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岂可无须
把凤翔城的军户搬过来,把这边的非军户迁过去,把两边城内外空置闲置的房屋一并收公重新安排,这么一折腾,这两万来人应该也就安排下去了。
两万人,也就是四五千户而已。
京畿地区的房屋空置率还是比较高的,长安城一百一十二坊常年的空置率至少能达到五分之一,主要就是官员与行商的正宅还有外宅。
像所有从三品以上官员,在长安都有公房,大部分另有私宅和外宅,还有各路节使将军尹牧的府邸,各节使将军的驻京联络处什么的。
凤翔做为西京,虽然肯定远远不如长安繁华,但也是有十几万人口的,空置率必不会太少。
就是这一下子就不知道会得罪了多少人多少权势豪商了。张军估计这刘承旨也有试探自己底气和做事风格的想法,于是毫不犹豫的准了。
老子现在亲王都敢砍。而且什么炒房的买房不住的最特么讨厌了,必须弄他。
……
留下李应右和刘承旨商量细节,张军拿着信匣带着亲兵匆匆出城来到西大营寻张良。
这会儿纸比木贵,所有信件官牒都是封好火口再用木匣装之,确保不会损坏或者沾水。当然,平下民等做不到,他们也不会写信。
张良已经知道了孟保部就要到达的消息,正坐在办公室里愁眉苦脸呢。
“张二哥可在?”张军在外面喊了一声。
“某在此,郎君请进。”张良站了起来,赤着脚站在榻上。
今天他没着甲,穿着圆领常服,头发随意的缠在头顶,也没戴幞头,一脸的胡子扎里扎撒。
“可在忙碌?”
“并未,职下听闻孟保部人众,正烦燥此事。”
张军没进屋,就站在门口:“无妨,刘少尹有计,正与李五哥商讨,二哥你无须多虑,一心整军就是。”
“当真?哦哦,哈哈,那可极好,某思想的脑子都要沸了一般。李老五果然多智。”
“你且出来。”
“郎君为何不进?”
“……你也不闻闻你屋内多臭,某入内赏你足香么?”
军人的大臭脚,再被地窝子一烤,那酸爽……
张良下意识的鼻子抽了几抽,什么也没闻到,不过也不疑张军说谎,哈哈几声赤脚套上靴子从房里出来。
张军把张良办公室的房门大开,嫌弃的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和施施然走出来的张良一起往自己办公室那边走:“脚汗易腐,酸败且臭,当勤洗之。”
张良嘿嘿乐了几声,抓了抓胡子,其实有点不以为意。
满营的军士哪个不臭?大家互相之间臭来臭去早就习惯了,也闻不到了。
“某已令医学博士建卫生队,行卫生之法,军法部监之。
全军整训之日起,卫生之法即开始执行,从某以下皆要遵行。
每日,晌前溺后须澡手,睡前须洗脚,三日一沐,五日一浴且更衣,十五日换洗被衾。凡杂物须指定投入,乱弃者杖,凡溺屙须入厕,随地者笞。
趾袜须日日清洗,靴袜时常更换,异臭者罚,屡犯者笞。
全营将士自某以下,尽行剃发净须之度,营中诸医官兼剃度吏。”
张良一个踉跄,急跨两步才没摔倒:“郎君……,使不得啊。”
张军也不看张良:“待全营行法日常,此卫生之法将推行通府,除剃发净须之度外,人人习而遵之。”
“为何独营内须剃发净须?”
“你行伍经年,常年捂着铁盔,就不感觉闷热异臭吗?很舒适?”
“某,某不净须。身体发肤,”
“停。不用你背孝经,我与经学诸博士讨论过这个话题,自古忠孝难两全,行伍之人发肤伤疮与孝说无关,不在此列。待及退伍再复养起就是。”
“那某也不净须。头发剃就剃了,也落个爽利。男人岂可无须?”
“满脸毛发如猬一般,颜容尽蔽,你感觉很美吗?须发生汗且沾染食物,清洗不及则蓄养异味其中,从而引伤疮热毒,你是要命还是要须?”
“某,”张良悲愤的动了动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两只手紧紧的护着大胡子。
“以某及下。某第一个剃发净须,你又如何?你可比某尊贵?”
“职下,某……郎君哪,此事慢慢商议可好?”
“不好。此事已决,你就不必挣扎了。营内以你为尊,必须起到这个带头的作用,否则军令不是成了儿戏?”
“某,吾……舍不得呀。”
张军噗哧一声乐了出来,扭头看了看张良。莽壮的汉子这会儿竟是一副哀怜的模样。
“郎君,去了发须,阿娘和小妹怕是都要认不出某来了,某家小娘子定是会痛哭不止。”没看出来,这张良还是个妹控。
“去发须伤后可保命。都尉,大战在即,某想让健儿们最大可能的活着回来,而不是归营后即行葬事。
你是本府兵马使,某说过,为将者,当以爱惜麾下性命为第一。某将以身作则,希望你也能和某站在一处。”
张良就纠结,两只手在胡子上抚来抚去的:“医师说须发会惹热毒发作么?”
“某说的。某研微生之物所得。此法已传医学博士得知,他奉某为师,当建医坊研究。若有所得,健儿们活命之机将大大增加矣。”
张良嘴唇,其实是嘴唇部位的胡子动了动,左右看了看,方说:“某,某今日回家禀告阿娘。”
张军点了点头:“也好。等孟保部安顿下来,某亦会行文通喻众军属卫生法之事,讲明原由。你先安排人,持这个去咸阳城一趟。”
张军把手中的信匣递给张良。
“此……何物?”
“刘少尹写与安定军段都尉的信件,找可信之人跑一趟,须当面交割。即刻出发。”
“诺。”张良有了任务,马上恢复了神态,拿了信匣大步流星的去安排,张军看了看张良的背影,摇了摇头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里。
亲兵已经把地窝子烧了起来。
张军和张良这种身份,用的是上好的白炭,耐烧而且热量高,是供应冶炉的专用炭,价格比普通的黑炭要贵五六倍。
黑炭其实也挺贵的,平下民等肯定用不起。和米价差不多,略低一点。
还有更好的桴炭瑞炭什么的,那就是皇帝和亲王郡王们用的东西了,张军也不够资格。传说中有一种青炭,一根(尺长)就可以烧一天,热的人不敢靠近。
“郎君,”亲兵看张良没跟进来,笑着过来搭话:“方才所说卫生之法,可是真的?”
张军瞪了亲兵一眼:“当某说笑么?”
亲兵脸一苦:“那,剃发净须也是真的?”
张军点了点头:“行卫生之法,可使你等战阵之上活命的可能大些,必须遵行。”
第46章 幸福大唐
亲兵摸了摸头发:“全营都要当和尚了么?我阿耶阿娘怕是不肯认我了。”
“不认活人总比相认尸首好些。你选哪一个?”
“我,还是活着吧。”亲兵缩了缩脖子。他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有些清秀。
“可认得字?”
“名字到是写得,再多些,就是我认得它它不识我了。”
“日后会有经学助教来营中传书授字,好生学习。”
“郎君,我,我家里没有钱帛,怕是拿不出束脩……”
“不用耽心。以后读书是营中诸军士福利,不需要束脩,但需要尽心学习,每考不及格者会有处罚。”
“啊?要要怎么罚?”
“……给及格的军士濯洗趾袜被衾还有衣物一个旬浣。”
亲兵面色发白,手中的烧火都掉了:“一一一个旬浣?郎君,使不得呀。”
“怎么?你对自己的学习就这么没信心?万一是你及格了呢?同僚给你濯洗一旬,不好吗?”
“嘿嘿,”亲兵捡起烧火傻笑了一声,想了想:“还是短些罢?郎君,一旬太也长了。”
“不长些如何增长教训?就这么定了。”亲兵嘴一瘪,想哭。
一个旬浣,就是十天。
唐代的休沐制度,也就是上班周期是以旬来定的,上九天休一天,一个月休三天,称为上浣中浣和下浣。
不像隋以前官员需要住在办公室,唐代的官员是可以回家的,早上上班,晚上回家,管两顿饭还有各种假期。
像过年七天,冬至七天,清明四天,端午四天等等,一年里有四十七天的法定节假,再加上一旬一沐,一年里法定休假就是八十三天。
有婚假,婚假要区分关系,本人或者儿女结婚是九天,除程,直系亲属周边亲戚什么的,就要看关系的远近给一至五天不等,而且不给除程。
就是不给刨除来回赶路的时间。
还有丧假。
丧假也要区分关系,不过比婚假重,根据亲戚远近,近亲有十天二十天三十天不等,远亲只有一到五天,老师去世三天,亲人忌日一天。
如果是父母去世那就狠了,文官解官三年,武官解官百日。直接强制停职,回去守孝。
还有儿子满二十岁的时候,有三天假,亲戚家的儿子满二十岁有一天假期。
你以为这就完啦?大唐官员的幸福不止如此。
官员自己或者家人,亲戚生病啊有事啊什么的,都可以临时请假。带薪。
每年九月有授衣假,就是让你回家准备过冬的衣服,十五天。
外放的官员还有装束假。要去外地当官了,给你点时间准备东西,千里内四十天,两千里五十天……四千里七十天,四千里外八十天。还除程。
也就是你要到四千里外去当官的话,基本上这一年就差不多都是假期了。唐四千里,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一千一百公里。
另外还有探亲假,每三年给三十天,除程。如果父母不在了五年可以回去扫一次墓,十五天,同样除程。
还有祔祭假(盖私庙或者族祠堂,一年四次祭拜),田假(种收粮食)。等等。
大唐的官员相当幸福,工资高,福利高,假期多。所以大唐的休闲娱乐业相当发达,旅游开发也搞的不错,交通发达。
而且大唐重视四季节令,是官方法定节假日的起始朝代,使法定节令假期成为了一种传统。所以不要感谢什么屈原,要感谢大唐李氏。
……
张良安排了他的牙兵去咸阳寻安定军都尉将军段威勇,自己惆怅的摸着胡子回到张军的办公室这边。
张军看到张良这副样子就想笑。
他在军中也转了数日了,像这样长这么多胡子,还这么爱惜胡子的,就这么一个。不过古人蓄发,有胡子的确实不少。
“进来呀。”
“职下……脚臭。”
“又没叫你脱鞋。以后进我这边都不用脱鞋,又不是第一次了。”
张良纠结着走进来,站在那看着张军,看的张军汗毛一紧。这特么什么眼神?
“仓曹之事,李长史交付何人?你知道吧?”
“军内知晓。可要传来?”
“不用。你安排吧,叫健儿们把行军大帐全都在营外廓间立起来,用来接纳孟保部随军徙属,诸军士家就不用烦扰了。”
张军一边说一边去寻了麻纸,拿出黛笔。
“帐间留十尺行路,五账一组,建公厕盥室一,如此排列。设抛置处二,凡抛灰去物皆要至此,乱丢置者初次警告,再犯罚惩,屡教不改者逐。”
把画好的示意图递给张良:“凡所带食粮杂物统计收纳,待安置居处后发还,此间一应供给由本府承担,每日同军需一并发放即可。”
“新建木屋不用了吗?”张良看了看示意图,抬头问。
“安置军士吧,五千之数,营中哪里放得下。”来的部队多了一倍,原来计划的地方就住不下了。这可不只是多了几千人,还有车马这些呢。一骑双马三马。
“如此,炭食糜耗必是数倍增多。”张良考虑的是军虚供给。两万多人一天得吃多少粮?烧多少炭?
“无妨。李长史与刘少尹组织安置居住,慢则三五日,快则一两日可行。其实现在就是临时住下来,等融雪我打算城内外统一修整一番,规划行道,重设新坊。”
张良点了点头,如果只是两三天那肯定没什么问题,如果时间长了,怕是要动公仓才行。在大唐动公仓是大事里的大事,会被弹劾的。
公仓,就是国家储备粮。大唐上下,对公仓极其重视,就算大家打来打去,都不会去进行破坏。
张良扭头往外面看了看天色:“那某去安排,看天色也不早了,总须提前些才是。”
张军点了点头,说:“你安排牙兵,待孟保部抵营后,无论军民,须一一统计实录,以伙录之,以户分之,一应物众点验清楚,存放整齐,不可损失。”
“诺。”张良思考着又快步走了出去。
张军背起手转了几圈,把事情从头到尾在心里虑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遗漏,这才安心。
“郎君,待孟保部入营,郎君万勿抵近,需观察仔细再定。”亲兵叮嘱了张军一声,让张军注点意,一会儿孟保他们部队进营的时候不要靠的太近,小心点。
张军点了点头,明白亲兵的意思。小心无过错,万一真有人给自己来一下那可冤死了。
脚步声响,军中的木作匠小跑着过来。
“见过郎君。”
“免。何事?”
