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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堂里的树     曹丕的三国txt下载     曹丕的三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四章 苦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天上而来的黄河之水,来到东郡,便已不复奔涌之势,开阔的河道如今随处可见裸露的河床。曹子恒带上赵云由金沙渡乘船,途经苍亭津、秦亭、卫国等地,一路西去,接上各地县乡长官。随后于胙城附近回返。途中,这首小楼船险些搁浅于一处极隐蔽的河床之上,还是赵云一直警惕,才避让开来。

    濮阳城外,顶着初春的微寒,曹子恒等人来到此地。

    岁首至今,滴雨未至,于此地由黄河分流而出的濮水,其水势不及去年之半,其河堤上的引水渠早已无法自行引水,只能靠工坊新近制作的小型踏水车,以人力引水灌溉。濮阳县令带着众人察看干渴的田地,如今不过二月,济北、东郡、陈留三地已报田间土地缺水开裂之像已十分严重,剩下的东平、济阴、山阳三地毗邻大野泽,水网密布,情况尚可。

    曹子恒随手捡起地上干枯的泥土,捏碎后仔细观察,果然发现一梭梭白色的虫卵,今年的蝗灾,没跑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把蝗虫虫卵装了进去,想了想,又把其中一梭虫卵交与旁边跟随的以各县长乡长亭长,问道:“你等田间,可见此物?”各人闻言,多点头表示见过。

    “此乃蝗虫子。”众人闻言,瞬间炸锅。没人怀疑曹子恒话语的真实性,去岁因曹子恒所为,东郡之民,受惠颇多,虽多归功于州家曹操,可如今曹子恒在东郡之地的威望,亦颇为不错。(注一)

    众人中,东阿县令枣祗出言问道:“大旱加飞蝗,二公子可有对策教我等?”

    “天旱,方有蝗。此等天灾非人力所能阻止,庆幸能提前察觉,我等还有时间自救。你等回去后,可发动治下百姓深挖田地中的蝗虫子,工坊会派人至乡间以等重的粮食收购,当然只是最下等的粟米,你等不要介意。”

    枣祗闻言一拜,道:“二公子言重,此等大害之物,工坊愿意酬粮,百姓之幸也。只是以一作坊赈济数郡之地,耗费之大,不可想象。我等虽不才,却不欲效雍丘那等自私之辈,愿出一分力量也。”

    “无妨,此物于工坊有大用,若尔等自觉仍有余力,可于夏初上表天子,往三秦之地运粮赈济,那边旱情更重,怕将成为今年中原之地的人间炼狱。”

    众人闻言色变,皆争相出言欲上表天子示警,曹子恒却摇摇头,劝阻道:“此事家父年初便已上表陈情,奈何掌权的李郭二人只知纵情声色,哪管百姓死活。司隶于天子眼皮之下,其灾自有朝堂诸公处置。诸位有此功夫,当好好思考如何应对治下旱情。别光指望灾害至时,州家放粮。人必先自救,而后人救之。”此话说完,人群中自有脸色羞赧之人往后退去。

    枣祗手抚下巴上的山羊胡,大赞道:“此等警世之言,曹兖州教导有方呀。”

    曹子恒对这种明明是自己出色却被归功于曹操教育出彩的情形,早已习以为常。翻了个白眼,接着道:“州家自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去岁工坊派遣工匠指导你等挖井,便为应对此等天灾,如今各村中水井情况如何?”

    “此事我等此前便有交流,比之去岁,井中水位下降不少。往后……”说道这里,枣祗并未再往下说。

    曹子恒自然知道众人担忧何事,便道:“去岁冬日所下皆为深井,即便如今水位下降,支应当地用水还是足够,若有余力,本公子希望尔等能帮衬周边一二。争夺水源之事,我亦知不可能禁绝,可若只为多占而引发争斗,别怪本公子拿尔等颈上人头,祭奠枉死的百姓。”

    众人无不应诺,说话间,已来到一新凿深井旁边,只见深井外,搭建一凉棚,井口以木板半封,上架一木制机关,延伸出一长杆,系于耕牛之上,耕牛绕圈而行,带着机关不停的引出井水,流入旁边的水渠中,灌溉周边田地。

    此机巧之物,众人治下皆有,早见怪不怪,而随行来此护卫曹子恒的赵云却是首次见到,便随曹子恒走近察看。只见一根粗壮的竹管深插水中,内里套着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木棍,木棍上刨出一螺旋状的凹槽,随着耕牛的绕圈,中间一个巨大的木制齿轮带动一个小巧些的铁质齿轮木棍转动的飞快,水流便在竹管中喷涌而出,神妙异常。

    曹子恒在仔细检查后,见其运作良好,十分满意。向濮阳令道:“水泵毕竟木制,长期使用会被磨损,如今旱情还不明显,引水渠上踏水车应还能够支应灌溉之事。此物尽量少用之,别事到临头,却发现工具已被用坏了。你等治下亦是如此,都记下。”

    众人应诺。

    此时,看过水泵的赵云有点羞赧的道:“公子,此物可否卖与云一个?乡中父老见之应极为欢喜。我担保此物绝不外传。”

    曹子恒闻言,道:“此话外道,如今义从承担工坊守卫之职,此物便是尔等员工福利。”随后靠近赵云,耳语道:“此物庞大,运输不便,村中可有木匠?我予尔等图纸以及那探井之法,这样快马不过五日便能返家,春末应能用上。此次大旱,不知祸延何方,乡中若有变,与我言语一声,可马上回返。”

    赵云闻言,感动万分,道:“公子关爱,云感激涕零。”

    曹子恒摆摆手,笑着道:“嘻嘻,子龙大哥的本领,刘使君已提及多次,白马义从更是幽州强军,命尔等护卫一工坊,实在屈才之极。大哥勿怪。”

    赵云抱拳道:“公子谦虚,云数日所见,工坊所为,皆有益于百姓。护卫如此所在,云并不感到委屈。”

    边上的枣祗亦出言附和道:“赵将军所言有理,公子所为,确实令我东郡之地百姓受益极多,我在此代治下百姓谢过公子。”说完,与众人一起,与曹子恒一礼。

    曹子恒自问如今做的还算不错,便受此一礼,并命人抬了一箱书籍来此,言道:“大旱为祸何烈,如今不知,可一切须防范于未然,除了前面所说,这里有数十薄册,内里有些关于时疫的应急处置之法,若往后受灾严重,出现疫症,除了通报州家外,可依其而行。若无别的疑问,诸位便早日回返防灾吧。”

    枣祗拿起一本翻看片刻,问道:“可是两位公子于雍丘之时所用之法?”

    得到肯定答复枣祗连忙把薄册收于怀中,再问道:“不知此法可能外传?”

    “广而告之最好。”

    众人见此,人手一份,取了薄册便告辞回去。

    注一:州家,即刺史。

第四十五章 陈坤的一天

    陈坤今年五十六,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寿之人。出生于平原漯阴附近的陈家村的他,在经历了黄巾之乱后,带着五岁的小孙子跟着同村小辈陈石辗转流浪到了东郡。本以为余生皆在颠沛流离中度过的他,遇上了曹氏当家的庶出子,曹丕。

    初春的早上很是寒冷,天还没亮,陈坤便已起床,耍了一套曹子恒所授的闻说乃道家养生之术的八段锦,便开始做早饭。早饭简单,不过是豆子黍米粥,可陈老汉却吃的香甜,比起挨饿时候一天只有一顿树皮麦壳粥,如今一天两顿黍米的日子实在过于舒坦了些。陈坤自觉这些时日已不如以往勤快,自家孙子更是卡着早饭点起床,简直混账。

    陈老汉看着自家孙子慢悠悠的吃着早饭,突然觉得手里的豆子黍米粥也不香了。

    “臭小子,吃快点,别耽误了今早的功课,不然晚上扒了你的皮。隔壁陈小子早半个时辰前就出门去了,别人才大你几岁?你就不能向他好好学学?”

    孙子陈菽眨了眨眼,道:“祖父,陈鱼大哥今年十七,我才七岁。且先生说吃饭要细嚼慢咽。”

    陈坤怒道:“就你有理了,动不动就把你先生搬出来,早点吃完早点去上学,如今工坊就数你们这群读书的最懒,每日中午公子给你们那什么养午餐,顿顿都有肉,也没见你们感恩,勤快些学,好早点学成为公子做事……”在这样的数落声中,陈家爷孙两结束了一天的早饭,往学堂而去。

    “仲尼居,曾子侍。子曰:“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汝知之乎?”曾子避席曰:“参不敏,何足以知之?”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注一)

    听着里面响亮的书声,陈坤满意之极,与走廊上拿着一只紫砂小茶壶边喝着茶边欣赏着窗外风景的教书先生黄平聊着家常,询问其所需。(注二)

    王平在这里的生活越发的恰意了,曹子恒把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奢侈的一日三餐,中午与学生一起吃的那顿饭必有肉,味道当然不必说,曹家父子可是东郡有名的美食家。教学的道具,黑板、粉笔、书籍、文房四宝一件不缺。黑板粉笔用的时间长了,如今他已自研出一种漂亮的粉笔字体。这里还有专门的藏书阁,里面常见的书籍都不缺,甚至还有些志怪杂书。空闲时,邀来三两知交,品茶闲聊,炫耀一下生活的美好,在这乱世,实在是一桩逍遥美事。

    即便生病,神医坐镇的汉医院就在旁边,这该死的安全感,让人无法自拔。

    除了学生家长给的束脩,每月曹子恒给的佣金就有一万钱。学生虽然基础差些,也没有世家子弟聪慧,可勤奋的可怕。他晚饭后散步的时候经常看到,一群学生捧着书本,窝在整夜点着灯光的汉医院外背书,成材,指日可待。

    而在外间传言狂的没边,不管哪个名士都敢喷一喷的曹子恒,对他却是十分的尊重,每次见面都礼仪充足。且其教授的术数课,更是精妙绝伦,不过旁听了数次,他便自觉术数之道大有进益。如今他的妻儿子女也都接了过来,已决定在此定居。

    告别了王平,陈坤又开始一天的工作巡视。

    第一站,乃是工坊外的牲口棚,如今只有猪和鸡两种牲畜,大天朝的养猪历史非常悠久,《诗经》有云:执豕于牢,酌之用匏。其意便是圈里捉猪宰杀,杯中酌满美酒。而猪的去势术亦在很早之前,便出于先民之手,《易经》中云:豮(fen)豕(shi)之牙吉。大意为阉割过的猪,性情变得温顺,虽有牙亦不为害。汉朝早期的农书《记胜之出》中言:破以为瓠(葫芦),其中白肤以养猪致肥。

    汉朝的养猪业,技术是有的,奈何农产品的产能养人都嫌不够,哪来多余之物喂养畜生。而单一的食物结构,导致的结果便是因营养失衡,个人每日需要摄入的粮食变得更多。如今小学里的半大小子,本来饭量惊人,可自从中午有了肉之后,虽然一天三顿,可加起来消耗的粮食却变少了,且个个膘肥体壮的,力气比同龄的孩子大了不少。

    这些,曹子恒给陈坤说过,陈坤对此不算明白,只知道最简单的道理,能吃上肉,当然要比光吃粮要强得多,而每日巡视,养殖户们如何操作,他也看明白了个大概,那些野外生长的野草,城里酒楼脚店每日的残羹,还有灾荒之年才有人问津的谷糠麦壳,皆是喂猪之物。这一棚的大猪,到了粮荒之时,能抵多少粮食?

    牲口棚颇为简陋,外围一圈木栅栏,里面有一大三小四个竹棚。大棚养猪,旁边的空地养鸡,三个小的一个是人工孵化室,一个是鸡蛋仓库,还有一个是值夜人的住处。邓山便是几个轮班的值夜人之一。

    “邓小子,割猪草的人回来了没?”

    邓山见陈坤走来,笑着道:“陈伯早呀,都在猪圈里干活呢,回来晚了不怕你老骂人?”

    “鸡呢?吃了那劳杂子蝗虫子,可有异常?如今工坊里的孩子都眼巴巴的盼着这里的鸡子呢,外面采买回来的实在是贵,可不能出了意外。”

    “精神着呢,那头大公鸡打鸣的声音,老大了。至于那些鸡子,我阿爷天没亮就起来四周的翻拣,如今都收在仓库里了呢,陈伯你待会可以过去清点下,比往日的数量多多了。”(注三)

    “还有这样的大好事,不过也是,公子谪仙一样的人,想法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猜的,不然也想不出来,用那暖床居然能孵出小鸡。那孵化房里的鸡子怎么样了?”

    “都出的差不多了,还余几十只,要是今天也不出来,公子交代过,应该是坏了。陈伯,那个坏子能不能给我们留着?我家小子可是馋得很。”

    “哼,公子可是说过,吃了坏子可是会闹肚子的,你等若不怕,就给你们每一家留两个,其余的都得喂了那只公猪,工坊往后的肉食还指望那家伙的子孙呢。”邓山闻言大喜,赌咒每家只留两个,绝不藏私。

    陈坤满意的点点头,再问道:“昨晚夜里可还平静?”

    邓山道:“那能不平静?那些个新来的军士巡夜可勤了,昨晚还在外面逮到了一只想偷鸡的畜生。正高兴着呢。”

    “哦,逮到了什么?”

    “一只狐狸。”

    得到答案的陈坤颇为惊讶,道:“大晚上也能在外面逮到狐狸,这帮人不得了呀。”

    随后,陈坤进到牲口棚里面,把猪、鸡、鸡蛋的数量都清点了一遍,没有问题后,才往汉医院而去。才刚到门口,便看到将军王朗正拖着拼命挣扎的王耀往里走。自从华佗治好了王耀之后,王朗便认准了汉医院,且这里的女郎中们一袭洁白的窄袖束身兰花罗裙真是极为养眼,如今只要家里人有点小病,王朗便往汉医院里拉。

    看到拼命挣扎的王耀,陈坤便又想起去岁冬末,这小青年那杀猪般的嚎叫。

    话说当日小青年王耀大难不死,被华佗切了发炎的阑尾,缝合后的伤口也恢复得很好,其后到了拆线的环节时,华佗与张氏才发现一件大乌龙——线缝反了。出现这样的失误,自然是因为不管是实验的牲畜还是死牢里的犯人,都没等到拆线的日子,便一个成了食物,一个被拖上刑场。

    而这个失误导致的结果,便是本来不算很疼的拆线,硬生生的演成大宰活人。

    这些内情,自然不是陈坤这个老头所能知道,他只记住了王耀当日那回荡在整个工坊惨烈嚎叫。而其后华佗治好的第二个平民病人,拆线时的声响便小了极多,知悉此事的王朗顿觉以往对儿子过于宠溺,竟令其变得如此软弱不堪,更是下决心对其好好操练。

    如今汉医院的工作早已上了轨道,自然没多少需要陈坤操心的地方,习惯的四处看看,简单询问了一下日常,便就离开。

    神秘三院,这是工坊内住民对西边三个大院子的称呼,因为除了分属三院的工匠以及少数人有对应的身份牌子能进出外,便是在远处张望也会引来守卫的士卒盘查,久而久之这里便显得越发神秘。

    木匠部大院,这里原本是青州大匠陈石的地盘,如今让给陈鱼这位新晋的部长,主掌工坊民用木制品。工匠头目乃是尚方李添,李大匠。大型水车,踏水车,凿井,引水泵……皆出自此部。

    铁匠部大院,内设两司。

    高炉司,主掌的乃是东武阳的本地陶匠赵楠,会烧窑,当初制作猛火油弹的三十余工匠,便以他为首,其主要工作便是烧制猛火油瓶以及研究出如何烧制出耐火砖。今日,赵楠的心情极度不好,自觉丢了脸面的他,看手底下的几十号人都极不顺眼,骂人吼声更是没停歇过,便是隔壁嘈杂的打铁声,亦不能掩盖。

    老张头听着骂人的声音,偷笑道:“让你摆什么老资格,陈鱼小子李添老弟干的漂亮,给我们雍丘人长脸。”老张头名张铁,铁工司的领头,领着几名乡间农具匠,却把曹子恒手画的青龙偃月刀给捣鼓了出来。于此,老张头很是自得的望着眼前这个正在专注打铁的养子,张晟。当初老张头揽到了铁匠部的工作后,有了着落的他便听从胖姐的建议,收养了十五岁的孤儿张晟为老张家继后香火。年纪有点大的张晟没有去小学上课,却每日于此地帮忙,渐渐便显露出惊人的铁匠天赋,不过小半年,便已把老张头几人的手艺全学了去,并青出于蓝,青龙偃月刀的制作,最大的功劳,便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如今已是铁工司实际上的掌舵人。

    匠作部大院,这里由原来的匠作营头陈大匠陈石主掌,内有三十余人,皆是高唐之战中表现出众,天赋不错的年轻工匠。专门研究怎么把曹子恒画的图纸变现。例如酒精的蒸馏,例如用水车驱动巨大的鼓风机,如今鼓风机的样品已经放置在院中,奈何黄河如今水位极低,金沙渡旁边新建的超大水车压根没有用武之地。在建的新炼钢场更是成了摆设。

    此刻,陈石正在调试一辆试制的连弩车,见陈坤远远的行来,便打招呼道:“叔父,来了。”

    陈坤望着这个同村的小辈,百感交集,在青州之时,不过是个比旁人聪慧些的小子,手艺较他人好点的普通木匠,如今来到这里,才一年多,便已经能摆弄这种可怕的杀人玩意。他可是远远的看到,那弩箭可是把对面那作靶的铠甲射了个对穿,再没进后面的砖墙上。

    “循例过来看看,顺便通知隔壁木匠部那个幸运的小子去荀大人(荀诜)那领赏。”

    “是那个发明以蜡封闭酒精罐之法的林木匠?”

    陈坤羡慕的道:“就是那个小子。两万钱,还有青兖之家那块的新房子,那可是全砖石的房子,除了小了点,城里大人们住的可都没这个漂亮,这奖励还真够丰厚的。”

    陈石倒是看出来些什么,道:“林木匠应是工坊第一个因改进工艺得赏的工匠,工坊草创之时,公子便允诺只要能改进他给出的工艺,便能得赏,可最初的猛火油瓶到现在还是老样子,大家一直都没把这当回事,这次之后,怕是都要急眼了。”

    陈坤挠挠头,道:“还有这一层,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年轻人就是脑子好使。就这样了,你继续忙吧,我走了。”说完告别陈石继续往木匠部大院行去。

    猛火油的储存地窖、制作车间、油弹仓库,二期围墙、工地。陈坤巡视一圈下来,便已临近中午,来到荀诜的办公室,坐下喝了口茶后,便开始向荀诜汇报巡视结果。

    “很好,看来一切顺利。不过陈翁今晚要盯紧,叮嘱坊中百姓这数日夜间不要出门,赵将军麾下昨晚抓到了几个窥探的贼人,乃是冲着猛火油弹而来。”

    陈坤闻言有点慌,问道:“可要紧?难道贼人要打进工坊里来?”

