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怀光之子
赵贵先跟在张军身后,有些摸不到头脑。
抢掠要斩立决?这已经与他行伍几十年的认知完全相悖了。
当兵不抢掠,那怎么发财?当兵不抢掠,怎么安定军心?怎么补给物资?说句最寒人心的,怎么弄军功?为将者难哪,底下那么多军士,你不让谁吃饱拦着谁立功?那队伍还能带吗?
没看李怀光贵为当朝太尉,怎么样?
派人去追皇帝,没人动弹,派人去打李晟,没人动弹,左右维护着全靠点物资补给还有大家相互顾忌,这不没招了要往河中跑了吗?
去河中虽然不远,但凭什么让人家跟着你走?一路抢掠呗,谁抢的就归谁,十几支部队也就是十几个州县的事儿,这才是动力呀。
张军不知道赵贵先心里转着这么多的想法,打量着周边的环境,硬盘化的大脑不时的给出各种数据。不是太乐观,这会儿的筑城理念完全就不符合军事需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过,同时也算是好消息,他以后少不了要攻城拔寨,面对的也是这种情况。
这城修的完全就是为敌人准备的,路又宽又直,坊墙高竖,除了正面硬撼就没个回旋空间存在,和野战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还是要靠实力。
也难怪这个年头只要破了城就算胜了。
城门相对,从这边直接看到那边,纵马过来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这会儿城墙也不高,也就是四米多,说句不好听的,弹跳好点的人蹦个高都能蹿上去,像张军这个个头站在战马上就超过城墙了,翻上去轻轻松松。
城墙外虽然有壕,也就是不到一米深的样子,不过里面会有些拒马一类的暗桩埋伏,到是不好越过。
虽然只有四米来高,不过站在上面往下看还是感觉挺高的。主要是这个时候的人平均身高有点实在不太够看,四米多已经算相当高了。
“郎君,某实测过,墙上可纵马,若是城门有险,驰援过来只需顷刻之间。”
“嗯,你到是有心的。”张军跺了跺脚,在下面看荒败不堪的老墙,上面却还坚固,平整如新,有四五米宽,两辆汽车能错得开。
两边的女墙也是常常保养,还很坚固,就是张军站过去有些不够高。
“郎君这身材,端的是大丈夫。”
“痴长罢了,身体长相父母所赐,谁也没有办法,想他做甚。”
两个人顺着城墙慢慢走动,战马也不用挽,自己跟在后面小步溜达。不过张军这匹马明显有点不太待见赵贵先那匹,不让它靠近自己。
瓮城墙和主城墙相连,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是防守的利器,从女墙上看下去,还能看到内壁上累累箭痕,可以想像当初破城的凶险危急。
这里面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军士的热血,有大唐将士的,有蕃帮夷族的。都是人命。
贵人的喜怒贪婪向来都要用小人物的性命去夺取实现,然后贵人喜乐安享,小人物埋骨他乡,惟留下家人几行清泪,几声念诵。
从西门走到南门,站在城墙上隐隐可见不远处的泾水奔流东去,哗哗的水声响彻耳边。
这会儿的泾水可不是后来的样子,而是一条奔腾狂暴的水龙,水势滔滔终年不息,每年都要发大水,一淹十数里,光是有记载的泾阳城就被它摧毁过多次,直到著名的龟城现世。
这个时候的泾河水大到什么程度呢?它上面甚至没有一座永固的桥梁,每年都需要重建,然后被冲毁。
所以沿泾水而居的城池,从来不用考虑南门的城防问题。
“报告。”
“讲。”
“城防接收完毕,值勤战士分岗完毕。营防接收完毕,诸曹与轮值战士已经入驻。二营营长马文才。”
“好,那我们去营里看看吧。咱们用的哪一座营?”
“报告,北营。南营留给暂时留守的陇右友军了。”
刚才陇右人马去营地,这边当值的可没动,还在城上守着的,一直到这会儿被换下来。
“好。告诉诸曹,一应物使粮料陇右军士也不要落下,大家以后都是战友了,当相互照应。”
“诺。”
几个人从折处下了城墙,顺着大街来到北营。守门的虞候整齐的敬礼。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是把陇右兵马换下来,守城的换成了自己人,其他的暂时不需要做什么了,等着李部兵马来到就好。
那边营地里两个营加上陇右军士们张军没打算让他们进城,就在那边驻着好了,这边万一有战事他们还能从背后来个出其不意。
而且这几天的时间里,他会把赵贵先一直带在身边,慢慢增进感情,那边营中军士们自然会给那些陇右兵马洗脑,灌输新军思想。
就这样过了两天,一切安然无事。
第三日,也是张军来到这个时代的一个月整。
大唐兴元元年,岁甲子,三月二十二。
这一年,朱泚称帝,号天皇。李希烈称帝,号武成。日本正是恒武天皇的奈良时代,年号延历。南诏国今年异牟寻登基,年号上元。
这一年,大唐持续大乱,从河北河南到西北全在打仗,先后十几个节使你反完了我反,你反了我又归顺,来回折腾。
德宗李适下罪己诏大赦天下,原谅了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李纳、朱滔等各路反贼节使的罪过,改年号建中为兴元。一切从头开始的意思。
然后李希烈没领情,称帝了。
一年以后,李适感觉自己的想法有点不对,又改国号为贞元,开始大量任用宦官。
兴元元年,是兴元的开始,也是兴元的结束。德宗的雄心万丈只维持了……不到一年。
这一年,吐蕃持续向东扩张,侵地夺人,而纷乱的大唐无力抵挡,节使们都忙着造反夺权谁也顾不上拒敌。
“郎君,有信使到。”亲兵在帐外叫了一声。
“可是有事?人呢?从何处来?”张军大步走出军账。天气热了,再说他也不想住在别人刚住过的房间里,就干脆住了军帐。
“邠州孟将军所使。”
“见过郎君。”信使是随孟保去邠州的凤翔军士,张军到是识得。
“可有书信?”
“没有。孟将军吩咐仆下通报郎君,李怀光之子李玫在邠州被拿获,另外,崔尚书带了吐蕃大军回转,就在邠州城南扎营,孟将军请郎君定夺。”
“李怀光的儿子?人在何处?”
“已经带了过来,孟将军说是杀是留由郎君做主。”
“到是聪明了一次,这个人可杀不得。起码现在杀不得。把人带来……一路上可是摧折了?”
“没有,只是赶路急了些,李郎君却是有些难过。”
第75章 梁州消息
张军摇了摇头,这些悍痞,想来李玫落在他们手中虽然不会打骂恶人,但总不会让他舒服就是了。
“把人带……请过来。以礼待之。”张军咐咐亲兵。
“诺。”
“你们来了几个人?”张军问信使。
“报告,按军规需一伙远行,某为伙正。”
“嗯,不错。辛苦了,吃晌了吗?”
“在路上到是吃了。”
“那就去吃饭休息吧,睡一觉,睡醒了再说事情。”
“诺,谢郎君。”
“以后像李家郎君这样的人物,在没分清敌我之前不要折腾,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诺。嘿嘿。”
信使施礼走了,张军轻轻捏着眉心琢磨事儿。崔汉衡还是把吐蕃大军引到了邠州,唉,这个李适啊,这是想学他爷爷的爷爷呀。
他爷爷的爷爷为了收复长安和洛阳,答应回纥军可以大掠三天:城池土地属唐,金帛子女归胡。
这事儿虽然是李适的爷爷的爷爷干的,其实还没过去三十年,长安洛阳的血还没干,哭声犹在。
而他这次请动了吐蕃军,条件却是割让北庭安西四镇。操特个妈的,张军在心里骂了一句。
虽然回鹘南下,吐蕃东扩北进,安西四镇这会儿已经成了飞地,与长安断了交通,但尚父郭子仪之侄,安西都护府留后郭昕还带着兵马坚守在那里。
那里还是大唐的国土。
而且郭昕前年今年两次派人冲破封锁来长安面圣,封武威郡王,四镇节度使。
一直到808年,吐蕃攻陷龟兹,大将军,四镇节度使郭昕自此再无消息。后人估计是以身殉国了。
这么英烈的将军和军士,孤立无援的为大唐守卫着西域仅存的一点儿国土几十年,坚持着大唐最后的尊严,这边皇帝为了收复都城就直接把他们卖了。
而且还不是自己收复不了。这事儿,是不是得操特个妈?
要不是李晟和浑碱两个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指挥安排得当,这事儿还真就被德宗干成了。李晟和浑碱带着戴休颜骆元光尚可孤唐朝臣等将领没费什么劲儿就把长安取了。
这也和朱泚恶了李怀光,结果李怀光跑到河中去看热闹有着直接关系。
反正这事儿后来吐蕃来要地的时候,这边一群大臣压着没给,让德宗很没面子,也让安西四镇又残喘了二十多年,最终还是被吐蕃攻破了。
李适这个人哪,确实不太适合当皇帝,太特么操蛋了。张军都有心冲到梁州去劈头盖脸烀他几个大耳刮子,问问他到底是特么怎么想的。
正胡思乱想,这边李玫被带了过来。确实没有对他怎么样,也没绑缚,不过看样子折腾的也不轻,面色不太好看,走路都有点一瘸一拐的了。
“可是李玫?”
“李玫见过郎君。”虽然不堪,但衣冠尚整,言吐得体,是个有家教的,只是看着身子骨有些偏弱,不像是练过的。世家子也不是人人尚武,必竟条件好嘛。
“怎的如此不堪?”
“郎君见笑了,前几日感了风寒,这几日身子正弱又逢兵马,一路急行而来,不免失态。”
“家中诸亲可好?”
“尚好,诸军并未骚扰,只是有些耽心罢。”
“你父……唉。你也知道,你家本乃渤海靺鞨一族茹氏,令祖累功朔方将军,得赐皇姓,始有你李氏本族今日。
你父当年得尚父青眼,委以都虞候多番指点,积功累牒皇恩浩荡,职五镇节度六城水运,兼诸使于一身,封候拜相捡校太尉位列三公,可谓荣及一时。
你李家本可凭此兴盛百年,你等子侄自然荫蒙广众官路坦途,他日封候拜相易于反掌……你父却是莫名而反。何苦来哉?
你读书明义,当知李家权威富贵来之于李唐,若李唐不存犹似青烟而已。大厦将倾片瓦何在?”
李玫羞愧,抱拳施礼不语。
张军摇了摇头:“本府据此,实为等你父一战。莫看你父军士数万浩浩荡荡,同心者几人?诸将领哪个不是身存心异?
即然咱们有此缘分,今日相见于泾阳,也罢,你且在此小住休憩数日,待你父大军至此,你就离城寻你父亲去吧,希望你能识大义,规劝一番。
你可代我问你家太尉一声,年近花甲,英勇一生,如此自污可是值得?毁却李氏一族可是值得?
巨唐虽倾,根基犹在,李唐大旗仍是诸军所向之处,彼可有福代之吗?妄想罢了,转瞬间不过烟消云散,惟留史书数语,兴元年,逆贼尔。”
“吾家大人为猛将,性直鲁,不擅谋事,此番诸事定是内有详情。如郎君所言,此事却是不值,玫定当泣血劝谏……希望还能回头。”
“有心就好,当今仁慈,多次赦免重臣之不义,此次也应不在话下。来人,安排李小郎君好生休息,三餐诸事与某相同。”
“诺。”亲兵过来把李玫请了出去,安排到营边营房里去了。
张军看着李玫的背影琢磨了一会儿。他不记得历史上这个人是怎么样的结局了。李怀光死后,他儿子杀了几个兄弟然后自杀,不知道是不是李玫。
而德宗因为感怀李怀光当年的英勇,选了他一个留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家业,赐与爵位良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李玫。
操场上不当值的凤翔军士们正在例行操练队列,口号声声脚步咵咵,到是蛮有几分气势,营外有胆子大的百姓在围观议论。
三天下来,新军的思想宣传还是有了些效果的,不抢掠不恶语,买卖公平的军士泾阳百姓还是平生第一次见,不免都有几分新奇,也少了许多惧意。
张军负着手围着自己的军帐走了几圈儿,战马看到他就凑过来想亲近,大脑袋往他身上直顶。因为天气热了,也没把它入厩,就是在帐边支个食槽散养着。
马也是灵动生物,有思维的。这马感觉自己有些与众不同,时常扬着脖子跑去马厩那边炫耀一圈儿。
“郎君,梁州信使到了。”
“咦?事儿都赶在今天一堆了吗?自己人还通报个屁?快叫人过来。”
亲兵满脸憋屈的过去叫人。通报是他的职责嘛,直接叫人过来他就是失职,按律当杖,屁股开花不疼啊?满营的虞候就等着抓他们的小辫子呢。
片刻,亲兵带了两个人过来,正是张良派去梁州上表的长随,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还穿着冬装,罩衫有些破旧了,坏了些口子在风中抖动着。
张军一皱眉头:“沿途可是遇了贼?军士可有折损?”