“张兵马使言建公厕盥室,吾等闻所未闻,兵马使说须找郎君问询。”
张军拍了拍脑门。这会儿哪有什么厕所洗手间,都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完事儿。
第47章 破而后立
这可不是开玩笑,一直到改革开放以前,随地解决还是民众传统呢。
在自己家里自是有茅厕,有马桶,出门在外那就是眼睛一闭到处都行了,大街小巷尽情挥洒。
这会儿乡间村野间就是猪圈,或者马棚,城内诸坊都是马桶,晚上便溺,一早提出来倾倒刷洗,别说公厕,私厕都没有。
只有王公贵族豪商巨富这种人家,才会有专门的厕所存在,不过只管男人,女人仍是马桶。而且府内下人杂役等多还是随处便溺的习惯,并不会刻意去入厕。嫌麻烦。
大家都如此,也就不存在什么感觉了,包括男女间其实也并不会刻意回避。
街头巷尾尽屎尿的情况可不只是欧州,只是相对来讲,咱们要稍稍好一点,真也就是一点。南京北京近千年的都城,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
长安城为什么叫千古第一城,为什么被称为是最伟大的都城?一是规划设计,二就是城市卫生。两百万人挤在里面,卫生情况却是历代最好的。
长安一百一十二坊,坊坊皆有水道,有水井。水道满城纵横,奔流不息,其实就是整个城市的下水网,什么都冲走了。
(⊙﹏⊙)渭水下游的人民挺不容易啊。
……
张军找来麻纸,画了个公共旱厕:“掘土为坑,厕在坑上,居一半,以栏为踏……南为男厕,北为女厕,不得混淆。”
“孩童如何分辩?”
“以八九岁分,以下随长者入,无须分别男女,以上视为成人即可。”
木作匠拿着图纸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几分钟,点头表示弄懂了:“那么敢问郎君,何为盥洗室?”
张军以拳在脑门上轻轻敲击:“就是沐浴之所……罢了,此项免了。尽快把公厕立起,要坚固经用。日后,营内城中都要依此而行,再不得挖坑了事,随处便溺了。”
“那如何是好?”木作匠有点接受不了。不让随便屙屎撒尿了那还了得?那怎么弄?
“通行公厕不好吗?再也不会到处屎尿骚臭不堪,人的疾病自然也就会少了……且去公事,别在这和我磨牙。”
张军把木作匠赶了出去,揉着太阳穴长叹一声。任重路远,任重路远哪。
“磨牙?这是何意?”木作匠边走边在嘀咕。
“郎君,怕是要多准备几块板子了。”亲兵在一边笑。
“为何?”
“打屁股啊,少了肯定不够用。”
“那就多备些,一直打到从了为止。你去寻虞候来。”
亲兵应了一声跑了,张军坐在那发呆,琢磨着以后的卫生这块怎么搞。公厕只是一小步啊,垃圾,洗浴,杂物,还有私人家里面怎么弄?
习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掉的,少不得要严厉一些。那就多准备些板子吧。
想养成好的卫生习惯生活习惯,只靠逼是不行的,还得有那个大环境。
天兴城因为是新城,又是军城,不大,城建这块基本上是按照长安城来的,还好改造,可是凤翔那是老城,人口也多,想改造必是困难重重。
头疼。像那些什么都不管不顾,想一出是一出,就硬生生的兀然给农村建什么新式厕所之类的事情,张军是肯定做不出来的。
不让养鸡鸭,不能养猪。那得丧心病狂到什么地步?也就只有新时代的公务猿能干出来。
去书架上翻了翻,张军找出城防图,坐下来拿着看。
要说这个时代虽然科技上落后,但事实上整体的环境条件资源要比后世好的多。只是一条河流众多就不是后世能相比的。
从陇州以降,大小河流四五十条,可谓水路纵横。这会儿的小河都是可以行舟的,渭水看上去比后世的长江都要壮阔,可行四层巨船。
大唐的旅游业如此发达,驴友众多,与四通八达畅通无阻的水路交通有着巨大的关系。当然,假期多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这几年天气渐冷,霜雪长见,小些的河流都能看到冰了,但大河还没到结冰的地步,可以全年利用。
等到元和年间,也就是815年左右的时候,气温开始普遍下降,长江流域也开始下大雪,竹子荔枝什么的开始南退,那个时候北方已经开始大面积结冰了。
“郎君,虞候将军到了。”
“进来吧。”张军放下城图,用手指点了几下。水利问题要放到前面来弄才行。
“见过郎君。”都虞候穿着步兵甲,在门外拱了拱手。
“进来吧,不用脱靴。如意,你去寻那日的木匠作,怎么几套桌椅折腾了这么多天,连个影子都还没见到。”
亲兵叫王如意,应了一声像兔子似的跑出去了。
虞候跺了跺脚,迈步进了屋子。
“这边坐吧。”张军指了指自己对面。他不太适应和人这样挨着坐,感觉别扭。
“午时前后,孟保部几将阖兵马四千余众入营,徙属两万众,你知道吧?”
“职下知道。”
“别这么严肃。我已让都兵马着人在廓营之间扎营寨以安置徙属,以五帐为一组,设公厕灰坑,即日起全营内外,禁绝随地便溺,乱扔杂物等。
按长史与少尹计,当须三五日方可安置妥当,此期间徙属按营丁管理,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管理,不可欺辱。
等新丁入营后,马上会重新开始整训编伙,凡军法事务统归入军法部,长史暂代卫尉之事,从少卿,称军法部长。
你这边也是要归过去的,设军法处,从寺丞,称军法处长。军法处下设旅,称督察队,队正从旅帅,专司督察军士将官言行风闻,依律司法。
你这几日小心思虑周详,是意从军伍还是执司法,都可以,想好了报与某知即可。”
“职下听都兵马说过整训之事,听闻设班排连营团师,未知职下可晋哪一级?请郎君明示。”
“本府兵马重置,与前诸兵事都不相同,某欲破而后立,整训气吞山河之新军,翻覆乱相,复我巨唐荣光。新军上下实无职秩。
军士整训以都兵马使,将官整训,某亲手来。当朝品秩本府新军一概不认,须以实力考核进职。
你现为虞候,若整训不利,班长亦有可能,或表现卓越,营团也未可知。”
都虞候听的目瞪口呆。
张军这就是把原来的军制全部推翻了,而且大胆的提出不认朝庭命秩。一切看整训的结果,合格就上,不合格就下。
哪怕你是当朝正五品,也可能就当个班长,而正九品的伙正,只要整训合格,就可能当个连长营长。
“新军唯能力,唯战力,有战,策,备,法,丁户五职,择优选用。但不管在营中所任何职,当朝品秩不变,俸禄依旧。”
第48章 办公之室
都虞候一脸迷茫的出去了。
张军继续考虑他的城建改造计划。
营外不远处,张良和新任军曹正带着营丁搭建军帐,招呼了不少廓城的军士家属过来帮忙,速度到是挺快的。
军曹就是接了李应右的班,管理军营后勤物资的人,但不能叫仓曹。他只管军营内,营外府内另有他人,是几个人一起顶替了原来李应右的职务。
这也是张军授意的结果。判司的权力有点大了,不好制约。
大唐官制,官员的权限都是相当大且广,老李家的心脏不是一般的大。
离午时越近,游击来回的次数越频繁,实时报告孟保部的动向。
比预计的晚了一会儿,午正三刻,大营观察哨在塔楼上摇摆小旗,示意下面人等注意。
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能看到旆旗了,从东北方向涉雪而来。
虽然知道是孟保他们来了,但大营这边还是马上结营戒备起来,各部军卒看旗而动,全副武装的列出战阵,在营外一里摆开阵势。
如果对方来投营,那这就是欢迎,如果是来偷营,那这就是开干。不过必竟是知道来路的,骑兵并没有在阵后蓄势,而是径直前行去了阵前。
张良又披挂上了全甲,带着骑兵向孟保部迎了过去。
这事儿只能他干,张军在营里候着就相当给面子了,正常来说张军应该等在府衙,孟保他们安置下来后过去拜见才是正礼。
做为一个现代思维人士,对这些礼呀什么的张军并不是太在意,他想的是求贤,表达一下自己对孟保几个人的重视。万一感动了纳头便拜什么的。
要知道来投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今天能来明天就能走,只是便宜之计罢了,并不就真的是指天发誓弑血结盟什么的,要想真正的招纳下来还是要花些心思做些实际行动才行。
不过,现在长安周边,也就是整个京兆京畿地区都比较乱,你来我往的,孟保又带着全军家属,和一般的来投还不一样。张军的机会更大一些。
张军就在办公室里没动,烤着地窝子拿着图纸算计水利问题。
他准备着人开两条渠,把几条主河连通一下,把千水主流引来城北,绕城至东湖再向东南。
这样,整个凤翔城乃至天兴县城的上水问题就彻底解决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护城河都没淌满。虽然十几条小河围绕,但水势不够大。
这会儿没有加压设备,只能靠自然流动带来的水势形成冲力。
水源充足以后,就可以模仿长安进行坊渠建设了,同时因为水网增加,地下水也会充沛起来,不管是吃水还是做其他用都能方便不少。
其实护城河什么的,他到是不在意,凤翔城这会儿算是新城,刚修了二十来年。
原来的老城破败风毁年久失修,新城是肃宗李亨以凤翔为大本营反攻长安的时候修的。
不过唐代中期以前的皇帝大臣那是出了名的不愿意修城修墙,就是对付,除了几京以外的城基本都是一副破败相,各处关城除了陇潼同商陈五关以外也是一片荒芜,长城就不用提了。
一直到了唐末,890年以后,大唐已经彻底不行了,各地藩镇开始动起心思,全国才开始了又一轮的修城建墙大行动,这一修就修到了明代。
按张军的思维这城修不修实在是意义不大,还影响交通和城市发展,但也不至于把城给扒了。
他主要就是想利用护城河来干点什么,又宽又直的,水势起来以后再稍加改造提高一下水的流速,那作用就大了,比如弄个水力机床什么的。
天兴凤翔两城之间相距不足七里,他幻想把两边的护城河水系联通起来,在两城之间慢慢打造一个初级工业区出来。
“郎君。”王如意在门外叫了一声。
“讲。”
“木作匠来请罪。”
“请罪?什么罪?东西可做好了吗?”
“做好一些,我带回来了。”
“怎么这么慢?”张军往门外看了看,放下图纸站了起来。坐时间长了,腿一软差点摔倒。呲牙咧嘴的揉着膝盖来到门口。
几个木作匠垂首站在外面廊下,边上有两辆牛车,拉着些东西。
“那车上就是?可是方桌?”
“嗯,是方的,就是圆的还没造好。”
“那正好,把桌椅摆到那间屋里。把榻撤了,桌椅径自摆在地板上即可。”
榻榻米这东西其实是一种苇席垫,隔凉隔热,是按大小块拼凑在一起的,下面是厚木地板。把垫子一撤,桌椅一摆,现代办公室那种感觉就来了。
呃,也就是个接待室吧。
方桌打了两张,张军让人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椅子摆了一圈儿,这就是会议桌。以后这间屋子就是凤翔府军部会议室了。
又把长条桌和太师椅摆到他的办公室正厅,也是把榻撤了,在桌子对面摆上两个凳子。
只是地窝子有点碍事,这么一摆位置就有些不太对劲,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先凑和着。
偏厅他准备摆床,以后就专门做卧室用。
看了一圈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这才想起来站在一边的木作匠们。
“怎么了这是?”
“请府尊责罚。”
“好好的,责罚什么?怎么了?”
“呃……这个,吾等未能迅速造作出府尊所用之物。有罪。”
“这不是挺好吗?不过,是啊,怎么这么慢?不应该呀。”
“仆下斗胆,对府尊所画图谱做了些许更改,返工数次,以至延误了工时。”
“改什么了?”
