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兵围范阳
沧州清池城,又称沧海城,濒海筑城,倚近运河,是北方重镇,兵家必争之地。
清池城如今叫旧州,就是那个埋铁狮子的地方,到黄骅那里就是海边了,很近。
沧州北起海河,南至乐陵无棣,是南北运河要冲所在,大唐横海军驻扎于此,目的是卫护运河漕运。
事实上横海军后期一直被平卢军胁持,算是李纳曾经的部下。
这会儿黄河的入海口还没跑到天津那边,在勃海县南东去至海,和现代的位置很接近。
张军带着大军一路操练抵达沧州的时候,孟保率着船队已经在这里修整了几天,不论人马都将养的精神实足,战船也修理好了。
张军到达,早有牙将突前去探看,距清池城三里,孟保,惠静寿与横海军使程日华便已率众迎了过来。
程日华见到张军身侧的李纳,面色有些复杂,不过还是拱手见礼,并未多说什么。
“日华见过大使,副使,见过李相,见过郡王。”
“军使客气了,是某打扰了。”张军和程日华拱了拱手,上下打量了几眼。
在张军眼里程日华这个人不太成气候,一介军使能被方镇胁迫多年,那就是心里有事儿骨头软,没别的毛病。
张孝忠那边说起来是节度使,其实也就和军使差不多,两个人地盘差不多,兵力差不多,但是人家张孝忠为什么就能独立一方?
而且后来招讨朱滔,李纳张孝忠包括王武俊都是亲自上阵,而程日华几乎没有什么作为,在一边看戏。这就说不过去了。
所以张军和程日华见了礼客气了几句就不搭理他了,去做自己的事情,把他甩给了孔巢父应付。懒得虚与委蛇。
凤翔军两路合并,再分前中侧骑各营,就在沧州城外开始操练整合起来。横海军张军没打算碰,准备直接交给张孝忠处理。
来自凤翔的补给已经到了,封存在大营当中,张军亲手去启了封检查,然后分发各主力营。
凤翔军现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三个梯次四个部分,主力火器营,副主力冷兵器营,协同营还有骑兵营。
新编部队都是协同部分,一边操练一边跟着长见识,壮声势打打顺风仗,打扫战场什么的,算是备军。
到不是张军看不上横海军,张孝忠手里的兵马有点少,这边必须得给他留下足够的军力才行。看护东北的担子不算轻。
虽然这边不大可能主动出击,但是必须有随时主动出击的能力和兵员,这就是张军的治军理念。说白了就是时刻准备着。
虽然张军没打算收编横海军,但此次北进是要带着他们的,所以又花了几天时间在他们身上,直到计算好的日子来临,大军集结出发。
这次又是兵分两路,主要是凑不齐足够的战船,人马多了。
凤翔军出来的时候三万人,现在已经快十万了,淮西一部分,李纳那边的,还有田绪的部队,这还不包括留下的治安大队和留给张孝忠的部分。
这十万人可没有虚数,是实打实的战卒编制。
大军北行,水军这一块是顺流,速度并不比陆上行军慢。
两日后,三支部队相会于巨马河畔,涿州范阳城下。
范阳这个称呼原来是指河北保定一带,后随涿州的辖境变化北移,769年重立涿州,范阳为涿州州治所在。
范阳在这会儿不是北京,北京是蓟县,也就是这会儿幽州的州治所在。后来因为辖境不断反复,范阳和幽州开始混淆。
大军就在范阳城外两里扎营,军旗烈烈人马嘶鸣,巨马河上的战船更是遮天蔽日一样。
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是因为张军知道朱滔这会儿已经快要不行了,身体也不行了,意志也在崩溃中。
他造反其实是借了王武俊李纳和田悦几个的力,四镇称王嘛,结兄弟之盟。
结果他哥哥朱泚造反后直接称帝并封他为皇太弟,好处没捞着,兄弟之盟没了。王武俊和李纳先后归附朝庭,田悦被田绪给干了。
而且他刚刚在魏州被王武俊和李抱真联手击败,又在瀛州折了不少大将,龟缩回幽州。现在幽州卢龙军节度可以说上下人心惶惶。
就算张军不来,朱滔也会一病不起,在明年年初病死,然后他表哥刘怦继位,紧接着也病死,幽州卢龙军节度被刘怦的儿子刘济继承。
刘济这个人有些才能,对大唐也比较亲近,履立战功,然而却是养了个好儿子。
在刘济镇守幽州二十年后,被自己二儿子刘总给药死了。然后刘总杀了亲哥反叛。
821年,刘总把地盘献给朝庭,自己辞官出家为僧,法号大觉师。佛经有相关记载,多为诵扬,也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大使,大军已集结,请大使施令。”张孝忠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来向张军请命。估计也有点表现表现的意思。
然而张军此次来涿州而不是直抵幽州,就没有杀伐一番的意思。大军停在这里,就是留点时间给朱滔,等他的反应。
按张军估计,朱滔有九成可能来伏降认罪,然后归附。
主要是卢龙军比较擅战,张军不忍杀人,以后这边还要靠他们守护呢。
在这个年代,为将之过不能强加到军士头上,不公平。
这一路行来张军也是反复的思考过了。原来在淮西的决心有些草率,主要是思维方式不对劲儿。
所以这才有了这个决定,反正朱滔刘怦也都活不长了,他手下比较乐于反叛的将军也在前面的战斗中死差不多了,没必要打一架。
大军扎下营来安顿好,张军这才叫张孝忠去范阳城下传话,叫守将郑景济出来相见。
张军知道郑景济不会出来,也不敢出来,就是逼着他去蓟县通知朱滔和刘怦,至于郑景济马寔乌萨戒等等几位根本不足为虑。
幽州卢龙当年为天下第一雄镇,即使安史之后也是威名不倒,大将无数,但是这会儿已经被朱滔自己给折腾差不多了。
他害了亲哥朱泚谋夺节度使的时候,杀了一批不听话的,然后造反的时候又杀了一批不想谋反的。
最后这次战败,为了掩饰惶恐和泄愤,又杀了蔡雄,杨布,尹少伯等人,罪名竟然是前锋先败。
其实就是慌了,怕自己镇不住了。
果然,都没用张军这边等多久,朱滔第二天下午乘车到了范阳,送了信来要和张军相会。
张军肯定是答应,两个约好第三日正午,在范阳城下会面,双面均不带军马。
第249章 冀王朱滔
“见过朱冀王。”
“见过张大使,滔,惭愧。”
“冀王雄霸河北,何愧之有?”
“滔私欲蒙心,只是悔不当初,大使勿要取笑滔尔。今,滔卧病榻中,反思诸事,方觉世事扰人,失了本心。滔决意悔悟。”
张军就想朝着他脸上吐口痰。
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话是怎么端着个脸说得出来的呢?难道这就是政治家?
“滔确有悔意,还请大使信任。”跪坐在一旁的刘怦躬了躬身体给朱滔做证。
张军看了看这个也剩不了几天性命的人,感觉世事和命运这东西是真的很古怪,也很有意思。
朱滔百死莫赎,张军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这个刘怦,怎么说呢?从骨子里讲,是个人才,自身对大唐到是没有什么反叛之心,要不然他儿子也不可能忠心耿耿为大唐征战二十年。
至于孙子的事儿和他那就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其实和他儿子也没什么关系,要不然也不会鸩父杀兄。
估计应该是他儿媳妇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这年头有点能耐了就划拉一堆媳妇,你知道哪个是自己的哪个是替别人养的?
而且这也和大唐的衰败不无关系,就像一家公司,董事长年轻力壮业绩蒸蒸日上的时候大家自然是心往一处使。
可是董事长没了,公司也乱了,下面各部门经理有点什么心思那也就正常了。
如果说安史之乱是始于骄宠的话,那后来的藩镇割据就是因为国力的衰退。忍让这东西向来只会害自己。
张军低头看了看病怏怏的朱滔:“即然悔悟,那便交出兵马,去长安做个富家翁吧,正好将养身体。或许还可多活几年。”
朱滔猛的抬头看向张军。
这一瞬间他的整个人气势大变,颇有些择人而噬的凶狠,只不过在张军眼里就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病猫,一点威胁也没有。
张军没理会朱滔的目光,而是转头看向刘怦:“你也一并去了长安吧,你的身体也需要调理,某可举荐你子为官。”
张军想了想,说:“济可为刺史,澭,可入某营下为将,某保他功名。”
刘怦脸上有些复杂,并没有答应,只是看了看朱滔,对张军施了一礼。
他和表弟朱滔的感情很好,也是朱滔唯一亲近信任的人,这种当面叛离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但肯定是心动。
张军笑了笑:“某无暇居间你等,巨唐已非昨日之巨唐,藩镇当覆,杵逆者灰飞烟灭。某大军至此,你等以何为拒?
凭卢龙数万卒,还是凭固寨坚城?某取希烈田绪,不过盏茶时分,”
张军抬头看向旌旗招展戒备森然的范阳城:“此城能阻某片刻?或是蓟城固若金汤?
某来见你等,不过是想免去些健儿损伤罢了,卢龙虽叛,也是巨唐健郎,滔虽然该死,也是贵为当朝司徒。
若去了长安,你等,或可活命,仍是巨唐梁柱,也算为身后人物谋个未来。”
这话其实还是对刘怦说的,他有两个儿子而且都已成年,老大是范阳县令,老二在卢龙军中为伍。
朱滔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张孝忠的儿媳妇,另一个嫁给了卢龙军判官郑云逵。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是绝后了。
刘怦欣然心动,但目光迟疑。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朱滔身边为他出谋画策已经习惯了,所以第一时间就是茫然。
朱滔则是愤恨。他本来想着,凭着自己的威名,就算归附了朝庭那也不过是口头上的事情,哪曾想张军直接掘根。
如果他去了长安那真就是一无所有了,只能任人宰割。他又不知道自己再有几个月就死了。
张军目光落在朱滔脸上,看着他挣扎的样子:“你等去后,幽州卢龙会由义武张郡王接管,当能保你平安。”
也没等朱滔反应,张军扭头吩咐立于一侧的武怀表:“请张郡王与副使,李相前来。”
武怀表诺了一声,扭头向本队跑了过去。
张军又看了看朱滔:“某此刻该称你为冀王,还是司徒?”
你现在是叛军,还是唐军?
