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与诸王论
张军叫人来,去吩咐厨房准备宴席,着人去请府内五品以上官员过来。
本来公主来了,家中大娘子也是要来的,不过这弄都弄了,张军就没让人回府去请人。算了吧,各论各的。
公主也没提,就是一副初恋小妇人的模样,目光时刻都在张军身上脸上,任他安排。
暮鼓响起来的时候,郭钊从他的院子里过来给娘亲问候,便留在公主这边陪张军说话,等着晚宴的到来。
公主对张军的称呼也恢复了郡王,除了眼神偶有流露,一脸的端庄。
唐代官员的职场派对非常多,经常就会有各种理由的公款吃喝玩乐,有点像现代的团建那种感觉,大家都习惯了。
迎接亲王和大长公主的洗尘宴,主要还是张军陪着几位亲王还有大长公主说话吃肉,其他官员除了刚开始问候一声以外就是各吃各的,并不受什么约束。
不过凤翔府机构正在改革,大家的工作状态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所以晚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中间的娱乐环节被取消掉了。
吃饱喝足,张军与大长公主还有四位亲王换到侧室说话。
“好了,有事就直说吧,某是军人,喜欢直来直去。”张军看了大长公主一眼,目光落在睦王脸上。
几位亲王他年纪最大。
李述只比李适小几岁,是嫡子,遥领岭南节度使,776年田承嗣谋反时,充天下兵马元帅。
这哥四个的王差不多都是那一年封的,各自充任节度使,兵马副帅,督帅天下兵马平叛,虽然没有大胜,却也没败。
李适继位后,对几位兄弟也颇依仗,各自加了实封。
“到是奴有事忘了说。”
见哥哥不开口,升平公主在一边欠身说话,以解局面尴尬:“奴来之时,比步郎令奴代其向郡王致谢,言他日郡王赴京都之时,当摆宴相迎。”
比步郎?张军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
刑部比步郎中田华,尚永乐公主晋驸马都尉,是当今皇帝的妹夫。
这哥们比较牛的是,他爹和弟弟造反都没连累到他,安安心心的当着驸马,永乐公主死后,他又尚了小姨子新都公主,继续当驸马。
李豫有二十个儿子十八个女儿,虽然蚤薨了一些但剩下的是多数。
升平在女儿里排老四,新都公主在这会儿还是个娃娃,不到十岁。
其实李豫的子女有大部分是李适给养大的,亦兄亦父。德宗李适的适字,念‘阔’。
李适自己还有十一个儿子九个女儿,想一想也真是挺不容易的。
“驸马客套了,某本无意为之,备无恩德,不敢受请。”张军躬了躬身体,谢绝了这位比步郎中的邀请和谢意。
根本就谈不上嘛,这事儿到是弄的挺奇怪的。
要说真有事,那也是仇,而不是恩,何来感谢?
田华是田承嗣的三儿子,当初这些亲王去讨伐的就是他爹。
田承嗣死后,把位置传给了侄子田悦。
主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大的在朝中做官的做官,当驸马的当驸马,剩下的都太小,扛不住大旗。
可谁也没想到田绪杀了田悦全家老小抢权夺位。
田绪是田华的亲弟弟,就是被张军直接炸死在城楼上那个。
自己把弟弟弄死了,哥哥让人传话来说感谢?还要请吃大餐?这不是闹呢?
要说老李家这皇帝的坐的也闹心,田承嗣反复背叛造反,他几个儿子做官当驸马啥也不耽误,这边官军和他打的热闹,他儿子在朝中逍遥。
甚至就是他死了以后,他几个儿子,包括后来长大的,也都做了不小的官。
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张军看了看升平公主,心里在合计是不是找个机会把这位驸马弄死得了,省着以后还得祸祸一个公主。
话说田绪本来在今年也应该尚一个公主的,结果被自己干掉了,也算是帮了那位武清公主。
“郡王有所不知,比步郎与那田绪并不亲近,反而与悦相欢,情投意合,赞为知交,彼时悦身死,比步郎曾醉酒诗书,大骂田绪不仁。”
两个大男的,用相欢,情投意合这样的词,张军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是这个时候就是这么个调调,话说男男在这个时代还挺流行的,还是官贵之乐。
“某奉皇命平叛,此事只是因缘际会,并不曾刻意,此事还是免了,不需再提。”
“奴只管传话,诸事郡王自理便是。”升平公主笑了笑,斜了李述一眼。
李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拱了拱手:“郡王。”
“睦王请讲。”张军回了一礼。亲王公主是唯二的正一品爵,郡王是从一品,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某在京都听闻传说,郡王憎厌胡道,封闭赌坊,关查妓馆,却未知真假。”
“某不崇佛教,何来憎厌?只是依律行事。至于封闭赌坊妓馆,更是子虚之事。未知睦王从何处得知消息?为何只听闻半阙?”
“哦?那还请郡王详实。”
张军看了看几位亲王的表情,笑了一下:“僧佛本胡人崇尚之道,万里传来,人人讹之而神话,索性神而化之愚弄乡里。
先王诸帝大度,允胡道流传,仿先晋立寺容身。
睦王,普天之下,何人得以不税不赋?何人得以私养仆奴万众?何人得以私田万亩?凡胡道何以猖绝如厮?
数十年间天下糜乱,生灵呕血,惟胡道大肆敛财聚田,私养者众,寺寺富可当国,豢女无数日夜宣淫。
何也?
胡道即不事生产,亦不事劳作,文不辅国武不戍土,皆为私利而往,手段齐出祸害一方,寺奴百万,何来之权?
凡男子,无论丁幼,凡女子,无论髫髻,动辙一寺千几百众,所伺如何?实为国家之巨蛀。
而天下初定,北方诸州几无人丁,田地荒芜诸坊无工。
某去寺为童学,均田亩以充赋税,凡知命以下回归市井劳作,解豢奴仆还归田园,有何不可?”
“那为何数度兵围琼寺,斩杀道人?”
张军冷笑了一下:“某于泾州被数寺方丈利刃围攻,人人着蕃甲,可有人讲与亲王?某在凤翔数度遭人暗刺,可有人讲与亲王?”
“这,某却是未知……那赌坊妓馆又如何?”
“赌坊设下圈套摆布良民,以高利贷讹诈敛财,如何不查?妓馆私受良家,逼良为娼,如何不查?某可逾矩得亲王来问?”
“郡王多心了。”升平赶紧圆场:“王兄与奴本是游玩,知郡王所创炒菜蒸酒,故刻意来求,所问诸事只是闲谈,并无他意。”
“有意也无妨。”张军看了升平一眼:“事不怕察,某行为端止。”
第322章 生财之道
张军舒了口气,语气放缓:“不瞒公主,诸亲王,此事查清之后,某将施令通府,对赌坊妓馆诸业做限。
此数业不可妄为,于民于国百害而无一利,所谓小赌怡情,大赌灰飞烟灭,浅尝娱情,声色犬马只是消磨精神。
大唐初定,百业待兴,故土迢迢未曾收复,千城万户饥色惶惶,敢叫民间一片歌舞?”
李述皱了皱眉头,升平在一边目如秋水盯着张军,已经痴了。
“郡王,”李造咳了一声,开口问:“不知郡王所称之限,限在何处?”
“忻王。”张军礼了一礼,想了想说:“赌坊妓馆开设是国之法度,某自然不会违例。只是,不论何事都需要管束。
失了管束任其下去,便会催生无数阴私之事。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这贪欲是愈演愈烈的,永无满足之日。
今日试探一下有利图之,明日再试探一下还是有利图之,渐行渐深矣。
高官显贵易如此,寻常人家亦是如此,赌档妓馆还是如此,不以非人而异之。
大者,诸节度使先后谋叛,祸乱大唐数十年,小者,寻常人家因赌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赌坊多取不义之财,妓馆则视良为娼。
如今大唐初定,北方诸道田地荒芜举目无人又起闹蝗旱,北方户丁大失,边军十不存一,都需各方补足。
而如何补足?惟人户丁口。
人户丁口如何补足?当先惟稳,稳中求生,疗养生机,自然中兴。
此大唐生死攸关之关口。
值此关头,胡僧寺寺敛聚人财不施劳作,士家阀门家奴以万计数舔养家门,赌坊设计放贷讹诈迫害,妓馆不问青白逼良为娼。
忻王,世家大阀天下几何?赌坊妓馆天下几多?以上种种,对大唐是功是过,忻王当有判断。
而某之做限,不过是欲约束诸坊依律经营,以法为线,不可逾越罢了。”
“危言耸词。”郴王看了张军一眼:“些许赌坊,被郡王说的似乎危害苍生一般,此许贱口,又能影响几分?”
“郴王可知凡天下有多少州?又多少县?每县有赌坊赌肆若干?有妓馆瓦肆若干?本府举为西都以然如此,散州僻县又当如何?”
李述瞪了李逾一眼,对张军说:“未必不是宵小祸事,不敢普遍。”
张军摇了摇头:“只怕是实情比某所言更令人心惊胆寒……此事,已至不得不管的时候了。不过,巨唐乃李家之唐,若亲王有命,某自然不再关心。”
“郡王休恼,诸王并无此意。”
升平公主见张军有点语冷,急忙接过话头:“不瞒郡王,五京之赌坊,酒楼,家奴偶有间或其间,瓦肆也有牵扯,故有此一问。”
张军看了看升平,看了看几位亲王。靠,堂堂皇帝的亲弟弟妹妹,经营赌坊酒楼,还特么开瓦肆,也真是出息。
不过张军更相信他们只是替人做背板,应该不会亲自参与。多丢脸啊?
升平说家里的家仆家奴参和了这些事情,请他们来询问,估计还真不是说谎。只是这每年入贡的钱财怕也不是小数目就是了。
这里不提升平公主,这几位亲王都是开府的,家中嫡庶仆役不说上万,几千人肯定会有,除了经营农庄种粮食以外,赚钱的行业估计都有掺合。
每个贵人府上都有专门搞这一块的人,一般在家中地位都不会太低。
这样的大府,平时的糜耗可想而知,每个月只是饷钱就得发出去一个巨大数字,如果没有擅长经营敛财的人不用多少时间就得破落了。
指望着工资俸禄那是白扯,估计也就混个温饱。
这些人在王府中是奴隶,是仆役,出了王府那都是相当牛逼普拉斯的人物,相当的排面的。
或者都不用经营入股,只需要照护一下那孝敬就少不了,都不是小数目。
“天下攘利之计繁多,何必沾染此等有伤阴德之事。”
张军摇了摇头:“诸王官贵不把平常黎庶看在眼内,高高在上,却不知民安方有国泰,民稳固有国安。
百姓安居乐业,自然百业俱兴。
若无良民,兵从何来?粮从何来?居所谁人来建?道路谁人来修?
四方夷狄环伺,如何不敢越雷池一步?是诸王的威仪么?是军士的热血,是良民拼死而得。”
“郡王所言极是,句句振聩心神,奴受教了,当以郡王今日所言诲导幼子。”
李述摆了摆手:“此事就此做罢。郡王,那炒菜蒸酒,可有教我?”
“炒菜是小道,诸王与公主派指疱师前来即可。此事某先前已经应过陛下。
那蒸酒……不是某藏私,实是暂且无法传教,只因本府也在试制当中。目前,只有少量产出。”
“为何?”
“某明年春岁有战事,某欲蒸煮扶伤之物,蒸酒只是附产而已。若是成功,当有技术。”
“扶伤?”
“正是。军士被箭矢刀枪所伤,本不应致死,只是伤口溃败无措。某所求之物专为此事。”
“可止伤口溃败?”
“不能全止,但只需及时,九成应是无事。”
李述看着张军眨了半天眼睛,吐了口气:“郡王有心,某等惭愧。”
冷兵器时代什么最重要?士气。士气如何维持?降低伤亡。没有其他的办法。
如果能保证军士伤而不死,那就是一支无敌军旅无疑,人人奋不顾死自然勇猛。
“不止如此。若此物能成,应用于医道,亦可为治伤手段,可去除针刀之毒。”
“当真?”
“自然。”
“可能盛产?”
“成功便可。”
几位亲王加上公主都热切的看着张军。
“待成功,某着人寻诸亲王公主便是。”
“如此多谢。”
张军想了想,说:“若诸王与公主信某,可整理家中所业名录,由某剔留,去除腌臜之物。
诸王与公主可以售卖之财合股,某有生财之道可付。”
张军觉得,不让这些亲王公主去赚钱是不可能的,而这个年代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不如就把他们聚集起来成立一家商业公司。
凤翔这边的物产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自己是经营不过来的,由这些亲王公主的公司去经营会是个好方式。
主要是正经经营生意可以繁荣市场促进民生,怎么也比现在他们又是赌坊又是瓦肆的要好的多。能干的太多了。
凤翔现在的产品连关中都没覆盖到,天下何其广大。
而且现在的产品本身也不多,能造出来的好东西太多了,还不就是因为人手不够销路不广。
而且张军的重点还是要在军事上,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搞这些杂事。只生产就轻松多了。
第323章 士农工商
“常听皇兄言郡王擅战多谋,精于造作之技,多有奇思创造,未想郡王对生财之道也有心得。”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王李迥打量着张军说了一句。
这句话没有任何情绪,也听不出来是夸赞还是贬斥。
韩王是李豫的第七个儿子,今年刚刚二十三岁,可是别看年纪小,他是李豫所有孩子当中最先晋郡王,也是第一个被封王的。
比他几个哥哥早了十三年,十岁封王。
大历十年田承嗣造反,代宗敕李述等皇子为王,挂帅督军,遥领节度使,也只有韩王李迥身兼数重镇,兼任节度观察处置诸使。
可以说是除了太子李适以外,最受李豫宠爱,如果不是长幼有序,他是最有可能被选为太子的皇子。
他是子凭母贵,他妈妈独孤贵妃是代宗李豫最喜欢的女人,没有之一,死后追封贞懿皇后。
偏偏是李适对这个异母兄弟也很喜爱。
事实上李适对所有的兄弟姐妹都相当有爱,亲近,照护并信任,都委以重任。
张军看了韩王一眼:“韩王可知,一国之根基在何处?一国之昌盛在何处?一国之未来在何处?”
