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对话
五千人的队伍行走于官道,不管到哪都是一件十分触目的事。
陈留郡治,张邈看着手上信报,久久无语。其弟张超道:“大兄,那位拐走了整整四千百姓,还在雍丘之地胡作非为,好几位雍丘大族的族老来信,希望能大兄主持公道。那位如今就在城外,如此招摇,我等亦是面上无光呀。”
张邈仿若听之不见,道:“庶出的了不得,嫡出的同样心狠,这一家子真是可怕。孟高,与外言,我身体有恙,不便出城察看。另于郡仓中领粮两千斛,送与子脩处。”
张超闻言,大急,道:“大兄,这如何使得。坐视领内之民跟随旁人出走,于大兄威望,打击极大,况且,那位还只是个七岁孩童。”
张邈淡定的道:“雍丘之祸,起于孟德,算不到我等头上,今水患已平,雍丘之民死伤亦不多,此乃大幸之事也。陈留刚历兵戈,压根无力援助雍丘,与其日后雍丘饿殍偏地,我等为千夫所指,如今灾民感子脩贤德,愿意随其北去,这不更为妥当。小小颜面,丢了又何妨。再与子脩粮食送行,卖孟德一个人情,往后,自有着益。”
……
“不曾想,小小道观,竟藏此颇多粮食。”马车中,曹子恒如此感叹。
曹昂却对此并不意外:“自古装神弄鬼者,不懂敬畏天地鬼神,行事自是无所顾忌,为祸一方那是常理。或野心勃勃,如张角之流,妄图窥觑大位,或利欲熏心,如玄机之辈,所到之处,岂有不搜刮敛财之理。”
曹子恒不甘心的问道:“就没有那种仙道风骨,心怀天下黎庶的道家大能?”
曹昂皱了皱眉,道:“自然是有的,只道门高人多隐于森山大川,其名不显。而名声显赫者,天远地阔,安知其非玄机之流。于我等凡夫俗子而言,长生之道,不过镜花水月而已。妄图仿效始皇帝者,最终只会竹篮打水。小丕,你可明白?”
曹子恒闻言,觉得大哥怕是对自己有啥误会,道:“大哥放心,我不过是好奇那些道门奇术,那些稀奇之物用之于求长生,不过缘木求鱼罢了。可用之于农工之事,却能做出很多有益于民的东西。”
曹子恒如此言说,曹昂顿时放下心来:“你于神鬼之事,向来颇有分寸,此事为兄便不再言语。只是雍丘百姓,你打算如何安置?”
“只能扩建工坊之地了。昨日已去信卫掌柜,令其处理此事。”
“工坊之外,不是已种上麦子?”
“只能毁掉,本来也不指望那点麦子吃饭,谁让那些人非要赖上来。”
曹昂听说曹子恒打算毁掉麦田,顿时板起脸,严肃道:“小丕,你可知道,毁田就商,于你名声有碍。”
曹子恒对此并不在乎。可曹昂那能让其如此,逐劝道:“小丕,我看着你长大,你心中所想,为兄其实较旁人清楚。有些事情,你不愿意去争,甚至相让于我这兄长,我高兴。可为此伤及自身名声,这并不好。
如今天下不靖。其后数年,乃至数十年,兵戈,不会断绝。战阵凶危,父亲与我皆不知何时会成为第二个孙文台,若真有其时,你便是曹氏最合适的擎天之柱。小丕,你可明白?”
曹子恒沉默,良久,才道:“大哥,我做不到的,那个位置于我而言,太难了。”
曹昂同样沉默了一下,道:“李家的妇孺,死绝矣!”
曹子恒瞬间瞳仁一缩,高声道:“怎么会,我只下令杀了那些反抗的。”
“这是我下的命令。”曹昂十分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亲兄弟,轻声的继续道:“我只想让你明白,它朝一日,我曹氏败下阵来,下场,并不会比李家好多少。若有此一日,需要你狠下心肠,我希望你记得李家的下场,如此,不管何事,我都相信,你能做好。”
……
夜,十分宁静,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承包了一整个山头。篝火点点,曹子恒斜靠着马车轮,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远方的黑呼呼的原野。旁边的篝火里,曹真正烤着夏侯楙猎来的野兔,上面撒了香料,正是曹子恒最喜欢的做法。
夜风,带着香味,引来了一群嘴馋的小屁孩,远远的望着。
“真香,丕哥,你发明这做法真是绝了。来,兔腿给你。”曹真把兔子烤熟,随后在曹子恒的旁边一屁股坐下。兔兔很香,曹真吃的很快,这不,曹子恒还没咬两口,曹真手上就只剩个骨头架子了。把骨头架子随便往地上一丢,曹真打了个饱嗝,美美的眯起眼睛。
一把怯生生的声音问道:“两位小贵人,那个,那个骨头架子是不是不要了?我可以拿走吗?我想拿给我娘熬粥。”
曹子恒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的小女孩,低着头,怯怯的望着二人。曹子恒看了看地上已经沾了沙子的兔兔骨头。突然笑了笑,站起来把手上的兔腿硬塞到小女孩的的手里,道:“这个,拿去吃。”
又捡起地上的兔子骨头,对远处聚集来的小屁孩们招了招手。“这个给你们。”
望着蹦跳着离去的小屁孩们,曹子恒想通了。同情李家,不是的,一群见都没见过的人,说什么同情,曹子恒自己都膈应。后世战乱之地每日死人,亦没见谁吃不下饭不是。
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成为官宦之后,从出生起,就是人上人。
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在此之上建起的城堡,若刨去曹氏子的身份,一开始就笑脸相迎的卫掌柜连正眼都不会施舍于自己,甚至,因为几个点心方子,遭遇那个埋在三昧观的郎中一样的破事。
之前的顺畅,不过是因为起点本来就比别人高罢了,即便缓缓而行,别人想与己比肩,皆需拼命追赶,而自己,还有几千年的文明成果当外挂。即便偶尔大放阙词,亦能引来满堂喝彩,久之,自以为牛逼轰轰,自觉即便不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自己依然能翻云覆雨,傲慢也。
如今这份傲慢被曹昂以最残忍的做法戳穿之后,恼羞成怒罢了。
可想到曹昂的话,还是深深的不忿:“甘你娘的擎天之柱,老子还威震天呢。你两好好活着,把该做的做完了,还有我曹丕什么事,我只想当个纨绔子弟。”一道高昂的童音穿过夜空,传进马车中曹昂的耳朵里。曹昂笑着摇摇头,一切都白说了。
第三十一章 归家
六月下旬,经过长途跋涉,曹子恒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东武阳。迎接他们的是曹操为首的兖州上下官员,领队的曹昂自然收到一片赞誉。
东武阳城东门楼上,从这里能远远的望见青兖工坊那繁忙的景象。
目送着往青兖工坊而去的百姓队伍,曹昂颇为愧疚的道:“父亲,如此逼迫小丕,真的好么?”
“那小子对百姓过于仁善,这是好事,亦是坏事。多与其见识这世道的残忍,于其而言,大有着益。不然,其一生,怕是甚为艰难。我曹氏如今已成骑虎之势,有些后手,为父不得不为之。子脩,你能谅解?”
曹昂与曹操一礼,道:“本该如此。只是,小丕似有自己目标想法,儿子觉着,勉强不得。”
“儿大不由父呀,可那小子才七岁。”
曹昂打趣道:“父亲,你原知小丕才七岁呀,拔苗助长并无着益呢。如今袁公路新败,我兖州之地,应能平静些许时日。父亲如今可有空闲,与昂手谈一局,何如?往雍丘路上,小丕可是拿出了个新鲜玩意。”
……
回家的感觉很好,阔别了整整两月的睡床,让这个疲惫的小鬼酣然入梦。梦里,不再是现代的繁华,而是一个胸前插着短刀在地上不停挣扎的老头,随后老头变成一个面色灰败,不停咳嗽的老道,还有,很多倒在血泊里的妇孺……
过往的梦境,总是缥缈,而这次的,却格外的真实。即便惊醒,梦里的场景依然明晰。
夜还很深,可曹子恒却再也无法入睡。让绿荷点了灯,铺开纸张,又再写写画画。一下子多了两倍的附从,且以妇孺居多,这些人员造纸车间即便能消化一部分,剩下的,也足够曹子恒头疼。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小山院,这是曹操因造纸之事应曹子恒的要求,赏赐给卞氏的小院。里面的家杂皆是曹子恒托人订制,上好木材所造,不过皆漆上黑色。
与卞氏见了礼,便留在此间用早饭。卞氏还是一如既往的絮叨,一手抱着曹植,一手往曹子恒碗里夹菜。
曹彰如今举止愈发文静了,若是穿上白衣,仿佛缩小版的文士,可事实上,他的功课并不好,夫子言其并不蠢笨,只不喜咬文嚼字。夫子曾与其讲孙子兵法,隔天就能背诵。如今,总是缠着家中护卫头子,要求其教授自身武艺。曹子恒出发雍丘之前,给他留了一副象棋,没两天府中就没了敌手。随后缠上了曹洪这个叔父,每日上门讨教,如今,曹洪避之如蛇蝎。如此,直至荀彧等人回返,曹洪才松了口气。
食不言,这规矩对曹子恒而言就是个屁。“小黄,你为何不找夫子对弈,夫子棋艺应不差。”
曹彰自顾自的吃着,半响才回答道:“那天我去找夫子手谈了三局,晚上,我的功课比旁人多了三倍。”
……
吃过早饭,曹子恒又回到书房,打发绿荷去泡茶,就继续发呆。“纺纱,这里并非江南,材料产地遥远。酒楼过于抛头露面,亦消化不得太多劳力,养殖场倒是个可行之法,可同样消耗不得太多劳力,且耗费不少……”
待的茶水放凉,曹子恒还是一口未吃。而这时,荀诜来访。浦一进来,荀诜就跪下请罪,道:“诜,未能为公子说来那几位,有负公子所托,请公子责罚。”
正在发呆的曹子恒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愣了半响,才道:“那三人皆人杰也,哪能如此轻易请来。走这一遭,辛苦曼倩哥哥了。详细如何,可与我言说一二。”
随即,招呼荀诜坐下,奉上清茶。“子义兄,有侠气,本已意动,奈何孔北海阻之,功亏一篑,殊为可惜。”孔融,字文举,正儿八经的孔子后人,真正的天下名儒,那会看得上曹操这个宦官之后。自己中意的后生要投兖州,从中阻拦,一点都不奇怪。
“赵子龙怕是看不惯家父所为,不愿来此吧。黄汉升又是何故,其为子所累,即便不愿,亦该前来拜会华先生。”
荀诜点了点头,道:“公子真料事如神也,子龙兄确实对主公之事嗤之以鼻,不过于公子,却颇为欣赏,称赞公子收留流民乃仁善之举。只其兄长新丧,且常山之地如今颇为不靖,家中之事,分身乏术,只待来年,再与公子把酒言欢。”
曹子恒闻言大喜,道:“卧槽,还有这等大好事?”
荀诜正经的道:“公子之为,诜亦深感佩服,雍丘之事,诜已听闻,此皆大仁大义之举也,公子何故妄自菲薄。”
曹子恒打了个哈哈,自觉荀诜远行之后,变得会拍马屁了。
荀诜喝了口茶,继续道:“黄汉升之子,早年已寻得华先生诊治,华先生无能为力。三年前,曾于南阳偶遇一张姓郎中,得一续命药方,其时,那张郎中言说,其子之症,宜久居南方之地。”
后面的话,荀诜并没有说,自然是拒绝之词。
“如此,往后之事,只能我等自寻办法了。曼倩哥哥,此番出行,可有别的收获?”
荀诜出神了一下,道:“于北海喜见大海之宽广,于常山见百姓之困顿,亦于长沙观豪商之靡靡。这天下之差,竟有若云泥。”
曹子恒沉默了半响,道:“曼倩哥哥可知三角形?”
“如何不知?”
“汉之始,天下君臣民皆如此形状分布,稳固也。
君臣之属居于首,统治一切,其数稀少。其下,为村首乡望,吏从匠商,富足之民之流,此乃治国中坚之力,大汉之躯也。我大汉朝发展至今,所遇之问题,九成,皆假此辈之手。余下之人,乃刚及温饱之百姓,少数失地佃户,流民,贼寇之类。处在最底层,生活困顿,却是人数最多之辈,乃大汉朝基础也。
其后数百年,天下之事多如繁星牛毛,或有天灾,或有人祸。富足之民,吏从匠商,或失去土地,沦为细户,或生活困顿变成流民,更有甚者,当上贼寇。此绝大多数也。
而村首乡望因功升迁,跻身统治阶层者,屈指可数也。
而少数头领者,吞下庞大的土地,纳天下失地之民,越发强大富足,奢靡不止。
久之,大汉朝头大脚肿,身子扶弱,稍有磕碰,天倾也。”
荀诜虽然习惯于曹子恒的惊人之语,可这次,信息量大,令人窒息。
“这,又该如何处置?”
“无法处置,此社会运行之理,亦是人性,无可阻挡,只能调和。”
“又该如何调和?”
“予最底之人以上升之望。人往高处,村首乡望渴望跻身统治阶层,然其终为少数。与底层之民以上升之道,或许其土地,耕以自足。或授其技能,工以养家,或教其学识,以撑天下。最终,壮大汉之躯以待天灾人祸之时,如此而已。”
荀诜闻言,一怔,随后叹息道:“可如今,迟矣。身躯消瘦,五脏皆疲,却各有所属。分崩在即,然否?”
曹子恒点了点头。
荀诜见此,与曹子恒一礼,道:“今日得君一言,需思量日久,告辞。”随后,神思不属的离开,未几又返回道:“我往长沙之时,于童陵被贼寇所围,幸得一年轻壮士率乡勇救下。”
曹子恒闻得此事,顿时大感歉意,道:“此行当与哥哥多派护卫,如今各地不靖,南阳之地为袁公路所荼毒,其民多有落草为寇者,致使哥哥遭此劫难,实乃我思虑不周之过。幸好如今一切平安!”
“那壮士精明勇猛,我自作主张,为公子招揽之,如今正在工坊,姓魏名延,字文长。公子有闲,可与之相看。”行了一礼后,再次离去。(注一)
曹子恒却被这惊喜整懵逼了。这么轻易的,就把蜀国中后期大将给挖了过来,这不科学。
注一:魏延,三国志载为义阳人。最早登场于建安十六年(211年),以部曲随刘备入蜀抵御张鲁。义阳位于今河南南部一带,于魏文帝时期所置,其后废除。最初治所安昌,乃今湖北枣阳东南,至宋之时,为避赵老二的名讳,改名信阳。魏延出生时,并无义阳这个地方,义应为陈寿误载,实为长沙郡益阳,与今湖南益阳同,城南对河魏家巷仍有魏延墓。
错有错着,作者正好需要,这书就依三国志所载,魏延为信阳人。希望魏公泉下有知,不要怪我。
童陵即白水乡。
第三十二章 魏延
青兖工坊,主道上车来车往,热闹非凡。新搬进来的雍丘一行人,使工坊变得十分拥挤。不过经历了曹子恒赈济时的手段,培养出来一定的纪律性,倒也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如今,一群人分散于工坊中的空矿之地处,入住帐篷中,十分不便。
大晒场上,小屁孩曹子恒站在一张桌子上,手里拿着一面响锣,一边敲一边高喊:“集合啦,集合啦!雍丘来的弟兄,赶紧集合。”旁边,是陈坤这个工坊长以及老中医华元化,还有十余士卒维持秩序。
其后半个时辰,整个晒场以曹子恒为中心,围满了人。最里面是一群长者,其后,是青壮。妇人们带着孩子站在最外面的树荫之下。
晒场的东南角,堆放竹料的棚子旁边,站了一群近百人的青壮,为首之人及冠之龄,国字面,正面无表情的看着晒场。
曹子恒见时候差不多了,逐高声道:“都安静下,听好了。召集你等,只为工坊招工。”
右手往北面一指,道:“你等于此地一夜,那边的木楼可都看见了?应有不少大胆的,都往那边瞧了个通透吧。那是此地工匠们的住处,曾经,他们亦是与你等一样无家可归的流民。那些木楼,乃是他们亲手所建。这个工坊中的一切,皆出自他们之手。如今,他们在工坊中,大匠月钱两千并半斛黍米,普通工匠,月钱八百并半斛黍米,卖力之人,亦有月钱四百并四斗黍米。”
这话一出,台下自然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始畅想未来。
曹子恒双手虚按,未几,人群安静下来。
“此地繁华,离不开青州住民的努力。付出愈多,收获愈多。这是我建立这个工坊的主旨。我希望每个来到此地的人,都能通过自己的双手,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更好的生活。你等亦是同样。”
曹子恒停了停,学着那些黑心资本家的神态,开始继续忽悠面前的这些人:“你等新来,我自然不可能给予尔等跟前人一样的待遇。如今,北面的房子空余一百六十栋,每栋两层,即,还能入住三百二十户人。这些房子乃青州住民所建,自然不能白白送与尔等。
你等只有通过后面的招聘,于工坊中获得工作,才有资格入住。当然,要出钱购买。这些小楼,一户作价三千钱。如此多的钱财,不会让你等一次掏出。凡有工职之人,自第二个月起,所得工钱将扣减四成,作为购买房子的钱财。此规矩,可有疑问者?”
