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当爹久见
沈南珣走到枍哥儿身边刚准备把孩子抱起来,低头闻到自己身上沾的酒气。
“赶紧备水。”
翠芝一个激灵爬起来小跑着去叫水。
走出正屋她还吐出一口气,天老爷,世子着实吓人。
主子没睡,小厨房就不能熄火,热水很快就提来了。
沈南珣愣是洗漱完毕换过内衫,确定身上没有酒气才去抱枍哥儿,此时枍哥儿已经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沈南珣还没抱过睡着的孩子,小小的一团,他有些无从下手,生怕把枍哥儿扰醒。
沈南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刚碰到枍哥儿,枍哥儿立马扭了身子,“不要翠芝姨姨抱,要等爹爹。”
沈南珣小声哄着,“是爹爹,爹爹抱你去榻上睡。”
枍哥儿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又把眼睛闭上,伸手环住沈南珣的脖子,“爹爹抱。”
沈南珣把人抱起来,枍哥儿自发地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明明还没有自己常用的大刀重,沈南珣却觉得重如千斤。
把枍哥儿放到床塌里面往日陆风禾睡的地方,枍哥儿滚了一圈,在最里面的软枕上蹭了蹭,嘟囔了一句,“娘亲的味道。”
说完小人儿又咕噜两下滚到了沈南珣身边,“只有枍哥儿和爹爹睡。”
肉嘟嘟的小手握住沈南珣的胳膊,不知道是在确认爹爹就在身边还是怕爹爹走了,没一会儿就轻声打起了鼾。
沈南珣一直在闭眼假寐,想陆家想沈家,想他们在这样的形势下又能何去何从。
早朝他是被官家训斥了,也确实只是罚了俸。可昨日他就被召进了宫,官家让他在觐政殿外跪了大半个时辰,每一刻出来一個小黄门问他可知错。
沈南珣自知差事未完擅自回京有错在先,可召他进宫,人都未见,直接让人传话殿外跪着,还时不时差使一个小黄门来问就着实折煞人。
不仅如此,自小习武的沈南珣耳目过人,殿内还时不时传来官家与女子的嬉戏声。
若不是袁相公有事求见,进殿之后在殿门关闭之前说了一句,“世子且回府思过去吧。”只怕沈南珣还得接着跪下去。
沈南珣想到这里听到了旁边孩子贴着手臂规律的呼吸深,把枍哥儿的小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样的帝王,沈南珣觉得自己似乎能体会当年陆老爷子的心情了。
空有一腔热血,却无明君。自是满怀斗志,却无用武之地。远离京都,眼不见为净何尝不是上之选。
和沈南珣这边的温馨平和不同,后面两个院子可说是鸡飞狗跳。
尤其是陆四郎住的栖霞苑,两个孩子稍大一些,精力又比枍哥儿好一些,愣是睁眼等到陆四郎回来,人等回来了又是一番争吵,到底谁和爹爹睡。
最后还是何氏做出了牺牲,姐儿跟她睡,哥儿跟陆四郎睡才总算让两个孩子安分了下来,乖乖睡觉。
别说陆八郎头没当爹几年,就是陆三郎当了十多年爹了带孩子睡也是头一遭。
尽管孩子们睡得晚,可该起床的时候还是暗示起了。
陆家蒙学要求甚严,所有在蒙学的孩子无论四岁还是八岁都得辰初二刻到学堂温书习字,辰正二刻用朝食,亥初二刻夫子教习。
几个孩子尽管离了家没在毗陵,在船上也是按照蒙学的规矩起床温书的,而夫子便是由陆九郎来当。
孩子们最多不多辰时一刻便起了。孩子一起,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几个孩子还想着他们的小表弟枍哥儿。
住在两个院子的四个孩子不约而同跑到了白露苑去找小表弟,结果被告知枍哥儿还未起床。
陆四娘子何氏拉住自己还要往院里闯的两个孩子,“你们先回去习字,枍哥儿还不满四岁,可以不上早课。”
陆家蒙学确实是孩子四岁才上的,陆四郎家清姐儿也才上了四月余。
清姐儿不太算得明白年龄,只是到上了蒙学就得早起,自己受的苦别人也得受。
“可是表弟已经开始学百家姓和千字文了啊,开始学了为什么不上早课,不要起来温书吗?”
陆四娘子实在和孩子解释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四岁,为什么枍哥儿可以不遵守陆家蒙学的规矩。
沈南珣已经起了,院门口的喧哗自然也是听到了,走出院门,又遭到了清姐儿的问题攻势。
沈南珣私心想的是,沈家孩子出路不在科举,不必在念书上孺课刻苦,可清姐儿一个女孩儿也跟着哥哥们早起念书。
沈南珣想了想让清姐儿自己进去,“枍哥儿刚开始念书,清姐儿去叫叫他。”
叫孩子起床这种事……还是交给孩子去做吧。
被要求和孩子们一起温书的陆九郎找孩子找到了白露苑,看到院门口围着的孩子有些头疼,了解了缘由之后更是头疼。
本来教四个进度不一的小屁孩他就已经够伤脑子了,这要再加上一个念书没两天的,他总觉得他要折寿。
“让孩子们去前院吧,之前让枍哥儿读书的观澜居也收拾好了,还有一位夫子,九郎看着若是能用便帮你分担一些。”
陆九郎连连点头,“能用能用,大郎给枍哥儿找的夫子如何不能用。”
之所以把孩子们的学业交给陆九郎原因有二,一来他是最小的,哥哥们都不愿意,那就只有他了,二来约束着他不要到处瞎跑,看着孩子们温书习字他也能看上一时半刻的。
尽管枍哥儿还很困,可是睁眼看到了新认识的哥哥姐姐都在床边围着他,他也就挣扎着爬了起来,由翠芝抱着洗漱完了,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了前院的观澜居。
沈南珣给枍哥儿定下的夫子姓谢,人称谢老三,枍哥儿尊称一声谢夫子。
谢夫子没想到今日来人会这样早,还这样多,沈南珣和陆九郎领着五个孩子到观澜居的时候,谢夫子刚刚起身,洗漱都还未曾。
“世……世子……”谢夫子有些慌乱地行礼。
虽然谢夫子是门客而非奴仆,但沈南珣也算是他的主子了,打着哈欠迎面遇上主子,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沈南珣挥手,“快去收拾妥当。”
第三十一章 仔细询问
在安置孩子的时候,沈南珣也让人去晚霜苑走了一趟,沈二郎家枫哥儿也四岁半了,并未正经启蒙,若是要来便一起。
谢夫子收拾妥当才与陆九郎正式见礼,论起在鹤鸣书院的辈分,陆九郎还要称谢夫子一声师哥。
刚刚陆九郎已经了解过谢夫子此人,也翻看了谢夫子为枍哥儿准备的大字本,还有谢夫子随手放在案上的小笺,陆九郎觉得谢夫子来给几个蒙童启蒙实在是有些屈才了。
谢夫子倒是笑眯眯地一脸无所谓,“在下家中并无恒产,略有薄田分给了两个哥哥,如今在世子门下吃穿不愁,无甚不满。”
“先生胸有沟壑,实在……”
“郎君此言差矣,治学论策虽也有治国安邦之志,但最初也只是为了修身明理,若未能修身明理,只怕治国也是一场荒唐。”
如今形势,陆九郎并不是一无所知,如谢夫子这样郁郁不得志的不在少数,而像他一样心态平和的却不多。
“先生高见,某受教了。”
说话间,枫哥儿打着哈欠被芍药送来了。
“请世子安,奴婢送枫哥儿过来,若是缺什么劳烦世子派人往晚霜苑传一句。”
沈南珣和自家孩子也就最近两天才亲近了些,更别说与枫哥儿了,只是指了窗下枍哥儿身后的矮几让枫哥儿坐。
“且回去吧,这里会有小厮伺候,朝食你们要送便辰正三刻送来,若是不送便跟着一起用。”
芍药躬身,“娘子说既送来了便听这边安排,朝食也不送了。”
“嗯,那便回去吧。”
枫哥儿向来有些怕沈南珣,见最熟悉的芍药走了,瘪着小嘴委委屈屈的。
枍哥儿转身趴在枫哥儿桌子上,“哥哥,你是不是刚起,枍哥儿也是被姐姐从床上叫起的,姐姐说她过完年就每天辰初起床了,你比姐姐还大些。”
枫哥儿一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没睡够,只能小声说:“我饿了。”
枍哥儿点头,“枍哥儿也饿,姐姐说只能用一块糕点,用多了犯困就认不清字了。”
说着还把清姐儿给他的桂花糕掰了一半给枫哥儿,“哥哥你先垫垫,枍哥儿明日多拿一块。”
耽搁下来已经辰正了,陆九郎先让陆家四个孩子自己温书习字,对于这套流程,他们已经很熟悉了。
第二天来的枍哥儿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磕磕绊绊地读着昨天谢夫子教的几句。
枫哥儿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他甚至还不如枍哥儿正经上了一天学。
谢夫子只能把两个小孩子拉到一起,教他们握笔,拿着笔杆在沙盘上点横竖地教。
前院总算安静下来了,后院又热闹了起来。
姐儿的洗三礼虽然匆忙却不能敷衍,虽然各家夫人娘子都是朝食之后才来,大多也并不留下用夕食。
可一顿晌午小点也是马虎不得的,除了必备的洗三面,各色果子点心也不能少。还得给来客准备回礼的糕饼。
陆家人来了,带来的灶上好手大早上就占领了大厨房,把郡王府的北地厨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陆家带来的厨子干得热火朝天,北地厨子也卯足了劲想在洗三面上露一手。
朝食刚用完,陆风禾才敷上药包,门房就来传了,刘家夫人、刘家大娘子和孔家大娘子已经过府了,只是往晚霜苑去了。
赵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孔家娘子是谁。
“二娘子的娘家姐姐。”陆风禾解释。
陆八娘子秦玲儿点头,“难怪呢,往晚霜苑去。”
“去看自家姐儿正合宜。”赵氏倒是不争礼,她不也直奔自己女儿院子来了嘛。
陆风禾刚敷完药包,门房的婆子就带着赵大娘子黄氏进来了。
人才进院门就高声呼喊,“姑母。”
赵氏站在廊下嗔怪,“你是猴儿托生的,吵得人耳朵疼。”
黄文珊没从廊下转,直接穿过院子,跨上台阶亲昵地挽着赵氏,
“珊娘太想姑母了,昨日得信便要过来,你的好侄子偏要拦着我。”
赵氏看向院门,“新哥儿可是在忙?”
“再忙也得过来呀,他听说四表哥在前院,海哥儿又吵着要找枍哥儿,爷俩都去观澜苑了,一会儿来给您请安。”
“真真是泼猴,什么都有你的说。”
黄文珊凑近赵氏,“姑母,禾娘未曾与你胡言乱语吧。”
赵氏不解,“禾娘怎么了?她并未说什么。”
黄文珊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未曾说便好,前日我来与她说话,她抱着我哭了一场,说是想娘了。”
赵氏一听,除了心疼女儿以外也没多想。
秦玲儿听到黄文珊的声音也从蓁姐儿屋里出来。
秦氏与陆风禾是手帕交,与黄文珊也是关系匪浅的,她也比赵氏更了解黄文珊。
秀州赵家,那可是江南两路两浙路上鼎鼎有名的丝绸商,虽不是皇商,但在丝绸一行声望远胜皇商。
黄文珊一个鹤鸣书院的夫子之女,若是没点手段心计如何高攀赵家嫡子。
只是她的心计成算并未害人,秦玲儿虽然不大看得上,但也不排斥,女子艰难,为自己谋划无甚不可。
秦玲儿冷眼看着,决定避开赵氏自己问一问,不可能只是哭一场那么简单。
等二人说要悄悄话,秦玲儿才出声。
“珊娘,大老远就听到你声音,得亏没吓到蓁姐儿。”
黄文珊扭头,“玲娘也在呢,蓁姐儿没被吓到吧,罪过罪过。”
秦玲儿拉着黄文珊去看蓁姐儿,“没呢,是個胆大的。”
“那便好那便好。”说着还拍了拍胸口。
赵氏知道她们闺中便相识,也乐见儿媳和娘家侄媳亲近。
“禾娘还要一刻方好,你们自去说话。”
赵氏转身进了西厢正间,秦玲儿也就没拉黄文珊去房里,而是直接把人拉到了耳房边的花墙下。
“玲娘可是有话要说?”黄文珊问。
秦玲儿也不和她寒暄,“禾娘与你哭了?”