“我家郎君已决意归附了。”刘怦替朱滔答了一声。
这话张军相信。如果不是决定了归附,他也不可能从蓟城跑过来,更不敢出城来见自己。他是笃定张军不敢杀他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他真的想错了,张军杀他一点心里负担都不会有。张军确实是皇帝的大使,但他这个大使和别人又不同,他根本不太在意朝庭和皇帝的反应。
他要逼着朝庭和皇帝硬起来,逼着他们和自己站在一起,强硬手段是必须的事情。
很快,张孝忠,孔巢父,李纳三人随着武怀表走了过来。
张孝忠和李纳看向朱滔的目光都有些复杂,这位这些年可是高高在上,一直仗着强大军力和狠辣的手腕压着他们一头。
张军没叫王武俊,是怕王武俊过来一刀就把朱滔给剁了。真的这个可能。
三个人冲朱滔拱了拱手,也没称呼,在张军身侧坐了下来。幸亏席子够大,要不然还得坐到地上。
“此后,藩镇将不复存在,幽州为东北防御司令部,张郡王为大唐皇家陆军副司令,东北防御部司令。
卢龙义武成德横海诸军使纳入防御司令部统辖,镇定地方,肃靖匪类,观察押诸蕃部落,防御东北。
大唐皇家陆军不涉民政,不涉营田,惟操军事,不得干涉诸州县史令,义务协同地方治安保境之责。”
张军把以后的安排公开的说了一下,清晰的划分了军队的责任和义务,重点强调了不得干涉地方民政。
“若遇天灾民险,部队当全力配合地方保境安民,抢险救灾,地方则须保障部队的物资供应通畅。
日后,某会委派专员至各地司令部督促,教导一应措施,以及统筹操练之法。
自此以后,大唐唯有皇家陆军,各部统属一应在陆军司令部下行使职权,军令如山,各部须如臂指使。
凡下级服从是第一要务,任何借口延误军机者,抗命不从者,斩。”
这番话主要是对张孝忠,李纳二人说的,同时也给朱滔和刘怦听。这就是以后的军队的样子,不服从的就死,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人服从性自觉性以及忠诚性都比现代人要好上百倍,思想也更简单纯洁,这也是张军的信心所在。
见识少,读书少,眼界小,就更容易被操控,更容易形成集体意识,塑造信仰。
“此刻司徒交出兵权,是为大唐有功,某护卫司徒入上都,张郡王也可在此呼应,可保司徒平安。”
张军再次对朱滔许下诺言,看了看刘怦:“长史一并去吧,着御医院好好诊治将养一番,幽州可着济为刺史,专施民政。
待天下去藩,各地军伍整肃以后,某会上书陛下落实诸道,某可保济统辖河北诸州政务。”
大唐这会儿虽然是道州县三级治地,但实际上只有州县两级,道一直是虚设,由各亲王嗣王遥领,只是名义上的长官。
平时会临时委派黜陟使,处置使,观察使来巡视诸道,但事实上效果并不明显,这也是为什么各地藩镇和军使会那么容易就集权的一个原因。
大唐的州实际上是由户部管理,根本就管不过来,而军队又从来没有统一的军制,各自为政,相当散乱。
再加上给藩镇和军使的权力太大了,基本上覆盖了道员的权责。
大唐的整体架构和权力分配还是相当棒的,甚至可以说远远超过了现代。也可以说这是隋代三十八年两位皇帝的功业。
这两位皇帝可以说开辟了一个新纪元,虽然历史上被各种抹黑,但功绩就是功绩,抹不掉也除不去。
只不过因为过于急迫,成为了世家霸权的牺牲品。
而大唐老李家就充分吸取了隋杨的经验,改为徐徐图之,包括建立藩镇,其实也是针对世家门阀的手段,不过后来玩烂了。
唐玄宗估计至死也没弄明白,自己把最喜爱的媳妇都舍得给安禄山睡了,为什么他还会反叛。
刘怦肯定是心动的,这是他从没想过的美好结局,但他也没有脱口答应下来,而是转首看向朱滔,把决定权交给了这位表弟。
张军扶膝站起来往一边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手脚,对刘怦这个人多了几分好感。
如果没有刘怦,朱滔也不会有这些年的威势,这个人不禁武力卓越,头脑更厉害,包括朱滔下面的官将也是他在一力维护。
要不然也不会朱滔一死马上大家就拥立他上位,而且在他死后还能继续拥立他的儿子。相当有手腕的这么一个人。
“司徒,大势已去,不要徒劳了,以后,就在上都安心将养吧。”张孝忠出声劝了一句。做为朱滔的儿女亲家,他有这个资格。
“某与武俊已决意追随节镇,冀……司徒还是莫要自误,也须为长史及诸将考虑一二才是。”李纳也开了口。
说为后代着想没用,朱滔没儿子,而且这个时代也不兴诛连那一套,父亲犯错对儿子和女儿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朱滔脸上神色变幻,终究心里是不甘的,只是这会儿已经毫无办法。
过了好一会儿,朱滔终于还是长叹一声,软倒在席上:“长史代某去吧,某,累了。”
“带司徒至营中休息,好生伺候。”张军吩咐了武怀表一声:“着医师仔细给看看。”
这个就真是面子活了,做为一方霸主,幽州可能没有几个好大夫吗?
这事儿还真不一定,唐代最好的医生都在皇宫和军队里面,民间还真不行。民间多为医工和医生。
“诺。”武怀表应了一声,回身去安排牙兵过来。
“此去上都路途遥远,司徒还是乘船走吧,拨一座楼船与司徒,一应人工物品安排细致些。”张军看了看朱滔,又吩咐了一句。
“由某来派人伺应吧,节镇可与长史入城便是,此地交给某来处置。”张孝忠看着朱滔的样子有些唏嘘,主动承应此事。
“便先予营中休息,郡王还是随某一起入城。长史,有劳了。”张军冲刘怦拱了拱手。
“无妨,怦,早知今日矣,先谢过节镇恩德。诸位,请随某来。”
时隔一千一百六十五年,幽州和平解放,彻底回属大唐。
张军在入城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脑袋里就涌出了这个念头,想到了一千多年以后。只不过此刻天津还不复存在,连个村子都没有,就是个入海口。
在刘怦的引荐下,朱滔麾下诸将都痛快的承认了张军的胜利,没有反抗,也没搞事情,城防移交部队的移交有条不紊的进行。
卢龙军将解甲入营,被暂时监控起来,凤翔军和张孝忠的部队接管防务和诸关键设施。
第二天,大军北上,开赴蓟城。
蓟城,今天北京南城广安门附近,南北九里,东西七里,为黄帝后人封地,古燕故都。和天津那个蓟县没有任何关系。
蓟城是大运河,也就是永济渠的最北端。隋炀帝栽树李唐乘凉,属于战略通道。
接管,交割。张军接见了刘怦的儿子刘济,和他交谈了有一个多时辰,委他为幽州刺史,兼顾诸州。
然后又和张孝忠,刘怦,刘济,李纳,王武俊五人开了个会议,把幽州这边的军事各方面重新疏理安排了一下。
北防司令部设在潞县,在妫州,卢龙,营州设防御指挥所,一应调配安置交给张孝忠负责,每月经由幽州向凤翔行报告公文。
营州就是今天的朝阳,也叫龙城,狐苏,白狼,本来是平卢军的驻地,761年被史朝义所迫迁到了淄青,这才有了平卢淄青节度。
张孝忠和刘济走马上任,开始安抚民户督办军营,协调诸地。
张军从自己的牙营抽调出来一个连,负责留在潞县指导教授这边的操练以及军务工作。
一晃三天过去,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了,朱滔和刘怦去了长安,这边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张军轻闲了下来。
先是和孔巢父一起给远在长安的李适陛下写报告,然后在这个年代的北京逛了逛,欣赏了一下风土民情,又去祭拜了悯忠寺。
悯忠寺现在还在,就是宣武区法源寺,是太宗李世民建的,用来安放东征死亡将士的英灵。后来被和尚占了。
唐代有很多这种祭祀烈士英灵的寺,后来都变成了和尚庙。
日本很好的继承了这一点,一直到现在还保留着这个传统,可以让各代英烈有个祭拜之所。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底,张军已经在外面奔波了一个多月了,从长安进入河南再扫荡河北,直到这会儿才算松了一口气。
北方的危局算是解开了,剩下来还有几处跃跃欲动的藩镇已经不足为患。
八月初二,看看张孝忠这边也把事情弄的差不多了,军队的整编整肃工作也接近尾声,张军下领凤翔军开拔。
大军兵分三路,孙福达带一军乘船南下,任务是延大运河巡视,巡视后回返关内归营。
孟保带第二路军,沿营州北上再向西,巡视北方疆域,察看各处边军,至九原受降城南返归营。
而张军自带一军西出幽州,由蔚州进云州再南下朔州,直扑北京。
第250章 太原定计
晋阳,太原府治所在。
晋阳和太原的名字在历史上互换过几次,此时的太原府就是原来的晋阳县,府治晋阳是原来的太原县。河东节度使治所。
这地方是尧的儿子的封地唐国,是后来晋国的首都,也是大唐李氏的起家之处。
河东原来是安禄山的地盘,安史覆灭后几经周折,现任节度使为马燧,是本朝名将,捡校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职北都留守,充太原尹,河东节度使。
他当过御史,做过节度判官,是从中官转为外臣,对朝庭忠心耿耿,爵北平郡王。
从幽州转进晋阳城,属于是钻进了太行山腹地,路途没有河南河北那样好走了,行军的速度大大降低,糜耗却多了起来。
好在凤翔军准备比较充足,而且也不用打仗,只是一路行军而已。
中途在朔州忻州两次补给,数日后抵将晋阳城外五里扎营。孔巢父向张军请命,要亲自去城内见马燧,张军自然同意。
他来又不是和马燧打仗的,而是要合作。
结果马燧不在,带着大军去见李适了。
从775年开始,马燧就一直在四处征战,为了大唐江山鞠躬尽瘁。张军相当佩服这个人,有勇有谋,尤擅操练甲卒,几乎战无不胜。
李适跑到奉天的时候,他就去勤王了,后来李适叫他回来镇守太原。
这几年朱滔田悦几个造反,一直是马燧在和他们打,唯一一次败绩还是受了李怀光的牵累。
孔巢父带回来马燧不在的消息,张军稍微一琢磨也就想明白了,看来李适是打算对李怀光动手了。
这半年里,李怀光曾经上表投降过,然后马上就后悔了,结果把李适弄的烦燥,再也不提让他归附的事情,一心想把他弄死,就像当初的李惟岳一样。
而现在李适手中,能打的也就是李晟,浑日进,马燧,骆元光,唐朝臣这几个人,都是一把年纪了。
马燧今年五十八。
张军想了想,让孔巢父再去城中见北京留后,要求补给,然后让他派出令官,和自己这边的牙将一起去长安找马燧,通报计划。
不是张军自己打不下来河中,而是没有必要。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用什么功劳来证明自己,获得李适的奖赏垂青了,反而是有点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状态。
他又没有儿子,没人分担。
现在河北四镇平静,天下初步恢复了秩序,李怀光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那么迫切,不需要他来表演。
这会让天下诸侯感觉皇帝手里没人,会让李适感觉特别没面子,也会引起一些将领的厌恶。
于其这样,就不如把这份功劳让出去。
张军自己会随时把控节奏,确保李怀光的覆灭,但肯定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尽量让马燧他们哥几个把这事儿做了,还要做的漂亮。
李晟和浑日进已经欠过他好大的人情,再加上马燧,那张军就稳了,以后再搞什么事情压力会小好多。
这几位可全是中官外放,是李适的核心力量,最能相信的人。看看他们以后一个接一个的进凌烟阁就明白了。
“大使之意是?”
