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无敌舰队
张军打量着眼前这些李希烈的将军,心里再次吁叹大唐无人。
这些人原来都是大唐属将,反过来就和唐军大打出手,两年间大小战役伤人无数,然而此刻就能面无愧色的在这里口口声声并非本意,身不由己。
以此类推,也就能对大唐这个时候的军队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了。
当然了,他们也确实有理由,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藩镇私军。但是你拿了皇帝的封赏了呀,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将军哪。
可见这些人心里其实并无家国好恶,只管眼前享受,叛就叛,降就降,大不了换一面旗子的事情。
这也是大唐皇帝多次敕免起事藩镇,纵容挑唆藩镇内斗的恶果。
总归还是大唐虚弱了,不复往日的雄威。
“将这些人等,带去北城头吧,悬于城壁乱箭射杀,尸身便挂在城头示众。”张军吩咐了武怀表一声,转身去了二堂里。
“诺。“武怀表挑了挑眉毛,感觉今天自家郎君有点不太对呀,太狠了。但是又不敢问,挥手吩咐牙兵牙将带人去北门。
张军其实也是忽然才下了决心,此次出来就要做得狠辣些,让那些心有异端总是不肯安定的藩镇和他们麾下的军将们有个记性。
就是让他们明白,凡反叛谋乱的,只要落到自己手里那就是死,各种死法都有,就是没有活路可寻。
“郎君。”武怀表唤了一声。
“嗯?”张军扭头看过去。
“郎君,”武怀表小跑到张军近前压低了声音:“郎君,仆下抖胆。彼等人里有杂将人等,并未有带兵之权责,降军安抚也需要彼等效力,若是蒙敕必效死力。”
杂将,就是杂牌将军,是从汉代流传下来的虚职,做为对一些平民军士战功的奖励,无职无权,仅仅是一个不上不下的身份。
汉至两朝的时候,杂将多如过江之鲫,到了唐代以后控制的比较严格,虽然有但不多。
张军看了武怀表一眼,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依你,你自去定夺吧。”
“谢郎君。”武怀表行了个大礼。他这其实有点僭越了。
“你且记住,在鲜血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包括那些降兵……让他们修缮城池屋舍,待回转都去修路吧,若三年未死再做他论。”
“诺。”
武怀表又行了个大礼,这才转头走向那些被绑缚着的淮西诸将。
张军头也没回的进了二堂。
邓州刺史带着他的属下正在开会,商议各项民政事务,恢复田亩。在这个时代,种田是第一大事。
“节下。”
“嗯。此次军情紧急,某随即就要开去唐州,邓州就交与你等了。某已经交待让降卒修缮城池屋舍道路,你等尽可安排。
若有不服教化者可监禁起来,某留数人协助你等。
待大军回转降卒我会全部带离,你等也考虑一下日后城防诸事,可依律编排团练乡兵,但不可立军。”
“谨诺。”
“州治之事,某已着快马上书长安,不日会有敕书下来,你等依照遵行就好。”
“诺。吾等不胜感激。”
张军摆了摆手:“都是巨唐属官,只要是为巨唐好,无需感激。邓州就交与你等了。”
“李贼悍勇残暴,曾因筑路未期湿梢沟堑,常常阵前茹血就食,万请节下小心。”
李希烈占据汴州的时候,要修通汴州到蔡州的道路,因为工匠不能按期完工,就把工匠民夫活填到了沟堑里垫路。
他常在阵前大食,满目断肢残血毫不在意,凶名赫赫,麾下诸将都是从心里上怕他,不敢不听命奋力。
再加上他两年来征战四方屡败官军杀人无数,也就难怪刺史众人如此耽心。
“某自有计数,你等安心从政就好。”张军点了点头,接受了刺史诸人的好意,出来州衙上马去了南门。
没有发生什么战斗,邓州南门外水营停驻的战舰没受到一点儿损伤,凤翔军正在全面接收,登记船工物资。
“郎君。”主持接收的孙福达看到张军来了远远的招呼。
“如何?”
“完好,各项物资丰足,船工役夫也无损失。”
“如此甚好。”张军点了点头,打量了一下水面上的战船,与脑海中的记忆相对照。
大唐的主力战舰是楼船,可纳八百战卒,上有建楼三重,列女墙战格,四周开弩窗矛穴,上面装置着抛车,用垒石铁汁进行远程攻击。
这就是大唐的战列舰,从桨橹船到四帆巨舰,在这个时代全球没有敌手。
有了战列舰自然就有巡洋舰,叫斗舰。
斗舰专为战斗而造,采取了梯级复式结构,士兵们梯级分布,战斗时能够充分发挥人员优势,同时为操作船只的辅助作战人员提供良好的保护,有效补充楼船的战力。
以下还有走舸,是一种快艇,航速相当快,能在楼船与斗舰之间快速穿梭寻找战机,出其不意。
侦察舰叫艋艟,身形娇小灵活,流线船体,速度还要超过走舸。
还有游艇。就叫游艇,是舰队里的联络船,用于指挥调度传达命令,不具备战斗力。
海鹘是一种抗浪海上战舰,在这里张军没有看到。
还有桥舡,突冒,艅艎,门舰等等,这里都没有见到,到是有些许遗憾。
大唐水军有着完善的造船技术,完善的舰队编制以及战斗体系,是世界造船以及海运史的奠基者,推动者。
那些坚定不移的唯西方先进论者可以查查资料,看600年到900年之间,西方世界是一种什么状态。
“福达。”张军看着战舰唤了一声。
孙福达应了一声走过来,微躬着身体侧耳倾听。
“霹雳营与你一半,大风团与三分,投车十具,各类弹药如数。
再加此战全部战卒给你率领,乘战舰顺沘水而下过随州,下安州,至寿州北返,某在宋州等你汇合。
此去艰辛,可有万胜之心?”
“唯。职下敢不死效。”
“李贼自宁陵大败后元气大伤,麾下诸将必不复初勇,你此行一路可以招降为主,但需多加防范。
若遇负隅者不要缠战,应以霹雳手段从速解决,首将立斩……
逢战应三思,须体恤军士,满营尽是我凤翔精锐忠诚之健儿,是吾凤翔军之根基所在,理应爱护。”
“谨诺。”
“嗯,此番归来,霹雳大风二营当扩充建制独立成军,某许你个首任。”
“诺,谢郎君大爱。”
“去吧,某去与孟惠二将军汇合,去宋州等你。”
孙福达有些激动,老脸通红迈着大步去了码头之上,张军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搓了搓手臂,上马离开水营。
方才孙福达一声郎君大爱弄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222章 收缴归公
把孙福达这边安排完张军就没有理会了,带着牙营军士和霹雳大风两营剩下来的人马,携着邓州长史司仓二人从穰城出来,去汇合孟保惠静寿。
孙福达那边那并不担心,有热武器在手在这个时代基本上没有敌手,而且李希烈大败后防线收缩,手下大将召回的召回,也不会遇到强硬的抵抗。
孙福达这一路其实更像是凤翔军……大唐皇家陆军的立威游行之旅。真游行。顺便延途搜集战舰与造船工匠,船工役夫等等。凤翔缺这东西。
出城跑出来一段距离回首看去,燃烧着火把的穰城城头凤翔军旗招展,城头上女儿墙外悬吊着一排身插乱箭的死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毁国者,最终必将毁灭自己,这是应该的因果,张军并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来的时候走的是淯水沿岸,行军急迫也没有时间看别的,回去这会儿走的是各县城之间的官道。
有些悲凉。
田地荒芜屋舍空空,田边野尸常见,野狗彘豚乱窜,到处都是战争留下来的痕迹。
真的是大军一过鸡犬不留,不知道有多少人头充做了军功战绩,没有人听得到嘶声悲号。
“节下,各县城中还是安好,只是延路村落各有损失,此事无可奈何。待战事一落人户自然会归来生息了。”
长史看着张军的神色知道这位节镇有些触景感伤,在一边安慰了一句。
张军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此次一路碾过去将不存在任何怜悯,必须得用滚滚人头来祭奠天下百姓,必须要让这些藩镇们日后看到反乱二字就能惊出一身冷汗。
只有钢刀和热血才能教会这些人应该怎么做事,如何做人。
“以下诸县李贼没驻过兵马么?”
“回节下,初时有驻,数月前不知为何突然收缩,只驻守州城,各县再无存兵了,只是加紧了粮料索取。”
“供应本部兵马可有问题?”
“节下安心,邓州八县之地,蓄养数万军卒足足有余,不必牵累黎元即可。”
张军点了点头:“那便好,也不需太多,三五日便足矣。某军情紧急便不做停留,你二人自此查探诸县安抚民政,一应粮料押付泌阳西沘水之畔。”
“谨诺。”长史和司仓应声领命。
张军看了看两人:“若有进步之心,待某回军至此可来召应。”
“唯。谢过节下。”
“嗯,去吧。”张军点了点头,看着两个人打马奔向就近的县城,自己带着牙营和部队转道奔向泌阳方向而去。
他这个许诺还真不是唬人的,如果这两个人真的来报道他就真收。手下缺人哪,不只是军队缺,民政方面一样也缺。
其实在京畿诸县张军没少让下面的人出去勾搭,只不过那里是京畿之地,属于首都直辖,不好明目张胆的拉人,影响不好。
如果不是还要继续打仗,他肯定就在这边树旗招纳人手了。
……
张军一行从穰城出来,先是向东北,延着侦骑哨探的信号找到惠静寿部,然后第二天清晨全军折向东南,在沘水河边汇合了孟保部。
孟保部的临时大营在泌阳城西北三十里的河对岸,虞候已经过了河去侦探对面敌情。
这会儿的泌阳城不是现代的泌阳县,而是唐河县那里,就在沘水畔立城,是泌阳县治。沘水就是唐河。
“免礼,情况如何?”刚一见面,张军摆手阻止了孟保行礼,直接问情报。
“未见敌将有所反应,延岸也未有驻兵集结。”
“饷食可备得了?”
“准备好了。”
“桥如何?”
“着人连夜施工,已经就序。”
“那便开饷吧,饷后马上渡河。唐州守将是谁?”