黄文珊点头,“发动突然,娘家人不在心里不安。”
秦玲儿觑了黄文珊一眼,“可别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禾娘还说什么了?”
第三十二章 我才不劝
黄文珊确实觉得陆风禾也是在气头上,并不太放在心上,可转念又想,陆风禾从来都不是会说气话的人。
“我便只与你说,郎君我都未曾说过,你与我一同想想,我总觉得禾娘是说气话,可她又不是气头上瞎说话的人。”
秦玲儿急死了,“你快说吧,到底说什么了。”
“禾娘说想和离。”
秦玲儿惊呼,“什么?想……”
黄文珊捂住秦玲儿的嘴,“你快小声些。”
秦玲儿也缓过神来,“你仔细与我说说当时的情形。”
“我到的时候禾娘已经在哭了,我只当她想姑母了……”黄文珊把当时的情形简要的说了一下。
“王妃是不是很厉害?”
秦玲儿见过沈南珣,对陆风禾还算上心,想要和离,若不是郎君的问题,那就只有婆母了。
黄文珊皱眉,“你没见过王妃?称不上厉害吧。”
秦玲儿摇头,“没见,昨日进府说是王妃身子不适,等王妃好了我们再去。”
黄文珊不解,“平日里我过来也都去请安的,厉害是真不算厉害,甚至还不大聪明的样子,不过她身边有个表小姐眼睛骨碌碌直转悠,主意不像个少的。”
“不过,说话不大中听,我通常十来日就会过府一次,禾娘不大出府,我是个呆不住的,我府上没个长辈,多少自由些,多是我过府找她。”
“我记得去年大郎升了升,正巧海哥儿病了几日,海哥儿好了,我又来日子,前前后后约莫隔了月余才过来找禾娘说话,王妃阴阳怪气地说,哟,难为你还记得陆氏,我还当你们郎君升官了就不来了呢。”
秦玲儿越听越不对劲,倒不是王妃的想法有问题,而是称呼上。
“王妃叫禾娘陆氏?”秦玲儿又问了一遍。
黄文珊点头,“是这样的,我每次请安过来,她都是对身边的丫头说送赵娘子去陆氏院里。”
秦玲儿看向没当回事的黄文珊,“你不觉得这有问题?”
“有问题是有问题,但也不能说不对。”
秦玲儿打小家庭和睦,嫁到陆家也都是和和气气的人,还真没有人称过她秦氏。
在陆家,亲近一些的叫她玲娘,父兄嫂子们叫她八郎媳妇,只有在家里,祖母母亲会叫父亲两个小妾某氏。
在秦玲儿看来,王妃叫陆风禾陆氏是没错,可也太生疏,太不当家人了。
不过,这万一是王妃的习惯呢,也说不好,且得再看看。
“要是禾娘和你说,你可得好好劝劝她,好好的和离做什么。”黄文珊说。
秦玲儿摇头,“我可不劝,禾娘若是真要和离那便离。”
黄文珊震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人家哪里有和离的,和离之后呢?”
“好人家如何不能和离,好人家就明知不好过还要深陷泥沼?”
“嫁与谁人都一样过日子。”
秦玲儿不爱听了,“谁都与我说得着嫁与谁都一样,独伱说不得。”
黄文珊气個仰倒,秦玲儿一直用她当年落水设计嫁与赵明新刺她。
“再说了,谁说的和离了还得嫁。”秦玲儿补充。
“不嫁当姑子吗?”
秦玲儿甩手,“陆家容不下一个姑奶奶了还是如今不让立女户了?想嫁便嫁,不想嫁便归家。”
黄文珊还要说,秦玲儿一甩手,“你可别说了,我是绝不会劝的。”
黄文珊看着秦玲儿的背影跺了跺脚,和离那么大事怎么到她们那里就好像很稀松平常了呢。
秦玲儿抱着蓁姐儿,一边逗蓁姐儿一边计算着时间,陆八郎还得两天才能到,这事得先和八郎通了气再说。
不多时,郭夫人程氏带着大娘子马颜卉也到了。
赵氏把程氏带到陆风禾平日起居的正房堂屋坐下,大娘子马颜卉自然有黄文珊居中介绍着陆四娘子和秦玲儿招待。
程氏拉着赵氏的手,“你总算来京都了,我们老姐妹都多少年没见面了。”
赵氏笑,“上次见面还是枍哥儿出生时。”
“照你这样说来,我想多见见你还得催着禾姐儿紧着些生孩子。”
“你这哪里向长辈说的话,你若真想见我,你怎么不回乡去,可见说要见我都是唬人的。”
“可别提了,我这算不清的儿女债,还是你好,三个孩子都顺顺利利的。”程氏提起自家小儿子郭二郎就一脑门子官司。
赵氏问:“二郎还没定下?你且宽心,急不来的,儿女自有儿女福。”
“没呢,婚事一直不成,禾姐儿都两个孩子了,若是当时……”程氏打住话头,“今天是姐儿的好日子,不提那个晦气东西。”
赵氏嗔怪,“可没有你这样说孩子的。”
“那是你没遭着。”程氏转移话题,“禾姐儿可还好,昨日我让卉娘送帖子来说是今日来看她,谁知最后竟然是四郎和九郎过府。”
“都好呢,禾姐儿和蓁姐儿都好着呢。”说着握了握程氏的手,“这些年多亏你照拂她。”
“见外了不是,禾姐儿打小我就喜欢,虽然……嗨,如今她在京都,那同我女儿有何区别。”
程氏说完接着说:“倒是你得说说她,总是与我见外,有事也不会找我,可见是不把我当姨母。”
赵氏笑着应下,“走,现在就去说说她,让她给姨母赔个不是。”
两人说笑着走到陆风禾暂住的西厢,陆风禾此时已经敷完药包,穿戴齐整了。
“禾姐儿,快与你姨母赔不是,往后可不要与你姨母见外了啊。”赵氏先说。
陆风禾起身问安,“姨母多担待,是禾娘的不是,往后姨母可别嫌烦。”
程氏拉起陆风禾,“坐月子呢,讲究那样多作甚,你且好好躺着。”
把陆风禾按到罗汉床上侧卧着才说:“就你们母女俩促狭,还说不得了,说一句有十句等着。”
“姨母别恼,姨母的看顾禾娘都记着呢。”
“谁要你记着,让你娘记着就好。”
赵氏连说:“记着呢记着呢,回去还得和弟妹说上一说,让她也帮我记着。”
赵氏说的弟妹是陆家四太太,也就是陆九郎的母亲,两人是亲叔伯家的堂姐妹。
“我与你的事,你何故去攀扯我六妹。”
第三十三章 姐儿洗三
刘氏刚和母亲姐姐一起过来,二房娘子吴氏就扶着二房老太太崔氏来了。
刘氏赶紧去迎,“婶娘可好些了?”
赵氏也迎出来,“听闻妹子身子不适,我还盘算着明日过府去瞧瞧呢,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崔氏人有些胖,从门口走进来这一段路就喘上了。
“不碍事,老毛病了,多走动走动也好,老姐姐从毗陵来,路上可还顺当。”
赵氏拉着崔氏赶紧去坐,“一路平安,劳妹子挂念了。”
“别担心我,我自己身子我自己清楚,约莫是端午多用了两个粽子积食了,这几天都不大用得下东西,成天都是清粥小菜的,你别说,反而觉得人轻快不少。”
赵氏递给她一碗清爽的果子蜜,“且用点蜜水歇一歇,轻快了便好。”
崔氏环顾四周,没看到王妃,“我那嫂子呢?”
赵氏脸色略微有些不自然,“大中午的,太热了,王妃中了暑气。”
崔氏如何不知道自己那个老妯娌,憋着劲儿呢。
且不说这才五月,热归热,可离暑气那可远着呢。就算真热,福善堂到白露苑又能有几步路,还不是游廊就是花墙的,能热到哪里去。
“罢了,那就让她好好歇着吧,你是禾娘亲娘,你替禾娘操持正合适。”
“只是昨日才到,帮忙之间唯恐招待不周。”
“都是一家人,不讲究那样多,且去招呼客人,莫管我,我再用一碗蜜水。”
亲友陆续上门,孩子们的课也上完了,一群孩子呼啦啦就冲到了白露苑。
陆四娘子何氏拉住自己两个孩子,“你们可消停点,今日人多,不可乱跑。”
午正,丫鬟婆子在花厅摆上洗三面,两地厨子各显神通,有南方人爱吃的鲜虾云吞面,也有北地人常吃的臊子面、酸汤面……当然还有早就摆好的各色茶点。
因为不是正经宴席,也就不正经安排座位。
小碗装的一口面、或汤清色鲜、或筋韧爽口,全部摆在花厅的长案上,需要便取,若是喜欢,多用几碗也便宜,若是不洗便用些茶水点心。
取来桌边正襟危坐也可,端在手里就在廊下美人靠上吃也行。
几个孩子就一人端了一碗趴在长廊便的横木上。
就连年纪比较小,一向要人追着喂的沈二郎家的栉哥儿和赵三郎家的海哥儿都跟着姐姐把着小碗趴在横木上。
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吓得不轻,幸而两位哥儿的母亲都无所谓,让人伺候着别摔了就行。
孩子多了不光不要追着喂,就是量也比平时多用了些,比着你吃一碗,我便要吃一碗,你吃碗汤面,我便也要吃汤面……场面热热闹闹。
程氏府上就一个孩子还上蒙学没过来,看着廊下一排小豆丁,满脸羡慕。
“看看看看,一排孩子多好看呐,早知道我就把哥儿也带过来了。”
赵氏又给她递了一碗鲜虾阳春面,“再用一碗,家里的味道,虾小归小,可各個活着下锅的。”
程氏也不拒绝,“肯定是要再用的,你们厨上还有未用的虾吗?”