李迥皱了下眉头,看了一眼升平,略作思付:“国之根基在于士,国之昌盛在于农,国之未来在于忠勇。”
这就是这个年代,皇权思维下天子与士大夫阶层普遍的认知。不存在错,但也不是对。
升平公主的政治敏锐和情商都远远高于几个兄弟,轻轻一笑:“升平与诸王从小幽于宫中,留连都京,所闻所见未免狭隘,还请郡王指点。”
张军摇了摇头:“公主言重了。不过公主所言到是有物,天下之事物,闻听为虚,眼见为实,常年困于京都,难免重闻罢见。
韩王,诸王,公主,某以为,一国之根基在于民。此民非庶谪之民,乃大唐亿万黎元之统民。
民事劳作,民事耕种,民事纺织,民事军卒,方使某与诸王公主等,有用,有吃,有穿,有军将护卫,有屋居有城屯,方有大唐之存在。
而国之未来,亦在于民,有民之繁衍生生不息,方有大唐之传承万世。而民之繁衍在于安稳,在于生计,在在律法恒平。
国之未来,也在于教,承于童学,生于民智。智礼常德,智在首。
子曰有教无类,但现实里往往是因类择教,缘于何故?世家门阀为什么能兴继千年干扰朝堂?因类择教罢了。
隋文帝坚开创科举,其中意义何在?及我大唐科举虽存,但荫蒙举荐方是常道,为什么呢?
因类择教罢了。
若能广开童学,凡大唐子民皆可启蒙,亿万民众可生之材可选之才会有多少?这就是有教无类了吧?”
张军喝了口水,想了想继续说:“凤翔现广开童学,并请陛下开蒙,即在于开启民智,凡我大唐子民,皆有入学机会,以发掘培养可用之才。
人生而有性格,有喜恶,有所擅长有所不擅,重臣之子弟生而可为重臣吗?官员之子弟生来就适合为官吗?
某以为,未必,所以广开民智才是择材之门径,且为唯一,亦可变革当今之风气。此风一除,世家门阀所倚仗也就没有了根基。
再说昌盛。
何为昌盛?繁多,繁荣,兴旺,兴盛,某理解就是凡大唐子民皆有屋有食有衣有田,有安稳快乐的生活。
民稳,固国稳。民之生生不息,则国亦生生不息。”
几位亲王公主听着张军的说法,思考过后,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感觉张军说的有道理。
只是感觉有道理而已,并不是说被张军就此说服了。
从西汉起,去百家独尊儒术,几百年里对思维的禁锢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得开的。
不过这个时代的儒家儒术也还没有彻底变味,还没产生所谓的程朱礼学那样的偏激邪祟,只是整合了道家法家阴阳家等学说进行了改造,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学术的吸收整合无可厚非,就像佛教大量的吸收改造道教和阴阳家的理论一样。
大唐的宽宏开放可不止是行为上的,思想上也是一样,这也给了大家改变革新壮大的机会,只不过出于利益,儒家在唐以后把路走窄了。
张军又喝了口水,整理了一下思路,说:“但如何来实现昌盛,某以为,农为基本,但不是全部。
管子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称军士,农夫,百工,商贾,是民之柱石四基,某以为是这个道理。
军士奋勇杀敌,农夫四季耕种,百工日夜造作,商贾百域辛勤,四民稳,则百业稳,四民兴,则百业兴,百业兴,国乃兴盛。
然管子学说到了如今的大唐,在儒术刻要之下,士成了士大夫,为官,高高在上,农成了良口,只顾温饱。
军士百工商贾都早已失了身份。柱石不在,独崇官吏,甚至贱籍加身。
譬如案几之四脚,桃僵代其一,余三者几若不存,凡崇贵者皆为官吏,威威于四方,还怎么来保持案几的稳固呢?
田地荒芜蝗旱成灾,可有官吏能缓解粮短?
房屋破损城垣崩塌,可有官吏能修缮如新?
四方糜乱边城危危,可有官吏能趋除夷狄?
没有了柱石之民,便也就什么都没有了,官员不过是惶惶之犬,哀鸣吠叫于事无补。
没有了柱石之民,某与诸王公主自己耕作,自己纺织,自己持刀上阵,自己造房建屋,未知可行?
某到是可以。”张军笑了笑:“某或可以一己之力苟活,只是失了富贵罢了。”
“郡王擅造作,也懂耕种建筑么?”升平公主眨着大眼睛看着张军问。
张军看了升平一眼,点了点头:“略懂,陛下言某擅创造,实则是某对诸事皆有涉猎罢了。”
同个亲王都在那里思索,没有发声。顽固了近千年的思维,社会模式,不是那么好打破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
张军也没期望自己一番话就让这些皇家贵戚恍然大悟从此爱民如子,对诸民平等以待。
那是不可能的,现代人也办不到。
张军只是想通过自己的话,让这些皇子皇孙,或者皇帝本身能有一些思考,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郡王言能生财,可是精通商贾之道?”过了一会儿,忻王李造问了一句。
这个忻王只有十几岁,是李豫家的老十三。
张军想了想说:“所谓商贾之道,并非小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皆不可或缺,是物资商品流动的保证。
商贾之道和商人不能同类而语。”
诸朝诸代商人的官方地位都不高,甚至一度沦为贱籍,唐朝也是一样。
虽然高官显贵家族几乎就没有不经商谋财的,但做是做,说是说,牌坊都立的又高又大。
张军不会去改变这些,没有意义,但是却需要为商业正名。
于是张军就给几位亲王和公主普及了一些商业理论理念,讲了一下商业对国家各个方面的重要性,不可替代性。
一番长谈,已是夜深人静,巨大的白蜡缓缓燃烧,偶尔爆出几点火星。
几位亲王被侍婢唤了回去,洗漱安歇,张军也在升平公主有些迷离的目光中告辞。
这些皇族的作息时间也是有规定的,有起居舍人督促记录,会定期向皇帝和宗正寺汇报,轻易没有人敢违反规定。
宋代以后,这种制度崩坏。
宋代以后的起居注一类的东西就都不用看了,都是乱编的,怎么好怎么写,没有太多真实性可言。
……
接下来几天,张军一边忙公事,一边陪着几位亲王公主,欣赏了一下凤翔新城,商业街,品尝体验了一下凤翔美食。
又参观了一下非保密的工坊,去西园小住了一下。
当然也少不了满足慰问安抚一下大长公主的寂寞孤独还有渴求。
又去了凤翔城内各处的童学书院,让老师学生们感受一下皇室的关心爱护,激励他们好好读书学习技能。
大唐的亲王都是官员,有些还是重臣,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几天以后,诸亲王和张军达成了一些协义,相继告辞。
公主这边没什么事儿,带着郭钊又盘桓了数日方才依依不舍颇为留恋的返回了京都。
张军估计她这是带着孩子来的,要是一个人来的,真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舍得回去了……在唐代这个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送走公主鸾驾,张军舒了一口气,回马去了保密坊。
公主其实是他劝走的。虽然他也挺喜欢公主的成熟味道那种通透体验,但必竟是正事重要。
保密坊正在试制初代蒸汽机。
而想正常的制造蒸汽机,首先得解决轴承。
轴承,在唐代称为轴受。
轴受和润滑的概念与实际应用,产生在公元前一千多年的西周时期。西方历史称轴承是十五世纪的发明。呵呵。
轴受确实还不是轴承,但只能说,还不是现代的轴承。
从西周到唐代,轴受材料也从木,陶瓷发展到了铜,铁,钢材,应用于各种需要转动的机械物件上,从北晋前的慢轮发展到了唐代的快轮。
秦代诗经泉水篇有诗歌:‘载脂载舝,还车言迈。遄臻于卫,不瑕有害?’。
‘检查车的轴端,在轴受里加上油脂,让我的车更结实,跑的更快’。咦?秦朝形容车跑的快,就用‘迈’这个字了。
就是不知道是几十迈。
到了唐代,因为有了钢,轴受的应用工艺已经相当发达成熟了,只是相对于现代轴承来说,肯定是远远不及的。
张军不记得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看过了关于轴承的工艺书籍,但脑海里确确实实有一本这样的书,还挺实用。
可能是什么时候无意中看到翻了一遍吧。他看过很多杂书,包括工具书。他小时候太缺书了,毛选和语录都背过。
《土法制造滚珠轴承》,中共安徽省蚌埠地委办公室编。
由轻工业出版社一九五八年出版,轻工业出版社印刷厂印刷,新华书店发行,印数九万册,定价一毛八分。
这是一种半人工半机械的滚珠轴承加工技术,主要靠人力完成整个作业。
奠定了世界技术,冶炼,建筑,造船,制度,法律各方面基础的大唐不缺工艺,缺的只是捅破工艺进程的那根手指。
祝大家中秋快乐
祝所有朋友中秋快乐,阖家幸福,团圆,美满,健康。
第324章 五大发明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保密坊里面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已经有了近现代工厂的模样。
整个保密坊已经分成了几个车间,成立了管理委员会,建立了研究所,行政和生产分离,成立了管理,财务,人事,研发,后勤,生产,质检七大部门。
轴承属于精密研发车间项目。
张军已经给出来了全套的技术图纸和工艺流程,也对研发车间的闷炉坐炉进行了改良。
不只是研发车间的钢炉,编制为制焦车间,原料选炼车间等等都已经进行了改进,技术升级。
蒸汽机,人力风扇,手摇台钻,水力破碎,水力球磨,现在都已经进入了研发尾期,只要滚珠轴承一出来就可以进行生产。
从而反过来推动选炼制造工序的升级。
在电力和石油投入使用之前,土法制造的轴承完全可以满足这个时代的需要。
还可以推进车辆的发展,从而带动运输业。
走进车间,如果不是鼻子里没有浓浓的甘油味道,如果不是没有电机嗡嗡的噪音,几乎和进入现在工厂车间没什么区别了。
高大的厂房,房顶上两排宽大的玻璃天窗,让整个厂房里明亮非常,纤毫可现。
粗大的铁柱承顶着屋顶和空中的行车,一组一组的吊装滑轮乱而有序的安装在行车上。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啪嗒啪嗒的风箱声,锻击声,锤打声,金属的摩擦声混成一片,有些喧闹。
但张军听在耳中,却像是听到了交响乐一样享受。
韩监丞带着张军绕过几个工位,来到轴承试验组这边。很简陋,起码在张军眼里相当简陋,两座闷炉,两座坐炉,分别负责生产轴套和滚珠。
滚珠的轴套没有什么太大难度,只要能制出合格的沙心就可以了,剩下的就是浇铸和打磨。
滚珠的磨制采用了半机械半人工的方法,利用水力进行压磨,再进行手工抛光。
轴承的加工只要掌握了方法,其实很简单,算是个熟练工作。
当年在安徽阜阳地区,大字不识的农民七天完成试制,一个月就建了七百九十多个土轴承厂,并且生产了十五万套轴承。
张军从来不追求高精尖,也不急躁。
什么东西都有个过程,高精尖的前提是你要有,有了,能用,那就行了,剩下的在生产过程中自然会慢慢增进。
看了一下试制出来的成品,又让匠工当面操作了一下流程,张军点了点头:“好,便按此法设厂吧,先生产此三个型号。
轴承生产不难,难在精度和硬度,如何提升钢的硬度与光洁,一定要静心琢磨。”
张军画了三个型号的轴承,写上标准和要求交给韩监承:“每种号款自设一厂,多多益善,加紧生产便是。”
虽然是三个型号,不过就是内径的差别,生产过程并没有什么区别,韩监丞看了看心中也就有了路数。
张军又画了一个大尺寸的滚柱轴承出来:“即然已经投产,这里便开始研发此物吧,大轴承在日后将有大用。”
轴承和大部分工业机械造物都不太一样,一般都是造大的容易,体积越小越难,对技术和材料的要求越高。
轴承正好相反,小的很容易,越大要求越高,越不容易实现。
因为越大对精度的要求就越高,在这个没有电力的时代想实现量产就有点太难了。但是这东西对机械工业来说太重要了,绕不过去。
张军的想法是,先实现一代蒸汽机动力,然后推动精度和自动化,初步实现半自动机床,然后反过来提高精度。彼此拉动。
工业是自己制造并提高自己,这也就是为什么精密机床被叫做工业母机的原因。
两个人又来到初代蒸汽机研发车间,匠工们正在锤打钢板,密集杂乱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从这边产生的。
没有办法,这会儿想生产钢板只能靠人力硬锤,虽然有了水力锻机和水力轧机,但是力量相当有限,只能出产粗坯,达不到要求厚度。
不过这已经大大节省了时间,减低了匠工的劳动强度。
水力轧机轧一道,然后上锻机锤打,然后由匠工接手裁剪修整,人工锤打出需要的厚度和形状。
这会儿的铠甲就是靠匠工们一锤子一锤子硬敲出来的,所以产量相当有限,昂贵且质量不一。
事实上,凤翔的铁板生产速度,这会儿已经可以说冠盖全球了。
蒸汽机的构造和工艺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简陋,但是需要的钢板数量相当大,相对来说,密封反而还容易些。
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有怎么用,匠工们还是严格的按照图纸要求打磨着一个一个的零件。
张军从头到尾看了一圈,比对了一下图纸,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就差轴承了。
张军设计的这台初代蒸汽机可不是真的初代机。
而是有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曲轴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和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的真正的一代机。
就差一个压力表了。
虽然张军已经把机械压力表的工艺图纸给了匠作,但并没有抱任何能够快速实现的想法,慢慢弄,总会造出来的。
这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急用,目前来说还不需要那么的压力。
这个试制压力表的研发车间规模不大,只有五名匠作。
匠作可不是匠工,是真正的有手艺的人,可以称为师傅有带徒资格的。这五个人负责压力表,还有钟表的研发。
没错,钟表。先是钟,后才会有表。
钟表是中国人的伟大发明之一,被称为第五大发明,虽然曾经被西方国家各种掩盖,但事实就是事实。
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计时器诞生在公元117年,叫漏水转浑天仪。