“某一路疲惫,不胜武力,现在河北四镇已定,惟有河中疥癣尚存,某想联络北平郡王等将,于北,西一同发动。”
凤翔军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孔巢父当然一清二楚,哪里有什么疲惫不胜武力?除了行军还干什么了?到是吃的挺好,每天操练都嗷嗷的。
不过稍一思付,孔巢父也就明白了张军的意思,冲张军拱了拱手,表示佩服。
能打仗不可怕,可怕的是能打胜仗,还能随时保持清醒对时政做出正确的选择。
张军冲孔巢父点了点头。你想的没错,我就是要让功劳。
“这样,那弱翁便再走一遭吧。”孔巢父也没犹豫,乐得去做这个中间商,多少也能落下些情份在里面。
孔巢父走了,张军把王武俊和李纳叫进帐来。
“如今四镇已定,覆了河中,天下再无大事。河中某已决定让马燧李晟等人来打,某只做壁观,但你二人不可。”
张军拿出地图来铺在案几上让李纳和王武俊来看:“李纳,某与你战卒五千,伏兵至石州温泉,开战后径去隰州,拿下后看情况再计。
武俊,某亦与你战卒五千,伏兵汾州平遥,开战后拿下晋州。
你二人拿下隰晋二州后,若河中战事平顺则无须继续进兵,安守即可,不可贪功。”
李纳和王武俊拱手听命。
张军点了点头,叫了武怀表进来,写了封手信让武怀表着人快马送去潞州,吩咐一定要亲承李相。也就是昭义军节度使李抱真。
武怀表自己也领了任务,去同州见王如意和段威勇,这颗棋子可以动了,要他们配合马燧的动作。
让李纳和王武俊去夺隰晋二州,是让他们去立功,有了这份功劳也就洗白了过去的事情。
至于李抱真那边,张军是让他出兵去拿绛州,算是拉他一把卖个人情。张军在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拿了绛州,某取杨秫人头以赠。
李抱真要杀杨秫,杨秫跑到马燧那里,被马燧收留,一度惹恼了李抱真,后面两个人协同作战的时候没少扯后腿,差点导致马燧兵败,几度不干了要回河东。
张军不知道其中原由,不过李抱真兄弟都可以说是忠臣良将,治军治政都相当有成绩,一度是大唐的中坚,所以一个杨秫死也就死了,不足为惜。
他的目的是消除军镇,但并不是所有的军镇都造反有小辫子,但拥军自重是常态,他也不可能一镇一镇的打过去。
这次也是抱着顺手瓦解了昭义军的想法。
只要他出兵,接下来就自然会入朝受封赏,然后直接留在朝中也就行了,军队直接整编。
拿着地图反复琢磨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漏洞,张军这才动笔给李适写报告,把自己的想法和李适说明了一下,包括昭义军那边。
昭义军镇一散,河东河北河南山南四道再无军镇,政治重归朝庭,李适肯定是乐意这么干的。
大唐北方军镇势大,南方就要弱很多,没有什么大规模,到时候就不足为虑了,可以慢慢消化掉。
张军已经在考虑成立警察署的可能性,正好吸收消化各地团练民兵,弱化地方部队的战斗力。
第二天一早,李纳和王武俊就带着人马出发了,张军这边拿了补给物料,等了一日大军才起程出发,远远的吊在王武俊身后。
这次攻取河中凤翔军就是看戏,除非李纳或者王武俊失利,要不然张军都绝对不会掺和,大军南下只是帮着马燧遮蔽大本营。
第251章 君臣对话
张军这边不表。
李纳和王武俊带着人马各自去往伏兵目的的,凤翔的驿使更是快马加鞭把几封书信送到了地方。
李抱真接了张军的手信看后,又和送信的驿使聊了一会儿,昭义军就动了起来,大军开始检查器具马匹,发放物料,哨探也直向绛州方向放了出去。
长安城,李适果然这几日正和马燧李晟浑日进几个商讨进军河中的方略。
接到孔巢父和张军的报告,也见到了病态的朱滔,李适可以说扬眉吐气,一扫心中不快。
高兴之余,李适赦了朱滔的罪责,赐了一套府邸给他养老。当官是不太可能了,只是享受一个司徒的虚俸。
而四镇一去,横海成德义武卢龙诸军也解散掉了,各州县重归吏治,一下子河中就特别刺眼起来,就像扎在长安边上的巨大钉子,还闪闪发光。
关键是这颗钉子还有攻击性,挺锋利的,说不上哪天就会被他刺一下,要命是要不了,疼肯定是得疼几天。
近几日,李适就在和李勉,李晟,浑日进三人商量征伐河中的事情,又使人召了马燧进京。
冷兵器时代,人的名树的影儿,名气相当重要。就像李晟,在泾州树起帅旗,十几年土蕃就不敢造次,甚至连他是不是真的驻守在那里都不清楚。
马燧也是这样的人,他带着部队东征西讨,河东那边稳如泰山,就没有人敢打河东的主意,怕的就是他事后报复。
连李怀光也不敢。
这日,李适处理了朝政打发了翰林,和李浑等君臣几人在含凉殿又说起河东的事情。
含凉殿在紫宸殿北蓬莱殿后,紫宸殿北面有条横街,横街以北是宫中后妃女眷居住的地方,以蓬莱殿为中心向两侧延伸。
含凉殿不是住人的主殿,是纳凉赏景的偏殿,建在太液池边。
殿内有人工手摇风扇,通过水流制冷或者把冰气吹进殿内,殿上有储冰室,把冰放在上面吸收热气,冰融化后冷水顺着殿檐流淌下来犹如雨幕隔避炎热。
还可以用机械把湖里的水直接抽到殿上做水帘,相当的奢侈也相当的先进。
含凉,就是有空调的意思。
唐代的宫禁没有那么森严冷酷,皇帝请臣子来到后宫说话是很平常的事情,甚至这会儿的太监也并不是专指割了小弟弟的,而是指职务。
唐代皇宫里的太监并不是全部阄过。这会儿皇宫里没有专门处理小弟弟诸事的部门,阄人都是自己干的,以此来表示忠心和决心。
……
关于河中问题的君臣对话,本来是李晟和浑日进说,李适听,不解之处就问。
不过马燧来了以后,已经不是商讨方案,而是在商讨战术和行军诸事了,马燧自然是招讨元帅,李晟浑日进等人只能屈居。
河中之地背山面水,被太行山和黄河抱的严严实实的,相当不好攻打,首先渡口问题就不好解决。
渡口不是你想在哪里渡就在哪里渡,不是的,得水流缓急周边环境水的深浅各方面都合适才行,必竟不是工业时代。
而河中与京畿相联的渡口,这会儿全控制在李怀光手里。
河中北方与马燧的河东接壤,但中间也是被大山完全隔断的,太岳山绵山等数山挤在这里,城倚山势,水断通途,在这个时代想攻打傍山以守的坚城是得不偿失。
不只是伤损巨大,时间上也说不准,弄不好打个几年都正常。
河中就像一个猪腰子型,只有西南这边是黄河,可以通过几个渡口与京畿相联,其余几边尽是山脉峡谷各种河流。
就是这么个道理,河东马燧和潞州昭义军能限制河中无法往北往东,但想攻打那就是难上加难。
这也是为什么李适想打河中要把马燧和他的部队召来京城的原因,得从这边动手。
但是动手就要先拿渡口。
现在明面上,奉先城和焦篱堡就是李怀光重兵严守的地方,易守难攻,紧紧的防御着黄河西岸两个大型渡口。
再往上至夏阳,那边水流比较湍急,渡口狭小,根本不适合大军,而小股部队过去就是送菜,毫无意义。
顺着夏阳再往北,黄河又进了大山,别说渡河,行人都难。泡哮千年的壶口瀑布就在那片儿,自然环境可以想像。
现代人根本难以想像这会儿黄河的可怕,今天那里还是几公里的河面波流翻涌,大唐这会儿何止几公里河面?
君臣几人加上几位大监对着地图讨论了半天,终于再次发现根本毫无办法,李怀光就像躲进了茧中的蚕蛹,除了硬碰硬再没有别的可行之策。
“马卿,强攻可行?”
马燧皱了皱眉头,捋着胡须犯难。
强攻行不行?肯定行,就是谁敢保证就能顺利攻下来?李怀光诸部据城而守,粮料充足械器坚固,是那么好攻的?
而且李怀光也是赫赫威名好不好?马燧想对李适说那你去攻啊,你问问李晟和浑日进几个敢不敢放此海口?
可是不能这么说,心里憋屈也得表态。
主要是只能攻不能围就比较难做,人家有大后方啊,损耗随时可以补充。
“攻自然可以强攻,只是,陛下,老臣未敢保证得以顺利,奉先城与长春宫城坚墙固,贼部据河而守,粮料充足兵强马壮,只怕,不是短时日能攻得下来的。”
李适就有些惆怅。
主要是大唐这会儿能打的部队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大都是残军。别的不说,最能打的边军这会儿已经十不存一。
“报。黜陟大使张,副使孔有书自太原府至,副使孔随书入朝,请见马帅。”
马燧脸色巨变。这段时间就听着这个张增左一功右一功,所到之处所向披糜,连拿北方四镇及诸军节度。
没想到忽然出现在太原。马燧相信张军绝对不是顺路打算给他送点礼什么的。他要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马燧看了看李适,他有点怀疑是不是李适给张军去了密令,让他对自己不利。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对,要是这样,李适就没必要把自己召到京城来了。
“张增去了太原府?”李适惊讶了一声。
第252章 勾连马燧
“是,令官与副使孔俱是如此所言。”
“即然回京,却来约见马卿?”李适也迷糊了,扭头看了看一脸纠结的马燧。回来了不是应该来见我吗?
“大家,”霍仙鸣凑过来低声耳语:“副使怕是未成王命,此时还在任务之中,是故不能请见大家,想来寻马帅应与王命相关。”
他还没完成你发布的任务,所以他没有办法来见你,他找马燧应该是和完成任务有关,但是马燧又在你这里,所以只能过来请见。
听着有点别扭,但就是这么个事实。在皇权时代,像这种临时任命的各种大使,在没完成任务之前是不能回见皇帝的。
见皇帝就代表着交令,可是任务没完成,那就是大罪。除非是皇帝召回。
但是这会儿皇帝把孔巢父叫进来,叫他和马燧见面应对,自己不说话只在一边听就不算君臣会面,也就是没交令。
然后孔巢父可以回去太原继续做任务。
“即是如此,马卿,可去偏殿与副使会面即可,某便在此等待。”
“臣告罪。”马燧一肚子的不解想弄明白,匆匆给李适施了一礼就快步去了偏殿,让太监去请孔巢父。
那边张军和孔巢父的上书被送到了李适面前。
孔巢父跟着太监一路行进内宫,过了横街绕过蓬莱殿,一路上孔巢父低头观足,绝不乱看,紧守着臣子的礼节。
其实想看也看不到,虽然唐代比较开放,但也不可能大臣进来了后妃们还敞衣解怀的到处乱逛。早就通知到了。
这个敞衣解怀不是贬语,唐代妇女流行把肚兜系在裙子外面穿,而裙子都肉隐肉现的,基本上都是透明或者半透装。
热啊。这会儿的高级面料织密了夏天根本穿不了,薄了就露,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通过染色来遮蔽一点。
“副使,请,马帅在偏殿请候。”
“有劳大监。”
“副使客气。”
太监把孔巢父带到偏殿,在殿前躬身请孔巢父入内,自己转身回去复命。他是不敢跟着进去的,犯忌,除非有皇帝的命令。
中外官员的纷争是自古以来的,大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各自有着自己的诉求和目标,矛盾冲突也就在所难免。
像外臣反对中官掌军,其实这和太不太监的没有关系,完全就是两个体系之间的权力争斗。
事实上这种争斗相当复杂,中官还分宦官和朝官两大部分,外官又分使者和官员两大部分,而官员又有员内和员外。
员内就是有编制的,员外就是编制外官员,各朝各代都有,但意义并不相同。
唐宋这个时期的员外官员大概可以视为现代的候补委员,地位还是很重的,也有一定的权力,而宋末到明初,员外就有点事业编制的意思了。
到了明中后期,员外已经可以买卖,变成了一种头衔,已经没有任何的职务和权力,像一种荣誉称号一样,只能用来把自己和老百姓区分开,显得高级很多。
员外和流外也不一样,流外是正经的实职低级官员,也是有品秩的。
员外郎这个职务和员外也没有任何关系,员外郎是正儿八经的高官,可以理解为副司长,只在中央各部委配置。
“见过马帅。”
“副使免礼。未知副使见某,可有要事?”
“是,某奉大使之命前来。大使靖绥四镇之后,以两路军巡视南北,大使自带中军经朔忻诸州至太原,欲寻马帅亲近,却不知马帅已进京中。
是以大使特命某代其入京来面见马帅。
大使估计,陛下此刻召马帅入京,应该是密议河中诸事,正和大使所计相同,大使率军转折太原也正是此意也。”
“张增要拿河中?”马燧挑了挑眉毛。他第一反应就是张军要攻打河中,是来和自己谈判的,想独贪此功。
“非也。”孔巢父摇了摇头。
他跟随着张军东进北上西出南折的折腾了五六千里,扫荡了四镇和诸军节使,张军的形像在孔巢父心中早就已经非常高大了。是由衷的佩服。
“此次大使来寻马帅,只是断定陛下必取河中,而马帅你必为统率。
河中之事,大使于年初早有妙手布局,刻意遣某前来告之马帅而已,想来应该能去马帅心中几分犹豫。”
“哦?”马燧又挑了挑眉毛,抱拳拱了拱手:“是某急迫了,还请副使告之。”
“想来马帅如今心中有所为难,而为难之处必是渡口。此去河中,必先取渡口,而取渡口必先取同州与长春宫,再下焦篱堡。可对?”
“正是。某与陛下数人已经为此斟酌数日,惭愧。如有妙计还请告之,某存记在心。”
马燧不是说打不下来同州长春宫几处的李部守军,而是不想打成胶着的攻城战。
这个年代攻城就是那么几下子,面对的又是同样装备同样战斗力的唐军,一但胶着起来就只有不断的往里面添人来磨。
现在的大唐军队说句实话,有些承受不起。
举个例子,知道白发兵吧?
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郭昕带着那么几千人在没有任何补充的情况下,靠着一座孤城和吐蕃干了四十二年,从青壮打到白发苍苍。
这里面战斗力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他们是防守方,占着守城之利。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年四镇造反,那么多节镇搞独立小王国但朝庭始终都在隐忍的主要原因。不是不能打,是真消耗不起。
吐蕃,回鹘和东北诸部,西南诸蕃都在看着呢。这也是四方节镇的底气所在。
张军如果不是用了外挂,呃,搞出了炸药,那面对坚城也只有兴叹,也一样毫无办法。这就是冷热兵器时代的差距,非战之罪。
孔巢父微微一笑,把个装逼的过程发挥到了极致,这才从袖中取出密信一封,递给马燧:“此事却不可言传,还请马帅一观。”
马燧满头雾水的接过密信,看了看孔巢父,这才启了火封取出信胆来看。孔巢父就静静的看着马燧的表情。
先是迷惑,然后是惊疑,然后震惊,再然后就是狂喜。史诗级的微表情表演也不过如此。
“竟然是这般?哈哈哈哈,”马燧心中块垒一扫而空,喜悦的搓了搓手掌原地转了几圈,冲孔巢父拱手施礼:“燧,在此拜谢。”
孔巢父侧了侧身体避礼,笑着说:“某可不敢承谢,这是大使的算计,某不过是跟着借了光,若是马帅对我家大使之计没有疑议,某便可回去复命了。”
张军在信中先是讲明白,攻取河中这件事情自己将不会参与,不会和马燧争抢这个功劳。
然后把同州赵贵先是自己的部队,长春宫守将段威勇是自己埋伏的友军这两件事说了一下,告诉马燧,这两个人可以先行帮他拿下焦篱堡的尉硅。
但是这个忙也不是白帮,张军强调了一下,隰州,晋州,绛州三地自己要了,原因也直接讲明,需要用来给李纳和王武俊累功。
至于绛州,是给昭义军李抱真的。
张军对这事儿也特意做了比较详细的说明,讲了大唐现在的局面,骚乱的原因,讲了军镇的危害和自己取缔各路军镇的决心。
也明说这次给昭义军这个功劳,就是想让李抱真戴功入京,收编昭义军。
张军也提到了杨秫,直说自己为了李抱真必杀此人,请马燧成全,并劝说马燧可以自己杀了此人与李抱真修好。
‘只为抱真忠勇,巨唐罔乱如今,需此良将镇守,不可或缺,而杨秫算是干什么的?他有什么功绩可以来承应马帅你和抱真之间的矛盾?’