“并未探知。”
张军点点头表示没问题。爱谁谁,管他是谁,反正干就是了。
大军就席地而坐开始吃饭喂马。
张军等人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泌阳县城,东门大开,一只部队全副武装的开了出来,在城外停也未停,直向比阳而去。
军队后面还跟着一些杂乱车马,哭爹唤娘的追着部队走了。
也有麻衣百姓,抱着家当步行而去,躲避马上到来的军祸,并不会因为听闻官军到来而欢欣鼓舞。
北望王师的只会是那些可以指挥王师的人。
沘水河下游河面上也多了许多小船只,也不走远,就在箭程之外停驻,也是避祸百姓在此观望。
这边的老百姓得到消息比穰城那边早,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就是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泌阳城守将是李达干,是李希烈的本族将军,没有李希烈那么勇猛,行事比较谨慎,每天都会派游骑四处侦察。
果然有用,发现了凤翔军造饭的炊烟。
李达干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下令拔军去比阳。
他感觉自己守泌阳有点虚,不如到比阳城去和周曾一起战斗,也算有个战友分担一下。
主要就是大军都到了眼前了,穰城那边一点讯息都没有,让他感觉有点不好。中间可是隔着八县之地呢。
其实这也属于一种战场嗅觉了。
张军这边全军用了饷饭收拾妥当过河,直接扑向泌阳城。
结果惊喜的发现扑了个空,泌阳城四门大开,别说李部军队,连老百姓都没几个了。
这确实是有点超出了张军的算计,主要还是意识问题,仗还打的太少。
好在公仓还在,没来得及被破坏。大军的辎重问题算解决了。
因为还要在这里等邓州那边抵送粮草,只能原地修整,部队开进城中的军营休息洗漱。
城内的官吏也跑空了,也不知道这些官吏跑个什么劲儿。
张军一气之下叫人搬空了县衙库房里的金银,朱砂,火封朱漆,蜂蜡……一点东西都没留。竟然还找到一些大额飞钱。
张军还是第一次见到飞钱。
“这个某先收着。”
“郎君,一应收缴理应归仓。”随军参军曹委屈巴拉的和张军讲道理。
凤翔军是一应缴获归公制度,这些飞钱也算是缴获。
“好吧好吧,给你给你,挺大个男儿还要哭了。滚。”
“嘿嘿,谢郎君,职下告退。嘿嘿嘿。”
“养了你们一群白眼狼。”
张军抽抽着脸巴嗒巴嗒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自家的小娘子来了,也不知道在家里过的快活不快活,有没有想他这个耶耶。
人这东西特别奇怪,本来没怎么样,可是这一开始想念了,就有些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马上回去抱一抱那种迫切。
可是不行啊,必须得把这一仗打完。
张军恨恨的捶了一下案几:“传令下去,做好准备,粮料一到便即启程。”
第223章 沘水难渡
“大家,凤翔张节镇自邓州有上书到。”
“邓州么?他到是有些快。如何说?”
“大家,还是大家自己看吧,奴婢恭贺大家得此麒麟将。”
李适愣了一下,旋即面露喜色:“邓州拿下了?”伸手夺过上书展开看起来。
果然就是。
李适出了一口长气,原地转了几圈儿:“仙鸣,你说,这张增,可能拿了李贼回来?”
“怕是不能。”
“呃……你可是感觉张卿不是那李贼对手?”
“不是,大家,奴婢觉得,那李贼遇到了张节镇,怕是此生再也没有见大家的机会了,也许,人头能来长安示众。”
“甚好,甚好。”李适有点激动,拍了几下巴掌,把手掌心拍的通红:“李贼那厮百死难赎,朕到是对他的人头有些迫不及待。”
李适这会儿正穿着一身和普通人家一样的麻衣,站在金銮殿正殿的门内看着外面的风光,霍仙鸣快速的往左右看了看:“大家。”
李适也马上发现了自己有点失态,咳了一声转身进入殿内,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兴奋的拳头却是仍握的紧紧的。
“大家,可要奴婢传了李相等人来?”
李适抬起手却一顿,摇了摇头:“此方是第一战,小小邓州而已。去传,延途诸州县务必保证凤……保证朕的皇家陆军一应粮料物使,若有差池定罪不饶。”
“诺。”霍仙鸣应了一声,躬身站在那里没动。他太了解李适了,知道他话还没有说完。
李适沉吟着走到案几边上跪坐下来,阳光透过大殿的玻璃窗子正好照射在案几周边,让他整个人沐浴在光线里面。
凤翔过来的木匠作们这几日正在大明宫内赶工,给李适点名的几处宫殿更换玻璃窗。
想要全换是不可能的,大臣们不会答应,就算是身边的霍仙鸣窦文场等内官也会邓阻,那不是有德行的皇帝应该干的事儿。
三大殿,诸省台及六部工房,延英殿,金銮殿,内外朝堂,翰林院,再加一个皇后寝宫,暂时通过朝议的就是这么几处,一大半都是公共宫殿。
本来李适还考虑是不是把宫内的寺院道庭也一并更换一下,被李勉拒绝了。
李勉说天下寺院不知凡几,只是长安城以及京畿之地就不下千幢,如何能够重此薄彼?这会儿寺院的称呼是包括道观的。
李适自己琢磨了一下,也是这么个道理,自己的房子都没换上呢。于是此事就放下了。
到不是群臣不讲道理。
大明宫很大,只是后园就有超过了一平方公里,里面宫殿建筑得上百处,再加上三道宫墙三处夹城内的各处殿院,确实太多了。
这还没包括宫墙到城墙之间的一点二平方公里呢,要知道它足有近五个北京故宫那么大。
李适渐渐冷静下来,把张军的上书铺在案几上仔细的看起来。刚才只是看了个奏功的开头,知道已经拿下了邓州。
看到敌将姚詹授首,余部诸将悬门示众,李适又拍了拍案几,相当高兴。
这才是出征的第一战,张军并没有给自己和部下表功,只是陈述了一下事实,然后重点放在了民政户政方面。
写了一下情况,提议皇帝敕诏免去邓州刺史及以下诸官吏的罪行,让他们戴罪立功。
“城非初建,屡经战火,丁户流离,田亩荒败,不宜新派诸吏行走,应以原班。上下官吏熟知内情,恢复政事必可事半功倍。”
“臣携大唐皇家陆军军旗数十面,必将插尽邓唐随安蔡宋诸州之凡城,尚请陛下拭目。”
我会把军旗插遍淮西境内的所有城池,请皇帝你拭目以待。
李适看完了上书心情大畅,提笔同意了张军的建议,就让邓州原班人马继续管理邓州,协助凤……皇家陆军的后勤事务。
他不知道的是,事实上这会儿军旗已经插了两州九城了,根本都没费什么力气。
……
张军带着部队在泌阳休整了两天,邓州方面才把粮草物料送了过来。也是没有办法,运送物资快不起来,这已经不算慢了。
接收了粮草,把泌阳城托附给邓州方面押运粮草的军曹军士,凤翔大军直接出发,开向比阳城。
军曹和一众手下得了个天上掉的大馅饼,众人直接上任,从县令县尉到诸吏一下子就齐了。
此去向东几乎一马平川,丘陵对于马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额外的负担,影响速度的是河流。
大河小河乱七八糟的在黄土地上恣意流淌,完全就没有什么方向,想怎么淌就怎么淌,支流叉河的到处都是。
主要是黄土地带,土质松软泥沙大,河流改道淤积都是正常现像,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乱七八糟的了。
其实行军速度不算慢,只是张军心中有此急迫。
在泌阳待了两天多的时间,想来比阳方面已经做好了万般准备,弄不好已经通知了蔡州方面,现在越拖情况就会越复杂。
张军不耽心李希烈全军来战,而是怕他跑了。李希烈现在手里还有几万大军,要真想跑不管是南下还是东去官军还真拦不住,那就麻烦了。
如果他们坐上战船顺流而去,都不用多,几天功夫都能跑到海边去了,到时候想找都得费些功夫。张军拖不起。
从淮西节镇不管是往东还是往南,都是水路纵横,进入真正的湖乡水地。
这也是为什么张军让孙福达带着水军走随州往南绕去宋州的原因,需要他们在宋州那一带堵住李希烈的后路,防止他跑去梁山泊或者巨野泽。
梁山泊这会儿西近濮魏曹郓四州,南与巨野泽,微山四湖相望,如果李希烈真的带着大军进入湖泽之中,那就没法搞了。
一路胡思乱想,直到被武怀表伸手勒住战马:“郎君,比阳城就在前面。”
两城之间相距不远,不到一个时辰的马程。
张军抬头看过去,沘水横在当前,北面蔡水汇集过来汇入沘水,在两水相交的对面便是城池所在,但有树林遮蔽,从这里看不到。
这地方的地理位置牛逼呀。
张军眯起眼睛往对面看着,其实心里有点犯愁。如果对面早做准备来个半渡而击,自己这边能不能扛得住。这是个问题。
大唐的城池关卡修筑也是相当牛逼的,总是能找得到最合适的地方,易守难攻,而且城城之间的相互支持也相当到位。
如果不是从内部烂了,那真是叫一个无解。安史之前那么多年,回鹘和吐蕃老老实实的。不是没打过,是真打不动。
性价比实在太低太低了。
“郎君可是在思索渡河之事?”武怀表凑过来低声询问。
“你有妙计?”
“郎君,不如让仆下带着牙营和霹雳营从下游泅渡过去,然后兜回来护住桥头。只需霹雳营过了河,仆下以为便是万无一失了。”
张军皱了皱眉头。他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只是感觉有些冒险了。
他不会小看任何人,困兽犹斗也能伤人,何况这些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大唐的将士打仗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些。
这时候他感觉,要是自己也带点船就好了,大家坐着大船过来直接往岸上一靠,哪怕对方准备的再充足也不至于望河兴叹。
“郎君,有铁雷开路,哪怕对岸早有防备也必会崩溃,只要阻其半渡,郎君率众快速过桥即可,不会有何风险。”
张军看了看眼前的大桥想了想:“着人检查桥梁,要查看仔细些。防备对岸冷箭。”
大唐国力雄厚,道路交通修建的特别好,可以说是四通八达,桥梁栈道水利工程更是堪比后世,不过大桥多为木制,太容易破坏,张军有点不太放心。
他耽心对岸利用这两天的时间把桥梁破坏了,等自己这边人一上去走动哗啦一声散了架,那乐子可就大了。
第224章 兵分两路
大唐军队的战技里就有凫水这一项,是必训的课目,所有军士都可以说是游泳健将。
武怀表亲自带着一个排的士兵下了水去检查大桥,张军这边叫霹雳营架好投车以防万一。加了崩簧的投车最远能把铁雷掷到五六百米的距离,干什么都够了。
只是投车有点少,只有二十几具,达不到战术遮盖密度,不能用在正面战场上,要不然张军也就用不着耽心着急了。
这还是因为没给孙福达分,楼船和斗舰上都有水战投车,不用他们自带。
武怀表带着士兵下了水,这边大部队原地休息喝水,给战马补点料,顺便等等后队人马。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对面岸上一直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武怀表他们潜在大桥下面也看不着,张军这边只能站在河边对着河水发呆,一点招儿没有,比阳城这个地形连侦骑都没法往对面派。
一个多小时,武怀表才一身湿淋淋的回来。
“郎君,并未发现破坏,某还带着几个人去林中探了探,数百步内未发现敌踪,某不敢深入,又怕郎君着急,便回转来了。”
张军皱了皱眉头,有点搞不太懂对岸是在要干什么。难道真跑了?
