风光,身死,又何妨。

    他翻了个身,看着点点飘落的冷雪,得意的大笑起来。

    ……

    便在讨曹联盟的成员以为胜券在握之时,邺城,冀州的文武齐聚,刘协的血诏被传阅了一遍,一时间,群情激昂。袁绍麾下第一枪手陈琳更是拍了胸口保证,要泡制出一份让曹阿瞒毕生难忘檄文来。

    荀谌、沮授等人虽觉此间人数太多,实在不妥,可木已成舟,冀州之地的士气亦需提振,便不再多说什么。

    只有喵在角落里的许攸,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眼看众文武士气极盛,袁绍亦感欣慰,联吕抗张的战略执行得并不顺利,夏侯惇如今的名气虽不及其弟夏侯妙才,可一名长年征战的老行伍,对荀攸等人制定的战略执行得还是很好。张杨的后门被他贴心的护了下来,高干与高柔并未能占到便宜。

    四方人马陷于僵局,袁熙大婚带起来的士气,亦就低落了不少。

    血诏的到来让袁绍真觉得自己的气运无双,仿佛光武附体,看着诏书后面那八个人名,他知道,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矣。

    ……

    许都,曹操书房,破碎的瓷瓶,被撕成几瓣的竹简,变成纸屑的山水画……这些都记录着此地主人曾经的暴怒。

    许攸以三千金的价格,卖给了曹操一个事关生死的消息。收到其信件那一日,董昭面如死灰,而曹操更是杀机崩现,拔剑便直冲皇宫而去。

    郭嘉、荀攸二人何曾见过如此暴怒的曹操,压根不敢上前阻止。只有荀彧,这位跟在曹操身旁最早的谋士,一言不发的挡在了曹操的身前,静静的注视着这头被激怒的恶龙。

    最终,曹操颓然的扔下长剑,荀彧上前,拿过曹操手中的信,转身往皇宫而去。而曹操,则是把自己关进书房,对着以往自己爱不惜手的物件,发泄着心中那无可名状的情绪。

    他终究,还是成了如董卓一般的人。

    闹剧终要收场,众人意兴阑珊的离去,临行前,郭嘉看了看依然脸色死灰的董昭,安慰道:“公仁此前亦是顾全大局之言,并无错处,何必太过自责。便是我等自觉智比尚父,不亦是被耍了个遍,谁亦不曾料到,那刘玄德外表敦厚,却能有如此智谋城府。”

    刘备,自然没有这样的智谋,不然,亦不会坎坷半生。如今这看着天衣无缝的一计,不过是时间把所有的巧合凑到一块罢了。刘备不过是在其中,贡献了一个让众人无可挑剔的理由罢了。所谓的乘势而起,不过如此。

    若无曹子恒的提示,曹昂的紧迫盯防,衣带诏早便如历史般传遍了朝堂,亦会如历史般泄漏到了曹操的耳中,为朝廷的反曹势力带来一波大清洗,压根等不到刘备的回来。其结果,亦不会如如今一般的糟糕,整封诏书落入到了袁绍的手中。

    搞清楚了这些的曹子恒,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历史惯性的庞大力量。

    玩弄时间者,终为时间所噬。

    ……

    注一:三独坐,指东汉时,尚书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在朝会时均专席而坐,故称。汉百官朝会,一般接席而坐,此三官独坐一席,以示皇帝优宠。

    注二:汉灵帝刘宏的生母,因长居于长乐宫中,故称为长乐太后。

第一百章 战起

    空旷的两仪殿中,刘协正一个人安静的端坐着。自刘备带走两份诏书后,他便一直处在忐忑之中,常常一个人来到这空旷的大殿之中静坐。他较之董承要更聪明,并不会因为刘备指着祖宗发誓便对他完全信任。