张良的长随抱拳给张军施礼:“见过郎君,并没有,只是往复五百余里,仆下未敢耽搁,走的有些急了。衣衫却是被沿路树枝挂伤。”
张军眉头展开,吁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一切当以安全为要,不到逼不得已不得逞强硬拼。人在青山在,有仇日后报了就是,折损了却是便宜了人家。”
第76章 节度凤翔
张军对军士的爱护是发自内心的,这也是做为一个现代人起码的行为。哪怕现代再冰冷,对生命的态度也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不能及的,差异巨大。
长随心里一暖,自己的性命被上官如此珍视,那是一种荣耀般的感觉。
“可是到了凤翔当即转来?为何不休整两日?可是有什么加急的消息?”
“仆下带回来了圣谕,不敢耽搁。”确实是没有任何耽搁,衣服都没换,一身疲惫是做不了假的。
“嗯,你等辛苦。张二哥带团去了富平,你等在此休整两日,然后径去富平吧,我怕是留不住你。”张军笑着安排了一下。
“诺。郎君厚爱,仆定以死相效。”
“什么生啊死的,以后咱们不许说这些话。本府军士俱是战友弟兄,如一家人一般,性命相交之谊,你等可不能轻言生死,要留着命,有命才能做事,做大事。”
“诺。”长随施了一礼,从身上解下背负的信匣,双手奉给张军。
张军还以为皇帝会换个牛逼闪闪的信匣过来,甚至还在心里想像过大概会是什么样子的,盘龙绕柱啊,镶金嵌宝什么的。
结果是想多了,毛都没有,还是原来自己这边带过去的那个木匣,皇帝就给出了两张纸。哦,是绢,黄色的绢书,还有一卷竹简。到是挺沉的。
大唐是没有圣旨这一说的,就像上书也不叫折子。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更是根本不存在,没有那玩艺儿。
大唐的圣旨叫敕书,也叫敕旨,但这是小名,官员们这么叫。
人家有三个大名:用竹简的叫册书,是三品以上官员任职的聘书。第二种叫制书,用来进行大赏罚,授大官爵,改革重大旧制度,赦免战俘什么的。
第三种叫慰劳制书,就是给大臣们的表扬信和奖状,以示嘉奖的意思。慰问信。后面两种都是写在黄绢上的,这东西不怕虫子,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看到竹简,张军的心里一稳。成了。这事儿用膝盖想都知道不用感谢德宗,得感谢李勉袁高陆贽等人。
德宗没什么大局观,很任性,他可不管什么规制什么大局,经常会脑袋一抽抽就乱来几下。
这事儿张军都能想像得到李适肯定会发脾气,李勉会进行规劝,陆贽会上书告诉李适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而袁高会直接起草诏书拿给李适让他签名。这是他的职责。
也就是有这三个人跟在德宗身边,然后一群武将在外面拼死拼活,要不然德宗肯定能把自己直接玩死。
而且张军一直感觉德宗在梁州下达的一系列敕书都是这么操作出来的,肯定都不可能是德宗本人的行事。
这里就要感谢大唐的合议制度了,是真正的贵族议会制,也是大唐几经风雨却能一直不倒的真正原因。
后来翰林们上了台,合议制度慢慢被取代,结果不就看到了嘛,连着折腾黄了好几朝。
忍着心中莫名的激动,张军先拿出来竹简。果不其然。
授张增凤翔陇右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诸蕃部落诸城水运使制。这名字确实是够长的。
‘敕:朝请郎,捡校尚书刑部员外郎,兼凤翔少尹戎兵事,侍御史赐绯鱼袋张增,平简以清心,直方以慎行,积于政理,擅于文词。
更秩陵邑,不阿贵强。迭居右辅其政如一。属府兼戎号,岁聚军储,允济率西之师,且无《大东》之刺。赏以劝善,官惟任能,贰我藩畿,仍参邦宪。
可为凤翔陇右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诸蕃部落诸城水运使,守凤翔牧兼御史大夫,捡校刑部尚书。散官如故。’
这就是加官进级了,还没爵。
张军看着那散官如故四个人懵逼了半天。靠,肯定是李适干的好事儿。
凤翔陇右节度使,兼凤翔府牧,这就是从二品大员了,是实职里面除了三省主官以外的最高级别,和大都督大都护平级。
这个级别妥妥的封王拜相了呀,起码散个光禄大夫,给个同平章事仪同三司,勋个柱国再爵个开国县公什么的。
其实标准应该是郡王。可是这特么散官如故是几个意思?
一个从二品双镇节度使,西京牧守,散官是正七品朝请郎你敢信?这事儿也就李适能干得出来。
用屁股想诏书也不会这么写,肯定是制可的时候李适给改了。
张军觉得等有了时间得去中书省查查原件儿,这事儿以后得找李适好好掰扯掰扯。
敕旨内容其实不多,但篇幅很长。主要是上面有皇帝还有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各级官员的签名,制可后奉被办事员的签名等等。
一共十五个官员签名,两处皇帝的亲笔签阅:一个是画日,一个就是制可。
中书省拟诏给皇帝看,皇帝感觉行,就画日:签上日期,表示同意。
中书省原件留存,抄写一遍各官员签上字送到门下省审核,如果通过就发给皇帝签字,如果不同意就打回去重写,皇帝同意也不行。
皇帝懒点就写个可,勤快的会写一些对此事的看法和意见。这叫制可。
门下把皇帝签了制可的诏书原件留存,抄一遍各级官员签上字发给尚书省去执行。尚书省接了诏书,先是大佬签字,安排执行人。
然后执行人签字,送达诏示人:制书如右,符到奉行。已经通知了当事人,诏书已经生效。
别看这么麻烦繁琐,效率相当高,一般当天就办完了。
……
册书是最主要的,这是张军以后计划的保证。
至于那两卷儿敕旨,就是对这件事的褒奖了,就是把张军报上去的名单还有奖励办法同意了一下,慰问信就真的是慰问信,这个主要功用是给军士们宣读,以示皇恩。
张良和李应右的职务确定,西京都知兵马使和西京长史。这下名正言顺了。其他人等各有封赏不提。
“恭喜郎君,不,张节使。”
“就你还拍马屁?话都说不顺。就这些?封赏封赏,赏呢?就拿着这三卷东西就回来了?”
张军有点气不顺,张良散归德将军,勋护军,李应右散银青光禄大夫。都是从三品的文武散官。特么的,李适你这干的也叫人事儿?
“没没没有啊。”长随搓了搓手:“真没有。来奉被的令史说待回了长安圣上会召见,到时候另行封赏。”
“就这些?”
“就这些。”
“滚蛋,滚……回来。”
“郎君,仆下愚笨,这滚回来,是如何回法?”
“你个蛋的。你莫去寻张良了,休整后回凤翔,把这些带回去交予李长史收存。你告诉李长史,让他找高别驾商议,把此次出兵驱逐李逆的事情再上一表。还是你去。”
第77章 李玫有求
“诺。”长随到是没感觉辛苦。
虽然来回五百多里确实劳累,但这事儿也是郎君重视啊,这事儿,一般人能办吗?再说了,去梁州,各部官员什么的都能亲近一遍,好处还是不少的。
“你着李长史私语,说此次邠庆鄜坊泾五州已由凤翔兵马驻守一事,驱逐李逆诸部一事都要表功,另外,可上报圣上,我凤翔兵马不日将兵指长安,请圣上安心以待。”
“诺。”
“去吧,好生休息一下,莫要贪吃多食了……几人来的泾阳?”张军忽然想起来,去梁州的可是几百人,是不是都跑过来了?
“其余兄弟在西大营休整,只来了一伙。长史说郎君之命,出行最少一伙同行方可。”
“嗯。以后说一个班,新军了,就要有新军的气象,把以往的丢掉。”
“诺。”
“去休息吧,此次功劳暂记,待某回了凤翔再行表奖。”
没想到长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长身揖地:“郎君,仆下不要功劳。”
“嗯?那你要什么?起来,你这是用后脑勺跟我说话么?以后不要跪,可以跪父母跪天地,不能跪人,懂吗?”
唐代是没有‘跪’礼的,‘跪’只是因为跪坐而形成的一种习惯。
在宋代以前,所谓礼是寓于心的,讲的是内心的恭谨尊敬,而不是肢体运动,人和人之间是比较平等尊重的。
汉代君为相起,宰相进来皇帝会站起来表示尊重,唐代虽然皇帝不会特意站起来,但君臣议政是大家坐着聊,像茶话会一样。
到了宋代是君坐臣站,不过也没有‘跪拜’的礼节,电视剧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基本上都是用的元代以后的礼仪。汉唐宋连犯人都不用下跪。
‘跪’是从元代开始的,耶律楚才剜掉了汉人的膝盖骨。
明代‘跪’被发扬光大,下级见上级都要‘跪’,‘跪’成了一种习惯和仪式。到了清就不用说了。
这里面有个矛盾之处:汉唐没有跪礼,但并不是不跪。这时候没有桌椅,人是席地而坐,跪是一种日常状态,这里可以参考日韩习俗。
所以汉唐的礼仪,基本上都是基于跪坐的姿态下形成的,明白了吗?这个跪和后世的‘跪’不是一个概念。是坐。
宋的时候,因为有了桌椅,礼仪发生了一段时间的混乱:坐姿变了,很多礼仪就发生了变化,做揖渐渐成为主流。
长身匍匐叩首其实都是跪坐礼,和‘跪’无关,和元代以后的下跪叩首不是一回事儿。
长随这会儿给张军跪下,其实就是行跪坐礼而不是‘跪’。这是一种习惯。但是做为现代人的张军很不适应。
“起来……立正。稍息。以后有话好好说,再跪一次杖二十。”
“……诺。郎君,仆下可不可以用此次功劳换些别物?”
“你想要什么?”
“郎君,仆下想郎君为吾伙伴主持公道。”
“嗯?什么公道?”
“郎君,吾伙伴家里的田被寺院占了,讨要了多次也没有结果,反遭了几次殴打,请郎君做主。”
“没报官吗?”
“报了,但寺院体大,贵县也没有办法,几经周折却无结果,现在却是连县尊也见不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去年秋收的时候,家里去到田间发现已经被收割了。讼告无门,请郎君做主。”
“在哪?”
“虢县。”
虢县离天兴也没有多远,在天兴正南渭水以北,最多十五六里的路程,一马平川的,不要说战马,一般的驽马也就是半小时的事儿。
大唐显佛,特别是从武帝以来,因为政治需要便使佛学大兴,寺庙栉比,不管是长安还是州府,各州各县山川秀美之地多建佛寺。
凤翔府属京畿之地,香火尤其鼎盛。
因为攀龙附贵,佛学也就高贵起来,出入豪车堆田置地成为普遍现像。还不纳税。
像这种侵占山林田亩的事情时有发生,地方上也无法处置,只能假做不知。也是没有办法。
这个时代,田地就是人的命。全家人要吃不说,粮食还是货币,侵人田亩实在是不亚于谋财害命。
“本府凡从军之属,不日内皆要迁徙天兴定居,重新分置田亩屋舍,你可与伙伴商议搬迁的事情。至于侵占田亩……待此事毕,某回了天兴处置。
你等在军中调查一下,看此种事情可是众多,一一详实记录下来。不止军伍,民间的也算。某,给你们一个公道。”
“谢郎君。”
“不须多礼。参军入伍即是某之袍泽,你等守规据法拼生赴死,某自然当为你等出头。且安心做事。”
“谨唯。”
看着长随的背影,张军皱了皱眉头,田亩之事,在这个时代是第一要事啊,必须妥善处置,安民心,安军心,也是税赋的保证。
和尚。呵呵
“恭喜郎君。”武怀表凑过来笑嘻嘻的做揖。
王如意在那边监控大营,他就暂替王如意跟着张军。这段时间下来也是熟悉了张军的秉性,知道如何讨巧。
“喜从何来?”张军淡淡的看了武怀表一眼。
“郎君节度凤翔陇右,自是天大之喜。”
“凤翔初立,陇右名存实亡,何喜之有?留着你的马屁,待邠宁泾原鄜坊三节到手再来庆贺罢,吾等事业刚刚开始,这才是第一步,雄关漫道从头越,难的还在后面。”
“要如何做,郎君仅管吩咐就是,吾等必效死力。”
“不用你们效死,好生做事就是。去吧,不用围着某转。”一扭头,看到换了身衣服的李玫从另一边走过来。
“李郎君,可有事?”