“郎君。”
“嗯,渡河吧,牙营先过去,做好警戒。”
“郎君,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某去下游过渡,到城东观察一番。”孟保提了个建议。
张军看了看水面:“可能找得到合适的渡口?”
“郎君放心,我多带些老营军士便是。”
“也好,你点五千卒去吧……一定要小心。”
“诺。”
大军有专门的泅渡训练,过河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老兵多一点安全系数更大。
泅渡有两种,一种是人员凫渡,军士们把长枪捆扎起来以枪杆做为浮力,以队为单位游过去。
另一种是人马共渡,由战马负着人游过去。大唐军队的战马都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只要人员不慌,马是绝无问题。
其实当战马也挺不容易的,水火刀兵不能怕,声音不能惊,还得能分清敌我,要有战场意识,要敢顶着箭雨前进,关键时候撕咬趵踢都得用上。
最关键是,还得做绝育手术。
孟保点齐了兵马顺着沘水边向下游去了,张军骑在马上看着牙营快速冲过大桥,然后大风营也跟了过去。
又等了一会儿,对岸传来旗号,安全。
张军皱着眉头催促战马上桥,用尽量快的速度来到对面。不管怎么说,在桥面上都是最危险脆弱的时候,心里很是没有底。
桥面上可以三马并行,部队通过的速度到是不慢,但一万多人也是花了一些时间。
牙营和霹雳营已经进了眼前的树林慢慢往前推进,大风营在张军身边警戒。他们是以弓箭为主,树林子是他们的天敌,进去了也没有办法发挥。
到是霹雳营比较适合这种环境,只要保护好自己别误伤就行了。
后面的部队不断过了桥,稍做修整便扩散开来进入树林,向比阳城方向逼进。
传讯的哨音不断在树林中回响,相互通报着情况,张军发现部队里还隐藏着这么多口技大佬,要不是他知道还真会以为是各种鸟在叫。
树林不长,大概也就是不到一公里就穿透了,眼前是一片农耕景像,整齐的田地,人家屋舍,不过这会儿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田地大多荒芜了,只有很少一点儿边角上有些耕种的痕迹。
出了树林就看到了几百米外的比阳县城,也是唐州的州城,州府所在。
看上去规格上比邓州还要大一点的城池,城墙也要高一些,应该有五米多六米的样子。
城头上旌旗随风摆动,但看不清具体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从这边只能看到城门紧闭。
张军想了想,问武怀表:“可能等到孟将军传讯?”
“郎君,怕是不能。比阳城三面环水,内中回旋余地太过窄小,但有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城内守军,怕是孟将军不会派人过来冒险。”
张军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能想到这一点,只是有问问有点不甘心。
说实话他不是军人,也没有打仗的经验,只是凭着自己的知识量以及一些科技罢了,要说真正的战争经验,他这会儿肯定都不如武怀表。
爱惜军士生命是他一再强调的,孟保必不会派侦骑出来冒险。
“郎君。”武怀表小声问询。
“霹雳营投车准备,等孟将军那边的信号发动。全体准备攻城,大风营压后。在此距离投车可能掷得?”
投车手试了试风:“能,只是准头差了些。”
“那没事儿,多投两轮便是,准备吧。”
他给孟保带了几颗铁雷,定好了等他们绕到比阳城东截住敌人的退路便引爆铁雷传讯。
等待是枯燥的,但谁也没有办法。战士们就默默的给战马梳理毛发,安抚它们的情绪,也能增进人和马之间的感情。
这么远的距离,步卒也是要骑着马冲锋的,及近了再下来战斗。只有防守的时候才会早早弃了战马集结成阵,等待敌人的冲锋。
真正的骑兵在攻城的时候反而不会成为主力,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后面戒备,排查一切可疑的东西,遮蔽战场信息。
等待是最难受的事儿,尤其是在这个没有计时的年代更是如此。
人聚精会神的时候可能几个小时就像过了几分钟,而在等待的时候几分钟就好像过了整个世纪。
轰…………远处终于传来了等待的爆炸声音。
“投车。”
“三,二,一,放。”
“五,四,三,二,一,放。”
两轮铁雷远远的投了出去,中军麾旗和五方旗联动,三军军士们喊着万胜纵马冲向比阳城。
大军冲到一半的时候,比阳城头上响起一片爆炸声,浓重的烟雾腾霄而起,遮蔽了城头上的一切。
当第二串爆炸声响过,凤翔军已经到了城下,军士们飞快的跳下战马跑向城墙,利用各种工具开始攀爬,根本没有停滞。
第225章骄兵必馁
根本用不到什么梯子,五六米高的黄土夯墙,表面也不是很平整,而且整体是内倾的,相当好爬,别说经过训练的军人,普通人也没什么问题。
只要没有人拦着。
张军的军内此次并没有携带云梯,有了铁雷和特种箭支,云梯的作用已经完全可以忽略掉了,那东西太过笨重,太影响行军速度。
而且唐代这会儿的城墙普遍不高,还都是夯土而成。
砖墙大量出现是明代的事儿,也是从明代开始云梯变成了非常重要的战争武器。
这里有一个误区,就是云梯可不是电视影电视剧里那种梯子,两个人扛着嗷嗷跑。
古代攻城的梯子,说是梯子,不如说是攻城车,是有巨大底座的小型移动堡垒,里面藏人,推行到城下,然后升起梯子。
梯子相当厚重坚固,人跑在上面可以使用武器弓箭。
对,是跑在上面的,不是爬。影视剧里那就是在开玩笑的。
这玩艺儿就是放火烧,没有个几个小时都烧不干净。
所以攻城没有那么艰难,守城也并没有那么容易,除了拼命没有别的办法。能阻止它的只有护城壕,但也并不是无解。
凤翔的战士们拔出障刀,趁着城头上还没有反应拼命的往上爬。这时候时间就是生命,等上面反应过来挂在城墙上的全是活靶子。
最先攀上城墙的是两边城墙角的位置,还有城门两侧。这四个地方有砖,反而可以借力。
城楼上稀稀拉拉的射出几支箭来,没造成任何伤害。
从大军冲锋到占领城墙,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这个过程中城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几声爆炸,但被城头上的爆炸还有战士们巨大的喊声压过去了,谁也没注意。
大军上了城头也没有停留,下去开城门的,顺着城墙冲向另外城门的,冲上城楼的,各有职责,一点也不乱。
城头上的旌旗全部被砍掉,城楼上的大旗也很快换成了大唐皇家陆军的军旗,标志着此城易手。
在冷冰器时代,军旗就是军队的魂,军旗一倒就什么都完了,哪怕占着上风也会马上溃败。
除了牙营,其余的军士们已经全部进了城,张军这才策马向城门走去。
他是主帅,不能冒任何风险,只能等到安全了才行动。除非是全军打光了又没有退路,否则他亲自上场的机会几近于无。
像原来那种单挑事实上基本不可能发生,那只是意外事件。
到了城门口,就看到了孟保。
张军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孟保手上拎着两颗人头,他身上和马身上全是鲜血,看到张军哈哈笑着迎了过来:“郎君。”
“你先破了东门?”张军看了看那两颗人头问。
“哈哈,实在是运气。职下带着部众迂回到东门外,正逢这两厮开门要弃城而逃,职下便命掷手投了铁雷,这便如此了。”
“直接炸死了?”张军看着那两颗头,感觉他们脑门上都写着大大的晦字。这运气是实在是没谁了。
“炸死了一个,另一个失了半条手臂,被职下直接砍了头。其部众直接溃散被职下堵回了城内,已经军营之中。”
“城内有多少兵马?”
“计有六千之数,一时难以准确。”
“嗯,把他等的尸身拾过来,与其他贼将挂在北门悬示吧,带某去州衙。”
“郎君还需稍待,此时城内还未干净。”
张军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城门之上比阳两个大字。没想到让自己头疼了半天的城池反而这么简单就拿下来了。
不过,张军感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从穰城到这边,这两仗打的有些轻松了,只怕会引起军内的嚣张轻敌之焰。
虽然说气势如洪当可摧枯拉朽,但嚣张轻敌的焰头一旦开始燃烧起来,再想灭掉就没那么容易了,必定会吃上一记大亏。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这一次出征顺利,以后这个亏肯定是要吃的。
打惯的顺风仗的部队,往往崩溃的也是最快的。
部队有必胜之心,相信胜利这是好事儿,但骄傲不行。
但是火器太过于犀利,在这个年代就是无敌的,又不可能故意去死点人制造出战争难度,那该怎么来在这当中寻找到平衡呢?
张军骑在马上看着城头思索起来。
蒙古大军当年就是凭着火器和快马横扫欧亚大陆,纵横万里无敌,结果最后就是因为骄兵的原因,被一些小国翻盘。
安南,缅甸,日本,朝鲜,埃及,还有被西方世界称为上帝之鞭的钓鱼城,它甚至改变了整个世界的秩序。
像今天孟保带着几千刚刚凫过大河的士兵就敢靠着几颗手雷向一座城池冲锋,其实就有了这种苗头。虽然也算是一种信心的体现。
“郎君。”孟保碰了碰发呆的张军,唤了一声。
“嗯。”张军看了孟保一眼:“今日你擅自攻城,功过相抵,回去自领十杖吧。”
“啊?郎君。”
“五千疲兵你就敢冲城,若是不加惩处,以后你怕是要学鸟儿飞起来了。”
“职下惶恐。郎君,方才事出突然,职下未及考虑,所谓机不可失,”
“铁雷一响,某在这边便会攻城,你等只需拦阻便好。若是拦阻中发生战斗某不怪你,但是你却冲城,还在沾沾自喜。”
“职下……错了。”
“你是将军,若军士如此逞勇某不会怪罪,但将军不成。你等不是一己之命,还牵累着数千军士,牵累数千军户。”
“诺。职下知错。”
“火器可一时无敌,但以后总归会被天下知晓,若是全军养成凭仗之气该如何自处?可听闻骄兵必馁?”