“有,一会让四郎媳妇给你装。”
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到了未初,时辰到了,接生嬷嬷指挥着丫鬟婆子在院门口摆了长案。
长案中间摆了观音像,两边分别摆了催生娘娘、送子娘娘、云霄娘娘、琼霄娘娘的神牌。
还摆了香炉瓜果,赵氏作为陆风禾的母亲,自然是随着接生嬷嬷一起祭拜神灵的。
祭拜过后撤下香案才到了洗儿添盆,这个环节是个西厢廊下进行的,辰初,西边已经有日光斜下来,蓁姐儿就是抱出来也不会觉得冷。
接生嬷嬷把盛有艾叶、槐条的中药浴汤放到大木盆里,女眷们依照尊卑长幼的顺序,往盆里添东西。
像刘夫人孔大娘子这样昨日送过礼的,便添一勺清水也无碍,长水流,聪明伶俐。
也有人添一些钱币、桂圆、红枣等物件。
至于金银玉饰就很少了,多是亲近些的人家给的,但也都是小小一个,成色也一般。
毕竟添进盆里的东西最后都是要给接生嬷嬷的。
几个孩子见状也跟在大人后面抓了一把枣子桂圆往盆里扔。
赵氏拉着枍哥儿,“快别扔了。”
枍哥儿不懂,“为何不能扔啊,不是要给妹妹洗澡吗,枣儿甜甜。”
周围人哄堂大笑,对枍哥儿说:“扔的越多,将来你娘给你生的弟弟妹妹就越多。”
枍哥儿看着水面上快飘满了的红枣桂圆,皱着小脸苦恼地问:“外婆,里面的枣儿那样多,枍哥儿真的会有很多弟弟妹妹吗?枍哥儿想捞出来一些。”
说着枍哥儿伸手就要去捞,陆四娘子眼疾手快拉住了。
“枍哥儿,哥哥姐姐又在喝果子蜜了,你快去尝尝。”
这话一出,枍哥儿也顾不上盆里的枣子了,扭头就去找哥哥姐姐了。
众人笑过之后总算可以继续洗三礼了。
接生嬷嬷用棒子在盆里搅和,边搅边说着流水似得祝福语。
直到这里,才真正开始洗儿,蓁姐儿被报了出来,接生婆一手托着姐儿,一手从盆里撩起水,擦一擦头,再沾一沾肩,一直要撩水沾到脚后跟。
蓁姐儿也不怕生,接生嬷嬷沾水擦一下,她就咯咯咯笑两声。
洗完了还得象征性地用艾球给她灸一灸,梳梳头,在脸上滚滚熟鸡蛋,意为给姐儿打扮了。
最后是各种有吉祥寓意的东西在姐儿身边比划比划,是为纳福。
纳福结束,洗三礼才算结束,接下来就是接生嬷嬷收拾现场了。
蓁姐儿是个讨喜孩子,谁逗都笑,谁抱也不哭,看得一众女眷,甭管年长年少,心都化了。
陆风禾不能出门见风,坐在窗前,透过小小的窗户缝看着外面热热闹闹的场面心下感慨。
自己从前真是太傻了,太小心过了,只要婆母不喜便不去做。
且不知,自己的底气从来都是陆家给的,若说夫家,也是有的,但也不是从婆母那处得来。
姐儿洗三礼便是不来又如何,照样要操持起来。
第三十四章 让她侍疾
仪式结束已是辰正,女眷们吃茶聊天,大部分人略坐一坐便要归家,并不会留下用夕食,亲近一些的若家中无事便会留下。
程氏站在院门口正跟自己儿媳说着话,“你若是不放心哥儿便先回去,我是要用完夕食才回去的。”
马氏摇头,“倒没什么不放心的。”
“依我看呐,着人回去送个信,让大郎二郎带着哥儿过来,他们与陆家几位郎君也算是打小便玩在一起的。”
马氏应下,“我们都过来了公爹怎么办?”
程氏哈哈大小,“你可真是个傻妮,能饿着他?他要来便来,不来便随他去。”
马氏正要派人去传话,来个一个腰扭得很担心她会散架的女子,马氏在京中长大,婆家又是南方人,无论北地还是南方,她从未见过这样……装腔的女子。
林倩见两人站在院门口,身边没个伺候的,穿的又素净,身上也看不出几件金银首饰。
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陆氏也真是的,什么小门小户都往府里带,还真是一点不把姨母放在眼里。”
说完又抬高下巴冷哼了两声才又丫鬟扶着往院子中间走进几步。
这时候一群孩子又跑过来了,他们已经认识了程氏,拉着程氏问:“姨祖母,那個姨姨是身子不好吗,怎么这么几步还要人扶。”
枍哥儿跟在孩子堆里,“那是祖母那边的姨姨,没听说身子不好呀,不过她向来要人扶的。”
海哥儿笃定地说:“一定是身子不好,我外祖母就是一直咳,总是要人扶着,但也总说她没事,这个姨姨一定是不好意思说。”
林倩听着孩子们的讨论,那是真站不稳了。
不都说世人爱弱柳扶风的女子吗?她让人扶着怎么了,怎么就拿她和患了痨病的人比较。
林倩有些生气地冲着东厢花厅喊:“洗三礼可开始了?我奉王妃之命过来添盆。”说着还晃了晃手里几块铛铛作响的铜钱。
赵氏也懒得出去,就站在花厅门口的廊下,“林娘子便直接给接生嬷嬷吧。”
接生嬷嬷听说又有添盆,她才不管是谁送来的,直接走到近前,“娘子给小人吧,洗三礼结束了。”
林倩又被气到了,她们居然不等王妃的添盆!这可是好几个大钱呢。
花厅里好多人都看着呢,她也不好直接把铜钱拿走,便使劲拍在了接生嬷嬷手上。
接生嬷嬷可和娇生惯养的娘子不同,不接生的时候,她还得下地干活呢,一双手全是茧子。
林倩这一拍,铜钱没拍到地上,还把自己手给拍疼了。
林倩给完了又冲西边叫嚷,“陆氏……”
“劳烦表姑娘大中午走这一遭,照顾婆母表姑娘受累了,且回去歇着吧,洗三面和瓜果茶点即刻着人送去。”
陆风禾见林倩张嘴就知道她说不出好话,赶紧打断她。
碧荷向来会来事,训斥小丫头们,“瞧瞧你们做的什么事,怎么没往善福堂送洗三面和瓜果点心呢。”
说完又挡灾林倩面前,”表姑娘大善,可别和下人一般见识。”
一直由碧荷带着的小丫头委委屈屈地说:“王妃午歇历来早,午时不敢去打搅。”
“王妃歇了表姑娘没歇啊,莫要找借口,快去准备。”
小丫头嘟嘟囔囔地走开,“哪门子的表姑娘,还要上赶着去送。”
林倩要发作,碧荷先她一步。
“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让你干点活你就话多,再多嘴就去浆洗上。”
碧荷都训斥了,林倩的话也就憋了回去,由丫鬟扶着转身走了。
别说马氏了,就是见多识广的程氏也是大开眼界,这客居在别人的表姑娘居然这样拿乔。
既然要送洗三面和瓜果茶点,也不能光给福善堂送,倒不是不给别处送,怕别处的人不痛快,主要是不想让福善堂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陆风禾把绿芙喊进来,“福善堂、晚霜苑得送,若是王爷在府上,卧松居也得送,还有……”
绿芙打趣,“晓得晓得,还有郎君的听竹苑,舅爷们在的观澜苑,奴婢都会去送的。”
陆风禾挥挥手没有说话,她还真没想起来给沈南珣送,是她的不是,怎么说也是人家女儿的洗三面,是得送。
这边安排着各处送吃食,那边王妃陈氏又气得想摔碗。
“洗三就办完了?都没人来请我,她们就自己办了?”陈氏又问。
林倩点头,“办好了,接生婆在盆里捞添盆了。”
“让你直接把铜钱给的接生婆?”
“对,我迟疑了一下,接生婆还伸手来抢,把我手都抓疼了。”
王妃猛拍桌子,“真是反了她了,反了她了,我还体谅她月子里不必请安了,她居然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
“张嬷嬷呢,张嬷嬷。”陈氏高声呼喊,躲在茶水房里打瞌睡的张嬷嬷被吓一激灵。
张嬷嬷揉着惺忪的眼睛,小跑到正房,“老奴在。”
陈氏指着白露苑的方向呼喊,“去喊二郎媳妇,就说我头疼,说我要请大夫,让她赶紧来侍疾。”
说完又说,“不对,去喊大郎,让他给我请大夫去。”
张嬷嬷进退两难,到底喊谁,今天这什么日子啊,王妃跟着闹,林姑娘也是的,老太太不懂事,那么大姑娘了也不会劝着点。
陈氏抬头看到张嬷嬷还站在门口没动,“去喊啊,都给我喊来。”
张嬷嬷一个下人,只能主子说什么她做什么,不过她没有亲自去,而是派了院子里两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去的。
刘氏正和娘家人说着话,说陆家郎君娘子来了不少人,苏宛再住在王府有些不合适,让苏宛先回刘家去住,等陆家人走了再说。
苏宛是真的身子不太好,刘家院子不大也却不少,并不能向在王府这样一人住一个院子,但既然陆家来了那么多人,还有未成婚的郎君,苏宛还是回刘家避嫌的好。
刘夫人安抚小女儿,“放心吧,你姐姐和宛姐儿说过了,宛姐儿也应承下来,你嫂子一向对你不错,如今她月子里,你可别躲懒了。”
第三十五章 耳聪目明(加更1)
刘氏扭了扭身子,“哎呀,知道了,我是那样不懂事的人?”
刘夫人戳了刘氏一指头,“你只是个会躲懒的。”
芍药匆匆过来凑到刘氏跟前,“王妃说不适,让您去侍疾呢。”
刘氏脸上的笑模样彻底没了,“派人去的晚霜苑还是直接来的白露苑?”
芍药冲院门方向抬抬下巴,
“福善堂的小丫头门口等着呢,我给了两块糕饼就什么都说了,说还要去听竹苑找世子,王妃让世子去请大夫。”
刘氏看了刘夫人一眼,母女俩心有灵犀,王妃这是找不痛快呢。
得亏王爷回来了,要不然王妃一个孝字能把他们所有人压的死死的。
”让她去,不过你让人给苟爷递句话。”刘氏交待。
直接找王爷肯定不行,她一个晚辈怎么能去说长辈的不是呢,可是跟苟管家说就不一样了,只是下人之间嚼舌搬弄罢了。
芍药点头去了。
刘氏有些无奈,“我且去看看。”
刘夫人也心疼女儿啊,陆氏有的是借口,人家做月子呢,不去侍疾谁也不能说个不是,王妃要折腾就只能折腾到自己女儿头上。
“罢了,你也看开些,这婚姻呐,没有那十全十美的,郎君妯娌是好的就多少人羡慕了。”
刘氏安慰自己亲娘,“放心吧,我看得开呢,你不都说了嘛,躲懒我最会了,只是我那个小嫂子哟,之前每次婆母要侍疾她都亲力亲为。”
“是個实心孩子。”刘夫人站起来,抻抻衣裳,“瞒着些,别扰了兴致,我们去找陆太太辞行。”
刘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并儿媳来到赵氏跟前,“陆太太,我便先带孩子们回去了,改日再来与你叙话。”
赵氏拉着刘夫人,“妹子怎么就要急着走,留下用夕食啊。”
“莫要客气,今日你要招呼的人多,改天我们再来叨扰。”
“罢了,我便也不留你,改日得空了可千万要来。”
“且放心,我还惦记着你的厨子呢。”
赵氏笑,“尽管惦记,多来吃几顿。”说完又对刘氏说:“辛苦二娘子替我送一送。”
刘氏应下,“伯母莫见外,尽管指派给我。”
刘氏接着送娘家人出去的当口离开了白露苑,但也没有直接去善福堂侍疾,而是不紧不慢地回晚霜苑,接上苏宛,又把娘家人送到侧门。
“跟苟管家说了?”刘氏问。
芍药捂嘴笑,“哪里要我说,善福堂那个小丫头是个胆小的,历来怕世子,去到听竹苑也不知道自报家门请小厮通传,在门口畏畏缩缩徘徊了半天。”
刘氏抑郁的心情总算疏解了些,“然后呢?”
“然后就被听竹苑的人逮了出来,小丫头吓得结结巴巴,半天说不清楚来干什么,就被交给了苟爷,说是到听竹苑鬼鬼祟祟,怕是有些嫌疑。”
刘氏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本来直接去听竹苑传个话也不奇怪,干甚要畏畏缩缩的。
整个府里最重要的约莫就是听竹苑了,接下来才到卧松居,沈家世代的布防图,排阵图……可都在听竹苑,卧松居都不一定有。
得亏还是大白天,要是晚上去,少不得先打一顿再说。
“然后呢?”