    荀诜却对此并不担忧,道:“这里离城不过数里,一旦出事,城里立马便能知悉,贼人若去岁冬日来此,还需担心一二,如今,坊墙已闭,又有北地强军守护,贼人不来则矣,来了怕是走不了。”

    “如此便好。”见荀诜如此笃定,陈坤这小老百姓亦心中大安。

    安抚了陈坤,荀诜再次吩咐道:“下午卫掌柜会送来数车石涅,陈翁须盯紧,别让运送的人接近公子之前垒炉的那个房间,那才是整个铁匠部最要紧之处。”(注四)

    陈坤捏着短须,道:“荀大人放心便是,以往但凡三院的物杂,皆是门口卸货,再由三院自行出人搬运回去,外间那些不知底细的,妄想接近那里。”

    “陈翁省的便好。”

    正事交代完毕,陈坤便与荀诜闲话起来:“话说,很久没见着卫老弟了,荀大人可知他在忙什么?老汉寻他数次喝酒,都找不到人。”

    “不就是那石涅惹的,公子不知为何,舍近求远,弃了最近的河内朝歌,却要卫掌柜奔忙颍川找寻此物。这不,拖至今日回返。”

    “难怪,不过公子行事一向高明,这怕不是两地石涅,有所不同?我曾听公子与赵楠言道,即便都是铁矿,也会因产地不同而变得不一样。”

    “亦有可能,让赵楠拿到石涅,先炼一炉焦炭看看,嗯,用他自己造那炉子,别用公子的。”

    ……

    注一:《孝经》第一章开宗明义。

    注二:紫砂壶最早出现于宋朝,宜兴。

    注三:阿爷,指父亲。《木兰辞》有云: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便是此意,而爹这个称呼则用于有多个子女的父亲。祖父古代直接喊爷爷或阿翁。

    注四:石涅,就是煤。《山海经·西山经》云:女床之山,其阳多赤铜,其阴多石涅。(陕西凤翔)

第四十六章 关中乱起

    就在兖州上下忙于应对即将来临的大旱之时,统治了三秦之地的李、郭二人便如那独霸幽州的公孙瓒般,越发的肆无忌惮,四处搜刮。

    长安,李傕的居所,厅堂上,各式金银器皿随处可见,此刻,李傕正手捧金杯喝着美酒,怀中的宫装美人正小心翼翼的向他喂着案几上的珍馐佳肴。

    年近五十的贾诩坐在客位,仿佛没有看到美人身上刺眼的宫装,淡定的对李傕劝告道:“将军,陛下仁心,赐些许杂缯(zeng)于下,不过小事矣,何苦处处与之为难。其脸面,还需顾及。”(注一)

    李傕冷笑一下,道:“陛下年幼,难免为奸人蛊惑,如此邀买人心之事,岂是仁君所为。文和如今还在孝期,此等闲事少管,赶紧试试这些菜品,皆是宫中御厨所出,味道极好。”

    张嘴接过美人夹过来的一块海参,又喝了一口宫中的美酒,感叹道:“无怪乎人人皆想为帝,宫中之物实在是好呀。”说完还往美人脸上亲去,惹得其一阵挣扎。这样的挣扎自然很能令男人心动,李傕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高兴之余的李傕随后便命人把菜品都打包一份,送到老战友郭汜家中。

    对坐的贾诩无奈的叹了口气,亦不再相劝,低着头,默默的喝茶吃菜。

    三日前,亦不知是谁提起,刘协知悉迁都之时,洛阳宫中价值不高的物杂大都没被带走,焚毁于大火之中,如今宫中之人大多缺少衣物,便想从御府(天子内库)之中发些帛布与宫人制衣。却被李傕以“宫中有衣,胡为复作邪?”为由阻止。随后,心有不甘的天子便下诏出售御厩中的百余好马,御府的大司农(主掌内库的官员)则以两万匹杂缯的价格把这批马买了下来,随后刘协便把卖马所得尽数赏赐于下。宫人大都感恩。可这样的行为却令本来只想踩着天子脸面增加威信的李傕开始思疑这件小事之中,是否有什么猫腻。在贪婪的驱使下,李傕更是顺势的抢夺了这批杂缯。

    离开李家,贾诩端坐于马车之上,静静的思考了片刻,问驾车的老仆道:“仲永,宫中的那位如何说?”

    老仆望了望四周死寂的街道,身子靠后,压低声音回道:“董贵人对主公日前所献之策十分满意,并承诺近日安排陛下与主公会面,只是希望主公能在西凉诸将面前提携其父。”

    “如今还不是时候。”贾诩拒绝,随后又问道:“那二人如何?”

    “郭汜之妻极羡妒,仆买通其妻身边丫鬟,命其挑拨郭汜妻妾的关系,李稚然(李傕)又常送美婢与郭汜,如今其妻已视李稚然为仇寇。倒是樊稠,仆愚昧,至今未能寻到入手之处。”

    贾诩却不以为意,道:“无妨,相比李、郭二人,樊稠此人还算有点人主之相,可惜,其人过于天真,不识人心险恶,必为人所趁,断不能长久。如今一个跋扈,一个多疑,即便余下之人严守中立,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往后,坐看其疯狂便可。”贾诩闭目一会,虑再无疏漏,便问老仆近日朝中诸事。

    老仆道:“多是些寻常政事,温候上书自请并州牧,被李傕压了下去。西凉马寿成在郿县与李稚然麾下打的极凶,陛下派了使者为二人讲和,似乎并未成功,倒是后来金城韩太守率军到达后,三方相持,如今倒是相安无事。”说完后,老仆迟疑了一下,再道:“只是近日得一传闻,那位喝骂董太师的种邵种大夫似乎在密谋,欲引马腾二人入长安。”

    贾诩闻言,急问:“陛下可牵扯其中?”

    “未有任何痕迹。”

    贾诩松了口气,沉思良久,喃喃的道:“如此要紧之事,竟能传于市井之中,彼辈如何能成事。不过亦是天赐良机,如今李稚然势强,若郭、樊二将得此大功,三足之势便成。如此,二桃杀三士之计,已无失败之虞,如此气运……”

    带着这样的疑惑,贾诩再出言问道:“仲永,陛下贩马之事,可是他人授意?”

    “回主公,以宫中眼线所报推断,应是陛下自发而为。”老仆的答案令马车中的贾诩瞳仁一缩,随即又放松下来。真龙之后,果然都不可小观,可惜……

    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生机未绝,一切,还需交与时间验证。

    ……

    是岁,关中之地赤地千里,谷价五十万钱一斛,人相食。即便如此,朝堂诸公亦无心理会,以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刘焉之子左中郎刘范为首的文官们,正忙于引马腾、韩遂二人入长安勤王之事。最终,天子在贾诩的授意下,不等朝臣上表,便亲自下令侍御史候汶开放太仓,主持赈济之事。

    而就在刘协忙于赈济之事时,李傕已经派郭汜、樊稠以及自己侄子李利领着重兵,包围了长安数十里外长平观下的马腾、韩遂的大营。

    韩遂此刻脸色阴沉,与马腾合兵一处,往西北突围。在砍翻了冲过来的一个小卒子后,对边上的马腾抱怨道:“锤子的马寿成,你招惹来的撒鸟人,老韩我今日要交代在这里。”

    话音刚落,只见马腾身旁冲出一个少年,狭目唇薄,身穿大红战袍,铮亮的银铠,挥舞着长枪,大喝着朝韩遂杀去:“敢骂我父!”

    少年正是马腾之子,马超马孟起。

    韩遂身旁亦杀出一员小将,与马超战在一处。

    马腾闻言也是一肚子火,怒道:“天知道那几个拿笔杆子的这么不靠谱,而且还不是你起了贪心,非要跟着来。怨得了谁?孟起,领两千人与我冲散那边的军阵。”

    马超挥枪退却,边走边大喊道:“阎彦明,终有一日,你要落在我马超手里。”

    小将名阎行,字彦明,乃是韩遂麾下最为勇猛之人,与马超于西凉同有健勇之名,二人间多有摩擦。对于马超的放话,阎行并未多言,退回韩遂身后。随后,又领了千人突入正前方的兵阵中。

    这场包围战打了整整一天,双方皆是凉州精锐强军,战力强大。最终,傍晚之时,马腾、韩遂二人付出万人代价,突出包围,引着残军回返凉州。

    郭汜随后回军复命,樊稠则带着李利引军攻破槐里,将从长安出逃的一众参与的文臣,全数杀了个干净。其后再次追击马韩二人。

    陇关,乃是凉州汉阳郡东入司隶的关口,追击至此,樊稠知道,马韩二人算是龙入大海。便下令原地修整,明日回师。而就在这时,已经逃出生天的韩遂派人来,言道:“天下反覆未可知,相与州里,今虽小违,要当大同,欲共一言。”(注二)

    其后,韩、樊二人便并马把臂,谈笑许久。

    ……

    长安,老仆仲永看着手中情报,久久无语,主公看人之准,实在令其佩服,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天真的傻子。

    皇宫,刘协狠狠的把面前的案几推摔了出去,双手握拳,狠狠敲在地上,口中不停的吼道:“可恶,可恶,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一旁的伏皇后静静的看着刘协发泄般的狂叫,良久,只平静的说出一句:“只因陛下,没有力量。”

    宫外,贾诩安坐于马车之上,刚从郭汜家中出来的他,正静静的听着老仆仲永的汇报。心中越发感慨,这位天子,实在是应了那句圣人之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这边,李傕郭汜二人因关中大旱,即便纵兵劫掠亦无法搜刮出足够粮食,便把主意打到皇帝的赈济粮食上,李傕当着出城视察赈济情况的刘协的面,毁了赈济放粮之地,郭汜则直接抢了太仓。刚查出侍御史候汶贪腐赈济粮食,在朝臣面前露了一手的刘协,又被二人一巴掌拍了下去。

    另一边,却是樊稠干了这么一件蠢事,西凉最大的三个军阀的混战,已在眼前。

    “命途多舛呀!”贾诩感叹道。

    兴平元年五月,关中之地不但经历大旱,还要承受西凉军的劫掠,得不到救济的当地百姓纷纷逃往相邻的荆、益两地。

    原本作为中原腹地,极为富庶的关中,变得荒无人烟。劫掠不到财物的西凉军阀们便开始把眼光转向关外之地。李傕的目标,乃是关东颍川这个富庶之所。

    注一:缯,帛也。

    注二:出自《后汉书·董卓列传》意思是天下之事反覆无常难以预料,你我同乡,今天虽有些小摩擦,恐怕还会走到一起的,想和你谈一谈。

第四十七章 庐江攻略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

    ——《夜看扬州市》唐·王建

    唐朝武德八年,唐高祖李渊于广陵之地,定下扬州城之名,自此,这座江淮平原上最为繁华的都市,一直屹立于历史长河之中千年之久。

    唐的扬州,是一座璀璨的城市,而东汉末年的天下十三州之一的扬州,却只是个偏远之地。这个面积比青、兖、豫、徐四州加起来都大的广袤之所,六郡九十二邑,却不过百万户四百余万口,仅与兖州持平。如此广阔之地,却只养了如此人口,盖因扬州之地,除了北部的长江中下游平原与东部数处大河的入海之地,其余皆被无数荒山所覆盖。

    江南丘陵、浙闽丘陵、两广丘陵浓浓的占据了长江以南的广袤土地——南岭。自西羌炎黄与东夷蚩尤两族相争形成中原文明,这里便被世人所遗忘,其内部族默默的生存于这莽莽群山之中,其文明起点,便是现代的珠江水系,亦就是汉末三国的交州所在,长期与中原脱离的这里,被歧视的称为南蛮。

    这个群山中的族群在中原两大部落群争斗融合的两千余年中一直繁衍开荒迁徙,如繁星般散落于群山之中,临河而居。最终顺着沿海之地绕过南岭,发展到了浙闽丘陵一带,开始了与中原之地的交流融合,并在春秋时期发展到了顶峰,走出了原始的部落时代,建立了越国。其后在后世大名鼎鼎,被载入语文课本的越王勾践的带领下,击败了当时位居长江下游的吴国,君临江东之地,成就春秋五霸之一。

    正是由于这样的辉煌成就,南岭之民正式脱去南蛮之名,自称越。南岭之地,亦从此被称为百越之地。

    好景不长,根基为部落之民的越国在辉煌过后,便因部族叛乱,后院失火,为楚所灭。越国遗民亦退居回浙闽丘陵的深山密林之中。

    时至东汉,这些越国遗民如今多被江南之地的百姓,称为山越。

    祖郎便是这些山越之中,最早出名的一个。其出名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败在名将之手,就像演义里的华雄一样,这位祖郎乃是彪悍的小霸王成名路上的第一块垫脚之石。

    去岁,大汉虎臣孙坚之子孙策在其舅舅丹阳太守吴景的帮助下,以数百新兵大破泾县贼祖郎,开始站上汉末乱世的大舞台。其后,带着数百精兵回归寿春,投靠袁术,并成功讨回孙坚旧部千余人。

    当年孙坚起兵,其一家老少便留在寿春,孙策少年的时光便是于此度过,性子阔达长相帅气的他于此地结识了诸多名士,名声远扬,更被当地百姓亲切的称为“孙郎”。其一生中最大的知交好友,另一位吴越之地有名的帅哥,庐江舒县周瑜周公瑾,亦是在那个时候特意前去寿春与他相交。

    如今当初那位孙郎平贼归来,寿春城内便就变得热闹非凡,连袁术麾下大将桥蕤、张勋亦常与之往来,桥蕤更是多次言道:“伯符有其父之风,虎子也。”令孙策于袁术军中的威望,水涨船高。

    这些,引发了袁术的极度忌惮。当日,那个瘦弱的少年那猩红的目光,如今仍然让其记忆犹新。

    主簿杨弘很清楚袁术在担忧什么,告诫道:“此子确类其父,非软弱之辈,主公曾囚其一家,逼迫其母,仇隙已种,如今卑躬屈膝,日后势大,必如那吕奉先般反噬其主,将军还得早做打算。”(注三)

    “孤又如何不知,只是当时玉玺已置于面前,难道天予不取?只是没料到,当日那择人而噬的幼兽,如今竟能屈能伸。奉高(杨弘的字)可有计策教我。”当日,孙策守孝结束,便来到寿春,以为父报仇之名向袁术讨要孙坚的数千旧部。袁术自私自利的性子,自然不会答应,欺其年幼,以其不知兵为由,拒了孙策,更是打发他往丹阳投奔太守吴景。

    “我观桥蕤、张勋二人似有意提携此子,如今正值主公征讨广陵之际,绝不能让此子参与其中,此子于九江之地名声极佳,留于寿春亦是不妥,可令此子往外,我曾闻说孙策居舒县之时,陆季宁(陆康)对其极为怠慢,若命孙策以孙家旧部征讨庐江这块硬骨头,主公还怕他不尽力?此事若成,不但可出了主公借粮时那口恶气,又可将此强兵之地纳入手中,即便不成,孙家军亦损失惨重,孙策有此一败,主公便可名正言顺的将其压下。此一举数得也。”

    袁术闻言,顿感眼前一亮。

    兴平元年,袁术以庐江太守之职为引,命孙策征讨庐江。

    ……

    庐江郡东临江水,西邻大别山,领十四县。其下之民多急躁、果决,好恶斗又视死如归,征讨此地实乃硬骨头。

    沘水,属淮河支流,处于庐江郡腹心处,南起大别山,北向经六安、芍陂人工湖,过九江,入淮水。一艘高大的楼船领着数十艨艟,行于其上。孙策一身深褐色的野猪皮甲,安坐于楼船之中,程普坐在孙策身旁,不住的抱怨道:“袁术那小人,连借口都找的这么随便,借粮?那陆季宁(陆康)也是硬气,不卖袁家的脸面。我说伯符,你不会真相信,那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会让你当庐江太守吧?”

    提起这桩,本来脸色和缓的孙策,立时阴沉了脸,道:“相信?自那畜生囚我家人之日起,他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程普知道自己大意之下提了不该提及之事,顿时住口。孙策亦不欲再提当年之事,便转头对旁边站着的新人陈武问道:“子烈,你生长于斯,此战,可有方略教我?”

    陈武抱拳,只回了一句:“打服便好。”

    孙策气笑,但想了想此地百姓的德性,顿觉此话大为有理,霸气的道:“如此,那便把所见之敌,通通压服。”

    话音刚落,船楼外便传来擂鼓之声。

    宽广的沘水水面上,横着三艘高大的楼船,楼船后面整齐的跟着数十艨艟快舟。中间最为高大的楼船上,一面张字旗迎风飘扬,船头一个身材雄壮的汉子正赤着上身,不停擂鼓。待双方战船接近后,才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高喊道:“我乃六安守将张长宏,对面的娃娃可是吴郡孙策?”

    “这嗓门还真大,隔得这么远还能听着这么清楚。”孙策玩笑的对旁边的程普道。随后往前走到船首,高喊道:“六安的守将,可是来迎接你家孙爷爷?”

    “黄口孺子也敢口出狂言,念你家尊长乃英雄,乖乖滚回九江,给我与那袁家的纨绔带句话,要粮,我庐江没有,命,有种便带着大军来取。”

    孙策闻言,嘴角一裂,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道:“看来我被小看了呀,很好。擂鼓,全军冲锋。”

    隆~隆~隆~隆隆隆……

    由缓而急的擂鼓之声很快便响切了整个河面。双方战船随着鼓声加速,接近,没有远程的弓箭,只有楼船间激烈的碰撞,以及双方士卒的接舷硬战。

    锋利的钩镰枪狠狠的勾住双方船舷,厮杀开始。孙策一马当先,拽着缆绳,跳帮到敌船的甲板上,四周皆敌。手中钩镰枪一挥,遥指船首的巨汉,道:“来!”

    被挑衅的张长宏看着面前这个身高还不到其肩膀的七尺少年,狂笑道:“哈哈哈,孙文台如此英雄,怎么有这么个痩鸡仔似的儿子呀!”说完抄起身边的环首大刀,狂舞着朝孙策冲去。

    双方一丈之距,孙策突然矮身,如迅马般一划而过,发髻散开,孙策的长发披散而下,而张长宏的半边身子却冲天而起,掉落在甲板上。鲜血,洒满半空,浇在孙策的身上,烈日之下,颇为妖异。

    孙策军的楼船顶,程普一边指挥身后的船队,一边观察着孙策这边的动静,见敌将伏诛,才松了口气,感叹道:“直娘贼,真不愧是文台的种,比他还能乱来!”

    “光长个子,手上的功夫却稀松平常,还不如祖郎好耍。”环视四周,孙策于敌阵中高喝道:“敌首已诛,尔等还不投降。”

    随即,庐江军中爆发出一阵高喊:“兄弟们,冲,为张将军报仇。”

    残阳如血,六安守军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了半天,两千余人部队,投降者仅四百。张长宏的坐舟,孙策站于船首,望着程普收编这些六安投降过来的将士,陈武站于一旁护卫,问道:“武家乡之人,主公可满意?”