唐代,在使用了大量的齿轮机构和凸轮装置后,实现了每刻击鼓,每辰鸣钟的有自动报时功能的水运浑天仪。
但因为材料和工艺上的问题,造价昂贵,这种计时钟并没有得到普及。
1086年到1093年,北宋苏颂和韩公廉等人组织建造了水运仪像台,发明并使用了擒纵器,这是钟表最核心的部件。
并且发明建造了开合顶天文台。
全台五层,有一百二十多个小人偶,实现了‘一刻鸣钟,二刻鼓,三钲,四钱,初正皆如是。’
1267年,郭守敬制《授时历》,确定了回归年为365天5小时49分12秒,比格里高利历早了三百多年。
另外,郭守敬还提出了海拔的概念和测算方法,设计了赤道经纬仪,发明了滚柱轴承。
最重要的是,他把计时器从浑天仪这种天像观测仪器上剥离出来,制作了世界上第一座时钟。
古希腊人?呵呵。
西方人连金字塔都敢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要知道在唐代中国人就走遍了欧洲和非洲,有着各种详细的地理记录。尤其埃及。
在十三世纪,授时历和水运仪像台传到西方,被用于建造教堂。
就好像刘徽开创了圆周率,祖冲之精算到小数点后第七位,《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算经十书》等著作是世界数学的鼻祖。
这都是不容篡改的伟大。
开差幂和开差立也是刘徽提出来的,也就是开平方和开立方,祖冲之进行了总结精算。
周礼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数就是数学,计算方法。
数学经过近一千年的发展,到公元一世纪大成。
十几个世纪后,西方继承总结了我们先祖的知识财富。如果没有元明清……
……
“此事不急,诸匠作尽心就好,慢慢研磨即可。”参观了一下钟表计研究所,张军对五位匠作和他们率领的匠工们的工作表示满意。
虽然有图纸和技巧原理说明,想实现钟表计时也不是那么轻松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装置都需要不断的试制调试,一遍一遍的尝试。
其实制作并不算多难,难的是精度,还有动力……宋以前的天文计时仪器都是靠水力,宋代才出现机械弦发条。
弦发条的制作对这会儿的工匠们来说就有点复杂,需要反复的测算试验。
不过张军并不怀疑它的实现,还是那句话,有了实物倒推什么都会变得很简单。也就是耗点时间罢了。
各处巡视,安抚鼓励了几句,给大家发了些赏钱,张军又和韩监丞商量了一下轴承厂的事情,这才出来去了紫阳观。
紫阳观里面现在规模也是相当大,分成了若干个车间还有实验室。
穿过前面的大殿,食堂,宿舍区和一个小公园,这里建了一道日夜有人值守的厚高砖墙,通过砖墙上的铁门才进入厂区。
一进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影壁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照壁上一排大字:‘禁止一切烟火,铁器,违令者斩’。
绕过影壁,影壁的背面也有字:忠诚勇敢,保守秘密,军武之利,皆有汝功。
现在的紫阳观,已经是集研发,化工,火药,炸药,制造于一体的大型工厂了,光是实验室就有十几间。
张军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的工匠道人,后知后觉的才发现,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化工,只是还没有那么精细。
还是他发现尝试着提出来的东西,总是能找到略懂或者能简单操作的人,这才恍然。
就比如这个时代,道人已经能够初步提炼硫酸硝酸了,只是还不太懂其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存储。
唐代的白铜制取就是用到了硫酸工艺和镍合金工艺。
而且人们也知道硫酸会引起脱皮,咳嗽等症状,甚至还有应对的药物……好不好使另说。
还有个道人知道用蔺草可制火药,这给了张军一个大大的惊喜,专门给他搞了个实验室,并许诺了官职。
不过他这次过来,是来查看甘油和黄甘油的进度的。
凤翔已经成立了皂坊,用张军提供的配方工艺制作肥皂和香皂,而皂坊的附产品,就是碱水和甘油,都被收集起来浓缩后库存。
甘油可是好东西,不但可以入药,还是重要的润滑物,当然也是炸药的主要材料。
不过这会儿离硝酸甘油还远,暂时张军需要的是大量的黄甘油,用来配合轴承的润滑。
花架轴承已经马上进入量产了,黄甘油势在必行。
忙忙碌碌下来,时间就到了傍晚,天色昏黄,净街鼓沉闷的响了起来。
凤翔民户并没采用这个时代常见的坊制,晨钟暮鼓在这里已经成为了街市开门关板的信号。
净街鼓一响,长街上的商业开始收摊关店,街上纷纷攘攘的人流逐渐减少,归向住宅区。
净街鼓后,人们也不再会到大街上来,都在曲巷里面活动。
张军骑在马上,听着一声一声的鼓响,看着被暮光晕照的房间屋落,闻着空气里的炊烟味儿,也没带缰,任着战马自己前行。
长街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只有屋舍垣墙的瓦面上还能看到积雪,马蹄在石板上踏着清脆的声响,把周围显得有些寂静。
“郎君。”迎面远处有人召唤。
武怀表一打马迎了上去,稍后与那几人一起来到张军面前:“郎君,朔方来信。”
张军看了看三个一身风寒,用麻布裹着口鼻的军士,点了点头:“辛苦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
“你们是好样的。”张军由衷的夸赞了一句,上下打量了三个军士几眼:“可有伤损?”
“回郎君,一路顺畅,并无伤损。”
“如此,便随某回府再叙吧,怀表,着人快马回去通报一声,备了热水和酒菜来。”
武怀表应了一声,打发了一个亲卫快马回府上通知,那三位探骑抱拳称谢,汇入到亲卫中随行。
从灵州一路南来回到凤翔几近千里,就算沿途换马不换人的话也要跑两天。
这些探马信差一路上吃睡都是在马背上解决,而且又是冬天,那真的是相当辛苦,需要极大的毅力。
好在这一路上还是安全,不用穿吐蕃占领区。
第325章 灵州消息
因为有了三位信差,张军也不再信马由缰的闲逛,催了战马一声,大家加快了速度回到府内。
入府来到南堂,张军拿了书信先看,让三个信使去洗澡吃饭。
这个时代的书信都比较简便,想了解详情还得口讯,听三位信差的报告才行。
不过看了书信,张军也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经过侦察,已经确认尚结赞确实是下了山,中军驻扎在西会州鸣沙城,前军在安乐州。也就是今天的中卫市和中宁县。
那里本是朔方节度的辖地,设羁糜州用来安置青海吐谷浑和漠北铁勒浑两部附民。
吐谷浑是一个独立存在了三百五十年的国家,鲜卑族慕容氏的一支。
在309年,慕容吐谷浑率领他的部人由西拉木伦西迁,占据了甘肃青海四川交界地区。
313年他的孙子慕容叶延在此立国,把吐谷浑的名字定为族名。
吐谷浑被周边国家称为野虏,曾经相当强大,西击吐蕃东侵诸国,一度击败大隋和大唐。
贞观八年到九年,李世民先后派大将段志玄,李靖,李道宗四次击溃吐谷浑,慕容伏允自缢而死,吐谷浑归附于唐朝。
因为大唐不灭国,只征服,吐谷浑依然以属国的名义独立存在,直至663年,吐蕃东侵,吐谷浑灭国。
武周692年,王孝杰大败吐蕃,吐谷浑部开始陆续内迁至安乐州。
铁勒浑是铁勒部的一支。铁勒是一个独立的游牧民族,是曾经征服蒙古高原的强大的薛延陀,历史上的高车国。
铁勒浑也是在贞观年间归附大唐,以浑氏为汉姓,出了不少重臣大将。比如浑日进。
763年,朔方节度的大部被吐蕃占距,西会州成为大唐和吐蕃的前锋线,距灵州两百余里。
……
张军找出朔方节度的地图琢磨起来。
鸣沙城是吐蕃的前哨中军军城,在黄河以北,安乐州距鸣沙城九十余里,在黄河以南,是鸣沙城的前卫。
书信上并没有提及吐蕃大军两厢和后军的位置,这让张军不太好判断吐蕃军的布置。
但这会儿已入冬季,大雪下了很久了,张军考虑,吐蕃军必然不会太分散,必竟这个时代的条件有限,大军过冬不是小问题。
缘州。张军在地图上点了点,缘州应该是右厢军驻地,那左厢军就应该在韦州境内,只是不好确定在哪座城。
至于后军暂时可以不去考虑,只要找到左右两厢,对大局就有了判断。
吐蕃军敢不敢在大冬天的发动进攻或者搞什么动作张军不能确定,但他可以确定,尚结赞不敢南下。
虽然原秦二州已经成为吐蕃的桥头堡,平凉华亭清水三县已经是实际上的唐吐边境线,但吐蕃在这里一直是守势,反而时刻防备着大唐的反攻。
这就是底气的问题。
虽然吐蕃趁着大唐内乱用各种手段蚕食占取了大唐不少疆域,但他和大唐的正面战争一直是以失败告终的。
他损失不起。
实际上这么多年下来,吐蕃占去的地盘大部分都是大唐君臣眼里的荒凉之地,是青藏高原的边沿。
这些地方都属于那种,失了有些不甘,但花大力气去夺又有些不值的地区,再加上大唐内乱不堪,这才叫吐蕃一点一点的占着便宜。
到了后来,大唐再想回头去争却也是有心无力了,最终失了岷临渭诸州,也就是陇右,这里可是当年大唐的养马之地。
算是让吐蕃吃到肉了。
也就是占了陇右之后,吐蕃人的胆子就有点壮起来了,动作也越来越大,但是你让他在这个时候南下,他是万万不敢的。
大散关,陇关,再加一个泾州,就能磕掉他一口门牙。
灵州他也是不敢动的,动了灵州会引起回纥的反弹。
灵州北倚贺兰山,自贺兰山以西百里是回唐蕃同置的闲田地区,那是三国正式走了国书的,侵犯相当于宣战。
吐蕃承受不起。别看三个国家之间一直苟且不断,互有攻伐,但并没有宣战,都算是边境地区小磨擦。
而且总体上来说,回纥一直是偏帮大唐的,始终保持着对吐蕃的敌意压制。
只不过后来这几十年大唐实在是有点不争气,内乱动荡造成国力大降,回纥自然也不可能自己冲上去。
所以贺兰山以西的沙漠地区自然也就成了缓冲带。
别听吐蕃宣称对这一地区实施了占领并且改绘了地图,事实上他一个兵都不敢派。
那么,尚结赞要干什么呢?
要知道这个时代大军行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路上的糜耗相当惊人。
各种物资的运输,兵器铠甲,战马,平均一个士兵至少就要有三到五个营夫劳役来服务,十万大军实际上就相当于三四十万人的消耗。
“郎君。”三个信差洗了澡换了衣服,又吃了热腾腾的羊肉汤饼,重新回到南堂。
张军抬头看了看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红肿伤痕,嘴唇上也是密布的小口子,想来定是特别的疼痛。
但三个人就好像脸上唇上受伤的人不是他们一样,一点异样也看不出来。都习惯了。
“坐。”张军指了指办公桌前面的椅子:“怀表,去取些甘油来。”
蒸馏提纯后的甘油是好东西,张军在家里备了一些。
这东西不止可以缓解治疗心脏疾病,还是护肤滋润的佳品,涂在手上脸上可以有效的防止吹伤冻伤。
三个军士互相看了看,都不太敢坐,粗糙的汉子难得的显出了几分扭捏之态来。
“坐吧,坐下说话。”张军又吩咐了一声:“你等是哪部归属?”
三个军士,其实在张军眼里就是三个半大孩子,脸上带着红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一个还好奇的摇了摇屁股。
“回郎君,我等三人是本府侦骑营所属。”
“嗯,”张军点了点头:“那就是自己兄弟,此去辛苦了。此次灵州去了多少人马?”
“回郎君,共去了百二十人,马三百,至某等奉命回返,伙伴并无伤损,只战马折了数匹。”
张军摆了摆手,笑着说:“你就坐着说话,无须站起行礼,某看着只感觉累。马折了就折了,人无事就好。
身上可有伤?”
“并无。”
“嗯,此番事毕,侦骑营必奖,你等必赏,某会为你等颁功。”
“谢过郎君。实为某等职责所在,并无功可授。”
“你识字?”
“是,侦骑营上下均识字,考核后方可入营。”
“郎君。”武怀表拿着三个小玻璃瓶走进来。
张军指了指三个信差:“便给了他三人。此物某谓之甘油,你等以小指沾取少许涂在脸上唇上,纵马时可防风寒,此时可缓伤痛。”
武怀表把三个小瓶子给了三位信差一人一个,又教他们怎么打开瓶盖,再怎么装紧。瓶口有蜡封,只需要保持直立就不会渗漏。
武怀表又取了银镜过来,让他们照着镜子处理伤口。
银镜在凤翔已经不是什么神秘的物件了,虽然大部分人买不起也舍不得买,但是有专卖店,看看又不要钱。
三个信差照着镜子用小指沾了甘油,小心的涂抹脸上和嘴唇上的细碎伤口。
刚刚用肥皂洗过的伤口本来又疼又痒干涩难忍,涂上甘油马上就感觉舒服了起来,一种温润的感觉,虽然还是痒痛,但已经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了。
“此物竟然如此神奇。谢过郎君。”小队长眼露惊奇之色,看向张军的眼神中有了一种渴望。
张军笑了笑:“已着人制作了,以后,侦骑营人手一瓶,银镜也是人手一面,但要精心使用,不可浪费。此物……制取不易。”
其实到不是制取不易,主要是这东西的用途太广泛了,需求量相当大,而现在皂厂的产能还没有那么大。
第326章 攻人伐心
等三个人处理好了伤口,小心的收好了甘油。
张军随意的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听他们详细的讲了一下灵州那边的情况,还有打探到的吐蕃那边的一些情况。
让三个信差下去休息,张军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估测。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了下来,屋子里已经朦胧了,武怀表要去点蜡烛,被张军制止了。
他还是闻不习惯那股蜡烟味。
收拾了一下东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在门外舒展了一下身体,做了几个深呼吸。
这个时代的空气,真甜哪。
“耶耶。”软糯的声音从一边传过来。
张军扭头看过去,小清禅正从南堂侧面的盆栽后面探出小脑袋来,冲着他甜甜的笑。
“清禅。”张军大步走过去,把跑出来的清禅抱到怀里亲了两下,高高的举过头顶,响起一串银铃样的清脆笑声。
香暖暖的柔软小身子抱在怀里,感觉就相当的踏实,充实,无比的满足。
小清禅用温热的小手捧起张军的脸来看了看,小嘴凑过来在脸上叭了一口,然后开心的笑起来。
花奴胖胖的身子在张军脚下跳窜,绕着张军吼叫,撕扯张军的靴跟,想打败这个大魔王救下可怜无助的小主人。
“找耶耶有事?”