“世子吃了洗三面就和陆家郎君出门去了,并不在府里,王爷在歇晌。苟爷把人扣下了,另外派人拿着帖子去请太医。”
刘氏突然想到,“郎君可在府上?”
“未曾,您去白露苑了郎君便也去了前院,和陆家郎君们叙了话,后又一起出府去了。”
刘氏点头,“如此便好,派人找到郎君递句话,府上夫人还多,我可没空管他。”
“啊?”
“啊什么啊,传话就是了。”
芍药应下。
说话间主仆两个也到了善福堂,刘氏进门就训人,“福善堂伺候的人呢?王妃身子不适怎么不早点请大夫,怎么伺候的?可见是我管家就不上心了。”
躲在茶水间房屋后打瞌睡说闲话的丫头婆子都出来了,连声呼不敢。
“快去把王妃平日吃的药先煎上,再伺候不好我可不罚你们,直接调出去。”
要装病,那就装到底,不吃药怎么能说病了呢。
王妃平日里吃的药,也就是些温补润肺的,多吃点也不要紧,关键是这大热点的,趁热把苦得舌头发麻的汤药喝下去,是真遭罪。
刘氏这才走进正房,王妃斜靠在罗汉床上,林倩坐在旁边打着扇。
林倩见刘氏进来就要起身,刘氏赶紧按住她,“表妹快坐着,打扇本就辛苦,怎么还能让你站着呢,快坐着。”
刘氏逛了一圈又去门口训了几个精神萎靡的小丫头,刘氏训着,芍药过后又悄悄给小丫头们塞果子。
陆风禾虽然坐在西厢不出门,可府里的事也瞒不住,好歹也是管了几年家的人,自己不出门就听不到府里半点风声,那她出了月子也不必再继续管家了。
林倩来白露苑之前的事陆风禾都知道了。
大厨房准备餐食那样热火朝天,送到白露苑还要经过福善堂,福善堂怎么会不知道洗三开没开始。
再说了,洗三历来都是午后进行的,早不过辰初,晚不过辰正,要真想送添盆铜钱来,赶早不赶晚的道理难道还不知道吗?
王妃只是想踩着点让人送来,准备的也是两小个海棠样式的银裸子,是林倩把王妃劝下的,说用不着添那么贵重,一个丫头片子,几块铜钱够了。
至于那么晚,林倩出了善福堂又要回沁芳阁去换身衣裳,折腾一番自然就完了。
王妃装病要侍疾,陆风禾甚至比刘氏还提前得到消息,要不然大白天的一个府里的小丫头怎么会被当贼人呢。
不知道便罢,知道福善堂二位手上都不干净,多半也有后手等着她,陆风禾是万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的。
她无意与人为恶,但前提是别人别来为难她。她不是没有手段心机,只是看她愿不愿意使出来罢了。
如今两个孩子还有娘家那么多人在府上,别说她只是坐月子不方便出门,便是她病倒在塌上,她也不会让孩子和家人收到一点点伤害。
第三十六章 浊气太重
说到善福堂侍疾,眼下最遭罪的大概就是林倩了吧。
刘氏在院子里训完人,又亲自去二门处迎太医。
巧了不是,这太医也是郡王府的老熟人了,郡王爷的病一直是他在调理。
“请杨大人安。”刘氏交待芍药,“去吧姐儿洗三的糕饼装上一盒。”
杨太医也没少给陆风禾请脉,“贵府姐儿出生了?这是提前了啊。”
“正是呢,劳杨太医还记得,姐儿是个嘴馋的,忙着出来过端午吃粽子呢。”
进了二门,绕过碧波池,杨太医就要往白露苑的方向去。
“杨大人,这边呢,今日是婆母请您过府,也不知道是中了暑气还是其他什么毛病,总是头晕吃不下东西。”
杨太医指着白露苑的方向,“不是贵府大娘子?”
“嫂子和姐儿都好着呢,院子里的医婆能应付,哪里用得着老烦杨大人跑这一趟。”
外人只知杨太医奉旨给郡王爷调理身子,实则监视着郡王爷,身子好是绝不可能完全好的。
可没人知道,杨太医少年学医之时,陆风禾与他有大恩。
郡王爷确实身子有损,拖了那样多年,想彻底去了根那是很难的,至少太医院无人能做到。
本来他也只是奉命慢慢调理,自从四年前小恩人嫁到了郡王府,他总归是在有些事情上心态会不一样。
刘氏应着杨太医进了善福堂,王妃身边丫头站在正房廊下,看到了匆匆通传了一声。
可杨太医走到近前还是听到王妃和林倩的对话,
“姨母,那陆氏坐月子呢,不可能来侍疾吧。”
王妃中气十足,可不像生病了的样子,“你扇打快些,不让开窗不让用冰地,可把我热坏了。”
王妃接着说:“陆氏会来的,他陆家不适最重礼数的吗?”
杨太医行走后宫后宅多年,多少阴私没见过,这装病搓磨月子里的儿媳还是头一遭。
杨太医想到一句话,秀才遇到兵,眼下可不就是,你重礼数要脸面奈何对方是个不要脸的无赖呢。
杨太医请安过后进门,林倩再次起来要让座。
杨太医连退好几步,“小人惶恐,当不得当不得,娘子宽坐,劳王妃把手伸过来小人听脉。”
林倩又只得在原来的位置坐下。
杨太医隔着帕子搭上陈氏的手腕,这能有个什么病?闲出病来?
“哟。”杨太医惊呼一声,切脉的指头又挪动了三分,面色有些凝重。
过了好久,杨太医才收手,“王妃宽心,好好歇着。”
刘氏很配合地问:“婆母不是中了暑气吗?”
杨太医摇头,“王妃忧思过重,王妃年纪大了,做子女的不该再让她操心那么多。”
刘氏低下头,“是,是我们做儿女的不是。”
“思量过多,心神凝结,血气不畅,自然头痛,浊气郁结于腹,饮食难消。”
杨太医真真假假说了一堆。
“我且开方子吧,这方子得用上三副,九日之后我再来诊脉。”
杨太医就在西间里写的方子。
“二娘子,某斗胆说上一句,王妃有年纪了,莫要再让她操心杂事了,平日里也不要总扰王妃清净。”
刘氏垂首应是,“听杨大人的。”
杨太医方子写完了递给刘氏,重新走回正屋,“王妃也少见些人,天气了,人也带着浊气,只会让您气血更郁结。”
陈氏心想,她这两天别说少见人了,就没见着人!刘氏还是她派人去请来的!
杨太医接着说:“身边伺候的人也少留些,乌乌泱泱浊气加重,有害无益。”
杨太医打量了一圈,“留上一两个在屋里伺候,再留上一两个外间煎药伺候茶水便也够了。”
“在屋里伺候的人呼吸也得轻着些,别让浊气惊扰了王妃。”
杨太医交代完忧心地对王妃说:“王妃且得保重自身。”
陈氏被杨太医说得一愣一愣的,她确实被气得吃不下东西,怎么就真病了?她现在说她装病还来得及吗?还是她真的病了?
陈氏内心很慌乱,她怕不是真的病了。
刘氏也顺着杨太医的话,“表妹一向得婆母喜欢,便辛苦表妹在婆母身边伺候着了。”
说完问杨太医,“这上年纪了的嬷嬷浊气该是重一些吧。”
杨太医点头。
刘氏便指了老太太身边的吉祥和林倩身边的画竹,“吉祥和画竹便交替着在屋里伺候。”
“至于煎药茶水上就辛苦张嬷嬷了,张嬷嬷最懂王妃的饮食,如意便也在旁边听着差遣,其他人无事不得靠近正房。”
杨太医点头,“如此安排甚好。”
陈氏和林倩都还没反应过来,她们怎么就被安排了,说好的侍疾呢,不让人来还怎么侍疾。
还得吃三贴药,一贴药三天,这就九天了?
“对了,跟前伺候的人也少接触外人,气息多了混在一起也于王妃无益。”
不等其他人应下,刘氏便应了,“多谢杨大人提醒,我会多加规劝管束。”
刘氏扭头看了看天光,“杨大人过府一趟不容易,现下公爹歇晌也起了,还劳烦杨大人再给公爹请個脉。”
杨太医收拾好医箱,“正合宜。”
“屋里不想干的人就都出去吧,留下的人好好伺候。”说完刘氏又对王妃说:“婆母便好好养着,我着人立时把药配来。”
刘氏又带着芍药送杨太医出去。
前前后后不到一刻钟,王妃和林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刘氏把杨太医送到二门碧波池边,“谢过扬大人。”
“二娘子客气了,王妃确实有些郁结在心。”
“是,我会着人让婆母仔细吃药将养的。”
杨太医点头,“二娘子留步,去卧松居的路我识得。”
“是,杨大人辛苦,果子点心在车上,一份心意。”
杨太医点点头便领着药童走上了去前院的桥。
刘氏目送杨太医绕过碧波池才折返。
“娘子,我们现在……”
“太医都说了,人要少些,我们去善福堂站在院子里吩咐一番,问候一声就是了,可不要靠近,我们天天在外行走着,浊气重着呢。”
芍药捂嘴,“正是呢。”
第三十七章 王爷出手(加更2)
陆风禾听碧荷惟妙惟肖地学完事情的经过,也笑了。
“把上月刀红让人给我送来的药材收拾两包送给杨大人,就说感谢他对我和姐儿的看顾。”
“是。”
善福堂如何闹腾半点都没影响到白霜苑的热闹。
孩子们跑了一个中午,洗三结束他们也都吃饱喝足完累了,根本不用人哄,几个孩子把后面栖霞苑的所有罗汉床、软塌都给睡满了。
陆家孩子多,陆四娘子还不觉得有什么。
郭家整个府上就一个孩子,马颜卉看着这些孩子,心都化了,“那么多孩子睡在一起真真好看。”
“可不是,孩子多了也省心。”
马颜卉不懂,“怎的反倒省心了?”
“大孩子会带着小孩子玩,小孩子也自然会更着大孩子学。”
马颜卉自己没有体会,她有哥哥有弟弟没错,可他们年龄差距有些大了,等她记事了,哥哥已经八九岁了,再等弟弟能跑了,她又六七岁上了。
不过回想起早先孩子们一处玩闹吃喝的场景好像确实是。
姐儿更爱洁一些,会给弟弟们擦嘴。
弟弟们想再吃一碗面,哥哥会去给弟弟拿。
姐儿想要高出的花,哥哥们会给她摘。
哥哥们为了一块甜糕吵了起来,弟弟会把自己的让出来,叫哥哥别吵。
这也是陆家子弟团结的原因之一,打小玩在一起,感情自然是亲厚很多。
原本马颜卉是觉得一个便累人得紧,两個不定怎么折腾呢,等哥儿再大些再准备要下一个。
可今日看了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又听了陆四娘子的话,马颜卉觉得自己得赶紧生,要不然哥儿就大了。
后院要走的走得差不多了,留下的几家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也不拘或靠或躺,自在说话。
前院就有些不自在了。
郡王爷歇晌起来就用了蓁姐儿的洗三面,苟顺等他用完了才细细与他说了后院的事。
禀了来了哪些人家,说了王妃令林倩去添盆,王妃装病要人侍疾还要请太医。
沈勉觉得自己一口面堵在胸口上不来又下不去,之前就不该听着他娘的娶这么个王妃。
得亏两个孩子不是在老宅长大的,要不然他沈家也用不着处心积虑藏拙了,直接被这么个蠢娘就能毁了三代。
“大郎呢?”