“职下明白了。”
“嗯,进城吧。某对你等有大希望,某心中亦有大计划,一州一郡何其渺小,纵使巨唐与世界之端亦不过盘沙之于大海。
某想带着你等走到世界的尽头去看一看,去纵马,去征服,而不是时刻准备着你等如覆沙一样突然消失掉。”
孟保用右手在左胸甲上用力击打了几下:“职下,惭愧。”
第226章五姓七望
比阳城意外顺利的拿下了。
凤翔军内一片欢呼。
诸军士欣喜之余还未等来嘉奖,却欣赏了一幕将军挨板子:孟保被缚在军前结结实实的挨了十军杖。
原因也宣布了:骄兵。
天下间没有能永远胜利的将军,更没有不败的军队,这是自然循环,大家都是在拼出一切在赌。但骄兵必败,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就是全军大操练,虞侯拎着鞭子在周围巡视,看到马虎的声也不出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整个部队打了一个机灵,顿时警醒了过来,不复昨日的心态。
比阳城内的李部军士张军没有像穰城那么处理,而是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不想当兵的就可以走了,剩余的打乱编入各营。
这是孟保和惠静寿的建议,穰城那边的一万五千人太浪费了。
张军也是听他们说了方才明白过来,这个时代的军队和后世的现代部队是不一样的,他们并没有自己的信仰和信念。
说白了就是谁带着他们他们就为谁战斗,只要能吃饱肚子就好,并不存在会为谁必死的决心。他们已经不是大唐当年的军队了。
这种军队像张军那么安排确实属于浪费,大可以整编起来当做排头兵来用,然后经过时间慢慢把他们转化过来成为真正的军人。
在比阳耗费了一整日的时间,凤翔军的面貌一新,第二日大军开拔。
大军并没有直接杀向蔡州,也没有继续一城一池的攻过去,而是直接绕过了朗山真阳两县,迂回绕向蔡州。
没有为了降低消耗直线行军,而是往南兜了一下,从南绕过去再从东面包抄。就是怕李希烈跑路。
这会儿西边就是让他跑他也不敢,北方此刻刘洽和高彦昭士气正旺,他只能往东或者往南走。
寿州刺史张建封正在蔡州东南的固始招兵买马屯田操练,虽然还没有兵临城下,但对李希烈已经形成了直接的威胁。
如果不是逼到份上别无他法李希烈自然不会去和张建封硬磕。他这会儿不敢打大战。
虽然前番他像有如神助一样连克官军和诸路节镇,但也是四面树敌,周边一圈无一不是想嗜他血肉的人。
综合了所有情报,张军不打算在县城上继续花费时间,决定直接过来围堵蔡州。擒贼先擒王。李希烈一倒,下面的附喽自然也就溃散了。
也是让处于连番大胜下的军将们清醒清醒。只有诸如远程急行军这样的操练,才会让军将们有些膨胀的心冷却下来。
大唐皇家陆军一人双骑不眠不休,用了两天的时间,穿过伏牛山,绕过朗山城,在朗山与真阳两座县城之间直转北上,抵达平舆城。
绕这么大个圈子也是没有办法,汝宁城外水路纵横,汝水,瀙水,溱水,慎水纠缠交汇,对军队坦露着深深的恶意。
平舆,是蔡州辖下的县城,位于汝宁城东五十里,史上因文王之母太任归省家书中有“平舆”抵达之言而得名,取平安吉祥之意。
曾经是沈子国立国之地,沈子国灭于蔡。秦代在此设平舆县。曾经叫豫州。
虽然县城名气比较大,频频现与史书之上,实际并不彰显,就是一个败落的小城,黄土夯造的城墙只有三米多高,不少地方都残塌了。
其实这会儿大唐北方大部分县城都是这副模样,连年战乱,根本没有时间和钱财修整城池。
大军抵达的时候这边还完全不知道情况,城门大开人众出入,一副大同天下的状态。
惠静寿带着人马直接进了城,县城之中连兵营都没有,最大的建筑是一座寺院,北汝水穿城而过。
大军进城就如狼入羊群,城内顿时一片哭爹喊娘之声,倾刻间街上空无一人,店铺坊院都关了大门,只丢了一地的东西安静的看着马蹄踏过。
惠静寿叫牙兵去寻公仓,自己径直去了县衙。
县衙里人到是挺全,一县的史尉簿吏都在,聚在二堂上正议论纷纷。
惠静寿扶着刀柄大步而入,环顾了一下问:“县令可在?”
“本县在此。”居中一个着圆领麻衫的五短汉子站了起来,看上去到是颇有些气势。
惠静寿打量了这位县令几眼:“贵县是何人的官?”
“本县乃蔡州之官,并非何人。”
“李贼据蔡闹反,莫非贵县不甘于巨唐?”
“将军曲意了,蔡州并非某人之州,终乃天下人之蔡州。”
“你说某曲意?某为巨唐官兵,讨逆伐贼而来,贵县不知附应言之烁烁乃蔡州之官,岂不是甘心伴贼?”
“那依将军所言,蔡州乃何人之蔡州?”
“自然是吾巨唐之蔡州。”
“非也,将军难道不知?天下自商周而起,此地先有魏楚,后有秦汉,五夷三狄也曾观顾,分分合合离离聚聚方有李唐。
纵观全景,不过是诸侯争霸尔,任他城头换大旗,天下终归仍是天下人之天下,是我汉家子的天下。
某为县令,当为一县尽职应责,即无争逐之意,亦无争逐之力,其他到是与某无关紧要。”
“你终究是巨唐之官员。”
“只是时机趁巧罢了,将军又何必斤斤计较,难道非李唐将军便是做不得了么?”
“大逆不道。”惠静寿不擅急智,怼不过这个五短爷们,一时有些口短,挥挥手:“缚了起来,拿去见过郎君。”
牙兵过来把县令擒了带去城外见张军,这边惠静寿驱使小吏去开仓为大军补给,还要通行公告安抚县民,安排县尉去城内各处巡检。
张军没有进城,直接安排大军在城外空地扎营休整,饷食喂马检查武器械使。
守着县城安营就方便多了,木料帐蓬等等物资都有,不用再铺地席天。大唐的国库可不就是指大明宫中那一道夹墙,天下各州县都有储备。
“郎君,惠将军着人带了县令来。”武怀表过来报告,把事情说了一下。
张军往外看了看,感觉这位县令应该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思想也比较前卫:“请进来。”
被绑缚过来的县令在门外上演了一出翻身农奴的戏幕,解了绑绳整理了衣衫,还有人过来问要不要净面盥手去趟茅圂。
然后在一番拒绝之后,被恭请到里面。
张军还是不习惯跪坐,所以是盘着腿坐在榻上,打量着走进来的这位县令。
“见过郎君。”县令拱了拱手,肃然站在那里凭着张军打量。
“坐。贵县尊姓?”
“免尊,崔氏子。”
“博陵?”
“惭愧。”
“原来是名门之后。”
“不敢,天生吾人不自知,只有承泽福荫。”
“崔郎君言,天下乃汉家子之天下,终归还是汉家子的天下,凡李唐刘汉不过是诸侯争霸?”
“是,只是据实而言罢了,不值尊口。”
“所以不管谁来夺天下当皇帝,你都是无谓?那为何要出来做官?”
“某做不成米鼠,唯有自食其力,温饱家室罢了。”
张军盯着这个老崔看了一会儿,问:“可愿来帮某行事?某需四方征战,亟需户政官员。”
“未敢,某学识浅陋,恐会误了郎君大事。”
张军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坐久了,腿都麻了。活动了一下:“你此言却是错了,某没有大事,某对争霸毫无兴趣,某只想让天下平静下来。
所谓天下兴亡,兴也民苦,亡也民苦,巨唐战乱三十载,天下户丁已去了半数,民不聊生,某只是恰逢时事罢了。”
崔县令一副你接着编的眼神看着张军。
“某和你所言大略相同,天下终归是汉家子之天下,李唐也好刘汉也罢,不过是诸侯之争,大王轮流坐而已。
但此事干民众何事?为何彼等受苦?某却是难以旁观。
某身为李唐官员,那便是李唐之官员,那天下也便就是李唐也罢,只需平静,天下间安居乐业就好,此为某之誓愿。
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关系,你来与不来某也没什么损失。言尽于此吧。
某有陛下敕令,诸州县公仓可任意调用度支,知会你一声,大军在此休整一日,明日便会启程,你自去调理民政吧。”
崔县令拱了拱手:“敢问郎君尊讳?”