“椅凳和桌的高度都有变动,那个圆桌的径尺,下腿,面高改了数道方才感觉合适。”
张军那天的尺寸就是自己换算了一下,肯定不标准。他是想着反正能用就行。没想到几个木匠到是认真,反复进行了比对改进。
要知道桌椅之间的各种高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了的,那是无数匠人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总结测算才最终定下来的。
他即要符合大多数人的身体各部尺寸,又要符合大部分人的习惯,要符合身体股肉骨骼的一些不同姿势下的变化。很复杂的。
“无妨,到是几位匠作如此用心,本府当奖励则个。这样,等所有东西造作好一并算吧,先把东西打出来。”
“谨诺。”
“那就这样,这些桌椅某很满意,保持住。”
“谨诺。”
王如意带着几个木作匠出营去了,张军去屋子里这里坐坐,那里坐坐,内心有些激动的感觉。
终于不用跪不跪坐不坐的窝在榻上了,还要不时的和别人亲切交流。太难受了。
这种习惯也就难怪大唐的皇帝臣子大多醇厚了,大家光着脚盘坐在一起,想厉也厉不起来。
第49章 世界之图
这里说的醇厚,是相对来说。
大唐包容,宽宏,俯视世界的目光让李唐骄傲的同时,也开始变得仁厚。
从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李世民,到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李昂,两百四十年,几乎没杀过大臣,虽忤逆者也不过是训斥,贬谪,大多都得到了原谅。
唐也是历朝历代唯一没有大杀功臣的一代,这本身就是不可想像的。不但没杀,反而荣华富贵权势无边,是真的君臣和睦共治天下。
大唐之广博,之宽宏,之气度,亘古无二。
不要拿玄武门说事儿,李渊占了大半责任,李世民一半是自保,一半是愤怒。
要知道大唐天下一大大半都是他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历代帝王无出其左右。
纵观历史,舜拘尧弑其亲众得禅让,禹禁舜流放其子开启家天下,历代开国哪一个不是成于国之危难之际,落井下石之辈。
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在哪里?在书上罢了。孔子自己都做不到。
……
“来人。”张军这里坐坐那里摸摸过够了瘾,心里那股子热乎劲儿散了,想起了正事儿。
“郎君。”王如意的笑脸从门口伸进来,打量着屋里。
“进来。”
“哎。”王如意跺了跺脚,踩着地板走进来,上下左右的看了一圈:“感觉怪怪的。”
“坐坐试试。”张军拍了拍椅子。
王如意略有拘束的坐下来半拉屁股,动了动身子,很新奇。
“像某这样,坐好,靠在背上。”张军示范了一下:“如何?”
“好。”王如意点了点头,摸了摸面前的桌子:“那这是做什么用?”
“摆放茶水文案书写画作,看书习字,做什么都可以。可是觉得比席坐方便些?”
王如意把双手放到桌子上感受了一下,点了点头:“郎君真厉害,我就想不出。”
“去找人来,打扫干净。”张军指了指房门对着的那面墙:“把书架移到这边来。”
王如意去叫了几个亲兵过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书架东西搬到另一边,露出整面墙来,用麻布裹了扫帚把墙面扫了一遍。都是浮灰,扫后整洁如新。
大唐的建筑九成都是土木结构,筑土为墙,积木为屋,廊亭环绕。墙的四角一般会起高台用以眺望。称角楼。
其实就是标准四合院的前身,后人在唐代坊居的基础上建出了四合院儿。
室外雕梁画栋,金栏玉杆,描红叠彩,花兽栩栩,室内平整简单,没有过于繁复的色彩,四壁白墙摆上案几,或者挂几幅书画也就完了,没有太多装饰。
屋子里重新摆放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桌椅的位置,张军转了一圈儿,满意的点点头:“找些石黛来……再叫漆作匠。”
“武怀表,你去寻漆作匠,我去拿石黛。”王如意叫了一声,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应了一声。
“他叫什么?”张军愣了一下。
“啊?他?武怀表,胸怀之怀,表率之表,是职下副队头。”亲兵为一队,王如意是队头,也就是队正。正九品下,相当于五府上县的公安局局长。
亲兵,也叫牙兵,负责保护侍卫主将,从事勤务警戒,传送消息,仪仗礼仪这些事情,负责人是押衙。
不过张军身边这个职位现在是空着的,由都虞候暂领。原来那个押衙这会儿跟着朱泚在长安城登基呢。
都虞候是负责军中执法,还有侦察警戒的主官。另外还有各级军曹军佐,都是辅助主官做事的副官,比如记录军功发放文书什么的。
每队有队头(队正),副队头(队副),队佐,队曹,执旗,副执旗,左右傔旗八个职务。
“好名字。去吧。”张军只是冷不丁的听到了‘怀表’被吓了一跳,旋即平复过来,摆手让他们去做事。
‘来,我给你咬个怀表。’张军仰头看着藻井长叹了一声。
王如意腿脚快,很快就用麻布兜着几条石黛跑了回来,到是机灵,不用蹭一手。
张军在墙下来回走了几步,计算了一下长度高度,取了条石黛抬手在墙面上作画。
在正中先画一个五角星,这就是长安,然后咸阳,京畿五关,京兆五府,京畿诸防御使,关内山南诸道河流山川道路。
“把这边墙也腾空,清扫一下。”张军发现这一面墙可能画不下,吩咐了一声,让站在那观看的几个人继续清理墙壁。
脑海里清晰的给出方位,曲度,高度,大概距离,只是路线并不是太具体。不过也是完全够用了。
南诏,土蕃,回鹘,耶律,新罗,流求,安西黑水各都护。
交趾,水陆真腊,蒲甘,占婆,室利佛逝,渤泥,白衣大食(阿拉伯帝国),石国,波斯,印度,。
亚洲,欧洲,非洲,洋洲,南北美洲,南极洲,北冰洋,大西洋,太平洋,天竺海。
张军完全沉浸在了作画当中,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把世界现于黛笔之下。
孟保几将随着张良走进张军这间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办公室的时候,张军正在把纽西兰三字标在最后一块像毛毛虫一样的陆地上。
后退两步看了看,又用石黛在洋州右上及东点画了几下,写上诸岛。扔下石黛,拍了拍染得黢黑的双手,满意的点了点头。
“郎君,漆作匠带到。”
“禀郎君,孟保部一应民众已来投营。”张良拱手,非常正式的报告。
“进来吧,坐。随意坐。”张军指了指围在桌子四周的椅子:“以后本府公邸一概不用脱靴,也不用榻。如此要方便些,讲话也从容些。”
对于这个从来没见过的玩艺儿,张良和孟保他们都有点发懵,相互看了看,不知道应该怎么坐合适。
“不分主次,不分上下,随意即可。以后诸事会议尽是如此。某去澡手。”张军随意的说了一句,出去到后面洗手。
石墨这东西澡豆不太好洗,让他有点怀念肥皂。
“营中可有谷草?”他使劲儿擦了擦手,问守在一边的王如意。
“有,可是要用?”
“稍后着人去营外挖个坑,烧些谷草来。取灰。要小心些,莫要染了土,用木桶装好。”
“只取草灰么?”
“对,有细干松枝一并烧了也好,也是只取烬灰。”
“要来何用?”
“你到是罗嗦。弄来便知道了。去伙长处寻生猪羊胰脏肥油,再寻些皂角生碱来。”
“郎君可是要浆洗被衾?莫不是嫌这澡豆不好,郎君要自制之?”
草木灰和生碱用来洗衣,在大唐这会儿相当普及,澡豆是用猪羊胰脏磨粉,再加豆粉香料制成的,民间叫胰子。还有皂角,是最原始的洗涤用品。
官贵人家会在草木灰中加贝壳粉(蜃粉),加强洗涤效果。
用猪羊油脂加生碱,再加皂角粉,做成团状,就叫肥皂。后来西方洗化品流入后,也被直接叫成了肥皂。
第50章 如药鲠喉
“某带你等做些肥皂,用来澡手洗脚浴身,也可用来浣衣。只是沐头却是不算太好,某再想想。”肥皂洗头虽然能洗的干净,但会大量起头皮屑。碱对头皮的刺激比较大。
虽然这会儿张军说的这些东西都有,都在用,但效果却差强人意,原因就是配比问题。这会儿人做这些东西都是凭着经验,或者靠运气,还不会精确的配比。
要知道化工产品的原料配比直接会影响结果,影响还相当大。一不小心就成了毒了。
“何必郎君动手?某交待营丁去弄就是。”王如意有点不在意。
“笨。若是随便就弄得好,某不知着人吗?滚蛋。”王如意嘿嘿笑着端起张军的洗手水泼到门口。
“以后不得随意泼水,必须倒入指定处方可。”
“啊?为什么呀?”
“热天没什么,寒天易结冰,容易摔人。而且也得看什么水,脏水会有异味。你喜欢臭气薰天么?”
张军斜了王如意一眼,回到会议室。
张良带着孟保五人正围桌而坐,见张军进来就要起身。
“免了。某不喜多礼,心中敬则不需礼,心中无敬,要礼做甚?随意就好。”
“上下有序,礼不可失。”
“方才已经见过了,不必如此。拿些热水来罢。”
张良小声对孟保说:“郎君不喜煮茶,每食必厌弃之,如药鲠喉。”
孟保点了点头:“某亦不喜,吃后净是渣滓,吐犹不及。”
张军听了就笑:“哈哈,某与孟将军英雄所见略同。待春暖花开,某亲手弄些茶来与诸位品尝。”
亲兵拿了热水过来,用碗装了摆到桌上。
“郎君,漆作匠在此。”
张军拍了一下脑门,把人家给弄忘了:“传进来。”
亲兵出去把等在外面的漆作匠带了进来。“见过郎君。”
“不用多礼。壁上是某刚做之图,谓世界地图,以石黛描之。某恐不经久,你可有办法?”
漆作匠凑近仔细看了看,轻轻吹了口气,又伸一只手指触碰了一下,回身躬道:“粉墙本不经久,需常常粉刷,石黛轻软,着色易脱。
粉墙黛画,仆下未曾见过。郎君若想此图牢固经用,一是以竹木雕烤,二是以纸墨存之。”
“竹木色深难辩,雕烤不易,纸张笔墨长久,却不能精细。此图重要,你思付法子就是。”
漆作匠看着墙上的世界地图想了想,拱了拱手:“可否让仆下回工坊想一想?”
“行,你回去琢磨一下,找东西试试,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越快越好。”
“唯。”漆作匠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回工坊去琢磨去了。
张军随意拽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孟将军,此次迁徙,未知是暂做规避稍后另有打算,还是在本府安家落户,就此生活衍息?”
孟保拱了拱手:“保为巨唐从伍十数岁,西抵吐蕃北御突厥,以功累将。数月来围魏援奉寸步未落,不言建功,无愧身甲陌刀尔。
未想,卢杞白志贞二贼惧李节使兵威,恐暴扬其罪,拨弄口舌众议喧沸,屡屡专权,逼怒李节谋逆。
保等,惶恐。无所适从,遂起罢黜之意,巧遇郎君点拨,方有今日。
保等无德,惟以刀马见长,虽未得寸秩,也妄称将军。如蒙郎君不弃,任凭驱使,只求保家长亲邻平安。”
“某等附议,但求家众平安。”惠静寿和孙福达,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一同拱手低头,扬言归顺。
如果是席榻这会儿就是几个大老爷们跪在那儿撅着屁股以头点地了,肯定颇为壮观。
张军用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即然如此,安家落户就是,天兴虽小,亦可安居乐业。不过……”
他目光在几个人脸上一个一个看了一遍:“某与李节使却不相同。某无自保之意,却有兴唐之心,日后刀兵战阵必会成为本府日常之事。诸位三思。”
跟着我以后就是天天打仗,打仗就要死人,你们想好。
“大丈夫何惧沙场,张郎君却是小看人等了。”坐在孟保边上的那个将军冲张军拱了拱手。方才四将言归顺,此将并无动作。
“未知,是哪位将军?”
“某邠州留后张昕。”
“原来是张留后。”张军拱了拱手:“张留后是有什么见教?”