    他看到过经历过的背叛实在太多,很清楚在利益面前,所谓的礼义廉耻到底有多不值钱。

    可他真受够了这坐牢一般的日子,掌权的渴望迫使他铤而走险。只要刘备能遵守约定,叩开许都的大门,那他便能仗仰伏、董两家的势力,脱出这个牢笼。

    他要成为真正的帝王。

    只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便有多骨感。当荀彧带着许攸的信件来到他的面前时,颤抖,如冬日庭院里的阴寒般,瞬间爬满了刘协全身。

    “他,他要杀,杀朕么?”在上下牙的不停碰撞里,刘协好不容易的挤出了这么一句。

    荀彧见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这天下间,又有何人能有如此泼天的胆子?只是,陛下若没有这豁出一切的觉悟,为何要应董承等人孤注一掷的赌局?如今败下阵来,便当有为之割肉的自觉。车骑将军董承勾结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昭信将军吴子兰、议郎吴硕等人,密谋作乱,夷三族。请陛下下诏,随后与董贵人作别吧。”

    刘协闻言,面白如灰,下意识便拒绝道:“不行!”

    荀彧再次叹气,强忍着心中不忍道:“陛下拒了彧,难道还想要面对旁人么?”

    ……

    建安五年除夕,一直驻守彭城的曹仁突然兴兵南下,直扑淮陵,一战斩首早已被人们遗忘多时的袁术旧部——独臂张勋,随后便向阴陵的陈登下达了撤出九江的命令。

    一直在阴陵等待刘备归来的陈登犹豫再三后,最终并未知会驻守合肥的张飞,便退回广陵。

    寿春城外,冬日的朝阳洒遍了大地,孙策大营中,一群身上隐有血腥之气的士卒正围在校场外注视着内里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放对。其中高壮之人脸上的疤痕处处,已完全破坏了其面相,神情亢奋之下,整张脸显得如同地狱的恶鬼。其打法亦极为凶险,每每从其对手的枪刃前避过,谋求反击,只是从其娴熟的躲闪身法便可看出,这个疯子一般的家伙对这种生死之间的刺激极为享受。

    当然,其对手手段更为了得,一杆木枪迅若游龙,每每高壮之人以为能躲开枪刃,却是一股大力击打在身上,若非二人手中皆钝刀木枪,此刻怕早已血溅五步。

    场外众人见高壮者又中了一枪,都喝起了倒彩:“陈头,你又中了,都近十枪了,你到底行不行呀,赶紧下来让兄弟我上去爽爽。”

    高壮之人乃是孙策麾下别部司马陈武,陈子烈,出生于庐江松濨的他如今正正统率着孙策手中的最为精锐的庐江军二千余人。

    闻得部下起哄,陈武臭着脸退了下来,伸手往脸上一抹,挥掉手中的汗水,指着叫嚣得最凶的副将道:“你行你上。”

    众人打闹间,陈武的对手其实早已失了兴致,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喃喃的道:“还是跟那关云长过招来的痛快。”这人不是孙策又是能是谁。

    远处,周瑜摇着鹅毛扇,缓缓的走向孙策这边,冬日难得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丰神俊朗。

    孙策见状迎了上去,问道:“汝阴那边,如何说法?”

    曹仁兵临九江,江东众人用屁股想也能知道,许都有变,曹操对刘备的信任已失,最坏的可能,便是衣带诏之事,完全为曹操所知。

    当然,对整个讨曹联盟而言,这所谓的最坏可能,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名字写在衣带诏中的他们,占住了道义的制高点,立于不败之地。

    余下的,不过是众人在此事上,所能收获的利益罢了。

    在这一点上,孙策很是憋屈,为此,他再次派出了孙权前往汝阴。

    周瑜摇了摇头,道:“刘皇叔不在汝阴,张燕称其带着士卒离去,说是想要乘乱取了徐州。可瑜觉着这位皇叔的醉翁之意,怕不在此间。”