张军在信的最后,向马燧许了个承诺,说自己的主张是大唐只能有两只军队,一只用来拱卫首都,另外一支攘外安内。
如果马燧可以放下以前的成见,自己可以向李适推荐他来担任军队的统帅坐镇中央,而自己和李抱真为副,负责边防事务。
“某必取陇右西域诸地,行军雷海。
日进为中官,而晟,休颜等皆老矣,有马帅镇震中央某便可放心,有抱真协同边防某即可无虑,就此不用分心国内。”
马燧看了信,站在那里琢磨了好一会儿,这才平息了内心的激荡,冲孔巢父点了点头表示失礼,问:“副使,大使可曾说明如何安置昭义?”
“拟充补灵州。”孔巢父点了点头。
这事儿张军还真和他聊过,对目前大唐几支有战斗力的,没有判乱独立过往的军队做了分析,也提了一下自己的打算。
“诸般详情,马帅可日后与大使勾连,某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大使胸中有策这是某能肯定的。某,勘不透大使。”
马燧点了点头,把手中密信仔细的叠好纳入怀中收妥,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请孔巢父一起出殿。
“某使命以达,不便觐见陛下,就此告辞,当在河中与马帅相会。”
马燧心中一动,看了孔巢父一眼,问“张节镇言取隰晋诸州,并未言及时日,也未言及某这边的配合,不知副使可知一二?”
第253章 如此果决
从太原南下攻打河中的难度,和必将发生的战斗模式,马燧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这个主意他也不是没打过,甚至和麾下诸将反复的推演过不只一次两次,但都没有办法克服险山恶水带来的各种不利因素。
他自问没有信心能在短时间内突破河中的天然屏障,甚至要用多少时间损失多少军将才能拿下都没有底。
打上个几年疲军而退的结果他感觉都是正常的。
可是张军好像对这事儿丝毫也不在意,就说这三个州我来打,我要了,其余的都交给你,我让部下配合。
这种轻松的感觉是装不出来的,这也是他不解的矛盾之处。
“马帅宽心,此事大使确曾说过,皇家陆军诸部只取二州,并与昭义抱真约定其只取一州,只要马帅这边战事顺利,三州绝不会冒进一步。”
“大使可曾言及,这个……皇家陆军,准备如何应对霍泰诸山之险恶?”霍泰就是太岳,是北魏以前的古称。
孔巢父听了马燧的问话,丝毫没有感觉奇怪。不问才是奇怪。
他脑中顿时回忆起了凤翔大军攻城的景像。
那哪里是攻城,根本就是轻取,唾手而得,他第一次见到时候的那种震撼这会儿想起来还有感觉在心里荡漾。
“此事……某确实知晓。不过,请马帅见谅,未得大使首肯,此事某却不好与马帅言及,还是日后马帅当面向大使问询吧。
……某只能言,某等眼中之天堑险阻,或若磐石坚城,在大使眼中……也必是彷若枯朽一般吧,摧之不过唾手罢了。”
马燧一愣。他并不怀疑孔巢父的话,反而很能相信,所以更是发愣。
这张增,竟然如此威猛吗?
“马帅可是难信?”孔巢父露出苦笑:“某初见时,心中震撼简直难以言表,此刻想来还是激荡。坚城在大使面前不过就是个笑话尔。
马帅,某敢言,大使所言必取西域,就是去取之意,并无丝毫夸张。
凤翔兵锋所向俱是通路坦途……怕是从大使出兵之日起,坚城峻险便成了往日烟云,一去无返了。”
“副使……竟然如此夸赞?”
“实是并非夸赞,某,某只是复述事实罢了……日后马帅自知。”
“……大使可好相处?”
“那便看是敌是友,是友则如沐春风,是敌……某随大使一路辗转五千里余,凡逆敌者,此刻无一不是悬首于城门之上,家臣属众尽没于荒土。”
“竟如此果决?”
“就是如此果决,连些许伪装都不存在,一言即定生死,某从未见大使犹豫。”
马燧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敢只身于怀光阵前斩其大将之人,某却尚在思付其心性,却是错了。谢过副使。”
“未敢,某便告退,待河中一睹马帅风采。”
“谨送。请。”
两个人携手从偏殿出来,孔巢父叫了殿侍来带自己出宫,马燧去见李适。这会儿他的内心和刚才已经完全不同,可以说块垒尽去,自然有些意气风发。
正殿内,李适已经和李勉诸人看过了张军和孔巢父的报告文书,对北方诸地的情况有了详细的了解,也知道了张军要和马燧这边配合攻打河中。
至于赵贵先和段威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和李适说的,这个会由马燧这边来安排,否则就不是合作送功劳了。
张军在上书中提到了军政分离,建议各州县实授各道,并于县境设治安大队,不再驻军,只是于各州设荣军署,兼顾军地沟通,服务兵役后勤。
马燧进来的时候,殿中的话题已经变成了李适和李勉,李晟,浑日进等人在说这个事情,在讨论实职各道的可能和这个军政分离。
对于巨唐来说,张军的这个提议是翻天覆地式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新东西。
“若是如此,军伍脱于地方,那便如何将养?国库怕是难以负荷呀。”李勉想的是财政方面的事情,感觉国库怕是有点艰难。
“但去了军镇之危,到也不失为良策。”李晟考虑的是另外一个方面。
“某到是觉得此计可行,只是内中详细还需要斟酌。”浑日进表示支持张军的想法。他是中官将领,取消各地驻军对他来说是好事儿。
其实李晟也是,只不过相较于浑日进,李晟和地方上的接触交集要更多一些。
“陛下。”马燧进来,唤了李适一声。
“哦?马卿回来了。巢父何在?”
“已经告退,返转太原去了。”
李适点了点头,把手上的上书收了起来交给大监:“巢父此来是为何事?”
“为张大使传讯,与某商议取河中之事,言隰晋二州他来攻取,绛州方面昭义李节使已经出兵。
陛下,臣便告退,马上整肃军伍便去同州,此战必胜,请陛下安心等待就是。”
“可是张增有何良策?”
“臣还未知,只是张节镇另有差使将赴同州,某需要去同州相见。到时候臣会上书方便陛下知晓详情。”
李适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张增可与你提及昭义之事?”
“是。张节镇言及,将以昭义军充补灵州防务,抱真可入朝充协边疆防卫事务。事后张节镇当有详细上书报与陛下,臣便不做多言了。”
“他因何与你言及此事?”李适看了马燧一眼,心里稍有猜疑。
马燧苦笑了一下,抱了抱拳:“某与抱真有些牵扯,张节镇欲为某二人调停,是故做了些解释,言及巨唐军务左右,劝某放下芥蒂。”
“还有这事?”李适又看了看马燧,不过没有再问,而是点了点头:“取河中之事不容有失,即然马卿已有定计,那便去吧。
某……期待与你等授功。”
“诺。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望。臣告退。”
马燧心中一片火热,有些迫不及待,告退之后转身出宫直接出城去了军营,开始准备大军开拔。
马燧一走,李适皱了皱眉头看向李勉诸人:“此事……可会有些蹊跷?”
第254章 可为郡君
李晟捋了捋胡须,看了浑日进一眼,说:“某与日进与张节镇前番多有接触,此人一心军务,操心巨唐忧虑中外,必不会有何蹊跷。
若是陛下有所猜虑,待河中之事了结,不妨召张节镇当面应对即可。”
李晟和浑日进在起复长安事件中承了张军的莫大恩情,完全是躺赢的功劳,自然会在不涉及自身的情况下维护张军的形像,为他说话。
浑日进也点头表示李晟说的对:“察张节镇前后诸事诸言,莫不在为巨唐思虑斟酌,想来是怕军机泄露而已,事后必有解释,请陛下不必多虑。”
李适点了点头,接受了两位重将的说法,想了想问:“诸卿,对河中此战可有信心?”
“看马帅的态度,想来是有所定计,某等在此提前恭贺陛下,自此四镇安静,光烈怀光之流伏首,巨唐再无危机矣。”
“恭贺陛下。”
李适的思路当即被引到了河中之战胜后的状态,心中自然也是激动无比,笑的老脸像一张盛开的菊花一般。
“自前年起,藩镇多有不臣,朕心焦虑,是汝等爱卿四方驰援奔战不休,解了朕与天下的危局,朕时有惦念。
如今祸乱消除四镇平静,光烈授首,此番怀光一去,四海升平可待,彼时,朕便开坛祭祖,朝拜天地,向诸天神及列祖宗诏告汝等巨唐肱骨的功绩。”
祭天拜祖在这个时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还是皇帝举行,那就相当于现代的国庆大典一样的庄重神圣。
把诸臣的功劳通报天神,和列祖列宗汇报一下,那就是颁发了红星奖章,是最大的荣耀。
几位老臣当即激动的差点流下泪来,深施大礼向李适表达内心的激动惶恐。
李适也激动,负着手转了几圈儿,扭头看向霍仙鸣:“仙鸣,戴郡王在哪里?”
“回大家,戴郡王辞了户部的宅子,已经举家迁去了盩厔,正在悉心筹备张节镇所言之军务学堂一事。”
“叫人……不,你去一趟,当面问询戴郡王筹备之事可否顺利,若需调度你一应给办了吧,便将这军务学堂立起来,也算是朕对此事的支持。”
“诺。”
“首相,祭拜之事还请首相斟酌。”李适又冲李勉拱了拱手。
“老臣应尽之仪。”李勉还礼。
大唐的君臣之间人格相当平等,皇帝并不会高高在上一言而决不可一世,大臣也不会谄媚逢迎极尽巴结。
“外相,”李适看向李晟:“京中诸军之事就劳烦外相操心了。”
“诺。”李晟躬身应承。
因为张军的出现,李晟并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加封司徒兼中书令,这会儿虽然册了西平郡王,也同平了章事,仍然还是神策军都将。
这段时间他就在收拢神策诸部,操练禁军,巩固京畿的守卫保全任务。都将这个职务权力相当大,是名副其实的禁军总司令。
一般的军职也不可能授开府仪同三司。也就是说,他的仪仗,待遇地位是等同于三司的,可以开府。
唐代的三司是指御史大夫,中书省和门下省,和古制不同。
开府仪同三司是从一品的文散官,是正式职称,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是一回事儿,地位要稍高于。
“禁军是大事,朕常常忧虑于此,李卿当与朕同休共戚,早日兴复羽林之威。”
“请陛下安心,老臣自当鞠躬尽瘁。现今危卵复安,四海平静,陛下当图志安民兴复民体才是。”
“我知道。”李适点了点头,吁了一口长气,只感觉胸中一阵畅快。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感觉到这么轻松了。
马燧去准备发兵,这边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研究商讨什么了,李晟和浑日进告退出宫。
李适把李勉和李泌留了下来。
“怀光此次应该再难走脱,河中之势已定。两位爱卿,朕……却是应该如何赏赐张增?”李适露出苦笑。
“陛下不必忧心,”李泌笑着说:“臣与张节下交通多日,自问对张节下颇有了解。节下之志不在为官纳福,其志在西。
此番扫荡诸藩平静天下,臣相信张节下都是在为西去做准备。他曾言攘外必先安内,若想光复西域必须要平静诸藩。
此次还兵后,以臣估测,张节下必会在凤翔安心修整完备边防诸事,为西去做准备。
另外,学堂之事张节下相当重视,陛下即然已吩咐霍大监前去安置,想来节下定会感激。
至于封赏……”
李泌想了想,看了一眼李勉,也是有些作难。
关健是张军其实已经差不多到顶了,顶多捡校个太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总不可能实授吧?郡王和国公也没什么区别。
偏偏张军家室也是相当简单,一妻一女,三口之家。这要是有个儿子其实就好办了。
大娘子的品级已经到顶了,不可能再升。
“依老臣之见,张增与沣国夫人之女清婵,可为郡君。”李勉想了想给出了建议。封张军的女儿吧,给个郡君。
李适和李泌一起看向李勉,目光都有些奇怪。
大唐的女爵只封赐给官员的妻子和母亲,算是一种恩泽,还没有封敕官员之女的前例。
一般来说,按照大唐律的规定,只有官员达到四品,他的正妻还有母亲才可以敕郡君,或者一品命妇的母亲,可以荫一个郡君。
也就是说,张军的丈母娘才有这个资格。直接封敕官员之女,还是个只有三四岁的小闺女,这事儿有点颠覆了。
大唐能直接敕封未嫁女儿的,向来只有皇帝家才有资格,县主,郡主,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等等。
这个县主公主的称呼,是指出嫁规格。
公主,就是出嫁的时候由公爵执礼,是最高规格。皇帝自己是不能主持女儿婚礼的。
郡主,县主也是一样,都是应对婚礼主持的官员品级,婚制的规格。
汉代还有个翁主,是指由女子的爸爸亲自主持婚礼的意思,只授与亲王家,唐代取消了这个惯例,亲王的女儿也是公主封号。
李适捶着额头又开始转圈。
主要是这个决定并不好下,这事儿到不是逾不逾矩的事情,皇帝想做点什么事儿事实上认真考虑规矩的并不多。
大不了修宪嘛。
主要是,李适需要考虑,这个口子一打开,以后怎么办。
你总不能这次封了张军家的,以后别人家的就不管了,那不是你说不管就不管的,皇帝也不行。
这个有点破坏大臣之间的平衡,弄不好就能闹起来。
“陛下,增起于危难贫寒,独自成军,诛楚林驱怀光,先复长安后平天下,此等功绩虽不敢说前者无人亦不远矣。”
第255章 玉带金銙
皇上啊,张增是在最危难的时候,自己站出来独自拉起的部队,没用国家一毛钱,然后立下屡屡大功。
他的功劳虽然不能说前无古人,但也相差不多了。
李勉的意思很明白,非常时行非常事,张军的功劳太大了,怎么封赏其实都不为过,至于别人,等他们立下如此大功再说好了。
郡君说起来不过是个四品,对女人来说面子上的意义更大于实质。就是个虚名。
“可是,”李泌也从愣神中恢复了过来,接口说:“是不是低了些?”这个想抵张军的功劳,有点不太够看啊。
李勉看了李泌一眼:“日后张节下必挥军西去,他日西征归来……又该如何封赏?”