人们一时间你眼望我,最后,老张头这胆子稍大之人,出言道:“小公子,此等上好木楼,仅作价三千,我等自是占了大便宜。只是老张头我人老事多,余生怕要于此终结。有些事情不得不分说清楚。我有三问,我等一路来此,如今多数人,已无余粮,能再撑一月者,寥寥无几,此事须请公子搭救。我等初来乍到,自不该奢望能与前人平起平坐,只是这钱财之事,到底需问个清楚明白,我等于此做工,所获几何?最后,这寻不到活计之人,又当作何安排?如此三事,烦请公子示下。”
这样的问题,自然在曹子恒的预料之中,逐回答道:“第一个问题,你等得到工作后,所得酬劳,皆有部分为粮食,这一部分,会先付与尔等。
第二个问题,酬劳多少,取决于你的工作。其后,会单独说明,你等可比对当前干活的工钱,大概八成左右。
最后一问,寻不到活计之人,只能继续住在如今的帐篷里。其后,每十天,每人可领半斗黍米,成人儿童,皆是如此。直至明年一月。我亦不拘你等于此,你等可外出自寻活计。只有一事,此地所听所见,不得往外泄露半句,此地守卫之士卒,可不是吃素的。
如此,可还有疑问?”
众人沉默,气氛不高,千里跋涉,换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差点忘了,东北角那边,有一砖楼,名青兖小学。其内有大儒讲学,学生,皆为此地匠户之后。于此地干活满一年者,皆可送其子女进学。”
此话一出,人群瞬间爆炸。可苦了维持秩序的卫兵们。一招鲜,吃遍天。这教学的买卖,做的实在划算。
其后,就是大型招聘会现场。
首先,筛选有手艺的工匠。
护士团最先被挑了出来,这帮由曹子恒一手训练出来的女人,此后,将由华佗教导。曹子恒打算开设一间大型的医馆,治病救人。甚至,可以尝试一下医护兵队的组建。麻沸散的制作,将是这帮小妇人的第一个工作。
其后,是以老张头为首的六个铁匠,以及一个会建窑的匠人。这几人,将会和猛火油弹的制瓶工匠们组建炼铁开发团。占据西面的一个院子。
最令人惊喜的,则是数十人的木匠队伍里,竟有一人出自尚方,这位大匠在董卓火烧洛阳之后,逃回家乡雍丘,其后又被曹操决堤祸害了一遍,真可谓命途多舛。
又筛选出十余户有养殖经验的人家,以及百余青壮劳力。
最终,木楼里又新入住了三百户人家。
随后的小事,自然无需曹子恒操心,陈坤这个工坊长表示必定安排妥当。
……
晒场旁的树荫下,曹子恒正绕着魏延观察,显得颇为无礼。
这位罗大大的大反派,蜀亡的锅,他起码背了两成。
可三国志所载,魏延除了私心重些,跟关羽一样过于孤傲外,大节不亏。最起码,刘备在世时,魏延忠心耿耿。诸葛亮死后,他与杨仪之事,压根就是一笔糊涂账,其性格遭遇,简直就是关羽的低配版本。
如今,这位低配关羽自是被曹子恒看的极为恼火。曹子恒不在意,仰着头,向魏延问道:“闻曼倩哥哥言,魏壮士勇力过人,于行伍之道极为精通,以数十之众击数倍之敌,亦能从容胜之。”
魏延的高傲,自然不屑用这些小人物来衬托自己的成就。“那些许贼寇,年前不过种地农人,其后落草,亦不过乌合之众罢了,压根不值当夸耀什么。”
“魏壮士谦虚,你在此地颇有时日,觉着此地如何?”
“繁忙,可工坊之民却看不到劳作的愁苦。”这是魏延奇怪的地方,牧民这件事,并非他所擅长。
曹子恒笑着道:“只因有了希望。”这个工坊,是他最为骄傲的地方。
“希望?”
“亦有人称其为机遇,或是野心,或是欲望,不一而足。是人,就会渴望更好的东西,更美味的食物,更漂亮的衣服,更舒适的房子,或者更庞大的权力。不同的是,有些人,天生就拥有向上爬的机会,稍微努力一下,就会成为人上之人。亦有些人拥有向上爬的头脑知识力量,却要历经坎坷,方有所成。更有甚者,即便努力一辈子,仅仅只想吃口饱饭,却求之不得,只能一辈子窝在烂泥里摸爬滚打。我做的,就是让这种处在最底层之人,看到吃饱饭的希望罢了。”
魏延摇摇头,道:“此等事,非延所能懂。”
曹子恒笑道:“壮士应该懂得,你出现于此,正是荀曼倩与你之回报,此刻,你有了出人头地之希望,乃第二类人,不是么?”
魏延闻言大喜,道:“公子愿收留我等?”
曹子恒摇了摇头,道:“不愿,我与你道不同,你渴望凭手中三尺青峰,建百世功业,才不负一身所学。我,乐于操持贱业,行匠户粗鄙之事,无意于天下,非是尔之明主。”
魏延脸色阴沉,强忍着怒火道:“公子欲戏耍延乎?”
“稍安勿躁,尔乃是曼倩哥哥之恩人,我并无戏耍之意。我予你两个选择,家父何人,你已知,家兄曹昂乃嫡长子,年岁与你相仿,其麾下欠缺勇将,我可与你引荐。叔父洪,乃家父麾下大将,常履战阵。此二人,你可择一从之。”说完,静静的等待魏延的回答。
良久,魏延与曹子恒一礼,道:“我意属令兄,烦请公子代为引荐。”
曹子恒毫不意外,道:“眼力劲不错,等着。”说完就要离开,想起一事,问道:“你家附近,可有地方名信阳?”
魏延回想片刻,回头看向身后同乡,众人皆摇头,逐回答道:“禀公子,并没有。”
曹子恒不死心的又问道:“那山中可有茶树?”
魏延立马回答:“倒是极多,老家附近山中,茶树随处可见。”
“哈哈,天助我也。文长,赶紧去信家中,让人捎来新鲜茶叶,我有大用。”
第三十三章 战起
陈鱼并没有手艺,他的父亲只是个普通农民,有点热心肠,逃难之时,舍己救人,这使得陈鱼随后成了那一撮小团体的领头人。陈鱼觉得,既然公子救了自己母亲,自己就该报答。当日,张氏带头跪请曹子恒收留之时,他想都没想,也跟着一起跪下。
其后,他那小团体,亦跟了来。可没有手艺,自然没能于工坊中求得活计,如今他正在寻思,该如何养活自家老娘。曹子恒找到他时,他亦颇为意外。
“陈小子,可愿给我打工?”被自己小的臭屁孩喊小子,陈鱼并没有生气,反倒有点受宠若惊。
“小公子,我并无手艺。”
“没有手艺可以学,我打算开一门新的业务,需要一个领头的,我看你不错,可愿意?”
“小公子但有差遣,鱼必为之赴汤蹈火,只陈鱼蠢笨,怕耽搁公子差事。那业务,又是何物?”
曹子恒打了个哈哈,道:“业务就是活计。你答应就行,我看好你。”
陈鱼跪下一礼,道:“谢公子栽培,鱼必竭力做好。”
曹子恒听陈鱼言语有礼,不太像寻常农家子,问道:“以往可是进过学?”
陈鱼羞赧(nan)道:“未曾,只是过去村中有族学,我常于墙根处偷听。”
“好学并不是丑事,无需羞耻。往后我许你于小学那边听讲,好好努力吧,少年。”
……
黄河,中华大地的母亲河,最初,被称为河水,上游与中游水势滔天,湍急凶险,大禹治水,治的,就是黄河。
《水经注》云:砥柱,山名也。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乾鉴之,故破山以通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也。三穿既决,水流疏分,指状表目,亦谓三门矣。
据此说,先民的文化遗迹是和那时的凿河通流的黄河活动有关。除了利用黄河航运这一理由外,恐怕很难找到其他圆满的答案。
利用极早却并不等于发展的好。黄河中上游如此水势,至下游,却趋于平缓,偏又河床极浅,楼船不能过。自有记载以来,黄河航运发展就极其缓慢。航运尤自不足,水战就更无可能了,三国时期长江一带,水上打出狗脑子,黄河水面,压根没有一条战船。
金沙渡,这里是东武阳附近,黄河北岸唯一的渡口,即便距离繁华的工坊不远,可此地,并没有因而受惠。整个金沙渡,只有数十百姓,聚居成一个小小村落,以打渔种田为生,渡口旁有一家客舍,供过往旅人住宿,此地亭长,就是客舍老板,姓郑。
今日,县城炙手可热的曹氏二公子光临金沙渡,实在让这位郑亭长颇为忐忑。
“郑亭长,可知水车?”
“回二公子话,曾听一些过路商人说起,知其用途,未见实物。”
曹子恒笑得眯了起来,道:“我欲卖一水车与尔等,可愿?”
郑亭长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摆手摇头,拒绝道:“这,好教二公子知,此地贫乏,此等奇物,怎是我等粗陋之人可用。”
“郑亭长,先别急忙拒绝,我这水车,高三丈,通体多为竹木,价格便宜,只要六千钱。还附送舂米的水碓以及磨面的石磨。”(注一)
“二公子,此地贫困,别说六千钱,便是六百钱,我等亦是掏不出来。公子要打秋风,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曹子恒打了个哈哈,再与郑亭长道个恼,继续道:“不开玩笑,这水车,我打算与尔等白用一年,舂米磨面,有此水车,你等该能省下不少青壮劳力,再令其渔猎,今年冬,当能从容过去。如何?”
郑亭长闻言,羞赧道:“二公子来此,竟是资助我等脱困,鄙人实乃小人之心也。”
曹子恒笑道:“我可没有郑亭长说的那么好,不过是个做买卖的商人。水车我与尔等白用一年,明年,若尔等自觉有利可图,三月前,把钱财交与工坊处。若觉无利可图,着人往工坊处言语一声,我令人将水车拆除。如何?”
郑亭长哑然,寻思半响,逐答应下来。
马车上,曹子恒递给身旁的陈鱼一张图纸,道:“此乃水车图纸,你先看看,可能看的明白?”
一刻钟后,“教公子失望,只能看懂大概,很多细节,并不明白。”陈鱼说完把图纸还给曹子恒,曹子恒并未接过,道:“不错,本公子并未走眼,你果然很聪明。此图纸,此后由你保管。这样的图纸,匠作营头,陈大匠亦有一份。如今,他已领着新来的尚方李大匠,熟悉匠作营那一套。
明日,你领着李大匠来此,实地考察丈量一番,确定好修建水车的地点。其后待李大匠修改好图纸,于工坊中做出水车部件,运抵此地,由你,指挥普通工匠进行安装。
此后,你的工作,就是于我所定下之地,与当地居民商讨,建上水车。
金沙渡,乃试金之石,若能做好,往后并不止水车一物,还有其他物杂,所需之劳力,将成千上百。那些信任你,跟随你来此的同乡,当能觅得生计。”
陈鱼闻言,沉默半响,决然道:“公子所托之事,鱼定必竭尽所能做到。请公子放心。”
曹子恒最后叮嘱了一句:“如此甚好,回去之后,若有不明之处,可寻陈大匠求教。”
……
引荐魏延的事情很顺利,曹昂并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校武场,魏延手提长刀,正与手握长枪的夏侯楙对峙。
“子林大哥加油!”场外,曹子恒与曹真高声打气。先攻者,夏侯楙也。只见其疾冲而上,举枪直刺,魏延轻松格挡,接着旋身挥刀,直奔夏侯楙腰间而去,这一下快若奔雷,夏侯楙压根无法避开,只能收枪格挡,可木制的枪杆如何能挡大刀,应声而断,而魏延的大刀,于及腰处岌岌而停。
仅两回合,夏侯楙就败下阵来。曹昂见此,瞬间两眼放光,而夏侯楙,却是涨红了脸,刚才,他可是大言不惭的说要称量一下魏延的武艺,结果瞬间打脸。
场外的曹子恒笑嘻嘻的道:“嘻嘻,子林大哥,我介绍这人,不错吧。元让叔父怕是要手痒呢。”
夏侯楙并未理会曹子恒的调侃,十分光棍的抱拳道:“文长刀法如神,楙深感佩服,他日有暇,还请赐教。”
魏延抱拳回礼,道:“闻说曹兖州麾下,夏侯元让将军亦擅使长刀,将军应是其子,何故以枪抵之。”
“这,说来惭愧,长刀重兵,我却气力不足,只能改练枪法,家父所擅,学之不得也。”
“原来如此,可惜矣。”
这时场外的曹昂见二人间气氛有点尴尬,逐出言道:“元让叔父痴迷武艺,文长勇武过人,叔父见之应十分欢喜。明日我为东道,请叔父来此,文长可愿再显身手?”
魏延闻言大喜,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曹昂笑着点点头,转身对曹子恒道:“小丕,你亦要来。”
“这个,我如今哪来闲暇,雍丘来人如今只安排上三成,剩下的,又以老弱妇孺居多。为此,我这几天都在烦呢。”
“正是此等时候,才该放松心情,越是急迫,越不可得。此等道理,你该明白。”
“好吧,反正一时半会真想不到好办法。”
翌日,曹子恒如约赴宴,可惜,早来的夏侯惇已迫不及待的与魏延交过手,双方交手,曹子恒无缘一观。这一战,夏侯惇颇为尽兴,才及冠的年轻人,当然不是正值壮年的沙场老将的对手,魏延于三十回合后败下阵来,此刻,正被夏侯惇拉着拼酒。
曹子恒带着曹真与众人见礼后,自顾自的寻了张案几坐下,开始享受起美食来。如今,曹子恒抄袭后世的几种炒菜菜品,府中厨师皆会做,曹操对此更是每日不缺。
专业厨师做出来的菜,自然不是曹子恒这个两把刀可比。享受美食的同时,曹子恒也在想,要不要再抄几个菜尝尝鲜。
坐在旁边的曹洪狼吞虎咽的吃完一案几的美味,擦了擦嘴,对曹子恒道:“小丕,你那工坊,什么时候恢复猛火油弹的供应?”