小清祥坐在张军的胳膊上小手努力的往下探,在张军胸腹之间摸了一下,拍了拍:“天晚啦,耶耶你肚子不饿么?”
“你来叫耶耶飨食?”
“嗯。”小清禅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小身子往后面指:“娘娘也在等耶耶。”
张军抱着小清禅大步向后面走:“今天可有什么好吃的?”
“有鸡子,有羊,有汤食和蒸饼。”数着数着,伸出小手搂住张军的脖子:“耶耶,清禅不想吃鸡子,可好?”
“为何不想吃鸡子?”
“晨起已经吃过了。”小清禅有些扭捏。她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感觉不听娘娘的话有些不对,可是又真的不想吃鸡蛋。
小孩子都不太爱吃鸡蛋,实在是鸡蛋黄有些太干,会噎的慌,味道也太过平和了些。
“好,不喜便不吃,明日耶耶给你换一种吃法便不干了。”
“真的?”小清禅小脑袋往后仰,认真的观察张军的表情。
“当然,耶耶不会骗清禅的。”
小清禅就开心起来,甜甜的笑,把粉脸儿凑过来在张军的大脸上蹭。
“扎。”
张军抬手在脸上摸了摸,胡茬长了些出来:“好,晚上耶耶便刮了它。”
张军实在是养不成蓄须的习惯,长出来一些就感觉嘴上多了些东西,闷的慌。但不蓄须这东西又长的飞快,一两天就探出了头来。
好在这个时代是有剃须刀的,用起来还算方便。
这个在现代人眼里一片蛮荒的时代,共实处处掩藏着惊喜,其实什么都有,原来我们用的,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
就像张军第一次见到工坊里的齿轮的时候,那种眼珠子掉到地下的感觉。
大娘子站在北堂的院子里正往前面看,见到张军抱着清禅走过来笑着招了招手,手里的帕子在昏阳下一片胭红。
“你带着清禅吃了便是,何必等我。”张军伸手在大娘子头上抚了抚。
大娘子就有点含羞:“奴奴和郎君一起吃。”
“好,一起。以后若是晚了,你想等我就等,可让清禅先吃些,她正长身骨,饿不得。”
“是。奴奴知道了。”
小清禅就去扳张军的脸,认真的对他说:“我要和娘娘一起等耶耶,清禅不要先吃。”
“你现在太小,需要多吃些东西好长大,你可以先吃些,待耶耶回来了再吃些。”
小清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用小手摸了摸,有些迟疑。装得下么?
一家三口进了饭堂,张军把小清禅放到专门为她定制的儿童椅上,又扯开椅子让大娘坐了,这才坐下来伸手拿开桌上的纱罩。
果然有煮鸡蛋。
小清禅看到鸡蛋就低了头,拿眼神瞟张军。
“日后,飨食不要煮鸡子了,每日晨起小食煮些便好,此物不宜晚间吃来。”
“为何?”大娘子拢了拢头发伸手布筷,问了一句。
“鸡子虽软,实不易消化,尤其是孩童肠胃软弱,荷负太大不利睡眠。晨起吃正好,飨食还是算了。”
大娘子就点头应是,让站在一边的侍婢记下来。
“红蕊呢?”张军随口问了一句。
吃饭的时候红蕊应该在这里伺候才对,虽然她是内府管家,但第一身份是大娘子的贴身婢。
可以理解为传说中的通房丫头。
实际上红蕊是有职官官身的宫人,还不低,正五品下的奉御,是大娘子敕国夫人后册进的,原来是正七品上的直长。
唐代的女官比较多,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国家任命正式官职,有证的。
“姨娘不乖。”小清禅在一边搭了一句。
“红蕊去了西园查账,要明日回来。”大娘子解释了一句。
西园算是张军府上的产业,名义上也是归属红蕊管理的,每月要去查账处置事务。
张军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什么含义,取了筷子给眼巴巴的小清禅夹菜,又把煮鸡蛋推的远远的,让小清禅安心。
一家三口安安静静的吃饭,张军一边吃一边给大小两位娘子夹菜,让她们荤素搭配些。
张军家里三口人吃饭已经没有按照这会儿主流的分餐制了,有桌有椅,一家人围在一起同盘而食,少了些清冷,多了几分亲热。
大小两个娘子都很喜欢这样和张军一起吃饭,感觉很快乐亲近。
如果张军不在府上,便会回复老样子,一人一份自己吃自己的,只是由榻上跪坐改成了在桌上坐高椅。
桌椅这个东西一旦习惯了,就很难再适应原来那种跪坐了。太难受。而且很容易造成腿部的变形。
大唐这会儿的社会状态什么的可以参照小日本,尤其罗圈腿很多,内八也相当普及,只是大家平时都是袍衣罗裙的,遮着看不到。
不只是汉族,其他民族也差不多,不过罗圈腿也有好处,那就是特别适合骑马。
吃过饭,一家三口漱了口净了齿,出来散步,侍婢们收拾了一下也自去后面吃饭洗漱。
后花园已经不似夏日的繁茂,这会儿雪不大站得住,消融的很快,下的也不多。
树叶都脱落的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常绿的树木和杂草,并不是那么荒败的感觉,湖水没有结冰,竹林也还青翠。
花园里并不是空无一人,家里的奴婢仆隶空闲的时候也经常在这边游玩嬉戏,遇到家主三口并不惊慌,依次见礼问声好。
张军还看到一个侍女就在路边草丛里小解,露着白花花的屁股也不在意。
这都是正常事儿,事实上一直到了九十年代开始才逐渐改掉了这种习惯,不大能看得到了,2000年上海人还在巷子里露天解决。
不过张军府上对解大手还是做了相关规定的,必须入厕,现在在花园里散步起码不用耽心踩到人便了,不用随时闻到臭哄哄的。
“过几日,某需去京都,娘子可要随行?”张军牵着小清禅,和大娘子并肩行走,问了一句。
“可是公主相召?”大娘子娇嗔的看了张军一眼。
“那你和清禅还是随我一起吧,是陛下相召,去宫中制作沙盘。正好你去打理一下京中诸产,盘查一下。”
大娘子就开心起来。小清禅并不明白爸妈说话的含义,但听说要去京都就高兴。小孩子总是喜欢出门远游的。
“可是要去很久?”
“长则一月,短则半月,还要看制作速度,也有些事情需要与陛下首宰商讨。”
“是又要出征了么?”
“明年春岁出征,要等到三月。”
“此次是去哪里?”
“要去至交州,不过时日不会太长,只当做巡查就是。”
“可让红蕊随军。”大娘子拉住张军的手。
张军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你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其他不用过于操心。”
大唐的将军出征是可以带女人的,只是不能带正妻,但张军没有这个想法。行军又不是旅游。
大唐出兵打仗不只将军可以带随军侍妾,还会在沿途设立慰军馆供军士们泄火,攻下城池也会纵兵三天,让军士们去抢劫奸淫,以复士气。
其实历朝历代都差不多,一直到现代也没有杜绝,比如老美和日本,毛子。
这样也确实可以立杆见影的安抚军士,刺激士气,但张军必竟是现在人,有点接受不了,所以就以身做责,也定制了相当严厉的军规。
包括给军属很高的社会地位给以尊重,相关优抚政策,按月发放军饷,设立新的功勋等级和奖励办法,让军士识字,孩子入学。
其实都是为了约束军士们的思想和言行,以此去改变很多东西。
当他们有了丰厚的收入,有了社会的尊重,家中长幼得到了重视和机会,他们自然就会背起更大的责任,努力不让这些再度失去。
这也就是攻人伐心。
第327章 辅相来访
接下来几天,张军流连在凤翔的各处工坊里,协调指导各工坊的技术升级制造,安排产品和生产次序。
同时,凤翔府工贸总公司也在别驾高庆的领导下不断扩张,频频出手,在本府辖域和京畿各州县设立商店并向外围扩展,不断的招兵买马。
城东东大营外已经被开辟为工业开发区,正在大兴土木进行筑路建设,建设新的冶炼厂,民用工坊,纺织厂,酒厂以及技工学校。
城里基本上没有闲人,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商业也是大发展,商人们大量的从长安往这边汇集。
从长安,剑南,灵州往来的信使也更密集,不停的把各种消息送到张军手上。
转眼已经冬月下旬,张军来到这个世界,马上就要整一年了。
皇帝,公主,诸亲王派过来的厨工和尚食宫人已经圆满的完成了培训。
张军把府内衙上的事情诸般交待了一下,带着老婆孩子和这些返程的厨工宫人们一起出发去京城长安。
此去京都张军没有带多少兵马,只有牙营,现在正式定名近卫团,随行。
全团战卒两千四百人,分成三个营,全部是黑色的步卒皮甲,短发无须,头上扎着同样黑色的软脚幞头。
除了横刀,近卫团全体都背着一个长方形的薄木匣子,腰上扎着宽厚的特制皮带,皮带后面插着六颗铁雷,侧边是火折引信。
障刀斜着插在统一的黑色皮靴侧面。
经过几番改制调试过来的步骑两用复合弓人手一副,和箭囊一起挂在高桥马鞍上。
还有人手一个黑色的硬皮包。
全身上下只有右臂外侧绣着一块红色盾形,阴露出近卫团三个隶字。
现在凤翔军只有近卫团全体剃了头,全员板寸。
关于剃头短发这事儿张军去年成军的时候就提出来了,但是一直也没能实现,主要就是短发实在是不适合穿戴这会儿的头盔。
如果不能解决头盔内衬的问题,暂时剃短发的命令就只能宣传不能施行,必竟还没到全员去甲的时候。
包括张军自己,他不可能躲在后面不上阵,上阵就不能不着全身铠甲。长发是天然的头盔缓冲垫,暂时不可替代。
头盔,可以理解成安全帽,不过要比安全帽重的多,就是一个铁壳子,没有内衬的话戴不住,还磨头皮。
现在保密坊那边正有一个小组在研究解决这个问题,试着用绵布和绳结来实现一点弹性和松紧的问题。
但效果不太好,一直达不到实用标准。主要是这会儿没有棉花,丝绸这东西织不出弹性来。
张军已经着人在准备蒲公英和杜仲的大面积种植,凤翔也在对外大力收购,但最快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当然,种植蒲公英和杜仲也不全是为了头盔,内裤的问题也是急需解决的。
兜裆布实在是不舒服。而且如果有了皮筋,能解决的可不只是内裤,那东西有大用。
这会儿宫人宫女们穿的那种安全裤张军试过,根本推广不了,那东西确实安全,自己想解开都得费半天劲,穿着也特别不舒服。
张军骑在马上,陪在妻儿的车驾旁边,前面是一眼看不到头的仪仗旗帜,后面是甲胄森严一片乌黑的近卫团军将。
本来仪仗是牙营的差事,现在已经做了改变,牙营已经改编成了战斗部,还是纯火器部队。
而仪仗单独成营,是由全军挑选出来的不适合战斗的军士编制而成。
负过重伤的,身有残缺但不影响行动的,年纪偏大的……从无所事事者变成了一种荣誉象征。
大娘子的车驾也是经过改装的,四轮双马,装了板式减震和轴承,前厅是沙发,后室是床榻,不再是过去那种一个大通铺的模样,可以很舒服的坐着。
车队里都是这种改装的四轮双马车驾,拉着粮食,锅具,帐蓬等等物料械使。没有办法,一去三百里,中间需要住宿,东西就得带齐。
张军和大小娘子可以住进驿馆,但军将们需要扎营。没有能住进去几千人的驿馆,而且没有特殊情况部队也不能随意进城。
尚食宫人和诸王府的厨工们都有自己的车驾和随从。
过去感觉挺牛逼的双轮单马车驾这会儿夹在凤翔的车驾中间,有点像拖拉机混进了迎亲车队的感觉,满满的自卑和羡慕。
国夫人的车驾牛逼那是正常事儿,但是拉杂物的车都牛逼,那就相当膈应人了,还不敢议论。
这些出自宫中和王府的人平时那也是个顶个的牛逼人物,寻常官吏他们都不太放在眼里敢硬冲,但那也得分是谁。
他们是傲,不是傻。
这些人平时都在宫内和王府办差,头脑灵活,消息相当灵通,清楚如今的天下是个什么情况,更知道谁不能惹。
庞大的车队顺着官道缓缓东行,经岐山,扶风,武功,兴平四县开往长安。
唐代的县治划分实际上就是按照车程来计算的,一般相距五十里左右,按照皇帝的车驾速度正好是一天的行程,设驿馆。
张军这一次也正好顺路察看了一下岐山扶风两县,了解一下地方上的情况。
结果还是比较满意,对政令的执行能判个八十分,在这个年代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大唐这会儿,县已经是最小的行政单位,县令的自主性是相当大的,可以说一地一样,个人风格明显突出。
最令张军意外的是武功县,按说这里已经是京畿地面,不归凤翔管了,但是武功县明显执行了凤翔的一些政策法令。
这让张军很欣慰,着人悄悄打听了一下这武功县令的消息,暗暗记在了心里。
车队于第五日由西渭桥过渭水,再过沣水,汊水,在水西岸驿馆铺扎营。
此地距长安十里,已经不能再往前走了。
尚食宫人和诸王府厨工长随的车驾拜别张军,离开车队继续东行入长安回府,而张军要在此地停留,着信使入长安去给皇帝送信。
等皇帝批准,首相签字,吏部派人过来查验核准,张军才能重新启程入京。
其实张军就算是直接进城也没什么,皇帝首相都不会怪罪他,吏部事实上也管不到他,他本身算是京官出身,在长安也有府邸。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在大唐算是一枝独大的顶级武将藩镇,满朝文武就没有人敢轻易得罪他。
但张军并不想那么做,越是显赫,越是要讲规则守规矩,让自己别犯私错。不是为了图口碑,而是随时警醒自己。
本来大小娘子可以直接进京回府的,规矩管不到妇人身上,可是小清禅不干,不想和耶耶分开,大娘子也不舍,就陪着张军在城外等候。
这几日行军,时时腻在一起,夜夜笙歌不休,大娘子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柔乡,恨不得随时被郎君爱弄才好,才不要分开。
张军自是随她们娘俩的意,反正也不是吃苦。
也没等多久,赶着在净街鼓响之前送报,晚饭还没有煮好,吏部就来人了。
还不止吏部,来人有三,是中书侍郎刘从一,门下侍郎萧复,吏部尚书乔林。两位辅相一位前辅相。
张军得到通报坐在那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大娘子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这才惊醒。
“郎君。”
“无事,某去迎接。”张军伸手在大娘子脸上抚了一把当做安慰,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袍往外走。
“果真无事?”大娘子还是有点不放心。
“确实无事,不用耽心。”张军摆了摆手。
之所以发愣,是因为来的这几个人,和他记忆里有点对不上号。
记忆里这个时候乔林应该已经在七月七日被处死,代替他的就是萧复。
而这个萧复的来头可不小,他是唐玄宗的亲外孙,新昌公主的儿子,是梁武帝的后人,他爷爷是玄宗朝的宰相致仕,官至太子太师。
算起来,德宗李适应该叫他一声叔叔,他和肃宗是亲姑舅兄弟。
其实唐朝的重臣和皇帝之间相互都是亲戚。
这时候同姓不通婚,但只要不同姓不是亲兄妹就随便嫁娶,差着辈儿的都有,什么姨表姑舅的都行。
张军和刘从一是熟人,李适去西园的时候刘从一做为中书侍郎,以辅宰的身份同行。
但和乔林还有萧复还没见过面,甚至他都不知道萧复是什么时候从兵部侍郎转任的门下侍郎。
第328章 郜国公主
张军虽然和乔林没有见过面,甚至从来没想到过会和他见面,但对他的印像特别深。
这是个大唐的著名顽主,是个特别不正经的官。
他也身寒门,幼时好学,天宝年间进士及第,一路迁升顺畅无阻,做过县尉,当过书记,先后任职郭子仪,张献诚,鲜于叔明三人的幕府。
从县令做到刺史,大理少卿,国子祭酒,李适即位后,提为御使大夫,身居辅宰,结果年老耳聋,答对常常语无伦次,罢为工部尚书,又转任吏部。
这老头生性不羁,是个浑不吝,以戏谑同僚为乐,曾经干过和大臣互相嘲讽弹劾的事儿,结果双双被贬。
正常历史上,他在李适去梁州的路上说自己年老力衰,和李适分开跑去仙游寺出家,结果被朱泚着人给绑回长安,任命为伪朝吏部尚书。
他也没当什么事儿,还乐呵呵的帮朱泚选官。
选官中被候选官吏置疑,认为他的方式不稳妥,他还乐了,反问那位官吏:那你认为这事儿,本身稳妥吗?