“不敢。昕得李节使青眼,蒙天子垂青,冒进留后,驻守邠州。闻张郎君少年得意,鼎定凤翔,特此前来结交一二。”
“张留后却是谬赞了。
增乃当朝命官,少尹凤翔戎兵事,领西京司马。
朱逆谋乱,李楚林杀张公镒忤逆于后,凤翔动荡,增职责在身,自当代天子肃静一方。
现凤翔一府风平浪静,民商不扰,增已上书天子表明心迹,承请王命择贤臣以节度凤翔。
现王命未至,增以少尹之身问诘民事,以司马之职整备军务,防范未然。身为巨唐命官,食君禄忠君事尔,不敢当张留后之鼎定二字。
到是李节使因私迁怒,枉顾圣恩,附逆不轨,欲图鼎定……不知张留后,当以何处之?”
“某少年失雨露,承蒙节使护慰,青眼备加,允以留后。此恩万仞。
节使年少的时候就进入军队,追随尚父几退吐蕃回鹘与御外,两复长安,平定安史,以功进爵。
外抵吐蕃,内平魏博,但有所命,无不应声而动,战功硕硕累累,有天功于巨唐。
今奉上命征讨朱逆,却被奸佞构陷,逼至绝路。惟一时恼怒尔,却未见及祸事。
前尚父彼时何等英豪,却落得几番上下反覆,惟尚父愚忠,几番救李唐于危亡,几难善终。
而想方今天下糜乱,四方诸雄群起兵戈,因何?奸佞当权,阉人当道,巧取盘剥任人惟亲,而当今昏愦,耳目不聪,惟小人以取悦之。
值此之际吾辈当如何?某当追随节使,除奸佞驱小人,复我汉唐之威严。
节使英烈,其义堂堂,其言皇皇,天下英雄当独占半席。
某观张郎君英武有加,机敏果断,素有枭雄之志,何不与吾同谋?彼时共集节使麾下,涤清海晏共享太平富贵荣华。”
张军愕然,抬手在头上抓了几下:“留后……这是在策反某么?”
“只是代我家节使邀郎君共谋大业尔。现今世局罔乱,郎君何必踌躇?”
“……留后安知某踌躇而非踟蹰?”
“张昕,你怎敢诳某等?”孟保拍了下桌子,怒视张昕。
张昕拱了拱手:“却不是诳戏。你等归营言节使叛,欲使兵行梁州,营内军士惶然,吾措手不及。当时人心惶惶,群情摇荡,某亦不敢冒然啊。”
“行程多日,你又是如何说?”
“孟将军,惠将军,某真无诳骗之意……”
第51章 邠州留后
原来那日孟保与惠静寿,孙福达三人带着营下兵马一路回到邠州大营,也不报备,兵不卸甲将不离刀,当即归附家众诸人,开始准备迁徙。
几千户军属牵男带女的准备搬家,声势怎么可能小了?自有熟识亲近之人上前询问。
于是消息就传遍了大营乃至州城。守备营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守营都尉杨怀兵亲自纵马跑来寻孟保问询。
孟保也不隐瞒,就把事情实话实说了。李怀光已经据咸阳造反了,正联络朱泚,并且派兵想对天子不利什么的都讲了一遍。
又把自己三人被指带兵去追天子车驾,三个人不想违逆,半路上遇到凤翔张增,被张增相邀的事情都说了。
“某等为巨唐拼杀十数载,怎可违逆?举刀赴李之事万万不能,就此别去。只盼家众安稳罢了。营尉若不问,保等感激,杨营尉若阻拦,勿怪保等无礼。”
杨怀兵仰首长叹,想了一会儿,拱手说:“邠宁本为尚父所御,我等皆为尚父牙兵。尚父没去几年现在天下就乱了,没想到邠宁也马上要四分五裂。
韩留后引兵马护驾奉天,大败朱逆附驾梁州,战功赫赫,未曾想节使却反了。
现在邠州留后张昕是节使的内附之人,我去和他谈谈吧,如果他不想反,我劝他一起,如果他一心追随节使,我和你们一起去凤翔。”
于是这边孟保三个一边戒备,一边整斥行装,那边杨怀兵回了留守大营,和将士们把事情说了。众将士哗然,纷纷表示不愿反叛,愿去凤翔。
杨怀兵心里有了底气,就和副将高固两个一起去州衙寻留后张昕。
张昕听了消息也是大惊失色,又听闻杨怀兵和高固打算带着留守兵马和孟保他们一起去投奔凤翔,一时也没了主张。
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最后只好和大家一起过来了。不过他没带家属,他的家众还在邠州城内。
主要是身为留后,麾下的兵马全都跑了,这个罪责可不小,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家走掉,可是群情激奋,他也不敢说不让走。也是不容易。
到了这里算是安稳下来了,他也踏实了,这才有了劝招张军的想法。如果能把张军劝降招纳,不但兵马保住了,又为节使添置一员大将:凤翔府就进了节使囊中。
这可是大功一件。他也没说假话,以张军现在的势力,过来也是一方都候,这并不影响他在李怀光面前邀宠。
一节双留后,就可见他在李怀光心里的地位了。
邠宁节度留后,都兵马使韩游环是朝庭派过来的副节度使,而张昕是李怀光自命的留后。这才是亲腹。
……
孟保须发喷张的瞪着张昕,一边杨怀兵老脸通红。他可是说好劝动了张昕的,没想到现在整了这么一出。
张军扯着嘴角笑了笑,喝了口热水:“孟将军且坐,无妨。”
“某,羞愧。”孟保低下头来。
“这何愧之有?”张军摇了摇头,想了想,说:“这样,都兵马且与孟将军等稍坐,某与张留后私谈片刻。”
“唯。”张良拱手领命。这会儿可不是商量,是命令。
“张留后,”张军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抻了个懒腰:“与我去廊下走走?”
他这会儿穿着圆领常衫,身无寸甲,刀也没带在身上。抻个懒腰也是要让对方看清楚一些。
“昕从命就是。”张昕笑了笑站起来。
他是着了甲的,横刀进来的时候被亲兵拦下了,放在门口,障刀还在身上。感觉在军士眼里障刀就不算什么正经武器。
其实张军也穿了步兵甲,隐在常衫里面。怎么可能不加小心呢?
他确实没带刀,横刀和盔甲都在卧室里,障刀早就交给亲兵拿着了。
两个人相偕从会议室出来,张军摆手阻止了王如意他们跟过来,和张昕并肩顺着廊亭闲走。
“张留后认为,李节使必胜?”
“节使英雄,观今天下大势,能出其右者寥寥。”
呵呵。张军笑了笑:“是啊,李节使身兼数节度,诸使加身,捡校太尉封王拜帅,天下及者寥寥。”
“张郎君也识我节使英雄?”张昕听张军夸赞李怀光,感觉脸上有光,荣及自身。
“自然。某对天下英雄素来敬仰,各路节使之辉煌多有参研,心向往之,彼预代之。”
“郎君果然少年非凡,日后定是一方霸主。”张昕赞了张军一句。
张军侧脸看了看张昕,心说老子都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你特么一再说我少年英雄。这是暗示老子黄口稚牙没有深浅么?
“孟将军言,邠州留守兵士万余卒,那些没来的留后不耽心吗?”
张昕诧异的看了张军一眼,眼色有点莫名其妙,也多了一些轻视:“郎君可是未尽兵事?”
“呃……请留后指教。”
“万余卒,战卒三千矣,旁从皆为营丁。郎君你……哈哈,多言。某失礼了。”
张军还真没往这方面想,不过张昕一说他也就反应过来了。唐代的军营里可不是只有士兵。
说是十万大军,其实事实上打仗的最多也就是三万多人,其他的都是后勤人员。一般来说,一个军士需要两到三个后勤人员才能照应过来。
所以邠州守备一万兵卒,其实也就是三千兵马,都过来了。
营丁属于雇佣性质,自然不可能全都跟着过来,又不是打仗。
这会儿的平民还是有些自由的。如果是打仗,那就没得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未知郎君有什么话想和某讲?我代节使诚意邀请,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郎君不用小气。”
“其实某就是想问问张留后,身为大唐将领,反叛真的就没有一丝羞愧吗?”
“昕一身所有,尽是节使之赐,与李唐何干?”
“这话说的不对了。李节使但凡有的,哪一样不是来自天子的赐与呢?你做为李节使的属从,只是间接的享受这份福泽,和李节使又何干?”
“天下之大,人才倍出。昕得节使看重方才披甲挂将,此番恩情自是常记腑内。”
“你认为李节使反叛是对的?”
“对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追随的是节使。而且现在天下这么乱,前有安史之祸,后有田悦之流,现有朱泚和李希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节使一世英雄,为什么就不能取而代之呢?当年高祖以隋事起兵,太宗以兵事谏让,他们又是为了谁?凭借什么呢?”
“那你就不想自己独树一旗么?”
“我没有那么多的野心,节使以良人对我,我以士心相报。就是这样。看来郎君你是有更大的目标啊。”
张军摇了摇头:“增,只心怀巨唐。”
第52章 不相为谋
“李唐之对于郎君,有何牵绊么?”张昕不明白呀。老李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呀你这么忠执?喝药了?
张军也是无语啊,四零四巨兽高悬头顶,不得改朝换代呀,谁也没有办法。
“并无。”张军摇了摇头,站住脚面向张昕:“巨唐雄距天下,傲视世界,此为吾汉人颠峰。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外面都有什么。
你们的目光实在是太短小了。
这个国家谁来做皇帝又能怎么样呢?某要的是威压宇内,是巨唐之外的地方……所以,某需要一个安稳平静的后方。
巨唐不能乱。何人乱之,就是某之敌宿。”
张昕目瞪口呆。这特么算是什么理由?你想出去装逼,大家就得乖乖的不能乱来?这是特么与天下为敌的意思啊。疯了。
“你要与天下为敌?”
“否。某只与扰乱天下之人为敌。大家各司其位,合力共勉,让吾巨唐安居乐业蒸蒸日上不好吗?都想当皇帝,当了又怎样?
战乱一起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国力倾覆。这只能给外夷制造攻击的机会。他们是罪人。你若附逆,你也是罪人。”
“不要言及吾主。”
“叛逆之辈,某还嫌他脏了某的口舌。”
“主辱臣死。”
“认贼为主,死则死矣。”
张昕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反手拔出障刀指向张军:“稚子愚顽,可敢一战?”
“你手执障刀,身着盔甲,要与某一战?”张军指了指身上的常衫,又比了比空拳:“真大丈夫也。”
张昕老脸一红,羞怒之下把障刀冲张军一扔,摘下头盔掷在地上:“如此,来战。”
张军接住张昕的障刀随手扔到一边,看了看张昕。
他一米八多的个头,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巨人,九成九的人都在他俯视之下。
这张昕在他的大营里,竟然因为他言语上辱及了李怀光就敢拔刀相向,到也算是个刚裂的汉子,不过嘛,这样看来,此人就留不得了。
彼之良将,吾之敌寇啊。
伸手止住冲过来的亲兵,张军眯了眯眼睛,抬起左手:“刀来。”
王如意一溜烟一样跑过来,把张军的障刀交到他左手上。还用眼神问了一下:“一起弄他不?”