“见过郎君。郎君一席话,某细细思付,每觉愧疚于心,怎奈玫手无寸铁又身为人子,徒呼奈何。”
“到是有心了,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到也不用放在心上。惟尽力而已。”
张军对这个李玫的感官很好。
这个李玫也算是这个时代大多数贵家公子的缩影,家教学识礼节各方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郎君执言玫受教。玫有一请还望郎君首允。”
“什么事?说吧,某尽力而为。”
李玫吸了口气,好像是坚定了一下内心,拱手说:“玫愿献邠州别院两处与郎君,不做他求,若日后,若日后家严事发,还请郎君能为几句美言。”
张军愣了一下:“这个,不太好吧?这事儿应该求圣上啊,或是某位相公才是,某位卑职低,怕是不好进言。进言也无人肯听啊。”
李玫苦笑了一下:“玫不求敕免罪过,只求家严一命尔,在郎君当属小事。玫诚恳。”
“这个……”张军捏了捏下巴:“如果某不应,是不是显得太过矫枉?某只能说尽力而已,事情是万万不敢保证的呀。”
“郎君允诺就好,但有他日,玫必有报答。”
“即是小郎君如此恳切,某……应了你便是。当尽全力。”
第78章 旗高五仞
“谢过郎君。”李玫深深一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双手捧着递到张军面前:“此为别院印信,锁匙……郎君当关注主宅。”
张军伸手拿过锦囊:“小郎君到是得太尉器重。”
“惭愧。家里庄院七处,玫只管理别院两处尔,不及阿兄甚多。”
特么的,怪不得都说节镇富可敌国,看看,庄院七处,这得是多少家产哪,也难怪大唐不断的走下坡路。
张军握了握手里的锦囊,叹了口气。
这里说的庄院可不是庄园,庄是庄,院是院,庄是城外田庄,院是城内大宅,但有一处已经可以说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某操练新军,欲取陇右诸地,正是需要钱财之时……且贪心吧,某代通府军士谢过小郎君。”
“不敢。他日若是玫有福份,当为郎君马前驱驰,为吾巨唐扬威异域。”
“好,随时欢迎小郎君来吾凤翔作为。”
“如此,玫谢过。告退。”
“好,好生休养。”
好同志啊。张军看着李玫稍显瘦弱的背影在心里感叹。知道我为啥着急。
虽然眼下张军不缺钱,但这东西得往长远了看才行,别的都先不说,光是养二十万职业兵得多少花费?而且肯定还不只二十万。
这钱来的及时。
张军心里又有点火热火热的,这些老节镇个个富的流油啊,要不要想想招儿刮一刮?
“慢点慢点,仔细些,小心屁股开花。”武怀表的声音炸炸乎乎的从一边传过来。
张军扭头看过去,武怀表正指挥着几个亲兵在帐前忙活升旗换旗杆。
唐代的旌旗有着严格的制度,规定相当详细复杂,原来张军用的一直是从四品下的礼仪套装,虽然纛旗用了六面,但高度和旒却没敢逾越。容易让人挑毛病。
现在名正言顺了,武怀表就有点迫不及待。其实也是让全营知晓的意思。这东西代表的是身份权威和天子名义。
升起青龙旗,代表这里的主将是一方诸候的身份。
纛旗起五仞,旒长及轴,这都是诸候的象征。也就是节度使。
不只是营内,城门上也要立旗的,让外来的人远远的就知道这城里说的算的是什么级别,特别好辩认。
如果张军长驻这里,那泾阳县马上就会升级成为赤县,所有官员都会平地升三级。这就是大唐的吏法。
果然,没一会儿,营内就响起了欢呼声,诸军士们个个喜形于色。自家老大升官了,大家都跟着高兴,信心什么的蹭蹭往上涨。
军士对旌旗相当敏感。老百姓就不会太注意,有些甚至根本弄不明白:军士指望跟着主将升官发财,老百姓活着就挺不容易了,哪有闲心关注这些。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任他们在那折腾,自己去找赵贵先说话。
张军的大帐竖在营北,距离军营的营房也就是三十步远,绕过军帐就看见赵贵先和几个亲兵站在那看着这边,看到张军走过来,躬身施礼:“见过节下。”
还是那个道理,这个时代的军人对旗帜的变化太敏感了,这边一动赵贵先就注意到了,然后看到升起了青龙旗,纛旗高了起来,旒长他分辩不出,但是长了总是看得出来的。
当下心里就透亮,张军这是升了,坐稳了节度使的位置。
原来看到张军的仪仗他还有些轻视,现在则是诚心拜服。这就是地位变化带来的压力。
同样是节度使,包括都防御(团练)使,经略使和观察处置使,之间的地位权力也是不一样的,相差极大,能从正二品拉到正五品去了。
大唐的行政规划有点复杂,连带着官员秩阶也就跟着复杂了起来。
州分五级,县有七阶,都督都护分大小,小又分三阶等等。节度使共有五阶三类,张军现在算是最顶尖上那一拔,全国也就是十来个人,还不全是实授。
第一次被人尊称为节下,嗯mmm……张军感觉不咋地,不好听,不如府尊有气势,也不及郎君亲切。
“免了吧,自家袍泽不须多礼,某也不喜这套……有此功夫不如做事,无事可做就读书。”
“郎君说笑了,吾等粗人,大字识得三五个,名字认得也就是了,哪里能读书。那是大才的事情。”
“凤翔营中有夜校,每日晚晌后以一个时辰为准,经学博士助教讲授经学,参曹教习军士文字。等回了大营,你等一并去学习就是。”
“还有此等好事?”
赵贵先惊讶了一下,旋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吞吐了几下说:“可是,郎君,诸军士情况多有不同,家里贫寒者众多……”
“你当某是以此敛财么?某尚不屑如此,你小看本府了。”
张军第一次把本府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心里不禁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凤翔新军之中,一应物料所使甲胄兵器损耗补给均为公仓度支,
军士们只需每日勤操不辍,尊礼守法,令行禁止即可,一应物事都不需要私人花费,包括读书。且足月发晌。
凤翔之军晌为通宝,粮帛豆料不在此例,只算是日常度支。”
赵贵先惊讶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吸了下口水才问:“郎君,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本府素来不喜多礼,亦不喜玩笑。”
赵贵先失语,抱拳长揖至地久久:“某愿为凤翔卒,凭郎君生死。”
张军笑了一下,伸手把赵贵先扶起来:“凤翔新军,何谓新?与旧割离尔。新军不言生死,军士性命为贵。
但需说与你等知道,新军内不论品秩一视同仁,整训查考为先,能者上庸者下,凡军事合格者充任各级官长,不合格者虽居品秩亦为战卒。”
赵贵先和几个亲兵又被惊讶,或者说惊吓了一下。
“不论品秩?”
“不论品秩。戎军事者,以战事说话。战阵瞬息万变累及诸军士性命,焉能惟品秩排官?某即节度凤翔,自当为麾下健儿着急。”
“郎君此举……辟我巨唐先河。”
“虚名无谓。为战即是求胜,即求胜,自然以能者居将为之方可战无不胜,品秩与战阵可有增补么?即无增补则视为有损,要他何益?”
“可是品秩必竟是王命所至,居品秩者亦有良将,如何区分?”
“不论品秩,不惟品秩尔,良将自然出类拔萃,真才实学者上罢了,要什么区分?
人和人生而不同,每个人擅长的事情都不一样,有人生来武勇,有人生来多谋擅智,有些人喜欢木匠作,有些人喜雕刻,凡此而已。
某以为,做事,擅长喜好是根本,做所喜之事,自会倾力而为,做擅长之事,自会游刃有余,人皆如是,反之则会厌弃。”
第79章 贵先献计
“整训考核,就是发现每个人的擅长喜好,发现短处不足,从而加以选择安排,精细所擅,弥补不足,择才而用,如此,自会众志成城。”
“郎君高见,可胜十年苦读。”
张军虚踢了一脚笑骂:“才言大字识得三五个,只认识名字而已,你何来十年苦读?一年半个字么?”
赵贵先愣了一下,边上几个亲兵吭哧吭哧笑了起来,恼得赵贵先左右瞪了几眼,终究自己也是没绷住,嘿嘿笑了几声,一张大脸到也看不出是红是黑。
张军点了点头,对这个赵贵先基本满意。对手下军士不错的人,总也坏不哪去,这个是装不出来的。
“李部诸军过境河中,你以为会走哪条路?日后当会如何?”
“职下以为,李部会守焦篱堡,从此处慢慢渡河。从泾阳东去,李部必会随路将十几县劫掠一空,若是走夏阳则太远,走风陵则是太险,必选焦篱堡。”
“仔细说说。去拿了地图来。”张军吩咐亲兵。
亲兵跑过去从中军大帐里找了地图拿过来,张军接过地图蹲下来,把地图就铺在地上。
“郎君请看。”说到战事,赵贵先到是有几分英姿勃发的意思:“李部据守咸阳城,咸阳以西长安至华州均属朱太尉势力,
而李帅驻军东渭桥胁断昭应。且不说开战与否,只是几渡渭水,此路李太尉必不会选。
而从咸阳出,经泾阳三原一路向东,即无势力阻斗,又可劫掠人口散财,且一马平川来去自由,尤适合李部行军。
郎君当知晓,李部诸将貌合心异各思其变,李太尉未免亦是清楚,当下笼络人心当为第一,转守河中当为第二。
某以为此番李太尉必会纵军抢掠,刮尽此去十余县之人口散财,不留颗米于朱太尉。
然而必竟是十余县之人口牧畜散财,若是至夏阳东渡,则一去三百余里,且过了奉先就是山区,大军携带物资人口行路,必然艰难不易。
而从奉先东进冯翊过长春宫走焦篱堡,虽渡口略逊,但只要慢慢运渡就是,当下也无追兵可言。如此不足两百里,无山无川,还可多掠数县。
故此,职下以为,李部诸军出咸阳后,必散做劫兵,然后从奉先同州东走。若是郎君想阻,只需派军于焦篱堡,必将万无一失。”
张军看着地图想了想,感觉赵贵先说的对。
这段历史他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李怀光退守河中而已,确实也是劫掠了十几个县,但从哪里渡河是真不清楚,一般史书上也不会写这么详细。
“李太尉,可是有令你部?”
“并没有,只是说大军东进,让诸部早做准备。”
那也就是说,让赵贵先去占同州(冯翊)的命令还没下,估计是大军到了泾阳和赵贵先汇合以后做的决定。
赵贵先夺同州,徐庭光驻守长春宫……张军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也有人守焦篱堡,李晟唐朝臣攻河中的时候,在焦篱堡发生过战斗。
最后无奈才北上夏阳渡河。这么一分析对照,赵贵先说的基本上应该就是对的。这哥们可以啊,脑袋里有点东西。
“如此,若是着校尉带人马去驻守蒲州阻挡李部劫掠,校尉可有把握?”
赵贵先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抱拳拱手:“郎君但有驱使,职下效死就是,贵先为保袍泽性命左委右屈,惟不值罢了,倒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此话某信。”张军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赵贵先的肩膀:“大丈夫左右就是一条命,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若是某,所作为想来亦是如此应付,时世弄人,非国难家仇,苟全性命并不可耻。
放心,某不屑于让军士无谓赴死,若是某日必须应死,某当在你等之前。”
“郎君大义。”
“拍马屁就不用了。”张军指了指地图让亲兵收起来,自己拍了拍手站起身:“某信校尉的判断,此事却是需要斟酌。”
“郎君此次发兵,可就是为了阻止李部劫掠?”