“某却是不及你,藉蒲州张氏子,执节凤翔府,此次只为平叛,你如实告解便是。”
大唐有李崔卢郑王五姓七望几个老牌千年家族,底蕴深厚,王朝兴衰在这五姓眼里不过是浮云而已,根本不在意。
隋杨唐李两家就是他们五家推举上去的代言人罢了,杨家不听话就被换掉。家国倾手之间。
这位崔县令就是其中博陵崔氏的崔,在河北涿州那地方。
另外,随着李唐的兴盛,又有新贵七姓,韦裴萧杜杨柳薛,与五大老牌家族产生了竞争性的对峙。
张军家这个张也是大姓,为官做宰的人不少,但不管是底蕴还是势力上相对于以上十二家都远远不如。
其实新七姓就是老李家扶持起来的,用做对付老五姓的刀,而各代皇帝也会有意的从这十二姓以外择相。只是好像选择空间不怎么大。
张军和崔县令交待了一下,就让他回去了,没再说什么。
请他去凤翔做官这事儿到不是开玩笑,只是也没那么重要,去就去,不去也就不去了。
凤翔军在平舆城外修整了一夜,第二天晨起饷罢拔营,分做四军向汝宁而去。
第227章 汝宁决战
大军沉默的向西行进了半个时辰。
天上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暖烘烘的苏醒着大地。
树林草丛间升起一片稀薄的雾气,转瞬就被马蹄踏碎,不知道名字的野花在马蹄旁颤抖,无数野物在慌忙逃窜。
大军随着前行,以中军为中心徐徐向两侧展开,骑军更是催马加速,以班为单位铺成了一张密不透内的网,兜头向着汝宁城罩了过去。
平舆与汝宁之间是一片平原,除了横冲直撞的河流就是树木,偶尔有村落隐映在河水树林之间也是死寂一片,不知道是荒废了还是躲了起来。
大军前行的速度不快,跟在骑军后面慢慢的向前推进,让战马慢慢热身,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急速奔跑。
年轻的士兵都红胀着脸,有些亢奋激动,或者说是忐忑不安,躁动,紧张,老兵们斜瞄着眼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看着新兵。
老兵要负责带着新兵,安抚鼓励他们的同时还要控制节奏,手把手的教他们打仗,中间难免的要调戏一下,其实也是一种放松。
前面四散出去的骑军不停的传递讯息回来,河流,道路,村落,树林,各种情况都不落下,同时要遮蔽战场,寻找杀死对面的侦骑。
所有的信息最后会落实到张军手里的地图上,好让他能够从容的排兵布阵。
冷兵器时代,侦骑是相当相当重要的角色,也是高危职业,是大将的眼睛,口舌,也是敌军首要清除的目标。
敌我双方还相距甚远,战斗能不能打怎么打还没有具体,双方的侦骑已经开始碰撞厮杀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鲜血不时的在某一处角落喷溅而起。
凤翔军的侦骑不只是斥候,而是整个骑军,以班为单位集体行动,这让对面的单骑斥候吃了大亏,也让遮蔽工作推行的相当顺利。
凤翔军不杀民户,只是警告他们不要出来活动,也不会动民户的东西,虽然有些走漏消息的风险,但张军实在是做不出来那种大军一过寸草不留的行为。
田地被大军践踏是不可能避免的,不可能因为你种了点地在这里大军就绕个弯儿,不伤人命已经是极限了。
“报,距汝宁城还有二十里,斩杀斥候四十余,没有漏网。”
“报,距汝宁城十二里,斩杀斥候逾百,已探察方圆十五里域,南北皆有大水相隔,水面无桥,未发现船只。”
“报,前方哨马回报,李贼大军距城三里布阵,观旗号有战卒三万余,骑军六千数。”
大唐的军制,或者说打仗时候的习惯,骑兵人数是最好确认的,他们不参与正面与敌,只是在两翼策应,而且旗号与步军完全不同。
步军列阵,最前排是陌刀兵,然后是长枪兵,然后是弩兵,后面是中军,机动部队还有跳荡兵,两翼是骑军。
两军相接,先是弩兵发射覆盖,再抵近是全军弓箭覆盖,然后两军短兵相接拼杀,弓手自由射击,这个时候骑军才会出动,从两翼包抄过来。
而进攻方正好相反,以骑军为箭形冲锋,以求刺穿敌阵扰乱队型,,然后步军随后杀上。拼的是血性。
因为战马的有限性,必须要时刻注意马的状态和体力各个方面,所以骑军就像个大宝贝,一般都是护卫在中军左右,轻易不会调动。
像张军这样毫不珍惜的一下子把骑军全放出去只为对付敌人的斥候的,真正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是典型的不会打仗的行为。
不过确实是有用,敌方斥候侦骑完全不是对手,战场遮蔽的严严实实。
看着传回来的情报,张军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个李希烈会出城迎战,看来还是蛮有信心的。
李希烈是个相当残暴的人,但同时也是个相当矛盾的人,有时候感觉他很鲁莽,有时候又感觉狡诈,有时候极其残忍,有时候又很大度。
就像他杀了李忠臣的小舅子,却只是把李忠臣一家驱逐了,没有杀他们。
就像他会毫不犹豫的用人命添坑造路,却也会因为军士欺负农户而发怒责罚。
这应该就是人的多面性吧,每个人其实都是矛盾的综合体,每个人都有分裂的一面儿。
张军瞧不起李希烈,但绝对不会小看他。
别看他吃了刘洽和高彦昭的亏退缩回了蔡州,但事实上他这一生败迹真的不多。
单说造反这两年和诸路官军从山南道打到河南道再到淮南道,真正大败吃亏的也就是这一次而已,官军被他打残打废的不计其数。
只是襄州襄阳一战他就干掉了五万官军,把李勉李皋哥舒曜张伯仪贾耽刘德信等人的合军打的四分五裂,李勉李皋哥舒曜等险幸脱身,张伯仪全军覆灭。
一仗几乎把神策军,龙武军,山南节度,荆南节度打残了,还差点干掉三个皇族。
“传骑军收拢归附护卫两翼,步军展开准备。”
“郎君,要不要暂停行军原地修整一下?骑军已经奔赴了许久,怕是战马不继。”孟保靠过来提醒张军。
“不必,骑军便做侧应吧,让惠将军仔细闲田,节制前队。”
“诺。”孟保劝了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依令去传令。现在是打仗,主帅的话不可违逆,是杀头的罪过。
闲田是指冲突双方之间的缓冲区,也就是安全距离。比如唐代与吐蕃,回鹘之间都设有闲田区,双方共同驻军。
骑军慢慢依令返回,在大军两翼整队随行,也算是休息,战马经过这一阵儿奔跑个个见了汗,喘着粗重的鼻息。
中军与两厢的步军仍然骑在马上,不过已经按照队列展开,军士们也检查好了身上的甲胄武器,弓矢刀具这些,保证自己能免随时投入战斗。
惠静寿做为前军指挥,负责战阵队列,控制行军速度,同时控制自己和敌人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很微妙,远了近了都不行。
具体说就是保持在战马一鼓气冲锋极限的中间点偏前,即可以保证敌方的箭矢覆盖不到自己,又能保证战马冲锋到了以后还有余力。
除了这些,他还要按照地形和敌军状态调整己方的战阵队列,做到最大迎敌面又不至于浪费。
冷兵战阵即要考虑队列宽度,还要考虑队列厚度,不是简单轻松的事情。
很快,两支大军就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见了面。
双方合计起来近六万人,旆旗蔽天马鸣咴咴,相隔着数百米肃然对立。
李希烈这会儿是守方,不会主动出击,就等着张军这边进攻,或者对峙一段时间后撤。
一是以逸待劳,二是攻守不同形,一动战阵就散了,弄不好就会混乱起来。
看着对面的阵列,李希烈在马上皱了皱眉头,不管是那面张字麾旗还是大唐皇家陆军的军旗都是那么陌生,闻所未闻。
“郎君,听闻是凤翔兵马,来人即凤翔府牧张增,原本是凤翔府少尹,杀了李楚林上位,又与李晟克复了长安立下大功,现在为六镇节使。”
“六镇?”
“是,不过诸镇原本已无兵马将使,张增趁克复长安之机派军驻占而已,李唐皇帝不得不从,也乐得见他清守边城。”
李希烈冷笑了一声,对大唐皇帝李适充满了不屑。
“郎君,仆下请战,去会会他。”
“否,待他来攻打便是,此时逞强无益大局。”
张军这边,步军仍然没有得到下马的命令。
大风营居中顶在最前面,霹雳营紧附其后,其余步军骑在马上在大风营两侧列好了阵势。
骑军已经接了不参战的命令,仅是在两侧护卫防备敌方骑军包抄,所以都很悠闲的样子,甚至有人下了马给爱马喂水。
这副样子被对面的李希烈看在眼里,眼神儿变得奇怪起来。这特么是什么节奏?步兵冲锋吗?这张增会不会打仗?
“大风,起。”大风营的战士们举弓搭箭上仰,做了最大抛射准备。
他们身后,霹雳营把备用的投车都拿了出来,凑了二十八具,这个时候已经上了崩簧装好了药捻,执着火折子的军士吹红了火头竖着耳朵等着小旗官的命令。
“点火。”
“放。”
“点火。”
“放。”
“大风,放。”
“铁雷,放。”
大风营和霹雳营的投车相互配合,一口气放了五轮没有倒数的铁雷和特种箭矢。
只有不到三十枚铁雷混在乌云一样的箭雨中晃晃悠悠的飞向敌阵,这东西飞行速度有点慢,本来是先放的,结果在空中就被箭雨追上了。
看敌军隔着这么远就开始放箭,李希烈眉头一锁,有些不敢置信。
冷兵器时代打仗这东西攻守是定式,前期做了各种准备,一旦动手其实也就听天由命了,谁也无法控制,将军不行,他李希烈也不好使。
下面的各级军官开始大声呼喝激励士气,这会儿做为守阵一方没有选择,只能硬挺着等箭雨落下来,生死由天。
军官们的呼喝只是防止军士胆怯溃散,并没有什么毛用,军士们保持着队型举起盾牌,祈祷着气运加身。
一阵密如骤雨的击打声,箭雨深深的扎在木质盾牌上,有倒霉的被射中的身体,闷嚎着倒地。
“他的弩箭竟然射得如些之远?”李希烈有点惊诧,也有些憋屈。
大家本来都是互相伤害,可是这会儿成了自己单方面被射,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还手之力,这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几声闷响传出来,铁雷到了。冒着青烟的铁雷没爆炸之前就是个大铁球子,砸在地上就是一个大坑,砸在身上就是喷血,一下子撂倒好几十个。
“有投车?”李希烈疑惑的看着对面,可是啥也没看到。凤翔的军士们全在马上,投车没有他们高,在后面被挡的严严实实的。
“这是何物?”李希烈身边的列将们也惊疑起来。不管是铁球子还是扎在盾牌上的箭支都冒着青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烟幕?”