李泌脱口而出:“那便给个公主也不为过。”
李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么个意思。先稳着,一点一点来,从郡君到公主差着好几级呢,还够用好几次的。
还别感觉封赏不够,这可是满朝独一份,独一份的荣誉啊,这是什么东西能替代的吗?
李适抚额苦笑。笑李勉的老奸巨滑,也笑自己的慌然无措。
不用提什么功高震主之类的话,在唐代还真没有这个说法,也没有哪个皇帝做过类似的事情。这在历朝历代都是相当罕见的。
李泌笑道:“臣在凤翔,曾见张增与小女着紫衣,这到是应着了。”
“彼到是爱惜女子。”李勉捋了捋胡须。那就更好办了。
给孩子穿紫色衣服这种事儿说是犯忌也行,不当什么事儿也行,主要是孩子太小又是个女孩儿。要是儿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到是能看得出张军对这个女儿的喜欢在意。
“便依首相吧。”李适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同意了李勉的建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不封不赏肯定是不行的。
“若是西域重归巨唐,朕便许给增女一个公主又如何。”
“正是。”李勉笑着点头。
他本身是宗室,论起辈份还是李适的长辈,要是换个身份敢这么想也不一定敢这么说。
事情有了决定,李适又恢复了欣喜的心情,问:“首相对河中此战如何看?”
“若是先前马帅独自领军,老臣不敢妄言,实是胜负五五之间。”
李勉晃着脑袋说:“此时张增着巢父来寻马燧,显是对河中已有定计,以臣之见,河中倾覆就在旦夕之间矣。”
“首相为什么会出此言?”李适来了兴趣儿。
“臣观增之上书,从邓州起至太原没,陛下尚未发觉吗?”
“什么?”
“增之上书均未提及攻城对阵之事,只言何时至何地,杀某人列数如何。陛下,攻城夺阵之事,为增所不齿啊,河中凭仗何在?”
河中凭仗的不过就是黄河之难,山中关隘之险,如果关隘做不成什么依仗了,那还有什么险可守呢?
李适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的。
别人家打一仗不管胜负,上书里都得写的那叫一个血腥残酷,简直是满天飞血遍地残肢,天无日月地溃山崩,各种表达坚强勇敢不屈不挠。
张大节镇可倒好,向来是平平淡淡的一句,某日至某城,斩某某以降数十人,悬首城门以儆天下,以上。
给人的感觉根本就没花什么力气,那些人都自己绑好了等在城下,只等着凤翔大军到了好砍头,甚至还备有绳子。
一城如此,城城如此,都没有隔夜的,这会儿李勉一提醒,李适都禁不住吸了几口凉气。这有点可怕呀。
李适抬头看向李勉。
李勉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待增大军回转,老翁去凤翔拜会一下,定能问个明白。”
李适心中一动:“增曾与某言,天下只需留两军,一路禁军握守京畿与五都城防,另一路军护卫边防开疆扩土。
他这一军,应是以凤翔军为底,那样,莫不是……他打算把通国军伍均打造如厮么?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李适又激动起来:“某便许他一个兵马大元帅又如何?亲王国王又如何?某难以想像日后巨唐之军伍所向披糜如摧枯拉朽般一日一城。
但某需要。巨唐需要。”
“陛下,难道就不耽心增……”李泌低声问了一句。
“某回长安那日,增避而未见,言外官不参中事,日后,他来京觐见,曾直言若思谋逆何必起复长安。某以为确是如此。”
李适难得的帮张军解释了一句。关键是这段时间张军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是太巨大了。
“各路藩镇,无不视入京如虎,此事一试便知。”李勉微微一笑。
“那便如此吧,”李适收了表情:“朕闻增有幼女,聪慧灵秀贤良淑德,朕甚喜悦之,视若己出,特封进为凤翔郡君以示嘉许。
食邑三百户,赐田……就不赐田亩了,赐金,赐桂布吴绵若干,配果马羊车白铜饰犊,特许着紫服,玉带金銙。
着……中官焦希望,常侍李泌使出凤翔宣诏奉被,符到奉行。”
“诺。”李泌躬身领命。
……
长安城东北,东渭桥对岸高陵境,河东军的大营之中。
马燧已经见过了张军的特使,满营大军正在发放物资,营役们忙着拔营起寨。
“我家郎君之意,马帅带军取焦篱堡渡口后,却是不忙渡河,可待信使急去平遥传信,我家郎君与太岳发动后,马帅方才渡河,可保无碍。”
这段黄河浩浩荡荡十几里河面,大军渡河可是不那么容易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被叫成天险了,若是一个不慎被对面截击连个还手的办法都没有。
张军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叫马燧拿下渡口以后先不要急着渡河,快马去平遥通知一声,他在太岳山那边开始进攻。
只要打起来,李怀光的注意力也就被牵扯住了,到时候这边再行渡河,可以降低很大的风险。
马燧自然同意。
大军分配好了物资,点兵点将结军开拔。
此地距同州一百八十里,明日午后能够到达。
马燧这会儿可以说充满了信心和喜悦,这就是去捡功劳的。
第256章 河中发动
介休。大唐皇家陆军的中军大营便扎在县城东南十里,汾水畔边。
张军摇着鹅毛扇在中军帐中看往来文书。
李纳和王武俊带着各自的五千战卒都已经到了指定位置,由惠静寿和孙福达随军指导,就是帮忙打这仗。
必竟凤翔军是半热武器的攻击方式,只怕李纳和王武俊这会儿还玩不转。
李抱真那边也到了,游骑回报说昭义军已进入浍川境内,只等这边发动便可进入攻击。
张军在地图上勾勒着整个河中的地形,各处预设战场的位址,分析着各种数据。虽然这一仗打赢并不是问题,但还是要仔细斟酌以防万一。
“传令昭义部,驻营防守即可,待晋州起复后再行发动,初时只在侧翼响应呼啸小心戒备不得出击,以免损伤。”
“传李纳部,着人至这几处位址详探,依实选择攻击地点。”
“武俊部是这里,某标记的位置这里要探查详细,小心谨慎,不要让贼众走脱。”
张军这会儿有点飘,摇着羽扇,依着脑中的地图指点江山,有种天下我有的感觉。
羽扇这东西并不是某人的专利,从秦时起至大唐这会儿,都是寻常见惯的家用之物,从帝王到普通百姓家里都能见到,也就是做工上有所差别。
不知道为什么就成了诸葛亮的代表性物品了,人家周瑜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都没看见?
这会儿的羽毛不只是做扇子,还做衣服,冬天的时候往身上一裹……好像有点怪异,不过这时候挺流行的,主要是暖和还防雨雪。
张军的原计划是王武俊带着部队驻在平遥县城,他自己尾后督战。
结果到了这边探查过后才发现,李怀光的部队都驻扎在霍邑洪洞两县,于是这才下令推进到了介休。
中军驻介休,王武俊和孙福达一起带着他的人马直接进了山,一直推进到了古道口,在那里扎营埋伏了下来。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进攻方和防守方的优劣势来了,攻方各方面相当自由机动,而防守方只能被动的在城中等待。
估计是因为据守雄关的原因,也是连年平静无战事,霍邑方面过来的探马也相当稀少。
大军营帐都扎好了,埋锅造饭,游骑才在南边近二十里处发现了两拨对方的哨马。根本不往这边来。
这里山岭崎岖大河滔滔,进出只有一条峡路,在冷兵时代这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自然高枕无忧,惰怠也是可以理解。
另一边,李纳和惠静寿带着五千战卒也已经在温泉县西南黄崖扎下营寨,一边给中军回报,一边派出哨探侦骑出山去打探隰州的敌情。
隰州已经出了大山区,在谷积山之西,是黄土丘陵地形,山势低缓平坦,不复危势,河流众多,北接河东石楼,东倚谷积山,西隔黄河与延川延长两县相望。
隰州辖永和,大宁,蒲三县,治隰川。
这是个夹在谷积山和黄河之间的一块丘陵地带,拿下以后就可以顺势南下直抵吉州。
这边三州一去,河中基本上就剩下南半部的一块大平地了,战事再无难处。
……
马燧心中一片火热,催着大军离开高陵全速向同州而行,于第二日午后渡过洛水,来到同州城外。
同州,古同国,大荔戎国的国都。
这里是上都长安东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是连接上都长安与山东诸州的交通要冲以及东西南北商贸往来、物资汇集的绝对区域性中心枢纽,史称左冯翊。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向来为三辅之地,地位相当崇重,长官向来都是重臣兼之。
现在大荔县的居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像得到,曾经的同州是多么的繁华兴盛,一座同州城就比现在的县城大了几倍。
它据守在黄渭两大巨型河流的交叉口,南有华山屏障,东有潼关之险,是长安的东门要冲。
不过在784年这会儿,潼关和华山已经从同州分离了出去,单独成立了潼关防御使,也叫华州都防御守捉使,级别比较高。
潼关再往东六十公里就是函谷关,两座雄关历史上声名赫赫,几乎伴随了整个中华文明史。
就是老子紫气东来西出函谷的那个函谷关,老子到底出没出函谷关谁也不知道,但并不影响它在历史上的大名。
对于司马迁写的东西,很多地方其实都是存疑的,伟大领袖称他为伟大的文学家,而不是历史家。我们读小学的时候课本上印的都是文学家。
就比如老子明明是周皇室宗亲,姓姬名耳字聃,不知道为什么司马迁偏偏就给他改了姓李。人家可是太史啊,司马迁不学历史的吗?
而且函谷关初建于秦,后建于汉,老子是哪年从哪里出的关呢?这属于是穿越还是重生?
秦时明月汉时关,这里指的就是函谷关了。
现在分析下来,感觉司马迁就像是现在的很多编剧,拿现代的东西硬往古剧里套,还一点都不尴尬,像回古代搞女权什么的。
总而言之,司马迁的史记,其实就是一部历史向文学作品,就像三国演义一样,很多东西都经不起推敲的。
凤翔的使差已经先马燧一步赶到同州见了赵贵先,还有王如意与武怀表。
赵王武三人大开城门出来欢迎马燧,差点就鼓乐喧天了。这是代表凤翔的事儿,必须得隆重。
使差向马燧介绍了一下三个人,尤其是王如意和武怀表,这是牙将亲兵,是张军的体己人,这个份量还是有点重的,马燧也不敢轻视。
也因为王如意与武怀表二人的身份,马燧十分高兴,感觉张军这个人会做事,相当给面子。
马燧的大军就在城外修整,人吃饭马喂料,整理装备物事,赵贵先带了人马转向东去,到长春宫找段威勇。
段威勇早得了武怀表的通知,昐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二话不说就是全力配合。
待马燧的人马修整完毕,跟着王如意武怀表东进至长春宫,与赵贵先段威勇会合,也顺手接管了同州与长春宫。
当然是赵贵先和段威勇主动交出来的。
三个人商议了一下,感觉事不宜迟,决定三路大军兵后一处直接北上拿下渡口。
三个人带着兵马继续自长春宫开拔,直扑郃阳。郃阳属河中府河西县,县治就是朝邑。
也不知道当初肃宗是怎么想的,把原属于同州的地盘划给了河中,到是给李怀光在黄河西岸立了个据点。
因为行动迅速,这边根本就没有一点防备,大军一声不响的就下了县城直入焦篱堡,直到钢刀架上脖子尉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卖了。
“某纳降,愿归附。”这个时候还顾及什么面子和信义,活着才是真的。甚至他还以为这只是赵贵先和段威勇搞出来事情。
“某早有内附之心,一直疑虑二位将军方才耽搁,早知如此硅早就与二位将军联络了。”
“此乃洵美公,节镇河东,拜招讨副元帅,尔可识得?”赵贵先往旁让了让,现出身后的马燧来。
“尉硅愿附,凭副帅驱驰。”
马燧盯着尉硅看了十几秒,尉硅冷汗都要淌成河了,才点了点头:“大军明日小食后渡河,一应船只不得有失,可行?”