“正是。百姓何辜?某身为巨唐节度,自当挺身而出,惩奸除逆,晏清河海,僻佑一方才是。”
赵贵先稍一思付也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老子就是出来占地盘的,城是我的,人也得是我的。
“郎君可是想要占了同州防御?”
“你有妙计?”张军没说是,却反问了一句。
“职下本是附逆,此去同州便是。奉先却需郎君另行安排。”
欸?
张军意外的看了赵贵先一眼,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憨憨的,这脑子可以啊。
张军背起手来回踱了几步,把前后想了一下,心里也就有了主意。
挥手招来亲兵,让他去叫武怀表,扭头对赵贵先笑道:“此次你却是立了一功,先且记下,待回府再奖。”
赵贵先嘿嘿乐着施礼。
武怀表一路小跑奔了过来:“郎君唤我?”
“你且看好营池,某与赵校尉回营一趟,晚些转来。”
“诺。”
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张军和赵贵先带着亲兵出了泾阳城回到本部行营。
赵贵先自去收拢部下领取物料军资准备出发。
张军叫来王如意,写了两封书信交给他:“你带一个班随赵校尉去奉先,过三原将此信交与杨团长,过富平的时候将此信交与张都知。”
张军把两封信用信轴封好,交到王如意手上。信匣是正儿八经的通信装置,信轴就比较随意些,只是近途或内部使用,或者亲近之人之间传个消息。
“郎君,此去……我与赵校尉如何区分主从?”
“外事由赵校尉做主,你等监督即可,行虞候之职,另外,在营中开展习文识字与队形训练,多与诸军士接触,讲解我凤翔新军诸法度制度为要。”
“明白了,”王如意收好信轴,笑着拍了拍左胸:“郎君放心,仆下定会尽职尽责。”
“入我之营即为同袍,说话做事莫要伤人。此去多加小心,事不可为走为上计,莫逞一时之勇。”
“谨诺,谢郎君关心。”
“某关心你个屁。滚蛋。”
“郎君,你也多加小心,武怀表粗手笨脚的,郎君多包涵,待仆下回来整治他。”
“弄的和小娘子一样,速滚。”
“唯令。”王如意背着信轴笑嘻嘻的跑了出去,自去挑选战卒上任虞候。
等赵贵先那边做好了准备领了各种物资战马,过来和张军辞行,王如意这边也已经准备妥当,凤翔营的战卒比较好认,背枪俱是三棱刺,很是显眼。
“此次着王如意为随军虞候,掌书记。你二人率军直赴奉先,接管城防公仓一应物是,待李部东进张都知抵奉先再以败名折转同州。”
第80章 李部毁营
这就是张军的计划。
让赵贵先带着陇右老营的人伪装要跟着李怀兴东进河中,先去占了蒲州,把州防公仓一应东西先拿到手。
然后等到李怀兴诸军到达蒲州附近的时候,张良会引兵攻蒲州,这样赵贵先再以兵败为由让出蒲州去占同州,然后就据在那里不用动了。
如果分析的没有错,李怀光到时候会令赵贵先守同州,做为河中与长安的第一道屏障。这样,就是以李怀光的名义占了同州,张军再以大唐名义取回即可。
又是一道天大军功,而且不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兵马,去封信就行了。
同州防御是长安屏障的重要一环,军事地位相当高,和潼关南北呼应,如果失了长安就漏了,同理,如果夺回就是大功一件,封个候基本没问题。
陇右老营用过晌开拔,悄无声息的奔赴蒲州而去,张军在营中溜达了一圈儿,把两个营长叫过来开了个小会布置了一下,这才纵马返回泾阳城。
接下来连续两天无事,邠州与梁州信使相继带着任务返回。
张军每日里看军士操练,自己写一点计划,把现在的事情规拿整理整理,两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到也充实。
第三日,兴元元年三月二十五。
卯正两刻,军营里已经用了早晌,开始呼呼喝喝的开始了例行训练。
“报。郎君,游击回报。”
“进来。”
“郎君,洪渎原起大火,烟弥数十仞,城外可见。健儿等探视,自洪渎原以南火头无数,疑为李部诸军烧营所至,特急来报。”
“你们过河了?”
“……因浓烟翻滚,这才叫健儿们去一探究竟。”张军平时不让游击们过河,以免无谓的损失。
“罢了,怀表,今日游击记功一件。都回来吧,不用探了。”
“诺。”
“着人去三原富平,通报,李部毁营,加紧城防戒备。”
“诺。”
“着军曹补给军械,各营整肃备战。”
“诺。”
“帮某着甲。”
过去一个来月,张军终于再一次穿上了全套明光铠,这会儿穿着与冬季又不相同,不再那么冰冷了。
除了两边的***有些羞耻,这具铠甲还是相当漂亮的,很威武,也很有安全感。
这玩艺儿之所以叫明光铠,这两个***功不可没,在阳光下,这两个***光可照人,通明瓦亮,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也不知道发明铠甲那个家伙是怎么想的。
很快,营中响起哨音,军士们开始集结武装,游击三人一组从西门北门出发,去友军通报军情。
其实有狼烟,城上有峰火台,只要点燃那边大营就能看到,但是敌军也能看到。
距离这边最近的洪渎原直线距离不过二十几里,且洪渎原在高台上,泾阳城在低处,狼烟一起看的明明白白。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李怀光几万大军可不是都在咸阳城,一营两千多人,分了十几座大营,从咸阳一直排到了洪渎原这边,延绵十数里。
其实这里面大部分都是营夫杂役,没有办法,这个时代打仗就是这么费劲儿,一个战卒就要有三个夫役伺应,两万大军下来就是起码七八万人了。
如果不是因为粮草问题,这里面一大半人早就走了,是李怀光一直用粮草安抚着。而这粮草还不是他的,其实是李晟给的。
李晟带人从李部大营脱出驻扎东渭桥的时候,也不敢就说反出来,是一边和皇帝联系,一边对李怀光说出来找粮料,把这边几州的公仓都给李怀光送了过去,这才换来了时间。
而李怀光也就是靠着这些粮料维持着大军。军队离不开粮料,这些人也就离不开他。
张增这个诸军粮料使其实算是李晟的部下粮草官,李晟是诸道兵马副元帅。
这会儿从咸阳到洪渎原一片火光,正是李怀光怒了朱泚,毁营拔寨要走河中。毁营的目的就是把不能带走的全部烧光,垃圾都不给朱泚留下。
然后他向部下诸军下令,掠。从咸阳出来一直到同州,他要求鸡犬不留,能带走的全带走,不能带走的全烧光。谁带的等到了河中就归谁。
他还命令鄜坊诸军回去抬属,就是回鄜坊二州各县带上家属,顺便把各县掠空。
这会儿的军队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抢掠,不用拼命还可以发财立功。到时候除了人口别的都是他们的了,谁抢的归谁。
于是就有了泾阳城里都能看到浓烟滚滚的壮观景像。大军开动了。
果然,也是一刻钟时间,游击来报,李部已经开始造桥准备渡河。
前面说过,泾河上没有永固的桥,都是现用现造。这个时代的军队中已经有专门修路搭桥的施工队了,技术相当强,造桥铺路又快又稳。
洪渎原到泾水边上也就是几里距离,大军悠忽即至。哦,洪渎原就是上官昭容埋骨的那地儿。
从泾阳三原富平三县以南往东,还有栎阳粟阳平陵数县,但张军已经管不到那么多了,没有那个实力。
只要占住这三个县城,不让李部北上,就是此次出征最大的胜利。他不可能为了这些县去拼命,得不偿失。何况李部诸军劫掠不会杀人,只是要把人口带走。
“着人去探,刘少尹引安定军到了没有?洪渎原驻军是哪一部分?注意安全。”
“诺。”
张军着了全甲,手扶横刀在城墙上向西北方向看,可惜没有望远镜啊,只看到一片雾气沼沼。
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游击们报告那会儿的浓浓烟柱,风吹烟散,就看到西北方一片混沌,烟雾弥漫把天空都映照得一片昏暗。
就冲这股子烟,张军就在心里同意了李玫对李怀光的评价:一介武夫,鲁莽急躁。也确实,不是这个性格就不可能立那么多功劳,更干不出来造反这事儿。
“报,李部前锋营于底兆湾建桥。”
“报,李部侧营于太平塬搭桥引渡。”
“令行营戒备,阻其北上。”张军看着地图下着命令。这张地图就是他画的了,不再是简单的毛笔道道。
“报,刘少尹引安定军至云阳,距本部十九里。”
张军用手在地图上量了量,安定军现在的位置距离行营,泾阳城,三原城差不多远,正好可以机动三方。这也实在是有点太巧了。
“令其原地结营戒备,不得再进,以游击臂缚红巾为信,机动行营三原。”
这会儿李部诸军已经开始渡河。特么的竟然分了几个地方搭桥,弄的张军有些急躁,安定军的到来到是挺及时的,让他心里也安稳了一些。
主要还是因为第一次。第一次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而且手里的兵马又少,紧张是难免的。
第81章 弟子亲兵
李晟戴休颜唐朝臣等将,带着五百七百人就敢往敌营里冲,就敢和几千人拼。
当初李世民带着一千来人敢闯王仁则万人大营。
这并不是这些人就比张军厉害,比他猛,只是习惯罢了。他们习惯了这个时代的战阵方式。
而张军脑袋里是现代思维,兵力在很多时候是排兵布阵的关键。那种让两百个人去冲击敌方几千人战阵的事儿他无论如何也是干不出来的。
但事实上在这个年代,大部分的仗还真就是这么打的。这就是古今矛盾之处。
他也在尽量的学习,让自己的思维靠近这个时代,这段时间没少研究兵书战例。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为将者那真是特别重要,和现代正好相反。将勇则兵勇,所以往往以少胜多。
一道一道命令发出去,敌人的情报由快马往各处行营通报,整个泾水以前以泾阳为中心运转了起来,而还在河南岸伐树造桥的李部诸军还一无所知。
“郎君,我部为何不迎敌河滩,半渡而击?定获大胜啊。”
张军摇了摇头,拿起同州的地图来看:“待李部渡河后来报。”
“请郎君教我。”提建议的亲兵拱手做揖求解惑。
这也是看张军比较好说话,有借机套瓷的意思。一般的主将如果不是特别亲近的人,莫说求解惑,建议都是不太敢提。
“你叫何名字?”
“仆下刘弘基。”
“嗯,好名字。想知道为什么某不于滩头布阵半渡而击以求大胜?”
“是。仆下愚笨,请郎君教我。”
“打仗,要明确目的。我们现在的目的不是和李怀光诸军硬碰硬,而是要让他走,让他去河中,从而把长安的朱泚孤立起来。
我们的目的有二,一是反复长安,这是第一要务,所以和李部开战是不明智的,如果李部由此不渡河东进,我们即使胜了也实为败仗。
其二,李部麾下杂驳,各部诸将貌合心异,若是逼迫的狠了让他们团结起来,即胜也是险胜,不如放他们东去,自然因心思不同而分溃。
即时,长安已定,我们再回头东进就是,彼军将十不存一,屈指可击。”
“谢郎君指点。”
“嗯,好学习是好事儿,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就问。平日识字习经要用心,以后在新军当官文字肯定是要合格的。”
“诺。”刘弘基年纪比王如意还要小,应该不到二十,此时有些感动了,眼眶发红,紧紧的抿着嘴只管施礼。
“且记,为战必有目的。时势驳杂瞬息万变,切不可因小失大。余皆为小,目的为大。”
“学生谨记。”
“嗯?呵呵,也罢,学生就学生,某到是盼着你等皆能用心潜习,学得一身战阵本事,他日为吾凤翔扬威。这个老师某认,希望他日能以为你等师而自豪。”
“谨诺。”
张军忽然想,是不是把这些亲军都当做学生来教?