“小心戒备。”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雨声夹着二十几个大铁球落下来,军战里硝烟弥漫,两侧的战马开始不安起来,紧张的趵着地面。
“轰。”一声闷响在军阵里响起,紧接着爆炸声连成了一片,浓郁的硝烟已经成了黑黄色滚滚而起,完全遮蔽了李希烈这边的视线,也盖住了军士们的哀嚎。
木盾牌四分五裂,军士们七倒八歪,断臂残躯四处乱飞,被弹片击穿的躯体像装了血泵一样滋着血水,人还在一颤一颤的激灵。
整个李部军队都被硝烟笼罩了起来,浓重的血腥味飘向四方。
“杀。”张军摆了摆手,下了冲锋的命令。
步军们骑着马举着枪开始冲锋,大风和霹雳营原地不动,仍然保持着匀速发射,覆盖敌军战阵。
“你在中军戒备。”张军吩咐了孟保一声,摘下大槊一夹马腹,战马猛的窜了出去,冲向对面,武怀表带着牙营紧紧的跟在身后。
“杀……”爆炸声终于停止了,但视线完全看不出去,耳朵还在嗡嗡的响,隐约音听见了铺天盖地的杀声,马蹄声。
李希烈汗如雨下,满面惊惶。
“回城,回城,护驾。”两边的列将也慌乱起来,顾不得浓烟呛鼻,呼喊着掉转马头。
整个李部崩了。
惊惶的不只是人,还有战马。
没有战斗,只有追逐和屠杀。
“伏地不杀”的喊声在四处响起。
本来留在两翼戒备的凤翔骑军也没忍住,从两面包抄了上来,阻拿溃散的李部军将,只有孟保得了将令守在中军急的直跳脚也不敢动。
张军带着牙营瞅准了汝宁城的方向冲进弥天硝烟之中。
这会儿烟幕已经没有那么厚重,除了还是很呛已经能看到东西了。
凤翔军的战马是经过了训练的,爆炸声和硝烟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影响行为。只是会不停的甩头打响鼻。
满地的血污和扭动的人体根本没有人在意,张军带着牙营很快就冲过了烟幕。几百米,对战马来说也就是几十秒的时间。
虽然李部已经旗倒兵散,但是李希烈这一撮人还是相当好认的:只有他们这边几百人汇成一团逃向汝宁城。
不过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围上了。
张军冲到的时候,李希烈被围护在中间,正和凤翔的军将们对峙血战。
必竟都是成名的将军,武勇上还是有一手的,普通军士根本不是对手。
“让开。”张军大喝一声,一挥大槊就冲了上去。
惠静寿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小心,张军就已经带着牙营像阵风一样从他面前刮过去了。
这会儿张军浑身的血都在沸腾,手臂上青筋虬起,耳中的各种声音都没有了一样,眼中只有敌人。干死他们。
穿透,挑飞,拍击,拨挡。他就像一根箭头,还着箭身噗的一声刺了进去,像烙铁划奶油一样破开敌人的队型,从中间打穿了过去,然后再回来。
槊影挥舞,没有一合之敌,杀的痛快淋漓,就像大热天喝了一瓶雪碧,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那么舒爽熨贴。
“郎君,停下来。郎君。”武怀表在身边不停的大声叫喊,把仿佛进了一种莫名状态的张军叫醒了过来。
“郎君。”
“嗯?”张军扭过头去,武怀表已经不顾危险伸手带住了他的缰绳。
“没有了,杀光了呀。”
张军回头眯眼看去,几十米之内已经没有一个站立着的了,不论人马。自己的军将们远远的在几十米外满脸惊惧的看着他。
打仗没害怕,到是被他吓的够呛。杀疯了呀。
“李希烈呢?”
“郎君,李贼大声呼降,还是被你斩了……连人带马砍成了好几块。”
“其他贼将?”
“都没了。郎君,你方才太可怕了。”
张军吸了口气,鼻中全是血腥味儿。
低头往身前看了看,自己身上,战马身上全是鲜血,槊头的红缨已经被血浸透了,包在槊杆上。
“爽快。”张军握了握槊杆:“打扫战场吧,唤孟将军入城。”
第228章 老朽康健
硝烟散尽,满目疮痍。
放眼看去,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不正常的黑紫色,连细浅的河流都是红的,土坑里黑紫色的血已经结了硬痂,一群蝇虫扑在上面舔吸。
断肢残臂到处都是。
军士们在打扫战场,回收一切能够回收的物品,兵器,铠甲,弓箭,长枪,战马。
死尸身上最后将什么也剩不下来,就算一小块布也会被流民扒掉。
战场向来都是惨烈的,惨烈的不只是拼杀,还有结局。甚至很多地方无人掩埋的尸体会变成一块一块的肉被煮来吃掉。
军士们没有理会那些冒着风险在战场中寻找可用东西的流民,兵器铠甲马匹这些物资他们也不敢碰,给他都不敢要。
在一条比较大的河边被挖了一个大坑,尸体和碎肉被捡拾过来和碎木一起丢到坑里,然后泼上油脂点燃,一股令人做呕味道随着浓烟翻卷而起。
张军站在被李希烈加固加高过的城头上看着浓烟的方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郎君,城池已经接收,衙中只有胥吏,言李贼与此后并未任命刺史以下诸官,由其幕僚与军曹布政。”
“嗯?”张军扭头看了看武怀表:“他不是登基做了皇帝吗?没有任命大臣?”
“有,但也没有,李贼任命了一众将军与防地,文臣却只有宰相侍中和中书令计五人,各部均未建制,设了四镇节度,各地州府县令从之。”
相对于朱泚那边,这个李希烈搞出来的更像是个草台班子。
其实也好理解,朱泚必竟是当朝太尉,是见过大世面的,又是坐拥长安之地,各台监省部都原本健全。
而这些下面的节度使造反的没有这么好的基础,也没有那么周密的局观,自然就是乱七八糟,其实更像是占山为王的土匪。
就像历史上那么多的起义,真正成事的屈指可数,究其原因其实就是个层次的问题,大局观不够。
“通令各州县,以三天为限,来蔡州述职,某见见他们,包括李贼余部。现在归附为时不晚,某给他们个机会。”
“诺。”武怀表掏出小本本记了下来,请张军签字。
“大军处理好杂事休整三日,每日操练不可辍少。”
“诺。郎君,李部残兵如何处置?”
张军背着手踱了几步想了想:“军士可相互检举,无大恶者收编吧,负恶者弄去修路……传告邓州一并如此处置。
凡将军,列将以上处死,悬城示众。其家属罚没家产,去种地吧,一律改为农户,迁至城外散居各处便可。
列将以下如同军士……残部收拢了多少?”
“应有两万余卒,战马两万三千三百余,伤残不计。”
“残马便去拉车种地,伤残军士还是治疗一下,以后便当个农户……
把这些人马集中起来吧,去岐山与扶风之间设荣军场一处,以后伤残军士均去荣军场颐养,种些田亩以应军用。”
“诺。”
“荣军场暂定为师级单位,场长为忠武将军,及下一概。此事可交长史安排。”
“诺。那……郎君,可是要在此荣军场外另设廓城?”
“你到是想的细致……也好,那便附设廓城,便叫光荣镇,镇上所居均为本府之光荣人家,镇长及群僚均须由老兵担任,由各家共同推举。”
“可是,若是,若是,不是仆下嘴贱,郎君,凡战阵伤残必不会少,一处荣军场便能装下多少?且负累甚重。”
“荣军场事农牧,自给自足足矣,日后盈余也不会少的,不用耽心。至于承载……那便再设罢了,一场二场,一镇二镇,依序而推。”
“那居此老兵可有序号?”
“便叫建设兵团,一镇一师。日后便在天兴独立后勤部,兼管兵团事务。”
武怀表一条一条的记清楚,标记上日期,请张军签押。有了铅笔确实方便。
其实这个时代是有蘸水硬笔的,可以看做是钢笔的前身,多以竹木制成,少有羽毛类和金属骨角类,流传也算广泛,只是不是主流。
不是主流并不代表用的人少,只是都是私用,多为行商银号之类的使用,并且流传相当远,一直传到了西亚诸地。
张军见过此类硬笔,笔头已经和现代钢笔的笔头几乎一模一样了,只是不是钢制而已,而且还有可拆卸的墨囊或者漏管配套。
这种笔被这个时代的人称为‘古笔’,并不罕见,反而算是大众之物,文人著书立说大多会用硬笔书写打稿,而不是我们认为的毛笔。
像铅笔也是有的,只是制做工艺方面比较粗糙原始,没有张军带来的工艺先进精细,还不会烧锻笔芯而已。
……
安排好军中诸事,城内这边孟保也差不多稳定了局势,张军从城头上下来,在牙兵的保护下来到州府,也就是李希烈的‘行宫’。
他是在汴州称帝,‘皇宫’在那边儿。
李希烈性格残暴,是典型的军镇思维,所以汝宁城里民户不多,也没有寺院,军营到是很大。
李部残余这会儿都被集中在州衙里,惶惶然等待着最终宣判。
张军负着手从州衙大门走了进去,入眼就是一副乱哄哄的场面。
武怀表凑在张军身侧,大致给他介绍了一下眼前仓惶的众人,最大牌的就是李希烈的三位宰相张鸾子、李绶、李元平,侍中郑贲,中书令孙广。
还有几个留守将军,只不过此时面如土色身如筛糠,根本看不出一点儿武勇。
张军打量了几眼就没有兴趣,甚至没有和他们对话的兴趣,扭头问候在一旁的孟保:“可询得颜鲁公位置?”