    “简直满意之极。”

    一日后,于六安县边上登陆的孙策军,接受了六安县令的投降,接着一路势如破竹,陷灊县、龙舒,不到一月,便已到达郡治舒县脚下,围城。

    注三:《后汉书·袁术传》云:又以袁氏出陈为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遂有僣逆之谋。又闻孙坚得传国玺,遂拘坚妻夺之。作者认为,这也是孙策在孙坚死后四处搬家的原因。孙坚葬于曲阿后,孙策搬家到江都守孝。其后投奔袁术,便把家人安置在曲阿,后又随吴景搬至历阳。

第四十八章 江东

    兴平元年六月,刚在九江站稳脚跟的袁术便迫不及待的撕毁了盟约,以桥蕤、张勋为大将,兴兵征讨广陵,痛打陶谦这条落水狗。徐州大将曹豹于盱眙大败,退守淮水北岸睢陵。八月,陶谦向田楷求援而不得,十月,袁术尽得徐州淮南之地。陶谦得闻噩耗,再次吐血。

    舒县,城高墙厚的庐江治所自然不是好啃的骨头,这里是周瑜的故乡,孙策亦在此地生活数年,留下程普这位老将带着降卒继续围城后,耐心不足的孙策便开始辗转庐江各地,攻城拔寨。其麾下军队,每下一城,便吸纳降卒,再于其后的战争中磨合。待到入秋之时,威临整个庐江的江东虎子,麾下已有近五千之众。

    其后,吞下广陵,志得意满的袁术便派了心腹刘勋出任庐江太守,摘了孙策的桃子。十一月,趾高气扬的刘勋带着万余士卒,接替了围城的程普,要取这庐江郡最后之地。可惜,这位袁术的心腹打仗的本领稀松的很,舒县城硬是在陆康的指挥下,继续坚守了一年之久。

    兴平二年冬,舒县陷落,其后一月,年已七十的庐江太守陆康在舒县病逝。

    这些,都是后话。合肥城之外,正在回师的孙策手中捏着孙坚旧部朱治的来信,望着平静巢湖水面,目光深邃,口中喃喃的道:“军理叔父也闷小看策,即便你不言语,我便甘心长居于一纨绔之下,我父之名号,会痛哭……”

    ……

    长安,自从郭汜、樊稠击败了来犯的马腾、韩遂之后,天子刘协便表现的十分高兴,不但对二人加官进爵,还慷慨的予了开府之权。在这秋色漫天的长安,西凉诸将风头无两,权倾朝野。而本已位极人臣的李傕在麾下谋士提醒下,才回过味来,自家的权力,已为二人所分薄。

    懊恼下的李傕便依从了谋士的谋划,提拔马日磾(di)为太傅,与太仆赵岐一起出使关东,并以天子之名大肆封赏以安抚关东诸侯,企图寻得二三人为其外援。

    袁术便因此得了左将军位,假节,封阳翟侯。来到寿春主持拜授仪式的马日磾在不明城内局势的情况下,上表孙策为怀义校尉,孙坚旧部朱治为吴郡都尉,此举激怒了袁术。随后,袁术抢了其符节,关押于寿春城中,于岁末忧愤而死。

    而为了应对李傕寻求外援之举,天子刘协在贾诩的授意下,下诏征刘繇(you)为扬州刺史,令其与会稽太守王朗王景兴一同牵制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袁术。

    ……

    八月长江万里晴,千帆一道带风轻。

    尽日不分天水色,洞庭南是岳阳城。

    ——唐朝·崔季卿的《晴江秋望》道尽了秋日长江的美好。而位于长江出海口的吴郡,更是尝尽了长江的好处。

    吴郡,治下十三县,得益于长江航运、近海渔猎以及江淮平原肥得流油的土地,这里的士族生活的极为富裕。

    丹徒城郊,江边十里亭。一名白衣飘飘的伟男子正望着不远处的丹徒津。

    一艘渡船顺着西风缓缓的靠岸,船上十余健壮之士的护卫下,下来一群衣着华贵的人,男女老幼皆有,为首之人,三十余岁,国字脸,一脸正气之貌。

    渡口上,早有两位男子在此等候迎接。一人名吴景,乃是孙策的舅舅,丹阳太守。另一人名孙贲(ben),字伯阳,乃是孙策的堂兄,孙坚死后,便是他统率其余部,扶送灵柩归来。

    这两位迎接之人,乃是天子下诏征辟的扬州刺史,前兖州刺史刘岱的弟弟,汉室宗亲,刘繇,刘正礼。

    扬州的治所乃是寿春,如今,江淮之地已沦为袁术的地盘,刘繇这位刺史自然无法上任,而向被困广陵,进退不得的刘繇递出橄榄枝的,便是吴郡的本土大族,孙坚之妻吴夫人的娘家——吴家。

    随后,刘繇便以曲阿作为扬州新的治所,正式行使刺史之职。

    十里亭中,送走了刘繇一家的孙贲,来到此处。与亭中俊朗男子一礼,道:“公瑾,刘刺史已前往曲阿。”

    亭中矗立良久的男子,正是为后世万千文人墨客所钟爱的美周郎,周瑜周公瑾。

    周瑜眺望着滚滚江水,淡淡的道:“明岁,待刘繇在吴郡站稳脚跟后,便可行我等计划的下一步。告诉吴太守,不可恋栈不去,丹阳之地类庐江,太守不过空职罢了。你等旦见刘正礼有所动作,便佯作败退回历阳便可。”

    孙贲躬身领命而去,周瑜则是看着江水,喃喃自语道:“伯符呀,寿春如此之小,留给那纨绔又如何。新的舞台已经搭好,你这主角,何时登场呢……”

第四十九章 攻徐之始

    “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一边哼着歌,一边揭开已经半熟的米饭,曹子恒心情愉悦。深吸了一口气,浓浓的饭香。

    “还是这个香味闻着舒坦。”如今已是八月,庭院里的花草早已枯黄,一身洁白文士袍的曹子恒带着婢女绿荷正在这里做晚饭。把旁边火堆里烧制好涂上蜂蜜的叉烧从铁签上取了下来,用刀切成薄片,与切好的黄瓜白菜一起铺在半熟的米饭上,再淋上猪油、生抽,盖上盖子,小火再煮一刻钟。这些产自江淮之地的大米,用砂锅香柴煮出来的盖饭,简直不要太美味。

    看着眼前忙活的儿子,卞氏感慨万分,即担忧其操持贱业,往后如己身般被人看轻,又感叹儿子的聪慧孝顺,每有新鲜之物,总会惦记着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好,曹操这个父亲还算看重自己这个庶出的儿子,出征徐州之前,还特意吩咐卞氏注意曹子恒的身体。

    望着曹子恒那绑起的衣袖下露出来的新鲜疤痕,卞氏的思绪,又回到那让人担忧的夜晚。

    五个月前,兖州境内出现了一起叛乱,起因,便是招惹风头的青兖工坊。

    夜风凛凛,仓亭津,此刻整个渡口四处皆是暗红鲜血、倒伏在路上的残破尸首以及被焚毁倒塌的民房。数十艘渡舟正忙活着往对面金沙渡运人运马。

    金沙渡口旁的客舍,泰山贼昌豨与其副将正拿着大碗喝着酒,案几上的小酒坛上,有“烧刀”二字。早些时候,泰山贼昌豨攻打仓亭津,客舍主人郑亭长发现对岸火光冲天,便赶忙命青壮乘小舟前去查看,消息传回后,更是没有犹豫,命百姓丢下细软,往东武阳逃难而去。如今整个金沙渡,早已人去楼空。

    昌豨提起碗,猛灌了一口,脸色瞬间发红,良久,吐了口气,道:“这青兖工坊真是了得,光是能抢到这烧刀子的配方,我等便能不枉此行了。”

    副将没有昌豨喝酒的豪气,小小的呡了一口,道:“确实,不枉我等昼伏夜出穿越二郡之地,跑了数百里地。就不知那吴太守,会不会信守承诺,出那一亿钱。而且,这里离东武阳城太近,怕是……”

    昌豨摸了摸胡子上的酒液,大大咧咧的道:“就那吴家送来的百余匹挽马就赚了,虽不是上等货,可对手不过一个小小的工坊,我等抢了工匠便跑,压根耽搁不了多久,等城中守军反应过来,我等早已渡河而去,且那曹阿瞒把军队布置在鄄城定陶一带,我等来路回返泰山,根本无人阻挡,怕他个球。到时工匠在手,又有那傻子书信,他敢不付钱?想要这些东西的,可不止那济阴吴家。”

    “将军高明!我这便催促儿郎们赶紧渡河。”副将拍了个马屁,又接着问道:“那我等从哪边进攻?”

    昌豨洋洋自得的道:“自然是离东武阳最远的东面。”

    ……

    今夜月色明媚,照的崎岖的林间小路极为清晰,昌豨骑在马上,身子摇摇晃晃,有点酒意上头的他即便察觉今晚并不是个偷袭的好时机,可目标不过是个工坊罢了,还能翻天?未几,崎岖的小路豁然开朗,出现在他面前乃是一堵墙壁。

    昌豨猛的摇了摇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赶忙问身旁的副将道:“怎么会有城墙,我等迷路跑到东武阳了?”

    副将一把抓过边上的一个作为向导的苍亭百姓,大怒道:“你敢诓某?”

    被抓来的男子脸色发白,猛的摇头,哭丧的道:“将……将军,我怎么敢,这里就是青兖工坊呀。”男子话音刚落,本来乌灯黑火的城墙上,无数火把亮了起来。顷刻间,箭雨急降而下,泰山贼寇倒下一片。

    昌豨的见此顿时心中一紧,酒意立马醒了七分,拔开飞射而来的箭矢,扬手拉弓,看都没看便往城墙上射了一箭,同时大喝:“弓箭手反击,大队随我撤退。”

    而就在昌豨大喝完毕,城楼上便传来一阵骚动,等弓箭手反击了一波箭雨,昌豨带着大队开始回撤,城楼上再没箭雨倾泻,而此时,北边城墙拐角处,奔出一队骑兵,胯下具是白马,为首一人,提着亮银枪,一身铠甲反着月光,闪出银白之色。

    快,极快,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当骑兵的箭雨倾泻过来时,昌豨就只有这么一个感觉,一支军队的名号出现在了脑海中。“操,白马不是在北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银光一闪,紧随箭雨而至,昌豨的身上,瞬间多了三个血窟窿,摔落下马,被随后而来铁骑踩成肉泥。

    ……

    剧痛从左臂上一阵阵的传来,鲜血染红了衣袖,我们的主角第一次亲临战场,便倒霉的被射了一箭,此刻曹子恒整个人蜷缩在女墙后面,身体止不住的发冷颤抖,冷汗,不停的从额头流下,眼皮亦越发沉重,在晕倒之前,只见一朵月白色的兰花,朝自己急奔而来。

    ……

    济阴郡,定陶。太守吴资正在家中来回踱步,这几天,他都心神不灵。计算时日,他通过徐州陶谦联系到的泰山贼昌豨应该已经攻陷了那个破工坊,陶谦要的火油弹配方以及自己家族要的造纸配方应该都已经到手,可迟迟没有消息到来,让这位太守大人坐立不安。

    “可恶的程仲德,若不是你,我吴家济阴第一望族何至于此,可恶的满伯宁!不过是占了点地,你竟敢杀我弟,我与你不共戴天……”喃喃自语的吴资最终等来了曹操怒火,吴家于济阴的族人,被杀了个干净,只因曹氏那位庶子,在与泰山贼昌豨的战事中,身中一箭,其后,昏迷了两日之久。

    昌豨从泰山郡奔袭至东郡所途径的济北、东平两国,国相皆被罢免,其位分别由别部司马荀彧与寿张令程昱接替。而济阴太守之位,则是在曹操与刘备二人畅谈一夜后,由刘备接任。

    为此,昏迷醒来后的曹子恒,生了好大的闷气。历史上,那位帮助汉帝刘协传出衣带诏的刘皇叔,最终还是入了曹操阵营。

    至此,兖州治下八郡,泰山郡贼寇横行,本地豪族凋零,太守应劭乃曹操好友;陈留太守张邈如今为曹操马首是瞻;东郡太守乃是夏侯惇,加上上面三郡,至秋收,整个兖州已脱离本土豪强望族的钳制,被曹操紧紧的捏在手心之上。

    在挺过了艰难的大旱蝗灾之后,兖州迎来了一个还算让人欣喜的秋收,而就在这个还能安慰人的秋收时节,曹操内心那头压抑多时的野兽,终于向陶谦,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第五十章 秋蝉

    知~知~知……即便已临近中秋节,可炙热还没退去,傍晚过后,四处蝉鸣显得尤为吵嚷。

    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曹子恒望着面前摆着的三个小砂锅,盘算着,还是做得有点大,自己饭量不错,吃起来刚好,可对女人小孩来说,这个叉烧盖浇饭还是有点多了,结果母亲、小曹彰以及吕灵儿都吃不完。

    兖州刚挺过大旱,自然不能随便浪费,最终,余下的饭菜便被曹子恒和绿荷二人解决掉。

    “丕哥哥,你说阿爹与阿娘如今怎么样了呢?”有点婴儿肥的吕灵儿趴在石桌上,双手叉着头,仰望着天上的圆月,如此问道。

    “温候呀……”曹子恒吃的太饱,拉过旁边的竹子躺椅,把自己扔了上去,伸手接过绿荷递过来的茶盏,呡了一口,吁了口气,回想了一下前些时候送来的情报,道:“温候在那边可风光了,不过大半年光景那些乌桓的大人便被他杀的哭爹喊娘,于夫罗那小子要不是投了我父,南匈奴的日子也不好过。温候在并州的名声,怕快赶上以前的白马公孙了。”

    四月之时,因为公孙瓒拆了上谷的胡市,工坊产出的茶叶与烈酒少了一个最大的销售渠道。曹子恒便让卫掌柜带着积压的货物,往太原晋阳城寻求销路。这位老商人也没有令曹子恒失望,最终,在晋阳北百里外的汾阳土城与附近的胡人部落建立起了稳定的交易渠道。

    当然,这些离不开老丈人吕布的保护,随后,曹子恒便奉上工坊新近制作的兵器、护具数百作为保护费,就这样,汾阳土城便在随后的数月,发展成了并州最大的胡市。即便是远在幽州的胡商,也专门赶往此地交易。

    如今吕布亦在曹子恒的建议下,对胡市中的交易收取五十税一的税金,尝到了金钱的好处的吕布自然对汾阳胡市格外上心,敢于对胡市动手的狂妄之徒,都被做成标本,吊在城外的山岗上。

    而为了管理好这个胡市,可怜的卫掌柜便被吕布扣了下来,当上了汾阳令。

    “阿爹好棒,阿爹好棒!”听了曹子恒的讲述,吕灵儿高兴的原地蹦跳着打圈圈,拉着曹子恒的手,让他多说些父亲的事,曹子恒被烦的不行,便许诺道:“待明岁,父亲征讨徐州归来,我便带你往并州一行,可好?”

    吕灵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而一旁正在逗弄小宝宝曹植的卞氏,脸色大变,道:“少说浑话,并州那地儿,胡人横行,盗贼遍地,你两一个八岁一个六岁,如何能出此远门。且袁本初收留那朝廷派来的兖州刺史,已恶了你父,司隶之地又有西凉人横行,连远在颍川的怀王妃都被掳了去,兵荒马乱的,那地儿如何过去?”

    说到这里,吕灵儿失望的低下了头。曹子恒心知卞氏关心则乱,可安抚自家老丈人,让他与自家站成一线,好在袁绍背后按一个钉子,乃是曹子恒思量良久的计划,其重要性超过如今手上的所有事情,便耐心道:“西凉那群人势力多在关内,我等走河内之地,又有子龙大哥保护,安全得很。子龙大哥乃是父亲都赞誉的猛将,阿娘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即便曹子恒搬出曹操,卞氏还是没有同意,春末那场袭击,昏迷两日之久的儿子可把卞氏这个当娘的吓的不轻。近在身侧也发生这样的变故,何况远行千里。

    对于卞氏的固执,曹子恒亦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谁让自己点背,窝在女墙后面都能被插上一箭。

    而就在曹子恒头疼母亲的固执时,曹操这个当父亲的,已经站在沛县的城楼上,身旁,乃是手扶青龙偃月刀的关羽以及背插双戟的典韦。

    这里,本应是陶谦派遣刘备防备曹操的桥头堡,亦是刘备的有缘之地,时人称其为小沛。如今,却被曹操轻易拿下,作为攻徐的粮道要地。

    戏志才在护卫的挽扶下,走上城楼,于曹操一礼,道:“前方捷报,于司马(于禁)攻下广戚,如今与乐都尉(乐进)合兵一处,往留县而去。曹仁将军领兵围了箫县,不日便能攻陷。主公,我等该出发,往彭城了。”

    “嗯,志才还需保重身体,令子廉(曹洪)领三千步卒为先锋,我等随后跟进,这里,交给曼成(李典)处置。去吧!”

    戏志才领命而去,曹操遥望东南方,喃喃的道:“陶恭祖,这次你又能蹦跶出什么招数……”

    ……

    彭城国,汉高帝时以刘交为楚王,置楚国。自此这处楚王的封国之地,除名又复置,直到章和二年,六安王刘恭被徙封至此,为彭城王。

    彭城地处泗水与汳水交汇处的南面,沿汳水往东,便是下邳,往西便是梁国。而泗水往北,便是沛县。

    经过十余代王爵们的经营,彭城可以说是城高墙厚,四周城门皆建有瓮城,除了无险可守外,彭城便是曹操吞并徐州的第一头拦路虎,其守将便是曹豹的弟弟,曹宏。

    军营中,听了士卒的汇报的曹宏满心失望,对一旁的头戴青巾的中年文士道:“唉,曹阿瞒兵临城下,可我徐州之人却心思各异,那陈元龙难道不知,我彭城倒下,下一个,便该是下邳了?”