亲军与其他军士又不相同,与主将息息相关,以将荣为荣,相对于其他一般军士,危及时刻他们更能为主将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因为主将就是他们的一切……有点像宦官和皇帝的那种意思。
他们的身上已经刻上了主将的印迹,永远也不可能洗掉了,除了反叛,但叛了主将的亲军则是丧家之犬,永远也不可能被重用了,甚至都不会被接纳。
历史上那么多将军身死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兵士生死相随舍生取义,那就是亲军。
亲军事实上就是战将的私军,是要当一辈子的,不管战将在哪里任职都会跟过去,或是跟着升官,或是跟着隐退,或是跟着身死。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将发达了,亲军也会跟着发达。
就像大唐784年这会儿,天下诸节度诸将军里,有相当一些人都是当年尚父郭子仪的兵,不管是叛反的还是保着德宗的,基本都是。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肃宗想尽办法也要去了郭子仪兵权的原因,太大势了。
不过因为无人可用,天下纷乱,又不得不起用,然后再去,再用,可见对这种太过于牛逼的将领的耽心。
反过来说,皇帝害怕,可是跟着郭子仪的那些亲军将士可是个个快乐的不得了,全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像李怀光,戴休颜,唐朝臣等等诸将都是这般。
包括后来宦官势大控制了天下军伍,走的也是这种路子:大量收养义子,然后培养起来派出去为将。
张军想了一圈儿,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此间事了回了凤翔就准备实施,办军校。以后某就是校长了。
“报,刘少尹信使。”
“近前来。”
“见过郎君。”
“怎的如此疲惫?”
“回禀郎君,职下受少尹之令报信天兴,等到了天兴才知道郎君临了泾阳。职下不敢耽搁。少尹有信。”信使从怀里拿出信轴来双手奉上。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说。”
“少尹引安定军南下,急待郎君回令,职下须马上回转才是。”
“少尹已经到了云阳,某已派了游击联络,你且休整,待某看了书信再说。”
“诺。”
张军就站在城头上,解开信轴抽出刘承旨的书信看了一下。这会儿的信就是麻烦,厚厚一叠其实没有几句话,要是用钢笔写可能小楷本都写不完半篇。
其实也没什么格外的事情,就是禀告张军,经过他和安定守军的‘协商’,庆州已经姓张了,安定军守将交出了城防公仓,全体南下准备和段威勇部汇合。
合作的事情也约定好了,他们会帮凤翔兵马守一县,等李部诸军过境以后分道扬镳。主要是在战将来看,留在凤翔怎么也不如加入神策军。
那可是天子禁军。
这东西不能强求,人各有志的事儿。李怀光就没弄明白这一点,到是用各种手段把诸路兵马捏合在自己帐下了,结果呢?
当然,这也和他反叛有关,原来他捡校太尉,官拜天下兵马副元帅,号令天下兵马是名正言顺,现在完全就是靠淫威还有粮料捆绑,不散才怪。
张军把书信重新塞进信轴交给亲兵,撑着女墙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决定任由这股安定军去投段威勇。
强扭的瓜不甜,再说人家必竟是天子禁军,以后相见的时候不会太少,做个顺水人情总比闹僵了好些。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神策军还是大唐的第一战力,得罪了不值得。
“报。李部侧营消息,有将士五人绕小路奔泾阳而来。”游击拉着马缰在城下打转,这会儿军情紧急,游击已经不用下马了,报告一声马上还要出去。
第82章 节下寄营
“不用管他,让他们来,你们关注李部行营动向就是。”
“唯。”游击打马而去。在战场上,尤其是在正式开战之前,游击是最危险的差使,也是最累的差使,马不停蹄的奔赴在敌我双方之间,随时都有可能送命。
“郎君。”二营长过来叫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张军。那意思是让张军下城。
张军看了他一眼:“自去忙碌,管我做甚?”
“战事将起,墙上危险。”
“放心,当下李部诸军无心攻城,再说离着还远。你们随时做好准备就行了,等李部行近某自会下城……迎敌。”
“情势未明,郎君还是不要亲身犯险。”
“你过于紧张了,也太过高看对手。去吧,莫围着某,做你该做的事情。”
“报。行营游击通报,李部先锋营已于底兆湾渡河,太平原渡河在即,又于阳陵原东北探到浮桥一座。”
“行营营通报,一营留守,三营开至天王镇瞭视戒备。”
“报,孙都尉有报,奉天守将为咸宁郡王戴,孙都尉借兵五百已进至醴泉待命。”
张军拿着铅笔在地图上不断的标记,分析。
李怀光诸军一共在泾河上搭了三座桥,底兆湾已经开始渡河了,太平原也是渡河在即,阳陵原东北处应该要晚一点,那边河面宽河水也急一些。
阳陵原再往东就是李晟驻扎的东渭桥,李部应该不会再往那边走了。大军应该是分成三个方向经五陵园北上渡河,然后开始劫掠东进。
张军分析,走阳陵原东北的应该是李怀光朔方邠宁本部人马,太平原那边肯定是神策军部,也就是被李怀光杀掉的神策军兵马使杨惠元的部将。
段威勇就属于这一部分。而走底兆湾的应该是鄜坊诸将。
鄜坊延丹鄜坊四州,兵马不少,李建徽没有保留,把家底都带出来了。
他本是坊州刺史,后来任鄜坊丹延四州都团练观察使,去年也就是783年才升任节度,称渭北节度使。这是正名,鄜坊是军名,也叫保大军。
没想到才不到一年,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李怀光夺了兵马,要不是他当夜烦燥去巡营,怕是就和杨惠元一样被干掉了。
这种丢了兵马又丢了属地的节度使,官方称为走失。算是自动离职。不过必竟是一方节镇,皇帝会另行安排个职务给他。
这也是张军为什么就敢出私兵去占鄜坊二州的主要原因。在这个年头,占住了就是自己的,各地节度都是在这么干,朝庭也没办法。
只要鄜坊二州到手占住,北面的丹州延州也就到手了。那边现在属于是边城。
“通报行营及各团,阳陵原李部诸军不用管他,任他自去,只需防止北上即可。太平原方向,需确认一下是不是神策诸将。
重点关照底兆湾,若为鄜坊旧部以招纳为主,可速来报。”
“报,李部侧营五人直奔泾阳城而来,明言为安定军孟涉部。”
张军拍了一下大腿,估计的没错,走太平原的就是段威勇孟涉,那其他神策诸将肯定也是走这里了。自然抱团嘛。“引他来此。”
从底兆湾渡河到泾阳城,也就是七八里路,战马也就是十多分钟的事儿。
片刻,亲兵引着一员全甲武将走上城来。
“见过节下,某段都尉麾下先锋,神策军列将孟涉。”
孟涉受段威勇之命到泾阳来寻老营,到是没想到张军会在这边,而且段威勇不知道张军已经是正牌凤翔节度了,还有些轻视的意思。
结果孟涉快马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了节镇诸候旌旗。
因为不知敌友,他还挺戒备的,做好了随时扭头就跑的准备,就见对面游击胳膊上系着红巾径直寻了过来。
进城的时候他内心还有些挣扎,感觉在冒险,随后在诸军士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一丝敌意,这才放下心来,问询了引路亲兵才知道,凤翔那个张少尹亲自来了,而且现在已经是节度使。
“无须多礼。孟将军可是来寻老营?”
“正是。我家将军与刘少尹商定引老营在此。”
“嗯,”张军点了点头:“此事某知道。刘少尹已经引了安定老营过来,某命之驻扎云阳机动三原富平。”
“敢问节下……这是何意?”
“可是耽心被我夺了老营?呵呵,实话与你说,某确有此心,但并无此意。且放安心。
刘少尹与你老营守将有约,此番某凤翔助你等复合,你等须助凤翔守城三月,三月后来去自由。”
“为何守城?守卫何城?”
“因李逆诸营东去,须守护周边诸县以防劫掠,孟将军不知么?”张军笑呵呵的看着孟涉。即然李怀光诸军烧了大营,就说明延途劫掠的命令已经发布了。
李怀光了是个狠的,命令自泾水起直至洛水,十数县鸡犬不留。人和牲畜财物带走,房屋村舍烧毁。典型的三光政策。
“吾段将军有令,神策一部在此汇合老营后反贼内附,不再授受李太尉诸令。”
张军摇了摇头:“不够。身为吾巨唐官兵,神策禁军,怎能视贼人劫掠于无睹?驱逐反逆庇佑一方本是你等克己之责任。”
“这个,”孟涉想说不是,但是说不出口。张军说的确实没错,虽然平时大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没拿这个当个事儿,但它确实存在。
“耽心李部人雄势大?放心,以己观人,诸部心怀各异各思去处,哪个不想保存生力?
打不起来,只是促其东进罢了,某凤翔营在前,你等只需及后摇旗,他日赴梁州奏功自不会少你神策一分。
哦,对,杨兵马使遇害,神策诸营亦是群龙无首……你家段将军可有此意?某凤翔到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如何使得?”
“简单,惟服众尔。你家将军在此助某,发号施令就是,但有不从,某打到他从。如何?”
“呵呵,”孟涉尬笑了几声:“此路却是不通,节下说笑了。敢问节下,若我大军据此,一应粮料补给如何解决?”
“自是有某供给,到是无须多虑。”张军脑子转了一圈儿就明白了孟涉的意思:“只需段将军印信即可随时着领,多寡数使凭段将军安排就是。”
“如此,某代我家将军谢过节下。
某部将士糜绊逆营累月,日日思反,方今才拜节下扶助重回巨唐,思李部势大,吾军无处可去,且寄节下营内休整数月,待局势稳固再做定夺。”
“如此甚好。某忝为招讨诸军粮料使,供给禁军本是份内应有,孟将军放心,且安心休整便是。不过,即入吾营,当遵吾令,可有非议?”
“身在营内,自当谨遵节下号令。”
第83章 诸营备战
张军和孟涉相谈甚欢。
反正就是把接下来几个月的事情安排了一下,神策军诸营暂寄凤翔麾下休整,以待时机,在这其间,一应粮料物使由凤翔供给,条件就是在这个时间内要听从凤翔号令,帮着摇摇旗呐呐喊什么的。
其实这事儿孟涉心里也有数,打不起来,要不然也不敢答应的这么痛快。
他们身在敌营这么久了,内里的情况自然一清二楚。
“某已驻军泾阳,三原,富平三县,另有一团居华原机动,贵老营现驻云阳……如此,依某之见,你部不如据守富平如何?”
“郎君之意?”
“不瞒孟将军,同州防御已是某掌中之物,若你部驻守富平,某富平兵团则去奉先拱应同州,如此一来当万无一失。”
孟涉看着地图琢磨了一会儿:“郎君可是堤防李部北上?”
“正是。某兵力尚不足,只能如此逼李部速速东去,有你等加入,某到是安心不少。”
“李部东进之后呢?郎君可有计算?”
“你神策一部可有计算?”
“神策为王师,自是去梁州请命。”
张军摇了摇头:“某却是认为不好。”
“那郎君以为?”
“待李部退至河东,某欲直取长安,”张军在地图上拍了一巴掌:“奏功或是请命,段将军当知如何择决。”
“未知郎君兵马多少?”
“某有战卒万几千余,加你部近两万之众,粮料械使充足,另外,颜郡王正驻奉天,兵马为某所用,李都将驻东渭桥也可联络。将军以为可行?”
“如此……可行。”孟涉握了握拳头。当兵的哪有不盼着立功的?
就像张军说的,怆惶的去梁州请命和收复长安后去梁州奏功能一样吗?肯定不一样啊。傻子才不会选择。
而且张军故意提及了驻守东渭桥的李晟。
李晟有一个身份是神策军都将,是段威勇孟涉等神策诸将的顶头上司,因为警觉早早脱了李怀光大营跑了,得以侥幸。
但是人家身份在那,如果段威勇孟涉这些神策将领反出李怀光以后不去李晟那边报道而是去了梁州,难免就得罪了李晟,日后如何不太好说。
但是你让这此将领现在就去追附李晟,大部分肯定又不太乐意:当初他自己跑了把一众部下扔在了李部大营,让这些人不得不附逆从贼,人生有了污点,谁不生气?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还真不能怪李晟。李晟发现不太对劲儿就报告了德宗,还不是只报告了一次,但是德宗他不信哪。
他提醒德宗小心李怀光异心,被责骂了一通,请求分营,不允,又几次请求自己带着神策军诸将出来也是不允,最后他还是私跑出来的,一边应付李怀光一边还要应付迷了心窍的皇帝,也是心累。
当时陆贽和看法和李晟一致,认为李怀光有二心,也是给德宗上了表的,《奉天奉李建徽杨惠元两节度兵马状》,但是德宗依然不信,不理。
陆贽这哥们有事儿就喜欢写篇散文,喜用四字排偶句儿,被后世追捧为一代散文大家。
要说李适这人哪,真的全是靠运气,他能没把国家折腾黄,顺溜的传了下去,真的全靠这些大唐的官员将领忠心耿耿舍生拼死。
李怀光反了,派兵到处占地盘儿,这边大臣讨论征伐的时候,他还没清醒过来,还在犹豫:要是把李怀光打杀了,那用谁来抵抗吐蕃呢?