张军一脸黑线,郁闷的接过障刀,瞪了王如意一眼,转头看向张昕:“张留后,你若胜了,可自行离去就是。”又扭头对王如意说:“听清了?若是张留后胜,不可阻拦。”
“诺。”王如意一脸不服,还是应了一声。
张昕的身材在这个时代也算是高的,有一米七往上,健肉虬筋,一副勇武之相。前面说过,这个时代文武不分,但凡有功名的大都是提笔言诗提刀杀人的狠人。
练刀习射是文人的必需技能,练不好都不好意思出门,也当不了大官。
连宦官都是一样。
唐中期以前,宦官并不是皇家私奴,而是服务朝堂的,代表皇家为整个政府系统提供服务什么的,宦官宦官,本身也是官。
官职到了一定地步的才能叫太监,大监。起码五品。
到了唐中期,宦官不仅可以为官,还可以当大官,甚至宰相。比如李辅国。唐后期更是一度执掌全国军队,遥控节度使。
执掌军队就是从德宗这次回长安这会儿开始的。再过几十年,宦官家族越来越庞大,谁当皇帝都得他们同意,而不听话的皇帝就直接弄死。
没错,就是家族。娶妻纳妾,收干儿子和养子。
……
张昕捡了自己的障刀握在手中,整个人顿时沉如渊岳,血气之力暴发。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背着几十数百条人命的,狠劲儿发作,浑身忽忽冒煞气。
张军也兴奋起来。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这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看来也是个杀货,难怪总是会涌起干他一下的念头,都是身体在作怪。
虽然他过来的时间不算短,满打满算都半个月了,人头也砍过一颗,也下过杀人绝户的命令,但真正的面对面对敌撕杀却真真正正还是第一次。
大姑娘上轿啊。
而且杀过人吐过半宿以后,那种玩游戏似的心态也在消退,各种原因吧,各种感觉在身体里纠缠,难免就会有些紧张。
单人面对面的战斗,和战阵冲锋完全不同,如果是穿着铠甲拿着大槊几百上千人冲杀在一起,那就是完全的另外一种感觉了。
“刀剑无眼,各凭手段,”张昕左手倒持障刀双手抱拳拱了一拱:“各为其主,生死由命。”
“各凭手段,”张军笑了笑,也抱了抱拳:“生死在天。”
“张少尹……可去换了甲胄。”
“无妨,留后动手就是。”张军束上袖口,拢起衫摆。
“如此,张昕无礼了。”张昕借着拱手障刀交到右手,脚下一顿,合身扑了过来,带起一片风声刀影。
张军左手持障刀,刀锋向外,两腿稍弯曲,盯着张昕的刀影。
咔,刷。
两个人换了个身位,障刀一错而过。这一下都是试探,谁也未尽全力。不过撕杀这东西没有定数,谁也说不上,稍有疏漏试探也能杀人。
张军紧了紧左手,刀把上的革布磨在手心,粗洌洌的感觉。张昕的动作很快,心志相当坚定,不过力量上明显不是自己对手。
张昕也在迅速分析。这个张增他从未谋面,闻所未闻,根底手段丝毫不知,由不得他不小心。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了十多公分,也给张昕带来了很大压力。以往战阵上都是他压别人,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现今吐蕃势大,窥探边关,回鹘忤逆,藐视巨唐,西域诸地摇摆不定,阿拔斯趁机作乱占我属地,安西四镇苦苦支撑,天山南北遍野哀鸿。”
张军振了振障刀,看着张昕一字一句的说:“新罗怀恶不悛,室韦游离不定,靺鞨与奚多有勾连,巨唐四周虎视狼眈危如覆卵。
可诸节跋扈,连番骚乱反叛,巨唐健儿莽莽如云却因尔等私欲相见刀兵,诸般富贵不思为国耽忧屡屡为祸一方,常日间只顾蝇营狗苟争利贪权。
如此鼠贼,某不屑与之为伍。
某以尚父为楷模,欲平定诸内,驱逐吐蕃,扫荡诸夷,挽密云公之遗憾,复我巨唐荣光。
留后亦为当下英才,必也洞观诸事,如果能抛弃前嫌留在凤翔,某自当以臂膊倚之。”
“郎君好气魄。”张昕摇了摇头:“张昕浊夫尔,道不同,不相为谋。郎君小心了。”迎面一刀扎了过来。
张军确实有收纳张昕之心。
李怀光细数下来,也是一辈英雄,反叛之前战功彪炳,他能倚重的人怎么可能是酒囊饭袋?
缺人哪。
第53章 安敢欺某
咔咔咔咔,刷刷,障刀相击的声音连番响起,两个人你来我往的砍在一起。
什么叮叮叮当当当啾啾啾的,那是电影配音,根本不存在的,就是单调的碰撞,或者令人牙酸的两刃相磨。
张军力大,但刀技不如张昕。他这还是第一次,生疏些也是正常。
张昕自知力不及张军,就想以快取胜,把一把障刀挥的密如梭影,刀刀不离要害。
军中战技,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快,狠,准,一点也不好看,只是凶险。
就像五十年代以前的武术一样,只为杀人,其他一概不管不顾。所以武术也叫杀人技。只不过后来国家强制武术套路化,就只能用来表演了。
电影里那种高来飞去眼花缭乱的拼斗场景永远不可能在现实里出现。
闪转腾挪到是必须的,只不过一点都不好看,甚至还显得有些笨拙。
两个人你来我往踏起一片雪屑,呼吸急促,都已是额头见汗。
张军的衣袖被削了两刀,裂了开来,在风中舞动不休,有些影响动作,张军索性把常衫扯下来丢到一边,露出里面的步兵皮甲来。
张昕也未趁机进攻,反而后退一步,等张军脱了常衫。
“留后,此时反悔,某之前言依旧。凤翔缺才若渴,何不一起努力?与某把旆旗插到雷翥海之西。”
“郎君不妨投了我家节使,此番宏志必也能够实现。某必助你。”
“笑话,巨唐数百年,威仪皇皇,番胡只知巨唐,何曾知晓什么李节使?窍唐为寇罢了,某只想诛之而后快。”
“郎君虽勇,却不及我家节使多矣,军阵诸事岂是玩笑?郎君以为凭口舌可以灭敌吗?”
“尔等愚蛮,彼将也敢言称战阵?惟兵士奋勇罢了。可笑。”
“休要无礼。”李怀光就是张昕的逆鳞一样,言语间碰触到了就会惹动张昕的怒火。真特么邪行。
张军不无恶意的想起了耽美,断桃,分袖等一系列词汇,心里一阵恶寒。
……
办公室那边,孟保正和张良表达愧意,杨怀兵就冲着孟保一劲儿道歉。
正热闹,就听亲兵进来报,张军和张昕打起来了。
“郎君说生死由命,吩咐若是那张留后胜了就任他离去。”
几个人急忙从办公室出来,跑到廊下,就见张军和张昕障刀对障刀,乒乓的打在一起。
“我家郎君提司司马,长于算计呀。”
张良跺了下脚就要拔刀,被孟保阻住了:“莫慌。我观郎君疏而不乱,气力沉厚,想来常日亏于撕杀甚久,但对张昕无虞。且看吧。”
孟保一拦,张良也冷静了下来。这会儿上去帮忙显然是不智。
这是在营中,老营新兵都在远远的围看,这要是上去帮忙,张军的名声也就算是败了。
唐时统兵和后代完全不同,武将的个人武力还有威信那是相当相当重要的方面。不能打的上去的也压不住。
虽然德宗开辟了太监统军的先例,但这会儿的太监那也是文能提笔武能挥刀,也都不是一般人。
大唐全民尚武,武举的排面一点都不比文举差,甚至更加热闹,是少年俊彦的出头之地。尚父郭子仪就是武举高中及第。
一直到唐末翰林上位文武分家,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所谓书生开始抑武扬文,有意的打压武人。
到宋,老赵家身为武将造反拿了天下,对武更是讳忌,也就开始了手无缚鸡力,端坐太尉堂的风气。后面那就不用说了。
“张昕牙兵何在?”张良冷静了下来,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怀兵曾嘱高固留意,可悄悄去寻了高固便是。”孟保压着声音回了一句。
高固是守备营副将,杨怀兵的副手,来拜见张军稍微有点不够格,就留在营中了。也是坐阵的意思。想来肯定也是有些防备的心里。
“烦请杨都尉了。”张良冲杨怀兵拱了拱手。
“无妨,张都兵客气了。怀兵现为凤翔一员,自是唯命是从,但凭郎君与张都兵吩咐。”
张良召来牙兵,让牙兵带着杨怀兵去寻高固,他自己手掌刀柄守在廊下,看着张军和张昕缠斗,也在张望孟保几人。
杨怀兵跟着牙兵一路来到行帐,循着旆旗找到高固。高固正负着手远远眺看这边的争斗。
“高都尉。”
“杨营守。”
杨怀兵走到高固身前:“张留后牙兵可在?”
高固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可是要动手?”
“待我说些话。”
“徒费口舌。”高固带着杨怀兵转到一处帐后。
张昕的亲兵都在这里,被看管了起来。
过来投营的这些军士这会儿都没有武器,分帐的时候武器甲胄都收走了。只有诸将的未收,算是一种尊重。
“张昕诳骗吾等,”杨怀兵看了看这一百多个军士:“尔等为张昕亲兵,本该手起刀落斩绝之,但某部等新附凤翔,却也不好见血光。
某在此,愿降者至左等候,想随张昕去咸阳附逆的站到右边。”
……
咔。
张军再一次挡住挑刺而来的障刀,借力之下刀尖向张昕的咽喉划去。
两人身上都有甲,削砍无效,都是挑刺划抹。打了这么一会儿,张军已经适应了过来,身法手臂都灵巧起来,得心应手的感觉。
张昕则是越打越吃力。
张军用左手执刀,本就让他相当不适,偏偏力气又大,挥挡精准,反击也越来越快。
他所不知道的是,张军其实一直是在拿他练手罢了。
有着硬盘大脑的张军判断和眼力已经到了变态的级别,可以说他刀锋未动,张军就已经凭着蓄力知道刀向了,一挡一个准儿,毫无威胁。
只是荒于近搏,好不容易逮着次机会,借机磨练一下。
每天劈砍木头桩子怎么也及不上和活人对阵一下的感觉。
越打心越沉,张昕出手就越来越凌厉起来。刚开始还带着些比试的意思,有所保留,到了后面就是刀刀要命,只管照着要害扎刺了。
两个的速度也是越打越快,都憋了一口气在胸中。打出火气来了。
又是一刀挑过,张军轻松格挡,正待上前一步突然就感觉心头一跳,一种危机感瞬间笼罩了全身。
身体反应比感觉还快,刀未收势,脚上已经快退两步,一股凉风从胸前喉端划过。
却见张昕手里又多了一把刀。
这把刀是横刀的样式,却比横刀小了几号,轻薄锋刃闪烁毫光。
张军吓了一跳,怒从心起,纵身就反扑了过去,劈刀就砍:“安敢欺某,受死。”
也不管什么着甲不着甲,搂头就是几刀。
他的力气太大,张昕只好以双刀护顶,咣当咣当的挡了几刀,不断的后退。
第54章 三棱首刺
方才张军其实一直抱着收纳的心思,把交战当做磨练,一边和张昕套话,希望能劝动他。
结果张昕瞬间第二把刀一出,把张军弄冒火了。
这哥们特么的,是真的抱着弄死张军的心思来的。
于是张军一退一进的功夫障刀交到右手,搂头就是一顿劈砍,一步一进,咣当咣当砍了二十几刀,一刀比一刀重,一刀比一刀快。
这才是张军的实力。左手障刀只是他近几日有意在训练左半侧灵敏度,希望能多得一技罢了。
对砍之下,两个人的障刀都劈出了锯齿,唯张昕那把小号横刀完好无损。是把好刀。
在一边观战的孟保惠静寿和孙福达相互换了个眼色。就这阵式,都不用说陌刀,换成横刀让他们来,这二十几刀估计扛不住。刀都可能砍断了。
障刀轻薄,横刀更显气力优势。要是换上陌刀,三个人感觉张军甚至可以一刀断马。
关健是又快,想暂避一下都不可能,只有硬架。
“郎君神勇如斯。”张良瞪着眼睛感叹了一声。
当啷一声,两把障刀俱皆断裂,断头飞向两边。
这边几个人心头一紧,张昕却是大喜,暗叫一声好,脚下发力扭身,就要反杀回去。
噗。
呃!