    中年文士对此并不意外,见曹宏颇为消沉,便道:“陈家自讨董一役后,便开始疏远陶公,陈元龙更是对陶公的作为多有不满,泰山那次,陈家更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陈元龙如今,怕是正在盘算,如何让曹操对陶公取而代之了吧。”

    曹宏闻言大怒,道:“他敢?”曹豹、曹宏一族,原本不过下邳一普通豪族,傍上了陶谦这个徐州刺史后,才得以发展,可以说,下邳曹家的富贵,全系在陶谦身上。

    文士并未回答,心中对此却极为不屑,若不是年前族中有不少子弟折在泰山,他张家不愿见曹操执掌徐州,鬼才愿意趟这浑水。相比于不过是不愿在陶谦手下任事便被关押,他对如今名声越来越好又才能卓越的曹操感官更好。

    文士姓张,名昭,字子布,徐州彭城人。彭城本地士族多有子弟折在泰山一役,后又被曹操泼了脏水,心中不忿的各家便联合起来,协助曹宏守城,张昭便是领头之人。

    “敢又如何,不敢又何干,将军手握陶公家乡的八千劲卒,胜了,自然没他陈家的事。若在彭城战败,下邳城防还不如我彭城。他陈家倾力与否又能如何?如今,令兄正在广陵抵御袁公路,一旦徐州北面失守,他的下场,便无需我多言了吧。将军还是在城防上多作思虑为佳。”

    ……

    当曹操领军来到彭城之下时,曹仁、曹洪、乐进、于禁四人正抵着彭城西门攻打,西门的门洞里,四处都是猛火油弹肆虐后残余的火头。仅靠着云梯,乐进、于禁二人便各领人攻上过城墙一次。可丹阳劲卒以其天下闻名的战斗力,作为救火队在曹宏的指挥下,四处堵截防守漏洞。打了五天,四人战果寥寥。

    彭城西面十里外,汳水南畔,攻下萧县的最早来到彭城的曹仁在此地立下营寨,汳水面上飘着三艘艨艟战船,临水之处设四座箭楼,警戒水上来敌。还新建了简易码头,李典督运的后勤物资,便经泗水至此地。

    营寨最偏僻处,这里是伤兵营。

    不管何时,战争中对伤兵的处置都是让将领头痛的事,伤兵们的哀嚎之声,不但极大的影响士气,剧痛之下伤员失禁更是家常便饭,血腥味、呕吐物的异味混合在一起。但凡轻伤的士兵,即便伤兵营中有郎中照看,包扎后多自行返回自己的队伍,压根不愿留在伤兵营,可想而知,伤兵营的环境有多恶劣。而战争期间,照顾伤病的袍泽更成了军营中士卒们最为苦逼的工作。

    如今,这样的工作被护士们接手。

    “文则,这里真的是伤兵营?”尽管不愿面对,可巡视伤兵营乃是领军者每日必须的工作,这关乎士气,亦是人心。而且,今日曹操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需要来此地确认。

    可当来到这里时,这里的环境却让曹操怀疑,自己极为看好的这位年轻的干将是不是带错了路。

    干净,这是曹操的第一印象。以往伤兵营那种浑浊的让人呕吐的味道没有了,只余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此。以往安置伤兵的普通军帐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个两面透风的竹棚,百余张竹床整齐的排开。身穿素白束袖衣裙,口蒙白巾的护士们在伤员中穿梭不停的忙活。

    过往那种如鬼哭神嚎一样的哀嚎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些许咬牙的轻哼,多数的伤员,已经昏睡过去。

    带路的于禁点头道:“禀主公,某当初也被吓了一跳,这里跟过往的伤兵营简直是两回事。用二公子的话,这些妇人在这里,是专业的。”

    曹操捏着下巴的短须,仔细的观察着,半响,揶揄道:“酒和女人,乃是军营大忌,引发混乱之源。当初小丕要往你那新兵中塞这些,你可是抵死不从呢?还是华神医出面求了你恩师王将军,才成了事。”

    于禁不好意思的低头拱手,道:“起初不知二公子好意,广戚一役后,那些新兵中伤员极多,可以往那种伤后高热而死家伙却是极少。那万五兖州新兵,轻重伤员千余,却活了八成有多,且死的多是伤的极重,回天乏术之人。主公,这些护士都是宝贝呀。”

    曹操眼中精光一闪,问旁边跟着的乐进道:“留县之后,亦是如此?”

    乐进并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华佗从竹棚中一个隔间转了出来,招呼胖姐等几个体壮的护士把隔间里刚动完手术的病人抬出来。见曹操等人,连忙行了一礼。曹操见此扶起华佗,道:“元化先生辛苦了,此地袍泽有赖先生妙手回春。”

    “曹兖州客气,此乃华某分内事。只是酒精以及包扎用的白麻布所剩不多,眼下大战在即,若无此二物,老朽亦是无能为力矣。”

    话题直指曹操最关心之事,曹操亦不寒暄,直接问道:“那酒精真如此神奇,可止伤员高热之症?”

    “这是当然,此物能防外邪入体,肠痈治疗之法,便是基于此物。若无此物,光破肚之劫,便没有几人能抗过去。”

    曹操得了准信,连忙吩咐道:“命李曼成优先督运此两物,有大用。”

    告别了华佗,曹操心情振奋,有志天下者,皆离不开一支强大的军队。而强大的军队,靠训练,是训练不出来的。唯有战争,才能熔炼出威震天下的军队。

    青州军,便是这样一支强军。在原来的历史上,这支从黄巾流民蜕变出来的军队,早早的跟随曹操南征北战,经历过兖州叛乱,大战过刘关张,征讨过吕布,踏灭过袁术,阻挡过袁绍,乃是曹操争雄天下最重要的资本。

    然而,这支诞生于战火,成就于战火的部队,却有一个最大的毛病——贼性难改。当然,这之中有曹操放纵的结果,可其贼性,多是青州军保持自身战斗力的一种习惯。

    若有选择,自然没有哪个诸侯愿意倚重这样一支与己名望有碍的军队。可一支从平民百姓中招募出来的新军,即便努力训练,其战斗力亦只有菜鸟水准。想继续提升,便唯有战争。

    而至此,热症便成了绕之不开的命题。战争,哪有不受伤的道理,一旦受伤,便有可能发展成感染,随后高烧而死。往往一个在战场上表现出色士卒,却因为身上一个不算严重的伤口而丢了性命。古代没有好的消毒剂,古人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便是——钞能力。

    以更精良的护具保护士卒,减少受伤,间接的解决感染问题。可古代制式护具比起制式兵器更为昂贵,越是精良,二者的差距便越大。

    相比四世三公的袁绍这个富二代,曹操可以说是个穷屌丝,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钱财支撑他从零建立起一支新军。本身便经历过战争,拥有足够战斗力的青州军,便成了曹操唯一的选择。

    这些,直到魏延带回了曹嵩这个前太尉,得自家父亲丰厚的家财支撑,曹操才敢尝试从兖州招募组建新军,可兖州军能否成军,对曹操而言,仍然是一场赌博。

    如今有了酒精,轻伤士卒的存活率大大的提高,只要经历数次大战不败,这些兖州新军便能在保持足够基数的情况下,蜕变成优秀的老兵。往后,再招募足够的新兵,兖州军成军便指日可待了。有了兖州军打底,改造青州军,便不再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若一切顺利,手握两支强军,即便对上那位家世显赫的老友,曹操亦有信心能扳一扳手腕了。

    未来可期呀!

    走着走着,越想越兴奋的曹操突然对身后的乐进下令道:“传信荀相,再往工坊划拨两部士卒(八百)以作护卫,且务必调查好这些士卒的背景,保证这些士卒的忠诚。”

    ……

    下邳,半躺在床上的陶谦右手捏着一卷竹简,青筋暴突。脸上神色灰白,低声冷笑道:“好一个双方皆是盟友,不便相帮一方。好一个青州刺史,好一个白马公孙,哈哈哈。”

    说完便狠狠的砸了手中竹简,抬起头,望向床前跪坐着的别驾糜竺,道:“长安来人走了没?”

    糜竺摇了摇头,道:“结盟之事还没定论,那人还在驿馆之中。陶公这是要答应李稚然结盟之事?如此,怕要恶了朱骠骑(朱儁),值得么?”

    陶谦颓然的道:“若是朱公伟肯为我牵制曹阿瞒,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如今兖州军连破泗水边上数县,粮道已固,不日便会兵威彭城,曹宏才能平平,若是换成陈元龙,有八千丹阳兵防守,我自可高枕无忧,可陈家早已与我离心,奈何。去吧,招那使者来此。”

    一天后,使者一行便带着陶谦的书信以及一封举荐黑山张燕为豫州刺史的奏表快马返回长安。

    而一封由广陵而来的求援信,正由快马飞奔送入城中。徐州大将曹豹于广陵大败。

第五十一章 碾压

    乐进一把吐出嘴里用来提神的苦涩的草根,嘴里骂骂捏捏的道:“那些丹阳人属乌龟的,壳那么厚。”

    这位曹魏未来的右将军刚被石块砸了一下,从云梯上摔下来,顿觉五脏六腑火烧一样,还好掉下来的地方不算高,人勉强能动,自觉骨头没事,便艰难的翻了个身,看着赶过来的亲兵把他架着往回撤,扭头望了望高耸的城墙,不屑的比了个中指。

    “看你们还能蹦跶多久!”

    一直在观察战场的曹操看到被亲兵架了回来的精神还算不错的乐进,顿时松了口气。打发其往伤兵营找神医救治,问一旁的坐在车上的戏志才道:“匠作营那边还要多久?”

    戏志才咳嗽了一声,回禀道:“陈大匠承诺,最晚今日夜里,三十架井阑车,十架新式的投石机便能投入使用。”

    尽管已不是第一次,可曹操对这帮工匠的效率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上次高唐之战,十五辆井阑不过用了三天,这次还整出更为复杂的投石车,与《范子计然》中所载截然不同,亦不过是多用了十天时间。(注一)

    “那今日便到此吧,鸣金收兵。这数日间不停攻伐,将士们都辛苦了,今晚把肉食都取来,与众将士饱餐一顿,明日,我要在彭城内饮宴。”

    旁边围绕的众将闻言,高声道:“得令,谢主公赏!”

    眼见因连日战果寥寥而低落下去的士气再次起来,曹操亦极为高兴,乘势赏赐了这数日间有功的将士,士气再次提升。

    是日,傍晚。彭城东五十里,吕县。一场埋伏战正在这里激烈的展开。

    于禁一身黑色皮护甲,立马泗水南畔一个突出河道的矮岗之上,看着大河上变成火球,如盲头苍蝇般乱窜的数艘渡船,他的身前,一字排开五架弩车,正对着河中心的船队不停的喷发弩矢。

    船队企图靠岸的地方,千余丹阳劲卒正结阵防御,围攻他们的,正是于禁麾下的兖州新兵。

    仔细的观察完战场,于禁不屑的道:“彭城下邳,各居泗水两侧。大军渡河,连斥候都敢不派,陶恭祖坐拥徐州,麾下却是此等货色,真教某失望呀。”半渡而击这样最简单的兵法都不识,统兵者自然便是庸才。

    随后,于禁转身对边上的曹昂一礼,道:“大公子,可以给水军发信号了,别让对面吕县的敌军跑了。”

    曹昂颔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根画着箭头的竹管,拔开上下两个塞子。一截引线从竹管的下部露了出来,点燃,一道亮光带着乌烟,在尖啸声中,直冲天际。

    一队艨艟快舟从远处直驰而来,随后分成大小两股,大的一股往对面吕县登陆而去,小的一股,直接撞入乱套的敌船队中。随后,接舷而战,一时之间河面之上,喊杀声震天。

    “五千丹阳援军,陶恭祖这次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公子这里拜托你指挥,我带人下去,争取把那些渡河的丹阳人都留在这里。”说完,于禁带着预备队,一头扎进岸边的战场里,余下曹昂在山岗上指挥弩车射击。

    “小丕的造物,愈发可怕了。”曹昂仔细的观察着弩车,低声感叹道。信号弹与弩车,都是工坊的新作。信号弹无需多说,就是一个烟花。

    弩车,则是以春秋时的老古董战车改造而来。其实,也就是在马车上固定一个能转向的床弩,方便辗转于战场之上。

    床弩自然是宋朝的八牛弩,床弩巅峰之作。事实上,一开始曹子恒只想做个简单的十二石床弩,按照我们主角的思维,两块木头而已,简单。

    可寻遍了兖州的制弓匠,能在短期内制作出五石的弓臂,便已是这个时代技术的极限了。想以汉末的制弓技术实现数百年后唐代杜佑《通典》中所记载的十二石强弩,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而经过测试,五石弩的准度简直低的可怜,原因便是两臂产生的力量不一,受力不均而产生偏向。无可奈何的曹子恒随后选用了更为复杂的三弓床弩,亦就是那实现冷兵器战场神迹,千米之外狙杀敌方主将的八牛弩。

    弩,相较于弓而言,使用更为简单,士兵操作弩机,往往比训练一个合格的弓箭手要容易得多。其缺点,便是不够灵活,发射频率不如弓箭,制作,亦更考验工匠的技术。

    而三弓床弩,换而言之,就是以三张强弓组合而成的强弩。为了制作出左右发力相差不大的弩臂,曹子恒最终只给三张弩弓用上了一石二、一石二、两石这两个成熟的制弓技艺,组合成八牛弩。

    尽管不如宋朝千余米的可怕射程,工坊出品的这个三弓床弩射程亦达到了七百余米,已经能赶上二战最好的步枪加兰德M1了。加上不俗的灵活性,绑上大号猛火油弹,实在是伏击偷袭烧船焚林的利器。

    可惜,制作难度仍然非常的高,工坊搜罗了兖州的制弓匠百人,亦只肝出来十架。如今,另外的五架还在彭城外的营寨中。

    ……

    天,微亮,城楼前的旗杆上,还挂着一点早霜,昨日曹操早早收兵,彷如战士收回刺出的长枪,蓄势待发。曹宏为此担忧得一夜没有合眼,这不,早早便出来巡视城防。

    彭城四门尽管都有瓮城,可相对来说,西门这边的城墙最为老旧残破,欠缺维护,城门的木头更是腐朽多处。乐进等人盯着此处,领兵攻打多日,早已攻破了此处的外城门。

    外城门的轰然倒塌也吓到了守将曹宏,当日,便命人以巨石堵死了西、南两门的内门。只留下因直通泗水渡口的而被维护的最好,也最为坚固的北门以及离曹军营寨最远的东门作为逃命之用。

    “主公呀,援军何时抵达?”喃喃细语消散在秋日的凉风之中。一轮红日跃出东方,战争,再度开启。

    当井阑、投石车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在战场之上,曹宏的内心已然绝望了,尽管知道今天会有恶战,可也不能恶到这种程度呀。

    眼见主将露出如此沮丧的神情,丹阳兵的统领出言提醒道:“将军,请让我等出城应对。”

    曹宏气馁的摇摇头,道:“太远了。你等不擅马战,枉费性命罢了。”

    只见曹操大军的后方,移动缓慢的投石车、井阑车最终停在离城墙一里以外,其后工匠们开始对投石机进行固定。这是曹子恒抄袭而来的配重式投石机,亦就是蒙元的回回炮。

    相比范蠡记载的扭力投石机,配重投石机的射程从设计之初便基本固定,增减配重所能改变的射程非常有限,而且精准度感人,对于讯息万变的野外战场而言,这样的武器无疑是个鸡肋,可用于攻城,尤其是彭城这种没有外援的乌龟壳,却有奇效。

    防守往往是憋屈的,看着进攻者从容不迫的布置,而自己却做不了任何事,这种被动的等待极为煎熬。

    等待了半天的曹宏,等来的,却是十个成人卷缩大小的陶罐。少数或砸进城内或砸到城外空地上,多数都砸上了城墙的墙体墙根,仅有一个,砸到了门楼面前,陶罐内里飞溅出来的,亦不过是清水罢了,对门楼仅造成了“1”点伤害。

    就这,还不如曹军烧城门用的那个小玩意,曹宏此刻脸上全是懵逼。

    对面,站在井阑车高台上的陈石收回搭在眼帘上的手,高声道:“第一次水弹试射结束,一号八号投石机射程过远,二号过近,立马调整配重……第二次试射开始,上猛火油弹……发射!”

    第二次,所有的弹丸都砸在墙体之上,飞溅出来的黑油沾上了城墙各处。此刻,便是曹宏再蠢也看出来了,这是在那他练准头呢,可还没等他考虑好该如何应对,第三批陶罐便已到来,而明显的,这些飞来的陶罐,都带着火焰。

    本能的,曹宏下令道:“趴下,全体趴下。”

    “轰!!!”

    焚天的烈焰从城墙上升腾而起,飞溅的火星更点燃了前一轮的黑油,刹那间,城墙化为火海——魔火天降。

    陈石望着那瞬间吞噬了数百人的地狱魔火,张着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边上的曹操丢开淡定的神情,双手紧握着平台的护栏,身体前倾,似要更好的看清对面的情况。

    回过神来的陈石狠狠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喊道:“轻……轻火油弹实……实验成功,威力远超预期。”

    话音刚落,便被红着眼的曹操一把揪住衣衫对襟,逼问道:“那个可怕的东西还有多少?还有多少?”

    主公疯了,这是陈石的第一反应,慌乱之极的陈石压根回答不了曹操的问题,边上同样被惊到的一众文武反应过来,连忙分开二人。

    “没,没有了,这是公子亲手做的实验品,就只有这十枚。”

    曹操闻言,自然是失望之极,而边上的青州军将领们却松了口气。若是这东西多了,往后还有我等用武之地?带一帮工匠就能横扫天下了。

    恢复冷静的曹操扫了一眼快要被烧塌的西门楼,以及毫无熄灭之意的烈焰,对众人下令道:“匠作营由志才指挥,子廉(曹洪)在此带着兖州新军护卫,待火灭后以井阑登城。其余人等随我一道强攻北门。”说完对戏志才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众人强攻北门而去。

    曹操的眼神,戏志才自然会意,这是昨日定下的计策,以投石机牵制西门敌军,再以井阑、弩车配合青州军强攻北门。

    戏志才招过陈石,附耳道:“陈大匠,不用太出力,我等在此悠着点便可。节省些油弹,后面还有下邳城。”

    陈石尽管疑惑,还是点头应诺。二公子说过,遇事不决,听比自己厉害的没错。况且,曹操临走时对戏志才使眼色,并没有避着他。

    看着“懂事”的陈石,戏志才却是心中苦笑,我家主公实在心狠,看来真的下定决心,要狠改青州军了。原定计划的井阑车、弩车都没有带走,这是要用青州军的人命,堆北门呀。是蜕变的极快的兖州新军还是过于耀眼的匠作营给了主公篡改根基的勇气?还是那位远在东武阳的二公子?

    大公子呀,面对这么出色的弟弟,你又该如何自处?