……
“李都将明里应付李太尉,暗里始终和梁州勾连,王命在身,你等不管如何做,总是不对,不如就与某为伍,他日长安起复奏功时也好说话。”
“凭郎君吩咐。”
“如此……某使快马通报富平驻部,你且回去言与你家段都尉,诸营可直奔富平就好。你营中多少兵马?”
“战卒五千。”我靠,挺雄厚啊。
张军捶着脑门在城墙上踱了几步,扭头看向孟涉:“某,可能信任你等?”
“一言即出尔。”孟涉拱了拱手。
“你等也可信某。某忠直于巨唐,此意可表天地。如此,你部可一分为三,到富平替换张都知后,张都知将率兵马抵奉先,而你部其二一据美原,一据长春宫。
而原奉先人马即去同州,如此,同州与长春宫皆定。”张军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长春宫部与某同州部须尾随李太尉,此时不易张扬,暂充逆军。”
孟涉想了想,问:“那起复长安之时?”
“也不动,只需据守就好,可宽李太尉之心,亦可为某等争取时间。如此,长安起复后,某与你神策诸部,当可同取河中,亦是巨功一件。”
孟涉仰天思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郎君好计算。可是算准李部诸军欲走焦篱堡?”
“正是。但焦篱堡吾等却不易占取,李太尉必遣心腹,争之无益。”
“然。”孟涉点了点头,明白张军的意思。
李部退守河中,却不是断了谋唐的念头,焦篱堡做为河中与长春宫要冲渡口必定不会假他人之手,硬争反会引起怀疑,不如就据住同州长春宫竖起河中与长安之间的屏障,还会让李怀光感觉满意。
到时候大军起复,同州长春宫即时换帜,焦篱堡也就是独木难撑了,再说北有夏阳南有风陵,取河中易如反掌。只要这个时候把大家稳住就好。
“郎君,李郎君来了。”亲兵在一边唤了一声。
“近来便是。”张军给孟涉打了个眼色:“如此,孟将军,咱们就此别过吧,你速回营安排妥当。”
“诺。”孟涉拱了拱手,大步下了城墙,与李玫擦身而过。两个人却是互不识得。
“郎君,某闻家严诸部正渡泾水东来。”李玫快步走上城墙冲着张军拱了拱手致礼,嘴上急匆匆的问。
“正是,某亦在等令尊,不过,某不确定令尊是否会走此处,太尉兵分三路渡河,底兆湾,太平原及阳陵原,小郎君猜测令尊会走哪里?”
“游击可有探信传来?”
“有。现底兆湾为神策诸部,太平原疑为鄜坊诸部,阳陵原还未有消息。该处河面浩荡,成桥还需时间。”
李玫原地转了两圈儿琢磨了一下,抱拳说:“郎君可使我过河?”
“你要过河南去寻父?”
“某算计,家严或走阳陵原,此时追去应该得及。”
张军点了点头,他也正是这么想的,刚想说是忽然一愣,脸上陡然变色,回身下城:“备马,取某槊来。”
“郎君。”李玫没弄明白,追在后面急唤。
“小郎君与某同行就是。传令,令行营备战,令三营备战,令华原四团警戒池阳沿途,令安庆老营即刻南下天王镇与某会合,通报三原富平诸县,加强戒备。”
第84章 太尉在此
“传令醴泉戒备,随时机动华原。”
各路传令兵纵马出城而去。
“某去天王镇,泾阳城就交与你等,固守即可,不可松懈。”张军嘱咐着二营长,纵身上了战马。
“诺。还请郎君小心。”
李玫一头雾水的跟着上了战马,两个人带着亲兵出了泾阳城,由游击前面带路奔向天王镇。
张军的战马自从学会了小步慢踱,可是有好久没有纵情驰骋过了,这会儿放开了缰绳任它狂飙,战马兴奋的直打响鼻,简直就差仰天长啸了。
十里官道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战马也就是刚热了热身,三营军阵已经现在眼前。三营长纵马迎了上来:“郎君。”
“对面可有动静?”
“大军正在准备渡河,其他暂时未见。”
三营选的这个地方地势比较好,处于一个河湾处,可以把对岸看的清清楚楚,而自己则有丘陵可以隐身。从这里到李部行桥也就是三四里,战马一个冲刺的事儿。
“备战。某已令安定老营前来支援,你着人去迎一迎。”
“郎君,可是为何?”李玫赶了上来,在马上就急急的追问。
他没想明白,不是说只是胁迫不是真打吗?这怎么突然就变脸了?他是真不希望张军部众与李部诸军真干起来,那就结仇了。
张军看了他一眼:“小郎君,若你能劝住李太尉,此战或许可免。”
李玫瞪大了眼睛:“郎君以为,家严就在对岸?”
“如某猜测未错,太尉此时当在对岸。桥已搭好,马上就要渡河,一会儿自见分晓。”
大军过河没那么容易,车马人,各种物资的先后次序安排,众人在这边等了足有半个时辰,对边终于开始行动了,先锋开始上桥。
这边安庆老营也到了,刘少尹带着守将过来和张军见礼,询问情况。
“少尹一路辛苦,诸将辛苦。”
“见过郎君。”
“一应物使可置备充足?”
“郎君放心,可随时一战。”
“好,那就与我三营合兵戒备吧,战后再叙。还要偏劳安定诸将士依令行事。”
“诺。”
“你等安心,某已经和孟涉将军详谈,诸事安排妥当,待此间事毕,你等可自去寻段孟二将,即日起某凤翔与你安定军兵马是为一家,同进同退。”
“谨诺。”
“郎君可是要与对岸开战?”刘少尹问了一句。大家原来说好的只是阻拦戒备,这怎么就要动手了呢?
“战与不战,当看李太尉,看李小郎君如何,吾等做好万全准备就是。”张军指了指李玫:“小郎君乃李太尉衙内,从邠州至此。”
刘承旨冲李玫拱了拱手:“却是仰仗小郎君。”
“某当尽力。”李玫回了一礼。
张军看着李玫的侧脸,还是没弄明白这个李玫是不是史书上的李璀。如果是,这是个刚烈的,如果不是,那李太尉就是有两个儿子反对他造反。也是悲催。
话说李怀光确实是鲁夫一个,这造反从刚开始就已经败迹斑斑,从儿子到手下就没有几个和他一心的。
他的军师王景略叩头哭着劝他攻长安放诸散军归道以保功名,最后无奈恸哭离营自去了。
刘少尹伸手挽过张军的马缰,往一边带了几步:“郎君,先前诸般都是在戒备而已,怎么这就要备战了?”
张军往河对岸看了一眼:“某本以为李太尉会率本部走阳陵原径直东去,那样就不会发生争战,可是,如果某没猜错,李太尉现在对岸。”
刘承旨皱眉想了一下:“郎君可是耽心李太尉北上邠州?”
张军点了点头:“是。李部诸将家眷多在邠州,先前某到是忽略了。好在李小郎君在此,或可一劝,某也可做保,保诸将家属无事。”
“若是如此,凭他取了就是,郎君何必刁难?”
“某恐李部诸将取了家眷,横卷鄜坊各州县。本部兵马不足,战力不堪,若使李部诸军集结如何能敌?”
“可是,劝得住?”
“劝不住也得劝,嘴上劝不住,就凭某大槊……某不信李部帐下有某数合之将,正好试试。”
那边号旗摆动,对岸的先锋营已经过了河,在河岸桥前一里结阵。到是中规中矩。
“盯紧,待中军过河全军出动,令行营做好机动准备,随时增援。”张军一带马缰,回到队伍这边,刘少尹心事未解,但这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只能跟着回来,在那低头思索。
“郎君且安心,某部三千余,合计五六千兵,莫说阻挡,大战亦是足够。”安定守将在一边开尉张军。
“某非紧张战局,某只是可惜生命,都是我巨唐健儿,若是抛尸此地多有不值。某祷告此战不开……若能仗着人多势众吓退李部诸军方是上计。”
“郎君仁心。”守将低头示礼。这个年头能随时护着属众性命的将军不多见。
“你等家属可是俱在庆州?”张军换了个话题,也不去看对岸,让心情平定一下。
“是,还须仰仗郎君多有照护。”
“小事。日后,天兴当为军城,凡凤翔军属统众迁至天兴城安居,若是诸将不疑有他,庆州诸军户一并迁来就是,某可保无虞。
其他各州县照依此例。
某扩天兴凤翔二城,营屋铺路筑桥于其间相连,为凤翔新城。
凡南北二十里,依关山傍渭水,千水诸河环绕其外循流其间,设店张集市工坊无数,凡军事优先,凡军属优先。
庆州老营家属可一视同仁,与吾新军属众同优。”
守将听了张军的话,有点迟疑,想了想,看了张军一眼问:“敢问郎君,居家迁舍,田亩之事怎么办?”
这个年头不能没有地,就算是官吏坊工匠作也是家家有地的,甚至官员的俸禄直接就是给田地,称为职田,高级官员另有实封爵邑,二百户四百户这种,都是指田亩。
“凤翔如今正在统计民户测厘田亩,待左右搬迁事毕,当重置户藉业田,按丁需配给,以年调互,并允许土地租用流转……凡落户皆有妥善安排,不必扰心。
另外,本府会推商户,工户与吏户,与农户依存共治,凡租庸调制佃税皆有调整,以百民安居乐业为准,以保一府安宁。”
“郎君可是要均田?只怕,尤犹不及呀,贵人佛寺豪绅地主多有积田,郎君如何置业?恐阻力重重,不好相与。”
呵呵,张军笑了一下,看了这位安定军守将一眼。
这哥们看着挺粗犷的,一介武夫的样子,没想到心还挺细,知道的也不少。
“田亩房产诸事可有安排?”张军问了刘少尹一句。
“依郎君之意,诸州县正在厘清,少时有报。”
第85章 都虞侯阎
“嗯,此事重要,须仔细谨慎,不可误差。”
“诺。”
张军的亲兵走到刘少尹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刘少尹眼睛瞬间发亮,看了张军一眼。
张军没注意这些,正对安定军守将说话。
“此际刀兵四起国家危亡,所谓贵人佛寺豪绅地主因巨唐而富贵,也须为巨唐所承受,此为正理,何须耽心?”
那亲兵却是语给刘少尹,郎君已经受了王命册封,节度凤翔陇右了。
这是大消息,自此张军在凤翔才真正成为老大,一言一行再无顾忌,当下刘少尹的忧心就去了大半。
这会儿就是这样,节镇的权力太大了,实际上完全就是封地为王,在自己的地盘上为所欲为,别说分个田亩,只要不公开造反,怎么都不算僭越。
是执掌一方军政财税吏户田所有大权于一身的大都督。
像什么宫殿建多高啊,用的什么瓦呀,穿的衣服颜色刺绣规置,乐器乐章出行礼仪这些,早就被这些节镇们越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了。
朝庭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也没管,主要还是管不了,惩戒不了的话只是问责就显得更加软弱了,所以干脆就当做不知道,看不着。
不知道李世民要是地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刚开始没管,后来也就没法管了,其他人一看这都不管自然有学有样,然后你追我赶越来越过份,于是后来不就开始造反了吗?
没办法,流行啊。你指望着他们自己良心发现适可而止?人心是没有止境的。
……
“凤翔一府,自然凭府尊做主。”刘少尹底气足足的附应了一句,这也是给守将听的,加强他对凤翔府的信心。这是个人英雄时代。
远的不说,就说李晟。
这老爷子居安思危一心为国,平复了反叛后和皇帝要求节度泾原,然后在泾州树起帅旗,从那会儿一直到他死,吐蕃就愣是不敢往这边走。
这就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个人英雄时代的最佳体现。
这边在说话,那边李怀光的部队在渡河,旗帜顺着桥面连成一片,在河风中猎猎招展,到是挺好看的,气势相当足。
“李部前锋营主将可是识得?”张军看着那边摆开作战阵型做足了姿态的李部前锋营问。
“此乃家严军中都虞侯,阎晏,系邠州老营。”
“阎晏?”张军皱起眉头。
这家伙可是李怀光亲信里的亲信,从贴身牙兵带出来的,李怀光把军中都虞侯交给他执掌,可见信赖。
这家伙也是为数不多的死叛派,特别支持李怀光造反,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王景略本来已经把李怀光说动了,硬是被他给搅了。
退守河中的方案也是他提出来的。张军感觉,这个所过诸县鸡犬不留这事儿,是不是也会和他有点什么关系?