“言在城西南龙兴寺中,有军士看守,职下已经着静寿带人去了。”
张军点了点头,直接进了大堂:“烧些水来,某要沐浴更衣,以迎颜鲁公归。”
他现在满身半脸都是喷溅的血,这副样子到是吓不到颜真卿,只是有些不太尊重。
“郎君,这些人等?”孟保跟上来询问这些‘大梁重臣’的处置。
“怀表去外置吧,依例。”依例,就是依照刚才定来的例子,列将以下甄别,列将以上城头悬尸示众。
不是张军太狠,而是乱世当用重典,这才能起到威慑的作用。再说张军也不感觉他们哪里可怜,他们造成的可怜人太多了。
“依照何例?”孟保转头询问武怀表。
“列将以上悬尸城头示众。”武怀表摆了摆手,叫牙兵动手。不可能在这院子里杀人,全都要拖出去办。血腥味太大。
孟保也忍不住嘶了口凉气。
自家朗君平日里亲近示人,没想到一出来杀性如此之大,这一路可谓人头滚滚,从来不会迟疑,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
可是你要说他残暴吧,对自己人那是真好,温良谦恭,连普通军士都是照护有佳。
“某乃宗室,谁敢动我?”一声惨嚎传来,孟保和武怀表转头看过去,叫出声的是李元平,这会儿被两个牙兵拖着,裤裆都湿了,嘶声叫喊着。
这哥们有个特异功能,一害怕就是屎尿齐出。
“郎君?”武怀表冲着大堂里叫了一声。李元平这宗室确实不是假的。
“逆贼之相何来宗室?李唐无判国宗室之说。”张军正在由牙兵帮着解甲,听到武怀表的问询冷冷的回了一句。
换成别人来处理,李元平估计不会死,而是会被送去长安请李适定夺,但张军不顾忌这些,砍了再说,也省着李适心软。这种人留着就是麻烦。
很快院子里就安静了下来,张军去了甲胄一身轻松,活动了一下身体和这会儿才感觉有些酸胀的手臂,到里面沐浴。
被找来伺候张军沐浴的两个婢女非常害怕,手抖的厉害,张军干脆叫她们去门外等着自己洗了起来。
洗的干干净净,从里到处换上干爽的衣服,习惯性的在常衫下套了层布甲,张军感觉浑身轻松,只是有些饥饿,便又叫人准备汤饼。
他自己从里面出来,叫武怀表寻了笔墨来给李适写报告。
“郎君,诸逆将之家属均已核清,是要即刻遣散了吗?”武怀表一边磨墨一边低声请示。
“李贼家众如何?”
“妻一人,子六人,余属三十二人。”
“李贼之妻子与诸将成人子都斩了吧,人头与李贼一并送去长安,余属与诸将家属一样遣了,不要使其等聚众即可,嘱属地多加监视。”
“诺。”
李希烈的儿子肯定是留不得的,他的正妻到不是非杀不可,不过张军考虑要是不杀的话,肯定是要缚去长安的,万一李适这小子见色起意再留个宿……还是杀了省心。
其实就地把这些贼逆家属全部遣散也是这么个意思,要知道这个时代,这些权臣武将的女人就没有不漂亮的,李适那小子怕是抵挡不住。
就是不知道李适知道了以后是个什么心情,反正张军不在意。色是刮骨钢刀嘛,自己这是在帮他,真心实意。
……
惠静寿带着一营骑卒一人双马马不停蹄的从汝宁城南门出来渡过汝水冲向西南方向。
这个时候怠慢不得,迟则生变。
张军带军来淮西的理由就是要救颜真卿,这事儿凤翔上下都知道,这要是出点意外老头没了,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这不是现代,说一句突发意外就能解释过去。
到时候不管是皇帝还是满朝大臣甚至老颜的家人都会把这事儿归咎到张军身上。张军受辱,他们这些部下自然也就没了脸面。
这可是个讲究脸面极重承诺的时代。
六十余里,骑军全速奔袭也就是一个来小时的事情,这还是考虑战马身体负荷的情况下,不能让马跑废了。
好在一路都是官道,近几日又无风雨,没有什么影响行军的状况。
军士们到了地方也不用吩咐,四下一散把寺院团团围住。
里面的守军也就是几十个人,这会儿都趴在墙头上不知所措,射箭攻击这事儿没有人敢干,那不是英勇是傻逼。
“唤守将出来相见。”惠静寿吩咐了一声,牙兵上前去通知。就是扯着嗓子对墙上的人喊。
没一会儿,寺门大开,三员李部将走了出来。
惠静寿在马上俯视着他们:“通名。”
“某辛景臻。”
“某安华。”
“某陈仙奇,未知上将军名姓,是哪部军将?”
“某凤翔张节使麾下惠静寿,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迎接颜鲁公,不知颜公在此可安好?”
“安好,今日早食还吃了一大碗汤饼。某这便去请。”辛影臻拱手应答,便要回身进寺。
“不必了。”惠静寿摆了摆手,身后牙兵们下了马冲入寺内。
里面的守军很快就排着队走了出来,在一边按伙排成数排,又等了一会儿,牙兵掺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走出寺门。
颜真卿这会儿已经八十了。
不过显然颜真卿在这并不像辛景臻说的那么安好舒服,身上衣衫破旧,发须也有些散乱,到是未见伤势,这让惠静寿放下了悬着的心。
急忙下马迎了几步:“鲁公,某为凤翔张节使麾下惠静寿,奉我家郎君之令前来迎鲁公归唐。”
“凤翔?张节使?未知大名?”
“某家郎君乃蒲州张氏,单名一个增字,是前为凤翔少尹,曾居殿前侍御史。
现在为凤翔等六镇节度使,拜太子少保,退怀光复长安,阵斩希烈,正在汝宁城内静候鲁公。见到鲁公康健,我家郎君必定欣然。”
“老朽承情,那便走吧……你说,那李贼已薨毙了么?”
“是,一个时辰前被我家郎君阵斩于汝宁城下,逆贼已覆,淮西重归巨唐。”
“好,好,当浮一大白,哈哈哈,速带老夫去见你家郎君。”
“鲁公还可能骑马?”
“骑得骑得,牵马来。”老头意气风发,唤人牵马过来,急着去见一见张军,到是如顽童见猎一样,让人有些忍俊不住。
惠静寿不敢怠慢,叫人牵了马匹过来,带着牙营亲自陪着回转汝宁城,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了属下。
不过老头八十了,再怎么健康也实在是年岁太大,骑着马也是徐徐行之,不敢纵奔。老头到是想,却被惠静寿拽着马缰不放。
来时一个小时,回来却用了近两个小时,张军的报告都写好让人送走了。
“郎君,鲁公回来了。”
第229章 自诩半徒
张军没有去管民政诸事,那边事情处理好就都扔给了孟保处理,他写完工作报告着人送走后,自己直接来了军营。
部队才是他的根本,重中之重。
这一仗虽然大破李军很快获得了胜利,但还是死伤了一些军士。这个难以幸免。必竟双方近六万人搅在一起。
军曹把统计好的名册送过来让张军签押。
张军翻看了一下,殁两百零六,重伤八百余,轻伤两千余,失踪三人,折损战马百多匹。
马向来是战损最小的,敌对双方都会小心不去伤马,而是极力缴获。
一场六万人大战死了两百来人,一百多匹马,其实在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像那些轻伤的换成其他部队根本就不会进入报告里,总共也就一千人的战损,完全不是事儿,这就是大胜。
但是张军就比较沉重。好生生的人跟着他来了,结果人没了。想一想一个家庭就这么没了儿子丈夫耶耶,他心里就不好受。
这种现代思维方式他是永远改不掉的,也不想改。
两百令六条人命,八百多个重伤,从此不事劳作,这就是一千份责任,他必须要承担。
“殁没的兄弟尸骨可找全了?”
“回郎君,两百零六具,都找到了,职下怀疑失踪的三人也已身殁,只是尸骨尚未寻到,正在仔细翻找。”
战场的面积太大了,中间又是河道纵横草木繁盛,偶有失漏到也难免。
“敌军的尸骨处理好了?”
“是,俱已按郎君要求挖坑焚烧后填埋……只怕要烧上几日。”
“嗯,不要松懈,要着人值守直至填埋,填埋土层要超过五尺,一定要压实。殁没兄弟的尸骨也火化了吧,骨灰小心装好,某要带他们回家。”
“诺。”
“伤者的救治不可松缓,把临近城池的医师及以下至医工全部传过来,包括民间乡医,万勿错过时机,能活一个是一个。要注意消毒。”
“谨诺。”
消毒这个概念在凤翔部队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词儿,但是基于条件有限,现在能做到的也就是蒸煮隔离,酒精暂时还没弄出来。
唐代虽然也有蒸馏酒,但想用在军队消毒是不可能的,太少,也太贵,是上层社会的饮品,而下面喝的大都是果酒和米酒。
治伤救人这事儿张军掺合不上,他懂些急救知识,但不是医生,也没有药物工具。
而且这个时代来说,医生在救治上也不是我们想像的那么落后,截骨缝合这些都能做,只是在消毒和消炎这两方面缺少可用的工具药物。
还有就是内脏伤,比如一刀把人捅穿了这种,这个时代的医生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看运气,挺过来就活,挺不过就只有死。
这个谁也没有办法,在没有相应知识和工具的情况下,手术只会加速死亡。
说起来,唐代的医学已经是相当先进了,就这个时代来讲。这会儿西方还在跳大神,连放血体系还没形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放血疗法事实上也是起源于中医的,然后影响了西方。
不过中医的放血是有的放矢,还要针对身体情况等等,放血量有严格规定,然后老外就相当粗犷了,只管放,有病也放没病也放放。
人家放血是按杯来,也是真特么牛逼。历史上被放血直接放死了的西方大人物相当不少。
……
“伤兵要有专人照护,保持清洁清毒不可怠慢,一日三饷不可短缺,不可食辛辣之物。”
“包括轻松者么?”
“轻伤也是伤,也是为巨唐,为凤翔流的血,理应一视同仁……你等如何定义轻伤?”
“能行走活动者便为轻伤。”
“还是要甄别一下,伤口过大过深就要及时清洗消毒缝合,不要逞强。吩咐下去,凤翔军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哪怕失去手足亦是相同。”
这会儿军中很是有些人,害怕因为受伤被抛弃自生自灭,受了伤也不敢出声,就是默默的挺着,忍着,把自己交给运气。
“诺。”
“嗯,你去吧。”
城内三处军营,此时都是人满为患,一座为伤兵营,大量的医生医工在医师的带领下忙碌着,各种药物被不断送进来。
一座为俘兵营,正在对李部残兵进行甄别遴选,进行思想教育。
另外一座最大的就是凤翔驻地,张军便在此营中处理诸事。
城防已经接管,城头上凤翔的军旗招展,军士们在将领指挥下修缮城墙检查各处,做着抵御的准备,防备敌军反扑。
李希烈已经没了,但是他手下还有四大伪节度在外,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带兵杀过来。虽然这个机率很小,也是需要防备的。
城内的百姓都被调度了起来,修城筑路清理战场,按天算钱。主要就是让大家动起来,省着待着胡思乱想,再加上给钱,民心也就安稳了。
在这会儿屠城抢掠是很正常的事情,老百姓像惊弓之鸟一样。
“郎君,城中有良口状告富户欺霸,孟将军问如何处置?”