“世子用过洗三面就和亲家郎君们出去了,逛了两条街市,如今该是在磐楼吃茶看百戏呢。”
郡王爷想起他昨日说的接风宴,“去磐楼订上两桌席面,夕食我也过去凑凑热闹,明日再在府里接风吧。”
“去善福堂传话,让陈氏好好养着,若是明日接风宴也起不了身便让韩氏出面。”
“若是一直好不了,我便上奏给韩氏请个侧妃,也好出府应酬。”
苟顺听了冷汗直冒,韩氏是什么人,那是军户出来的女子啊,得了机缘怀上四郎君正经成了姨娘已是福分,这真要提了侧妃,王妃怕是真能一口气背过去。
主子这话明摆着就是明日再摆脸子出幺蛾子,往后便不要出府了,就在府里禁足了。
尽管郡王府没什么大的应酬,但每年千秋节,万花节还是有些脸面在的,少不得进一趟宫,受一受其他命妇的礼。
侧妃那可也是有品级的,别说不让王妃出门,就是让侧妃和她一起受礼她也受不了的。
“去吧,酉正未到观澜苑便去请韩氏。”
苟顺躬身应下,退出书房的时候还在想,他家主子真是可惜了,困在府里,这一手制衡,结果用在后院。
陈氏听到前院的传话,整个人躺在榻上气得呼哧带喘的。
林倩还要劝,“姨母……”
陈氏一个软枕兜头扔了过去,“别说话,让我消停会。”
林倩头上簪的花都被打歪了,“姨母……”
“出去。”
林倩摇了一下午的扇,手早就酸痛不堪,陈氏让她出去,她便甩着脸直接回了后面她住的沁芳阁。
“张嬷嬷,张嬷嬷呢?”陈氏又高声呼喊。
张嬷嬷从茶水间小跑到正屋,就站在门口,也不进门,“老奴在呢。”
“进来说话。”
“可……太医说……”
“我病没病你不知道?”陈氏说。
张嬷嬷这才进屋躬身站到陈氏身边。
“前头派人传过来的话你知道了?”
张嬷嬷点头,“刚巧给您送药听到了。”
“这是完全不把我这个正室王妃放在眼里啊,居然让韩氏去,韩氏是个什么东西,他宁愿要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都……”
张嬷嬷拍着陈氏的胸口,“王妃且缓和着些,或许王爷真觉得你病了呢,毕竟昨日您就病得见不了人,今日姐儿的洗三您也去不了……”
“扶我起来,快快扶我起来,躺得骨头疼,我得起来动上一动,明日绝不能给韩氏露脸的机会。”
张嬷嬷半跪着伺候陈氏穿上鞋,“王妃您这样想就对了,既然不想王爷抬举她,那就别给她机会。”
“莫说我没病,我就是真病了也不会让她露脸的!去,去前院,就说用了杨太医的药我好多了,明日定是能去的。”
张嬷嬷应下,却没有真的让人去传,王爷都说了等到酉正,到时候早些伺候着过去便是了。
“王妃,老奴说句不中听的,女子在外间行走,众人看的是家中夫君儿郎的脸面。”
张嬷嬷顿了顿,“王爷能抬举韩氏还不是因为那韩氏肚皮争气,爬出来的哥儿也不孬。”
“王妃的两位郎君倒也是争气,大娘子再怎么说也是大郎君明媒正娶的娘子,如今又给沈家生了姐儿,您都还没去看过一眼,你想想,大郎君会不会心里不痛快啊。”
这种浅显的道理,陈氏还是能听进去的,甭管后宫还是后院,母凭子贵的多了去了。
可陈氏还是梗着脖子,“那便如何,那边如何,大郎还能打杀了我不成。”
“瞧王妃说的什么话,大郎君孝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可下人惯是会看眼色见风使舵的。”
陈氏皱眉,“那又如何,一个下人,伺候不好发卖了出去就是。”
张嬷嬷觉得自己这位主子是真命好。
年轻时婆母什么都给她担了,后来又有王爷管着府里,等大娘子进府了,也什么好的都紧着她,实在不知这后宅搓磨人的手段有多少。
第三十八章 给钱才做
不过,很快,陈氏和林倩就体会到了人间疾苦。
虽然王爷和郎君们都在外面用夕食,但白露苑也还有三桌席面要摆。
大厨房小厨房都忙乱了一日,连刘氏都没让人去大厨房单独取夕食,而是去了白露苑与众人一道。
下晌王妃饮食欠安请了太医不是什么秘密,大厨房自然也知道了。
至于林倩,她向来都是跟着王妃在善福堂用的,从来不会派人去取,大厨房也不会单独给沁芳阁送,今日也是如此。
知道王妃中了暑气,饮食不佳,大厨房就做了一些清淡的菜式,一品鲜虾菜粥,一道姜母老鸭汤,一盘酒糟凉肉,并上一个清炒去芯莲子,切了一盘淋了油的酱菜。
陈氏中午就气得没吃什么东西,又志要与韩氏争一下绝不让她出面,大厨房送来的夕食被陈氏一人用了个底朝天。
也不计较鲜虾是陆家带来的了。
还与张嬷嬷说,“这虾好吃归好吃,若是再大些能剥壳就好了。”
王妃这边按点吃饭,还吃得心满意足,林倩那边却不是。
回到沁芳阁,她躺在罗汉床上让画竹给她按一按酸胀的手臂,按着按着她便睡了过去。
一觉起来日头偏西,又听说了前院传到善福堂的话,林倩气得揪帕子。
“姨母也太不当用了,明日她肯定不会去,她最是固执。”
“如此便得罪了王爷还抬举了韩氏,那我的事可如何是好。”
林倩急得在堂屋里团团转。
画竹出主意,“那姑娘便去劝劝王妃,让她明日去观澜苑。”
林倩打了画竹两下,“我如何劝,是我让她别见陆家人的,如今又劝着她去陆家的接风宴上,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她我之前让她别见说错了?”
林倩气得又扭了画竹两下,“这样一来,往后我说什么她都会觉得我说的不对了。”
“那要是王妃真病得去不了了呢,或者韩氏去不了?”画竹瑟瑟地提议。
林倩拍手,“对对对,万一姨母真的病了,那王爷也就没道理再抬举韩氏了。”
林倩又开始嘀咕,“怎么才能让她真的病了呢,能让她怎么病呢。”
林倩一直在屋里转圈踱步,想着怎么能让王妃真生病。
一直到转悠饿了,林倩才想起来自己夕食还未用。
“去大厨房看看,怎么回事呢,这都酉末了,怎么夕食还未送来。”
画竹出去了一趟,端着两盘子点心回来。
“什么意思?先垫垫?”
画竹有些气弱,“大厨房说,除了善福堂和卧松居,其他地方没有大厨房送夕食的道理,都是自己去取,白露苑和晚霜苑皆是如此。”
“那你取来了吗?”
“姑娘的份额他们一道送到了善福堂,并不知姑娘未用,如今灶上都收拾好了,就留了一个灶眼晚间万一王爷郎君要用夜宵。”
林倩挥手把一碟点心打到了地上,“什么意思?没得吃了,就用这点东西打发我?”
画竹吓得啪一下跪了下去,不敢说话。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可是王妃的侄女,他们竟然不让我用夕食。”
林倩拉扯起跪在地上的画竹,“起来,随我去大厨房,我倒要问问,谁给他们的胆子。”
画竹被林倩拖拽到大厨房,大厨房位于前院后院的交界处,晚霜苑的左上角。
大厨房只有三个人了。
一对中年夫妻,汉子是府里的伙夫,专门往后院各处送柴火木炭的,婆子是白案上的厨娘,专做饼馍的,也算得上半个管事。
夫妻两儿子跟着沈家军在秦凤路,没個去处,就住在府里,所以大厨房的钥匙他们拿着一把,早上来得早,晚上走得也晚。
还有一个婆子是灶上轮值的,主子不歇下,灶上火不能熄,多半是无事的,但有时也需要煮个面做个汤饼什么的给郎君们吃。
林倩到的时候,汉子正在整理就着天光劈好的柴,白案婆子在揉面,预备明日朝食要的馒头,轮值的婆子正在预备朝食的食材。
“管事的呢?”林倩站在大厨房门口呼喝。
白案婆子去了手上的面,走到门边,“可是王妃有何吩咐?”
林倩不高兴了,“怎么,王妃没吩咐我就来不得了?”
白案婆子低头躬身,“不敢,敢问表姑娘有个吩咐?”
“我还未用夕食,赶紧做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
白案婆子接着说:“表姑娘见谅,每日主子的份例都是有定数的,现下灶上也下值了。”
“那你们要我饿一顿不成?明日就让人把你们发卖了出去。”
“下人不敢,厨上现在能吃的也就预备给王爷郎君的点心和面了,表姑娘你看做个汤饼可行,还有一些酱牛肉。”
林倩哼了一声,“非得我亲自来,早做了送过去不就好了。”
可林倩说完三个人还是都没个动作。
“怎么还不去做?”
婆子再次躬身,“份例外的都是要另外加钱的。”
“你说什么?我吃个汤饼还要加钱?”
婆子点头,“府里的历来如此,除了点心,其余的都是要另外加钱的,不过王爷和两位郎君除外,就是几位小哥儿想吃个零嘴也是要另外加钱的。”
林倩气得脑仁疼,“我在王妃跟前那么多年,从未听说还要另外加钱的。”
“王妃份例多一些,平日用得少,另加的也少,两厢抵消了,偶尔超出了大娘子也私下填补了。”
是了,王妃晌午很少要大厨房做什么,多是用点点心,吃点小食,大厨房的点心小食是不拘数量按需取的。
林倩如何有钱,她的钱都是想方设法从王妃处挤出来的,下午添盆落下的几个铜钱都还没捂热乎,转眼就送到了大厨房,买了一碗汤饼。
婆子看到林倩拍在案上的几个铜钱撇撇嘴,这么几个钱,看不起谁呢,也就是在府里,就是雍京河边的摊子上也买不到一碗汤饼,还加酱牛肉。
其实府里确实是这么规定的,但主子少,又都是好伺候的,这样直接要钱她们也是没有过的。
第三十九章 要想归家(加更3)
白露苑主母有孕了便开了小厨房,每日小厨房也只是来取一些新鲜食材,小郎君也是有份例的,食材多拿点少拿点,他们也不会计较。
偶尔主母想吃什么新鲜玩意请他们代为采买,都是直接拿着钱来的,要么就是他们自己采买进来还会给大厨房送些。
至于晚霜苑,两位小郎君的份例在里面,每月甚至还有结余。
几乎不会来加菜,偶尔小郎君们想吃什么了会派人来说一声,换一换菜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府里的主子那叫一个好伺候,本来表姑娘未用夕食,他们做了也便做了,那么大个府,大厨房怎么可能没得吃的。
只是下人都在传,说主母摔倒是表姑娘的手笔,表姑娘想取而代之。
下人是下人,可不是瞎人,大娘子是什么人,表姑娘又是什么样的,只怕下人比主子们还清楚。
府里大部分下人是从西北跟来的,家里多多少少都有人在西北军中,或曾在军中,与其说是家生子,不如说是沈家的拥趸。
他们可不怕表姑娘说什么发卖,他们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就算签了,也没人是死契。
林倩等着她的酱牛肉汤饼,在大厨房转了一圈,看到了已经有些发起来的面团。
“给我装点面团和芝麻,再给我拿一罐子清油,我要回去炸麻花吃。”
一人凑着柴火,一人切着酱牛肉,两个婆子都没理她,伙夫更是林倩来了便避到了后面接着劈柴去了。
林倩不得不又拍了几个铜钱在案板上,把案板拍得瓶瓶罐罐都铛铛作响。
凑柴火的婆子这才擦擦手,把铜钱放到旁边柜子上的罐子里。
“姑娘要多少面剂子,这么些可够了?”