“待某去和阎将军问话。”李玫抖了一下马缰就要过去,被张军伸手抓住马鬃:“不急,再看。”
李玫骑的战马被抓住挽成髻状的马鬃可能是有点不舒服了,扭着脖子想挣脱,张军的战马扭头看了它一眼,呲着牙打了个鼻响,这马就不动了,老老实实让张军抓着。
“等李太尉过河。”张军看着对岸缓缓移动的五仞纛旗。
纛旗动,说明李怀光在行进,中军马上要渡河了。
纛旗六面,五方旗紧随其后,红色门旗八幅,门枪两杆,旞旗高挑大书李字,然后是严惊鼓十二面,角十二具,后面跟着营内诸将麾旗,各旅枿旗,各队旆旗。最后还有两百五十面军鼓。
这就是节镇(大都督)出行的仪仗了。这个不管是战阵还是出行都是不能有一点儿马虎的,这是身份彰仪。
这要是有把狙击枪……张军右手食指勾了几下。
“郎君,这枪?”安定守将这会儿看到了三营将士们背着的长枪,发现了不同。
“哪里有枪……呵呵,”张军正沉浸在狙击的快感当中,差点说秃噜嘴:“此物却不是枪,某唤为三棱血刺,我凤翔新军以此代枪操用,以示有别。”
张军眼睛看着河对岸,嘴上给守将解释了一下。
三营现在的位置其实因为河湾的问题,和李怀光部是在一条线上,反而过了河来的这边要远一些,影影绰绰的看不情楚,只能看到老高老高的大纛移动,这可不就是狙击最好的靶子。
所谓半渡而击,就是指中军上桥过河的这个时间段,主将在桥中间,前后都是将士,受到攻击必定慌乱失措。当然,前提是你能一个冲击干掉他的前锋。
“可是有特别之处?”守将还是个好学的,盯着问。
“并无什么特别,惟锋利些,只是交战起来易于辩认。”这个确实是实话,枪头和三棱刺外观上差异太大了,哪怕大家混战在一起也一眼就能分辩出来。
这个问题还是军士们发现的,暂编团这边全部换装,老营那边有些还没换,大家站在一起原来都一个样儿,现在就是泾渭分明的两伙了。
于是军中就传,这是郎君为了大家在战阵中区分敌我而做的设计改动。其实真是歪打正着。
唐代军士们身负陌刀横刀障刀,还带着弓箭,为什么还必须要背杆枪呢?这枪的用处就大了。
一个是以步敌骑,枪比刀好使,二一个是阵列对敌,枪比刀长,更易于刺杀。
还有一个就是渡河的时候,如果实在搭不起桥,把每伙的枪绑在一起就是简易木阀,可扶之涉河。也可以干脆就用枪杆来搭桥。
危急时刻还可以投掷杀敌伤马。
这就是古人的智慧,把一切情况都想周全了,并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法。
“郎君机智无双,且精通营造,不只是这三棱血刺,本府新军所用军械刀具弓弩均经郎君精心研改,器作匠作纷纷以学生自居以求指点。
只是时日太短,还未及装备,待下次再见,将军即可商略郎君的佳作了。”刘少尹在一边及时的拍了个马屁,也给守将心里下了个悬念。
守将果然涌起敬仰之意,双手拱拳:“某拭目以待。”
张军这会儿无心搭话,看着那边的纛旗缓缓过桥。这东西实在是太醒目了,可能是耽心看不清楚,后面还有五面五色方旗和八面血红的门旗。
这就是没经过狙击枪的教育啊,没看后世别说打旗,敬礼都不行。
张军在这边动着心思。
现在弄把步枪出来肯定是痴人说梦,但是弄几把单发来复枪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完全可以用来狙击,或者还可以试试霰弹枪,那玩艺儿在近距上的威力相当恐怖。
这要是交战的时候,张军这边的军士掏出手雷子来这么一下。呵呵。
第86章 阵前赌注
“郎君,中军已至河滩。”刘少尹轻声提醒了一下。
凤翔这几个老人都知道张军的特点,特别容易走神儿。
“嗯。”张军抬头看过去,大纛稳稳的立在河滩上,军士应该正在重新整队。
“起旗。”张军摆了摆手:“出一伙前去搭话,某要和李太尉见上一见。”
“郎君。”
“速去。”
“郎君,不如某先过去禀告家严一声。”李玫拱了拱手。
张军扭头看了看李玫,特么的,光特么走神了,这抽冷子一下把这哥们给忘了。
“不必,小郎君与某一起就是。告之李太尉,某过来与他相见……李小郎君在此,一并通禀。”
三营长不敢怠慢,这边令旗手起旗,那边派了一伙骑军打着号旗前去和李部搭话。
这事儿挺危险的,人去少了容易被人弄死,去多了又容易直接打起来,一伙十来个人正合适。打着号旗的意思就是我不是来干架的,有事情要说。
这边张军一带马缰,战马嘟囔了一句往前走去,刘少尹,守将,李玫跟在张军身边,三营长在后面指挥军士。
绕过河湾土丘进入开阔地带,那边骑兵们已经往回来了。两边离的实在是太近,要是李部诸将警觉一点早有发现估计都不敢过河。
所以在古代大军过河这事儿其实挺冒险的,得看运气。
这阎晏做为前锋营都将,过来后不派游击四下查探一下就径自起阵让后边开渡,这也是挺大的失误了,说明这个人比较傲慢自大。
这边忽啦一下子从河湾土丘后面涌出来四五千人,这事就有点大条。
李怀光那边差点炸营,能看到仓促列阵,人慌马乱的样子,将军们骑着马直转,大声喝骂。
张军甚至瞬间涌起一股念头:就这么冲杀过去?把李怀光阎晏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全砍在河滩上,是不是这事儿就解决了?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内的激动与兴奋。这事儿不能干,不是时机。如果这个时候把李怀光干了价值太低,不符合他的远期目标。
事得一件一件做,功得一个一个立,徐徐图之,徐徐图之。他在心里念叨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下来。
从土丘后面绕过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一半,也就是一千两百米到一千五百米之间,可以说已经贴到脸上了。
好在这个时代沿河并没有居民,大家都是临城而居,或者倚山建屋,极少极少有挨着水的。这会儿的大河说涨水就涨水,忽啦一下就什么都没了。
别说人家,连菜地都没有。
因为河流大总是涨水的原因,河两岸也极少能见到高大的树木,一马平川的沙石地,偶尔有几颗小草冒头,被马蹄踏得粉身碎骨。
一千来米,也就是骑兵一个冲锋,几分钟的事儿。
等那边手忙脚乱的列好了阵势,张军这边也走了有一半,前面还有个五六百米的样子。
李怀光的大纛纹丝未动,稳稳的立在那里,众旗帜在河风中招展舞动。
张军摆了摆手,三营长发出号令,全军止步,原地结阵。
张军让刘少尹与安定守将也留下来,自己带着亲兵还有李玫继续前行。
“某与郎君同行。”安定军守将是个豪迈的,吩咐手下军士们听三营长指挥,自己打马跟了上来。可惜这哥们注定是个配角,连名字都没有。
很快,十来个人就走进了李部前锋营的弓弩射程之内,李玫有点紧张,挥臂大呼:“某邠州李玫,来见家父。”
其实人家一早就认也来了,要不然肯定是拉弓拾箭,还能就这么站在那看着你?吓也得吓你一跳才行。
“莫慌,你父在看着你。”张军低声提醒了一下。
一直走到李部前锋阵前不足五十步,张军止住战马,手抚着大槊往对面看了几眼:“李太尉可在?某凤翔张增,特此来见。”
“我家都督也是你想见就见的?问问你家耶耶答不答应。”一员李将持矛纵马从战阵里跳了出来。
“阎都虞。”李玫低声提示了张军一下。
“某受王命节度凤翔陇右两镇之地,尔虽为叛将当知礼法,莫替你家太尉丢人。”
“呵呵,想见我家太尉,先试过某手中长矛再说。”阎晏抖了抖长矛,用矛尖向张军点了点。这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李太尉可知?”
“某,太尉驾前阎晏是也,未敢领教。”
张军皱了皱眉头,搞不懂这个阎晏。这是李怀光有意安排的,还是这个阎晏私自的行为?
“阎都虞。”李玫叫了一声。
“小郎君,”阎晏在马上欠了欠身子:“待我与他比试一番,再带小郎君去见太尉。你且一旁观看。”
张军伸手摸了摸槊杆:“某却是不擅比试。战阵之前刀枪无眼,槊出血现,尔若想撕杀,着李太尉前来应诺就是。尔,尚无资格。”
“如此性命相搏就是。”阎晏并没有被张军吓退,反而还有点儿来劲儿。
“如此,当作赌注。某若败于尔之矛下,身后诸军就归了太尉。尔可能僭替太尉应允?”
“这个……”阎晏迟疑起来。这话他怎么接都不合适,他是自大却不是傻,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知道的。
“应允了就是,就以此前锋营为注。”军阵一分,李怀光一身铠甲催马走了出来。
“大人。”李玫在马上躬身施礼。
李怀光扫了李玫一眼,发现身体和精神头都不错,不像是被绑架逼迫的样子,心里一宽:“犬子不肖,到是蒙小郎君费心了。”
“李衙内学识不凡,极有见地,某到是以友待之。”张军看了李玫一眼,点了点头。
李玫冲张军抱了抱拳,一夹马腹来到李怀光身边,后面有亲兵牵了战马过来给李玫换骑。
战马是有军伍意识的,如果不换的话,一会儿这匹马会暴躁。它要回营。就和人一样,身边都是不认识的心里自然就慌。
“太尉,”张军抱了抱拳:“某来相见,只有一事,邠庆坊三州已在我凤翔军治之下。
某在此做保,保太尉营中邠州诸将之家眷,衙内可为某做证。
如今,某已在醴泉华原泾阳三原富平美原直至奉先备下兵马,是战与否,请太尉定夺,某必尊从。”
“口出狂言。太尉,阎晏请战。”等在一边的阎晏持着长矛厉声喝斥请战。
李怀光看了张军几眼:“小郎君胆气颇壮,不如,和某之爱将完成赌约在前?”
“只怕是刀枪无眼。”张军右手在大槊上抚了两下。
“无妨,战阵之上生死由天。”李怀光扯着胡子笑了一下。
“大人。”李玫欠身想劝。
“小郎君,无妨。”张军握住大槊:“即是如此,某到想看看,太尉麾下可有某数合之将,不妨一一试来,只是太尉莫要记恨才是。”
第87章 刚直猛男
李怀光捻着胡子哈哈大笑,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张军:“小郎君风趣,某甚是欢喜。”
“太尉大度,某颇长见识。”
到了张军和李怀光这个身份,双方的年龄已经不再是问题,李怀光总拿年纪说事明显是轻视张军,张军不免有些恼火。年轻气盛嘛,谁还没点脾气?
李怀光捡校太尉,也就是相当于今天的享受某某待遇,两个人事实上都是从二品,平级职务,只不过李怀光后面有个括号,享受正一品待遇。
这个其实不当事儿,就是一种福利,俸禄仪仗什么的有所增加而已。
这个人的性格粗疏鲁莽,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刚直猛男,在郭子仪帐下执掌军法,战阵立功无数,后面又几次勤王,解奉天兵危,这才累功捡校太尉,五镇节度使。
但没了尚父庇护,他性格上的缺点就一下子暴露了出来。硬生生把自己往坑里埋。
在驰援奉天的时候,那真是辛苦,道路泥泞,远徒跋涉,马不停蹄直接进入战场大败朱泚骑军,确实是尽到了臣子的责任和义务。相当勇猛。
他手下也是一堆猛将,像张韶,乱军中顶着箭雨爬上奉天城墙,带着一身箭支大喊援兵已至,马上就要崩溃的守军军心大振,这才守住了城池。
但同时,他每天在营中大骂卢杞赵赞白志贞等人,说天下混乱都是因为这几个祸殃,等见了皇帝一定要请求杀了他们如何如何。
你说你想干这事儿,心里有个计划就行了,非得说出来给谁听?说也就罢了,还从不避讳人。
要知道这几个都是什么人?宰相,户部管度支的侍郎(财政次长加税务总局局长),神策军使左散骑常侍(总司令加总参谋长),谁在军队里没几个人?