“可行。硅肝脑涂地。”
第257章 发号施令
“郎君,河西已经妥当,大军明日晨起渡河。”
消息很快传到了张军这边,张军点了点头:“传令下去,李纳武俊两部,明日小食后发动……叮嘱他等万勿轻敌,当以军将性命为重。”
“谨诺。”
传令官骑着快马离开中军大帐,张军抬头看了看帐顶,终于要结束了呀,都想孩子了,也不知道乖乖清婵是胖了还是瘦了,可有在想她耶耶。
这一圈出来都好几个月了。
这个年头日子到是好混,出趟差就是小半年,再什么事耽搁一下一年就过完了。也难怪这个时代的男人大多对家庭都不是那么太负责任。
这个时代的夫妻,反到是普通人家要幸福一些,虽然辛苦但一家人能一直在一起相守着。
那些名人和官员大多都是离多聚少,甚至一别就是终生,很多连顾家养子都做不到,全靠女人一力承当。
默默无闻即没有社会地位又没有史书承载的女人才是这个民族存续留传的守卫者。
现在的人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当杜甫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家里饿死的消息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反正他追星的时候可是相当豪爽大方。
“郎君,大军渡河怕是非一日不可行,我部小食后发动攻击……是否过早?”
焦篱堡渡口的黄河水面波浪平缓,但也代表着水面宽阔,浩浩十几里,几万大军过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一天之内能把重要物资和主要军力运过河去那就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事情了,战马和物资是相当占空间的。
“正是因为船渡需要时间,这边才好在小食后即刻发动,若不能将李贼诸部的目光吸引过来,如何保证大军渡河顺利?
某部又不需要哪个来配合,也不需要对李贼诸部斩尽杀绝,只需夺了城池向南驱赶便是,就是让他无法顾及河渡之事。
告诉李纳,若隰州太过顺利,不妨就把吉州一便拿了,于武俊合围龙门渡口,护佑马帅大军河渡。
昭义李节镇拿下绛州后便在东侧呼应牵制即可,可随机而动,不过要嘱咐李节镇,此战勿要贪功。”
张军在地图上点了点:“告诉李节镇,河中府必须留给马帅,此时不是争一时之利之时,日后,某再与他解释。”
又想了想,张军对传令官说:“告诫诸部,河中史迹繁多,乃我中华文明祖地,不得纵军,违令者,斩。”
河中这块地方原来属于河东,治所就是蒲板城,也叫河东城,后来将河东辖境一分为二,分为河东河中两节度。
蒲州也成为了中都,蒲板城改称河中府,地位上和太原府,河南府,凤翔府相等。
大唐没有南都,虽然益州和荆州都曾经短暂的被立为南都,但时间太短了,并没有常设。
另外就是大唐虽然也曾经把五都改称上京,北京,西京和东京,但时间也是极短,并未形成统一的称呼。
河中地区在现代往往被称为河东,就是因为唐代这段历史,曾经这里是河东府府治所在。
这里是尧舜禹三代人皇的首都,龙兴之地,也是夏朝的都城所在,还是商朝祖乙适都之所,是春秋时期魏国的都城。
晋国的首都是绛州。
在长安起运之前,这里才是中华的中心,一度延续了千年。
这个时代军队的破坏力是现代人无法想像的,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所过之处都是一片狼藉寸草不生。
凤翔军已经在做这方面的教育培训工作了,但昭义军并没有,所以张军这才特意嘱咐了一声,这叫勿为言之不预。
正好有了收拾的借口。
大战将起,军中最忙碌最危险的工作就是探马游击与传令军将。
他们一个要负责侦察战场方圆十几里内的情况,一个要把主将的命令传向各部,都要随时面对未知的危险。
随时都可能与敌方侦骑相遇。遇到就是你死我活。
凤翔军在这方面已经做了加强,都是以班为单位出动,最少也必须要三骑同行,并配有火器:手雷还有特种箭支。
在传递信号只能靠响镝的这会儿,凤翔军的特种箭支简直就是神器般的存在。
临战的前夕,中军大营中是安静详和的,将士们甚至还有兴趣在茶余饭后搞起了赌博活动:猜测三路大军谁先拿下目标。
张军听说了也只是一笑,并未去阻止。这会儿的军队还不适合整管的太过严历,只要适度就好,需要慢慢的转变。
经过这一大圈几个月的长途征战,凤翔军可以说已经改头换面,各个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尤其是信心,也就是士气。
再有就是对张军的崇拜。
为将者就是军队的主心骨,跟着张军一路大胜,打仗都变成了行军,没办法让军将们不产生对张军的强烈尊崇。
于是各种训练和要求就变得异常的顺利,各种革新和学习柔顺无比。
战无不胜比什么说教责罚都管用。
这会儿要是有哪个将军敢煽动下面的将士反判张军,估计他自己就会被手下直接给弄死。
平静枯燥的一夜过去,太阳的光辉再一次照亮了人间。
精神抖擞的军将们开始出操,伙帐中飘出阵阵饭香,远远的乡村传来鸡鸣犬吠之声,感觉一派祥和。
温泉,古道口,垣县,焦篱堡渡口也是一片炊烟缭绕,几路大军都在用早饷。
这几处地方没有晨操,安静中带着几分紧张感,将士们默默的领了饷饭找个地方稀里呼噜的吃着,新兵跟在老兵屁股后面寻找安慰。
这里的新兵也不是纯新兵入伍,而是新近整编进入凤翔军的那部分,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的战卒,只是初入新营心中总会感觉不太踏实。
第258章 昭义节镇
“即邀某等前来拿取绛州,又令某等不得妄动,要等隰晋诸州战事了然方可发动,还不得纵军,不得扰境,不得攻取河中。
这张增是何许人也?忒也骄横独专了吧?如此行事可有把郎君你放在眼内?可有把我昭义诸将放在眼内?”
“勿躁。”坐在居中的李抱真头也没抬,看着案几上的地图琢磨。
刚刚凤翔信差送来最新消息,张军各部的安排,发动时间,目的,预期战果交待的明明白白,另外,也交待了李抱真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也正是这些交待,终于触怒了李抱真手下诸将。
这个时代的军人其实就是野蛮的代名词,根本没有什么约束,所谓军纪军规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只是为了保障基本战斗力。
可以说,行军在外,一切都是主将说了算,他的话就是军法,就是政策。
张军的交待顶于是在命令他们,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这些人如何受得了?不闹才是怪事。
李抱真今年五十一岁,正值壮年。
他身材看上去比较单薄,束发未冠,胡子到是梳理的很整齐。
这哥们追求的是修仙,身上总带着几股子仙气儿,后来也是死在了服丹上面,终究未成大道。
古人对于修仙练丹的追求这件事儿,其实相当奇怪,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里面肯定有现代人所不了解的事情。
中国人从最早的时期开始,一直到近代一直都没有停下在这方面的追求和努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中国人从公元前一直到十八世纪,一直是世界的巅峰存在,而在十八世纪,这一切嘎然而止,西方崛起,人类被推向了科技端。
中华文明里面的很多东西被放弃,抛弃,被毁灭。这又是因为什么为了什么?
冥冥中总感觉有一只大手在操控拨动着一切。
为什么有那么多玄妙的理论?古人为什么知道一沙一世界?为什么知道微生物?为什么一再强调人体与自然的结合?
为什么会认为人体自身就是宇宙?飞升羽化到底是什么?要打破的是什么屏障?
一切都随着科技化的昌盛而泯灭,再也无从知道了。
“若由你等自晋阳发兵攻取隰晋二州,你等可有胜算?”李抱真把双手拢在常袍里,眼睛还盯在地图上面,随意的问了一句。
军将们顿时忘了喧哗,也看向地图,一个一个思考起来。
李抱真嘴角翘了翘,露出一丝微笑。
和这些粗鲁脏臭的军汉们讲道理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情,但这些憨货也相对容易对付,比如适时的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就像现在李抱真这样,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去考虑战阵,用自己和别人去对比,去考虑胜负,自然也就不用和他们讲什么了。
当然,也不是单存就是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是李抱真有点想不明白。
做为一方军镇,他自认对河东河中成德等等他身边这一圈的部队,将领,城市还有地势地形河道等等了如指掌。
平日里,四方的军镇都可以说是他的假想敌,都在地图上反复分析推敲过交战的种种可能,包括隰晋绛吉魏博诸州。
当初李怀光退守河中称王,做为李唐皇帝的铁杆忠心分子,李抱真为什么一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还不就是因为河中的地形真特么的操蛋。
昭义节镇治所就是今天的长治市,整个昭义军节镇就在五行山中间的峡谷里,四面大山地势险要,守卫着太行八陉的下四陉。
愚公移山的故事就发生在昭义军镇的泽州之南,是军镇的南端出口。
对外来说,昭义军卧守四陉易守难攻,可是对内来说,昭义军想攻出去的情况也差不多,往哪边打都挺难的。
如果不是张军带着凤翔军平推了山南河南河北三道平息了四镇,这次就算是张军相邀李抱真都不会答应。
主要就是他没有信心在昭义四周的这种地形下获得胜利,就怕是打成持续战,进不得退不出,只能持续的往里投入,那可就真惨了。
老老实实守着地盘,做好长安与东部地区的屏障工作不好吗?何必冒险?
这会儿四镇平息,天下判贼只剩下河中李怀光这么一个光杆了,他这才下了决心出来参与一下。送上门的功劳嘛。
对于张军提出来的种种要求他心里也不舒服,但绝不会反对。
原因就是,这些安排其实都和他的考虑或者说顾虑有些不谋而合,看起来到像是在保护昭义军一样。
比如不得冒然进攻,要等晋州那边凤翔军得手,那时候昭义军就免去了可能发生的南北两面受敌,变成了友军在侧。
其实他感觉对了,张军就是舍不得昭义军损失太大,他想要收编的嘛。
“可有心得?”见诸将琢磨了一会儿,李抱真问了一句。
几位将军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有个屁的心得,那么大的山横在那里,除了强攻还有什么办法?
谁敢保证在那种地形下强攻能获胜?谁也不敢,或者说不能。做不到嘛。
李抱真用他修长细致的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凤翔军兵分两路,一路在温泉,一路在这里,古道口,分别取隰州和霍州。
隰州暂不说它,只看霍州,一谷狭长近百里,山危水急,城高墙厚,某自认毫无办法,但凤翔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
张节镇在此言,要我等在此摇旗,待晋州下再行发动,而给出的时机是在今日午正,诸位可有猜想?”
几位将军相互看了看,都有些色变:“难不成,这位张节下以为,凤翔只需半日即可通关?”
李抱真肯定的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吾等就依张节下之略好了,便在此摇旗侧观,凭他指使便是,莫要聒噪。”
“可是……”
“如何有可是?尔若可凭五千战卒半日下霍州,当有资格发言,如何?”
“……末将,不敢。”
“那便是了。诸将收拾好属下诸部,做好午正的发动准备便是,其他莫要再行议论。”
“若他未能通关如何?”
“距午正尚有几个时辰,急躁什么?”李抱真瞪了那人一眼,挥了挥手:“去吧,让侦骑走远些,打探清楚些。”
第259章 霍邑县城
古道口。
王武俊部营地。
军将们已经吃过了早饷收拾妥当,战马武器都检查好了,营夫们正在收拾拆营装车。
王武俊这会儿有些紧张。
紧张的源头就是这里的地势,除了一条狭长的河谷再无通途,前面过去二十多里外就是墙高壁厚的霍邑县城。
手里就只有五千战卒,这让他的心里压力越来越大。攻城打的就是实打实的消耗,拼的是军将们的血勇,除了以血涂墙再无他法。
张军交给他这个任务,说让他过来立功的时候,他还是热血澎湃的多有感激,这会儿他在想张军是不是想趁机弄死他。
太难了呀,根本就不可能嘛。
到不是他临战心怯,确实是太难了。如果交给他的不是五千人而是五万他绝对不会出现现在的情绪。
将士们也不用吩咐,检查收拾妥当便自动自觉的开始列队,排出军阵。
孙福达叼着根牙杖走过来:“王将军,大军已准备妥当,可否开拔?”