林倩随意看了一眼,“够了,多给些清油,炸麻花油宽才酥脆。”
婆子又添了两大勺在小双耳油罐里。
林倩还想再添,可罐子都已经满了,她只得作罢。
等汤饼做好装好,林倩居然没挑刺,让画竹拿上转身就走了。
两个婆子相识撇嘴,看来大家都有同样的感受,总算把人送走了。
林倩回到沁芳阁就让画竹去善福堂小厨房拿柴火,再拿些木炭来。
“太晚了,我们得快点弄完,取些细碎的为好。”林倩还交代画竹。
善福堂虽然小厨房没开火,可茶水间总是有小炉子要煮水煎药,偶尔还得热一热点心甜汤的。
所以善福堂的小厨房一直堆着柴火和木炭。
沁芳阁也是要热水煮茶的,可往日里表姑娘是没有柴炭例的,官员有炭禄。家中有炭例,再寻常不过的事。
沁芳阁平日里用柴用炭都是从善福堂拿,所以画竹去善福堂说是要取些柴炭,并没有人放在心上,开了小厨房的门便让画竹自取。
画竹也听林倩的交代,取了些细长的。
林倩是孤身一人跟着王妃到京都的,院子里除了粗使婆子洒扫丫头,也就只有画竹和画梅两個人伺候了。
这两个还都不是沈家人,而是到京都以后,她自己从牙婆处挑的卖了死契的,她觉得只有卖身契在她自己手里,她才能拿捏得住两个人。
画竹去善福堂取柴火了,画梅被她指派重新揉面剂子。
大厨房蒸馒头做包子的面剂子是不放油的,可炸麻花的面剂子得揉上油。
面粉时候没和油一起揉上,等成剂子了再来揉油,拿可就难多了。
油少了,揉不透,油多了,又滑手。力小了,揉不进,力大了,又不酥。
一碗面剂子画梅揉了一脑门子汗。
等画竹取了柴火回来,林倩又改了主意。
“把碗送到大厨房,回来伺候我洗漱吧,现下吃饱了我又不想吃麻花了。”
两个丫头一个去大厨房送碗,一个带人去提热水,林倩钻进了沁芳阁的茶水间。
看到画竹拿回来的柴火相当满意,都是又细又长的。
等两个丫头回来,她早就在正房等着伺候她洗漱了。
“你们今日也累了一日了,都下去睡吧,不用人值夜了。”
林倩洗漱好坐在罗汉床上,拿着一本诗集,并没有睡觉的打算,却让两个丫头去睡。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动作。
“姑娘,奴婢给你绞头发吧,头发还未干。”画梅说。
画竹也赶紧跟上,“姑娘,奴婢再给你揉揉手吧。”
林倩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别来烦我。”
两人只能小心地退出屋子,生怕动静大了惹了林倩不开心。
这边林倩一个人枯坐在灯下,手里的诗集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那边沈南珣和陆风禾的气氛也不大好。
“九哥真的不打算考春闱了?”陆风禾问。
沈南珣点头,“如今却是不是好时机。”
上辈子陆九郎也没有参加这一期的春闱,可最后陆家也没落得好下场。
祖父亲自一把火把鹤鸣书院烧个精光才保下陆家子弟的性命,可陆家也从此不再是陆家了。
陆风禾有些激动,“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再等三年你就能保证一定好吗?”
陆风禾甚至怀疑上辈子九哥没参加春闱也是沈南珣从中做梗。
沈南珣安抚陆风禾,“禾娘,你莫激动,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说什么,说你沈家要避嫌?不能让人觉得你武将和文官勾结?”
陆风禾气得赤脚站在地上,“现在想避嫌了?就算我九哥不考这一期春闱,只要鹤鸣书院一日在你就一日避不了嫌。”
沈南珣赶紧拉住陆风禾,“没有的事,不是避嫌,怎么会是避嫌呢。”
陆风禾根本听不进去,气得跳脚。
“快坐下坐下,把鞋穿上,当心脚凉。”
陆风禾推开沈南珣,“要避嫌多简单,你放我归家,自此沈陆两家再无瓜葛。”
这就踩在沈南珣的底线上了,在沈南珣这里,陆风禾要抄要闹都没关系,要归家,那是绝不可能的。
沈南珣咬着牙把陆风禾按到罗汉床上坐好,又半跪着给她穿上鞋,才起身弯腰,双手按住陆风禾的肩膀。
“陆风禾,你给我听好了,要和离要归家,伱最好想都不要想。”
沈南珣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陆风禾觉得每一个字都带着刀子。
“要想归家,除非……”
第四十章 活着便好
沈南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一字一顿地说:“除非我死。”
陆风禾顿时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若是先前的话是带了刀子,那这四个字便是淬了冰,还是传闻中千年不化冻尸入骨的寒冰。
沈南珣牙关咔咔作响,松开陆风禾的时候一时没控制住甩了一下,陆风禾未察身子一歪倒在迎枕上。
沈南珣下意识伸手要去扶,手都碰到陆风禾的肩膀了,可还是收了回去,转身开门出去了。
枍哥儿昨日睡得晚,早上起得又早,虽然白日里睡了午觉,可跟着哥哥姐姐满院子跑了大半天,也顾不上等沈南珣,早就睡了。
沈南珣对候在门口的绿芙说:“让翠芝守着哥儿,你也伺候好娘子。”
说完沈南珣就大步走出了院子。
绿芙推门进屋,陆风禾还怔忪地倒在迎枕上。
绿芙听到他们争吵,不,准确说开始陆风禾单方面的,但具体为了什么事,绿芙站得远,并没有听到。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衣裳松了头发也歪了……”绿芙扶陆风禾起来,带着哭腔气愤地说,“郎君…郎君…打你了?”
“他岂敢打娘子,陆家郎君可都在呢。”
绿芙有些慌乱,“奴…奴婢要去栖霞苑禀…禀太太去。”
陆风禾拉住绿芙,“说什么胡话,你是看到了还是听到了?你禀什么去。”
“可…可娘子你真的没事吗?”
陆风禾摇头,“我是手上有伤了还是肩上有伤了?怎么就成了郎君打我。”
绿芙给陆风禾整理衣裳,看到陆风禾肩膀红了一片,又拉开看了另一边肩膀。
“还说没打,娘子肩上都红了,我是一定要说给太太听的。”
陆风禾也有些来气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是我的大丫头还是我娘的?你若是想做我娘的大丫头,明日,不,现在你便去听吩咐去。”
绿芙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奴婢…奴婢只是担心娘子,如今太太和郎君们都在,娘子何必委曲求全。”
陆风禾神色恹恹,“起来吧,让我一个人待会,不该说的别瞎说。”
绿芙有些不放心地应下,“奴婢在外间候着,娘子唤我便是。”
陆风禾斜靠在迎枕上,双眼失焦,随意地挥了挥手。
绿芙轻手轻脚地退到门边,坐到门边的杌子上,一脸担忧地看向陆风禾的方向。
陆风禾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罗汉床上,看着屋顶的横梁,她现在一脑子问号。
为了沈南珣对她归家一事反应这样大?
她归家不正好给他心心念念的画中人腾地方了吗?
再不然,他的外室也有地方了,也能堂堂正正进度了。
男儿的颜面就那样重要?宁愿让一个不爱的人占着正妻的位置,也不愿和离?
可若是休妻归家……那陆风禾是不愿意的,她没做错事,陆家也丢不起这个脸!
到底为什么?陆风禾想不明白。
上辈子陆家又因何到了那番田地?
若只是鹤鸣书院,那便直接收归朝廷,重新指派人管理便是,反应朝廷在各处也都有官学。
况且,鹤鸣书院也只是名气大些,其他世族也都有自己的族学,也都收外族子弟。
为何非得烧了鹤鸣书院才肯罢休?
多半不是因为书院,而是因为其他事。
到底什么事,陆风禾完全想不起来。
上辈子她就忙着和枍哥儿闹得鸡飞狗跳。王妃放纵,她又想和枍哥儿亲近些,又忍不住要求严格些。
忙着想方设法拦着王妃给沈南珣纳妾娶亲,忙着管好郡王府参加各种宴会。
让沈南珣和王妃看到,她一個人也可以把郡王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管得妥妥贴贴,用不着再弄一房进来帮衬她。
陆风禾眼睛一眨都不眨,很久就蓄满了泪水,知道从眼角流下,流进鬓角的碎发里她才察觉。
陆风禾擦了眼泪,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什么全福夫人,活得糊里糊涂的有什么用,孩子不明不白没了,娘家不明不白落寞了,就连枕边人都不明不白有了外室子。
自己上辈子到底干了个啥?陆风禾不禁自问。
陆风禾有些泄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想到更多蛛丝马迹,奈何都是枉然,她只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她只记得林倩最后被她亲父亲接了回去,说是给她订下一门好亲事,她没多问,只是给了不少添妆。
她还记得沈二郎在枫哥儿十岁上,大约五六年后,在西北战场上受了伤,瘸了一条腿,人没有再回过京都,而是把妻儿都接回了同州老家。
她还记得郡王爷在枍哥儿没了第七七四十九天,也就去了,手里还握着枍哥儿亲手给他刻的小章,交代一定要把他和枍哥儿挨着葬。
处处透着不寻常,可问题到底出在哪?