曹子恒想了一下,道:“如今天气还很热,做那东西还是太危险,起码得等到中秋之后,今秋这场大战,赶不上。”
“大战,是何大战?我怎地没有听说?”曹洪因为错过了上次的封丘之战,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听到有大战,立马两眼放光。
“工坊之中,有新近到来的徐州商人言说,如今下邳,已乱成一锅粥,反贼阙宣肆虐四方,除了有城墙保护的大小城市,周边村落几已全毁,陶恭祖新近发兵,追其往泰山郡而去。这里面的猫腻,叔父应能看的出来。”
二人的谈话并未压低声音,曹昂自然听见,立马插言道:“如此重要的消息,小丕你怎不报于父亲?”
曹子恒故作惊讶的道:“一届商人亦能知道之事,州府竟然毫无察觉?大哥,你不是给我开玩笑吧。”
曹昂脸沉似水,道:“赶紧随我往见父亲。”
注一:汉代1引=10丈=100尺,一尺约23厘米。
第三十四章 进言
曹操书房,曹昂把曹子恒所得消息与曹操说了一遍。
曹操寻思片刻,向曹子恒问道:“那徐州商人何在?”
“昨日一早,提了货物就走了。如今天知道在哪里?父亲还是赶紧派人往泰山郡打听才是正经。”
曹操当即对一旁的护卫道:“马上派出斥候,一人双马,往泰山郡探听情况。着人召集诸贤达议事。”
……
一幅一米半宽的舆图立在大厅正中,兖州文武皆齐聚于此。曹子恒缩在大厅的一角,打量着这帮曹操最早的班底。
文官之中,如今荀彧居于首,掌兖州民生政事,老资格的陈宫次之,其后是戏志才,以及新近来投的从事满庞,满伯宁,陈留人毛玠,毛孝先。文臣之中,独缺寿张令程昱,如今正在定陶整军。
武将中,夏侯惇老资格,居于首位,曹洪次之,曹仁于匡亭之战中表现出众,紧随其后。夏侯渊、曹纯、乐进、李典、于禁等人依次跪坐。
“倘若情报无误,泰山郡,应已有数县陷落,陶恭祖怕是对上次发干之败耿耿于怀。”率先开口之人,自然是作为军师的戏志才。
正专注观察舆图的曹操接言道:“我等与袁公路糜战之时,便已听闻阙宣此逆,此事非虚。”
没捞着封丘之战的曹洪听闻有了战事,立马请缨道:“主公,陶谦近死之人罢了,依仗一群乌合之众妄想我泰山之地,洪愿领五千士卒,碾碎之。”
曹操没理会曹洪,而是看向荀彧,问道:“可能借此入徐州?”
荀彧摇了摇头,道:“徐州地势平缓,无险可守,欲取其地,需一鼓作气而下。如此大战,以如今兖州之状况,实在无力承担,士卒刚历大战,亦无战心。若只以少数兵力出击,急攻之下,即便能得数城,亦无法固守,徒劳无功,耗费士卒性命罢了。得而复失,损伤兖州如今之士气,与主公之威名亦是有碍。此百害而无一利也,请主公忍耐。”
曹操沉吟良久,正欲再问,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如今临近秋收……”
“不可。”曹操还没问完,陈宫立马出言打断道:“如今主公声望正隆,各方豪杰闻声而来,正是我兖州发展壮大之好时机也,岂可行此自毁名声之事。如子廉将军所言,陶恭祖已年愈六十,一两年后,我兖州兵精粮足,取徐州不过举手之事。一旦声名狼藉,如此大好局面,顷刻而下。请主公忍耐之。”
曹操压着怒火质问道:“可那陶恭祖一而再犯我兖州,就如此了了?”
“今犯我兖州之人,可悉数杀之以为警告。事后反攻数城作为报复,并着人送去来犯将领之头颅,以示其威。只劫掠之事,极损主公名望,等于自毁根基,请主公三思。”
其后,戏志才亦出言附和:“公台之言虽颇为无礼,然大势如此,请主公忍耐。”
见麾下三位谋主皆作此谏言,曹操亦只能收起心中贪念。下令道:“子和听令,即领两千骑兵驰援泰山,视形势自行处置。子廉,即日起整顿兵马,令士卒们能随时发动。曼成督领后勤。如此散了吧。”
见曹操意兴阑珊,荀彧等人赶忙告辞,这时,一直所在角落的的曹子恒出言道:“父亲,我有一事进言。”
“讲。”荀彧等人亦留步倾听,想了解这位神童要作何言。
“我听几位叔父之言,即便这次击退徐州来人,那一位怕还是不会善罢甘休。如此,往后我兖州与徐州之间,怕是会如袁本初与公孙伯圭般,战事延绵。”
曹操听到此处,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那居于琅琊的祖父,还是早些迎来兖州为妙。”
陈宫听之,逐驳斥道:“陶恭祖乃道德君子,素有仁善之望。此等腌臜之事,断不会为之。”
曹子恒毫不示弱的怼道:“道德君子?他陶恭祖抗过北宫伯玉,征讨过韩逐、边章,杀过黄巾贼寇。一个小小阙宣,在下邳肆虐多久了?他陶恭祖存的什么心思,谁人不知。如今其麾下,怕是小人盈门呢。”
陈宫正欲再言,曹操却是大喝道:“够了,此乃我家之私,交与子脩负责,诸位毋需多言。都散了吧。”随后,笑眯眯的返回后堂。
……
曹昂的住处,书房里。曹昂、夏侯楙、曹子恒、荀俣、荀诜、魏延,六人聚集于此,商议迎接曹嵩之事。
“此事,由子林领兵,文长佐之,以三百骑兵出行,路上不要着甲,尽量走偏僻之地。文长,你头回统领骑兵,可多与子林请教。你二人还有何疑问?”
夏侯楙寻思片刻,道:“只三百骑兵,目标不大,挑选军中斥候组队,路上机警一些,前去琅琊,问题不大。只是回返之时,怕是艰难。”
“父亲已去信泰山太守,应仲远(应劭)当遣兵接应尔等。小丕,你向来料事极准,如此安排,可有不妥?”
曹子恒并未迟疑,出言道:“下邳阙宣肆虐已久,琅琊一带,怕是早已风声四起。此逆贼往泰山而去,琅琊之地,如今怕是谣言四起。况且,发干之战,乃去年之事。祖父性子,大哥你不了解?如今,怕是不在琅琊了。”
曹昂闻言色变,道:“这下难办了。小丕可有计策?”
“琅琊来此,其间隔着延绵群山,岱山、龟山、尤来、梁父,要么绕其往西走阴平,要么往西北过奉高。只此二路也,子林大哥与文长大哥可兵分两路路,往奉高之队伍,于兖州境内,可多领骑兵,只此路山峦极多,怕是不利于行。往阴平者,秉兄长之法。二者皆沿路打探,若不得,约定时间于临沂会和,直入琅琊,寻得祖父后,速归。再取道奉高而回,当稳妥。”(注一)
曹子恒的这番安排,惊呆了魏延以及新来的荀彧次子荀俣,现在的小屁孩都这么能干吗?
最终,魏延南阳人,走阴平。夏侯楙领三百骑兵,走奉高。
……
众人离去,曹昂独留下了曹子恒,问道:“小丕,那徐州商人怕是假的吧?”
“嘻嘻,大哥看出来了。也不能说是假的,只是商人不止一人。甲一言乙一语,最后收集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当然,主要还是有先知外挂的协助。
“此等手段,用于制定方略,大用也。可能教授他人。”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这种事情,工作量十分庞杂,所需人手繁多。以这次阙宣之事为例。为了搜集情报,我需要找尽量多的徐州商人谈话,还不能直直的提问,只能用聊天的方式把话题往那边引导。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最真实的情报。而谈话的内容极多,所需的情报往往在一句不经意的话语中提及。还涉及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产生的假情报。光情报的搜集就非常繁琐。
其后甄别真伪,分析归类,皆是繁复之事,担当之人既要学识又需头脑,且非一人能为。以如今我兖州的情况,压根组建不出这样的团队。”
曹昂闻言,意味深长的看着曹子恒道:“既是如此,那小丕你又如何整理出阙宣之事的情报。怕是从一开始,你就料到有此一着吧。因而有意搜集这方面的情报,如此做法,即便只有一人,亦能完成。而且,我听说,早在出发雍丘之前,小丕你就把曼倩指派外出寻人,为的怕是这次……”说到这里,曹昂随即闭口不言,这猜测委实过于惊人,已近乎先知了。
曹子恒打了个哈哈,道:“那有这么厉害,只是刚好搜集到这样的情报。”
曹昂笑了笑,并未再纠缠此事,并言道:“即便如此,此有益之事,当早作准备,即便如今不可行,往后,谁能说清。”
“如此,我写一条陈,言明其中细节,交与大哥。”
“如此甚好。”
随后留了曹子恒用饭。
注一:泰山在汉末名岱山。上面提到的几座大山皆属泰山山脉。
第三十五章 迎曹嵩
曹纯出发后,六天,曹操才收到泰山以及任城的求援信报。阙宣的军队行至阴平,即被徐州军从后偷袭,阙宣当场战死。其后徐州军以追击逆贼溃军为由,兵分两路,入泰山、任城。如今一路于费县与应劭糜战,一路围困任城。
“二公子真料事如神也。”看罢信件,荀彧如是感叹。
曹操却不甚满意,道:“哼,那小子才能有之,却整日沉迷工匠鄙事,简直混账。”
荀彧闻言,打趣道:“我常闻子廉将军言,主公少时好飞鹰走狗,曹太尉为此亦颇为头痛。”
曹操脸红了一下,咳嗽一声,回到正题道:“着子廉领五千士卒往泰山支援,去信定陶,命仲德率一万众往任城,文谦佐之。曼成(李典)督领后勤。若无它事,便去吧。”
……
曹纯,字子和,为人雅重纲纪,礼贤下士,擅骑兵。
日夜兼程来到泰山的曹纯自觉十分幸运,自己面前,乃是已经糜战半日的应陶两军。随后,只要自己领着骑兵往徐州军的后面来那么一下,胜负便分。
应劭亦觉幸运,于费县败了一次,华县又败,士气低落,又在南武阳被徐州军缀上,糜战半日,怕是又要败退。如今峰回路转,旁边的矮岗上,突然杀出一队轻骑,为首将领悍勇之极,压根不用箭雨压制,直接于侧后方凿入徐州军中,徐州军大乱,溃败逃离。
取道山林绕过被封锁的阴平的魏延同样觉得幸运,刚过丞县,便遇上曹嵩一行。
曹嵩,字巨高。门荫入仕,靠着贿赂中官当上了太尉,位列三公。后因黄巾之乱丢官。在位时因权导利,曹家可谓富甲一方。如今投奔自家儿子,这位前太尉把琅琊的家底都掏了个干净,光财宝辎重就有百车。行于官道上,简直不要太显眼了。
一行人至南城县,魏延干掉的蟊贼就已出十指之数,烦不胜烦。好歹,这些蟊贼亦能为魏延带来些许统领骑兵的经验。
魏延如今算是明白,为啥那位二公子,要建言曹兖州派兵迎接,就这骚包的劲头,光曹嵩那些百余废物护卫,能入得兖州境内都是奇迹。
“魏壮士,何故停于城外,如今泰山凶险,早进城为妙。”
“如今费国糜战,守城之人见我等人员庞杂,不与我等进城,奈何。”
“可曾报之我等身份?”
“守军并不相信,还以弓箭驱赶,如今只能于此驻扎。”
魏延虽喜行险,却不是傻帽,斥候派出去极远。如今,往东北费国方向的两路斥候并没有回来。魏延嗅到危险的气息,南城入之不得,费国又危机四伏,进退维谷。
“太尉放心,此地距费国战场颇远,有两百骑兵护卫,安全当无虞。只我等车队庞大,若径直往费国而去,怕为徐州军所趁,宜谨慎处之。我已着斥候携信与泰山太守应仲远,请其出兵接应。我等于此地静候即可。”
话音刚落,只见远方,一骑急奔而来,马上骑士形容狼狈,右肩上,还插着羽箭。
“头,我等有人被擒。”说完,便坠下马来。魏延赶紧安排郎中救治,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费国,徐州军的首领姓张名闿,乃陶谦手下都尉,送阙宣上路的,正是此人。在吞下阙宣兵力后,便直扑泰山而去,一路攻城略地。
中军大帐,张闿麾下来报,后方出现可疑骑兵,士卒射杀二人,又拿下了一人,余一人逃脱。审问后,张闿大喜:“真是天助我也,天上掉下个曹阿瞒之父。若是拿下此人,还怕那曹子和不乖乖就范。”
副将于一旁接话道:“将军,那人家资极丰。”
“那还等什么,与我点起骑兵,猎肥羊矣。”
半日后。
“人呢?”张闿等人来到南城之时,曹嵩等人的驻地只余几缕篝火燃尽的青烟。庞大的车队,已无影踪。
“去,让斥候死命的找,最早发现其人者,赏万钱。一个阉狗之后,还能飞天遁地不行。”
……
远处,山林茂密,一条蜿蜒小径附于林木之间,往西北而去。魏延所领骑兵早已下马,所有马匹,已加入拉货之列。从南城出发,至今已两天,追兵已被魏延领人杀散多回。如今只余数十人缀于后方,似是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魏延守在车队的最后,望着于密林中前行的车队,回想着出发前,曹子恒的话:“祖父身家极丰,此行所携财货,不可丢弃,我兖州今年艰难,这些财货,皆有大用。”
望着此一车车的财货,魏延感慨道:“二公子,害惨我也!”
马车上,魏延又被曹嵩喊来,“魏将军,如今前路漫漫,后有追兵,若事有不谐,请把车辆抛弃之。”
“曹太尉请放心,前面不远,便是鲁国之境。至郚乡城内,便无忧矣。”
“如此便好。”
可惜,事情往往会在最顺利的时候发生意外。于小路上跋涉了一整天之后,傍晚,张闿终是追了上来。
“小的们,拼命了。抗下了这次,曹太尉承诺每人万钱,随我冲。”
小道狭窄,魏延一马当先,提着长刀杀入人群,仿若虎入羊群,每次挥刀,皆能收割敌方士卒性命。残阳如血,面对数倍的敌军,这队三百人的护卫队终是疲惫欲崩。当天边隐没最后的阳光,张闿终于亲自下场。
“前方贼军,可愿降?”
“降你囊球的。”魏延大骂一句,又接连砍翻了三个敌军,长刀拄地,喘息着,冷冷的看着张闿,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近。
“真壮士也,我乃徐州张闿,我主陶公素有孟尝之风,求贤欲渴。如今尔等毫无胜望,交出那曹巨高,投降我主,方可留得性命也。”
“胆小如鼠之辈,状若流寇,也配让我魏延投降。纳命来!”说完,一把从腰间抄起一方物杂,夜色迷蒙间,看只能看出乃一截木棍。随后,在众人愕然之间,张闿自马上坠下,右肩上,插了一根小箭。挣扎欲起,却又再跌坐下来,未几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魏延知机不可失,高喊道:“敌将已死,杀!”
……
是夜,杀退敌军的魏延一行,终于可以放心的安营扎寨。
“如今平安,全仰仗文长之力,老夫敬你一杯。”篝火旁,终于放松下来的曹嵩对魏延自是感激万分,拉着其共进晚餐。
“曹太尉客气,延受命于大公子,自当竭尽所能,护得太尉平安。”
“即便如此,老夫之命乃文长救之,此趟至东郡,当为文长表功也。”
随后,酒过三巡,曹嵩面色通红,带着六分醉态的道:“想我曹嵩一脉,如今竟也成了一方诸侯,世事无常呀。”
“此乃好事,太尉何故如此感慨?”