李适还都后,作为伪朝大员乔林被下狱,后赐死,他在刑场上还感叹:七月七日生,七月七日死,这就是命运啊。
可是,这个本该被削首的老头子,现在就活蹦乱跳的跑到张军营门来了。张军能不惊讶?
“刘侍郎,未曾远迎,恕罪恕罪。萧侍郎,乔尚书,有劳了。请。”
“请。”
四个人见面见礼,客套了一下,相携进入营内,来到张军的书房。
两位辅相,一个前辅相,前辅相的年纪最大,六七十了,然后是萧复,五十三,刘从一最小,才四十三,不过他死的早。
不过,张军现在也不知道刘从一还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在明年去世了,必竟活着的乔林都见到了。
坐下先办正事儿,依律答对了张军入京面圣的手续,然后才是上茶,大家聊了起来。
“未知,刘侍郎与萧侍郎,暮鼓时分出城来寻某,可是有事?”
暮鼓一停,长安就要关城门了,他们今天晚上是回不去了,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估计不会跑这一趟。
除了皇帝,或者持着皇帝的手令,不管是谁是多大的官都叫不开城门。
而且也不能叫,会被视为违逆,不管什么原因都会面临着贬谪。
“节镇来京,某当来迎接。”刘从一笑着拱了拱手,表达了一下亲近之意:“乔尚书是我二人绑协前来,节镇可与萧侍郎详谈。”
张军就看向萧复。原来是他有事,求着刘从一过来引见,因为他俩位高权重单独跑来不合适,这才把乔林拽上了。
可怜的老头。这会儿坐在这里连大家说什么都听不清,还得陪着。
“诸相,可曾飨食?”
“尚未,就有劳节镇了。”
“那便一同,只是粗茶淡饭,怕是招待不周。”
“节镇客气了。”
张军便叫人传饭,又去告知了一声大小娘子,四个人就在书房里吃晚饭。
饭罢,再次上茶,张军看了看眯着眼睛吃茶粥的乔林:“如此,不如便安置乔尚书休息吧?”
“也好,乔尚书年迈,应早些歇息。”
张军就召武怀表进来,着他带着乔林去客房休息,吩咐小心伺候。
等乔林走了,张军才问萧复:“未知萧侍郎寻某,是为何事?”
萧复站了起来,拱双手做长揖:“求节镇救命。”
张军站起来相扶:“侍郎这是何意?快些落座,有事说了就是。”
萧复长叹了一声,把事情始末和张军说了一下。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在长安的大臣基本上都有耳闻,要不然也会这么严重。
事情还不是萧复自己的事情,是他弟弟的,从弟。认真一点说,是他弟媳妇的事儿。
萧复的这个弟媳妇可不是一般人,是当朝郜国大长公主殿下,肃宗的女儿,李适的亲姑姑。
而且不止于此,郜国大长公主殿下还是当今太子的丈母娘,也就是李诵娶了他亲姑奶奶的女儿,和他爹并辈了。
主要是郜国和侄子李适的感情很好。
张军是知道这事儿的,在大唐这么宽宏开放的时代,这位郜国公主可是被以通奸的罪名幽禁的,整个唐代是独一份。
所以历史上笔墨就不是一般的多,把这事儿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写的又详又细。
可是这里面的原因,就和通奸没有一毛钱关系,这种男男女女的事儿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人在意,哪个公主贵妇不是一堆情人?
李适自己还去搞大臣媳妇呢。
这里面的关键点其实是在太子身上。
前面说过,李适最喜欢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义子。
一个是李诵的儿子李謜,也就是被李适封为义子的亲孙子。
另一个是李适亲弟弟李邈的儿子李谊,也被李适封为义子。
至于为什么李适这么喜欢这两个孩子,不但不顾常伦收为义子,还百般的宠爱,里面的原因就没人知道了。
这事儿或许也只能问问这俩孩子的亲妈。
李謜是最受宠爱的,可惜死的早,然后就是李谊。
李适就总想让李谊来当太子继承国体,感觉这才是自己的未来,于是就对太子李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几度想要找理由废了他。
郜国公主和李适的关系相当亲密,又是太子的丈母娘,相当有权势。
像出入禁宫啊,在里面住几天这事儿就相当平常,然后就和一些年轻有力的大臣勾搭上了,常常欢聚,开群扒什么的。
其实这真的是小事儿,正常事儿,大家都这么玩儿,而且她还是寡居。她两任老公都早早就死了。
第一任老公是杨贵妃的外甥,死在了马嵬坡,给杨贵妃陪葬了,第二任就是萧复的从弟,俩人连生了五个孩子然后就积劳成积咽了气。
非常怀疑就是夜夜无休活活操劳死的。****。
然后郜国就天天往皇宫里跑,最后被李适幽禁在皇宫里,死在了里面。
李适给她定了两大罪名,一个是通奸淫乱重臣,一个是在宫中行厌胜之举。就是搞巫术,扎小人。
并且因为这个理由借着李诵生病杀了郜国的女儿太子妃。
这也是大唐几百年唯一因为通奸被处理的事件,几位大臣李万被打死,其他几位一贬到底,郜国的儿子全部被流放,女儿被杀。
而萧复也因为这事儿被贬了官,死在了他乡。
说白了,李适就是想通过这事儿把太子废了,说郜国此举意在为太子谋略,大不敬。
至于萧复呢,这哥们其实是因为他总和李适对着干,总是坏他好事儿,也是废太子的最大阻力。另一个是陆贽。
最后到底太子也没废成,但郜国公主一家连带着萧复全部完蛋了。
这里面还要提一下那个被李适杖毙的彭州司马李万,为什么其他人都是贬谪流放,就把他给打死了呢?
因为他是皇室,他特么的这是乱伦。
其实大唐历代数下来,这种事儿真不缺,只是没有人检举也就当没发生,大家你好我也好。像李白和玉真公主,那也都是老李家的血脉,只是远了点,出五服了。
话说李白和王维都在同一时代,都是孟浩然的知交好友,但是两个人相互之间从无交集,老死不相往来,为啥?
因为李白和王维都是玉真公主举荐给皇帝的,都是玉真公主的入幕之宾,两个人互相看不上,都认为对方是第三者插脚……
其实,真不是,要排那也是小六小七小八什么的了,排序不分先后。真和小三扯不上。
张军听了萧复的话,脑子里飞快的就闪过了这一段传说,然后目瞪口呆。
我靠,这事儿……我怎么掺合?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关键是,这事儿他就无解呀,自己总不能去把郜国公主那些相好面首都抓起来弄死吧?那也改变不了李适想废太子的想法啊。
把郜国公主弄走?那不是明目张胆的和皇帝抢人?
话说虽然这会儿郜国公主已经四十了,但出身富贵保养得体,依然相当漂亮,熟透的魅力不可阻挡。
老李家是胡汉混血,是历史上最帅的一届皇帝家,男帅女靓,这真不是吹牛逼。
看着萧复一副我把命交给你的架式,再看看一脸事不关己的刘从一,张军就感觉有点懵。
这特么怎么就赖上自己了呢?我哪里让你们这么重视,我改行不行?
“刘侍郎,刘相,此事某当如何?”张军实在是想不出怎么答对,干脆就甩锅,把老刘拉下水再说。
第329章 双辅相求
“呃……”刘从一正坐在一边垂着眼眉吃茶粥,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模样,没想到张军会问到自己这里,一下子愣住了。
说起来,萧复算是刘从一比较看好的官员,是自己人,所以也是想趁此机会拉他一把。
但这事儿该怎么处理,他是真的也没有一点办法。不是没想过,是想不出。
任着他俩贵为辅宰,但面对这种情况,这种事,也是俩眼一瞪,没招儿。
千方百计所有智谋在这上用不到啊,沾都沾不上。
要么把皓国公主弄死,或者远远的弄走,要么把那些淫首弄死,或者弄走。
这都不是他们能做得到的事情,甚至得假装不知道,不敢有任何表示。
这事儿,还真就只有李适自己才能处理,任何人也替代不了。可是等李适伸手,那也就代表着没救了。
而且这事儿已经被不少官员盯上了,各种观察记录,就等着怎么引起皇帝关注好亮刀。
大唐的官员权力确实大,但并没有森严的阶层制约,抓到机会一个五品小官弄死一个两个辅宰完全不是问题。
之所以把萧复带到张军面前来,刘从一也并没有张军就完全可以搞定这件事的想法,只是被萧复求的苦了,正好张军到达,就索性过来试一试,也算是个交待。
这里面并非没有祸水东移的意思,而且是明谋,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反而能显得他和张军亲近之意。
只是对于张军来说,这事儿就有些懵乱。
特么的,这种事儿怎么会求到自己头上来了?这特么不是乱搞吗?这事儿是自己一个外臣能掺合的?
不过他也并不会恼怒刘从一,这也确实可以说明刘从一没把他当外人,有示好之意。所以才叫明谋。
听到张军问询,刘从一愣了一下马上脸上就是一抽,苦笑起来:“萧侍郎与某莫逆,此事也极为重要,某也是实在无法可想,这才亏脸引见到节镇当面。”
“某能有何计可解?”
“节镇是外重之臣,不似我等被遮迷了双眼,或者可以从某等想像不到之角度解之。而且,陛下与节镇亲近,节镇当可说话。”
张军斜了刘丛一一眼,你在想屁吃。
这事儿是能当着李适的面说出来的吗?我干脆直接问问他和这位姑母有没有一腿得了。
别看郜国公主是姑姑,实际上她比李适小好几岁呢。
老李家这些帝王真的太能生了,那真是一直生到死,哪一位最后驾崩的时候都得扔下几个比孙子年纪还小嗷嗷待哺的婴幼。
二三十个孩子完全不在话下,像比赛似的,还不包括私生子。
其实下面那些世家重臣也都差不太多,家里都是嫡庶一大群,要不然也不会把大唐的官场搞的那么封闭。
官位都要不够分了。
别看正史上总有类似房玄龄家河东狮吼醋坛子的传说,那只是正嫡的争执,是地统之争,并不是说房玄龄真的只有一个女人。
和皇帝的子女都要记录在案不一样,这些人只会记载嫡子女,因为在古代,庶出并不会被写进家谱,所以才叫寒门。
皇帝把哪位皇子贬为庶人,也不是说扔大街上去成为老百姓了,是从嫡支里清出了家谱的意思。
该有的富贵还在,只是没有了继承权,不能做官了,需要依靠嫡支生活。
“某……怕是也无济于此事啊。”张军抓了抓头皮:“诸事某一无所知,也无话与陛下说。”
说这个字,是指就某事给皇帝做分析,或是劝谏,也就是给皇帝讲道理,是不能乱用的。
像历史上有名的师说马说捕蛇者说,这都是写给皇帝的意见性报告,包括爱莲说。
刘从一的意思是张军在李适的心里比较重,让他去劝一下,可是这种事儿张军怎么劝?那不是疯了吗?
这是什么事儿?这是大长公主找了几个激情对像的事情吗?这特么是皇帝自己想找机会找借口换太子啊。
“复心惶恐,还请节镇赐教。”萧复站起来给张军施了一礼。
张军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刘从一,又看了看萧复,感觉这哥俩有点要把自己架起来的味道。
而且,张军记忆里,这哥俩不应该因为韦皋和陈少游的事情闹意见,从而不相往来吗?刘从一还上谏搞萧复来着。
转念又一想,李希烈已经被自己提前好几年给干掉了,看来陈少游之事应该并未发生,那么就不存在韦皋的事情也说得过去。
刘从一和萧复虽然都是辅相,但性格差异很大,萧复这个人比较倔,认死理,而刘从一比较灵活,喜欢圆通。
所以张军才总会感觉,这家伙是不是在琢磨自己。
不过,因为没有韦皋之事,这刘从一想办法拉拢萧复,到也不难理解。
大唐只有一位首宰,但辅宰可是一堆,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至少五六个,难够就会催生出求异存同的小团伙出来,以便自己的意见能得到支持。
这个同伙是要讲份量的,说的话皇帝根本没心思听那还有个屁的用?