    闻得这意料之外的情况,孙策立时臭了脸,郁闷的道:“滏!这刘皇叔竟然偷跑。罢了,曹仁在侧,不管怎样都来不及了。”

    作为曹操的后方,张燕、刘备、孙策三人参和衣带诏之事,说是忠义,可大家心里都清楚,打的不过是许都那尊泥菩萨——刘协的主意罢了。

    周瑜皱了皱眉,他亦是心中不忿,却是无可奈何。三方酣战,死伤自是难免,如今结成联盟,可相比于雄踞了整个江东之地的孙策,三方中最为弱小的刘备,与张燕的关系更为亲近。

    这位黑山贼出身的汝南之主能容忍刘备的大军出入其治下,可若是孙策敢于越雷池一步,必会引来张燕的雷霆一击。

    为此,孙策的精锐虽早已集结妥当,却只能窝在寿春等待兵进沛国的时机。可这些时日的厉兵秣马,随着曹仁的到来亦是完全失去了意义,有此人盯着,孙策哪里都别想去了。

    “不光刘备,斥候来报,那位往日带着骑军四处支援的关将军,已有月余没见其踪影了。”

    孙策闻言眼睛张得老大,问道:“滏,那合肥的张飞,怕也是……”

    周瑜无奈的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斥候来报:曹仁在陈登退兵后,率一部骑兵直扑合肥,一战而定。

    合肥,不过一座空城。

    与此同时,许都,曹操手执天子诏书,罪董承等人蒙蔽圣听,勾结外力谋逆,下令诛杀之,并夷其三族,本已在大牢之中的董承当夜便被砍掉了脑袋。

    衣带诏还没发动,策划者便已伏诛,更带起了无边的血雨腥风。临近太极宫的一众重臣府邸所在的街道,每日血腥之气弥漫,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便是天家骨血,亦未能保存。此事后来被许都普通百姓恐称为“血色除夕”。

    消息传到邺城,正在组织大军的袁绍并未过多理会,这些人的命,不过是给陈琳的檄文增加一点调料罢了,有刘协的血诏在手,不管曹操作何应对,道义之上,他亦占尽上风。

    师出有名,已是无可更改的事实。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迫之难。如律令!”

    建安六年初,袁绍在邺城拿出天子血诏并当众宣读了陈琳操刀的讨曹檄文。天下哗然,曹操此前屠杀朝臣的原因,此刻水落石出。

    檄文一出,曹操声名狼藉,天下各地拥兵之人纷纷响应。

    张燕的反应最快,出兵直扑平舆,与程昱于固始大战一场。孙策则是在曹仁撤回淮陵后,轻松的拿到了刘备弃下的半边九江之地。

    扬州往西,荆州之地,荆州牧刘表此时正自顾不暇。

    建安三年,因刘表的怠慢而心生不满的长沙太守张羡在临湘人桓阶的劝说下,带着自己治下与零陵、桂阳三郡叛变,投降当时占据“大义”的曹操。整个荆州南部沦陷,刚刚胜过曹操还没高兴多久的刘表不得不遣兵平叛,却被阻挡在最北面的临湘城不得寸进。(注一)

    其间,那位历任零陵、桂阳两郡太守之位深得三郡民心的张羡病故,刘表以为时机正好,再次往长沙增兵,并劝说三郡百姓投降。

    三郡百姓并未对此卖帐,反而推举了张羡的儿子张怿继位,远在许都的曹操乐见其成,诏书随后便到了长沙。消息传到江陵,刘表落了个跟陶谦一样的下场。

    曹操为此得意了好一阵子。

    如今,衣带诏横空出世,三郡士气跌到冰点,刘表乘机一战而下,吞得三郡之地,自此南收零、桂,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带甲十馀万,刘表的势力达到了顶峰。