曹嵩轻轻拂去络腮胡上的酒液,道:“呵呵,当年老夫刚得了门荫,当上了司隶校尉,那些人表面对我家礼仪周到,可背地里骂我父的话语,我可听之不少。
父亲一生清廉自持,伺候过四位先帝,一直忠心耿耿,所举之人,虞放、边韶、延固、张温,那个不是贤良之人。可停灵之日,又有几人至。不过一年,那些人便连表面之事亦弃之。其时,我便常想,我父这一辈子,可值得?权阉之后?哈哈哈……”
这一夜,曹嵩拉着魏延这个不是很熟的救命恩人,絮絮叨叨的说了颇多。
天明时,魏延成了曹嵩女婿。(注一)
注一:史书中,并没有记载曹嵩的出生时间。曹嵩死时,曹操38岁。作者推测曹嵩及冠之龄得长子曹操,即曹嵩死时大概58岁甚至更小,大概出生于135年后。而曹嵩门荫得司隶校尉之职是在汉恒帝末,168年。其时,曹嵩33岁,187年,曹嵩贿赂中官,得绶太尉时,52岁。这都没有违反古代的基本常识。此时,曹嵩有一个待嫁的女儿,并没有违反逻辑。
第三十六张 水车
东武阳,曹操近日很是烦躁。
前线刚来战报,泰山郡,在曹纯与应劭夹击之下,小胜了一场,任城之地,围城还在继续,周边村落却被祸害不少,秋收之事,算是凉凉。
他的好基友袁绍,此前不止一次来信拾掇他出兵徐州,并许诺派出大将朱灵相助。曹操自然猜到袁绍打的什么主意,连月动兵,对手还是声名显赫的白马将军,即便袁氏,如今亦吃不消。冀州之地,今年同样不好过。
出兵相助,打的不过是跟曹操之前一样的主意——劫掠,还多了曹操这个挡箭牌。
并未被仇恨蒙蔽的曹操,自然不会干这种赔上名声,却为他人作嫁的蠢事。
奈何陶谦有若苍蝇,不狠狠收拾一顿,实在是意难平。
这时,护卫通禀,曹昂前来问安。
“父亲,安好。”
曹操强行扯了个笑脸,道:“子脩,可曾用饭?与为父一道,如何?”
“自是极好。饭后,父亲可有闲暇,再与儿手谈一局,可好?”
饭后,看出曹操心情不佳的曹昂,便于曹操闲聊一些赈济时的趣事。例如曹子恒黑心的往玄机的饭菜里加粪便之事,就逗得曹操哈哈大笑。
“那小子就是龌龊,不过那等妖言惑众之辈,活该有此下场。嗯……来人,去把那逆子唤来。”
……
未几,曹子恒被人领了进来,分别与曹操曹昂行了一礼后,问道:“寻我何事?”
“徐州陶谦屡次犯我兖州,为父心中不忿。你向来擅于恶心别人,可有计策,与为父出这口恶气。”
曹子恒想了想,道:“陈公台不是建言反攻数城并送还敌首以示威严么,我等不妨把事情做绝些。把所有来犯之敌的首级,悉数奉还,如何?”
曹操眉头轻皱:“就这?”
曹子恒挠了挠头,继续道:“把这些贼人的首级悉数割下保存,如今已临近中秋,这场战事下来,怕已入冬,反攻之事,就选下邳国,多出骑兵,亦不攻城,一路战至下邳城下。
随后命人把这些首级送至城门口堆放,并让人高声喊话,称其为下邳附逆阙宣之人,如今悉数拿下斩杀,尸首送还家乡,以警后来者。此策如何?”
此策一出,曹操曹昂皆沉默不语。计策还好,明明白白的给你泼脏水,可以算是个阳谋。阙宣已死,如今攻入兖州的皆为徐州军队。士卒虽多为徐州普通百姓,可将领却是徐州望族豪强所出,把这些人全部指为附逆之人,并置其尸首于城外,可以说是恶心到家了,徐州士族怕是要恨死曹操。
而这计策关键之处,乃是徐州军兵进兖州,打的,乃是追杀附逆之人的名头。只要灭掉入侵的徐州军,死无对证,手握其首,自然是曹操说什么便是什么,徐州之人压根百口莫辩。普通百姓不明就里,徐州士族自然清楚个中猫腻,计策若成,首当其冲,便是入侵兖州方略的制定者,陶谦。
这是一个歼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就看曹操愿不愿意承担交恶徐州士族的结果了。
曹子恒又想了想,补充道:“最好能把首级放上三五天,容许普通百姓带回亲人尸首安葬。最后一把火全部烧掉,言称此乃附逆之人的恶果,让徐州百姓戒之。如此,当是没有纰漏矣。”
随后,曹操并没回答曹子恒,打发两人离去后,寻了荀彧、戏志才问计。
“此计可行,即便得罪徐州士族,亦不过是多些污蔑之语,无证之词,碍不得主公名望。若计成,陶恭祖怕是要吐血三升,往后再与我兖州生事,怕是掣肘横生,兖州南面,自此太平矣!只是……”
戏志才分析了一番利弊,最后却支吾不语。荀彧见此,笑着接了话头:“只是阳谋多为君子之谋,当当正正,如此阴险,彧亦是头回撞见。怕不是二公子之谋也。”
曹操瞬间一脸吃翔的表情。
“那便依此谋划,仲德所领,再添一万,如此当万无一失。”
荀彧沉默片刻,又道:“此计本出自公台之手,如今面目全非。主公还是先知会公台为好。”
……
今秋,东郡之地颇为欢庆,一整年,此地皆无战事,秋收亦丰,特别是东武阳之地,附近百姓多了一份收入,今冬应能过的宽裕。
人,一旦有点余钱思想就会变得活泛,因而,金沙渡的水车,生意极好。附近村落的妇女们三五成群,架着车,把家中的新收的粮食带到这里,做后续的加工,家里的男人则在忙于新的活计。
黄河下游平缓低浅的水势带着水车徐徐转动,水车上的竹筒灌满河水,升上高处,倾泻而下,落于水车中部木制水渠之中,引至村中开挖的水渠之中,供村民用水。铁木做的传动装置带着水碓(dui),碾碎谷壳,露出米粮。石磨无需人力畜力,在水流的带动下,磨出黄白的米浆,看的一众远来的妇孺啧啧称奇。
陈鱼今日循例过来察看水车的运转状况。尚方大匠的手艺,自然出众,水车运作非常好。他的旁边,黄河对岸苍亭、秦亭的两位亭长,正纠缠着询问水车之事。
“两位大人,公子曾言,若有百姓欲仿效自制,可领匠人至此观瞻,只要不与损坏,皆可。欲使工坊制作,我亦可代为转达,只水车建造地点,皆断于公子,鱼不便置喙。”
年纪大点的秦亭亭长道:“合该如此,此物好用,只引水于高处一桩,便能令来年春耕省事不少。如此利器,二公子仅取一栋土房所值,还许我等白用一年,当是州府之仁政也。我等岂能不知好歹,要求各亭皆置此昂贵之物。”
随后靠近陈鱼耳边,压低声音的道:“只我观那郑亭长,极为吝啬,怕是不舍那点钱财,若明年水车于此地拆除,可能置于我秦亭中。随后必有所报。”
秦亭亭长的话,让陈鱼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喝道:“大人怕是荤油蒙了心,此等话语,若有再闻,陈鱼拼着此职不要,亦不会让工坊有一砖木落于你秦亭之手,告辞。”
秦亭亭长闻言,知要坏事,连忙上前要拉陈鱼,可人上了年纪,如何能及年轻人敏捷,陈鱼一把挣脱,头也不回的离去。
旁边的苍亭亭长阴阳怪气的说道:“哎哟,白老哥,你这事情做的,陈先生一看就是正直君子,你却是以利辱之,难怪其生气,这水车之事,怕是要黄了。”
“你……”
远处,躲在一房子背后的金沙渡郑亭长一脸不屑的看着二人,小声叨念:“就凭你两,也敢打我金沙渡水车的主意。”
……
这边,两小人物为了一个水车名额各施其法,工坊中,曹子恒的办公室来了一位稀客——夏侯惇。
“叔父怎地得空来我这破地儿,父亲前些日子,不是令叔父主掌东郡么?秋收之际,当是繁忙。”
“秋收之事,自有麾下之人打理,无需我多花心思。”
请夏侯惇安坐后,曹子恒命下人奉茶。
“此乃我工坊新出茶叶,叔父可愿尝尝,若不合,我命人另行泡制茶汤。”
只见茶汤清切若水,并无佐料。夏侯惇端起茶碗,尝了一口,道:“寡淡,不喜。”
曹子恒只能失望的让下人沏了茶汤,重新奉上。
“叔父来此,所为何事?”
夏侯惇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你那水车,可能置于濮阳周边。”
“据我所知,濮阳曾为郡治,周边水利设施完备,且北邻河水,南临濮水,水源极丰,水车怕是用之不上吧。叔父何以专门跑此一趟?”
夏侯惇吃了口茶汤,慢悠悠的道:“小丕,大兄虽承曹氏,可我两毕竟是有血脉之缘的亲族,你喊我一声叔父,我受之无愧,可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好东西就只往子廉那里送。我如今守濮阳之地,掌东郡民生,你有此奇物,怎不与我送去。这是怕我这叔父欺你,不与你钱财?若不是下人来报,言那金沙渡有民生利器,我还被蒙与鼓里。”
曹子恒无语,这都哪跟哪,道:“叔父,这是冤枉,如今整个东郡,也就这一个水车。乃是工坊的试作品,如今我这边,连其运行状况的消息都还没收到。怎就成了叔父口中厚此薄彼之辈了。”
“不过推脱之言,我就问你,这水车可能置于濮阳周边?”
面对不讲理的夏侯惇,曹子恒亦是没办法。道:“这水车,叔父可曾见过?”
“没有。”
“那我领叔父一观,如何?”
……
金沙渡,曹子恒领着夏侯惇来此的路上,正好遇上回返工坊的陈鱼。陈鱼正要给曹子恒报告水车之事,便随之一同回到此处。
夏侯惇刚见到水车,亦颇为好奇,如此庞大的轮子置于河上,对一般百姓而言,确实震撼。可见过庞大的攻城器械的夏侯惇,这种好奇并未延续太久。
夏侯惇狐疑的问道:“就这?”
曹子恒点点头,道:“叔父,水车就是这样。”
“这样的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处?取水?”
“如此看来,叔父是真不知农事。”
夏侯惇难得老脸一红,辩解道:“我及冠便随阿瞒四处征战,何来时间理会这种民生之事。”
曹子恒叹了口气,与夏侯惇讲述春耕所需水量,以及濮阳周边完善的水利设施,压根不需画蛇添足的再建一个水车。有想到明年的天灾,便又建议给东郡各地建水井,用以预防旱灾。
费了无数唾沫,终于说服了夏侯惇的拍脑子行为,并约定,以后有好东西,第一时间通知这位新任东郡太守。
“那个老色批到底都干的什么破事,让一个猛将处理民生大事,卧槽……”
其后一月,青兖工坊于东郡黄河边上,立下十六座水车,百姓为之欢腾。
第三十七章 拐点
立冬之际,魏延带着曹嵩,回到了东郡。
得到消息的曹操,一大清早便在城外迎接曹嵩的到来。当魏延率领着骑兵队带着曹嵩那百余车财货入城时,曹子恒仿佛看到曹操的眼中,迸发出绿光。而因为战乱,自魏延夏侯楙二人出发后就一直没有收到消息的曹子恒,此刻,亦终于松了一口气。
自今日起,历史,将面目全非。
是夜,一场盛大的接风宴便在曹府中展开。除了出征在外的文武,能来的就没人会缺席。席间,曹嵩更是把魏延收为女婿之事,当众宣布。一时间,这位名不经传的新人,变得炙手可热。觥筹交错间,魏延已有三分醉意。如今正被一群武将拉着玩投壶。
这样的宴会,曹子恒还是第一次参加,除了歌舞好看外,这种大型的社交活动,玩意其实挺多,投壶、蹴鞠的游戏流传千古,还有一种猜谜的游戏名射覆,《西游记》中,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与唐僧猜柜中物品的游戏,就是射覆的一种。席间,还会上演百戏,亦就是杂耍。客人们玩的高兴,还会当场演奏歌舞。汉武的宠妃李夫人就是因一曲《佳人曲》博得汉武的青睐。
如今又多了一项娱乐,一群文臣正围在棋盘之前,观看小曹彰与曹操对弈象棋。
“将军!”随着一声稚气的高呼,曹彰宣布了他的胜利。曹操虽然输了,可也非常开心,抱起曹彰,大赞自家儿子聪慧。
曹子恒在愉快的观看了一场蹴鞠比赛后,便缩回自己的位置,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喝着羊奶享受着美食,自得其乐。可优哉游哉的时间实在颇为短暂,就在曹子恒比较着哪个舞者的心胸更广阔时,陈宫来到其案几前,跪坐而下。
“二公子倒是自得其乐。”
曹子恒心情很好,曹操起兵之后最大的一次危难,怕是能风平浪静的过去,逐随口而出李太白的名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陈叔一天到晚板着张脸,不累么?”
陈宫既感慨这位出口成章之能,亦感叹其计策之毒辣,道:“宫自认本事不足,所作所为亦不够让宫得意,只能克克业业,辅助主公匡扶天下。公子如今自得,怕是已听闻陶恭祖吐血之事吧。”
曹子恒愣了一下,然后回道:“还有这好事!”曹子恒给曹操献计时,不过打着应付的心态,往陈宫的对策上加了点私货,就那么点小事还能气吐血,陶谦不是又作妖吧。如是想着,便再出言询问道:“真吐血了?不是装的?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阴谋吧?示敌以弱之计?”