让她说一说她上辈子做了些什么香,她如数家珍。
或者论一论重谱了哪些古琴谱,每一曲她现在也都清晰地记得。
哪怕是让她摆一摆残棋,现在估计也分毫不会差。
属实该做的啥也没做,不该做的做了一大堆。
陆风禾其实回来这几天一直在逃避,把枍哥儿从善福堂接回来,她也没个新的章程。
说是要和离,说完了哭出来了,依然没有什么计划。
她实在在后宅关得太久了,现在因为坐月子不得不呆在西厢不能出门,可实际上若是能出门,只怕陆风禾也轻易不会走出白露苑。
她把自己关在佛堂关了三年,如今已经习惯了就呆在小小的空间里,生活起居有人操持,她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仿佛只要活着便好。
咚一声,陆风禾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原来是绿芙靠在门边打瞌睡,脑袋磕在门框上。
陆风禾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罢了,吹灯睡吧。”
说完也不要绿芙伺候,自己去躺下,还放下了床幔。
绿芙走过去拢好床幔,吹了灯,退出了西厢。
陆风禾除非确实身子有恙,要不然不会要人陪床的,轮值的丫头虽说睡在次间或者耳房的地铺上,但也能睡个整觉。
第四十一章 后院走水
为了她坐月子特意准备的床幔是在厚实,风透不进来便罢,光也透不进来。
陆风禾翻了个身,抱着一个被角,不自觉又想到了沈南珣。
想到了少年时代。
当初一眼便认定了这个少年英雄,从未想过,那个青年才俊是否是自己的良配。
试探过双亲,他们并没有让自己远嫁的打算。
关于陆风禾的亲事,陆家人也从未瞒着她。
郭太太程氏还曾让叔母来说项过,想让自己嫁与她家二郎。
尽管世交又是亲戚,双亲还是一口回绝了,因为郭家这一房长居京都。
母亲还起过让自己家回赵家的心思,嫁回赵家,自己怎么也不会被欺负。
可与自己年龄堪配的只有三表哥赵明新,表哥又一心入仕,离开两浙也是迟早的事,母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风禾知道沈南珣要么回西北,要么在京都,是无论如何不会长居南方的。
如果直接向双亲禀明,他们甚至不会去仔细打听沈南珣此人,光是远嫁一条就足以让双亲拒绝。
陆风禾打听到祖父很喜欢他,便想方设法直接求到了祖父母面前,还说服了八哥为她分辨。
单纯看一個后生,陆湛觉得后生可畏。可若是看孙女婿,陆湛又觉得竖子狂妄。
陆风禾为了能让祖父母答应,没少做出格的事。
罢了罢了,不提也罢,就当自己年少轻狂时人不清吧。
陆风禾再次翻了个身,眼睛发胀缺毫无睡意。
也说不清到底翻了多少次身,换了多少个姿势,陆风禾总算有了点困意,迷迷糊糊间外面有了动静,还非常嘈杂。
陆风禾醒过神来,躺着静静地听了几息,动静越来越大,她坐了起来,刚拨开床幔,就和小心探头进来的绿芙视线撞个正着。
“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吵,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末,善福堂的小厨房走水了,是大厨房值夜的婆子发现的,人已经都去了,后面有碧菡池,当是无碍的,娘子你快睡吧。”
“当真无碍?”那么吵闹,陆风禾真的不太相信这会是无碍。
绿芙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无碍,大厨房发现了,惊动了郡王爷,前院的人进不来,所以才闹腾成这样。”
陆风禾从西边窗口看出去,后面有隔墙,并不能看到什么,大概火真的不大吧。
是了,大厨房虽在后院,可与前院西侧的卧松居就隔了一条不足丈宽,窄处甚至半丈都不到的小河几排松树和一道女儿墙。
有时大厨房图省事不想绕路给郡王爷送吃食,还会直接从女儿墙递过去。
人要走动就只能绕道走院门。
后院晚上都是落锁的,一般亥末,子初之前便要锁好,这都已经子末了,后院门房当值的婆子肯定已经睡下了。
绿芙又说:“当真没事,娘子先睡下吧,奴婢听着呢。”
陆风禾依言躺下,她现在就算出去也无济于事,“你让院子里当值的能去帮忙的都去帮一帮。”
“知晓了。”
定西郡王府后院池塘众多,这又是五六月份,池塘里水量还算丰沛。
府里有三个池塘。
最大的是王府后院西边的碧涛池,大到能行船游舫,水是从外面京都的雍京河里引进来的。
因为太大太深,并没有特意种什么,每年秋末枯水期,上冻之前还会特意捞一捞鱼,清一清淤。
孩子们也都管束着轻易不能去碧涛池边上,与后院西边的院子中间加宽的游廊花圃石板路做隔断。
碧涛池的水又从北边流到前院和后院中间的碧波池,碧波池就小了很多,当中种了一些荷花,每年还能收获不少莲藕。
池子里只能行一行小舟,偶尔会让婆子领着孩子去玩上一时半刻,也有小径可以直接走到池中的凉亭中。
后院规整,南北向三列院子,东西两条主路。
碧波池的水从东边流向善福堂与沁芳阁之间的碧菡池,碧菡池就小了很多长不过一丈半,宽不过一丈,只养了一些睡莲锦鲤。
碧菡池的水又从沁芳阁东边绕过西边最后一进院子雪晴苑,从雪晴苑后面流回碧涛池,再流回雍京河。
而且小厨房也都是离主屋有点距离的,不会紧挨着主屋。
陆风禾细细一想,确实放心了不少。
只是,上辈子可没这一出啊,这好端端地怎么小厨房就走水了,就盼着发现早一些,不要牵扯到主屋的西耳房。
陆风禾躺了还没几息,伴随着一声巨响,像是门被大力推开装在墙上。
陆风禾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怎么了?”
手还没摸到床幔边沿,床幔就被从外面掀了开来。
陆风禾眯着眼睛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被沈南珣一把搂到了怀里。
陆风禾甚至能感受到沈南珣胸腔的剧烈起伏,嘴里在重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风禾手也被沈南珣勒住,只能抬起小臂,轻轻地拍了拍沈南珣。
“怎么了,你先松开我。”
沈南珣这才慢慢松开陆风禾,“有没有被吓到?”
陆风禾适应了黑暗,接着外面投进来的光,总算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沈南珣大概是已经睡下了,内裳外面直接批了一件大氅。
陆风禾摇头,“未曾,现下可灭了?”
“不知。”
“啊?”沈南珣这是直接过来了?
“听竹苑听到声响时二门已开,前院小厮进来不少,我只听说后院小厨房走水,便直接过来了。”
“不是白露苑,是善福堂,你去看看吧。”陆风禾催促。
沈南珣坐着没动,虽没说话,但那个姿态明显是拒绝的。
陆风禾摘下他袖口的竹叶,低头才发现沈南珣鞋边沾了些泥土,泥土还混着惨败的竹叶,手背还有被竹叶刮擦的小口子。
“你是去钻竹林了吗?”陆风禾拿起他的手细细打量,“得亏口子不深。”
沈南珣看着她拉着他的手,嘴死死地抿着。
“真钻竹林去了?”
沈南珣听竹苑与郡王爷的卧松居东西相对,听竹苑与后院也只隔着一堵女儿墙。
女儿墙旁边是小竹林,再往南边是陆风禾往日处理家事的议事花厅,穿过花厅就是白露苑。
第四十二章 你别乱来
陆风禾又拍了拍沈南珣,“去福善堂看看,别伤了人。”
沈南珣闷声应了一声。
“福善堂小厨房年后便没再用了,怎么好端端地会走水。”
沈南珣这才开口:“我去看,你莫操心。”
深南珣走到门边,陆风禾又开口,“看过之后来与我说一说。”
“嗯。”
沈南珣走出白露苑才觉得剧烈跳动的心落到了实处,他想不明白,为何陆风禾一门心思要归家,府里就那么让她不快活吗?
只是夕食陪着父亲和舅兄用多了酒水,没想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能知道自己是睡着了,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做梦了,挣扎着想醒来,可用尽全身的力气都动不了。
这次的梦仿佛之前褫州梦到禾娘没了的后续一样,他帮禾娘装扮好,带到禾娘去佛堂前他们住的院子的正间床上。
他写好请封弟弟长子枫哥儿的奏折让人次日送进宫,自己收拾一番回到正院,打算和禾娘一同赴黄泉,可掀开床幔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躺过的皱褶都没有。
他正要去找,是福安的声音让他成功脱离了那个压抑的梦境。
听到福安说后院小厨房走水了,他甚至大氅都来不及披,套上鞋就直接往女儿墙的方向走,是福安追上给他披的大氅。
直到推开西厢门,听到陆风禾的声音,掀开床幔,看到鲜活的陆风禾,沈南珣心头的不安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沈南珣快到善福堂了才迎面遇上从二门绕进来的福安和寿康。
“怎么样了?”
寿康先派人去善福堂看了,“发现得早,只是小厨房柴火多,好久没用了,婆子躲懒,水缸几乎没水。”
为了防止走水,府里的规定是不管用不用的小厨房水缸都需装满水。
“小厨房几乎稍晚了,正房只有耳房的窗纱被燎了,墙熏黑了。”
“母亲呢?”沈南珣问。
“小厨房在后西脚,王妃卧房在东屋,只是收到了些惊吓。”
沈南珣想起陆风禾嘀咕的话,“为何会走水,小厨房不是没用了吗?”
寿康低下了头,他还没来得及去查探。
沈南珣挥挥手,“去查。”
沈南珣想起自己母亲之前做的事,可千万别是自己母亲放的火,为了说什么陆家人晦气,陆家人带灾之类的话。
“岳母还在府上,注意分寸。”沈南珣不得不提醒康寿,万一自己那个拎不清的母亲真那么嚷嚷了,也要想办法让这话传不出福善堂。
康寿并没有完全领会沈南珣的意思,但不影响他判断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前院的小厮们拎着桶抬着盆涌进来,从碧菡池取水把水浇灭就又闹嚷着回了前院。
沈南珣到善福堂的时候,沈二郎已经在了,苟管家也在。
王妃躺在里间哎哟哎哟,只嚷心悸。
沈二郎见沈南珣进来,“夜深了,已经着人给母亲煎安神药了,天亮若还是不舒爽再请大夫。”
沈南珣点头,“如此甚妥。”
沈南珣站在正间和东屋的门边问候了几声。
还好王妃除了说自己心悸,头晕,发虚之外并没有说其他什么话。
这让沈南珣多少安心了一些,若真是自己母亲自编自演的一场戏,那她觉得已经嚷嚷开了。
看到母亲没事,沈南珣有些呆不住,陆风禾还等着他呢。
寿康是个心细的人,找蛛丝马迹最是厉害。
只是本来天就黑,加上小厮们一番走动,康寿细细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在福善堂廊下,康寿来报。
“主子,小人倒是闻到了一丝火油的味道,但不浓,说不好是刚刚点灯留下的味道还是什么。”
“太黑了,周围全是黑脚印和水迹,小人无能,未能找到不寻常之处。”
沈南珣突然想到,善福堂都走水了,林倩到现在还没有,这不寻常,林倩可是恨不得住在善福堂的人。
“沁芳阁点灯了没?”
康寿摇头,“未曾。”
”让路顺派人进来,看住,尤其是沁芳阁的人,看仔细了,明日二门一开,你立马进来查看。”
后院除了主子,没有外男过夜的道理,小厮和侍卫都不行。
二门开门时间早,主子若是要上朝,卯初二刻便要出门,所以二门卯初二刻一定开门了,但后院正正有动静大约卯正。
所以若是卯初二刻一开门康寿就进来,他能有两刻钟时间。
两个人在廊下说着,王妃的安神药煎来了。
兄弟两个等王妃喝下安神药,令人点上安神香,又宽慰了两句,便带着下人都离开了。
兄弟两個各回各的院子,福安、寿康和苟管家都回前院去。
至于沈南珣交代的让路顺派人进来,那便是不走寻常路进来了,二门是开是关都无甚影响。
沈南珣推开虚掩的白露苑院门,门房轮值的婆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下钥吧。”
婆子飞快抬头看了沈南珣一眼,利落地锁好院门。
沈南珣让下钥便是不打算再回前院了。
西厢的灯还点着,陆风禾在和绿芙说话。
“枍哥儿没惊动吧?”
“奴婢去看过了,睡得好呢,翠芝陪着,奴婢便让她不要起身了。”
“正是,看好枍哥儿是正事。”
陆风禾又问,“那后……”
“娘子莫再说话了,嗓子都干了,咽口水。“绿芙接着说,”后面栖霞苑和霁水苑奴婢也都去过了,几位郎君娘子醒是醒了,可都无碍。”
陆风禾一口水分好几次慢慢咽下,“去睡吧。”
“娘子可是睡不着。”
“去睡吧,灯留着。”
沈南珣这才推门进屋,“下去吧。”
绿芙一脸姨母笑,原来娘子是在等郎君呢,嗨,许嬷嬷果然说得对,着夫妻啊,没有隔夜仇。
陆风禾问沈南珣,“如何了?”
“母亲那里小厨房毁了,其余都好。”
“婆母可好?”
“用了安神药点了安神香,我们走的时候听声音已经有些迷糊了。”
陆风禾点头,“那便好。”说完便靠在了软枕上,白日坐的时间有些长了,腰酸胀得厉害。
“往里面去些。”沈南珣说。
陆风禾扭头看他,人已经走到床边,大氅也搭在了屏风上。
“你……你……我还在月子呢,你别乱来。”陆风禾震惊。
第四十三章 怕不是傻
沈南珣有些委屈,扭头在屋里巡睃了一圈,盯着罗汉床看了半天。
“这里可有多余的被子?”沈南珣问。
陆风禾摇头,一个临时的月子房,怎么会备多的被子。
沈南珣拎起自己的大氅,走向罗汉床,居然脱鞋就躺下了,还扬了扬大氅,一副要盖的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回主屋去睡啊。”陆风禾重新做了起来。
沈南珣也坐了起来,“娘子你快睡下吧,我来吹灯。”说着便趿鞋站了起来。
陆风禾又说了一遍,“不是,你去主屋啊。”
“枍哥儿睡了,翠芝也在主屋陪他。”沈南珣说。
陆风禾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沈南珣再过去把枍哥儿作弄醒了,又是一番折腾,就算枍哥儿没醒,翠芝在主屋陪着,若是没那个意思,多少还是要避一避嫌的。
“那你回听竹苑去,罗汉床你怎么睡?”