    傍晚,狠攻了半日的青州军终于在西城墙登城的兖州新军的帮助下,破了城门,涌进城内。

    彭城主将曹宏在投石机的轰炸下,侥幸逃脱了性命,却被烧掉了半张脸,此刻正昏迷不醒。丹阳残军的统领被烧了右手,见事不可为,护着昏迷的曹宏出东门朝下邳撤退,才跑了不到五里,便被早埋伏等候的乐进杀了个对穿,艰难逃出十里,又遭遇回返的于禁、曹昂一行。

    山穷水尽之际,被沿泗水而来的琅琊、东海联合军救上战船。在得知彭城已破后,联合军便撤回下邳城中驻守。

    ……

    尽管在曹操明确命令禁止祸害百姓,并为此派出执法队的情况下,伤亡极重的青州军还是匪气发作,破城后开始烧杀抢掠。

    其间,刚回城便被任命为执法队队长的曹昂,更因为阻止青州军渐隐妇女被兽性大发的士卒围攻,身中两刀。怒火中烧的曹操不顾众人的阻拦,在菜市口当众砍了两位校尉、三位军候、十位屯长,以及被抓住的青州军士卒百余人,整个曹军上下,噤若寒蝉。

    至此,算是给城中百姓一个交代。

    而这次青州军祸害得最惨的,乃是城内豪强望族,援助过曹宏守城的,更是一家没跑,都被如狼似虎的青州军光顾过。作为豪族私军领头的张昭,城内的族人更是被杀了个干净。

    彭城一战,亦落下帷幕。

    注一:《范子计然》春秋五霸之一越国国相范蠡的兵法,记载有最早的投石机的用法。

第五十二章 诸葛瑾

    下邳,战争的阴云笼罩着这个徐州最为繁华的城市。作为下邳国的治所,又地处徐州交通核心,商业之发达,冠绝整个华北平原。

    去岁末,领军而来的程昱于城外狠狠的甩了下邳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今岁,中原之地大旱,徐州的大商们正准备好好大干一场,却发现又是兖州之人,不知不觉中,把徐州去岁丰收的粮食狠狠的吸走了三成之多,还都是以灾荒之年利润最为丰厚的下粮为主,这些兖州商人里,便以陈留、东郡的商人最为卖力。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两地商人的行为已经不是耳光,而是蹲在下邳商人头上拉屎了。气狠了的下邳商人便联合起来,为此次彭城之战,捐献了大量的军用物资、粮草等助曹宏守城,可惜不过两月便败逃而回的曹宏再次给了下邳人一记狠狠的耳光。

    那曹阿瞒,仿佛不可战胜一般,如今已成了陶谦的梦魇,加上败退睢陵的曹豹,半独立的泰山诸将臧霸、孙观等人,陶谦在徐州的统治,风雨飘摇。

    从曾经的春风得意到如今的风雨飘摇,不过两年之期,陶谦如今的脸上,布满了老人斑,精神萎靡,目光暗淡,仿若弥留之际。这位曾经在徐州一言九鼎的刺史大人,如今只是一个垂暮老人。

    州牧府,败退回来的丹阳兵统领正在向陶谦汇报彭城一战的概况:“……最开始那十个陶罐不过是些清水,我等皆没当回事。随后而来的陶罐,装的便是他们烧城门的东西,可只那些许油料,实在不值一提,只是,最后那十只陶罐……”

    丹阳兵统领说到这里,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咽了咽唾沫,脸上露出惧怕的神色,指了指一旁因为高烧刚咽气不久的曹宏,道:“那火焰太可怕了,若不是那些陶罐掉落的地方都很远,我与曹将军,便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了,西门上的城楼,不过一刻钟,便塌了,惹到火焰的弟兄,连尸首都找不到……其后,我代替昏迷的曹将军指挥城防……”

    听完丹阳兵统领的汇报,陶谦淡淡的道:“如此看来,单靠我等,下邳,亦是守不住了。”

    下面的糜竺看着颓废的陶谦,道:“不过是失一城罢了,主公何以丧气至此。”

    “短兵缺将呀。子仲,与我修书一封,往开阳,告诉臧宣高,我快死了,让他来接替我的位置。”

    “不可!”下面,两把声音同时出言制止,一人儒生打扮,腰间悬剑,乃是郯县守将,另一人身穿褐色文士袍,容貌普通,却极为年轻。

    文士站了起来与陶谦抱拳,道:“琅琊诸葛子瑜,见过陶公,臧宣高等人行止不端,状若流寇,命其掌徐州之事,断非徐州百姓之福,即便能拒了那曹孟德,三秦之地便是我等前车之鉴呀。”

    郯县守将徐奕亦附和道:“乡中父老为其人所苦久已,断不会奉其为主。”

    陶谦艰难的对诸葛瑾抱了抱拳,道:“若是如此,先生可有退敌之策教某?”

    “不过拖延罢了!”随后抬手一指丹阳兵统领,道:“依这位将军所述以及近日斥候所报推断,彭城一战,曹孟德目的有四,其一,自然是占领彭城;其二,历练兖州新军;其三,借本是贼寇出身的青州军之手,杀戮彭城士族;其四,试验新式器具的威力。

    彭城一战,曹孟德此四目的,皆已达成,若其继续进军,我下邳便首当其冲。

    其时所攻,目的有二,其一,自然是攻城略地;其二,兖州新军历练完毕,当守彭城,再以青州贼军攻伐下邳,借我徐州军之手,削青州军中祸乱之源。

    若下邳城破,即便我军退守东海,亦要面对泰山郡应劭、曹纯的大军,腹背受敌,取死之道罢了。

    如今唯一的生机,便是以下邳坚固的城防拖过今岁。

    中原大旱,兖州亦在受灾之列,今年断粮已是意料中事。曹军进军我徐州之粮草,多是去岁我徐州所出之粮,以此支撑大军,我料定其不能长久,此其一。

    曹军的新式器具虽威力巨大,可以高唐、封丘、泰山三战,从未有其使用的情报,必为新近所出,且数量稀少。曹孟德枭雄之姿,我料定其为了削弱青州军,前期除了令军队狂攻外,其内匠作之人必为其所压制,此其二。

    若瑾推断无误,我军调度得宜之下,未必不能坚守至岁末,到时天寒不利于战,我等再与臧宣高痛陈利弊,许以厚利,联合之下,曹军必粮尽而退。

    待明岁,曹孟德新得彭城,不利于守,我等整军之后,联和城内士族,当能重夺彭城之地,徐州之危,可解也。”

    说完,朝陶谦拱手一礼。

    陶谦怔怔的望着诸葛瑾,随后自嘲的摇摇头,道:“看来某真不具人主之相,张子布时如此,如今,亦如是。”

    起身朝诸葛瑾行一大礼,道:“如此,下邳的一切,便托与子瑜之手。”

    ……

    十月,曹操大军扫平了彭城诸县,以曹仁、于禁领兖州军士北攻阴平,再起两万青州军,攻入下邳地界。

    亦在此时,袁术扫平淮南之地的消息,传回下邳,陶谦心忧之下吐血昏迷。

    曹豹见袁术吞下广陵后,便无力北上,便领着大军,回援下邳,屯兵下相。

    ……

    葛峰山地处下邳城西,与下邳城隔河相望,泗水于其北面挂了一个急弯往东南而去,出自泰山山脉往南而来的沂水,亦在此处汇入泗水之中。

    一座大寨依山而建,与下邳城共扼泗水。

    此刻,一身戎装的徐奕正指挥着丹阳精卒于半山之上防守,曹洪带着五千青州军正卖力的攻打。

    “囊球的,这丹阳兵真属乌龟的。”弓箭射不到,火攻风向也不对,冲锋到半山,便被巨石砸回来,憋屈。

    山上。

    “投石机,给我放!”身居高处,防守自然无需大型器械,二人大的投石机,海量的弓箭手,足矣。

    西南面,远处,一座大寨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四周皆是平坦的河滩、原野。大寨中升起朵朵炊烟,未几,一阵鸣金之声传来,宣告今日的战事告一段落。

    看着徐徐退去的曹洪军,徐奕松了一口气,喃喃的道:“当初真不该听姓诸葛的,趟这趟浑水。”

    徐奕并无追击之心,这泗水之南,天知道荒野密林里,藏了多少曹军。下山容易上山难,龟缩不出,拦截下泗水上的船队才是正理。

    而就在数十里外的睢水南面的浦姑陂,魏延正领着两千士卒与曹豹激战,争夺取虑的所有权。而城高墙厚的下邳城,北面的良成县早在十日前,便被曹操带着大军亲自拿下,如今,作为据点,调兵遣将。

    常为先锋将军的乐进,带着万人,兵围下邳,每日攻伐不止。

    诸葛瑾一边紧张的指挥城防,一边又松了一口气,果然赌对了,枭雄总是贪婪之辈。攻下彭城后,曹孟德,大意了。

    ……

    就在下邳激战连绵之时,兖州陈留再次经历战乱。

    十月末,李傕于长安正式与陶谦结盟,派其侄李利领六千西凉铁骑,屯兵开封,进逼陈留县城。早已得到卫臻示警密信的荀彧,以夏侯渊领步卒五千人于干枯的蒗荡渠边埋伏,在太守张邈的配合下,给了年轻的李利一个深刻的教训。

    随后,两军于浚仪县相持。

    十一月,张燕顶替了于汝南郡无所作为的郭贡,接受了朝廷豫州刺史的任命。其后,以赴任为由,起兵八千余,进攻白马县。驻防白马的夏侯惇随即向鄄城的荀彧求援。荀彧再以兖州别驾毕谌(chen)领三千军往援。

    兴平元年末,陶谦的后手终于使了出来。

第五十三章 陶谦

    良成县,曹操收到李利与张燕兵进兖州的消息时,已是十一月末。

    “陶恭祖这次是真下了血本,连豫州刺史之位也送了出去。”把手中的情报竹简递给军师戏志才,曹操松了口气,道:“那陶恭祖沙场一生,果然不是易与之辈,还好,如此后手,文若当能应对。如今总算尘埃落定,可以专心拿下徐州了。若再迟一月,我亦压不住那帮喜欢打劫的家伙。”

    戏志才看罢竹简,道:“青州军军纪涣散,士卒品性恶劣,对着救命之人亦能出言调戏,差点酿成青兖两军火拼,已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了。此外,主公还需警惕开阳臧宣高等人。”

    曹操不屑的道:“兴兵之前,兖州所有的骑军皆送至泰山,那几个蟊贼想来此生事,若能过得了子和(曹纯)与仲远(应劭)那关,我亲自会一会那臧宣高又何妨。通知下去,玩闹结束,该动真格了,三日后总攻。”

    ……

    清晨,天刚微亮。

    白门楼,下邳南门城楼,因其建筑多为白色而得名,登上此地,南边的清冷的泗水河清晰可见。昨夜飘荡而下的雪花把城外的河滩染成雪白之色,若不是战争,倒是一登高远望的好去处。

    原来的历史中,曹操征讨吕布,被阻于下邳城下,便是由此门外决的泗水,水淹下邳。如今,有葛峰山大寨、下相曹豹为掎角之势,加之地窄进攻军队铺之不开,又得泗水为栏。

    南城门,便成了易守难攻之处。

    即便北门与东门,乃至泗水对岸整日喊杀声震天,此地亦极为平静。

    诸葛瑾在此地,不过布下一部四百人的士卒,用以示警罢了。其别部司马姓左,广陵东阳县人,从前不过一平头百姓,因得罪县吏下狱,为当时县令所救。随后从军,一步步爬到如今别部司马的位置上。

    此刻,左司马神色紧张,在白门楼上不停的张望,未几,五艘小舟载着四十余人而来。这些人皆一身白色披风遮挡身形,后背高高隆起,显得其行囊极大。

    左司马赶忙命心腹把众人用吊篮接上城楼,偷偷藏好。随后,北边,便传来擂鼓之音。

    曹军,大举进攻。

    北门,当看到曹字大旗以及高耸的井阑出现在曹军阵营之中时,诸葛瑾便知,对面的兖州之主,其耐心,终是消磨干净了,决战开始。

    青州军强攻下邳一月不可得,如今见井阑已出,一个个仿若化身饿狼,群起而上。曹军军阵后面,十六辆投石机一字排开,石弹不停的击打在城墙之上,发出阵阵巨响。

    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冷汗沾湿了诸葛瑾的后背,他知道,看轻了曹孟德,全力发动的曹军,竟如此的可怕,让他彷如置身于风暴之中。

    不过半日,下邳城防便被攻破了三次,有井阑的相助,青州军轻易便能登上城头。反观下邳守军,连日的战斗加上徐州之主的昏迷,士气低落之极。丹阳精卒四处堵截,疲于奔命。

    日已偏西,艰难支撑至此时,眼见便要破城,诸葛瑾已准备整军突围。

    突然一阵激昂的擂鼓声从北门楼中传了出来。一面陶字大旗自北门升起。靠近城墙的高房大户之中,奔出一队队军士,聚集而起,有数千之众。

    一身戎装的陶谦在十数名身披重甲的士卒的保护下,缓步登上城楼,与奔至阵前的曹操遥遥相对。瞬间,北边城墙上,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声响。

    士气回升,伏军尽出,下邳的城防稳固了下来。反观曹军吃到嘴边的鸭子都能飞掉,士气大跌。

    “淦你娘,我就知道,第一次吐血还算巧合,第二次吐血真把我当傻子了,果然是演的,陶谦这个阴险之辈。”曹操骂骂咧咧的准备鸣金收兵,这时却感到自大地传来一阵令其心悸的震动,那是骑兵高速奔袭所带来的动静。

    东北方,十里外,曹豹带着三千骑兵自柤水低矮的河滩上一跃而出,组成矢锋阵,奔袭而来。遥遥的望见曹军,骑兵便开始加速,直奔曹军后阵只有两部士卒保护的投石机。

    “直娘贼,徐州何来如此之多的骑兵。是了,辽东公孙度。”登上井阑远望的曹操,见到了自己那位徐州本家所领的骑兵,立马反应过来,这是由辽东渡海贩卖至此地的优质战马组成的骑兵部队。必是陶谦最后的底牌了,便转头对副将道:“发信号,让那些家伙别藏了。”

    一个信号弹升上半空,只见投石机阵地上,十具篷布遮盖的弩车被掀了开来,弩弦早已上好,七条矢道填满了弩箭,目标正是疾奔而来骑兵大队。于此指挥的正是军师戏志才。

    “便让我开开眼,看看二公子所谓的一枪三剑箭的威力吧。放!”

    “嘭!”十架弩车的弦响仿佛百弓齐发,声势压人。居中协调的陈石并未看其命中与否,接着指挥众人再次绞动绞盘,为十辆弩车上弦。

    两里的距离,对于奔驰的战马而言,不过三四分钟的事。为了能在平原上面对骑兵做出足够的火力覆盖,这些操作弩车的士卒,皆是从弓箭营中精挑细选出来身体协调性极好的人。经过一个月枯燥的发射训练,才有如今这一队弩车兵。

    三分钟的时间,足够这些人给曹豹的骑军,来三波迎头箭雨。

    就是这些箭有点大过头了。

    面对迎头而来的标枪,带头冲锋的曹豹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分散!”随后,整个矢锋阵便迎来了当头一棒。翻滚的战马,如炮弹般飞出的骑手,被前面摔成肉泥的战马绊倒的后军。一个大型的车祸现场在正在曹豹的身后上演。

    这些曹豹都无暇顾及,侥幸躲过床弩攒射的他,一边高喊着:“冲锋,冲过去才有活路。”一边拼命打马,把战马的速度催促到极致。

    目标的阵地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对面士卒操作弩机的动作,可让他绝望的是,箭雨再次迎面而至,而这次,幸运女神没有再眷顾这位徐州大将。

    一支手腕粗的巨大箭矢把他连马带人的射穿,再急窜着往其身后的人群而去。想象中的痛苦并未来临,眼前只有四周急速翻滚的景色,以及撞击大地所带来清脆的骨折声缠绕在耳边,随后意识消散。

    ……

    与北面的喊杀震天不同,下邳的南面静悄悄的。随着信号弹的升空,原本躲在城楼之中的白衣人拿出藏在背后的物杂,往西门而去,为首之人,正是武艺高强的魏延。

    同时,泗水对岸来了一队人数四百的人马,悄悄的渡河而过,守城的左司马打开城门,迎其入内。在确认安全无虞后,打出旗语,至此,在对岸等待良久的曹昂,才带着千余军队渡河而来。

    ……

    阳光,即将隐没而去,从山呼海啸到被前后夹击惶惶如丧家之犬,陶谦的人生起落来的如此之快。

    本应呼应而来的臧霸等人没有出现,从后突袭而至的曹豹,被曹军后阵那可怕武器射杀,他站在高处,亲眼所见那大弩三轮箭雨,便把骑兵矢锋阵的箭头打没了。

    后军的骑兵在没有主将的情况下,速度慢了下来,被随后结成的枪阵拦了下来。花费了重金打造的秘密武器,就这样折在这里。

    他不甘心。大好形势,只要逼得曹操退军,诸葛子瑜的后续计划根本不成问题,他还是徐州之主。可随后投石机送来的陶罐,以及从后方突袭而来曹军,一下子便把他打懵了,也打灭了他的幻想。直到诸葛瑾带人架着他沿城墙往西门突围时,才回过神来。

    当一行人奔逃至城西时,四百西门守军正在城墙上,拼命抵抗来自一队四十余人的曹军的猛烈攻击。

    陶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惜,事实如此,这些曹军也是沿城墙而来。前面的十人身披重甲,手持大盾,顶在最前方,身后众人手持一把三尺弩弓,不停的往守军身上倾泻箭雨。那射击频率,简直吓人。

    一般的弩弓,其威力比箭大,准确率也比箭高,可射击频率却完全无法与弓箭相比。一队娴熟的弓箭兵,射五箭的工夫,弩弓手能出两箭便已是训练有素。可此刻,他的观念却完全扭转过来,原来弩弓也能射得那么快。

    可还没等他感叹完毕,诸葛瑾已打开了城门,带着他与残军,逃出城外,坐上艨艟逃向郯县。只留下泗水对岸,还在抵抗曹洪的徐奕于北风中凌乱。

第五十四章 筑城

    常山郡,真定县。后世改名正定,与北京、保定合称北方三雄镇,历史悠久。本不过太行山边上一个小县城的真定,在秦朝时,便诞生了南越百岁皇帝赵佗。

    时间来到汉末,这个偏僻的县城更是一下子诞生出两位被陈寿立传的名人——赵云与张燕。

    如今,这两位真定老乡,正在黄河边上的黑山军大营中见面。

    张燕一脸络腮大胡遮掩了本来略带阴柔的面容,号称飞燕的他,性格却极为粗豪,此刻端着大碗,碗中酒香隔远便闻,正是工坊所产烧刀。

    张燕猛灌了一口,随后猛舒一口气,玩笑道:“早闻东郡烧刀暴烈之名,真烈酒也。子龙,你给曹阿瞒那小儿子当了看门狗,就为了这么一口?”

    赵云苦笑道:“褚大哥,你少用此等话语激我,我已是袁本初那记上号的人。如何还能再四处卖弄本事。且二公子确实是位仁慈的主上,如今挺好。”

    张燕直视着赵云,再次问到:“如此蹉跎岁月,你便心甘?当初一同在老道士那学的兵法,你便处处强我一头,老道士更是常常称赞你有烈侯之才,他日必能名动天下。(注一)

    你的本事,某服气,若你还在公孙伯圭麾下,公孙伯圭亦不至于连败于那袁本初之手。

    如今不过袁绍小人些许恐吓之言,子龙便弃了公孙伯圭,如此懦夫之态,实在让张某瞧不起。”

    张燕的话仿佛勾起赵云的回忆,脸上落寞的神色压根遮掩不住,伸手拿起案几上的酒碗,猛灌一口,道:“褚大哥可知,自袁绍入主冀州与公孙伯圭交恶后,我真定赋税较之元氏,几何?”

    在张燕的注视下,赵云伸出三根手指,哀伤的道:“即便丰收之年,乡中孩童,亦无法饱餐一顿。试问,云如何带着乡人再于公孙伯圭麾下任事?”