陈宫被曹子恒的连环四问整的有点头晕,但亦答道:“我军合军一处,由阴平一路战至下邳城下,随后奉上首级,万余首级,在下邳城外垒成十余座状若京观的尸山,吓人之极,我军的进度极快,其时还只是深秋,尸首腐败,程仲德又把首级至于北城,恶臭灌城。
随后,我军兵退五里,有胆大的周遭百姓在尸山中寻得自家亲人尸首,嚎啕大哭,其后,下邳城中百姓不顾军队阻拦,出城寻觅自家亲族,一连十日,下邳城外哭声震天。
陶谦便是于此时上城巡视,并当场吐血。”
曹子恒闻言,沉默了半响,才道:“切,反应真快,让他逃过去了。”旁边的曹昂见陈宫来时,已留心此间对话,插言道:“应是七分真,三分假,陶恭祖年事已高,又如此作态,徐州上下怕是不好再与之为难。小丕这计策,怕是只成了一半。”
这些,陈宫自然也能想到,道:“即便只有一半,亦比宫之计策更显其功。二公子之才,实在宫之上也,只是如此计策,有损阴司,必为有识之士诟病,我已与主公明言,与外,称此计策为宫所献,只盼公子往后能多修己徳,多承习君子之学,切莫误入歧途也。”
曹子恒有点懵逼,这时代的人重名望,这种有损阴德的招数自然要被唾弃。虽然曹子恒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可陈宫这算是代己受过了。
“陈叔,我其实并……”曹子恒并未说完,便被曹昂打断。
“小丕言行孟浪,累及公台名声,我这大哥,实在羞愧难当,请公台受吾一礼。”说完,与陈宫行一大礼,并不与曹子恒多言之机。随后,其更是被曹昂按着,与陈宫大礼道谢。
其后,宴会直至夜深,人散。
……
初平四年,曹子恒做成了他穿越以来最大的一件事,避免了徐州的生灵涂炭,亦挽救了曹操于兖州的根基。
刘备错过了入主徐州的机会,离名闻天下又遥远了不少,没有奔赴徐州,留在公孙瓒身边的刘备,又会否改变那位忠心耿耿的汉室宗亲的命运。
那位正奔赴在往河内路上的天下第一虎将,如今并没有看到入主兖州的曙光。而那位脑子不太灵光的河内太守在得到天下第一虎将后,又当有何际遇。
历史,被曹子恒这个穿越者一记狠狠的左勾拳打了个拐弯,通向谁也不知的方向。
第三十八章 吕布
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县人。·后世提起这位,议论最多的自然是他的风流韵事,那位被誉为闭月的美人老婆——貂蝉。
而最为人所熟知的,却是其勇猛无敌的武力。陈寿评价他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灭也。
罗大大更是在演义的开头,便把他捧上三国第一猛将的神坛。
可事实上,由于丁原在并州的无所作为,吕布这位被他一手简拔起来的并州第一武将,其飞将的名头,并不响亮。
史书上所记载,吕布出了并州后的首战,以战败收场。其时,关东联军讨董,吕布被派往鲁阳督领骑兵,迎战孙坚,由于与领军的胡轸不睦,便在军中散播谣言,致使军队混乱,被孙坚乘势进攻,大败,并赔上了后世大名鼎鼎的督军华雄。
这位人品稀烂战绩一般的强人,真正开始名扬天下,乃是与王允合谋,诛杀董卓之后,做到了关东诸侯渴望而不可得的大事,并因此得封大汉温候。亦正因此,天下间不少有名有姓的家伙都成了他的粉丝,这其中就有陈留太守张邈。
这位似游侠多于诸侯的陈留太守,每次都死命的得罪袁绍,事后又老怕袁绍报复,让曹操杀掉他,堪称又菜又爱玩的典范。
这不,这次明知接待吕布会得罪袁绍,又来作死。当然,作死的不止他一人,尽管知道历史上的吕布其实并不怎么样,可挡不住罗大大那逆天的神笔,随着卫家消息的传来,曹子恒便满怀期待的来到了陈留。
太守府,今夜,张邈将在府中设宴,招待吕布。
曹子恒自然是早早的到此就坐,生怕错过这三国第一猛将的风采。为了能来陈留,入冬以后安排好一切的曹子恒便拾缀曹昂一道来此,并拉上单挑狂人夏侯惇。而一直跟随曹昂的夏侯楙,由于惨败魏延之事为夏侯惇所知,其后被狠狠的修理了一番,如今皆躲着其父亲,这次随行领军的,乃是曹操未来的妹夫魏延。
今夜的张家自然极为热闹,陈留之地有点名望之人,皆在其席,曹子恒到来时,却意外的看到了陈宫。
大厅上,上位虚悬,不用问,自然是给温候吕奉先预留。
宴席还没开始,张邈居于次位,正与陈留几位名士谈笑风生,见曹昂一行到来,便迎了上去。
“小丕,你那水车,如今我陈留亦有耳闻,可能传于此地。”
曹子恒思疑道:“陈留之地,有濮水、济水、汳水、蒗荡渠。水源极丰,过往只忧黄龙起舞之事,今问水车,何故?”
张邈亦没藏着掖着,开门见山的道:“我陈留有擅星象之士,早日通禀我等,言称明岁会有大旱。”
曹子恒想了一下,言道:“叔父既已听闻此事,丕亦明言,明年大旱东起我兖州,西至三秦之地,范围极广,河水,怕要断矣。水车能为,怕是有限,我有一挖井之法,可着人前来教授,冬日无事,正好处置。”(注一)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曹昂拉过曹子恒,低声道:“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先报与父亲。小丕你这是胡闹。”
曹子恒故作无辜的道:“大哥,星象之说向来缥缈,且其人多喜吹嘘,那能作准。弄得满城风雨,结果却啥事没有,可是会引起民怨的。且工坊于秋末之时,已于东郡之地置水车十六之数,凿井数十县乡。来此之前,亦已吩咐工坊匠人往东平、济北、陈留等地铺开此事,即便来年真有大旱,亦能缓解。只打井之事比之水车耗费更多,若大哥能在荀大人那帮衬二三言,怕是功德无量。”
曹昂闻言,对曹子恒的不靠谱无语至极,当场写了信件,着人快马送回曹操处。随后责怪道:“往后再有此先知之事,该尽快上报,父亲与诸位先生自会酌情处置。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等事宜,自当以防万一。”
边上的张邈对此深以为然,附和道:“理当如此,不过些许钱财,我郡守府亦能募得,自不会短尔等工钱。只打井之事我陈留之地,须得优先,如何?”
曹子恒闻言,大赞张邈豪爽,又道:“凿井之事,三万钱一口,青兖工坊只管技术指导,劳力需其地自出。如何?”
张邈闻言,眉头大皱,与旁人商议良久,方才答应,而一旁的东郡太守夏侯惇闻得此言,心情顿时大好。
见陈留之事二人已商量妥当,曹昂便插言道:“三秦之地同是大旱,我等该上表天子陈述利害。”
张邈自是大为赞同,只曹子恒却不以为然的道:“那李傕、郭汜二傻子,可不会理会这等事。最终不过白做工。”话音刚落,大厅外便传来一道嘹亮的声音:“若那二人具是傻子,那我这手下败将,怕是配不上飞将之名矣。”
随后,一身量雄壮之士步入大厅,卧蚕眉、鹰隼目,满面风霜之色。站于大厅正中,被其目光扫过,曹子恒仿佛嗅到了血腥气。
张邈赶忙站起,迎了上去。客位上,见了此人便兴奋不已的夏侯惇,本欲起身相迎,又犹豫良久,随后更是叹了口气,低头喝起了闷酒。
恐怖,被吕布盯着,这是曹子恒唯一的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那还是前世,还在念小学的曹子恒,有次放学经过一栋大型别墅的门口,被那家人新养的三头巨大的藏獒围着时,便是如此。牙关紧咬,四肢绷紧,仿若窒息。
边上的曹昂见此,立马站起,挡在曹子恒面前。
“温候,舍弟年幼,言语冒犯,还请恕罪。”
有曹昂挡着,曹子恒终于缓过劲来,在猛喝了一盅茶水后,探头看了眼已经行近的吕布,道:“那二人不是傻子是什么,承了董卓余荫,其二人麾下,皆有数万西凉悍卒,手握如此力量,于哪皆为一方强人,却被一文士挑唆,便以为能当董卓第二,亦不看看自家有多少斤两,除了领军一无是处之辈,却妄想与那些官场老手玩弄权术那一套。被人吹捧两句,便真以为自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董卓前车之鉴在前,行事却肆无忌惮,三秦之地到处纵兵劫掠,昨日李傕今日郭汜明日樊稠,黄巾都没他们狠。如此行事,不是傻是什么。樊稠好歹还干点正事,余下两人,整日纵情声色,视天子如无物,若当初肯乖乖返回西凉,还能当个一方豪强。如今,西凉诸人怕是想好死都难,最多三年,便是冢中枯骨。”
曹昂闻言,出言喝止道:“小丕住口,朝堂重臣岂是我等能随意议论。”
吕布闻言,再次盯着曹子恒冷笑道:“曹兖州有子,能言善辩,传言果真不虚。说此许多,怕不是指桑骂槐,讽刺我吕奉先。”
“大胆,敢辱我主。”吕布身后一脸目严肃的短须男子闻言大喝一声拔剑而出,直奔曹子恒而来,魏延见之,拔剑抵挡,二人战成一团,一时间,宴会场上尖叫声四起。
曹子恒并未理会曹昂的喝止,强忍着恐惧,与吕布对视,再次出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不怕人犯蠢,就怕蠢人自作聪明,温候际遇,与那二傻子又有何区别。自将军轻离故地,并州胡人肆虐,将军乡亲皆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以将军于并州之威名,若归故里,便如龙归大海,无人可制,效仿那白马公孙更能收获千载美名,何故于中原之地四处流浪,状若游魂,为宵小差遣,莫不是如那董贼般,贪恋中原之地繁华?”
说到这,吕布脸色变幻,或羞愧,或羞恼,所思如何只有其自知。旁边厮杀的二人亦已停下,那短须男子退到一旁,目不转睛的望着吕布,似在等待,吕布身后数人,亦是脸色不定。
良久,吕布才支支吾吾的道:“即便我欲归并州,冀州袁绍,司隶李、郭亦不会与我通融。怕是要乘机派兵围剿我等。”
曹子恒闻言,有点失望的道:“且不说河内张太守便不会与将军为难,若将军真打算返回并州,只需上表天子,言称心忧故里,欲北归,击胡虏,护我大汉之民,扬我大汉天威。只要求得圣旨,将军又贵为我大汉侯爵,便是大义在手,与他袁本初百胆,敢动将军一毫,声名狼藉会招来何种厄运,将军曾于董卓麾下,怕是深有体会吧。”
吕布仍是犹豫的道:“李傕、郭汜二傻怕要横加阻拦。”
“此事与天子威望,有大助益,朝中诸公若不从中擀旋,就不怕天下有识之士骂其一句,酒囊饭袋?在座诸位,皆我兖州名望之士,如此义举,可会不置一言?”说完,看向客位上一直在看热闹的陈宫。
陈宫淡定的站起,环视诸人道:“温候放心,此事,宫定当鼎力相助。我兖州,亦无那等见义不为的无耻小人。”
曹子恒见陈宫表态,再次望向吕布,道:“将军意欲如何,不过一句话之事,勿让丕看轻矣。”
吕布看着只用数言,便把自己逼至墙角的稚童,突然,哈哈大笑,道:“果是英雄出少年,如今天下,怕再无我等老汉施展的余地了,回去吧。只不知,如今归去,可还能见故人矣。”
最后一句,乃是对身后众人所说。
吕布决定返回,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郝萌便是那心有不甘之人,心不甘,自是要出言。
“将军如今乃是大汉温候,可我等不过寻常小卒,有何面目回归故里。”
不待吕布回答,曹子恒便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原来于一个杀灭国贼的侯爵麾下任事,是件颇没面子的事呀,真长见识。”
吕布那阴冷的目光看来,郝萌此刻恨不得拔剑把曹子恒这个死孩子砍了,怎么说话呢这是。可面对飞将,刚刚的胆气瞬间消失,支支吾吾的辩解道:“不是,我,我只是不甘心就此回去罢了。”
刚才的短须男子见此,出言求情道:“主公,子繁(郝萌)自并州起,便与主公账下效命,一直忠心不二,且其非我并州之人,自不会如我等这般思乡甚切。”
此将威望颇高,见其出言说情,其余几人亦便跟随。最终,张邈这个太守出面,收留了郝萌,并与吕布许多财货以充行资,此事算是解决。
其后,本以为要不欢而散的宴席,在吕布的强烈要求下,开了下来。
宴会上,被张邈奉承的极为舒坦的吕布玩的很嗨,喝高了的他还拉上了曹子恒,开始载歌载舞。整个宴会下来,体会了一把何为姚大旁边的老郭的曹子恒,心情极度不适。
玩累了的吕布,坐回主位之上,拿起酒樽就往嘴里灌,随后,看着曹子恒,笑着道:“小子,可有兴趣随我往并州?”
曹子恒翻了个白眼,道:“没有,跟你没前途。”
吕布大笑,戏谑的道:“留在兖州就有所谓的前途了?连我这莽夫都看的出,曹阿瞒与那袁本初,最后必然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可是四世三公的袁家。随我往并州,我把女儿许你,如何?”
此话一出,立时引来四方注目。曹子恒亦是愕然,看着吕布的目光,他知道这位三国第一强人,并没有与他玩笑。便认真的道:“温候你是个不错的统领,可却不是个合格的诸侯。所以,跟着你,没前途。”随即面露不屑的道:“至于家父,他的对手可不是那袁本初。”
吕布沉默半响,咧嘴一笑,道:“你这娃娃我喜欢,我家女儿,你是娶定了。那个曹氏长子,你为兄,可能答应?”
曹昂被这变故弄得愣了片刻,与吕布行了一礼,道:“承蒙温候厚爱,此事只能由家父定夺,昂,不应置喙。”
吕布晒然一笑,指着曹昂道:“你这种世家子的做派,贼没意思。孟卓,可愿替我修书曹孟德。”
张邈在边上看戏良久,闻言自是答允。
席散,曹子恒临走前,环视了陈留众人一眼,道:“大旱之事,关乎我兖州明年大计,若我于外听说一言半语,尤其是徐州之地,家父便有理由,名正言顺的杀人。各位好自为之。”
其后,吕布留于陈留半月之久,就为等待曹操回信。最终,曹子恒未能逃出这位国民老丈人的手心。
众人启程之日,吕布领来一个六岁女童,托于曹昂之手,将养于曹操名下。并州,比之幽州,更为荒芜。随后,带着一众部曲,往河内而去。
注一:三秦之地,本指西汉武帝至东汉末年(公元前104-220年)期间,治理长安京畿地区的三位官员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同时指这三位官员管辖的地区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三个地方。隋唐以后称“辅”。
注二:郝萌并未被记载表字,作者便编了一个。吕布八健将中,被记载籍贯的有三人,臧霸,臧宣高,泰山华县人,如今并未归吕布,其实臧霸跟吕布亦只能算合作。张辽,张文远,雁门马邑人。郝萌,河内人。没有记载的其余五人应都是并州出身。
第三十八章 对弈
回东武阳的马车上,曹昂与曹子恒正在对弈。旁边,一个小女孩边吃着零食,边津津有味的观战。正是吕布的女儿——吕灵儿。
曹子恒看了小女孩一眼,驱使一卒过河,与曹昂言道:“并州苦寒,如今看来,温候怕是决心返回并州。”
曹昂上马,吞了曹子恒的过河卒子,“不管温候之意如何,如今皆已远离兖州,小丕你言语挤兑,不正为此?来此之前,父亲曾吩咐我招揽之,小丕你临时起意之为,可把我的差事搞黄了。那可是连元让叔父都被压得起不来争斗心的猛将。”
曹子恒并未否定,道:“本在犹豫,那晚见陈公台在,便只能如此了。”
曹昂再次吃掉曹子恒一卒,问道:“小丕你对公台,极是提防,何故?”
“不过怕其旧事重提罢了,他能为父亲说服兖州之人一次,便能为旁人说服第二次。且父亲上任以来,多有征伐,那些人虽面上不言语,可背地里,怨望怕是不少。若不能设法令其与我等利益相交,兖州之地,终是不稳。当然,若是不顾名声,屠其一遍最为彻底。”
曹子恒的心底,对陈宫这类政治掮客是极为提防的,盖因这种人在现代的名声实在太差。而最后一言,自是玩笑,曹昂闻言一笑,道:“你有此警惕之心,是好事。只是公台如此正直君子,实在不像背主之人。倒是温候,其桀骜孤高之性情,更甚那冀州麴义,若招致麾下,兖州怕是从此事多,如今定局已成,亦就如此吧。”
吕灵儿听到曹昂在诋毁其父,狠狠的瞪了其一眼,又沉浸于棋盘之上。
曹昂并未在意,寻思片刻,再吞曹子恒一马,出言道:“小丕,孔子曰,非礼勿言。只因言多由心发,杀戮之言若多,其心性亦会偏移,久之,便落入歧路。且无故杀戮士族,即便只是玩笑之言,我等身世敏感,若外泄,外间便多了一个攻讦父亲的借口。”
曹子恒撇了撇嘴,道:“此乃救国之道,何来无故之说。百姓愚昧,遇事多听令于乡望族老,而这些人,多忠于当地望族,此其一。父亲的野心,又何止此一州之地,异日若能虎踞北地,便就有了一个绕之不开的问题——岁入。
秦何以二世而亡,我自认为最大的原因便是始皇帝待六国遗民太厚,其内望族,杀得不够干净。中原之耕地,有数矣,以如今之作物所产,能养之民,乃定。不杀人,如何从既得利益之人手中,抢来可耕之地,靠法令?”