“折腾一夜,二门已经下钥了,不想再麻烦一趟。”
陆风禾皱眉,“罗汉床你怎么睡,短了那么一截不说,大氅盖着睡一夜,当心风寒。”
沈南珣又在屋里扫视了一遍,站在床边点灯的高几前似乎是在思考到底怎么半。
陆风禾叹了口气,扶着腰往里面挪了挪,“罢了,到塌上来睡吧。”
西厢的床不算宽敞,至少比起主屋的床,这床窄了不少,不过睡两个人也倒是可以的。
“会不会挤到你,我还是在罗汉床对付两个时辰算了,你养身子呢。”
沈南珣越是这样看似什么都为陆风禾考虑,陆风禾越觉得不能让人那么蜷早罗汉床上。
“快点吹灯上来睡了,你明日可还要去上朝?”
沈南珣飞快按了灯,坐到塌边,拢好床幔。
躺下,床榻还有陆风禾的体温在,真好,沈南珣长舒一口气。
与沈南珣的餍足不同,陆风禾感觉自己有点不适应。
不太适应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多了一道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多了一抹只往鼻腔肺腑钻的青竹味。
陆风禾凑近闻了闻,“你真从竹林钻了?”
“嗯。”沈南珣不敢多说。
“难怪呢。”
“怎么了?”
“有股子竹子的清香味。”
“哦。”沈南珣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生怕陆风禾说,你来能钻竹林,现在也钻竹林回去吧。
陆风禾又搂着腰小幅度换了個姿势,手还没拿来,就被温热的大手覆盖住。
“你……”
大手规矩地在陆风禾后腰间按摩。
“可有好些?伱睡吧,我给你按着。”
陆风禾动作幅度已经很小了,没想到沈南珣还能注意到她腰酸。
有个人在身边,陆风禾都有些不自在,现下有只大手在她腰后按摩,陆风禾有点僵硬。
这是沈南珣?她怀疑他是不是也换芯了?竟然如此反常。
陆风禾倒是有心问一问,可折腾那么晚,实在太累了,沈南珣的手又温温热热,实在舒服。
陆风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忘了自己到底想问什么,还没想起来,人已经睡着了。
白露苑不光正屋,就是东厢西厢的家俱也都是陆家陪嫁过来一水的楠木。
沈南珣闻习惯了淡淡的楠木香,如今身边还多了一缕香软的味道,毫无攻击性,不浓郁,甚至有点清淡,却出奇地让人心安。
香味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往把他包裹竹,撩得他心猿意马。
掌下是临摹过千百遍的冰肌玉骨,尽管因怀孕丰腴了不少,在沈南珣掌中也是纤秾正合宜的。
手稍微往旁边伸一点就能触到陆风禾细软的头发,不是人人都夸的乌黑,有点儿赤棕。
沈南珣一直记得初次见面。陆风禾及腰的长发披撒在后背,在阳光的照射下,柔顺的头发仿佛会发光,整个人都被嘟上了柔和圣洁的光芒。
陆风禾再醒来,天光已经大亮,孩子们早课都快结束了,更逞论沈南珣,早就不知道起身多久了。
陆风禾正在用朝食,赵氏带着两个儿媳过来了。
“禾娘,早间让你四嫂去福善堂走了一遭,本也是想着你婆母受了惊,去问候一声。”
陆风禾嗯了一声,“礼数到就行。”
赵氏打了她一下,“听娘说完。”
“是是是,娘你继续。”
赵氏继续,“我也估摸着她不会见,没想到她居然见了你嫂子,还说了好一会话,她这是怎么了?烧一场烧通透了?”
陆风禾茫然地摇头,她回来这些天还没和王妃打过照面,这个时候的王妃什么样,她有些记不真切了。
“四嫂,你去的时候林倩在不在?”陆风禾问。
陆风禾印象最最深刻的就是,王妃非常喜欢林倩,恨不得时时带在身边,林倩也致力于讨好王妃,难道是林倩走出什么馊主意了?
陆四娘子摇头,“好似不在,我坐了快两刻钟都未曾看到。”
“这就稀奇了,王妃受惊了,林倩居然不从旁陪伴,这不是林倩的风格呀。”陆风禾说。
“碧荷,碧荷。”陆风禾喊。
碧荷就在门口听吩咐呢,闻言进来,“娘子有何吩咐。”
“去打听打听表小姐今日忙什么呢?”
陆风禾又补充,“对了,昨日让听竹苑留下的小丫头呢,放回去了没?”
“放回去了,昨晚二门落锁前就放回来了,只是吓唬了几句,她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事都说了。”
陆风禾点头,“你顺路过去看看小丫头。”
“是。”
陆八娘子推了陆风禾一把,“促狭鬼,居然真是你的手笔。”
陆风禾飞快看了赵氏一眼,才对陆八娘子说:“要不然大白天听竹苑抓什么人,他们是严,又不是傻。”
“杀鸡儆猴?”陆八娘子问。
陆风禾摇头,“杀鸡儆猴?那这鸡也太不起眼了些。”
“我主要是气,我们蓁姐儿的好日子,她们还不消停,又是故意晚来,又是装病侍疾,往日就算了,孝顺孝顺,就当顺着她了。”
赵氏拍了拍陆风禾的手,“如此甚好,娘只怕你受了委屈只会自己吞。”
赵氏有些感慨,“打小周围人都宠着你,你也懂事,没什么心思,在乎自己的想法,更在乎身边人的感受,我总和你爹说,你怕不是个傻的。”
第四十四章 诈一诈她
陆风禾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上辈子……算得上傻了吧。
碧荷出去打听了,可最后来禀事的不是碧荷,而是福安。
福安隔着屏风给陆风禾请安。
“可是世子有什么交代?”陆风禾问。
福安左右为难,“还行主母屏左右。”
幸好赵氏和陆四娘子已经出去了,只有陆八娘子陪她在屋里说话。
秦玲儿闻言站了起来,“总算能出去了,这大好的天光净陪你消磨在屋里了。”
陆风禾推她,“不愿陪我消磨在屋里,就带姐儿去晒晒太阳。”
“你倒是会指派,见不得我闲着?”
陆风禾点头,“对,你快去吧,一会日头起来把我们姐儿晒黑了。”
两句话,秦玲儿走到了门边,身后的丫鬟婆子也跟着鱼贯而出。
屋里没人了,陆风禾嘴角的笑也收了起来,“什么事?”
“一大早二门一开寿康就进来了,重新去看了福善堂的小厨房,火是从小厨房里面的柴火堆烧起来的,但是在小厨房窗外的墙角有油的痕迹,应该是人为。”
“寿康还在拱桥上捡到一根浸了油的柴屑。”
府里桥很多,但拱桥只有两座,一座是在雪晴苑旁边,一座在沁芳阁旁边。
福善堂走水,康寿怎么查也查不到府里西南角的雪晴苑,那就只有沁芳阁了。
“林倩?”陆风禾问。
福安没说是不是,只是说:“林姑娘昨晚因为夕食去了大厨房,发作了一通,除了吃食,还拿走了面剂子和清油。昨晚她身边的人去福善堂小厨房取过柴火。”
“路顺去沁芳阁的茶水间看过,面剂子都烙成了饼,但油罐子见底了。”
陆风禾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幸好林倩拿的是面剂子不是面粉,要是扬了面粉,发生了爆炸,只怕不是一两间屋子那么简单的事了,伤了人命如何是好!
知道林倩心思从来不放在正道上,只是没想到歪门邪道也就罢了,她还如此歹毒!
“林倩现在呢?”
“沁芳阁门从外面锁了。”福安说。
“这是其他人知道了吗?”
“世子进宫了,康寿和路顺探查清楚下人便直接进来了。”
毕竟是上一辈的亲戚,陆风禾不好直接做决定。
“请苟管家过来。”陆风禾得向郡王爷讨一个态度。
苟顺来得很快,郡王爷早起知道沈南珣那边的人已经去查了,也就没有再插手,自己儿子这点能耐都没有,那沈家败了便败了吧。
福安站在走廊尽头,苟顺躬身站在窗前,和陆风禾隔着窗子说话。
“事情你都知道了?”陆风禾问。
“是,福安小子和老奴说了。”
“公爹可有什么章程?”
苟顺低着头,影子映在窗户上,“大娘子掌家的时候主子便说话,从此府里由大娘子调控,尤其后院,福善堂也在后院。”
陆风禾点头,“林姑娘年岁也打了,如今府里人多,二娘子表妹已经离府,林姑娘便也离府吧。”
“大娘子安排便是。”
“辛苦苟管家走一趟。”陆风禾这是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福安和苟顺一起离开,陆风禾琢磨着把林倩送走这事。
这事说难不难,毕竟她虽然母亲早亡,父亲可还健在呢。可说简单也不见得简单,王妃就不见的会答应。
王妃非常回护林倩,总说她命不好,小小年纪吃了不少苦。
可是,她吃了苦并不是她可以随意伤害别人的理由,打骂下人也就罢了,受些皮肉伤,伤及不到性命,再说,被打骂的下人不说,她也不好出这个头。
只盼着,王妃知道了真相能看请林倩的真面目。
想到王妃往日的毫无道理可讲,陆风禾觉得自己得多做些准备,万一送不走怎么办?
反正是不能再留在府里了,虽然她是有离府的打算,可她走了,二郎一家还在府里,郡王爷还在,那么多下人还在……沈南珣也还在。
这个隐患既然已经摆到明面上了,那就一定得处理掉,谁知道她将来会不会丧心病狂到放火烧整个郡王府。
碧荷早就回来了,还没靠近沁芳阁就被顺路的人请了回来。
“去善福堂,想办法让王妃知道,小厨房的火是林倩放的,还浇了清油。”
碧荷应下但还是嘀咕了一句,“为什么啊,要是王妃有個好歹,对她有什么好处。”
是啊,陆风禾也愣住了,林倩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让绿芙进来。”陆风禾此刻有点不大爽利,为什么月子不能出门啊,她真的太想亲自去问问了!
“你去找芍药,和芍药一起去沁芳阁,就说……说王妃受了惊,反正就往重里说,让她不要去打扰王妃,看看她什么反应。”陆风禾交代。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设计中伤别人多半是希望多方受到的伤害越重越好。
而一个人,愿望达成时外漏的情绪会比希望落空时多很多。
所以,陆风禾准备让绿芙和芍药去诈一诈她。
之所以让芍药去,是因为芍药代表二娘子,目前府里的当家人,两房的人一起去,会让人更相信消息的真实性。
绿芙点头应下,在半路遇上了陪着沈二娘子来白露苑的芍药,了解原委之后,沈二娘子痛快放人,独自来到白露苑。
“府里那样多事,你怎么又过来?”陆风禾见到沈二娘子还挺意外,她没想到沈二娘子会一天来一趟。
“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白露苑藏了什么好东西,我还来不得了?”
陆风禾哭笑不得,“你这可就曲解我了,我这无甚大事,哪里用得上你天天来。”
“我在府里也无事做,又不是个爱出门闲逛的,自然就逛到你这来了。”沈二娘子说,“昨夜的事你当是知晓了。”
陆风禾点头。
“我过来呀,也不全然无事,找你讨主意呢。”
陆风禾不解,“还有其他什么事?”
“晚间的接风宴还要不要办?”
不光沈二娘子这么问,林倩在得知王妃受惊卧床之后张口便问。
绿芙和芍药面面相觑,靠山病了,她关心的居然是接风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