而萧复就正好卡在节骨眼上,他的话李适会很重视,但李适绝对不会对他表示的太亲善,甚至还有点抵触他。
这哥们太直太倔,李适不喜欢,但知道他的才能。
念头一转,张军心里就有了计数,这个刘从一拉拢示好萧复的事情看来是真的,但借机考验一下自己,看看成色,估计也是真的。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张军?以一己之力安定天下,是皇帝现在最为倚重的大军阀,权柄威重,而且在皇帝面前相当有发言权。
看看他一相请,皇帝马上就带着贵妃跑去三百里就知道这个份量了。
而做为辅宰里相当靠前的这些人,能不琢磨琢磨?
刘从一又不知道自己明年就要死了,估计在他眼里已经六十八的李勉才是随时可能死的人,所以难免就会有替代之心。
殊不知李勉比他活的长了好几年。而且即使李勉死了,替代的人也不会是他刘从一,皇帝心里早有人选。
“允某想想。”两位辅相这一会儿作揖一会儿恳求的,弄的张军脑仁疼,摆了摆手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
这事儿,其实掺合掺合也行,免着引起一堆罗乱,其中牵连的倒霉鬼正经不少,就比如萧复。说起来,他这个辅相其实还是做的相当不错的。
“明日,某见了陛下,若有时机,当会提起此事,只是未敢担保陛下之意如何。”
“至此,复已感激不尽。”萧复表达了一下心情:“愚弟早逝,只盼能保全其脉序。”
第330章公主来访
张军意外的看了萧复一眼,弄了半天,这哥们特意跑出来找自己,还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保全萧升的儿女。
这很萧复啊,也算是难得的亲情澎湃。要知道古人其实事实上,亲情都是比较淡漠的。
李白杜甫之流写了那么多诗,女人时常提及,可有见过他们提一句爹妈和妻子儿女吗?
别提李白的思故乡,他想的是长安城,他当上门女婿的那个家。
萧升早就死了,郜国贵为大长公主,养大几个孩子毫无问题,不但让大儿子娶了侄女,还把小女儿嫁给了侄孙当太妃。
可以说萧升完全没有遗憾,光荣的完成了送子任务。
而且这会儿郜国大长公主尊荣尚在,甚至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要灾难就要来了。
萧复在这个时候跑来求张军,想救故去多年的从弟的子女,这还真让张军相当意外,也有些感动。这真的太不容易了。
虽然,估计萧复也是算到了自己可能要跟着倒霉。能当上宰相的人都是脑子里有计算机的人,能算到这一点不奇怪。
其实说白了,为什么在古代就有那么多高官精于算计布局呢?
很简单,信息。身居高位能搜集了解的信息太多了,所以自然事事就有了帷幄,而官阶越低信息量越少,反应也就越慢。
到了底层,完全一条街就是全世界了,别说什么算计,能好好活着就是幸福。
长安一座城,终生都没见过皇宫的人数不胜数,甚至很多底层百姓一生都没有出过坊。对于他们来说,坊外已经是另一个传说中的世界了。
其实现代人也相差不多,只不过又是网络又是电视的,信息量足够用,坐在家里就能了解世界。但事实上,你的肉体走出去过多远?
“某即应允,自会寻机尽力,”
张军摆了摆手,负手转了半圈:“只是此事,确实过于突然,某毫无准备,也一无所知,只怕未必能起到什么作用。
某先言及在此,若无建树,望萧相匆怪。”
“只需节镇尽意就好,复已经满心感激。”萧复看了刘从一一眼,叹了口气。
“若此时天下尚有人能救你一门,只节镇一人尔。”刘从一肯定的说了一句。是稳萧复之心,也是对张军的恭维。
事实上这话还真没有错。
不过这些鬼话,张军根本就当没听见,对他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人如果能被这么土的几句话说的激动起来,那就该自杀了,不用等别人动手。
“某当尽心。”张军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不过,此事之首尾,还望两位辅相如实相告。”
“报。”外面武怀表叫了一声。
“何事?”
“郎君,升平公主在营外召见郎君。”
刘从一和萧复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复杂。
张军皱了下眉头。这大唐的公主都这么缺男人吗?都这么冲动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连点掩饰都不做,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寻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也差不多,她们高高在上,皇家贵眷,确实也用不着顾及什么谁的目光,而且大唐对这事儿也确实不当什么事儿。
“两位相公稍坐,某去迎下公主,却不知公主此时造访是有何差遣。”张军拱了拱手,让两位宰相坐一会儿。
“即是公主来访,还是同去迎接才是。”刘从一站了起来打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萧复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军斜了他俩一眼:“某方到此地,便叫公主端详两位相公出城相会么?”
呃……刘从一愣了一下,看向萧复。
张军是外臣,重臣,武将,手握重兵的节度使,刘从一和萧复一个中书省一个门下省,都是辅相。
张军刚到长安城外,两位重臣辅相悄悄跑到城外来相见,这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呵呵。张军是不怕。
说实话他们跟着乔林一起出城来见张军就很意外了,不过乔林必也不会多言,到是可以理解,可是要是被公主看到,那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而且升平公主可是李适最宠爱的妹妹,郜国都要相让三分。
“某到是愚鲁了,”刘从一苦笑了一下:“如此,节镇请便,某与萧侍郎在此便是。”
张军笑了笑,抬步走了出来。
他不相信两个辅相都想不到这一点,但也没去深琢磨,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自己也不需要耽心什么。
来到营门口,升平公主坐着张军送的那驾今天刚到的马车驻在营门外路边。
张军大步走到车前,拱了拱手:“公主。”
“相公。”话音刚落,升平公主笑盈盈的粉脸就从车里探了出来,水汪汪的看着张军:“奴奴见了车马心中惊喜,便想见到相公,还请相公勿怪。”
公主头发低挽,脸上也是光洁一片,到是听了张军的话,没有再去搞那些打扮。
“公主急躁了,不过数个时辰而已。”
“奴奴,只是心中焦燥。”
张军匝巴匝巴嘴,有点没招儿:“公主可曾拿了手诏?”
“并未,差一点就没出来。”
张军左右看了看,点了点头,招手唤过武怀表:“带车马入营,去侧帐安置吧。公主随怀表去安置,某尚在与乔尚书,刘侍郎对仪,稍后便来。”
“奴奴遵命,相公自去忙碌便是。”
公主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似的,说啥是啥,说啥听啥,一付任你吩咐的样子,跟着武怀表去侧帐安置了。
张军有点脑瓜仁疼,拍着脑门走回来。
话说这个郭暧,都不管媳妇的吗?大晚上就可以到处乱跑?搞不懂啊搞不懂。
回到办公室,刘从一和萧复相对喝茶,看到张军进来起身相迎:“公主来访可是有事?”
“公主未有手诏,进不得城了,正巧听闻某在此地便来投靠。已经安置了。”
“哦?节镇与公主还是旧识?”
“嗯,前些时日,公主与几位亲王曾去凤翔小住,到是熟识了。”
“几位亲王?”
“是,睦王,韩王,郴王与忻王,还有奉礼郎郭钊。却是听了陛下谕某有菜方,前去讨要的。”
刘从一和萧复都轻笑起来,这些亲王公主听说哪个大臣家里有点什么好东西便去上门讨要是经常事,一点也不奇怪。
也算是皇家与大臣家里的一种互动,串门嘛,联络感情。只要不是太子登门便都是乐事。
话说太子是确实不容易,一举一动都得合礼,不能和任何大臣有来往走动,交个朋友都不行,犯忌讳。当然,有公事除外。
当下三人重新落座,刘从一和萧复把所知道的郜国公主的方方面面和张军细讲了一遍,包括一些听说却没经证实的消息。
这一说就是大半个多时辰,张军被蜡烛的味道薰得有些难受,眼睛也跳的难受,便找了个机会说时辰已晚,自己明天一早要进宫,把两位辅相送去客账歇息。
从屋里出来,被外面的凉风一吹,张军胸里的闷气才慢慢消散掉,感觉呼吸通畅了许多,眼睛也舒服了。
“娘子与清禅可是休息了?”张军背着手慢慢踱动,武怀表跟在身侧。
“是,职下刚刚经过看了一眼,已经吹灯安歇了。”
张军往那边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慢慢往侧帐走了过去。“你自去休息吧。”
武怀表不敢说什么,施了礼转身走开,张军自己溜溜达达的来到侧帐,挑开帐帘往里看了看:“公主可是歇息了?”
守在帐门口的宫人福了一下,小声应答:“未曾,还在等相公前来。”
“嗯,你等去歇息吧,不用伺候了。”
“是。”跟在公主身边的都是公主的样近侍婢宫人,啥都知道,福了一福就自去了,不敢在这里继续停留。
什么事情心里知道是心里知道,但是面子上谁敢知道?活够了吗?
寻进内帐,一股幽香吸入鼻内,到是好闻,正是升平身上的味道。
这会儿的女人对香极其迷恋,不但要浴香薰香,还吃香,希望把自己从里到外彻底腌制起来。
“可是相公?”
“是某。”
帐中并未点灯,公主知道张军不喜欢蜡烛的味道。到是个有心的。
“相公来此。”
张军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未及几步便被一个香滑的身子扑到了怀里搂住,一股温热冲到脸上,嘴已经被吻住了。
升平的身高足有一米七多,说实话和张军还是蛮配的。老李家的骨血除了长的好,个子也都比较高,应该是混血的关系。
第331章 静夜幽幽
“公主急躁了,何必如此。以后不要了。”半晌,黑暗中响起张军的声音。
“奴奴想念相公,日如三秋,恨不能日夜服侍。”
“某会在长安小住一些时日,而且凤翔长安也并不遥远,公主急躁的毫无道理,何必冒险。”
“奴奴也不知,只是有了相公的消息便耐不住,心里搔痒的紧。相公,便再疼爱一会儿,奴奴只觉得旷空得很。”
断断续续嘤嘤俄俄的又持续了尚久,夹杂着公主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体己话和自己的感受。
“公主与郜国公主可有亲近?”
“姑母?相公……相公……”
啪的一声,升平公主一声娇啼。“胡思乱想,某有正事。可是亲近?”
“到也亲***时多有走动,只是姑母常在宫中流连,奴奴不喜。”
“过几日,寻个时辰约至你府上吧,某有话问她。”
“……”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么的满脑子只是此事?充了精血么?”
“奴奴见到相公,便疯颠了。”升平笑起来:“相公可能告之奴奴么?”
“救她性命,也救萧家一门性命。”
“相公与萧家有旧?”
“并未,只是萧复刚正,不忍看此良相有失,现在朝中良莠不齐,不可或缺。”
“奴信相公。皇兄得相公辅佐,真是宗祖相佑。奴奴明日便去约了姑母过府。”
“也不急在一时,某还要进宫。待某传讯吧。”
“好,奴奴听相公的……奴奴,还,要。”
“你便是今日要吃透了某么?日后可是不过了?”公主就吃吃的笑起来。
其实难怪公主这么迷恋张军。虽然她贵为公主,但必竟是在这个时代。
这个时代是完完全全的男权社会,官贵男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有无数的女人尝鲜,便是行乐也只是不管不顾的输出了事。
但是张军不一样,他是现代思维,那种呵护欢愉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而且花样还多。最关键是他身体还特么不是一般的强壮。
纵使这会儿文武不分,大家平时都有操刀纵马,但也是有区别的,毕竟富贵子弟还是要差了些磨练锤打。
……
等张军揉着老腰一身轻爽的回到主帐,大小娘子早已经睡的熟了,小清禅还打着小呼噜,像小崽猫一样。
张军也未打搅她们,就在外帐睡下。
晨起的时候,张军是被小清禅叫醒的,小丫头还没洗漱,起来就到处找耶耶,然后便趴在张军的床边伸出小手来捏他的鼻子。
随后大娘子也从帐房里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笑着看女儿和耶耶逗趣。
张军被弄醒过来,鼻中的味道便知是小清禅了,伸手抓住就把小人儿举了起来,在空中和自己面对着面。
小清禅一点也不怕,嘻嘻哈哈的笑着,也不挣扎。
张军挺身坐了起来,把女儿抱在怀里,去小脸上香了几下:“为什么捏耶耶鼻子?”
小丫头就咯咯的笑,和张军起腻。
大娘子笑着去帐边,唤侍婢打水过来。
等一家三口洗漱好了从帐中出来,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近卫团的军将们正在出操,伙帐那边馋人的香气弥散在整个营地里面。
张军往侧帐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公主的车驾已经不见了。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忽然间就听到钟鼓齐鸣,把小清禅吓了一跳。
这边的鼓声可比凤翔大得多了,虽然还离着十里,但鼓声仿若就在左近一样。
营外,官道上挑着背着扛着的,还有车马,往长安城方向去的人络绎不绝,很多人都是一边行走一边啃着干粮,张军还看到几个胡商。
这会儿可没有公交车,长安周边的寻常人家来往只能靠脚走,很多凌晨就要摸着黑上路了。
车驾一般都是行商的,偶尔也有几驾大户人家的行具,反而骑马的很少。
大唐虽然并不禁止民户买马,但马是贵重货物,也是战略物资,不是一般的贵,一匹好马在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四万钱。
普通人家都是用驴代步,但也不是谁都养得起的。
有驴有牛的人家,一般出远门肯定就有车了,几块木板能值多少钱?