    张燕闻言,凤眼圆睁,手中的酒碗破碎,碎片刺破掌心,鲜血淋漓,大怒道:“那贱子怎么敢,他不要名声了。”

    赵云再次苦笑,道:“区区一县赋税,又能碍其名声几何?去岁,大哥与那人相争,亦不知何处漏了风声,国中来人,于乡间索尔父母,可……最后,还是邻县乡老们看不下去,写了联名的保书。”

    张燕的父母,自然是寻之不到。

    张燕原名褚燕,乃是孤儿,自少便在真定乡间偷盗乞讨,六岁那年遇到五岁的赵云,从此定居于赵云乡下,靠着村民的百家饭长大。黄巾之乱时,家家没有余粮,还没及冠的褚燕便聚起了一帮孤儿落了草。

    中平二年,投奔了聚众自号将军的张牛角,张牛角死后,把位置传给了褚燕,褚燕感念其恩,便随了张牛角的姓氏。

    听闻袁绍的卑鄙,张燕颓然的道:“连累众乡亲了。”又取过一只新碗,边为赵云满上,边邀请道:“如今,朝廷任我为豫州刺史,子龙不若改换姓名,随我往豫州发展,他日站稳脚跟,便可迁乡中父老于我等庇护之下。可好?”

    赵云摇头拒绝道:“家兄故去后,云便欲迁乡亲们往益州而去,奈何故土难离,根本无法成行。至于改名换姓,云一生清白,绝不学鼠辈藏头露尾。大丈夫,当光明磊落!”

    这次,轮到张燕苦笑,道:“你呀,老道士所言不差,你这性格,实在过于正直。那你从东郡远来至此,到底所为何事?”

    赵云喝下白酒,道:“受二公子之命,来此劝褚大哥罢兵。只要不行劫掠之事,兖州境内,大哥尽可借道通行。”

    张燕冷笑一声,略带嘲笑的道:“子龙那位小公子,不会天真的以为,某强攻白马,便为借道吧?”

    赵云不答,只是透露一事——陶谦,败亡在即。

    “可笑,此等言语,毫无说服力。如今不过腊月,曹孟德纵是孙武再世,如今只怕还在为下邳焦头烂额吧。”张燕自然不信,他早已派遣斥候深入徐州之地,若下邳城陷,自有消息传回。

    “兖州储粮,足够支撑曹公两面而战。”

    张燕闻言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道:“怎么可能,今岁大旱,兖州亦遭灾,还有飞蝗……”话语只说了一半,便醒悟过来,自己这位知交,自孩提时起,又有何事能招致他说谎呢。

    赵云微微一笑,略带自豪的道:“这便是云留在兖州的原因之一,我那位二公子,在应对天灾之事上,总能让云惊喜。”

    张燕呵呵一笑,颓然的扬了扬手,道:“子龙去休息吧,此事,我需要好好思虑。”

    ……

    兴平二年,岁首之后,张燕在得到下邳城陷,东海、琅琊被南北夹击的消息后,终是兵退黎阳,转向河内,往豫州上任而去,在此之前,因为赵云的说项,双方再无战事。

    而在浚仪毫无寸进的李利,在失了张燕的呼应后,亦发泄般于颍川一路烧杀抢掠,回军长安。

    待得张燕退兵,赵云便返回白马。

    此刻,白马城内,曹子恒临时住处的一处厅堂上,赵云进来之时,便见曹子恒埋首于一个巨大的沙盘前面。

    这是白马县城的微缩景观,长宽皆为一丈半(3.5米)。这是李大匠李添带着手下一帮子工匠忙活一月有余的结果,期间,还动用了数十军中斥候丈量白马周边的地形。

    见赵云进来,曹子恒连忙招呼下人上茶。

    “子龙大哥,你精于兵事,过来帮我看看,这白马的新城可有能改进的地方?”

    赵云行近,随后眼神一凝,太精致了。城外地形纤毫毕现,中间八尺见方的白马县城,连城内建筑都一一还原。对比中间的白马县城的规模,城外地形无论远近高低,几无错处。若攻城时能得此物辅助,事半功倍,即便用于守城,亦能借此寻出城外隐藏的敌军,方便守将排兵布阵。

    再仔细查看白马新城的模型,于原来城墙的基础上,整体往外扩建形成东南西北四个巨大的一箭深的瓮城。外城墙墙高四丈(9.2米),宽三丈(6.9米),其后内城则在原三丈高的基础上披上一层砖石外壳,加高至六丈(13.9米),宽三丈半(8.1米)。

    城墙的外形亦与以往的不同,下厚上薄,对外的一面,成一无法攀爬的坡度。每隔两箭之地,便有一五丈宽的弧形突出,俯视之下,仿佛城墙上长出一个个脓疱般,甚为难看。可在赵云这等宿将的眼里,对进攻者而言,这些凸出,极为致命。

    内外城墙的拐弯处,则是圆形的塔楼。外城的高五丈(11.6米),宽五丈。内城的则更是高达八丈(18.5米),宽六丈。

    赵云默默的把城墙与白马城中原来的建筑对比了一下,得出了前面如此惊人的数字。这已经不是乌龟壳了,而是带刺的战争巨象。

    随即摇头苦笑道:“如此堡垒,只需五千弓箭手防御,即便许云三万兵马,亦不能破也。”

    又伸手指了指城墙中部,问道:“只不知,此狭长的孔洞,作何用处?”赵云所指,乃是城墙中间故意挖出的一条米粒大小的细缝。若按着实物的尺寸来看,如此细缝,当有一丈半长。

    曹子恒神秘一笑,道:“子龙果然观察入微,噔噔,噔,噔!”只见曹子恒伸长右手,拿住一段城墙,往上一提。只见城墙从细缝处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的结构。只见细缝后面有一狭窄的空间,空间中,摆放着数台精致的八牛弩模型。

    赵云眼前一亮,赞道:“公子的奇思妙想,实在让人拍案叫绝。”

    得到被后世称为常胜将军的赵云的称赞,曹子恒立时飘飘然了起来。

    “这个洞口长两丈,宽一尺,离地两人高,八牛弩下以转盘固定,方便转向瞄准。一面城墙,可置十六架劲弩,绑上猛火油弹,除了投石车,对面别的攻城器械就别想用出来。”

    “只是,以此城墙形状与构造,修筑的难度,怕不是一般的大。”赵云思考半响后,道出了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

    这下,我们的主角更是得意,道:“白马城就在此地,无遮无掩的。若是容易修筑,随后便会被旁人学去,我管这叫技术壁垒。我便是堂而皇之的为其演练一遍,其人亦不得其门而入。”

    赵云看着得意洋洋的的曹子恒,越发认同荀诜此前的话语:“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常常不靠谱。”

    再次出言提醒道:“白马虽是小城,占地不多,可筑此城池,其耗费亦难以想象。征讨徐州,几已耗光兖州去岁积累,公子何来钱财筑城?”

    说及此事,本来得意洋洋的曹子恒,立时意兴阑珊,只是短短的回了一句:流民。

    注一:卫青,谥号烈侯。

第五十五章 修路

    白马处在地形狭长的东郡的尾巴上,被夹在黄河与濮水之间。此地往南便是燕县。

    如今燕县外直通白马的官道上,蚂蚁般的缀满了人,这些人衣衫褴褛,多为青壮劳力。

    这些人往南的官道,如今变得笔直而平坦,犹如一整块巨大的青石铺砌一般,在茫茫荒野中,显得极为突兀,壮观。

    此刻,这些人离白马,只余十余里地了。

    东面,伟乡外,一个庞大的营寨立在荒野之中。五个宽阔的营门上都悬一横幅,上书:不劳动者不得食。

    内里,成片的简陋帐篷排列整齐,把营寨分割成一百六十余个区域。一群群的妇人正围在帐篷中间的区域做饭。临近傍晚,外出修路的男人们快要回来。

    一群群光着屁股的小屁孩在帐篷间追逐打闹。偶有数十士卒结成整齐的队列,于帐篷区域间巡逻。

    这是一个能容二十万人的营寨,内里装的,却不是军队,而是河内郡、河南尹、颍川郡三地流窜至陈留之地求活的流民。

    大旱之年,更有军阀隔三差五的进行劫掠,关东之地河内郡、河南尹便产生了无数难民,在把当地的树皮都刮光啃掉后,这些受难的百姓,便开始往外转移。北边的并州苦寒之极,西边的关内比他们更惨,二者皆不能往。

    与之接壤的冀州魏郡、兖州陈留、豫州颍川便成了流民们的目标。在夏初之时,情况还在三郡控制之中,直到李傕在司隶再也刮不到任何油水,兵进颍川后,情况便开始失控起来。

    本就促襟见肘的颍川郡,在李傕的祸害下,再也无法控制住司隶涌来的流民。流民变成贼寇,在颍川四处为祸,把当地百姓,卷成他们的一份子,颍川之地,彻底糜烂。

    与两者皆接壤的陈留,更是亚历山大。

    自入伏之后,每日皆有无数百姓自尉氏、扶沟一带涌入陈留境内,内里夹杂的流寇,更是差点攻破了尉氏县城,张邈为此焦头烂额。

    为此,在雍丘赈济中表现出色的曹子恒,在伤愈后,被曹操派往陈留,协助张邈应对流民。而之前赈济的领头人曹昂,则已早早出发定陶,协助刘备、于禁征发新军了。

    这是曹子恒第一次独当一面,亦是他第一次直面古代最为凄惨的一群百姓。

    兴平元年,曹子恒来到三国时代,已有八年,作为统治阶层的一员。这八年间,曹子恒所能接触到的底层百姓,其实很少。

    第一次,那是卫家的工匠,在这个时代,这些人算是刚刚脱离温饱线,生活还算过得下去。

    第二次,便是被卫家搜集而来的青州流民,这些人为了让自己的亲人能活下去,卖命给了曹子恒。

    第三次,便是雍丘,直面一群刚刚得到粮食而欢欣鼓舞的难民。

    每次接触大汉的底层百姓,所见,便只有其愈发糟糕的境况。从还过的下去,到卖命求活,再到寻个卖命之人都艰难。

    如今,在他面前的,更是一群没有吃的,没人肯收买的流民,陈留城外,四处皆是跪在路边,插标卖首的身影,男女皆有,男的只卖一斗粮,女的只要给口饭吃,便能拖走。即便如此低贱的价钱,仍然无人问津。

    不时有人跪着跪着,便倒了下来,身体随着日头肿胀发臭,引来食腐的飞禽,变成粼粼白骨。而其身旁还在跪着的人,目光呆滞,对此视而不见。若非落在他身上的飞禽猛啄其肉,无人知其活着。

    进城时的这一幕,震撼了曹子恒,亦令其坐卧不住,带上赵云,出城视察。

    然而,更让其震撼的一幕,正在城外等着他。

    流民们有了食物,他们,在吃人。

    剧烈的呕吐致使曹子恒整个人都跪了下来,随行的士卒都脸色难看的别过脸去。从身形上看,尸体是个女娃,在这片偏僻的山林中,一个血淋淋的词语跃进曹子恒的脑海——易子而食。

    曹子恒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感受过这个词语分量。即便,它常常出现于一些电视节目上,一些书本中。

    可当一个被齿咬得不成人形的女娃摆在面前时,曹子恒从来没有如此深恨自身的无力。

    “穿越者不是牛逼么?你给我变粮食出来呀。”即便在心中如何大声咆哮,都无法发泄此刻的愤怒。

    吐出口中恶心之物,喘着粗气,睁着猩红的大眼,拔出腰间的短剑,曹子恒向着尸体旁边的食人者逼去。

    这是一个脸色蜡黄,瘦成皮包骨,肚子却高高鼓起的中年男人。他叫赵土,不过是个普通佃户。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恐惧,他知道,他马上要死了,被士兵围上那一刻,他便知道,他们没有活路。

    要取他性命的,是个跟地上的女娃差不多大的公子哥,他能感到,这是位地位尊崇的小哥,从那些士卒的脸色就能判断出来。比起以往欺负他们的富贵人家的小孩,尊崇多了。

    他亦感觉到了小哥的愤怒,愤怒来源于地上那个与他身份差不多的死老百姓。

    突然之间,他觉得有点后悔了,后悔不该吃那口肉,后悔不该掐断那个小女娃的脖子,后悔在一个会怜悯我等卑微之人的小哥面前,丢人了。

    或许,这便是浮屠们说的,报应?

    剑已到了头顶,以为自己必死的赵土最终没有死去。曹子恒用尽力气的一剑,最终,劈在赵土身前的土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癫狂的大笑。

    守在曹子恒身旁的一直警戒的赵云此刻满脸不忍,轻轻的拿过其手中的短剑,他要代替这个善良的小子,做他改做的事。

    吃人,不管在何地方,在何时代,皆为世人所恶之。

    吃人者——死。

    笑声停顿,曹子恒并未让赵云动手,拿回短剑,犹豫了一下,挥剑,血光自曹子恒的右手上崩现,一截手指掉在地上,所有人都呆住了。

    短剑掉落于地,曹子恒咬紧着呀,伸出抖颤的左手,捡起地上的断指,交到赵土的手上,道:“吃了它,这是你等应得的。”

    随后艰难的转过身,对身后的赵云道:“子龙大哥,放过他们吧,他们,只想活着。”

    ……

    是夜,月明,空气却让人燥热之极。一队千人骑兵奔出城外,直往五里外一处密林,随后火光,人死前的惨嚎,充积了这片白桦林。

    流民所过之处,必有贼寇藏身。这片充满了恶孽尸臭的密林,便是陈留最大的贼寇团伙藏身之处。

    这一夜,赵云自觉从未如此疯狂过。死在其枪下的家伙,超过百数。

    而就在赵云征讨流寇之时,陈留郡所有的县令皆已在太守府集合。

    曹子恒脸色并不好,端坐在案几之后,默默的喝着茶水。当主人家张邈出现在大厅之时,议事正式开始。

    “时间不多,我只说三事,第一,自去岁我透露大旱之事后,你等于周边各州郡吸纳的粮食,都必须给我吐出来。胆敢违抗,胆敢阳奉阴违者,呵呵!”

    此话一出,在场众县令皆色变。有脾气火爆者,正欲站起争论,立马被一旁的好友按住,居于上首的这位主,别看其年幼,可是个一言不合便杀人的小疯子。

    “第二,我需要五百识字会写之人为我文书。这事由张叔负责,七日后,人不到,我便让子龙,断张超一腿。”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立马聚集到张邈的身上,这可是赤裸裸的抽脸,你这陈留太守不生气?

    张邈拿起桌上的黄酒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道:“小丕,何故戾气如此之重。”又望了望曹子恒包裹着的右手,问道:“可是白日发生了事?”

    曹子恒不答,只是哼了一声。

    张邈笑道:“小丕你让我等出人出粮,自然毫无问题,可你亦须答我等一问。这些流民,小丕你打算如何安置。”

    “哼,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这次涌入陈留之地的流民,怕不下二十万人。(注一)陈留,自黄巾之乱后,除了些许贼寇劫掠,所历大战,不过封丘一次。夏初之时,你等吸纳的司隶流民怕是快把尔等都撑死了吧。

    若再不处理好颍川之地涌来的百姓,陈留,便是下一个颍川。”

    一群看不清形势的家伙。

    一众县令中,自有受激不过的家伙,挣脱了好友的拉扯,冲曹子恒怒道:“若我陈留糜烂,整个兖州亦不会好过。”

    这样的话,说到了众人的心里。已有人不由自主的点头赞同。

    兖州,有一半的面积为泰山山脉所覆盖,泰山山脉的西边缘,便是后世的平阴,亦就是如今东郡与济北国交界的谷城一带。亦因此,兖州的耕地,都集中于东、陈留、济阴、山阳四地。其中又以陈留的面积最大,人口最多。一旦陈留有失。其余三郡之地,压根处理不过来这么多的流民。

    黄巾之时的乱象,便又会在兖州重现。

    闻得此等言语,曹子恒直视着张邈这个陈留之首,不阴不阳的道:“还真是有恃无恐的发言呢,看来对某些人而言,一个济阴太守,并不能令其,变得聪明呀。”

    张邈此刻,浑身汗毛倒竖,仿佛被毒蛇盯着般,连酒都忘了喝,大喝道:“来人,把这个己吾来的蠢材给我叉出去。”

    看着张邈的作态,曹子恒沉默了半响,继续道:“看来诸位算是明白自身的处境了,那么,让我们言归正传,这些由颍川而来的二十万流民,将会置于我的麾下,于今年秋后,离开陈留境内,至于这些人会奔向何方,便与尔等无关。

    尔等只需记住,去岁那点粮食,只是我为尔等处理这些流民的订金,今年陈留的秋收,我要六成。”

    当即,整个大厅都炸了锅,六成,比之曹操所定翻了整整一番。

    就在整个大厅吵的跟个菜市场似的,一个稚嫩而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要不,尔等便反了吧。”

    落针可闻。

    张邈脸色灰白的看着端着茶,斜靠在案几之上,一脸无辜的曹子恒。

    “哦,对了,我父这次真的烦透了徐州陶谦,前些时日,派我哥往济阴收纳那些受灾严重,活不下去的百姓呢。”

    ……

    翌日,以后世宋朝湘军建筑队为蓝本,曹子恒开始尝试着,收拢流民。

    与赈济雍丘难民不同,雍丘难民滋生于本地,只要扛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当地就会有足够的土地安置他们。

    可流民来自于外,如今涌入陈留的流民,曹子恒预计有二十万,可实际上,还得看颍川那帮子贤才的能耐,会再崩出个十万人来,曹子恒都不会奇怪。

    兖州的平原之地本就不多,初平三年时安置百万青州黄巾,人口早已到达耕地所能承受的极限。须知道,灵帝之时,兖州的巅峰人口数,亦不过四百万罢了。

    要再次安置如此之多的人口,单靠兖州的土地,不过是做让这帮人去天堂,还是令那帮人下地狱的选择题而已。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流民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可实际上,这根本没法操作。为此,来陈留的路上挠破了头皮的曹子恒最后还是选择以工养人的老路。他要以如今最廉价的劳动力,修出一条从颍川到达东武阳的“高速路”。

    以这样庞大的工程在这两年间,养活这数十万人。两年后,自然能让这些百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而这个工程的核心,便是工坊新近烧制出来的水泥。

    以陈留城为中心,以粮诱之,向周边吸纳青壮流民。七日后,曹子恒得青壮近两万人。再吸纳其家眷,最终,陈留旁边新建的营寨中,住上了三万余人。

    卯时,点卯。此刻,庞大的营寨中,一处巨大的空地上,旁边连绵的营帐中,缓缓而来数万人,在少数老人的带领下聚拢在一起,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人,最终,集合成八十余部。

    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或大或小的人群,曹子恒拿过简易的大声公,重重的咳嗽了两声,待人群基本安静下来,才道:“我,兖州之主曹孟德的二子,丕。从今天起,你等归我管。

    我知道,你等从颍川来此,并不容易,怕是有不少亲人,好友都倒在了半路上。亦有人在路上犯下了无法宽恕的重罪。这些,我并不想追究,你等,不过是求活罢了。

    可从今日开始,但凡有犯事的。我希望,你能有死的觉悟。别到时候我要杀你,你屁滚尿流的求饶,有辱祖宗。

    过去的七日,你等应已找到自家的领头人,亦明白此间的一些规矩。吃了七日白食,力气亦应已恢复。可粮食不能白吃,自今日起,每日点卯之后,我们的人便会给你们派遣工作。你等各部,只有完成了当日布置的工作,第二日,才有粮食派发至尔等手上。

    在这里,不劳动者,不得食!”