嘶……
张昕满脸的不敢置信,右手半举着小号横刀,脚下踉跄了几下,横仆了几步到底是没有站稳,仆倒在地,横刀也丢到了一边。
张军站在那儿看着张昕仆倒,右手扔掉半截障刀,下意识的在胸前摸了摸。
那里被张昕的横刀挑了个口子,方才若是他慢上半拍,怕是就得见血了,要不要命再说,重伤跑不掉。
“郎君,可有事?”张良到底不放心,还是问了出来。
“无事,方才被他吓了一跳,差一点就伤了。”
张良到底还是不太放心,示意王如意过去看一看。
王如意也耽心,装着捡刀,跑到张军身前身后转了两圈,张军笑着伸脚踢了王如意一下:“要看就光明正大,弄的像窃贼一样。”
“我去给郎君换甲。”王如意拿着半截障刀一溜烟跑进了屋子,去给张军拿新甲。这个破了不能穿了,这东西可不存在糊弄应付。
张昕这把刀确实锋利。张军俯身捡起张昕的小号横刀,拿在手里掂了掂,却意外的发现重量并不比普通横刀少,或许还要略重一些。
这刀有内容啊,怪不得如此锋锐。想想当时那一瞬间自己心跳如豆,寒毛倒竖的感觉,真是好险。
张昕仆倒在雪地里,身前大片的积雪已经被染红,血迹还在迅速的扩大,人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张军有些惋惜。他是真的想招纳此人。
“好刀。”张良在一边赞了一句。
“此刀……到是有些来历。没料到是在张留后手中……节使待留后如亲子啊。”孟保感叹了一句,紧了紧唇就不再言语了。
张军挑了挑眉毛,李怀光五十六,这么说到是没什么毛病。
这个年代的人如果正常结婚生子,五十六的时候孩子确实也差不多四十左右了,着急点的已经五世同堂。
反手把刀递给张良:“即是喜欢拿去就是,此刀颇寒利,也重,不知是添了何物打造。”
张良有点扭捏:“郎君,嘿嘿,自用就是,职下,嘿嘿,职下,”
“做妇人态。”张军把小号横刀塞到张良手里,指了指张昕的尸体:“刀鞘自去寻吧。留后也算一代人杰,好生葬了,莫要轻侮。”
“诺。”张良得了宝刀,心中惊喜,对张军也越发的恭谨起来。
王如意抱着皮甲从屋子里跑出来,张军已经解下胸甲,拿在手里端看,只见一个窟窿从肋下斜斜的挑到胸前,刀口整齐如削,内里的绵袍都割开了,真是险之又险。
“竟如此之利!”张良孟保几个都面露惊色。这还是退的及时刀锋扫了一下,若是正中……
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张昕,也难怪张军大怒下了死手。这特么老阴逼现世啊。
王如意帮着张军换好兵甲,重新套上常衫,把换下来的衣物皮甲叫亲兵送回房内,他自己跑到张昕这边,伸脚欲踢,想了想还是弯腰用手把张昕翻了过来。
张军虽然没带障刀,可是带着唐版三棱刺。刚才换甲着衣王如意在张军腰畔没看到这玩艺儿,就知道张昕是怎么死的了。怪不得去的这么快。
果然,三棱刺的套柄在张昕右肋下软腹处,整个刺身斜着贯了进去,估计是直接透穿了心脏。这玩艺儿放血呀,根本就是个导流器。
也不嫌弃,王如意抓住套柄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三棱刺抽了出来,露出张昕软腹上一个撕裂开的血洞来。
张良凑过来到张昕身上看了看,又看了看脚下已被鲜血沾染了好大一片的雪地,点了点头,冲张军拱了拱手:“郎君大才,此物果为征战伤敌利器。”
“取出极易,无须使力般,血如泉涌,不可止歇。”王如意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手感。
“这是?”孟保三将凑过来。
“此为我家郎君所创三棱之刺,却是第一次将用,果然不凡。”
张良自豪的给三将做介绍:“此物尖利,可洞穿撕裂,上附导血之槽,可加速血水喷出,堵之不及。”
他指着张昕的尸身现场请解了起来:“诸将请看,疮口狰狞不会闭合,血水喷发而出,瞬间流尽,就算华佗再世也不及矣。
且此刺浑体刚韧,不可弯折,伤敌后不被夹持,取出轻巧毫不费力,同人持之,可超戮数十下不等。”
几个杀胚就着张昕的尸体和王如意的手讨论了起来。
“郎君。”惠静寿冲张军拱了拱手:“可有方法阻断刀口血流?每每撕杀起来,血流不止延及手臂,腻滑不堪,很是影响握刀使力。”
其实古人很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伤敌流血对战斗的影响,像枪头的红缨,那就是用来导血的,以免血顺着枪杆流下来,还有后来枪头和长刀及柄位置的挡片,都是这个道理。
包括横刀柄上的粗洌革布,都是相当防滑的。
兵士们身上还有扎带,一旦杀敌过多血流不止,就用扎带把手和刀柄绑起来,以防滑脱。
这个时代的战场,那真是叫血流成河,冲杀下来将士们就是一个一个的血人,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所以才叫浴血奋战。哗哗往身上喷。
“此事,某已和匠作有商议。本府军士马上开始整训,整训后分发武器俱都是改良过后的。”
张军指了指王如意手里的三棱刺:“此物替代枪矛槊头,横刀已加了血槽及导口,障刀暂且未动,待日后另行更换之。”
第55章 广博如斯
“此物……此三棱之刺,用于诸军士么?”
“嗯。杀敌利器,自然由诸军士使用。省些力气,就能多伤一敌,多伤一敌就多保全一个战友,长此以往当战无不胜。”
“郎君胸怀。只是,诸将士数月奔战,此番又长涉至此,怕是……怕是承担不起呀。本将诸人怕也是解囊难及。”我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张军仰天打了个哈哈,摇了摇手臂,一番撕杀下来,冲劲儿去了,手臂开始胀热起来,有些微痛。这是架打少了,缺练。
“到会议室说吧,外面寒冷。如意,收拾一下,着人将张留后安葬了吧。”张军向张良摆了摆手,嘴上安排了一下,转身回往会议室。
张良对孟保几人说:“几位怕是不知,我家郎君已下令通府,即日起,凡营中军士一应物使皆由府库度支,从粮草物料弩马弓枪,衣被甲胄莫不如是。
郎君不仅改良横刀独创三棱之刺,对弓弩亦有创作,匠作正试铸之,不日可成……郎君,大才,日后你等即知。”
孟保三人肃然拱手。他们并不怀疑张良说大话,这事儿也做不了假,这就真是值得敬佩了。
孙福达擅射,看了张良一眼问:“张都兵方才用的可是铸字?”
“正是。”张良摆手让几将进屋:“郎君所创弓弩前无古人,通体以白铁铸就,某听说的时候也是惊了半晌,甚是期待。”
三将面面相觑。通体白铁做的弓……果然闻所未闻,前无古人。只是,那能射吗?那得多重?
“待铸就诸将一试便知。”张军接过话头:“先行议事吧。杨都尉哪里去了?”
“杨都尉去安抚留后牙兵。”张良报告了一声。
张军点了点头,空拳虚握了几下叹了口气:“俱是巨唐健儿,还是尽量说服,莫要多造杀戮,自损长城。我辈刀锋应齐向外夷才是。”
这个安抚的意思大家自然都明白。
“郎君,此即为世界?”张良看着被画的乱七八糟的墙壁问张军。这话题转移的略为生硬。
张军侧头看着自己的‘大作’,点了点头:“对,这就是我们活着的世界。待漆作想好办法,我令他分别涂上色料,让你等看的更加明晰些。”
世界这个词儿,这会儿还不普遍,也不是我们现在说世界的意思,是指人界,佛教用语。
武则天时期出现的新词语,一起的还有毕竟(宇宙尽头)无常(不依常理)和魔,涅磐,琉璃等等。都来源于佛经。
张军站起来走到墙边,指了指居中的五角星:“此即长安,此咸阳,凤翔在此。孟将军等邠州而来,即是从这里,一路蜿蜒而至。
此六角星为京畿六关。某加原州为第六关。巨唐所属俱在此图。
此为陇右之地,现在被吐蕃回鹘窃占,安西北庭四镇飞悬于此。西域诸国摇摆不定,正被阿拔斯胁迫。此为雷翥海,石国所在,密云公与黑衣大食争战于此。
此即为吐蕃全图,尽为高山大壑,多数不易人居,下为南诏之国,左为印度,右下为水陆真腊,此交趾所在,与占婆为壤。
回鹘以北尚有两万里,及北冰之海,四时皆冰,渺无人烟。
交趾以南亦有万里,有大岛在此,为洋州,凡东西万里,南北六千里,有土人十万众,不着衣物,茹血食人,以棍石为器。
此为昆仑所在,称非洲,昆仑黑I奴之乡里,距长安两万里,水陆皆通。
阿拔斯,即黑衣大食之国,从非洲至印度,跨两万里之遥。士无替甲将无弓矛,虽以十数万兵惜败密云公于石国,至今未敢寸进。
非洲之上,雷翥海以西有地中海,其地跨万里,有国数百,麻衣为袍,全民信天神拜之,凡未信者称异教徒,皆与烧死,野蛮不堪,喜生食畜肉。
此地某称为欧州,从此地以东,巨唐以北有地三万里,大湖无数,俱为无人之地。
巨唐东至尽头为海,隔海又一大洲,分南北两地,凡一万五千里宽,三万四千里长,大于我巨唐数倍之地,人众数十万,亦是不着衣物茹毛饮血以棍石为器矣,几十数百人为部落,分居各处。”
张军大概率的把这会儿世界各地分布构成讲了一下,四将目瞪口呆,怔怔然忘记了说话。和这个时代的人谈世界观,确实有点刺激。
“郎君,有倭国以日出为名,当年神龙武帝赐名日本,有遣唐使常驻长安,不知所在何处?”
“这里,离我们很近,和新罗隔海而居,不过六百余里。在这,蕞尔小岛,某却是忘了说。其北上即为毛人之国,亦是趾甲一般。”
其实倭国这个名字,也是咱们给的,是仆从的意思,不是矮。后来吧,因为他们实在是矮,倭字又代表了他们,这个字的含义就特么慢慢变了。
后来他们一再申请改号,被大隋拒绝了几次,又被太宗拒,终于到则天朝得到了允许。
原因是以前的倭皇是需要我们这边出诏书才能即位,咱们不同意他就改不了。这事儿新罗都有记载。
“怎的这般小?”
“本来就这么大,尚不及陇地。礼乐崩坏,惟祟佛学。”这会儿日本很小,琉球是唐的(隋占),本州岛北部和北海道是毛人国,九州四国都只有一部分。
“海中蕞尔之地,分数十国,至今未能统一。惟此间土人善学,狡而多变。以下即流球,止与夷州。夷州虽唐土,实无建树。
此即琼州所属。虽为流放之地,实则物产颇丰。
及琼州占婆以南,海内有诸岛,星罗密布,多生香料果蔬,有野人居部落,无藩无国,及至哥罗富沙堕婆登。此海狭为交通要冲,甚为至要。
室利弗逝诃陵诸国俱在此处,多有荒野海岛,此地土人肤黑瘦小,多被商人伪充昆仑奴贩卖。
诸将可见,在我巨唐以外之天地广博如斯,多数俱为空白之所,仅四季如春终年可不及衣之地比巨唐还要大数倍之外,”
他用手点了点大洋洲:“仅此一地,十倍于江南矣,空袤无人,百兽横生。随便哪个节镇派一营之兵即可拿下,就怕土地太大他吃不下来。”
“世界就在这里,与之相比,巨唐也不过蕞然尔,诸将军,可否还觉一城一州之大?海中诸岛如繁星,任一皆可居百数十万人,可否比于节镇?
莫说诸节使,我巨唐凡及冠之人俱皆占土为王,能不能占距这个世界的一半?能不能把诸多海岛居满?
那么为了一城之地反叛巨唐鼓动战争的人,我说他鼠贼一般可是有错?”
第56章 寻找杜环
“郎君,行四千里数月经年矣,以郎君所说,我等如何去得?
郎君所说洋洲距广州都督府一万两千里之遥,间或大海,如何通行?”孙福达盯着地图问。
张军看向孙福达:“你认得出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用阿拉伯数字标记的里程。
“方才郎君多次提及,职下试着分辩一下,不知对错。”
“对,洋州距广州都督府一万两千里,此为直距,实际要去不止此数,在一万四千里左近。不过,孙将军小看我巨唐了。
有商贾行船已经哥罗富沙及印度,及欧非二洲,行四万三千里之数,通商贸易,自哥罗富沙南下距洋州不过万里,大船行之数月而已。”
张军忽然一愣,站在那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来人,如意。”
“唯。郎君。”王如意声音先至,然后出现在门口。跑的急了,有点喘。
“着人去万年县,寻……不对。”张军原地转了两圈儿,敲了敲脑门:“去岭南节镇,寻节使杜大夫,问询其族子杜环何在,言明某欲聘之。”
“那是去万年还是岭南?”王如意被张军绕晕了。
“呃……都去,寻得人来才是,以备万无一失。”
“诺。”王如意应了一声退出去安排。张军抬手,想了想又放下了,他想说顺便问问杜牧可在,想了想,杜牧这会儿好像还没出生。
唐诗一仙两圣,李白杜甫这会儿已经没了,杜牧还没出生。
杜牧他爷爷著通典,拜司徒,授太保,封岐国公,当个节度使都算贬谪,他爹就不行了,干了半辈子秘书郎,最后终于驾部员外郎:邮政的主官。
杜牧比他爹强,当过员外郎,干过上州刺史,成为一代文学大家。
他有个大他九岁的堂哥,完全继承了他爷爷的牛逼,娶公主,持节拜相,授同平章事加太子太傅,封邠国公。
他俩还有个表兄弟,叫李商隐。
张军要找的这个杜环是杜牧的族叔,这哥们就是个军曹,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职务低的张军低头都看不到。
不过,特么他是高仙芝的军曹。
怛罗斯之战,安西都护大战阿拔斯,他就是其中一员。参加了,打败了,被俘了。
那会儿大唐牛逼就牛逼在,军士被俘了对方都不敢杀。
这哥们从摩络哥逛到埃及再到巴格达,绝对是历史上出国游第一人,用十多年把中亚西亚地中海周边逛了个遍,然后坐大唐商船回到广州,正好杜佑节度岭南。
他就在杜佑家里住下来,写了一本经行记。不仅记录了各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军事要略,还记载了来自大唐的各种机器,各种工匠和技术人员。
世界级情报专员有木有?