而且在这个时代,没有重要事情也没有人出远门或者进城逛街,一个是没钱,二一个也没有那个空闲时间。
这个年代城里的粮商菜商油商柴商炭商其实和后世差不多,都是二道贩子,大清早的在固定地方压价收农户送过来的东西,然后加价卖出去。
对于城内的农户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全部收入方式,没有任何办法,也不敢还价。
而城外靠近长安城的一般都是职田或者官贵人家的农庄,他们就要比偏远一些的农户村落好上太多了,连佃户长工的日子都要好过不少。
城外的农民是很少进城的,能不进就不进,对于他们来说,城里就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陌生之地。
也就是大唐的农税还算善良,并不会像大宋或者明代的那种一种种出一年饥荒,只能等着家破人亡的局面。
张军在小清禅的鼓掌围观下操练了一会儿筋骨,擦洗了一下,和大小娘子一起用了小食。
一家人都收拾利落了,刘从一和萧复,乔林三人才起来,草草洗漱了一下从帐里出来。
张军着人给他们弄来早饭吃了一口,大家乘车进城。
从这里到长安,张军就不能起仪仗了,只有一面青龙旗和帅字旗开路,按唐制规例带着几百军将。
近卫团就在原地扎营不动,随时等候命令。
十里路在马蹄下并没有多远,很快长安城就出现在眼前。
远远的望去,高大的城墙角楼俯卧在苍茫的原野上,涌动着一股子苍劲雄壮的感觉。
张军这是第三次来到长安了,每一次的感觉都完全不同。
第一次是破城拿贼,第二次是得胜归来,现在,第三次来到这个自己曾经亲手攻破占领的巨大城市。
城门上彩旗招招,粗大的车弩矢头在阳光下闪着毫光,全副武装的城门卫卒在城墙上走动。自从李适还都后,长安城的保卫工作就提了几个等级。
车队距离长安城还有一段距离,城门处一阵骚乱,一伙神策军士纵马从城里出来,向车队迎了过来。
“神策卫奉令查验。”来人缓了马速大声报号。
武怀表不用张军吩咐,一夹马腹迎了上去,和对方伙长交涉了一下,带着伙长一个人回到车队来见张军。
没等走到张军面前,刘从一的车帘一动,探出刘从一的头来:“本相在此,城门卒来见。”
那伙长忙过去施礼,然后刘从一说了几句,那伙长就催马回了本队,带着人马返回去了。
第332章 三进宫城
“刘相颇为威风。”张军笑着打趣了一句。
“节镇见笑,份内之事。”刘从一掀了车帘出来垂腿坐在车沿上和骑着马的张军说话。
“未知节镇……可有打算?”
张军看着高耸的城门楼点了点头:“刘相安心就是,某必尽力。”
刘从一转头也看向城门:“节镇有何思想?”
“并未,只是感叹时光荏苒,转瞬便物是人非,某纵军攻城之时彷如便在昨日一般。”
“节镇之勇武,必定流芳千古,备受世人惊叹。”刘从一拱了拱手。
这个不服不行,人家单枪匹马率着本部轻轻松松就把长安起复了,听说都没死几个人,一向傲慢的李晟都低了头。
随后又是率着本部轻取四镇,收编诸军,斩希烈覆怀光,这样的战绩,实在是百年大唐无人能出其右。
谁敢不服?满朝文武哪个能说出二话来?
说话间,城门那里开始净街,进城的老百姓,商人和贵眷车马都被拦到路边排队,城门卫全副武装的跑出来列队,洒街。
城上的军士们也在列队,比直的站成一排,到是颇有气势。
“节镇于神策军中,威望极高啊。”刘从一又感叹了一句。
“刘相过奖了,某不敢居功。”
车队来到城门,刘从一和城门卫将交割了通行文书。
城门卫卒束立两旁,军将们同时击打胸甲,张军在马上立直身体,用右拳轻叩左胸还礼。
这是军人相互之间最高的致敬。
近卫团的骑兵们四人一列,右拳抵在左胸上,跟在车队后面进城,回应守门军将的致意。
直到众人全部进了城,城门外才恢复了秩序,又是大呼小叫的鼎沸起来,大家排着队依着贵贱从不同的门洞出入城。
城门三洞,老百姓商人等走两边的门洞,右入左出。其实就是右侧通行。
每个门洞宽五米,长十八米半,分为三道,施行的是人行两侧车马中间的交通秩序。
城门一进来,就是比直向前伸出去的宽达一百五十米的金光大街,这条街上是不准官员和军人以外的任何人行走的。
进城的人都在城门处右转,张军的车队就直接进入金光大街,走向皇城。
到了兴安和金光两条大街的交叉口,车队一分为二。
张军带着一伙近卫随乔林,刘从一和萧复北转去大明宫,大娘子的车马带着侍仆和近卫团右转回府。
待来到延喜门外,升平公主的车驾就停在街角上。
升平公主正掀开车帘往这边看,看到张军挥了挥手中的丝绢,然后放下车帘,车驾往东去了。
张军扭了扭眉毛,这个娘们挺粘人啊,这是遇到真爱了吗?不由想到了郭暧。这特么的,不会弄出什么麻烦来吧?
不过想想好像也不会,本来这会儿的贵妇什么的就不太在意这方面的口碑,好像这些官贵达人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大家你好我好各玩各的,除了正妻不能分享,其他的都可以尽着性子来,其乐无穷。
这是一个深受现代狼友羡慕的时代呀。
到丹凤门,张军下了马,把战马交给武怀表,自己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刘从一,萧复和乔林也各自下了马车,开始整理仪表。
整个长安城,丹凤,朱雀,明德三门是五道制,就是有五个门洞,宽八米多,长三十三米。
最中间的门是皇帝和皇后走的,两边是五品以上官员,再两边是六品以下官员的通道,所有人在这里都不准骑马,更不准操车。
门外有一溜办公室,是左右监门卫的办公地点,也有供官员们的随从休息等待的房间,有停车场和喂马的地方。
武怀表带着人马,跟刘萧乔三人的仆从一起,把车停好,马进槽,然后去休息处喝茶说话,张军这边跟着乔林一起到左监门卫将军处判押。
左右监门卫负责皇城的大门管理和防务工作。
左监门判入,右监门判出,不管是什么人什么物,想进出皇城都得经过他们两个人的签押,权力不小,是从三品武官。
左右监门卫将军上面还有个左右监门大将军和左右监门上将军。
大将军正三品,是监门卫主官,而上将军是从二品武官,不过并不负责具体事务。
在南衙十六卫里,左右监门和左右千牛四卫不统府兵,监门负责皇城保卫,千牛负责皇帝一家的近身护卫,官职和地位都比较高。
另外十二卫是左右、左右骁、左右武、左右威、左右领军和左右金吾,是统领天下府兵的十二支国家常备野战军。
不过在这会儿已经名存实亡了。
因为不统率府兵只负责保卫皇帝,监门和千牛四卫已经是南衙仅存的建制,现在大唐的军备集中在了崛起的北衙,也就是禁军系统。
左监门卫将军仔细的检查了张军的身上,签注了进宫的原因等信息,让张军签名画押。
张军这次来什么也没带,到是省了事,要不然所有物品都要打开检查登记一遍,相当麻烦。
乔林刘从一和萧复都是中官,办公室就在皇城内,所以不需要检查,凭着鱼袋就能自由进出,除非是要进入宫城。
从右二门进来,顺着宽阔的御道右侧的辅道一直往北走到头,过了小广场就是含元殿。
御道堵头的西侧是鼓楼,也是登闻鼓放置的地方。这地方五品以下官员都进不来,可以想像这个登闻鼓的作用有多大。
从侧门绕过含元殿,就到了三省六部诸监诸寺台办公的地方,刘从一和萧复拱手告辞,各自去了办公室。
乔林引着张军继续往里走,到宣政殿知报。也就是通知皇帝张军到了。
平时不上朝的时候,皇帝都在宫城内,不会在三大殿,所以还要进去,但要经过皇帝的许可,由内侍出来带领。私入是死罪。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的样子,内侍就出来接引了,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样是皇帝催的比较急,大概听说张军来了有点兴奋。
皇帝在延英殿,内侍打发走了乔林,引着张军进入宫城。
“爱卿,却是叫我好一番盼望。”李适见到张军满脸的笑意,远远的不等张军见礼就开始说话,招手让张军近前。
“臣不敬,让陛下操心了。”
“何话之有,某只是思图心切,总想早日得见,此番到是辛苦爱卿了。”
“臣之本分。陛下,筑于何处可有计议?”
“便在此殿,张卿看放于何处便是。”
张军左右看了看,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感觉可以,两个侧殿就够用了,正好一边放全国,一边放全球,以后就可以叫国际厅和国家厅。
第333章 长安轶事
制作沙盘的物料工具早就准备好了。
宫里的这两具沙盘张军准备用石膏来做,而且宫内各种造作工匠也多,他只要指挥就行了,速度反而比他自己搞要快的多。
说干就干,张军在两外侧殿中转了几圈估算了一下,就开始安排起来,李适有些兴奋的跟在边上听着,颇有些迫不及待。
殿后的空地早已经搭起来几处棚子,里面堆着物料,也是工匠们做粗工的地方,烧着炭炉,到是不用耽心寒冷。
图纸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只需要根据两处侧殿的条件略加增减就可以了,工匠们自己按照图纸就可以工作,张军要做的是后面的塑形。
必竟这个实在是无人可替,只有他才能完成。
安排好各人的事务,工匠们咔咔哗哗的忙碌起来,张军和李适回到殿内说话。
现在李适也用桌椅办公了,不再光着脚席地跪坐,宫内主要几大殿都做了改造,原来的榻榻米都改成了厚木地板,下面藏着暖道。
“陛下今日无事?”
“无妨,可以耽搁一时半刻。”李适表示没什么问题,可以歇一会儿。
做为大唐的皇帝,他每天的工作量是相当大的,而且繁杂,说说话也就当做是休息了。
好在经过张军一年的努力,大唐现在可谓是一片安宁,海晏河清,不再有这里闹兵那里谋反的事情发生。
现在李适每天只是正常的处理政务,关心一下农时,已经轻松的太多了,从心里往外的轻松。
今天张军初到,君臣两个也没说什么严肃话题,天南海北的随意聊,从炒菜说到酿酒,轻松愉快。
坐了半个时辰左右,李适就起身去工作了。
工匠们在忙,张军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问题,就回到殿中一个人坐在那想事情,做些笔记。
现在张军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暂时没有人能帮得上他,很多事情就要亲历亲为,所以必须得抓紧任何一点时间。
而且很多事情都需要反复梳理,要找到与这个时代能切合的点,要制定完善的脉路,还要斟酌轻重缓急。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面努力的去除藩镇收编地方军队,一边自己却当着大唐当下最大军阀节镇的原因。
他需要这么一个自治专权的空间,这样可以让他节省很多繁琐,节省时间,可以没什么顾忌的推行自己的想法。
世界上有很多事做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怎么开头,是创造先例。
只要能做起来,能让其他人尤其是皇帝看到好处,看到有利的东西,那么自然就会被承认被推广,执行力不需要怀疑。
中午就在宫中混了一口御饭……明代以前的御宴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吃的还不一定有大臣富商家里好,就是名声特别好听。
清代要夸张了许多,有专门的厨房和菜单,材料,整的比较奢侈起来。
要说奢侈,唐代这会儿宫里,只有樱桃等等少数几种水果算得上,赏赐都是论颗的。
李适很忙,上午聊了一会儿就没再看到影儿了,中午张军自己在大殿里休息了一下,起来看了看工匠们的活路,又继续弄自己的。
未时初刻,皇城里的大员胥吏们陆陆续续打卡下班回家。
其实就是中午吃一顿食堂然后午休睡了一觉,起来收拾收拾就下班了,大唐的官员就是这么爽。还管酒。
除了宿值官,李适自己还要继续忙一会儿,到了晚饭点才会休息。
不过下午总的来说也不像上午那么累,可以躺着,也可以召翰林过来讲讲故事写写诗词,或者听听歌看看舞。
张军拒绝了李适的留饭,在申初二刻出了宫,在右监门将军处签字写押,离开皇城回到家里。
今天是媳妇女儿第一天来长安,他要早点回来看看安排一下,陪她们一起飨食。
等他到了长安家中没一会儿,头遍净街鼓就响了起来。
随着鼓声,六街徼巡,武候铺的卫士、彍骑开始上街巡行叫呼,从宫城到皇城到长安城,所有门坊纷纷开始关闭。
长安东西两市里做生意的买东西的都开始往外走。
人们要在鼓声止前回到各自坊中,否则净街鼓声一停,各坊大门就要关闭不得进出了,这时候还在坊外的人要挨鞭子。
武候铺其实就是派出所,每坊设一铺,大铺三十人,小铺五人,另有武官暗探若干,也就是便衣。
六街徼巡是巡视整个长安的主干道,武候铺则是管理每一坊内外,守卫坊门。
大唐施行的是双令时,夏令白天六十漏,夜晚四十漏,冬令时则反过来,白天短夜晚长,更替在秋分和冬至。
当然,大员重臣亲王公主这些人是不受晨钟暮鼓规定限制的,三品以上可以在坊墙上开府门,自由出入。
其实这个主要是防备皇帝在夜间临时召见,如果走坊门要耽误时间怕来不及,后来渐渐就成了一种特权。
张军家的府门自然也在坊墙上。
三米多厚的夯土墙被拆除重建了三十三米,一高两矮的三洞五层飞檐画栋朱门,坊墙上有府门卫楼,有军将日夜值守巡视。
张军的纛旗,帅字旗,青龙旗,五色旗一高七矮竖立在门头上,两边整整齐齐的十二对门枪。
府门右侧有刑柱木笼,笞凳,代表本府的主人位高权重,有缉拿审罪处置的权力,府门左侧有旌节旗杆,红色五旒旗随风招展。
门洞右侧有应答室,也就是门房,门卫,里面十二时辰有人值守,负责应答访客,接受名刺,通报,开关府门。
从大门进入,穿过五米的门道,出来就是一个小广场,有点类似瓮城,有军士在这里值班守卫,访客在这里下车下马接受检查。
瓮城又有门三座,分别通往兵营,外宅和内宅。
张军的郡王府占了四分之一坊,也就是零点二二平方公里,接近三百三十亩大小,这么说没什么概念。
大概来说,就是东西从太白北路到延康巷,南北从友谊西路到延康东巷这么个范围。
整个王府分兵营,外宅内宅,花园,菜园果园和一片四合舍。
四合舍就是府中杂役奴仆工匠佃户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所谓的私户,他们每天在王府中劳作服务,聚妻生子。
四合舍里面的人是不能走正府门的,所以和瓮城这边并不相通,他们走坊里那边的门户。