曹昂听闻如此言论,摇了摇头,心念父亲之法,怕是矫枉过正了,逐打断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此言方为正理,夫子业已教授,先秦所亡,皆出于此。小丕何以有此谬论。”(注一)
曹子恒鄙视的看了曹昂一眼,道:“那大汉,何以至此?”说完,提车,逼迫曹昂之炮。
曹昂不能答,曹子恒便一边走棋一边再次出言,道:“始皇帝以法治国,然法家之言多繁复,以之束民,民多无所适从,此乃秦亡诸因之一也。汉以儒牧民,君子之说于我等而言,自是微言大义,极为繁复,可之于大多百姓,不过尊长、重幼、感恩、尚义之二三言,简单,方为民所受也。民有所依,后方能安,国始有所进,此武帝之慧眼也。”
曹子恒再进一步,已有二卒过河。随后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接着道:“我朝承秦制,编户齐民,民有四负,田租(土地税)、算赋和口赋(人头税)、徭役、兵役,高祖立国之初,耕者有其田,又施以轻徭薄赋之策,未几,仓禀丰盈,于其时,善政也。可惜,时移世易,随其农耕之事恢复,大汉人口便就猛增,至宣帝之时,人口已逾半亿,当中原之地养不下如此之多的百姓,当如何?此其一。”(注二)
曹子恒见棋盘上大势将定,在下一城,道:“此后每逢天灾人祸,更有无数百姓失去赖以为生之地,这些百姓,在极重的算赋与口赋的压迫下,或托庇豪门,长地方之势,或沦为流民,为祸一方。光武之前,大汉立国两百余年,这样的百姓,几何?当天下之地,聚于一方之手,篡夺之事,又有何奇哉。非王莽,亦会有张莽、王角之流。说句大不敬之言,若非王莽祸乱至天下起义不断,战乱不堪,豪富者被屠戮一空,人口亦大减,即便光武继位,大汉随后之国诈,绝迈不过秦。”
曹昂闻言大惊失色,顾不得快输的棋局,大喝道:“小丕,慎言。”随后,扭头望向一旁的小女孩,和颜悦色的道:“小灵儿,刚才小丕的话,你可听明白了。”吕灵儿歪了歪头,道:“什么话?子脩哥哥,你们快下呀,灵儿快学会了,亦要玩儿。”曹昂见此松了口气,责怪的望向曹子恒。
曹子恒颇为尴尬,刚才见曹昂被自己的话弄乱了棋盘上章法,自己难得能赢一局,一时忘形,卖弄了一番现代学问,结果全然忘了边上还有个外人,还口出忤逆之言。这种言论,传出一声半点都是大麻烦,最后还得自家大哥出言试探善后。丢人呀,口嗨一时爽,全家火葬场。现代人诚不我欺。
与曹昂道了个恼,并果断将军结束棋局后,溜下马车,练习骑术去了。
望着曹子恒的背影,曹昂感叹道:“温候眼光之毒辣,堪比许子将矣。”
边上的吕灵儿闻言,自傲的道:“阿爷自然是最厉害的。”
曹昂笑着摸了摸吕灵儿的头,教其象棋之规矩。
曹昂并不知道,曹子恒往外推的,除了吕布这个大麻烦,还有以后魏国功勋无数的前将军。
吕布,这头并州虓虎,天生带着一种如野兽般的直觉。一个并州出身的小人物,人品败坏之辈,成长为大汉温候。靠的,便是如此直觉,其看人,自然亦是靠直觉。其麾下为数不多的将领里,有陷阵主将高顺,更出了武成王庙六十四将之一的张辽。与其不打不相识的臧霸,亦是后来曹魏里的势力强大的山头之一。
三国第一猛将,并非浪得虚名。
注一:《论语·为政》意思是用政令来治理百姓,用刑法来整顿他们,老百姓只求能免于惩罚而不去做违法之事,却没有廉耻之心;用道德引导百姓,用礼制去同化他们,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有归服之心。
注二:田租以土地所有计算,算赋便是对成人征收的人头税,口赋便是对儿童征收的人头税。
第三十九章 工坊的二期改造
初平四年的冬天,并不寒冷。初冬,工坊周边百余亩地的小麦终于迎来了收获,曹子恒远赴陈留,收获之事,便由工坊长陈坤主持。最终,得粮七百五十余斛。
陈坤有点不敢相信,摸了摸半秃的头皮,与一旁的荀诜道:“荀大人,这产量是否有点不对头,这比之膏腴上田,还多了两成。此田地,不过中等偏下罢了。”
荀诜虽对如此产量颇为意外,不过亦知其因,道:“这便说明,公子那堆肥之法行之有效。那沼气池的建造,让工匠们多想法子,须得抓紧。地窖那边,进度如何?”
陈坤摇了摇头,道:“只有三口完工,这个事公子警告过,快不得。如今那些猛火油只能先堆在外面。我专门让人看守着,应无大碍。”
荀诜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叹了口气,道:“只能如此,那能想到濮阳北边如此近处能寻到猛火油,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那周遭百姓可有怨言?”(注一)
“路上捡到之物,亦能卖钱,还是此农闲之时,谁还能不知好歹,那边几个村庄,为了这卖油之事早已火拼好几次了。若不是公子临行之前有所交待,我宁愿坐视他们争斗把价钱压下呢。”
荀诜闻言,道:“公子常言,建此工坊,非为钱财。若能使得兖州百姓活的更好,工坊才能壮大。将来,还能令工坊开遍神州之地。所以,坐视其争斗之事,不可再有,不然,别怪我于公子座前明言。”
“大人放心便是,小老儿自省得。”
曹子恒走后,青兖工坊再次变身大型工地现场,负责统筹的,荀诜自然当仁不让。
入秋前,张家斥巨资购买了工坊周边土地千亩,赠与曹子恒,为的,便是买断工坊秋季所出。如今天已寒,工坊今岁最后的出产,已入张家手中。城中传言,张家把竹纸贩至江东之地,获利五倍有余,江东之地,豪商富户,无不以此攀比……
如今,工坊东西两边的木墙已完全拆掉,东边往黄河边上扩建出两百亩土地,新的围墙砖石其外,内填土石。厚两丈,高五丈。工匠们以曹子恒所定之法,挖半丈深沟以作地基,打入木桩,并由此深度开始,以糯米熬住成汤,混合沙土、石灰制成强劲的粘合剂用以代替水泥砌砖。除却外层,每隔十丈砌上砖石分隔,其后分三层填土劣实,再以砖石封顶,砌筑女墙,仿若城墙建造。荀诜寻来十余力士以冲锤试之,坚固无比。
如此大规模的工程,所需的劳力自然极多,那些于工坊中寄居的雍丘难民,总算是有了工作。
工坊之地拆毁围墙,大兴土木之事,很快成了东武阳城内的热门话题。其坚固程度,自然为百姓所热议,更引来于城中颇有闲暇的曹仁频繁出城察看。
“子孝将军,这是筑墙之法,一应所需皆有记载。最后所载乃我近日观察所得,各工序所需分配之劳力。将军可带回研读。”荀诜说完,递给已经连续出现五天的曹仁一本薄册,劝其赶紧离开。
这位于与袁术一战中立功颇多的将军,浦一出现于此地,便带着亲兵四处翻看,要么提着巨锤往还没干透的砖墙上乱砸一通,要么抢了工匠的古代水泥乱整一气,即便什么也不干,盯着匠人们忙活,那些匠人的工作效率也掉了五成。烦不胜烦的荀诜最后把曹子恒的筑墙之法撰写了一份,用以打发这位大佬。
曹仁接过薄册后并未离开,当场翻看良久,便出言问道:“此等修筑城墙之法自是极好。只是,此地所置劳力,一千有余,我观之,分置数部,各有领头。每十日,其所做便轮换。为何此书中并未提及?这又是何说法。”
荀诜惊讶于曹仁的观察细致,便答道:“将军目明也。此间劳力,过往不过一农人矣,不通匠作之术,如此作为,不过是令所有劳力皆能接触制浆、烧砖、砌筑、劣土等技术之活,即便不能让所有劳力学会,可十得其一,亦是不亏,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罢了。且如今看来,围墙落成之日,工坊怕能收获近千工匠,往后,即便承建一城,怕也做得。”
曹仁闻言眨了眨眼,随即大笑道:“我曹氏子,皆人杰也。若往后能戍守一城,定邀尔等筑城也。”说罢,转身离去。
荀诜以为曹仁玩笑,与其一礼别,并言道:“若将军有意筑城,我知公子有一筑城之法,名棱堡,易守难攻,待公子归来,将军可寻其问之。”
……
打发了曹仁,荀诜便往西墙而去。工坊西墙,自西北角起,拆除了五十丈长的一段,并往外延伸四十丈,所圈之地,以砖石大木建三丈二层高楼,东西方各置一门,一门对外,一门通工坊内部。楼成之日,曹子恒起名汉医院。
一层门诊,二层留医。其内部设计参照了现代社区大型卫生站,有大堂,诊室,药房。考虑到明年的天灾,曹子恒还专门设置了传染病区域,内里分隔严密,可有效减少与外界接触。
可惜,如今主诊的医师并不多,仅有华佗与雍丘之时的其中一名大夫,姓郑。当时的郎中之首韩大夫乃是东武阳内的名医,名韩飞,有自家医馆,曹子恒自然是请不动的。
荀诜到来之时,卫掌柜正与掌管药房的郑大夫交接药材。
双方见礼,卫掌柜随后出言问道:“荀大人,公子交代的乌头,某已然寻到,只是郑大夫言,此乃剧毒之物,非是药房所需。”
荀诜想了想,从腰间取下一物,道:“乌头乃陈大匠要求之物,用于此物之上。”只见荀诜手上,拿着一根巴掌长,婴儿手臂粗,雕刻精美图案的木棍。
此物最初,乃是曹子恒设计,与匠作营出征高唐时,几位大匠防身之用。其时,此物有成人手臂粗,尺许长,内里以牛筋为力,能弹射两枚弩矢。此物被曹子恒命名为箭筒。
后来为了让箭筒便于携带,缩小了其尺寸,变得只能弹射一枚全铁弩矢,又为了威力,曹子恒让华佗出一药方,以乌头为主药,为弩矢淬毒。便是魏延杀张闿所用之物。
如今,曹子恒更是找来最好的百炼钢,以大价钱请司隶的高超铁匠制作出缩小了的零件,取代了原来的铁木零件,成功将箭筒缩成巴掌大。除了雕刻精美的木质外壳,内里全是百炼精钢。花费了六十余万钱,仅做出来了十二个箭筒。还因华佗手中乌头就这么点,只给其中的三个淬了毒。
此物如今于曹操、曹昂、荀彧、戏志才、程昱、荀诜、华佗、陈大匠手中各一,而陈宫,则以君子只佩剑为由拒之。
卫掌柜接过箭筒,端详片刻,道:“此物颇为眼熟。”
“卫家往司隶所办。”
“难怪。我这便把药与陈大匠送去。”
随后,荀诜往医院内寻得华佗,询问日常所需。如今,汉医院每日门庭若市,免费诊治引来的,不单是东武阳城内百姓,还有偏远之地的贫民,医院内的药价,更是其他医馆药房的一半。东武阳一带百姓,无不交口称赞。偶有富贵之人闻声来此,在曹子恒的吩咐下被宰了几遍后,便再无富人来此间看病。
荀诜找到华佗之时,华佗正身穿白色衣袍,耳上挂着听诊器,为病人看诊。待其完事,荀诜才迈步入内。
“华先生,那肠痈之症,如今可有把握?”
华佗小心的收好听诊器,这个小家伙可是花了曹子恒十二万钱才做出来的珍贵之物。随后请荀诜落座后,沏上一壶清茶,摇了摇头,道:“本乃不治之症,如今即便有了此可行之法,可把握亦只有五成。我等以畜生试之,破肚缝合之后,用不同的酒精涂刷伤口,可能活者不过六成,大多最后还是高热而死。肠痈病患多已疲弱,勉强为之,一半把握已甚为乐观。最终,还得依赖工匠们能制出准确烈度的酒,以及更好的密闭之器。如今依照公子之法蒸馏所得,效果并不理想。”
自从曹子恒宰人吓跑了前来汉医院就医的富人后,医院就成了一个入不敷出的无底洞,为了扭亏为盈,曹子恒便盯上了后世的小手术,阑尾切除。这个后世镇级医院都做不少,隔天就能出院的小手术,其对应的阑尾炎,在这个时代,乃是不治之症,名肠痈。当然,这个时代的疾病,很多并没有分的如此细致,现代外科常见的急腹症很多都与肠痈有交集。《素问·厥论》中云:痈疽之发肠部者……少阳厥逆,机关不利,机关不利者,腰不可以行,项不可以顾,发肠痈不可治,惊者死。
阑尾切除这在后世完全没有难度的治疗之法,想在这个时代实现,最重要的,便是麻药和消毒。麻沸散作为汤药,效果自然不能跟现代麻药比较,可也够用。可消毒用的酒精,由于曹子恒不懂其浓度测量之法,压根无法做出准确的75%浓度的医用消毒酒精。只能固定蒸馏之数后,依次用畜生进行试验。如今总算寻到大概的制备之法,其后,就是在人身上进行尝试,曹子恒甚至往州府死牢里提了犯人……
而奇迹的是,犯人最终的成活率比畜生高得多。曹子恒这个医盲猜测,大概是人会更注意保持伤口附近地方的干净之故。
这些事极易为曹子恒招来是非,华佗自然不会告诉旁人,即便如今荀诜已是曹子恒的第一心腹。
如今,消毒酒精占据了工坊西边那三个院子之一,乃是工坊未来重点研发方向。酒精制作算了上了轨道,可保存又成了大问题。装酒的陶罐即便以木塞锤紧封口,酒精还是挥发得极快。不过十余天,便无法达到消毒的要求,只能置于春悦楼中进行拍卖。
如今张氏领头的护士们的缝合之术,已在动物身上练习的非常出色。可碍于酒精的保存问题,让曹子恒的战地医护队的设想止步于此。没有好的消毒剂,缝合伤口只会增加感染的几率而已。
华佗喝了口清茶,斜靠在圈椅上歇息,并问道:“荀大人如此询问,可是有亲近之人得此恶症?”
荀诜摇了摇头,道:“实乃王朗将军独子,于文则于司马知先生医术高超,托我询问。”
“若只是一般之症,城内韩飞当能处置妥当,若发展为死症,便送来此地,活命之望还是有的。可大人亦得保证,若事有不谐,王将军不会与我等为难。”
荀诜闻言,与华佗一礼,道:“自当如此。”
注一:中原油田就在现代的濮阳市。而现代的濮阳市位于三国时期濮阳的北面。
第四十章 名医
王朗的独子王耀最终还是变成死症,被送到汉医院时,人已昏迷过去。
戌时,本已在家吃饭的工坊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病患又拖回工坊各处,白天制作的酒精,已被护士们抬进手术室中进行消毒。其后还有各种跟随病患而来的韩飞,韩大夫远远的闻到酒精那浓烈的味道,脸色一变,对旁边正在察看病患的华佗问道:“元化兄,肠痈之症,最忌酒液,如此浓烈之味道,何故?”