    当然这是后话,建安六年初的刘表,还在为南部三郡之事忙活,压根无暇他顾。

    他的老对手益州刘璋的状况亦不遑多样,刘焉死后,益州的实际掌权人赵韪升任征东中郎将。

    去岁,有心染指益州牧之位的赵韪密谋益州数家大姓,掀起叛乱,席卷了整个四川盆地这片益州最为富庶的地方,蜀、广汉、犍为、巴四郡皆牵扯其中,刘璋如今哪有还有心思理会千里之外的破事。

    本来相对稳定的荆、益两州忙于叛乱,其北面的司隶与雍凉却出奇的平静。

    钟繇,钟元常这位颍川出身的寒门子弟确实了得,在曹操许了司隶校尉之职以及“不拘科制”之权后,不过半年,便令马腾、韩遂两员关中最大的军阀遣子许都为质。随后,整个三辅之地便安稳了下来。(注二)

    随着夏侯惇率兵进驻雒阳,整顿周边秩序,钟繇亦开始回迁关中百姓。毕竟,三辅之地委实过于荒凉,不及河南土地富庶,且汾水之滨的南匈奴投效袁绍之后,其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如今整个关中,皆在其铁骑之下。

    为此,钟繇联合马腾、韩遂等人在平阳给呼厨泉来了一个狠的。

    话说袁熙大婚之后,高干再次带着三千精锐越过太行山,从涉国进入上党,在上党望族们的帮助下,在漳水之旁偷袭了张杨的大营,再高、吕二人的夹击之下,张杨大军濒临崩溃,被匆匆而来的夏侯惇军救了下来。自此羊头山阴便成了四方混战之地。

    吕布在收了袁绍不少的财物后,与高干结成联盟,时不时的往长平亭派遣骑兵,吓得张杨这位并州老乡龟缩不出。

    直到南匈奴数千骑军突袭了雒阳,虽未破城,可雒阳周边又再沦陷于异族的铁蹄之下。

    夏侯惇花了近半年才整顿好的雒阳周边秩序,再次混乱了起来。无奈,夏侯惇只能退兵回雒阳平乱。

    随着夏侯惇退兵,自问打不过吕布与高干联手的张杨退到高都,依仗泽州盆地茂密的山势防守。

    南匈奴这群胡人见夏侯惇回师,立马退走,却在弘农渡黄之时被钟繇等人伏击,残军往北逃亡而去。马腾率军追击至河东平阳县,围之。

    一番厮杀后,呼厨泉只余数十骑往北突围狼狈而去。自此,直至钟繇离任,南匈奴皆不敢于关中之地为祸。

    如今,衣带诏事发,不少本已投效曹操的关中军阀响应了袁绍的讨曹号召,出兵关东,却被马腾联手韩遂无情的镇压了下来。

    建安六年春末,衣带诏一出本应人人喊打的曹操,却意外的只受到了来自南面的进攻,亮瞎了一众心怀汉室者的眼,亦给汉皇室那仅余不多的威望来了个背刺。

    在这诡异氛围中,袁绍带着他的十万大军出发,直奔许都而来。

    注一:张羡。清代《张仲景传》作者孙鼎仪认为张仲景与张羡为同一人。其根据便是“景”与“羡”同义,皆有向往之意。而唐代医家甘伯宗《名医录》中所载张仲景曾为长沙太守,可事实上并没有任何史书有相关的记载,而张羡在建安初便病死,张仲景则是活到了十多年后,所以同一人之言多是医家为自抬身价的牵强附会。

    注二:不拘科制意思便是不为规章制度的约束,即是说曹操承诺钟繇只要能稳住关中局势,不管钟繇使用了什么手段,事后都能不被追究。

第一百零一章 首战

    在亲手诛杀了董承一家之后,曹操头疾发作被折磨了整整两天,在华佗改良过的麻沸散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能再度集中精力以应对袁绍的大军。

    在应劭的推荐下,如今效命于曹洪麾下,在此前琅琊一役中被曹仁、曹洪、曹纯三兄弟与泰山太守应劭联手围殴的臧霸,臧宣高得到了青州刺史的职位,并在曹洪的担保下,拿回了只剩下三千余人的泰山军。