“孙将军,你,可曾耽心?”
“嗯?耽心何事?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是,没有。孙将军难道不耽心战事?我等五千战卒尔,虽然未知霍邑城内军将多少,但坚城高墙在此,此战……某实在是无甚把握。”
“王将军可知为何我家郎君要某来协助将军?”
王武俊也是堂堂名将,曾经的一镇军使,说话豪不避讳:“莫不成不是来监军?”
“监军?”孙福达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了点王武俊:“王将军,你忒也小看我家郎君了,监军?真是可笑。”
“那却是为何?”王武俊也愣了。不是监军?那派一员大将随在自己军中干什么?真是帮自己打仗?
五千战卒在此,多这一个人有毛用吗?
“稍候将军自知,此时某却也不知如何解释,不如将军亲眼一观罢。天色不早,还请将军下令开拔。
此去沿水南下,需破霍邑洪洞临汾三城,途一百五十余里,时间尚紧啊,莫要延误了昭义军的发动才好。”
王武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一座霍邑城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拿下来,你这一口气安排了三城给我,还要不能延误了昭义军发动。飞过去吗?
王武俊真想摔掉手中的横刀,对孙福达说一句老子不干了,你带着这五千天兵天将去干大事吧。可是不能。
“开拔,拿下霍邑城,老子给你们请功。”最终王武俊还是化悲愤为声音,大声吼出了命令。
大军开拔。因为地势原因,大军也没分什么前中后军,更无侧翼,就是侦骑在大军两侧巡游,只分了前后两军,循着汾水向南而行。
从这里到霍邑后,霍邑以东有一片群山环抱的平地,然后就是一直到洪洞那边地势才开扩起来,是个东西近五十里的河套平原。
那里是养马之地。再往下平原一直延伸到了山口,出了山口就是绛州境域了。
王武俊带着这五千兵马的任务就是摧平霍邑,洪洞,临汾三城,然后一路向南扫荡到山口,在那里侧翼掩护昭义军发动。
武俊心里苦啊。
随着大军走在河谷之中,王武俊一颗心彷佛浸入了汾水之中,很是憋闷。
二十多里没有多远,很快前军就已经暴露在霍邑城的游击骑兵视线中,但并没有发生冲突,对方远远的就跑了,回城去报告了。
这地方想追都没法追,根本也做不到遮蔽战场,只能随他们去了。
等大军抵达霍邑城下,见到的就是满城头的旆旗招展,兵甲森然,几位李部将军正站在城头上看着这边打望,嘴里说着什么。
霍邑城据坐在南北两塬之间,西边对着汾水河谷,东部是平原,现在王武俊大军就是在西城门外。也只有这一门可以攻打,南北门地形跑不了马。
其实不打也能过去,直接奔洪洞就行了,不过那样就得时刻防备着霍邑守军从背后偷袭,一旦腹背受敌,在这样的地形里那真的就是死透了。
王武俊骑在马上远远的往城头上看了一眼,扭头看了看孙福达:“孙将军,可是要即刻攻城?”
孙福达笑了一下,一带马缰走到王武俊并排:“王将军一直疑惑我家郎君着某来军中做甚,将军稍待,马上就知道了。
我凤翔军所为攻城之战,却与王将军你以往所知不同,若是石城还好,此等土城倾刻间便可瓦解。”
孙福达摆了摆手:“大风营。”
“诺。”
几声军哨,大风营越众而出,分散开列出阵式。其余众军不用吩咐,已经在大风营两边熟练的列队,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这里距城还有一段距离,在王武俊的认知中尚不是箭矢能及,不过他也没再问什么,只坐在马上看着孙福达指挥。或者说学习。
“王将军请看,这便是凤翔军的攻城手段。”孙福达看了王武俊一眼,挥手下令:“覆盖城头,一号箭矢,三轮,二号箭矢随后一轮。”
具体的操作有大风团中的校官施令,他们需要计算距离调整箭矢的发射仰角。
很快,在王武俊和对方将军的注目下,大风营弓手们把三轮冒着淡淡青烟的箭矢射上了城头,乒乒乓乓的扎满了墙面,墙头还有城楼。
这种程度的箭雨自然不会有人伤亡,大家都是老兵了,躲的妥妥的,只是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人赞叹一声此箭射的好远。
很快城头上就飘浮起了一层青雾,呛人的火药味四散开来。
“投车,集中城门处。”孙福达又下一令。
投车手早已就位准备妥当,闻令掌了掌距离便开始发射,这时候城头上已经开始爆炸了,轰鸣声带着浓厚的呛人烟雾升腾起来,夹杂着各种惨叫嘶吼。
不用命令,凤翔军各部已经开始了冲锋。没有人叫嚷,而是个个紧闭着嘴闷头往前冲。都呛过烟,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密集的爆炸还未停息,城门处猛然爆起几团火球,巨大的爆炸声把远远看着的王武俊都震得耳中嗡鸣。
投车投的炸弹可比箭矢上带着的要大的多,威力和响声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烟雾已经把城门上下包裹住了,根本看不进去,就听着里面的坍塌声夹着惊呼传了出来。城门直接炸塌了。
夯土墙城门处是最大的隐患,上有城楼压坠,下面悬空而立,炸药在城门洞一爆百分百震塌。
城门正在垮塌,凤翔军已经冲到了,骑兵在远离城门的两端,步军在城门附近,顺着已经倾塌的土墙就冲了上去,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力气。
墙上的守军被三轮一号箭炸空了,没死的也只剩下了喘气。主要是精气神炸没了,太突然了啊。
第260章 清蝉郡君
凤翔军上了城墙便顺着墙上呼喊着向南北两门冲了过去,这是心里攻势:你们城破了,赶紧投降吧。
这个时代打仗打的就是精气神儿,说白了就是顺风仗,最怕的就是溃营。
尤其是这种攻城战,城破对守军信心的打击太巨大了,根本就是一下子打散三魂六魄的感觉,马上战斗力就没了。
孙福达拍了拍嘴还没有闭上的王武俊:“将军,此战可行?这便是我凤翔军的攻城之势,将军可觉拿下三城有何疑虑?”
硝烟在河风的吹荡下渐渐散去,露出了残破不堪的城墙来,中间好大一段都已经溃塌了,城门处干脆都散了,城楼四分五裂的肢解在废墟上。
凤翔军将早已上了城头,皇家陆军的旆旗旌旗在城头上快速前行,没有看到激烈肉搏的场景,全是大声纳降的呼喝。
那几个李部武将此刻应该就被埋在城门处那一堆废烂的墟土里,不知道是生是死。
凤翔军爬城甩下的战马已经适应了主人的这个样子,不紧不慢的在城下踱动,不时的向上看一眼,左右摇摇大头打个喷涕,去径边找寻鲜嫩的绿草。边吃边等。
这里没有廓城,城外野草丛生,到是颇受战马的喜爱。
“王将军?”
“嗯?”王武俊被孙福达唤醒,猛然一惊,然后就是惭愧。自己做为主将竟然在这个时候走神了。可是这也忒为惊人了。
“此为何般武器?”
“我家郎君所创,铁雷与爆箭。王将军不如快速收拢残兵,咱们好奔洪洞,这些待扎营时某再向王将军一一说明,可好?”
王武俊冲孙福达抱了抱拳,纵马向前跑了出去,唤牙兵去各部传令。
……
天兴城。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天兴城此刻已经是一派繁荣,大街上行人不绝,坊市内喧闹吵杂,城内城外车马络绎不绝。
商人是最为耳聪目明的,哪里安全可以做生意,好像瞬间就能传遍四地,很快就聚拢过来。
连长安那边的走马商人都受到了吸引,还有很多胡商。
从天兴连接凤翔的新城早已完工,连绿化和配套都搞好了,原来大量栖住在帐篷里的军属流民们已经全部住进了新房。
砖瓦房不是过去的黄土夯房可以相比的,整洁干境宽敞明亮。
现在已经不分天兴城和凤翔城了,只有天兴县和凤翔县,一城分两县,新的凤翔城占地接近二十平方公里,已经抵了差不多四分之一个长安城。
妥妥的大唐第二城。
而且安全,团结,繁荣。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带着笑容,只不过有些女多男少,孩童也多,城内只是小学堂就建了二十多个。
走在街上细细观察,很多女子左胸前都缝着一朵红绸花,那便是凤翔军属的标记。戴着这种标记在城内是有些特权的,更加不能冲撞。
这种红色绸花里面有暗记,也不怕仿冒。再说这个时代也没有人会去干这种事儿。本地人不会,外地人不敢。
府衙这里是现在的南城最安静的一块地方,绿树成荫繁花似锦,行人车马走到这附近便会不约而同的约束起来,以示尊重。
这会儿,府衙大门大开,一身官服的张良陪着全套国夫人仪仗的李大娘子牵着小清蝉候在门口,府中的各级官员也都是正装在身,守在两个人身侧几步。
“该是到了吧?”
“国夫人稍安,应该快了。”
“不用如此客套。郎君不在,我这心里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是何事如此动众。”
“郎君在外撕杀,必是立下大功令天子大喜,所以急着来嘉奖一番。大娘子无须多虑。”
“是我耶耶要回来了么?”小清蝉仰着小脸期待的看着张良问了一声。
“大娘,郎君还未归来,不过也是快了,信报说四镇已平,你耶耶平静了天下,马上就要回来了。”
“我耶耶最厉害。”
“是,大娘有个好耶耶。”
“来了来了,立好立好。”边上有人鼓动起来,两侧的人都排列整齐站好,看向城南方向。应该叫南城门,不过凤翔新城没有城门。
李大娘子低头看了看身上,用手规整了几下,又给小清蝉理弄了一番,免得在钦差面前失了颜面。
很快,打着皇家旌节的仪仗队就顺着宽阔的街道开了过来,待走到街口,瞬间开始鼓乐齐鸣,引得四面八方的民众都慢慢的往这边聚拢过来。
街上的行人规矩的躬身靠到街边,以免耽搁仪仗行走。
这会儿并不会搞净街,只会防着冲撞,老百姓也不用下跪不敢抬头,可以站在路边大大方方的看,议论,或者鼓掌呐喊。相当自由。
仪仗慢慢开到府衙大门,张良伴着大小娘子前行数步开始施礼,迎接天子仪仗。
等大小娘子礼过,谒者焦希望微笑着回礼,然后宣读敕书。
“敕。朕闻凤翔牧增,与沣国夫人,卢阳李氏,育有幼女,聪慧灵秀,贤良淑德,朕甚喜悦之,视若己出,特封进,为凤翔郡君以示嘉许。
食邑三百户,赐金银若干,赐桂布吴绵若干,服配果马羊车,白铜饰犊,特许着紫服,玉带金銙。
谒者焦希望,常侍李泌使出凤翔宣诏奉被。符到奉行。”
一身盛装的沣国夫人同志完全惊呆了,站在那里眨着大眼睛看着钦差发愣。
张良侧了一步,用手指在国夫人肘上捅了捅:“国夫人,要大娘谢恩。”
“娘。”小清蝉摇了摇妈妈的手臂。不解的看着她。
沣国夫人李大娘满脸羞红,牵着小清蝉上前谢恩,收过敕书交给身后的红蕊,唤侍女引来红毯,请钦差进府。
两位钦差从府衙正大门进入,余者都要绕一点走侧门。钦差是代表皇帝的,他们没有资格。
进了府,大家就自然多了,李泌又代表皇帝对张军口头赞赏了一番,好好的夸了一顿大娘子和小清蝉。
张良代表张军进行了接待,陪着两位使者吃了一顿饭,各自封了赏钱,然后再把人送出府去。
李泌前面在府上住过,算是熟人,和张良把事情前后详细的解说了一遍,张良这才知道自家郎君立功太大,让皇帝已经封无可封了。
等使者仪仗一走,张良忙到后宅把事情转述了一遍,李大娘子这才转忧为喜,高兴的笑出了声音。
她还以为女儿要被选为公主带进宫中去了呢,白紧张了半天。也不想想清蝉才多大,即使要选公主也不可能选到清蝉头上。
大唐皇帝有选公主外嫁的习惯,一般就是册个爵位然后唤进宫去,若是满意隔几日便成了公主,然后宣布大婚。
“我家大娘竟然是郡君了。”李大娘子真的是激动坏了。要知道她原来才是郡君。大唐的女爵位可不容易得到。
“赏。通府赏钱三百,今日杀了羊来,邀府中诸官共宴,还要烦请哥哥代劳。”
第261章 震惊昭义
垣县城外五里。昭义军便营。
“便是捉弄某等罢了,晋州南下须过三城,天下何人敢言半日可下?隰州却还好说些。”
“莫要聒躁,着探马加紧了巡弋,若有发现速速还报。着健儿做好攻城准备。”
“郎君。”
“去吧。”
大营里一片紧张气氛,不过却很是有些微妙,诸将都感觉憋屈,感觉自家郎君被那张增给耍戏了,且看后事如何。
午时正刻,大军开始吃饭。如果打起来,这可能就是今天的最后一顿饭了,所以有些压抑。
老兵不管那些个,大口吃喝,年轻军士则是有些迟缓,总是含着些心事。
“什么人?”