华佗给患者灌了麻沸汤,抬头回答道:“自家秘传,非是吃喝。”随后,新制酒精与患者一起被护士们推进手术室中,华佗亦跟随而进。其余人等,则被胖姐挡在门外。
条件简陋的手术室中,华佗正在察看手术工具,一个铁木制作的箱子,蒙上牛皮。内里各种器具,具是上好百年精钢所制,皆出自司隶名匠之手。手术室墙壁各处置三十余三尺见方的新亮铜镜,正对房间中央手术台,铜镜前点上婴儿臂粗的牛油大烛。手术台上,光线充足,就是蜡烛太多,烟气熏人。手术的一切,皆准备就绪。
焦急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韩飞于手术室门前来回踱步,而王朗则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神色麻木,他不知华佗等人的具体做法,只从荀诜的话语中,得悉自家儿子将被开胸破膛。于这时代而言,死无全尸乃是极其凄惨的遭遇,即便老于沙场厮杀的将军,下此决定,仍觉艰难。
王朗如今乃是一老鳏夫,其妻产下王耀便撒手西去,多年未再续弦的王朗独自一人把王耀拉扯大,对其极为痛爱。未想,中年丧妻后,却再遭晚年丧子之劫难。一旁的于禁望着恩人此刻的模样,一向不善言辞的他,第一次痛恨自身的嘴笨。
随后,曹操听闻此事,带着荀彧等人到此探望。一番安慰之言后,众人又陷入沉默之中,最终,又过去半时辰后,手术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张氏戴着白布口罩,推着轮床上的病人与华佗走了出来。王朗见自家孩子身上盖着白布,紧闭双目,脸色一阵发青,整个人顿觉天旋地转,被边上的于禁一把挽住。
华佗见此,知其误会,出言道:“安心,手术很顺利。”随后拿出一个方形的木盘,内里有一血肉之物,递于王朗,再道:“此乃令郎所长肠痈,若其能扛过今夜,便是无碍。今夜可留一人于此间照顾病人,若病人醒来,着护士寻我。病人醒来之后,禁止饮食,这点需谨记。”
王朗闻言,知其子多是能活了,顿时老泪纵横。韩飞则是上前察看王耀的情况,在震惊过后与王朗点头示意,随即便纠缠起要回去休息的华佗询问详细,就差跪地拜师了,心中那个悔的,当初以其与曹子恒在雍丘的交情,来此汉医院,不过一句话之事,如今,艰难了。
古代亲族群居,肠痈之症实为常见,此间之人又多是见多识广之辈,肠痈之症非是头回所见,今见此不治之症有解,多感叹此行不虚,围着王耀啧啧称奇。张氏见此,咳嗽一声,与众人一礼,道:“诸位大人,病人还需休息,请诸位让路。王将军请着一人随小女子前去照料令郎。”
曹操见说话女子头戴白帽,口蒙白布,眉清目秀,顿感眼前一亮。与其一礼,笑着道:“我等孟浪。”并领着众人让开道路。
这一夜,汉医院迎来了第一位住院病人。
……
肠痈能治,这样的消息第二天如疾风般传遍了整个兖州。东武阳城中的医者,更是早早来到汉医院中,围观这位大难不死的患者。华佗神医之名,一时无两。这样的境况,在华佗出手救下第二位肠痈病患之后,达到顶峰。其后东郡的富户,更是扎堆的往汉医院跑,似乎一点都不在乎,汉医院那比之一般医馆贵上数十倍的药费诊金。而之前曹兖州的二公子贪财的传言,也似乎并非出自他们之口。
荀诜正笑眯眯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品着毛尖茶。这种用产自魏延老家的茶树烘焙出来的茶叶并未如工坊别的出产那般受人追捧,可顶不住工坊中的工匠们喜欢,在烈日之下劳作,休息时喝上一壶毛尖清茶,比什么都强。如今,卫家把此物贩至幽州,在上谷胡市中极受胡人追捧,收获极丰。魏延的老家便在工坊工匠的指导下,建起了茶场。荀诜喝的,正是今秋新出的毛尖。
一旁客座的卫掌柜放下茶盅,品味那微苦的甘甜,感叹道:“自打纸张停产后,工坊已很久没此等盛况了。”
荀诜摇摇头,道:“其实亦不过月余之事,不过对比从前,那冷清之态实让人难受。如今盛况,公子回来,应能欢喜。”
“这乃是华神医与荀大人的功劳。”卫掌柜小小的拍了下荀诜的马屁。
荀诜笑着摇头道:“我何来功劳,不过干些日常杂事罢了,那及华神医与护士团劳苦功高,不说也罢。徐州与冀州那边买粮之事,可还顺利?”
说到正是,卫掌柜便收起阿谀之态,正式道:“不过正常买卖罢了,徐州士人即便阻拦,亦不过是多耗些银钱之事。出了今岁,有他们后悔之时。冀州那边倒是极为顺利,曹兖州与袁本初交厚,公子所定以上粮换下粮之策亦颇受冀州当地商人欢迎,如今,我等已屯下粮食十万余,皆为粗下之粮,比之公子当初所定,已超出极多,可要继续?”
荀诜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此乃今明两岁头等大事,粮食多多益善,卫掌柜只管放手施为便是。”
第四十一章 刘虞
华佗之名,如风一样在兖州之地传扬开来,即便在归途之中的曹子恒等人亦已耳闻,同时听闻的,还有幽州之地的噩耗——那位对大汉最为忠心的皇叔,老好人刘虞,薨。
五个月前,广阳郡,公孙瓒新筑蓟城。(注一)
即便在田楷手下当了平原相,刘备还是一副落魄的装扮,此刻,穿着亮白蜀锦长衫的公孙瓒正在城墙上察看城墙的修筑情况,而刘备则跟在公孙瓒身后喋喋不休的劝说。
“大兄,袁本初坐拥天下第一州,如此硬拼,殊为不智,宜智取也。”
“大兄,如此放纵部属,蓟城之民如今怨声载道。”
“大兄,若再与刘幽州为难,最终不过两败俱伤,便宜那袁本初罢了,不如稍作蛰伏,以待来年。”
“大兄,刘幽州又邀我等饮宴,若大兄不便前往,我可前去为大兄说项。”
……
未几,刘备骑在马上于城门口飞奔而出,身后三骑提刀追赶。
年轻的门卒问旁边的年长者道:“李叔,你说刘使君这是何苦来哉,如此境况,怕是已出五指之数了吧。”
年长的门卒望着刘备几人远去,叹气道:“刘使君乃是好心,只是大人物之事,那沦得上我等多言。少言多做,小心惹祸上身。”
刘备身后三骑护卫追出几里后,便自觉返回。刘备则是一路奔逃至蓟城外的密林处,才停了下来,会和关张二人。
张飞见刘备狼狈,面具之下神色极为不满,道:“大哥,那公孙伯圭每次皆命人驱赶,实在欺人太甚。”
关羽亦出言道:“蓟候自败于袁本初之手,如今几近魔怔,大哥怕是白费功夫。田刺史来信,言陶恭祖兵败泰山,大哥还是早归平原为妥。”(注二)
刘备叹气道:“我就学之时,大兄便待我极厚,我等高唐为盗贼所败,亦有幸得大兄收留,酸枣盛事,大兄亦不嫌我等粗鄙,此提携之恩,重矣。今眼见其步入歧途而劝阻不得,心难安也。”
“关将军之言在理,公孙伯圭孤傲之人,败于一庶出子之手,如何能忍。且刘伯安与公孙伯圭之间,积怨极深,此前,刘伯安便有征讨之心,为魏曹掾(魏攸)所劝。今春,魏曹掾身故,即便公孙伯圭此刻愿意讲和,刘伯安怕是容他不得。有传言,渔阳之地如今整日厉兵秣马。”
说话之人,站于关张身后,一身棕色长衫,袒胸露RU,国字面,眉弯且浓,眉眼之间,极为开阔,乃是刘备的幼识,简雍,简宪和。
刘备闻言,脸色一变,道:“我等立马出发,赴渔阳。”
……
渔阳,地处现代北京密云区,乃是如今一片狼藉的幽州唯一一处显得繁华之地。中平五年(188年)大汉朝为应对幽州张纯、张举与乌恒首领丘居力的叛乱,重新启用刘虞为幽州牧。刘虞亦不负众望,以怀柔之策,宽恕叛乱的胡人,并令其交出被公孙瓒击败逃入鲜卑境内的张纯张举二人,平定了叛乱。也是在这一年,公孙瓒率领白马义从打得乌恒抬不起头,白马公孙的威名便由此而起。《后汉书》云:乌恒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吏。乃画作瓒形,驰骑射之,中者咸称万岁。虏自此之后,遂远窜塞外。
其后,刘虞劝导百姓种田,并开放上谷市场,与外族交易,开采渔阳之地盐铁资源,以此养活了百万因黄巾之乱流亡至此的青徐之民。幽州之境况,亦为之一清。这一文一武两位大员的第一次联手,胜的极为漂亮,而二人间最初的龌龊,亦深埋于此。
这些事,刘备非常清楚,二人首次合作之时,他已在公孙瓒的麾下任别部司马,他见证了白马将军在赵云的白马义从护卫下马踏胡虏的英姿,亦见识公孙伯圭在破坏刘虞怀柔之策时的卑鄙与桀骜。二人的积怨,错处多出于公孙瓒,可刘备心中,其实更认同白马将军的对胡策略。
行走于渔阳的街道,刘备感叹于刘虞的治政之能,一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硬生生的发展成一个让流民安居乐业之所。对此行的目的,亦越发坚定,幽州这一文一武,实在缺一不可。且这渔阳城中,是否过于平静了些,不是说正厉兵秣马么?
刘虞最近极为烦闷,他极为痛爱的长子刘和,刚逃脱出袁术的魔掌,又落入袁绍的手中。为此,他的老妻已寻他哭诉多回。“袁氏兄弟,不为人子。”这样的怒吼已非头回,可至亲性命握于他人之手,奈何。
当初,刘和带着天子求救密诏回幽州,却被袁术扣留,并要求刘虞出数千兵马为其后援,往长安迎天子。他刘虞难道蠢得看不出袁术的用意,偏那公孙伯圭自作聪明,跑去袁术那耍阴谋诡计。最终,费了数千兵马,才换回爱子性命。如今,那袁本初又是这一套,手握着袁绍要求共同出兵的信笺,刘虞陷入两难之中。
两难中的刘虞迎来了自称公孙伯圭使者的刘备。
刘虞见到同样穿着破旧长衫的刘备时,颇为讶异,问道:“公孙伯圭性喜奢华,竟有你这样的部下?”
刘备自我介绍一番后,道:“备年少时,亦喜华服,好享受。如今经历波折,才知,锦衣华服除了能招惹麻烦,令百姓远离于你,并无用处。”
刘虞手抚长须,笑着道:“未想那嗜杀之人麾下,亦有心怀百姓之辈,刘姓,涿郡人,可是靖王之后?”
“祖上确是靖王,只是,不说也罢。”
刘虞亦知靖王之后的状况,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小尴尬,连忙回到正题道:“公孙伯圭遣你前来,所谓何事?”
“备此次前来,并非受公孙将军之托,刘幽州怕是不知,如今幽州之地,皆已流传,渔阳之地厉兵秣马,目标蓟城。”
……
中山国,西汉前元三年(154年)汉景帝刘启庶子刘胜受封中山王,割常山郡北部数县置中山国。至东汉建武十七年,刘秀之子刘焉亦徙封于此地。
第一次行于先祖的封国之地,刘备感慨万千,边上简雍见其神思不属,道:“主公,以主公之能为,涿县宗亲长年的念想当能实现,他日必君临此地,当务之急,乃是救出刘幽州的公子,别的思量,还请延后。”
当日,刘备在言明流言之事后,刘虞当即拿出袁绍的书信。众人也就明白,此乃袁本初使得反间计。一旦二人开战,不管谁胜谁负,袁绍都将是最大的得利者。
当然,众人不知的是,这个由许攸,许子远所定的反间计,最大的目标,并非公孙瓒,乃是幽州牧刘虞。没有这位王叔,幽州贫困之地,随公孙瓒搜刮,又能刮出来什么。
其后,在简雍建议,以及刘备的自荐下,决定以游侠手段救出刘和。中山国治卢奴,正是众人此行的目标。
中山大商张世平府上,刘备见到了阔别多时的赵云,这位品行高洁之士,当张飞快马赶至真定,上门求助之时,毫不犹豫的领着义从百人,来到此地。
“刘使君于平原义举,云亦耳闻,憾不能共举之,此行当竭力而为也。有用上云之处,请使君明言。”
刘备再次见到这位骁勇的同袍,自然十分高兴,道:“子龙过誉,义之所向,当如是。此次行事,关乎幽州百万百姓,诸位当谨慎对待。”
随后拿出一张房屋的布局图纸,道:“此乃张先生命人打听到的国相府内布局,刘幽州的公子就被圈禁在客房之中,靠近宅院西边。明日,翼德于国相府前门挑衅……”(注三)
翌日,赵云领着义从出了张府,于一偏僻处改头换面,随后众人混迹在西门旁边的酒肆小店之中等待。离城门最近的一家酒肆中,赵云看着随意,可注意力一直留在城门处,旁边的年轻人乃是新入伍的新兵,不住的往四周观望,酒肆繁忙时间已过,如今只剩赵云一桌孤零零的闲坐着,年轻人见四周没人,便开口问道:“子龙大哥,那白马将军如今拼命的搜刮百姓,为何我等不坐视刘幽州灭了他?”
赵云看了其一眼,道:“先不说刘幽州能否胜过公孙伯圭,即便能胜,往后以刘幽州软弱的性子,幽州之地怕又要胡乱四起。甚至我常山之地,亦会收到牵连。公孙伯圭纵有千般不是,可他对待胡虏的态度强硬。我等皆是其灭胡的受益之人。既承其恩,便救其大难。”
……
注一:蓟,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的国都,位于现代的北京城。《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云:瓒乃筑京蓟城以备虞。
注二:中平六年,因张纯之事,公孙瓒被封为蓟候。
注三:州牧郡守国相,中山乃封国,一把手为国相。
第四十二章 徒劳
话说刘关张算准赵云城门那边已准备就绪,便就开始行动。
张飞的挑衅十分直接。粗大的镔铁长矛随手一甩,直直的贯穿一位门卒的胸口,旁边的门卒见状,尖叫着:“敌袭!”举枪往张飞刺来,张飞右手一抓一拉,门卒便不由自主的往张飞身上靠去,其后左手一把捏着门卒的脖子,像提小鸡般把门卒提了起来,稍一发力,门卒便歪着头摔在地上,没了声色。
门卒的尖叫惊动了不少人,前门的庭院里,旁边的街道小巷中,涌出来十余士卒护卫。张飞见此,拔出门卒胸口的长矛,扛在肩上,极为邪魅的咧嘴一笑,道:“你家三爷爷在此,还请让我尽兴。”
一个帅哥在国相府门前大开杀戒,这样的热闹吸引了众多家丁仆役前去。
刘备关羽二人看准时机,从后门突入府内,直奔刘和所在的房间而去。刘关二人破门而入,只见一弱冠青年正脸色发青,避于厕间屏风之后,出言问道:“可是刘幽州家长公子当面?”