整个四合舍分三曲,里面店铺工坊什么的都有,完全就是一个大型社区。曲,是指宽度在三米内的路。
整个郡王府有大门四座,中门四处,便门若干,除正府门外都在坊内,什么身份走哪道门都有严格的规定。
这座处于坊墙上的正府门,只有张军一家三口才有资格走,再就是地位相当的访客,或者皇帝公主亲王这些。
张军直接来到内宅,在侍婢的服侍下洗澡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寻自家媳妇闺女。
府上的管家依旧是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是大娘子从娘家带过来的侍婢之一,原来叫绿蕊,现在被大娘子改叫了紫蕊。
自家的两大管家的名字,都和张军前后的官服一个颜色,张军也无力吐槽,反正媳妇高兴就行了,只叫不叫铁锤或者钢蛋就行。
大娘子正和紫蕊商对账目,小清禅抱着花奴在一边跟着一个侍婢读经。
小清禅已经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就先由侍婢教着读经识字,等明年要去童学读书。
这个年代官贵人家的孩子一般是请教授或者博士到家中来上课,等到了年纪去参加乡试,乡试过了才会进入童学。
但张军不打算这么做,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太孤单了,对孩子的成长不利。
到是可以寻几个伴读,但是太残忍。
张军打算明年就送小清禅去童学读书交朋友,也要求凤翔的子民把六七岁的孩子送入童学读书。
凤翔的童学被张军做了细分,首先分男校女校,然后再分幼班,少班和青班,慢慢向现代式学校转化,也就是小学初中和高中。
这个需要时间来慢慢推进,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事情,必竟这个时代十四五岁就结婚生子了,十五六岁就能荫举当官。
“郎君。”大娘子看到张军走进来,起来见礼,等她与张军见了礼,才轮到小清禅,然后是紫蕊,这是不可逾越的规制。
“耶耶。”小清禅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泽,大有扑过来让耶耶抱的冲动,但偏生忍得住,规规矩矩的唤人行礼,让人见了心生怜爱。
“紫蕊见过相公。”紫蕊最后躬身行礼,也不遮蔽,胸前大片的肌肤一阵波动。
她在长安城内生活,是郡王府的管家,和红蕊一样是有正式册封官身的,穿着举止和凤翔那边大有不同,是长安贵妇风。
所谓长安贵妇风,就是开裆裤,高腰束胸裙,外罩披帛。
披帛也就是宽大的纱衣,透明的,有点现代内衣外穿的那么个意思,好大一片都露在外面。
用一句成语来表达的话,就是肉隐肉现。坦胸露背嘛。
好在没有软木托承的大油头和满脸的雪白勾划涂抹,应该是受到了大娘子的指点,看着还是挺舒服的。
官贵人家的这种贴身侍婢,内府侍婢,差不多就是默认的主人的侍妾,相当于皇宫里的奉仪和采女。
这也就是为什么影视剧里那些宫女丫环们总是勾心斗角各种互相伤害的原因。都想上位,但上位的路就那么一条。
大娘子有很长时间没回来过长安王府了,这边的事务都是紫蕊在一手打理,白天大娘子到处视察了一圈,然后就是听紫蕊的汇报。
通府两千多口,还有长安城外的几千亩农庄,再加上各种工坊店铺,各项收支,事情正经不少。
单就是张军和大娘子的俸禄就有好几本账,现在还要加上小娘子清禅的,人家现在是郡君。
唐代的俸禄组成相当复杂,现金只是一小部分,主要是田地,工佃户,粮食,还有各种青菜肉类油酒毛皮布帛等等物资。
有些按月发,有些是按日发,有些是临时发,还要计税课补,还要去除人员糜耗,一般人还真不太容易整明白。
这些都是大娘子和府上管家们的日常工作。
“多日不见,紫蕊到是越发的丰润了。”张军笑着打趣了紫蕊一句,惹来紫蕊一个幽怨的眼神儿,明晃晃的,一点都不避讳大娘子。
想想也正常,紫蕊和红蕊这种身份,不可能和家里的仆役通婚,也不可能外嫁,说句不好听的是必须老死在张军府上的。
她们那真的是活着是张军的人,死了是张军的鬼,又正是如花般的思春年纪,不对张军充满了怨怒那才奇怪了。
张军就当作没看着,冲大眼睛里满是期望的小清禅招了招手。
小清禅大眼睛一亮,喜笑颜开的扔下花奴冲张军跑过来,一下子跳到他的身上,响起一串儿笑声。
抱着闺女,张军看了看大娘子:“可是还要许久?”
大娘子看了看桌上的账目:“便把这一本儿先说了吧,其余明日再看。”
“好,我带清禅去转转,你稍后来寻我们就是。”
张军抱着小清禅往外走:“紫蕊劳累,一会便一起飨食吧,正好带了些蒸酒,你也尝尝。”
“是。”紫蕊躬身应了一声,眼睛一直盯在张军身上,直到爷俩出门去了。
大娘子抬手在紫蕊胸上拍了一巴掌:“好好的发什么春,快些说了来。”
紫蕊面色羞红,伸手抱住大娘的胳膊扭动:“娘子打疼我了。”
张军没听到屋子里主婢两人的笑闹,抱着小清禅顺着连廊左拐右拐的来到后面:“清禅今天学了些什么?”
小清禅低头摆弄手指:“要读兔园策……耶耶,清禅不想读经。”
“为什么不想读?人都要学经的,要识字,才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才能不被人哄骗,长大了才能帮耶耶做事。”
“清禅想帮耶耶和娘娘做事……清禅不想读经。”
第334章 劝谏公主
“耶耶和阿娘都是读过经的,每个人长大了都要读,要识字写文,这样将来才能帮助阿娘和耶耶,才会招人喜欢。”
张军低声给耍无赖的女儿做心理辅导。
小孩子不想读书很正常,但是小孩子又必须要读书,这个辅导就得及时跟上。
被小主人再次抛弃的花奴一点儿也不生气,又跳又叫的跟在张军脚后面追逐着,想从这个大家伙手里救下小主人。
“清禅可以做事的,清禅可以喂花奴,喂紫奴,还可以拾鸡子,不用读经也,也能做的。”
小清禅努力的想说服张军,两只小手扒着张军的大脸,认真的和他正视,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就跑偏了:“咦?紫奴呢?耶耶,紫奴都没来。”
“嗯,没有来,等回去再陪它。”
“它会不会好好进食?”
“会的,会吃的很好,也睡的很好。”
“耶耶,红姨娘也要读经的么?”
“是啊,家里的姨娘都读过经,每个人都要读的,要不然那么多事情怎么记得过来?”
“读了经就能帮耶耶了么?”
“是啊,能帮耶耶做好多事。”
爷俩一路小声的说着话,漫步在长长的廊道上,灯笼里的烛光在雪地上跳跃着,把廊柱的影子扯得老长。
等大娘子处理完今天的事情回到后堂,张军已经把小清禅哄睡着了,在他怀里打着细碎的呼噜,像一只崽猫。
大娘子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得到张军的回应才慢慢走进来。
张军不喜蜡烛的气味,老张家的卧室里是不点蜡的,只好摸着黑。不过就是这么个时代,很容易也就习惯了。
其实也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且屋子里也没有杂乱的摆设。
紫蕊过来从张军手里接过小清禅,小心的把她抱到侧室去,安顿好了又回来伺候大娘子更衣,把大娘子扶到床上,然后站在床脚处。
她要在这里等到张军和大娘子尽了人伦舒坦了,再帮着擦拭清理好才能回去睡下,中间随时都要准备帮忙,比如润滑桃谷手推助力什么的。
当然,也随时准备着替补。这是高级贴身侍婢才能拥有的高级工作。
……
就这样平淡的过了数日,张军白天到宫中做事,写笔记,下午回到家里处理文件安排凤翔事务,陪孩子玩耍。
中间升平公主来过宫中寻张军,被张军斥责了一通,没给她好脸色。你这是怕皇帝和天下人不知道吗?
升平公主也不敢还口,眼泪盈盈的走了,没过两日差人给张军送了信过来,这娘们回去着人在胜业坊搞了套宅子。
宅子就紧挨着甘露尼寺,到是幽静,而且胜业坊内贵人宅邸王府相府不少,反到是不易引人注目,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不过,张军第一次来到这处宅子,却不是为了幽会,而是要见一个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郜国大长公主。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在这位大长公主殿下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至……
虽然未满四十,平日里又尊贵,日日保养,身段韵味尚在,但长年累月的铅粉装扮已经伤了皮肤,皱纹也有些明显。
“奴延光见过外相。”初见面,郜国大长公主殿下主动给张军见了礼,把皇家的礼仪体现的相当到位,还不失亲近。
张军嗯了一声,站在那打量着这位赫赫有名的大长公主,心里有点惆怅。
升平公主在一边看看张军,看看姑母,满眼都是问号。爱郎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节奏?就这么失礼的盯着一位公主相望。
郜国也没想到初一见面张军就会如此失礼,不但没有回应他的问候,见礼,而且就这么赤果果的盯着她看了起来。
虽然郜国风流,面首相好不少,其中也不缺乏小鲜肉,但对自己还是有认知的,必竟年纪摆在这里,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了。
“相公。”升平对张军是由爱生惧,在张军面前就有些怯,小声唤了一句。
张军冲升平摆了摆手:“先带大长公主去沫面沐头。”
“外相。”大长公主有点生气。知道你现在得宠,牛逼,可是你也不能把一位大长公主这么不放在眼里吧?
“去吧,稍后叙话,某也想想。”张军脑仁疼。这事儿该怎么说,又该怎么做呢?这段时间他也没想好。
绕不开李适啊。自己做为一个外臣,重臣,突然之间这么关心一位四十岁了面首众多的大长公主,这话怎么说都不好听。
郜国公主还要说话,被升平过去拉住:“姑母,稍后自然便知。相公是武将,只是不喜我等如此妆办,或是有些烦燥罢了。”
郜国看了看升平。头发挽的平髻,未装义发也没有卷高,脸上清清净净没施铅粉,只是描了黛眉,颜色也不似平日那样深重。
胭脂斜红面靥全无,只是做了细小的花钿,也没有点樱口,抹了淡淡的胭脂色全唇,脸上未见贴花粘珠。
“大长公主殿下,某有些失礼,只是事出有因。某受不得油气铅华,去沐沫了来吧,也容某想想该是如何讲来。”
“姑母,依了相公便是,难怪升平还会害了姑母吗?”升平也劝了一句。
大长公主看了看两个人,还是垂目随着升平的拉扯去了后室。沫,就是洗脸的意思,这会儿叫沫面。
沐头沫面浴身澡手洗足,洗澡的原意就是洗干净手和脚。
两位公主一走,张军挥退了边上侍候的侍婢,坐在那里捏眉头发愁。
说起来,这件事对他的好处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答应下来,但是,确实是不好办。
古时候什么最重要?皇家的脸面哪。很多事是做得说不得的,提都不能提。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盘香炉缓缓的释放着薰香,耳边传来一阵击罄的清鸣声,是尼寺里的女道人在诵经了。
张军猛的一怔,侧头静静的听着一声一声的罄音,心头迷雾瞬间散尽,说不出的通畅起来。
珠帘一挑,升平扶着洗净了头发和脸,又重新化了淡妆的郜国大长公主出来。
这会儿看着就顺眼多了,也不知道把脸刷成瓷白,再画上又粗又浓又高挑的眉毛,把整个脸抹的像猴腚一样再画上伤口一样的斜红有什么美的。
关键是那血红色的樱口描成了花瓣一样的形状,怎么看都不正经。
“铅华有毒,大长公主若想多活些时日,日后便不要再施用了,”张军心里有了定数,轻松起来:“而且易引起敏感。
软木损伤头皮,油渍污染头发且易生虫,尚有异味,都是极其伤身的事情。”
“外相有事请讲。”郜国公主虽然不那么生气了,也不想给张国什么好脸色。
“也好。”张军点了点头,看了看走到近前毫不顾忌来挽自己手臂的升平,沉吟了一下说:“大长公主,向陛下请至凤翔出家修道吧。”
“嗯?”两位公主都惊异的看向张军。
“我朝公主素来有出家修道之美,现在四海升平,大长公主孓然一身,不妨修道以为皇家祈福,以佑天下。”
“若何?”不用郜国,升平就问了出来。
“某此次来寻见大长公主,本是受萧侍郎之请。大长公主相郎颇众,自是心中有数,又身为太子妃母……萧侍郎乃求某来救命。”
郜国大长公主面色剧变,紧紧的盯着张军。
“此事某亦为难,实在是不可为。思来想去,惟有在凤翔,某或可庇护一二,而大长公主远离宫阙,自可少人非议。”
张军顿了顿,握住升平暗掇掇伸过来的小手:“凤翔罢佛,收拢诸寺,救得寺婢无数,大长公主正好可以约束其中,其善甚大。”
“即是寺婢,如何安生?”
“有家归家,无家者可纺棉织布,制衣缝裙,但交与大长公主打理便是,一为生计,二为府计,三为国计。”
“奴,如何得知实情?”大长公主将信将疑。
“殿下可寻萧侍郎问询便是,萧侍郎一恐己身,二怖从弟遗孤,三思太子将末。对殿下,到是不得已为之。”
“相公贵为外相之首,握天下雄兵,皇兄之倚仗,何必来讨趣姑母?”升平是相信张军的,帮着说起了话。
张军点了点头:“此事某已尽力,不枉萧侍郎了,如何为之,殿下自行思考吧。”
大长公主想了想,有些哀怨起来,看了张军一眼:“未知时日几何?”
张军想了想:“还是从速吧,殿下也当为太子妃着想一二。另外……李昇萧鼎之流,便从此断了吧,禁绝往来。”
张军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压低了声音说:“殿下可知,陛下常思太子?谓因何长幼需有序,嫡庶有纲伦。”
大长公主忽的站了起来,眼中全是惊恐。
张军点了点头:“所以,去凤翔吧,出家修道,远离宫庙,未尝不是儿女好事,也可脱身乱俗,避人耳目。”
大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了下来,有些惶乱。
“长安家业可分拆,少予液驸马,着萧位执家便是,其他,殿下自行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