    这支一直横行泰山与琅琊两地,贼性极重的军队,战力自然彪悍,用了不过两月便接连攻下剧县、寿光等地。袁谭被逼至黄河北岸平原郡据河而守。

    随着臧霸进军青州,一直驻守琅琊的曹洪以及临朐的曹纯亦是乘机抽身,带着麾下的精锐回返许都。

    随着曹纯、曹洪一同抵达许都的,还有刘备失踪的消息。对此荀攸等人的判断大抵跟周瑜所言差不离。可惜,这并没有什么卵用,找不到刘备的踪迹,四面平原的许都压根无从防备。

    无奈之下,曹操命汝南太守蔡阳驻守叶县防备许都西面的南阳张绣,妹夫魏延入驻颍川旧治阳翟,颍川太守夏侯渊出屯新汲,以此三地拱卫京师。

    而一直护卫皇宫监视天子的曹昂这次作为夏侯渊的副手,随军新汲。其原来的职位,则是交给了无所事事的曹子恒。

    安排好了这些,曹操才带着一众将士出发奔赴北方战场而去。

    ……

    冀州,地处后世河北省南部,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的肥沃土地,占满了整个冀州。自古以来便是中原大地最重要的产粮之地,汉朝之时这里丰富的粮食产出养活了近六百万的在册人口,也使得这里的经济极为繁盛,催生出无数大商巨贾。

    如此巨大的体量,一旦崩塌起来,自然极为可怕。黄巾之乱的起事之地,亦是其祸乱的中心便是冀州腹地巨鹿郡。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一度令繁盛的冀州经济濒临崩溃,百姓更是四散而去,光是逃到北边幽州的便有近百万人。

    黄巾之乱后,冀州本土势力纷纷意识到,这片他们赖以生存被黄巾重创了的土地急需休养生息。其时刚刚控制了整个东汉国都的董卓为了加强对地方的影响,四处派遣心腹充当各地州牧,韩馥便就这样来到了冀州。

    以沮授、田丰为首的冀州本土势力自然不能接受这桩强按在头上的买卖,可随着韩馥在冀州日久,这些智谋之士发现,才能平平,野心不大的韩馥,恰恰是合适的州牧人选。

    便就这样,韩馥在任上优哉游哉了两年,其间偶尔为难一下与董卓作对,一直不太安分的渤海太守袁绍,政事大事,自有沮授等人处置,日子过得很是逍遥,直到袁绍掀起了讨董大潮。

    大潮以董卓西迁为结束,变得山高皇帝远的关东大地不再受到董卓节制,冀州、兖州、豫州、荆州等地开始堂而皇之的不再理会朝堂的一些政令。诸侯割据之势开始,野心家们纷纷按捺不住,作为曾经的天下第一州,冀州汇聚的野心家自然不少。

    西凉麴义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可惜这位主实在过于高估了自己,西凉人的身份亦得不到太多的认同,反叛韩馥之事完全是虎头蛇尾。而在讨董一役中威望大涨的袁绍亦不再甘心那渤海太守之位,开始了他新一轮的表演,与麴义结成联盟。

    其时的韩馥由于董卓败退长安而惶惶不可终日,麴义反叛并与袁绍结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在不愿再起干戈的冀州势力默许以及逢纪等人的逼迫下,韩馥最终借着众人递过来的梯子——公孙瓒黯然下了台。随后一路南逃到了陈留,托庇于张邈之下。

    冀州的权力顺利交接很好的安抚了冀州人那颗脆弱的内心,可身处乱世,谁又能独善其身。以为弟报仇之名,把汉朝的边军公器私用的公孙瓒兵进冀州,冀州不得不起兵反抗。幽冀两州大战年年,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冀州民生,又开始靡靡不振。