刘和嘴唇打颤的回答道:“尔等何人?此间并无财货,可往东边府库之地。”
刘备急道:“我乃涿郡刘备,令尊托我救你出此险地。”
“刘备,刘大耳,我记得你,你是公孙瓒部下,那公孙瓒如今正讨伐父亲,父亲怎么可能让他部下前来救我,来人呀,有强人。”
刘备闻言,知其为袁绍所骗,如今怕是说之不清。
“大哥,外间来人了,事急从权。”
“好!”刘备亦不犹豫,三两下把瘦弱的刘和绑了扛在肩上,二人随即往西院墙外桃林奔去。那里,有张世平准备好的快马。
前门处,张飞的身旁已围了三十余人,却无一人敢于上前,勇敢者如今已变成尸体,或躺倒在地,或紧贴墙壁,或卷成一团缩趴在远处。不远处的房顶处,有两三弓箭手张弓搭箭,随时偷袭。张飞此刻身中一箭,眼睛血红,对着人群不停咆哮,状若野兽。左冲右突,手中铁矛沉重之极,若有沾上,要么身首异处,要么连人带盾飞往远处。
未几,三骑自转角处飞驰而出,关羽一马当先,飞奔而至,刹那间撞入人群之中,劈开一条道路。刘备紧随其后,大喝:“翼德,醒来。”张飞眼中血色减退,扭头一望,抬手一捞,双脚一登,人已在马上。随后,四人从容逃脱而去。
刘和被救走,最先得到消息的北门如今已然关上,而西门,战斗正在进行。
一直观察城门状况的赵云见一骑信使直奔城门而去,知道时机已至,伸手往旁边一捞,带着随身的长条布包,穿窗而出,发出一声长啸,劲直往城门杀去。那散落于城门附近的义从,迅速集结,紧跟随之。
西城门卫卒队长不过一名不经传的小人物,面对威震幽州的白马义从统领,只能送菜,他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一遍银色的光芒之中。
一枪击杀卫兵队长后,白马义从面对毫无指挥的卫卒,自然手到擒来,迅速的控制了西城门,原地据守,迎战仓促而来的增援。其后不久,得手的刘关张三人带着被绑了的刘和前来汇合,众人立马出城远走,一切,都极为顺利。
两日后,当刘备等人顶着初冬的寒风到达浦阴县,便传来了刘虞兵败蓟城,于居庸县被擒的消息。原来就在刘备出发中山国不久,公孙瓒便突袭了上谷的胡市,劫掠无数财货,上谷百姓更是死伤无数。这样的行为,彻底惹怒了州牧刘虞。其后之事,便如后汉书所记载:四年冬,遂自率诸屯兵从合十万人以攻瓒……虞以绪临事沮议,遂斩之以徇。……瓒时部曲放散在外,仓卒自惧不免,乃掘东城欲走。虞兵不习战,又爱人庐舍,敕不听焚烧,急攻围不下。瓒乃简募锐士数百人,因风纵火,直冲突之。虞遂大败,与官属北奔居庸县。瓒追攻之,三日城陷,遂执虞并妻、子还蓟,犹使领州文书。
众人大惊,遂开始昼夜不停的赶路。可惜,当刘备踏进蓟城的大门时,刘虞一家的首级已高悬于城门之处三日之久。讽刺的是,斩杀刘虞的,却是被重新掌权的天子派来封赏于他的天使,段训。
愤怒?悔恨?怀抱刘虞首级的刘备思绪很乱,出生入死得来的战功,只因一个小人,便付诸东流。艰难的当上了县令,最终却连一群盗贼都没打赢。难得同窗的大兄收留,当上了郡守,可眼见这位尊敬的兄长往死路上狂奔,却只能睁眼看着,无可奈何。受长者之托,奔走千里,救得其子,如今,却又变得毫无意义。自己这三十二年的人生,仿佛一直都在徒劳,一事无成。
发泄般的砍翻前来阻拦的士卒,刘备就这样提着剑,抱着刘虞的首级,缓缓的走向公孙瓒的府邸。
公孙瓒如今意气风发,掀翻了刘虞,幽州之地,从此便是他说了算,段训的到来更是得天之助,天意当属他公孙瓒。如今那位烦人的同窗小弟又回来了,他迫不及待的想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可当他看到提着剑,猩红着眼,抱着刘虞首级缓步而进的刘备时,那迎接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公孙瓒撇开眼光,道:“玄德来了,怎么把那老匹夫的头颅带进来,晦气。”
刘备没答,只是怔怔的看着公孙瓒,仿佛头一次认识。
沉默,良久。刘备用抖颤的声音道:“大兄,刘幽州当面,备问你一言,害其一家,你,可曾有愧?”
公孙瓒望向房外的花园,满不在乎的道:“刘虞带了十万人来杀我,玄德难道要瓒引颈就戮?”
刘备的声音不由的咆哮起来,“可罪不及妻儿呀!”
公孙瓒怒道:“杀人的乃是段训,与我公孙瓒何干?”
刘备闻言,瞬间脸如死灰,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大兄,我……,你多保重,备去了。”最终,刘备没再多说什么,带着刘虞的首级失魂落魄的离开。
城外密林,刘备跪在刘和的跟前,痛哭道:“备无能,只要回了公子至亲的首级,尸身,早已不知所踪。”
刘和怔怔的望着一字排开的五枚头颅,嘶哑的道:“和非不知好歹之辈,使君犯险来救,乃和之恩人,如此大礼,和受之不起,还请起来吧。”
边上众人欲劝无言,良久,赵云开口问道:“公子今后,作何打算?”
刘和茫然,旋即面色狰狞的道:“杀父之仇呀!呵呵,我往邺城,袁本初怕是做梦亦笑醒吧。”
赵云抱拳一礼,道:“如此,云愿送公子以往。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还是早点歇息吧。”
……
夜色苍茫,密林中,众人围火而坐。刘备倚坐在一颗大树下,周身散落了四五个酒壶,正欲再饮,却被边上的赵云制止,“使君,酗酒伤身,还请保重。”
刘备笑了笑,道:“有生皆苦,只求一醉,奈何这酒,闷没劲儿。”说完便又把手中酒壶一饮而尽。仰头望天,对赵云问道:“子龙,你说这人,为何会变得如此陌生。”
“使君说的,可是公孙将军?”
“我初识大兄之时,是卢师座下调皮捣蛋的坏学生,大兄便是我等的头领,每次事发,总是大兄顶在前头,为我等揽过。那时便觉着,将来能长成大兄这样的人,极好。后来我等结业归家,我浪荡数年好不容易当上个小县令,说来好笑,不过数百盗贼罢了,我刘玄德便不得不狼狈奔逃。”(注一)
自嘲的笑了笑,又拿起一壶酒猛灌一气。
“那时我心灰意冷,便想归家务农了此残生,是大兄把我重新拉了起来。我永远记得那天,大兄拉着我,与我道,我当威震这幽燕之地,教胡人永远都踏不进我中原之土。玄德,助我!”
赵云亦有所感,道:“是呀,那些日子虽然每日风餐露宿,可却简单,见胡人,杀之。痛快!”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大兄早不是从前的白马将军了,云长劝我多时,只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使君往后,有何打算,回平原?”
刘备双目茫然,道:“不回平原,还能往何方?”
赵云眼中精光一闪,道:“护送刘公子至邺城后,云欲往兖州赴一约。使君可愿同行?”
刘备出奇的问道:“兖州?曹操?”
赵云摇了摇头,道:“其子,丕。”
注一:《三国志·蜀书第二》云:后为高唐尉,迁为令。为贼所破,往奔中郎将公孙瓒,瓒表为别部司马。
第四十三章 青龙偃月
初平三年,大汉朝回光返照的一年,这一年里,以反间计诛杀董太师的王允初次尝到了极致的权力所带来的甘美,过于志得意满的他,企图把群龙无首的西凉一系赶尽杀绝,最终逼得只想苟且的毒士献计自保。其后,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联合击败吕布,攻破长安城,王允的身死亦葬送了大汉朝最后的续命之机,那位有贤君之资的汉献帝,再次沦为西凉军阀供奉的泥菩萨。
西南,天府之国。蜀道的天堑仿佛隔绝了中原之地的一切,不管是本意避世的刘焉,还是后来入主此地的刘备,蜀地,仿佛都能令其野心,如雨后的野草般,蓬勃而生。相比于幽州刘虞的忠诚,益州刘焉的野心,更为炽热,如今已年逾六十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向长安的天子上表了。时间于这险峻之地仿佛停滞不前,又在众人的不经意间,悄然而逝。那位曾提出“废史立牧”的汉室宗正,在刘虞之后,亦步入了生命的尽头。(注一)
他死后,那位大汉朝真正扶不起的二代——刘璋,代替他两位浪死的兄长刘范、刘涎主掌益州,登上历史的舞台。
刘焉之死的消息传到兖州之时,已是兴平元年的春天。总说春雨贵如油,兴平元年的春天,却是无雨。
空旷的晒场上,夏侯惇手提长刀,正与关羽对峙,一向嗜武成痴的夏侯惇此刻却未敢抢攻,眼前之人,气势内敛,周身毫无破绽,他有感觉,若敢先攻,必受反制。
旁边,看不懂门路的曹子恒拿出竹筒做的简易水壶,往口中灌了一口茶水。问旁边正凝神观看的刘备,道:“使君留此,已逾半月,平原郡的事务,如此空闲?”
刘备闻言,叹了口气,道:“幽州之事,备心已冷,来此之前,便已去信田青州(田楷)挂印。留此地数日,备观公子代行东郡之事,对公子治政之手段,实在佩服之至,想于此地多盘桓些时日,向公子请教,不知可否?”
曹子恒斜瞄了刘备一眼,道:“呵呵,你说呢!你兄弟三人来此,引的元让叔父无心政事,每日来此寻关张二人切磋,东郡的破事最终落我头上,我工坊之事本就忙不过来,这些时日,荀曼倩更是脚不沾地,与我而言,你三最好赶紧滚蛋。”
曹子恒口出恶言,边上的张飞顿时不干,大声道:“小娃娃,如何说话,你父尚且与我大哥礼遇有加,若不是你从中阻拦,大哥便是这东郡太守,你如今不过自作自受罢了,还敢与我大哥口出恶言,简直欺人太甚!”
对于张飞的质问,刘备并未阻止,他亦想知道,自身何时开罪这位二公子。
他跟随赵云来此,曹子恒当时对其两位弟弟以及赵云那热情劲头旁人见了还以为四人乃是多年不见的至交老友,如此,直到曹操出现在工坊中为止。
曹操最近有点头痛,于是便常往汉医院寻华佗看病,这不,听说工坊来了数位武艺高绝之士,喜好人妻亦爱猛将的曹操在泡完妞后,便顺路过来看看。随后,高唐的老熟人相见,当晚便在工坊摆了宴席。
自四人到来后,每日皆来工坊报到的夏侯惇,自然不会缺席。其麾下刚被张邈推荐来的猛将典韦,更是与张飞来了场震撼的对决,汉末顶级力量武者之间的角力,直接把被后世西方超级英雄大片洗礼过的曹子恒震傻当场。如今每次回想两人的比拼,曹子恒的双耳还缠绕着当时兵器相交的爆鸣。
二人的对决把宴会的气氛捧至高潮,曹操更是在喝高了的情况下,向刘备许诺东郡太守之位,却是被曹子恒当场挡了下来,气氛一度僵直。虽然最后曹操亦自觉有点孟浪,顺势收回郡守之命,可当众被削了脸面,曹子恒便得了一个从事的职务,代夏侯惇掌东郡民生,做好了是夏侯惇的功劳,做不好挨罚的那种。
如今,张飞重提此事,曹子恒亦不答,只是道:“使君师从大儒卢子干,我这点微末伎俩。便不献丑了。你等皆是子龙大哥的故人,爱在此处多久都行。”随后便扭头再次观看夏侯惇与关羽二人的比试。而张飞的打岔,令曹子恒差点错过了二人比试最精彩的部分。
话说夏侯惇最终没有忍住,抢上先手,急奔而上,关羽身量极高,夏侯惇便矮身上前,右脚猛一踏地,手中的钢刀极快的由下往上,斜着撩上关羽的腹部。关羽双目一睁,侧身后仰,间若细发般躲开,随后双手握刀,以此极不思意的姿势,迎面往夏侯惇一刀砍落,此刻,夏侯惇的姿势正好举刀格挡,可手中的百炼钢刀,仿佛毫不着力般,被一穿而过。
曹子恒扭头之间,只来得及看见关羽那急速下坠的刀光,仿若从天而降的雷电。目瞪口呆之间,只发出一声惊问:“哇靠,这都什么神兵?开挂的吧。”
张飞斜眼望了望二人之处,不屑的道:“小孩子懂个屁,二哥手中,不过是寻常镔铁大刀而已。”
夏侯惇手中百炼钢刀断成两截,刀身掉落于地,响声惊醒了围观的群众,猛烈的喝彩声从四周响起。曹子恒顾不上张飞的冷言,奔向场中,察看之下,夏侯惇只破了点衣袖,关羽距离感的把握简直完美。随后,要过关羽手中的镔铁大刀,刀身上除了一道极深的划痕外,别无缺损。曹子恒手持两把兵刃相交,镔铁长刀因为划痕应声而断。此刀正如张飞所言,不过寻常兵器罢了。
曹子恒长出了一口气,真不愧是武圣。
这下连作为关羽对手的夏侯惇亦愣在当场,良久,抱拳道:“云长武艺实乃我生平所见之最,与温候相比,怕亦在伯仲之间,佩服。”
关羽抱拳道:“羽一生征战沙场,将军武艺,亦属顶尖之列。只是那吕布背主小人,羽不屑与之比较。”
曹子恒站在一旁颇为尴尬,温候可是自己岳父。可看了看手中的断成半截的镔铁大刀,曹子恒想了想,道:“关将军高洁之人,丕亦深感佩服,工坊近日新得一柄极好的长刀,送与将军,拳当为日前刘使君之事赔礼。”
随即亦不等关羽拒绝,便着人把铁匠工坊新出的样板青龙偃月刀送过来。
随后,当两名壮汉艰难的抬着一柄八尺有余的长柄大刀来到晒场上时,关羽眼中瞬间精光大冒,伸手接过,感受着手中长柄大刀的沉重,关羽满意大笑,双手交互舞动,长刀带起阵阵罡风,吹的边上的曹子恒衣决飘飘,随后,关羽更是以此刀耍出一套刀舞,看的旁边夏侯惇一阵眼热。
曹子恒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显摆的机会,大声道:“此刀总长八尺八寸,重二石一钧,刀身以复合钢材千锻而成,长三尺六寸,状若弦月,镶嵌龙首为饰,寻常镔铁之兵,无一合之敌。即便身穿铠甲,亦不能挡其锋,吾名其为——青龙偃月。”
舞罢,关羽犹豫片刻,最终扭头看向刘备。刘备自然知道自家二弟的想法,曹子恒那天的行为不光落了曹操的脸面,还狠狠的扇了刘备一巴掌,否则,关羽即便能胜夏侯惇,亦不会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功夫,一招制敌。不过是为自己这个大哥出此恶气罢了。这位二公子,自然是看出此点。赠刀,便为揭过此事。
我刘备的脸面,又值当些什么,能换一神兵,何其快哉。
看着关羽收下偃月刀,与刘备张飞一道离开,曹子恒想想便觉神奇,自己不过一时的恶趣味,却把罗大大编写的剧情给整成现实,当浮一大白。(注二)
等刘备三人离开,一旁的夏侯惇便出言道:“小丕,如此神兵利器,你就如此简单的送人了?”
曹子恒撇了撇嘴,心想,一个乡下农具铁匠所制的长刀,也能算神兵?也闷不值钱。
“元让叔父,这能算什么宝贝,真正的宝贝,乃是铸刀之法与铸刀的能工巧匠。手握此两者,你还担忧什么?”
夏侯惇闻言,眼睛一亮,勾着曹子恒的肩膀问道:“刀何价?”
注一:废史立牧,时任太常刘焉向汉灵帝刘宏建言,提议用宗室、重臣为州牧,在地方上凌驾于刺史、太守之上,独揽大权以安定百姓。
注二:偃月刀最早记载出现于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