“凤翔大唐皇家陆军游击,奉我家郎君之令来求见你家李节镇。”
“凤翔的?从何而来?”
“自神山而来,有我家郎君口令在此,速去禀告。”
把门的心里腹议,但是行动上并不敢怠慢,耽误了军情是要斩头的,急匆匆的跑去中军帐里禀报李抱真。
“郎君,凤翔部来人,言从神山而来,有那张增的口讯。”
“神山?可是听清楚了?”
“是,绝对不会听错,就是神山。”
“快快将人请进帐来,与我客气一些。”营门官一路小跑去了。
李抱真站起来背着手在帐里转了几圈儿,看了看身边的几员列将副将臭裨将:“如何能由神山而来?我部哨探可有消息?”
“并无消息。”几员将相互看了看,都摇了摇头。事实是自家游击哨探确实没送消息回来。
很快,凤翔信使跟着营门将进了中军主帐,给李抱真施礼问好:“见过李节镇,我家郎君使某代其向你问好。”
“却是多谢,使者由神山而来?”
“正是。某等奉我家郎君口令通知李节镇麾部,我凤翔皇家陆军王武俊部已下霍邑洪洞平阳三城,于襄陵神山一线扎营。
我家郎君言,昭义诸部可以出山了。
另外,翼城李部已向曲沃溃缩,若李节镇需要,我部可继续南下。”
“当真?”
“自然,军机大事谁敢谎言?”
“连下三城,已至襄陵神山一带?”
“是。另外,我家郎君嘱某带十数健儿前来,叫我等协同贵部取了垣城再行返回。主要是怕贵部在垣城耽搁了时辰。”
“健儿可在?”
“已到垣城布置。”
“十数人,如何协同?……凤翔军半日三城,可是另有秘招?”
“等下节镇自知,还请节镇发号施令大军开拔才是,我这郎君言,若是今日未能下了绛州,怕是要被那马帅诸部占了先机。”
“马帅。”李抱真点了点头,摆手叫部下诸将出去点兵:“那马帅部可是正在渡河?”
“是。我家郎君早有安排,马帅诸部只须行军至渡口便可开始渡河,河东有我家李纳部与王武俊部接应,想来定会顺利。”
李抱真看了信使一眼:“你何敢直呼纳与武俊之名?”
“回节镇,此二人已入我凤翔部许久,但尚未正式带军,故我等可直呼其名,并不是不曾尊重,实是尚无可呼之职。”
昭义军便营内人吵马嘶,各部纷纷集结起来,也未鸣炮响鼓,就这样开出了大营,顺着马道直奔垣县县城。
垣县县城依河临山卡在通往绛州的山口处,是河中东部的屏障,地势相当险要。
昭义军扎营在此,垣县城中守军早就知道了,但是并不慌张,甚至还有点昐着他们早些过来攻打,也算是给枯燥的守城生活找点乐趣儿。
他们甚至连哨马都不往这边派,相当有信心。
此时,正有数个凤翔军士猥琐的伏低在城外,看着城池小声说着话。
“阿大他们应该就位了吧?”
“该是到了,都这么久了。大军怎么还不来?”
正说着,林中突然响起几声狼嚎,然后是一阵鸟鸣之声。这就是唐军传递信号的手段,口技。
他们所说的阿大那边已经就位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发动了。
这边几个人负责炸城门,炸药刚才已经埋了过去,那边阿大几个在山上,负责这边炸响以后,向城内的军营投掷铁雷。
城池依山傍水确实得了天险的加成,但也代表着边上有山头这样的至高点可以俯瞰全城。
若是弓箭投石这样的攻击自然是不怕的,一个是攻击距离有限,二是杀伤力有限。必竟把这些东西弄上山去也需要花些功夫和气力。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有铁雷这样的做弊武器出现。
昭义军很快就开到了县城东侧,在两里处停下脚步,李抱真和麾下诸将都转头看向凤翔军的信使。该你表演了哥们。
信使拿出胡哨来鼓捣了几下,说:“请节镇让麾下诸部做好冲击的准备,稍后声音会有些巨大,勿要慌乱,只管冲上前去上城即是。”
“信使尽管施为便是。”
“请节镇信我,声音确实巨大,某到是耽心惊了诸部的马匹人心,还是布置一下妥当些。”
李抱真想了想,就让手下诸将去通知各部军士,做好冲击的准备,听到声响不到慌张什么的,其实并不以为意。
看这边准备的差不多了,信使这才把胡哨插进嘴里鼓燥了几声,然后用双手掩住了双耳,还示意李抱真他们和他学。
还没等李抱真他们明白过来呢,就听城门那里忽然响起了惊雷一般的响声,众人只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摇荡。
一股黄烟夹着白和黑灰数色腾空而起,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山谷河道。
在浓烟滚滚之中,又听着不断的轰鸣声传了过来,不过比方才那一声是小得多了。
“节镇,节镇。”凤翔的信使推了推李抱真:“城门已破,快着人入城啊,此时正是时机。”
“此为何物?”李抱真抓着马鞍问了一句,刚才他的马差点就惊了,好在控制住了。
“节镇,速速着全军冲锋啊。”
李抱真这才反应过来,回身命令击鼓吹号,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大军其实还在慌乱当中,不过还是条件反射一样向县城冲了过去,冲锋一起,也就把方才的慌乱暂时忘了,军士们大声呼喝起来,互相壮胆激励。
整个东侧的城门带着城墙已经基本上垮了,昭义军部没遇到任何抵挡就冲进了城中。
城中这会儿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军营和军营周边被一顿铁雷炸的变目全非,军将马匹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又带动了周边的老百姓。
反应快的直接就从西门冲出去跑了,反应慢的还在嚎叫着东躲西藏,大街上瞬间已经没了人烟,民户都堵实了门躲在房子里祈祷。
很快昭义各部就占了全城,开始全城搜查,占据县衙军营开启公仓,李抱真在诸将的围护下进了城内,心里还没反过劲儿来。
“信使,凤翔部……夺城向来如此么?”
“回节镇,确实如此,等日后多经几次想来节镇就习惯了。垣城已下,某等须回去复命,节镇还是速速出山吧。”
“此物……那轰响之物,可是还有?”
“此次出来并未携带太多,已经全部用了。此物有些沉重,无法携带甚多且操作烦琐,日后节镇可自向我家郎君相讨就是。”
信使完成了通报和协同的任务,带着人马返回神山去了,昭义军怀着震惊迷惑的心情越过垣县县城出了山,开始了解放绛州之旅。
第262章 草船借箭
在滚滚浊涛上足足漂荡了大半天,河东的部队终于见到了坡岸。
十几二十里的路程,骑马的话也就是一时片刻,平时训练或者打仗这点距离也就是热热身的事儿,但是放在滔滔黄河上,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堑。
战马虽然都能泅渡,但这样的距离只会是送命。
古来战马救主的事情不少,但都是长江,或者是南方的什么河流,什么时候听说过战马负主渡黄河的?太宽了,水势又大又浑浊。
好在大唐军将们训练有素,连战马也能适应船上的飘摇颠簸,一路之上没发生任何的意外,终于顺利抵达黄河东岸。
“将军,岸上可见人马。”泥岸已经视线之内,嘹哨顺着摇晃的甲板一溜烟跑进主舱,丝毫不受颠簸影响。
不过带来的消息好像不太好听。
“何处?多少旗?”主舱里的将帅们都紧张起来。这眼看就要上岸了,如果被对面来个就渡而击,那损失可以想像。
嘹哨拿过笔来在纸上勾了几下:“只见到两处,在这里与这里,旗色未十分清楚,只能估测,某以为不会少于两营之兵,或者还要多些。”
从陆地上往宽阔的河面上看,会有雾气间隔,同样从船上哨塔往岸上看也是雾气昭昭,陆地和水上就是完全的两个世界一样,彼此的感觉都不那么太真实。
“如何是好?”马燧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对张军的信任还有功劳的吸引,他把部队一骨脑儿全都弄过来了,他自己也在船队当中。当然,人家凤翔和神策部也在船上,只是这会儿他就把这些忽略了。
正常来讲,这种渡河攻击的战仗,要先派前锋渡河,也是探路,顺利的话就上岸建立阵地拱卫后军渡河,不顺利也就是损失一个前锋,于大局来说无伤大雅。
但这会儿马燧的全部家底儿都在河面上,围聚在一起,阵势到是颇大,河面上船只浩浩旗帜遮天蔽日一般,但没卵用。
兵马在船上就像馒头入了屉,遇到岸上的攻击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默默承受所有的痛,而且想回头返程都不可能。
最好的结果就是转回河中央去顺流而下,爱去哪去哪,等着舵公艄手缓过气力来。
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机器,一程过来十几二十里水面,舵公艄手们已经差不多用尽了力气。这还是过来有些顺水,回去的话可是全程逆流。
而战船重大,掉头缓慢,还须小心不要发生碰撞不能乱,要不然得比挨打还惨。
会有人说,人又过不来,这个时候又没有热武器,不过就是弓箭射嘛,有什么可怕的?人马躲在船舱里不就完了?
古人不笨,反而古人要比现代人聪慧的多,确实没有热武器,但是有火箭啊,在陆上对阵火箭的效果一般般,但是对付战船那是一搂一个准,救都来不及。
三国当年,孙仲谋草船借箭一时传为美谈,但那只是一时机智的权宜之事,并不是发生在正面战场上的事情。
那时候船只还只是交通工具,战斗还是在陆上进行。
这会儿已经是大唐了,水战已经成为常态,有专业水军,有专业的水军造船基地修理厂,自然也就有常规的水面战争武器。火箭只是其中一种。
而且,事情也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孙权的草船借箭是怎么发生的?就是因为船的一侧中箭后偏重要翻覆了,他急中生智,下令把船调了个头,让另一侧继续受箭然后达成了平衡才得以脱身。
那也就是一条小型渔船,西巢湖水道中又没有什么阻碍,调头转身灵活轻巧速度快。
像大唐这种专为战争制造的大船,掉头又缓又慢,没有办法,太大太重了。
诸军将面面相觑,赵贵先左看看右看看,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辰,站出来抱了抱手:“马帅,诸将军,若是信某,可由某部先行上岸。”
马燧转头看了过来:“赵将军,可知此去风险?”
赵贵先笑了笑:“某以为无甚风险,岸边必是我凤翔诸部,护卫马帅渡河而来,是以某愿先行一步为马帅探路……亦或神策部也可,想来段将军心中也是有数。”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表现的那么踏实,只是一种冥冥中的念头鼓舞着他,于其半途而返,他宁愿赌一赌。
他和段威勇几人这次一暴露,想继续回西岸装下去就没有可能了,如果今天不能一鼓作气渡河进攻,那他们这大半年的努力就付之流水,罪白遭了,功劳也飞了。
人家段威勇其实是无所谓的,人家是神策部,没有加入凤翔,大不了带着部队去京城,皇帝这会儿缺兵少将的,肯定是大加嘉赏。
他不行啊,他只能闷着头跟着凤翔一路走到黑,所以这场功劳就显得相当重要。
段威勇在边上笑着接话:“可,某率神策部走这一遭并无不可,某对张节镇素来敬慕,相信他必定早有安排于此。”
赵贵先愣了一下,卡巴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段威勇。
老段啊,看你长的溜光水滑的,可一定要坚立场啊,神策可是天子亲军,千万不要判变啊,凤翔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
马燧看了看赵贵先和段威勇,又看了看一脸镇定的凤翔使者,心内莫名的就一安,想了想摆摆手:“传令,全军靠岸。”
其实不用传令,大船一直在向岸边划着呢,除非有人下令。
在这里别说停船,只要船工稍一惰怠或者相互间的配合出现一点偏差,大船就会顺流直下了。
别看人划着费劲,那是需要和水流相抗,顺流而下的速度可要比船工划水快的多,眨眼间便能错过渡口。
于是河东军诸多大小战船渡船继续靠向岸边渡口,船上的军将们收拾东西整理物料做好了下船的准备。
看着近,划起来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船上已经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着岸边,越靠近气氛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