    随着曹子恒的话语完结,早被分配好事情的八十对二人组便上前寻到自己需要负责的部队。领人开始工作。此二人组,一人乃是挖井防灾工程中教授技术的工匠,另一人,便是曹子恒要求来的陈留识字会写之人。

    工匠负责教导青壮们如何干活,另一人,便是负责记录管理。

    因为各部人数不一,该发多少粮食便成了老大难,按人头一刀切的大祸饭自然要不得。那只能滋生懒汉。

    为此,曹子恒设计了一个极为繁琐分配办法。而为曹子恒执掌这个办法的,便是这段时间四出历练的陈鱼。

    这位聪明而勤快的年轻人,不过半年,便在青兖小学中,把曹子恒教授的四则混合混算学了个通透。其间,还四出协调水车、打井等事,要知道,入夏之前,兖州受旱的四个郡治,在工坊工匠的指导下,打下的水井,已出一千之数。尤其是陈留东郡两地,几乎所有的乡亭,都留下过陈鱼的足迹。

    如今,这位刚刚回到工坊侍候母亲不过数日的年轻人,再次被曹子恒招到此间。

    按照曹子恒的设计,工匠们先以自身经验,按照每部青壮的人数,为其安排稍低于其人数的工作量,保证在起初的数日间,每部皆能完成当日的工作。其后便通过管理之人,记录汇总其工作情况至陈鱼处。由陈鱼按其每日表现,于次日稍稍增减其工作量,以求在数日后,增加到现有人手无法完成的程度。

    而分配至每部的粮食,则以青壮能吃饱,老弱妇孺仅能维持生存的量为标准。这样的标准,张贴于营寨门口。而实际分发到其手上的粮食则是比其当日工作量多十人的数目。

    再许各部头领自行于外招募流民的权力。

    这些,都安排妥当后,再以赵云为首的执法队当众诛杀了数百不信邪意图强奸、抢粮的恶棍,随后,宣布营寨的四大铁律。

    第一,抢夺粮食者,死。

    第二,奸淫妇女者,死。

    第三,各部中若出现饿死之人,施害者与其头领,俱死。

    第四,各部百姓皆为自由之身,只要与各部管事支应一声,来去自由。各部管事若发现头领有胆敢阻挠之行为,可招执法队诛杀之,不为过也。

    如此复杂的办法,起初实施之时,曹子恒亦是极为忐忑,即便早早的已用快马以书信询问过远在鄄城的荀彧其可行性,可事到临头,还是每日担惊受怕,生怕处置不当,攘成炸营大祸。。

    而事实证明,曹子恒低估了这个时代百姓的聪明与勤劳,能被数百百姓所围绕之人,即便不是绝顶聪明之辈,亦不会是个蠢材。在派发粮食的有心人的提示下,这些首领便在随后的时间里,开始渐渐的扩充自己的人手。亦不知是谁起的头,为了能多干活,两位管事人被这些百姓逼着把点卯的时间提前到了寅时。

    毕竟,数万人规模的营寨不可能随便迁移,一旦道路修出十里,光赶路的时间便已极多。

    在经过头一个月的磕磕碰碰,并杀了几个不守规矩的头领之后,这个修路大军进入了有序扩展的阶段。并在七夕之前,膨胀至十八万人。面对急剧增加的人数,那从陈留富户口中挖出来的肉,已然见底。

    为此,在张邈的引导下,曹子恒见到了陈留之地的各家大族族老,各县乡望。并在付出未来“高速路”三成利益的情况下,终于令本来拖拖拉拉的六成粮食,交到了曹子恒的手中。亦是在这些人的帮助下,在陈留边上的阴沟河中筹集到足够的船只,转移那已经修好尉氏至陈留之地水泥路的百姓。

    注一:黄巾之乱前,亦就是汉灵帝光和七年前,雒阳周边人口密集,河内郡合15万户,80余万人口。河南尹合20万户,百万人口。颍川郡合26万户,143万人口。反倒是关内长安周边,人口数量极低。京兆尹、左冯翎、右扶风、弘农郡加起来人口不过70万,仅比河东郡多20万人口。

第五十六章 天子出逃

    行走在平坦坚固的新官道上,曹子恒一直抑郁的心情终于放晴。

    从陈留开始往南修官道至尉氏,一路所见的流民越来越多,道路附近的村落也愈发破败。这便是流民最麻烦的的地方,所到之处,一些没有防御力量的小村落很容易便会被卷成他们的一份子,且流民多诞生于青黄不接之时,为了活命,他们往往等不到作物的成熟。

    对粮食生产的破坏,便是流民最可怕之处。

    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进入陈留境内的流民,基本已被曹子恒吸纳进了营寨之中,其人数,并没有预计的多,并非因为治理颍川的官员得力,而是大多的流民,都死在了半路上。从陈留开始修路以来,一路上皆是腐败的尸体,不知从何而来的食腐飞禽盘旋于天空之中,随处可见。

    偶有建成邬堡的村落在流民潮中幸存了下来,看见如此大队的人马出没,吓得瑟瑟发抖。

    本来应是令人欣喜的秋天,彷如无病呻吟的文人那诗句一般,萧萧索索。

    尽管混凝土工程所需的大量的水要深入到河床之中取,极为耗费人力,可在如此之多的劳动力的合作下,由陈留至尉氏的官道升级,亦在秋初之时竣工。

    随后,整个营寨举行了一次简单的庆功宴会——篝火,烤猪。

    猪,自然是工坊出产。当数百头大肥猪被赶进营寨时,整个营寨便陷入了欢庆的海洋。杀猪是大事,熟练的屠户便成了各部中的香饽饽,被那些缺少屠户的部客客气气的请了去,还收获不少下水带回自家之中。

    欢庆之后,众人便顺着新官道返回陈留,在哪里,入秋以后水位已有回升的阴沟水上,已飘荡着足够的舟船等着接了这十八万的百姓,经阴沟,转濮水,送抵匡城。

    那里,有新的工程正等着他们。

    而我们的主角,在确定管理们能自行处理营寨中的事情后,便告别了四处带人挖掘石灰石,寻求黏土、铁矿渣,筹集粮食、食盐等后勤工作,返回东郡,与亲人过中秋,顺便向东郡士族要粮。

    事情,便就如此有条不絮的进行着,隆冬来临。

    兴平元年的冬天,冷极,凌冽的寒风冻结世间的一切,鹅毛般的大雪,把枯黄的大地染成白色,亦染盖了白马城外发黑的血迹。时间,便在这寂静无声中流逝,直到温暖的春日重新唤醒了万物。

    随着张燕、李利的退兵,蛰伏了两月的颍川流民便在这温暖的亮光中,完成了对燕县到白马的官道的升级,开始于白马筑城。

    过去一年,死气沉沉的黄龙终于又活了过来,开始为周边的支流灌注活力,过去半年间需要大量的劳力深入河床取水的日子,一去不返。而需要大量水来凝固的混凝土施工,亦方便不少。

    曹子恒的“高速路”计划基本完成,从毗邻颍川的尉氏县开始,北上至陈留,入阴沟水,于封丘附近改道濮水,至匡城。其后经燕县至白马,最后入黄河,直抵东武阳。再往东,还能至青州乐安国,换乘大船远赴辽东。

    如此遥远的路途,如今,已经画成地图,挂在曹子恒白马住处的客厅之上,张邈与张文成叔侄二人正在端详着。

    “小丕,用你的说法,这便是你画的大饼?”

    曹子恒跪坐在案几之旁,正与陈鱼分说滑轮组的用法。闻言便回答道:“张叔看出什么问题了?”

    张邈摇摇头,道:“除了河水(黄河)脾气怪异,不太适合大船通行外,我看不出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你这路线的终点乃是辽东,你想学那陶恭祖,北上贩马?”

    这回,轮到曹子恒摇了摇头,道:“拾人牙慧,算什么本事。战马之事,自有一整个兖州牧府操持,我要的,乃是粮食。”

    张邈皱了皱眉头,道:“辽东此等苦寒之地,何来粮食?”

    “偏见而已。那里的冬天确实滴水成冰,可春夏时节气候亦极为适合粮食生长,与兖州无异,且土地肥沃之极,与中原之地因过度耕作变得贫瘠的土地,完全不一样。”

    “即便如此,光辽东那点土地,能有多少粮食。”

    这便是这时代的主流观点,如今幽州的辽东郡可不是后世的产粮大省辽宁,其所占大部分为辽东半岛的土地。光千山,便覆盖了其整整三分之二的面积。余下的平原之地,便只有辽东湾东北边那一小块,亦就是辽东郡的襄平、新昌等地。

    辽东数十万的人口亦集中于此。

    “少?那是因为人口少,你等见识广博之人皆以为那处苦寒,百姓又怎敢往那边迁徙寻活。人不够,耕地的开发便停滞不前,还要为应对胡人的袭扰而抽调青壮,组织军队。辽东如今若算上属国那边,还能开发的耕地,不比陈留所有的耕地少。

    当然,人少,其消耗亦少,公孙升济(公孙度)虽为董卓任命,行事不敬天子。可能力上亦算是个人物,辽东这些年几无战乱,其积累,能完爆作为州牧的刘虞好几条街呢。

    颍川,陈留毗邻中原腹地,物产之丰自然为苦寒之地所艳羡,以此二地之产换公孙升济之积累,这样的买卖,文成兄干,还是不干?”

    ……

    就在曹子恒谋算辽东公孙度的积蓄,甚至其更北边那接近两个冀州之大的肥沃土地之时,中原腹心最大的三个军阀,向天下人展示了他们各自人性中,最大的短处。

    轻信——据《后汉书》记载,樊稠乃是在宴会中,毫无防备的被李傕派外甥胡封刺杀掉。

    忌惮——樊稠被杀的原因,《九州春秋》说是樊稠与韩遂把臂言欢,李傕疑其与韩遂联合。《后汉书》则是记载李傕忌惮其果勇而得众心。

    贪婪——更根本的原因,应该是《三国志》中所载:诸将争权,遂杀稠,并其觽(部队)。

    相疑——樊稠的死,牵起西凉诸将的相互猜疑,谁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樊稠,这在李傕与郭汜之间更是如此。同为董卓麾下,臭味相投的二人较之别的西凉将领,要亲密的多,野史《典略》中云:傕数设酒请汜,或留汜止宿。可惜,权力的甘美实在过于诱人,这对狐朋狗友在樊稠死后,不过被女人稍稍挑拨,便顺势开始互相攻伐。

    兴平二年三月,受迫于李傕淫威的董卓旧部杨定,合谋郭汜欲劫持天子至自己营中,却行事不密,被李傕截了胡。

    张狂——李傕劫持了天子后,焚烧了宫门,劫掠了衙门,把所得的宫中御物尽数收入家中。据《献帝起居注》的记载,当时的李傕极为怠慢天子,诸侍臣皆有饥色,时盛暑热,人尽寒心。帝求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赐左右,傕曰:“朝餔上饭,何用米为?”乃与腐牛骨,皆臭不可食。

    二人随后相攻月余,死者愈万,期间李傕遣众大臣与郭汜说和,为郭汜所扣押。性格刚烈的朱儁更是在当日激愤而死。

    兴平二年,朱儁,朱公伟,这位治理过地方,平定过交州,镇压过黄巾,只因天子一纸诏令,便放下兵权,孤身入长安的耿直之辈,为汉室奋斗了一生的名将,死的极为憋屈。而与他同样为汉室鞠躬尽瘁的征西将军皇甫嵩,这位得享武庙的大汉最后的名将,亦在这一年,病死在家乡凉州。

    野心——欲望这东西会传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眼见李傕的生活比之皇帝更为舒坦,其部下自然蠢蠢欲动。值着李、郭二人交战,杨奉联和宋果刺杀李傕,可还没盛行,城中已四处流传此事,杨奉只能领兵逃出长安。

    而随着李傕兵将叛乱,本来处于劣势的郭汜一下子抖了起来,双方间的激战,更为酷烈。

    筹谋多时的贾诩等人,便是以此为契机,以董承军簇拥天子,逃出长安城,东归雒阳。接应他们的,便是以和解李、郭二人矛盾为名,从陕县而来的张济以及逃出长安的杨奉。

    ……

    自由的空气是美妙的,天子刘协如是想着。自打从陈留王升级为陛下之后,这位汉家的帝皇,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如此令其雀跃的气息。可惜,刘协的雀跃并没有维持多久。

    来自他的爱妃董贵人的父亲董承以及那位于长安城外接应于他,于霸陵击退郭汜的杨奉杨兴义将军,此二人那针尖对麦芒的气势,彻底毁了他对自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如他妻子伏皇后所言,他还是没有力量,仍然是一尊被人抬来抬去的活神像。

    天子乘舆的后面,一辆不大起眼的马车中,曹子恒的熟人卫臻正与贾诩相对而坐。

    “先生之高明,实在为臻所佩服。若不是依了先生之言,放张将军(张济)于外,如今,诸将的争夺,当更为严重。仅为对付董将军(董承),杨将军(杨奉)便招来他的老战友,若换成张将军,臻真怕其把过去的老东家重新招惹回来。”(注一)

    对于卫臻的奉承,贾诩自动免疫。当初这位曹操举荐而来的黄门侍郎寻到他时,正值他布局出逃长安之时,可把他吓了一跳,以为那里出了纰漏,自己一向低调做人,只在西凉来人皆要灭顶之时出了一次手,怎就引来了千里之外的曹操。

    还好,随后明白,只是曹操的二儿子不知从何处听说自己有才的事,才让卫臻上门招揽。一个宦官之后的庶出子,拒绝便就拒绝了。此后,数次登门的卫臻便成了他跟太尉杨彪、廷尉正钟繇等朝臣之间的纽带。

    天子东归的计划,便就越发的周密了。

    “些许猜度人心的微末本领,难登大雅之堂。”

    “贾先生还是如此谦虚,若先生真无本事,张将军与杨将军便不会为先生所驱策了。”

    贾诩略带深意抬眼看了看卫臻,道:“张候从来都是与某一路,同为苦寒之地者求乞命罢了。至于杨奉……”贾诩摇了摇头,继续道:“宋果才是我的人。”

    卫臻见贾诩对其一如既往的戒备极深,从不多言半句废话,苦笑道:“实乃杨将军逼迫天子极紧,杨太尉(杨彪)恐其势大难制,希望能求得张绣小将军之助,以抗衡杨兴义。”

    贾诩闻言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拒绝道:“兴义将军忠心耿耿,行事迫切一些,亦是性格使然,行伍之人做事直接,或有冲撞天子之嫌。如今尚在险境,李、郭二人随时可能发兵追来,陛下未曾发话,诸臣公何故惹起争端,让贼子有机可趁,卫先生还是请回吧。”

    看着卫臻离去,贾诩冷笑了一下,喃喃的道:“如今不过在弘农境内,离陕县亦尚有百里之遥,更别说千里之外的雒阳,未脱险地便欲争权,彼辈不可与谋。”

    驾车的老仆闻言,笑道:“并非谁人皆能如主公一般,且霸陵一战,杨奉败了郭阿多,如今又得白波贼韩暹(xian)等人来援,陛下怕是心急了吧。”

    贾诩不屑,道:“杨文先官居太尉,难道是酒囊饭袋?如此时刻,更应力劝陛下捧高杨兴义,令其尽心应对西凉诸将,待过了弘农,得脱险地,内有董承牵制,只需招来河内张扬,便能平杨奉之势。不过再有月余之事,何故急切至此。”

    老仆无从接话,叹了口气,道:“天子受迫日久,难免呀。”

    贾诩闭目半响,仍自觉心绪不宁,便对老仆下令道:“仲永,你发信予张候,请他派人接应,我等今晚离开。”

    以他与张济协助天子出逃长安的功劳,即便往后刘协掌权,要报复西凉诸将,他们亦能平安无事。其实早在此前,行至华阴之时,看到杨定等人与屯兵华阴,名声极好的段煨相争,他便想跟随张济离开。

    奈何张济心有不甘,想为其侄子谋一前程,便令张绣领了千人骑军,护卫天子东归。又怕张绣年轻吃亏,便托于贾诩之手。

    贾诩无奈,只能依了自己的这位同乡好友,继续留在此地。可终归还是那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而就在贾诩计划离开之时,钟繇正在劝说刘协忍耐,所说的理由,与贾诩不无多样。可惜,再次品尝到自由与权力的甘美的刘协,并未采用钟繇的之言,而是依了他老丈人董承,联合杨彪,压制杨奉、韩暹等人。

    而很快,他便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五月,弘农东涧,刘协的逃脱让李、郭二人懊恼不已,最终握手言和,合兵追击而来。

    杨奉在西与董卓的旧部杨定一起,阻挡郭汜,白波军韩暹等人则是在南阻挡李傕的大军。

    本来在霸陵仗着地利赢了郭汜一阵的杨奉,自觉信心十足,可惜这次失了地利后,面对郭汜本部精锐,双方不过激战一刻,杨奉便露颓势。董承见此,连忙指挥本部士卒与天子亲卫虎贲羽林卫护着天子与一众臣公的车驾,往东陕县逃去。

    白波军本是贼寇,士卒多为步兵,面对李傕的西凉铁骑,本就拦截得极为艰难,董承这一逃,白波军的拦截阵势,立马便有了漏洞。李傕乘机冲击车队,董承领人拼命阻挡,可惜才能平平靠着董太后的关系才在西凉军中有了一席之地的董承,不是李傕的对手。

    刘协见李傕军临近,拼命催促众人逃离,丢弃辎重财物无数,眼见李傕就要得手,东方蓦的冲出一队胡骑,拦腰撞进李傕军中,双方激战,李傕见势不妙,领军退走,郭汜亦随之退去。

    来救的胡骑,便是占据汾河流域的南匈奴人,领军者乃是南匈奴右贤王去卑。

    惊云未定的刘协不欲留在野外,催促众人往不远的曹阳亭驻扎。这一驻扎,便迎来了其东归雒阳途中的第一次大败,重新整军追来的李、郭二人,在这里击败了杨奉、韩暹,杀散了杨定,冲入乘舆群中开始残杀百官,劫掠宫人,杀的人心离散。

    最后,仅余百余虎贲羽林卫护着天子、皇后贵人以及数位重臣逃进了陕县。在杨奉与董承的力劝下,众人在当夜便强渡黄河,往北逃进了河东郡中藏身。

    注一:杨奉出身白波贼,李、郭二人追击汉帝之时,杨奉招来了白波贼韩暹、胡才、李乐等人。

第五十七章 兵发丹阳

    兴平二年,河东郡,刚享受完自由空气的刘协在这里又得到了一次毕生难忘的经历——饥饿。

    躺在秸秆铺成的“床”上,背上传来的刺痒感,腹中传来的空虚感,以及不知来自何处的细碎动静,都让刘协辗转难眠。

    自从往北渡过了黄河,刘协压根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外面四处都是游荡着的饥荒百姓,看见他们这一群生人的眼神,仿佛在看食物。

    饿殍倒卧在荒芜的田野上,尸体上都是被齿咬的痕迹,一群瘦弱的野狗正在争抢那被啃光了肉的腿骨,看见刘协这一大群人,吓得慌忙逃窜,一支箭矢飞出,正中奔逃的野狗。一员小将从人群中奔出,提着野狗回到队伍之中,这是兵卒今夜的饭食。

    如此景象,汉亡呼?刘协如是想。

    被这副地狱之景吓到的刘协如今整日缩在大阳郊外的一个废弃不久的村落中,身边只跟着伏皇后、董贵人,以往服侍的宫人,在渡过险峻的黄河之时,要么失足落水,生死不知,要么不敢上前,为李傕等人掳去。如今每日的饭食,皆是本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两位尊贵妇人所做。

    在经历了一年的干旱之后,河东又起了飞蝗,被李傕等人打的溃不成军的董承,带着仅余的数百手下外出数次,皆是空手而归。刘协每次看到那些被他分润了口粮的士卒的眼神,都害怕的瑟瑟发抖。

    被饥饿与恐惧折磨得快要崩溃的刘协,最终等来了杨奉等人的残军,在白波诸将的建议下,众人出发往郡治安邑藏身。《三国志》中所载:奉、暹等遂以天子都安邑,御乘牛车。太尉杨彪、太仆韩融近臣从者十余人。以暹为征东、才为征西、乐征北将军,并与奉、承持政。遣融至弘农,与傕、汜等连和,还所略宫人公卿百官,及乘舆车马数乘。

    刘协在安邑这一躲,最后躲到了十月,扬州之地,发生了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让刘协这个汉室帝皇,不得不再次站了出来。

    ……

    去岁,乘着曹操攻打陶谦的强劲势头,袁术吞下了徐州淮阴的肥美土地,可这纨绔还没来得及高兴,驻守陶谦老家丹阳的太守吴景就出事了。

    兴平元年岁末,吴景兵败丹阳,退守九江历阳。刘繇这位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便在糊里糊涂之下,占据了丹阳,并派遣部下樊能、于糜进驻横江津,张英进驻当利口,防备袁术的反扑。(注一)

    兴平二年(195年)春,九江历阳,袁术如今正在做选择题,亲率数千精兵来到历阳,本打算给刘繇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打哪来回那里去,结果,一个小小的横江津,久攻不下,昨天,还被樊能冲破了艨艟阵,跳到他的楼船上来,吃了败仗。

    “该死的李傕,都引来的什么人,(╯'-')╯┻━┻凸!”