“此杜环,乃密云公麾下曹,随密云公翻葱岭远攻石国被俘,流落阿拔斯十数载,地中海左近及非洲等,”
张军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位置:“杜环尽数去过,所见所闻均为亲历,后乘商贾行船而归。待我寻得他来,诸将可当面问询。”
“果真有人去过诸远之地?”
“当然,杜大夫一节之镇,当朝大夫,可为之保证。”
“郎君数提密云公,可是想复葱岭之战?”
“当然。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我巨唐之威倾泄与此,虽为安史乱贼祸国所致,诸镇鼠辈次而乱之,但家中诸事不宣外耳,吾等自当从安西屹起。”
“密云公……死的冤屈。”
“吾等虽不堪附逆,但据实而说,张留后所言有理,阉人祸国,小人乱政,当除之而后快。”
“此乱世,兵马才是说话的方式。”张军握了握拳头:“人贱言轻,与事无补,所向披靡,谁敢无视?只需众将合心,刀锋所向彼皆灰飞烟灭。”
“唯,郎君之命。”一番话把几位将军说的热血沸腾的,当下就表了决心。这个时候的人哪,单纯,较真儿,确实好忽悠。当然,张军说的也是实情,心里话。
杨怀兵正好走到门口,看了看诸人情况,有些发愣。我就是去砍了几个人,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怀兵来报。”杨怀兵在门外拱了拱手。
“勿须多礼,进来坐吧。杨都尉辛苦。”
“职下本份。张昕牙兵授首三人,余众皆降。”
“杨都尉所行,甚得吾心。”张军点了点头,夸了一句。杀了三个人就把事儿解决了,确实是他愿意看到的。都是大唐健儿啊,自己人。
“郎君,游击请令。”
“来。”张军摆摆手,让王如意带游击进来。游击并不是专职,是对出营巡察侦查或者办事传递消息的军士的统称。和游击将军那个不是一回事儿。
唐军里有很多职位都不是专职,或者不会设专人。
比如跳荡,这是一个类似敢死队的差事,布衣轻甲,从半空中跳荡到敌军中以命相搏,瓦解守势,给己方创造进攻的良机。
两万人的部队,战兵一万四,六千守营,分前军中军左右虞左右厢和后军七个部分,都要设弓手,弩队,马军,会设跳荡和奇兵,也就是机动部队。
但一般不到危亡时刻,跳荡不会投入战场。跳荡兵也大都是临时组织,凡悍卒三、四百人,鼓噪激励,以命投之。
游击拿了出差的公文,过来是需要张军用印。
他拿着带有凤翔节度印的公文出差,不管去到哪里都可以使用驿馆,也不用耽心被攻击。
哪怕是战乱地区也一样,驿馆仓库以及出差人员一般都不会遭受攻击,而是以礼相侍,该干什么干什么。当然,你也不能攻击人家。
这算是一种潜规则,不管怎么折腾也不会耽误正事以及公书来往。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有好处,也是虽乱但国体仍存的一个重要原因。
像魏博(大名)节度使造反,断断续续折腾了接近十年,但地方和长安的往来事实上始终未曾间断,大家能沟通,也能维持基本的民政,包括朝庭委派的地方官员也能正常上任。
说白了就是这会儿的节使叛反争的是利,是权势,并不是以干掉老李家为目的。
你当你的皇帝,我要我的地盘,你的政令你委派官员我也承认,你要的赋税我讲讲价也能交,面子上大家都过得去,只要满足条件,你需要我打仗我就出兵。
“此去三千余里,万事以安全为首要,你等且记。”
“诺。谢郎君。”
“勿须急赶,此事并非紧要,一切是自保为先,事不可行回营即可,不算违令。于广州见到杜佑杜大夫要恭谨,代某示好。
杜环之事,可以告诉他,某做世界之图,需要他来印证一二。可为司军参谋。”
“唯。”
第57章 为巨唐赴
因为有点远,派出去的马军军士是一伙,相互之间也能照应,遇到点什么情况有一战之力,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主要是张军真的耽心他们的安全。
在张军眼里,自己的每个士兵都是珍贵的,都需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而不是因为一些小事杂事没了。
把出差的军士安排走,杨怀兵也入了座,王如意悄无声息的退到了门外。
“郎君仁义。”杨怀兵赞了一句。这个时代的人纯直,但不傻,说话做事是不是从心能看出来。张军是真的关心这些军士的安全。
“郎君曾与某说,慈不掌兵非不仁不义,为将者须时刻关怀兵士,保障其生存,爱惜其生命,征伐战阵当以势以谋取胜。某心受之。”
张良适时的夸赞了自家郎君几句。不过这话也确实是他自己的领悟。张军确实说过。
杨怀兵的目光很快就被墙壁上的地图吸引过去了,惊异的咦了几声,就待起来过去细观。
“杨都尉且坐。”张军拦住他:“些许杂事稍后再议,先说正事紧要。”
杨怀兵有点不好意思,拱了拱手又坐了下来。
“某为本府少尹,戎军事授西京司马,平日里多行御史之事,少来凤翔奔走。此次加诸军粮料使,待办粮草械使之事,却逢此大变于盩厔。
也幸于此,得以结识诸将军,某甚幸之。
凤翔多事,朱逆窃国称帝,李茂林趁火打劫杀张公以自命留后。本府营兵护驾者有之,叛反者有之,惶惶然不可终日,府治萧瑟,商贾弃逃。
某以少尹兼司马之务,危急之时拨乱于此,诸事已着快马赴报梁州,待天子圣裁。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某虽不才,也当奋勇,不敢避让之,惟以发愤,虽肝脑涂地矣。
某观当今大势,内忧外患。
遥想太宗当年,河清海晏,四夷臣服,万国来朝,每思至此不忍心旌摇荡不可自已。
某虽不才,亦有腾云之志。某之志,不在庙门朝堂,亦不在几府州县。
某,欲为巨唐赴。复我故土,兴我天威,耀我兵甲……某欲让这世界,皆为我巨唐蹄下黄尘。
诸将军,可敢与某合气同谋?”
“郎君多虑了。”四将相视了几眼,孟保拱手说:“某等自认为我巨唐甲士,不肯附逆行事,方才携营奔投,自是任凭郎君驱驰。
某等,某,听闻郎君一席话,心中有感,旌旗豪荡,此番盛景吾辈心向往之,刳肝沥血尔,愿为郎君马前之卒。”
“某可不敢应当。”张军笑着摆了摆手:“诸位乃骁将,某自当以臂膊倚之,只盼同心同德,同舟共济,福泽相依,永为袍泽。”
“定不负郎君所望。”
“即是如此,某亦不会负了诸位。
有位圣人曾说,刀口子上出政权,同天下相比,凤翔还嫌弱小,某欲秣兵历马,重整军事,明正刑典,屯甲利器,还望诸将助我。”
“某等即已来投,郎君吩咐就是。”杨怀兵应了一句,喝了口水:“只是却无好酒应景。”
“杨都尉喜酒?营中却是禁酒的。待假日,某请诸位同醉一番……张都兵,你来给他们讲讲整训诸事。”
张良肃然起立应是,进入了角色。
这几日张军对整训这事儿写了不少东西出来,整理后交给张良熟悉学习,张良也是跃跃欲试,有种学了新东西想表现表现的意思。
……
“郎君,若是营中俱不看品秩,命官在下,平民在上,岂不乱套?尊卑礼法何在?”
“即谓新军,新也。什么都按老规矩来,和以前还有什么区别么?即来军中,自当执刀浴血,战阵是要死人的地方,当然是能者上庸者为下。
如果因为品秩把一个根本不能指挥战阵的人放在上位,他如何带领健儿获胜?战机缥渺稍逊即逝,悠忽间即定生死,安可因品秩不顾军士性命?
无论庶民等,在新军中一视同仁,上位者唯才能。
即有品秩,品秩何来?即有才学用之便是。若识不能压众,学不能拔萃,武不能刃血,智不能言谋,虽有品秩要来何用?
新军非仪卫,负兴复之责,将浴血前行,我们的一切都要用战仗来实现,难道因为一个品秩就要置全军于不顾么?”
“……职下,惭愧。”
“一时不适罢了。新军唯以胜利为标向,一切为了获胜。只要能胜利,某之交椅谁坐又何妨?
你等撕杀经年,当明晓战阵之凶险,指挥之瞬息万变,能人庸吏之间,尔将背肩托付与谁?某常思之,极恐,唯能人巧将用之方可安心。”
“谨诺,唯命是从。”
经过张良的介绍演讲,张军的解释疑,总算是把新军的整训诸事和孟保惠静寿孙福达杨怀兵几人交待清楚了。
来将五人中,杨怀兵和高固是正经朝庭命官,御授都尉,放到现在就是地级市I军I区I司I令I员的级别,而孟惠孙三将虽也有散职在身,但必竟是私将,不是正经官身。
头头解决了,下面的军士就好办了。
于是轰轰烈烈的大整训运动就揭开了序幕。
加上孟保几人带过来的部队还有陆陆续续返回来的府兵,张军的行营这会儿兵员已经过万,正经是一股势力了。
整个行营兵马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巡逻警戒执行日常公务,一部分开始按训练大纲集训。第三部分是干部,由张军亲自培训。
这会儿除了张军和张良,全营不分兵将,全部编排成队轮转训练或者值班,都虞候带着他的人从旁协助,主要是盯着维持纪律惩处违犯。
干部编队初始也和军士们一样,先进行队列操练,要等队列合格后才会开始基他课程。
现代军事队列训练,能迅速建立起士兵的团队感,树立集体信念,服从性以及,方向感。是的,没写错,就是方向感。
“向右……转。”啪啪啪,噼哩啪啦。
“向左……转。”噼哩啪啦。
卫尉营的军士可忙坏了,小竹棍挥舞的嗖嗖的,也不管是士兵还是将官,照准了屁股就抽。操场上一片鬼哭狼嚎,鸡飞狗跳。
……
“孟保,我有相信你吗?”