    事实证明,人口这东西要恢复起来,除了熬时间,真的没有太好的法子,尤其是在动乱之年。

    界桥之战后,在缺少黑山贼张燕的威胁下,冀州的人口勉强在建安六年恢复到了巅峰之时的一半水准——四十万户。

    郭嘉料想得很准,十万精锐已是袁绍所能拼凑的极限,连带着为了供养大军征发的民夫,二十万的脱产劳动力,近乎两户一丁的征兵强度已然对如今的冀州民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再多,冀州本土势力便要跳脚,谁都不想糜战之时后院起火。

    当然十万大军听起来并不多,在后世网络发达的年代,不过是网文中一些规模宏大的战役参战人数的零头罢了。

    可事实上,官渡之前,有史料佐证的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役,不过十指之数。

    十万大军到底有多少,若军士以间隔一米组成方阵,十万大军,能填满二十个北京天安门广场。面对此如山似海的精锐,袁绍此刻心中那力量之感,仿佛手握天下的自信,前所未有的膨胀。

    相较于自己发小为了守御四方只能勉强聚拢起可怜的三万余人,往日那担忧曹操反超自己的忐忑之情,亦烟消云散。而此前那继续增兵五万的议题,亦被其遗弃到了九霄云外。

    便就这样,袁绍在邺城之前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南下而去。可还没等他渡过荡水,黎阳失守的消息,便传到了荡阴。

    袁曹之战当头一棒,出乎所有人意料,由实力更为弱小的曹操率先挥了下来。

    魏郡黎阳县,在后世被称为浚县,黄河改道之前,这个小县城便地处黄河北岸,乃是黄河为数不多的渡津之一,与之隔河相望的,便是东郡白马。

    建安六年初春,打听到了袁绍进军路线的曹操从白马北渡黄河,给袁绍来了一招先声夺人。

    黎阳守军不过两千,在近万曹军的围攻下,不过三天便城陷。

    首战告捷,曹操并未在黄河北岸逗留太久,在彻底摧毁了整个黎阳津的防御工事并带走了所有船只后,在袁绍前锋到来之前便回到了黄河南岸,只给袁绍留下一片白地。

    回到白马这鳄龟壳,遥望黄河对岸徐徐而来的袁绍大军,尽管先声夺人,可白马城内皆是老行伍,气氛自是压抑。而更让人崩溃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失踪了近三月的刘备,兵临颍川。

    “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南,绍乘人后,若何?”

    袁绍十万大军的压力,刘备偷家的急迫皆让曹操心烦意乱。到底是冒着鸡飞蛋打的下场相信主持后方的荀彧的军事能力,还是不惜被袁绍从后袭击,大军溃散的风险回援许都?

    这在曹操这样军事家眼里,其实很好取舍。众将久经沙场,又如何不知个中轻重,如此说话,不过是为着这断后之人。曹操头疼的,亦是这断后人选。

    毫无疑问,一旦曹操大军回援,袁绍再蠢亦不会毫无动静。

    兖州境内黄河之滨白马、濮阳等地城高墙厚,可倚之防守。可兖州往西,河南之地的百里河段,却只有敖仓一地被曹子恒的工程队狠狠的加固了一番。袁绍欲渡河而过,余下的酸枣西北延津渡必是袁绍大军的重点攻略之所。

    那里的守将,自是弃子,炮灰矣。

    可为了拖延袁绍的渡河时间以待曹操大军回返,却必须一员大将固守。

    “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郭嘉的猜测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谁又能相信。

    当然,泱泱华夏,自古不缺壮烈之士,远有荆轲不复返,今有于禁愿先登。

    建安六年春末,曹操遣步卒二千人,使禁将,守延津以拒绍。随后引军回援许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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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的三国介绍:
一个废材男货车司机穿越三国成为曹丕的故事。
陈公著史名千古,
罗大神笔蒙天下,
作者脑洞不够深,
只能以史作文章。曹丕的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曹丕的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曹丕的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