    袁术明白,以他如今的兵力,无法把丹阳给重新弄回来。可若抽调驻防淮水的军队,袁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如今正在围攻东海郡的曹操,必定立马掉转枪头,拿下广陵之地。

    “悔不听阎子形之言……”袁术如是感叹,当初袁术刚于九江站稳脚跟,后脚便传来陶谦兵败泰山,下邳城头吐血的新闻,徐州军士气大跌,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袁术自然不想放过,其时,主簿阎象曾出言阻止,言道:“陶恭祖乃朝廷所认同的徐州牧,主公之位,却因西凉人之故,未得朝廷认可,因贪婪而撕毁盟约,攻伐盟友,此无道而伐有道也,不能为。

    主公新得九江,该是韬光养晦之时。他日兵精粮足,再以雷霆之势征伐江东,才是正理。

    陶恭祖与曹孟德积怨日深,早晚必有一战,其时,起豫、扬两州之兵夹击曹孟德,当能雪当日之耻。

    且其时,方为吞徐之最好时机,请主公三思矣。”

    可惜,阎象高估了袁术的耐性,亦低估了其心中的贪婪,以及对曹操的恐惧。奔逃千里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最终,袁术发动了对广陵的袭击,虽然战胜了曹豹,得到了广陵,却为稍迟一步的曹操制造了相当漂亮的战机。

    悔之晚矣。

    ……

    在踌躇了数日之后,袁术还是选择放出那头虎子,他很清楚,一旦放出这头虎子,便是龙入大海,即便孙策打下江东,亦会如孙坚般,听调而不听宣。且此前的套路,亦就不能用了,一旦孙策打下江东,便有足够的力量与其叫板,亦能让他派去的人,死的悄无声息。

    当然,他亦无需担忧从后方而来的偷袭,因为他清楚,孙策不敢顶上吕布般的骂名,令其父之名号蒙羞。

    如今,他需要集中精力,动用家族中的力量,重新收回豫州之地的权力。

    “刘繇与王朗皆不是易于之辈,孙伯符勇猛,但想要江东之地,亦并非易事,当能争取数年之期,哼,到时某合三州之力,碾死你曹孟德……”

    兴平二年春天,孙策从寿春出发,,一路来到了历阳,沿途,皆有才能之士依附之,这些人中有寿春人蒋钦,下蔡人周泰、余杭人凌操,皆勇猛果敢之士。

    至历阳,兵发横江。

    这年头的水战,其实挺单调,无非是对射火攻接舷三件套,激烈点的,便是船只对撞,同归于尽。那些拍杆之类的,其实还不如点火的箭矢好用。

    而三件套中,弓箭对射只用于压制,火攻受限于天时,多数奠定胜局的,乃是接舷战,跟野外两步兵交战其实并未有多大区别。

    所谓的北人不习水战,其实说的,便是在摇摆不定的船上,北人士卒的战斗力下降的非常厉害,无法在接舷战中匹敌南人士卒。

    如今,横江津前,近百艘战船于江面上交错而战。东岸这边,主将乃是刘繇麾下大将张英,这位原来历史上以万人令袁术不得东渡长江长达一年之久的水战悍将,如今,正指挥着船队,以灵活的阵型不断逼迫孙策的船队退回西边。

    程普坐在船帆顶上,一手搭棚瞭望远处,仔细的观察着自家儿郎奋战的情况,一边学习张英的指挥之术。

    “伯符,你从那招来这么些小后生,一个个跟饿疯了的老虎似的。”糜战之中,有数人表现的极为抢眼,一人指挥若定,配合着麾下士卒收割敌军的性命。一人身躯雄壮,身披数箭仍与敌方将领激战,不落下风。一人身姿矫健,胆略过人领着近十名胆大无边之士,以勾爪荡至敌人腹心,天元突破,又有……

    孙策面容俊美,一身红袍皮革,手中长枪映着日光,枪缨猩红,极为夺目。

    “某为俊杰,其人自来,又何须寻找。”孙策遥望江面,看着自家士卒表现出色,却还是被压迫而回的船队,喃喃的道:“还真是顺利呀,我那知己,亦该登场了吧。”

    张英一介普通百姓,没甚名望亦没有背景的他即便学得一身本事,在这个年代还是极难出头,三十多岁仍只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县尉。直到他遇到滞留广陵的刘繇,这位正统的汉室宗亲只是看了一次他在淮水之上抗击水贼,便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如今,当是他涌泉相报之时,凭借自身出色的指挥,张英硬是在局部整出以多打少的态势,孙策军被压至江心,处于败退边缘,张英便是凭着这一手,此前多次击退袁术的进攻,以长江天险,阻袁术于江东之外。

    正在张英志得意满之际,一道似有若无的横笛曲音远远的传来,在喊杀震天的战场上,显得极为突兀。一队二十余艘艨艟快舟,从当利水中冲了出来,当利口处的营寨,立马派出数艘战船拦截,营寨之中,箭雨,强弩,更是毫不手软。

    艨艟队毫不减速,顶着箭雨,以五艘战船冲撞为代价,冲破阻拦,冲出当利口。只见为首的艨艟船首,立着一位素白戎装的美男子,随着劲风,带着横笛清越的声音而来,狠狠的吸引了江上众人的目光。

    在张英一句“卧槽”中,艨艟队朝着张英的屁股上捅了过去。

    翌日,横江津破,刘繇败退丹徒。

    失去长江天险的丹阳郡,便如一个脱光的美人,仰躺在孙策的面前。兴平二年夏初,孙策带着大军,击败了主宰秣陵的神棍笮融,又用了两月,破湖熟、句容,以数万兵力直逼曲阿。

    在这里,孙策遇到了人生中的另一位知己——太史子义。

    这位如赵云般信义无双的猛士,在北海书生孔融的指引下,来到曲阿投奔刘繇,亦在此地,遇到了他一生中唯一的短命伯乐——孙策。

    孙策死后,孙权对太史慈并不待见,只打发他镇守南方,亦就是交州及附近荆、扬南部一带人烟稀少之地。

    其一生不得志,最终,只官至越骑校尉。(注二)

    注一:当利口,就是当利水汇入长江的入江口。

    注二:神亭岭旧事实在是烂大街。作者自问没过往的作者会写,便不献丑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这是记载于三国志中的历史事件。太史慈亦是少数几位能让陈寿为他鸣不平的人物。

第五十八章 称帝

    孙策以数万兵力进军曲阿,逼得刘繇放弃其临近的丹徒,退往繁荣的会稽郡,却又在许劭的建议下,逆江而上,退至豫章。

    《后汉纪》云:许子将曰:“会稽富实,策之所贪,且穷在海隅,不可往也。不如豫章,北连豫壤,西接荆州。若收合吏民,遣使贡献,与曹兖州相闻,虽有袁公路隔在其间,其人豺狼,不能久也。足下受王命,孟德、景升必相救济。”繇从之。

    刘繇来到豫章,郡治南昌却先为笮融所占,郡守朱皓亦为笮融所杀,刘繇不敌笮融,退守彭泽,再度招兵买马,汉室正统的魅力确实没法挡,最终在其后的两年间刘繇募得两万大军,击败笮融,占据豫章之地。

    这些皆是后话。

    而就在孙策忙于征讨江东,刘繇忙于收拾豫章之时。兴平二年,秋收之后,我们的袁大纨绔,在天下人的瞠目结舌之中,宣布称帝。

    当日,袁术在放出孙策后,便把精力都集中在收复豫州的权力上,可惜却并不顺利。

    当初董卓掌权,袁术出逃南阳,却又把南阳祸害的极其凄惨,搜刮过甚,南阳贼寇遍地,民不聊生。因此,旁边的豫州诸郡太守,对这位本地望族袁氏的嫡出公子,实在非常不感冒。

    如今,天灾人祸之下,颍川郡原地爆炸。流民冲击下,曾经依附袁术的汝南黄巾何仪、刘辟等人,又开始兴风作浪,豫州需要军事能力强大的人来主宰,袁术兴平元年那一败,败的太难看,豫州上下,都对其军事能力失去信心。

    最终,只把陈国国相换成他的人——袁嗣。

    权力回收受挫,极为愤懑的袁术随后见到了一人——司隶金尚,金元休。

    这位刘岱(前兖州刺史)死后,为朝廷所任命的兖州刺史。因为曹操占据兖州,不得就任,便兴冲冲的跟随袁术,一起兴兵讨伐曹操。

    结果,袁术奔逃千里,金尚亦流亡与荆、豫之间,落魄之极。

    这位不远千里而来的金尚,为袁术带来的,是张燕的友谊。

    这位出身山区的黑山贼首在进入汝南后,便好好的感受了一番,何为士族的力量。其处境,并不比前任刺史郭贡好多少。人生地不熟的他,在驻扎地上蔡之中,遇到了落魄的金尚,见其气质出众,便邀其详谈,随后引为知交好友。

    政治的桥梁,便是如此搭建起来。

    在袁术的帮助下,张燕进驻平舆,顺利就任豫州刺史,兴兵征讨黄巾贼何仪等人。

    有了张燕加盟的袁术,马上势力大增,为此,对金尚更是礼遇有加,视之为心腹,常有不屑朝廷之言论听于金尚之耳,在听闻天子渡河北逃安邑之时,更是当众大放厥词。

    金尚书生意气,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下里却常常讽刺袁术。

    至秋天,庐江舒县在围城一年多后,城破。太守陆康被囚禁一月后,身亡。

    庐江郡,完全落入袁术手中。亦就在这个时候,朱治由钱塘入吴郡,于由拳击败吴郡太守许贡。随后,孙策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母亲娘家之地收入囊中。

    得到消息的袁术再次故技重施,一边派人上表孙策为殄寇将军,一边派出其堂弟袁胤取代镇守丹阳的周瑜从父周尚,任丹阳太守,把这个兵源地收入囊中。

    事情的顺利出乎袁术的意料。

    一连串的好消息更是彻底冲昏了袁术的头脑。寿春,刚刚新建的辉煌大殿中,袁术正客气的与身前的蓝袍道人交谈。

    “袁姓出陈,陈是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当涂高者,公也。”道人身形瘦削,满头的洁白的长发整齐的梳成混元髻,一顶鎏金的星冠置于头上,脸色红润,神情肃穆,对于袁术的询问,给出了令其兴奋的答案。

    袁术大喜,连忙招来下人,奉上厚礼,并设宴款待了这位于吴、会之地名声斐然的仙人道士——于吉。

    夜,天朗气清。清冷的淮水之上,飘荡着一艘高大的楼船,孙策的舅舅吴景正与一独眼邋遢的老道对饮。桌上,乃是秋日里最为肥美的螃蟹。

    酒酐,老道便欲起身离开,临行前,背着吴景,道:“吴太守,今日一别,当无再会之期,慈与吴家先人有旧,便以一言相赠。”

    吴景闻言,受宠若惊,拱手道:“道长神仙之人,所言必有所警,景洗耳恭听。”

    道人姓左名慈字符放,乃是声名响亮的道人,性喜游走四方。天下各地,都有他的传闻。只见左慈转身,平静的注视着吴景,道:“与虎为邻者,必为虎所伤。今日尔等因刀兵之势,以老道之名,招来那琅琊邪道,他日,亦会因此付出代价。”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吴景正欲追问,可到了船楼之外,老道早已不见影踪。

    ……

    数日后,袁术拿出传国玉玺,宣布称帝。其主簿阎象相劝不得,愤而离去。

    天下震惊,最先得到消息的孙策其后便以书信劝阻袁术,为袁术所拒,其后,于建安元年宣布独立,脱离袁术的统辖。

    第二个得到消息的,便是在徐州攻打东海的曹操。

    这位人雄此前极为纠结,兖州文武如今分成两派。

    一派以陈宫为首,荀彧、刘备附之,在听闻天子败于曹阳之后,逃亡河东之后,极力主导西进,往迎天子。这之中,又以刘备最为烦人,一连数月,四处游说东郡、陈留之地的文臣武将。

    一派则以曹、夏侯两家武将为主,对此心存忧虑,踌躇不前。

    自己辛苦创业,谁也不希望头上突然蹦出来一个太上皇。曹操亦是如此,割据一方当个自由的美男子他不香吗?

    年初之时,在钟繇的干旋下,朝廷正是委任曹操为兖州牧,如今曹操在兖州实权在握,名正言顺。而徐州,亦已在他口中。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吞进肚子里。

    对比起自己那位老基友,青州,其任命的刺史臧洪压根不是公孙瓒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的对手。二人在青州数载,交锋不下百回,可臧洪硬是打不过黄河东岸。如今青州之地,除了孔融这位国相治下的北海国相对独立,几乎都是公孙瓒的领土。

    袁绍东面进展不利,北面倒是渐入佳境,刘虞死后,幽州失去了主掌民生的人,在公孙瓒的搜刮下,人口迅速衰退,刘虞旧部鲜于辅等人,推举在北地名声极响的阎柔为乌桓司马,起数万汉、胡之兵,与公孙瓒麾下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河之北,大胜,斩首四千余。

    眼见有机可乘的乌桓胡人为了摆脱公孙瓒的统治,峭王领着麾下族兵与鲜卑骑军七千余人,联和鲜于辅等人,迎刘虞之子刘和以及袁绍麾下鞠义的大军,合军十万,进攻公孙瓒。其结果如何,如今未知。可这样的大战,不可能马上结束。袁本初想要吞下幽州,还需极长的时间。

    “刘和,要死了。”曹操如是判断,刘和,便是袁绍吞下幽州最大的绊脚石。

    而冀州的西面,张燕远走豫州,黑山军余部群龙无首,销声匿迹。袁绍失去牵制,却并未兵进太原。

    纵观双方的实力对比,曹操认为,如今的袁绍,其实力,不过与自家相当,甚至不如曹操。奉迎天子,便就变得极为鸡肋,这便是曹操一直在东海郡磨洋工的最大原因。

    而袁绍放弃从常山进入并州太原的原因,亦就出来了。

    “难怪袁本初这些时日,跟张扬摩擦不断,还以为其惧怕温候的威势,打算绕道河内图谋并州,原来志在天子。”在对比了双方实力之后,曹操对袁绍的目的,仿然大悟。

    一旁被强拉来商量的戏志才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强打着精神,道:“若非魏郡与河内中间隔着层层大山,只余黄河边上牧野之地能摆开军势,河内,怕是已换袁姓了。

    其时,便无人能阻其拿下天子了。

    我知主公近日烦于奉迎天子之事,或可令元让将军兵进河内。天子身边,不待见主公之人,其实不少。只有一点,天子可落于张燕之手,却不能为袁本初所得。”

    曹操思索片刻,自觉可行,随后又叹了口气,道:“如今河东受灾,天子断不可能久留安邑,杨文先(杨彪)必会寻机领天子归旧都,一旦天子启程,袁本初必疯狂应对,万幸其兵力皆在幽州攻城略地,否则司隶那几个菜,还真不够看。”

    戏志才斟酌一下,道:“河内张扬实在兵力不足,我等不妨谋划一二,令天子入豫州……”

    就这样,曹操与戏志才二人花费半月心思,设计了数个计划欲令天子南巡至汝南之地。

    可惜,在袁术称帝的消息面前,这些计划,都用不上了。

    ……

    汝南郡,第三个得到消息的,便是袁术的盟友,豫州刺史张燕。

    刺史府,张燕的卧房,一片狼藉,张燕颓然的仰躺在床上,“都什么人呀,天子尚在,你称帝便是谋反呀。袁家四世三公,便教出来这么个蠢子,天下何人皆反得,就你袁家嫡子反不得,这样的道理,我这老粗都懂,你这脑子,到底都灌的什么屎呀……”

    随后,张燕对外宣称与袁术的盟约作废,豫州之地,驱逐一切附逆之人,陈国相袁胤首当其冲。

    ……

    荆州刘表在得到消息之后,连夜让人发了讨术檄文,军事上,却毫无动静,只是继续在南郡与刘璋相持。

    益州刘璋,更是对此事毫不搭理,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而在河内与张扬打的有来有往的袁绍,在得到消息的当晚,大笑三声,翌日,便兵退魏郡。

    袁家二子,疯了一个,余下一个,尽得家族之力。天子?天子算个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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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的三国介绍:
一个废材男货车司机穿越三国成为曹丕的故事。
陈公著史名千古,
罗大神笔蒙天下,
作者脑洞不够深,
只能以史作文章。曹丕的三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曹丕的三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曹丕的三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