“请郎君吩咐。”孟保隐蔽的摸了摸屁股上被抽过的地方。只要能不用走队列挨抽,干什么都行。我日他祖宗的……保证不是骂郎君。
“你暂代留守,带军士五百即刻出发,驻守邠州。军士十日一更换。你须整肃邠州各县,安抚民众,恢复秩序,打造营防。
另外,你需观察诸官,体察市情,招纳军伍,勾连庆州。诸事可随时来报。此为本府招兵檄讨,你拿去记熟,就按此例告示。”
第58章 子弟之兵
孟保带着几分私喜,几分惊喜,几分被器重的感激,怀着士为知己的决心,带上人马去了邠州。
他本就是邠宁骁将,十分顺利的控制了兵营库所城防以及长史以下一众官僚,一边派人去勾兑庆州,一边清点库所厘清州治。
招兵檄文也着人抄写了十数份,张贴各州各县,与各州县设招兵使。
部队开始进入整训后,张军就把征兵提上了日程。
一万多兵,听着不少,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虽然大唐兵阵向来以少敌多,从未以量取胜,那一万来人也太少,根本不好干什么。
别的都不说,凤翔泾原邠宁三镇之地都与吐蕃接壤,光是地方守卫一万人都不够分。还有鄜坊,在设想里也是要驻兵的。
京畿六关守不守?指望原来那几个守将?张军准备以协同的借口把原来的关守军士全部换成自己人。
那些原来的守将守营军士会拉回来整训,但是你得先有人手顶上去才行。
要收复长安,要打秦州,原州,要巩固边防诸塞,就不要说接下来平节镇取陇右通安西了,没个十几二十万兵好意思开这个口?还有回鹘呢。乱世啊。
而且张军有私念。
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什么国家概念,甚至家的感观都相当弱,就是活着而已。
张军也是想通过兵士军属之间的来往,能把人们紧密的联系起来,慢慢传播家国理念。
很多东西不是硬来能行的,不是你发布个命令他想法就变了。这个过程在原历史上,走了足足一千多年。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家天下的时代,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皇帝视百姓为无物,官员视百姓为猪狗,军队视百姓为军粮军功,就是没有谁把百姓当成活人来看的。
整个社会结构是平行的三层,老百姓与禽畜生活在一个层面,也就是活着而已,像猪狗牛羊一样创造着社会价值,然后一起成为‘食物’。
像这会儿的军属从军,并不是考虑军人家庭的安乐什么的,而是为质。也有把军属保护起来免得成为别人的军粮军功,引起自己这边哗变的原因。
唐肃宗把自家老爹赶下台在灵武称帝,反攻长安的时候,没用自己的部队,而是让回鹘去打,并允诺回鹘军队入城后可以屠城。
那三天时间,长安城成为了人间地狱。这里面郭子仪的部队也全程参与了,和回鹘兵一起狂欢。奸杀抢掠。
住在边境地区的老百姓,怕自己的军队尤胜胡夷。胡夷来了不过是抢掠,或者连人一起带走,自己军队来了不但要抢,还要屠村拔寨,用来换取军功。
边军的存在,细细思量,其实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战争,为了隐蔽消息,有一种做法叫战场靖绥,派出大量的游击在方圆几公里范围阻断消息,这种靖绥随着部队的前进而推进,直到进入预定战场,双方交战为止。
这个过程快的可能是十几二十公里,慢的就可能是十天半月或者数月。在这中间,猪狗可存,人都要弄死,不管是敌国的人,还是自己国家的人。
大军过境,寸草不生,猪狗难存。这可不是玩笑。这个猪狗也包括两条腿的。
历史上的那么多名将豪杰,就没有一个少干过纵兵烧杀抢掠自己老百姓这事儿的,杀了吃肉都属平常。
就是这么个背景,怎么谈家国国家?你信不信人家吐你一脸?
府兵时代,除了边军(含节镇驻军),十六卫和其他部队都是只有官长没有固定兵员的,是藏兵于民。
没打仗的时候,这些由良家子组成的府兵自己带着家什武器轮流着到各地值守,执行保卫或者仪卫工作。叫轮番。打仗时以折冲府为单位全员出动。
这就是王健那位送衣军妇去年爬高坡,今年渡渭水的原因。每年轮番的地点都不是固定的。
安史之乱后,整个格局就变了。它不光是冲毁了政治体系,让诸藩意识到唐李已经软弱,也改变了戎兵制度。
府兵自此垮了。
主要原因就是,皇家自己先是引来了吐蕃回鹘,然后又把边军精锐改编成了常规部队内迁。
而各藩镇也开始和回鹘吐蕃眉来眼去,为了自保开始扩军增编……皇帝和节镇之间的军备竞赛就这么开始了。
这里面其实要比这复杂的多,但大其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主要原因吧。
所以现在张军不管要做什么怎么做,都要有足够的兵力才行。好在他底子有,财政上暂时没什么问题。
以兵来带动民,以军民关系促进民众的团结支持,这是张军的打算。
如果只求自保,他手里现在这一万多兵其实够用,甚至在全国诸镇里都能排得上号那种……但是他要做的事情有点多,而且时间上还比较紧。
招兵,用强兵先军政策来带动老百姓。做为一个从现代过来的底层人士,他太知道战争期间人民的重要性了。
荀子说,孔子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然这个水指的不是普通老百姓,但意思还是对的,尤其是战乱的时候。
吃穿用度,炭石金铁,武器械具,甚至包括兵源哪一样离得开这些连水都称不上的人群?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变态,从古至今,从未有人把底层当回事儿,恣意踩踏作贱。
募兵虽然已是这会儿的主流,包括朝庭都是如此,但张军不想搞。募兵说白了就是雇I佣I兵,拿钱办事的。
这些人出身皮杂,只为钱财,说不好听的就是杂牌军,行为比强盗还强盗,你指望这样的军队保家卫国?他不把家国抢光掠尽都算好事了。
泾原兵变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会儿朱泚还在长安称帝呢。
所以张军亲自起草了招兵广告:
今逢多事之秋,天下纷乱,刀兵四起,民不聊生。本府亦难幸免。
为生计,保一方平安,本府健儿当踊跃参军。
好男儿要当兵,以手中刀枪护卫亲众。凡本府兵众皆录藉在案,比照衙吏足月发晌。
凡刀枪弓弩,绳马甲胄一律公配,冬袄夏衫米粮豆料一应物使度支公仓,损毁补给及时照实发补,军晌功赏俱为军士私有。
凡军士家属,享优上待遇,一应赋税徭使按功酬免,门授荣光之牌,乡间坊里但有所事诸行优先,但凡买卖物事均有优待。
军士及营乃遵从号令操练得法,将无视出身择能择贤提拔。但有建功,惠及家属,以身殉府,荫及子孙,凡伤致残者,荣养终身。
本府以新法操练新军,谓之曰子弟兵,凡通府民众之子弟也,以保府护民为职责,为将为帅,但凭武勇。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军民鱼水,相濡与共。增在此以性命相誓矣。”
(《荀子.哀公》,说孔子曾经对哀公说:君,舟也,庶民,水也。那时候庶民是指王公贵族的非嫡生子女族人。)
第59章 神仙中人
邠州事定,这边军队的整训工作紧张的进行,通府各州县的招兵工作也已经全面展开。
张军的万里长征,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有张良带着牙兵在都虞候的配合下全力进行训练,张军终于可以腾出手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了。
这会儿府治那边,这段时间刘承旨和李应右相互配合,已经按照张军的规划开始了府政民生工作,普查民户,丈量田地,统计赋税徭丁诸事。
凤翔天兴两城之间的道路已经开始修整,拓宽夯压,同时两边招纳了民工同步开始疏浚河道,开沟挖渠,连通周边水系河流。
天兴城西,规划好的土地上也在清理树木开挖,坊寨的建设开始了。
战乱导致大量的老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生存的依靠,正是需要工作活命的时候,所以应者如鲫,十分踊跃,周边大量的民众托家契口奔赴而来。
营中军士们的训练内容里也增加了一些从未有过的东西。
修整道路,建公厕,整洁诸坊,修缮屋舍。
领队扛着凤翔府子弟新军义务助民队的旗帜,在工匠的指导下,西大营官兵开始了边训练边义务劳动之旅。
天兴这边还好,都是军属人家,凤翔城那边的民众就经历了惧怕慌乱,围观热闹,喜悦亲善的完整心路历程,从开始的惊慌到后面的习惯,开始烧水煮茶用些但所能及的手段慰劳这些子弟新军。
人的相往总是需要一个过程,军民之间渐渐融洽亲近起来。这正是张军希望看到的。
而张军这会儿正在河边。
“待上游疏通,此处水流会增大,需要用大石加固堤岸,一定要结实。从这里到插旗处,须建一排翻车(水车),一定要坚固耐用,尽量做大一些。”
“郎君想用翻车带动石磨?”
“对。不只是石磨,水是恒久动力,可用处甚广,咱们一一弄出来。这次只管石磨捣杵就是。”
“郎君知晓所为何事就好,翻车大磨雕造非易,莫要徒劳民工。”
“放心吧,劳民伤财的事情某不屑为之。要快,从速,一定要坚固耐用些。留予某等时日无多,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啊丈人。”(岁不我与,时不我待的原句)
“谨诺。府尊心忧通府,老叟等必不辞辛苦,还请郎君安心。”
张军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空地:“磨坊就建在这里,先行造磨,待磨成与翻车相接无虞后,再行加盖屋脊。要宽敞,蔽雨遮风为要。”
“诺。郎君言此物须避水怕潮湿,随风四溢,老叟却还记得。”
“捣杵须用铁制,须坚固。亦是与翻车相接后起屋,捣屋与磨屋以廊相接。地面可用夯土,只需平整即可。”
“此事简单。”
“磨后建窑,可在这里。经窑烧炼之后须加石膏,再行磨制乃成。”
“窑后可造大屋,配伍混拌后入磨,可行?”
“可以。这样算下来……两架捣杵,两盘大磨,一间搅拌,一间火窑。先行这样吧。蔽雨遮风乃是要点,屋与屋间以廊相接。
呃,切记磨坊拌池万不可与窑连接,火窑须与磨坊拌池间隔开来,至少五十步。且窑周通风要好,只需蔽雨即可。”
“原料磨坊如不与火窑相接,那郎君又说要蔽雨遮风……如何运送?火窑不与配伍搅拌之池相连亦是,当如何运送才是?”
“原料磨坊磨下之料为生,并不忌水,只是潮湿会使物料结团不易研磨而已。磨下料可以微水混之揉和成团送至窑内即可。
烧制后为熟料,熟料忌水,这个如何运送……此物极轻却又颇重,当真是运送不易。待某想想。”
“……郎君此话,颇为矛盾。何谓极轻却又颇重?老叟想不明白。”
“此物成后颇重,为米的两倍还多,但因研磨精细,又极易吹风成尘。与米同堆于地以风吹之,米未见变化,此物已渺无踪迹矣,散作遍地轻尘。”
老工匠捏着胡子想了想,看了张军一眼:“郎君所说之意,可是与面粉相似?”
张军老脸一红,恼怒的瞪了老工匠一眼,摔手前行。靠,这个脸特么丢大了。
老工匠哈哈笑着跟了上来:“小郎君勿恼,哈哈,郎君,老叟有一事想不通明,还请郎君解惑。”
张军扭头看着老工匠。
“灰石乃常见之物,以木煅烧即可得之,郎君却花费如此周折研磨混和,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石灰是相当古老的材料,在唐代这会儿石灰的应用以及制造已经相当广泛了,用于建筑,医药,还有东西的防潮祛湿,是最古老的胶粘剂,除湿剂。
粘土和石膏也差不多,这会儿都是常见之物。
“云石捣碎,与粘土混和研磨烧制后,配以石膏再次研磨,可垒石砌砖,铺设道路。”
老工匠挑了挑眉毛。现在烧制的石灰也大多用于垒石砌砖,制法却是要简便了许多,只是铺路到是从未听说。
“垒石砌砖平常之事,这铺设道路却是闻所未闻,此物虽入水即稠,水去则硬,但赤手可断,酥脆如饼,常以糯米融汁以增其坚硬,但糜费极高。郎君此术……不知从何处得来?莫不是?”
你才被人哄骗,你全家都被人哄骗。
张军瞪了老工匠一眼:“此前可曾见闻研磨煅烧再行配伍之法?”
“这到是未曾。”老工匠摇了摇头。
“即是未曾见闻,丈人缘何判断?”
“呃……老叟冒昧,请郎君释疑。”
这会儿的工匠有点认死理儿,不解释明白他认为这事儿白白浪费时间人力财力,真敢撂挑子不干了。
现代人对古代的印像基本上都是来自清,那会儿的人命贱如猪狗,别说省I长,一般的小吏他都不敢这么说话。事实上阶级尊卑上下的理念都是宋代程朱理学以后的事情。
在这会儿老百姓别说见官,见到皇帝也不用下跪,人格上相对比较平等。匠作工人的社会地位很高。
“此物某谓之曰水泥。制成后与沙合用,以水和为糊状施用,干涸很快,干后硬若坚铁。
用此物垒砖石为墙,并以此物覆面,两尺可抵夯土四丈。
若单以此物混铁筋卵石为墙,一尺可抵十数丈夯土且可百年不朽,坚硬无比,可起百丈高楼而不倒,铺于路面且平且硬,任由车马簇之,可省却采石削凿之功。”
“硬若坚铁?”
“硬若坚铁。”
“百年不朽?”
“确是百年不朽。”
“郎君可是神仙中人?”
“某不是。丈人何出此言?”
“即非神仙中人,何出此神仙之物?”
你特么开玩笑呢,硬如坚铁百年不朽,你怎么不上天呢?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