而且这几个人都是长年跟在皇帝身边的人,眼线爪牙无处不在。这不就一计套一计,把这个鲁夫给挤兑造反了。这事儿能怪谁?还不是自己的锅?
所以说在职场上,必须得管住自己的嘴。
现在,这张嘴,又把张军弄得恼了。
“莫如,太尉亲自出手?某素闻太尉清约勤勉,严厉勇猛,治军有方,未尝领教。”这几句不是面子话,切切实实就是李怀光的写照。
这哥们刚直猛男嘛,自身武艺高强勇猛无比,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好财不好色,而且执军法公正无私,要不然也不会被郭子仪那么看重。
就连他造反也不是因为什么权力富贵,属于是激愤,再加上手下将士的怂恿。典型的性格缺陷引起的。
拜太尉授铁券,如果是郭子仪,肯定是谢恩接受,但到了他这儿,把铁券一摔:老子听说都是反贼才赐铁券,现在给老子铁券,不是逼老子造反吗?那就反了。
这就是钢铁直男的脑回路,再加上了性格原因,就习里糊涂的造反了。其实德宗都没怎么弄明白是为个啥。
“想战我家太尉,先过了某这关再说。”阎晏在一边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一振长矛提出邀战。
“虞侯当手下留情,莫要伤了小郎君。”李怀光笑吟吟的吩咐了阎晏一声,引马到一边。
几个人你来我往说话的功夫,张军的亲兵已经跑回去和刘少尹三营长一干人汇报了情况:郎君在赌战。
战阵赌战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在这个年代反而会成为美谈,逞现个人英武的高光时刻。不过,一府之尊来赌战,这个玩的就有点大了。
三营长和刘承旨相觑片刻,都没主意。
“少尹,三营长,咱们是不是过去助战啊?”亲兵有点着急,你俩这是在这相面呢?
助战不是冲过去帮着打架,而是靠近了摇旗呐威,以助声势。这个属于心理战。
“速去速去。”刘少尹也反应过来了,张军在那赌斗,自己这边肯定要去啊,离着这么远不成体统。
“步卒全体过去,骑军在此待命,”三营长比较冷静,下了命令:“随时戒备,只待令旗摇动便掩杀过去。”骑兵战斗需要一定的距离加速,不能靠的太近。
刘少尹点头同意三营长的安排。这会儿张军与人赌斗,他们这边必须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万一输了好冲过去抢人。呃,救人。
于是三营和安定老营步卒就掩了旗鼓向这边靠拢,骑军则枪矛齐出做好了战斗准备原地待命。
掩了旗鼓就表示并非战斗状态,我们是来看热闹的。
这一走就看出了不同,虽然整训时日尚短,但三营步卒还是习惯性的走出了队列来,整整齐齐气势不凡,而安定老营这边就有点散乱。
相较之下,三营这边气势更涨,老营军士多有低落。精气神这玩艺儿是切实存在的,而且往往相互影响。
这也算是凤翔新军第一次正式在其他节镇的军队面前亮相,有点惊艳。这边李部诸将军士也在观望,有惊奇,有讶然,也有莫名其妙的轻视。
这会儿的军队说不好听的都是乱七八糟的,都是临到上阵才会排出阵列,排好也就不动了,等着冲杀。
大唐虽然军队多战力强,但始终也没能有一个统一的序列,更谈不上统一指挥,大家都是各顾各的,乱点也是正常。已经比其他蕃夷好太多了。
李怀光带着李玫退到了自己阵前,李玫低声和李怀光说着什么。
这边,阎晏已经迫不及待的和张军拉开了架式。说实话这么打张军有些吃亏了。
槊是长兵器,虽然威猛,但太长了,需要距离长一点马匹加速以后的那种惯性带动才能达到最好状态,这会儿两个人距离这么近,也没有冲刺的空间,反而短一些的矛占优。
没有了马匹加速助力,太长的大槊需要更大的力量才能挥舞起来,而矛则不需,必竟短了一米还多,要灵活轻便很多。
两个人横着双方军阵而对,相距不足百步,张军的大槊被他单手拿在手里,另一只在战马脖颈上轻抚,战马好像明白主人的意思,摇摆着脑袋轻点马蹄,发出咴咴低声。
阎晏有点急迫,不知道是想在诸将面前一显英姿还是别有所图,不过这并不重要。
“呔”,阎晏斜举长矛叫了一声,矛头一落纵马向张军飞驰而来。两个人之间只有这么远,谁多跑点速度就能快一点,也就能多占些便宜。
李部前锋营军士发出一阵鼓噪,队旗挥舞,给主将壮声威。有点学校运动会给班级运动员加油的即视感。
张军不慌不忙,看着阎晏已经过了两人之间的中线,这才轻嗑马腹,持平大槊,正面迎着阎晏而上。
正常来讲两个人第一次交手,这第一回合一般都是试探,错身而过兜马回来再战。
马上交战,像电影里那样两个人骑在马上靠在一起乒乒乓乓一顿眼花缭乱的打斗是根本不存在的,马战靠的就是速度和力量,错身而过不过一瞬间而已。
第88章 太尉见谅
评书里总是会说,说是迟,那是快。
两马平行交错而过其实也就是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眨眼都来不及。
阎晏的矛头直指张军胸颈之间而来。
以他的经验,他的马跑的距离长,要快一些,力量也要更大一些,张军这下只能以槊拔矛,因为没有速度,张军需要用自身的力量和战马的四肢来承受他这一击之重。
虽不能说一击伤敌,但总能叫张军吃个暗亏。
虽然大槊更长,但挥舞吃力,在没有马速的惯力之下,别说伤人,怕是连格挡阎晏这一矛都有些勉强。
阎晏相当自信自己只需稍稍借力就能把张军这一槊荡开而不影响自己的矛身去向,或许还有余力伤人,即使不能要了他性命也能重伤,或者把大槊击落。
张军却是根本没有格挡。
在两马临近的一刹间,张军拍了一下马颈,战马向右改变了一下前进角度,变成了两匹战马正面相对冲锋,马头撞马头。
正常交战两人战马走的是平行线,留下右侧空间攻击闪避,现在走在一根线上了。
冷兵时代,交战讲的就是个人血勇之气,胆子不够大,眼看着敌人瞪着大眼睛连人带矛的迎面扑过来,估计就已经尿了,只会慌着躲闪,根本就无法攻击。
阎晏的阵战经验相当丰富,毫不迟疑的轻转矛身,矛头探在马头正前不闪不避继续刺来。
两边观阵的军将人等因为速度和角度问题根本就看不清这些细节,就见阎晏抢先夺势一矛刺向张军胸颈,李部前锋营发出欢呼,三营这边抿嘴握拳瞪着眼睛不出声。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凑巧这会儿眨了下眼睛或者走了一下神的人就正好错过了,啥也没看清。
对着狂奔的两匹马都亮出了牙齿做好了撕咬撞击的准备,阎晏握着矛杆的手紧了一紧,矛头稍压,正在刹那间考虑是杀还是伤。
张军的大槊却是完全没有理会迎面刺来的长矛,狭长的槊刃卷着槊旗闪着森光径自迎面插向阎晏的马颈。
这会儿槊长的优势就出来了,矛还离着挺远,槊刃已经到了。
这下确实是超出了阎晏的意料之外。他也算是沙场老将了,撕杀的次数自己都记不清,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骑兵相交有正面攻击战马的。
战马不用说力量,体重都有小一吨,再加上速度惯性的冲击力,没有人敢迎面直接和马开干,都是极力躲避从侧方攻击,除非是想不开了或者避不及只能玩命。
骑兵为什么在冷兵器时代那么牛逼?不只是速度的问题,攻击力是主要选项,而这个攻击力马匹自己就得占去七成。很多步卒都是被马撞死咬死踏死的。
别说是人,马也意外。
阎晏这匹马也算是个老战士了,从来也没见过上来就正面攻击自己的,所以它就下意识的闪避了一下。
战斗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靠本能,是没有时间思考琢磨的。就那么不到半秒的时间能琢磨个屁?也就是拍电视剧,都能想出十分钟的镜头来。
马的本能是向左闪,因为右侧是交战区。
于是马背上的阎晏就眼看着自己的矛尖脱离了原定行程偏了出去,再想纠正已经来不及了,两匹马已经开始交错,张军的槊刃贴着阎晏的战马脖子挑了上来。
双马错身而过,众人都是眼前一花,听着噗哧啪嚓一声,再看过去,就见张军单手执槊端坐马背,正看向李怀光:“刀枪无眼,却是收手不及,太尉见谅。”
阎晏呢?他的马马背上已经没人了,顺着惯力一直跑出去几十米才转折回来。
阎晏扑倒在沙地上,身体连着铠甲从右腹到右肩整个已经撕裂了开来,被张军这一槊给挑飞并且劈开了,借的还是他自己的惯力。
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对着天空,阎晏早已死透,黑红色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气。
而这边李部前锋营的欢呼声都还没有结束,场面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也略有尴尬。
张军则淡然着执槊看着李怀光,等着他表态。是战,是继续赌,还是和。这会儿两人的部队都在身后,而凤翔这边气势正盛,如果开战胜算几乎是满格。
那边三营长举起了号旗,只要号旗摇摆起来一落,后面骑军就会冲上来直捣中军,把李部诸军往水里赶。
李怀光究竟是老了,如果正逢他二三十岁的时候,张军可能还会犹豫一下。一代猛将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
但这会儿他必竟已经五十六了,有句老话叫人老不以筋骨为能,再勇猛的人老了就是老了,各方面都会下降,只有阅历在不断增涨。
杀阎晏,只不过是张军灵机一动顺手为之的事情。
有着格式化大脑的他对自己力量速度各方面有着精准的判断,对别人也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再加上对马速兵器轨迹等信息的洞察,可以说一句取胜游刃有余。
除非对方的体力各方面素质比他强出一大块去,那基本不太可能。他试过自己的力气,对这一点相当自信。
阎晏是铁杆叛将,几次把犹豫的李怀光重新推回到反叛的道路上,一力主张退守河中。这种人遇到机会杀也就杀了,也省着以后为患。
少了阎晏,也许李怀光最后的结果会发生一些改变。也说不定。
“张节下果然少年英雄。”李怀光缓过了心神,冲张军拱了拱手,称谓上也正式起来。果然人得硬起来,要不然别人就要轻视你。
“听犬子说,张节下兵马据守邠州,却对我邠州老营将士家眷未动分毫,某在此谢过,也替麾下诸将谢过。张节下仁义。”
“太尉一生劳苦功高,邠州诸将征战四方,俱是我巨唐栋梁,家眷自然安居乐业。某可担之。”
“即如此……那便劳驾张节下,吾等此去河中难免朝不知夕,也可免去家眷忧心劳顿。”
“请太尉放心就是,某可承诺在此。”
“也罢。”李怀光沉吟了一下,扭头看了看李玫:“小儿得节下看重,不如就陪伴节下左右时时受教也好,正好约束这一营兵士。”
张军没有犹豫,笑着说:“好,就怕太尉不舍,某到是欢喜。”
“节下横军泾阳三原富平美原,可是想阻某北上?”李怀光问了一句:“不知陈兵多少,可否告之原由?”
“无妨。某已占了鄜坊二州,不日将驱兵丹延,恐太尉过后鸡犬不留惟剩空城。本府不擅兵事,战卒两万尔,不值太尉挂齿。”
“嘶,”李怀光吸了口凉气:“郎君到是好大魄力。”
“太尉专美于前,当为我辈楷模。”
“如此,小郎君手握凤翔陇右邠宁鄜坊四镇在手,只须拿下泾州连成一体,进退无虞矣。可要老夫手书一封?朔方城指日可取。”
“谨谢,不过,某对朔方并无奢望,争城占地并非本意,实属无奈罢了,太尉日后当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