还有这会儿跑出来告状的?张军愣了一下:“可能查证?”这仗打的城里城外乱七八糟,这会儿不知道能不能查到证据。
“告状者带了十几民户为证,言皆为邻里亲朋。郎君,这些人本来在受雇劳作,是听了咱们军士的话才找过来告状的。”
张军想了想,感觉,能在这城里的富户商贾,想来肯定是和李希烈那边有着交情或者合作的,这也算是敌人的一部分。
“着人把城内富户商贾尽皆拿了,让城内诸黎元指证,凡欺霸不仁者没产流放,去吧……不许趁机勒索逼讯,违者立斩。”
“唯。”武怀表跟在张军身边这么长时间了,哪句话该如何听心里有数,知道深浅。
“郎君,惠将军与颜鲁公回来了,已到营外。”
“人可安好?”
“安好,颜鲁公自乘一马,并无伤势在身。”
张军起来穿鞋,也顾不得着人牵马,大步流星的往营门外走,远远的就看是惠静寿陪着个白发老人迎面走来。
非紧急公务营内是不许骑马的,这一条军规张军其实也要执行。
“可是颜鲁公?”还隔着十几二十米,张军就大声问了一句。
“哈哈,正是老朽,可是张节镇当面?”
“鲁公安好,某心大悦,今夜当能安眠了。”
“劳小郎君挂念,老朽不胜感激。”
走到近前,张军围着颜真卿转了一圈儿,仔细看了看确认确实无伤在身,这才伸手把着老颜的胳膊往里面走。
“增长习鲁公之画书,自诩半徒,今日得见鲁公当面不免激动。”
“老朽荣幸,却是难报小郎君千里之援。”
“鲁公安好便是万事大吉,其他勿论,某也可以对陛下有个交待了。”
张军可是打着救颜的旗号和李适请的军令,这事儿满朝文武都知道,要真是没救成,这事儿回去还真不太好说。
第230章 有女窦氏
张军扶着颜真卿进了虎堂侧室,着人去煮茶。
“可有拷打?”
“并未,只是恐吓讥谗罢了,小郎君不必担心。”
“可有应时饷饭?”
“尚能饱腹,只是贫淡了些。方才进城,某见城头悬尸无数……”
“某令人将李逆麾下列将以上尽数悬于门头,以此警予天下。此等叛徒不配苟活。”
“小郎君杀气好重。”
“非也,某只杀不仁不忠之辈,遵循巨唐律法在先,请鲁公安心。”
颜真卿捋了捋白须,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老朽也曾征伐,所言不是怪罪小郎君,只是惟恐诸镇听闻后慌乱,引起乱相。”
张军笑了笑:“鲁公以为,如今天下不乱么?河东河北,河南山南诸道十室九空,淮南泛水,诸州旱蝗不断,公以为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几年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北方人丁逃溃田地荒芜,偏偏天灾又不断,旱的旱涝的涝,又闹起了蝗虫,雪上加霜。
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打仗打的没钱了,李适就让卢杞去搞钱,卢杞坑人搞点脏手挺擅长,但是理财一窍不通,就让赵赞去弄。
赵赞虽然理财有几十子,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没有时间让他慢慢调整,皇帝和靠山卢杞逼的又紧,就弄出来一个间架除陌之法。
间架,就是按照房梁收费,你家住几间屋子就交多少钱,除陌,就是交易税,涨税,而且以物易物都要收。
说句良心话,这个间架除陌其实针对的是王官贵爵富户商贾,也确实给德宗拢了不少钱回来,所谓民声怨腾真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也解决了朝庭的财政困难。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怒骂德宗,其实骂的一点根据都没有,完全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疼。
事实上不管是司马迁还是司马光,写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很多东西都不是考实,私货特别多。
……
“老朽未知小郎君胸怀,只是忧心经此一来,天下诸镇惶恐,怕是物及必反,不肯归附,若如此怕是又起纠纷。”
“鲁公多虑了。”牙兵奉了茶汤上来,张军伸手请颜真卿用茶:“自安史以来二十九载,战乱可有息止?
自玄宗以降,与诸节镇虚以委蛇之事还少么?远则不说,当今罪己诏还盘旋于耳,天下可有平静?数度大敕可曾有人感激而涕零?
鲁公千里单骑请命赴危,希烈可曾有丝丝悔意?
某就是要告诫此等叛逆,叛国者惟死路一条,某也不怕他不肯归附,某只怕他归附太急私心难收。
以战去战,虽战可也,以杀去杀,虽杀可也。某怀道人心肠,但行霹雳手段。”
“小郎君好气魄,老朽老矣,且坐看风云。”颜真卿抱手虚拱了拱,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喋血往事,不仅有些感叹。
老头可不仅仅是什么书法家大文人,当年那也是杀人无数光复河北的义军首领,独闯敌营这事儿干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整个大唐朝,文人只有少数那么几个,像李白,杜甫,杜牧,孟浩然等没上过战场的,大部分都是一手钢刀一手酒,杀人吟诗笑谈中。
“报。郎君。”因为有贵客,武怀表也端起了样子,在门外传报。
“何事?”
“李贼属众中有人乞见,言为胁迫不得不从,想面见郎君当面禀诉。”
“嗯?女众?”
“是,为李贼妾室,窦。”
“窦?”张军皱眉想了想:“你去问她可是汴州参军窦良之女。其他人等可处理好了?”
“已处置妥当,诸尸均已送至城外焚烧填埋。”
“嗯。若是窦良之女便带她过来吧,某见一见。”
“诺。郎君,有辛景臻,安华同,陈仙奇三人如何处置?”
“漏网的吗?”张军想了想,这三个人都是李希烈手下大将,史书有名的人物,怎么会遣漏了呢?
“三人同鲁公一起由龙兴寺来,尚有战卒四十六。”
张军看向颜真卿:“鲁公,此三人如何?”
颜真卿摇了摇头低头去喝茶汤,没有说话,张军就明白了,举手做了个斩的手势,摆手让武怀表退下。
想必此三人让这老头想起了一些不好的记忆。
老头可不是善人,有仇不报那是傻逼。事实上张军的行事贼特么符合颜老头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要不是实在是老了……
李希烈要登基,可是手下就没有懂这些事情的,就问老颜相关礼仪。
老颜当时斜了李希烈一眼:“老夫尝为礼官,所记惟诸侯朝天子礼尔。”
李希烈当时大怒,说:“即然不能屈节,你怎么不去自焚?”老头一言不发就冲向火堆,还是被辛景臻给拦下来的。脾气老暴了。
“小郎君驻停之后,意欲何从?”喝了半碗茶汤,颜真卿舒服的抚了几下肚子,问了一句。
“某自蒲州而起,常年留连关中诸地,此次借路山南将抵河南,不如索性看看这天下。
休整数日后,某想经淮南去幽州看一看,赏略一下大好山河,再从河东返回关内。此行后某或将西去,不知再次过来要等到何年了。”
颜真卿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看着张军:“老夫想来……”
“不,鲁公,你不想,你需要回上都。待某此番转来咱们再叙……不知鲁公可知戴休颜戴郡王么?”
“到是相熟。”
“善,鲁公归去后可与戴郡王一谈。”
“……好,便依小郎君。”颜真卿点了点头。
老头确实想陪着张军走一圈儿,但是也知道自己确实老了,而且这大半年来又被软禁,身体状态也撑不住。
想了想,颜真卿看向张军:“不过,小郎君此去……还是得过且过吧,彼等虽曾为贼,但也尊敕自省改过。”
张军点了点头:“鲁公安心,某只是游历,自不会妄动刀戈……田绪除外,朱滔之流便看其做事吧。”
游历?到是有意思,谁特么带着几万大军跑好几千里去游历的?
颜真卿差点半口茶喷在张军脸上。
“战阵之上小郎君但凭处置,但此类人等,老夫少劝一句,还是由陛下定夺为好。”
张军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他这趟还真没打算继续杀人夺城,就是带兵游历嘛,到处转转看看,不过,顺便请几个人去京师做客还是必要的。
颜真卿轻轻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虽然和张军初见也没具体聊什么,但他感觉对张军有些了解了,也能猜出来他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也是他常常想做但没有办法做到的,所以便不再劝说。
“郎君,窦氏到,便是汴州军曹之女。”武怀表在门口低声禀报。
“让她进来吧。”张军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第231章昭武校尉
“此女可有异处?”颜真卿对张军会见一个李希烈的妾室有点奇怪,不仅就有些想多。
不过这个年代男人收集些美女在身边属于雅兴,并不会被感觉怎么样,而且打仗的时候胜利者收纳一些败方的女室也算是一种传统。
秦始皇征六国,收美女万八千之数,起宫殿相纳,后面各朝皇帝也是各有招术。
曹操好人妻之名经传天下,为了个寡妇恶了关羽致使关羽弃印而去,这也并没影响他们的历史风评。
其实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处女情结,反而多好艳妇。
这个情结其实是近现代才悄然兴起的,我们很多习惯都是近现代的事儿。
“并无。只是某尝闻李贼见此女惊艳,夺其为妾,此女却不慌张,言其父勿使慌乱,其自然有计。便想见一见。”
“哦?才貌双全之奇女子么?”颜真卿也来了兴趣儿,扭头往门口看过去。
历史上这个窦氏确实机谋,很快就获得了李希烈的宠爱,然后各种手段,可以说李希烈的结局她有一半的功劳。
包括最后吃牛肉中毒,再被陈仙奇砍头。
不过明显,结果是会让张军失望的。这个审美差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办法解决。
看老颜点头顺须的,这窦氏肯定是美的不可方物,可是张军怎么看过去都是一张装扮的鬼脸。不过身材到是真好。
“净了面来。”张军瞪了武怀表一眼。
武怀表委屈但不敢说。他是知道自家郎君的喜恶的,可是别人不知道啊,这女人为了见郎君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又不敢让她洗脸。
委委屈屈的又带着窦氏去洗脸,颜真卿在一边就误会了,笑眯眯的看着张军说:“老朽便回避了罢,自去休息便是。”
张军哭笑不得:“鲁公莫要取笑,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某对她并无兴趣儿,只是见不惯当今妇人的取美方式。”
“哦?为何?”
“膏粉均为毒物,又把脸画得直如扮鬼,某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有美,短命鬼到是肯定的。”
“此事老夫到是听闻,只是好美之心却是阻止不得。”颜真卿点了点头。
其实大部分人,包括女人自己,对膏粉有毒这件事都是清楚的,只是为了美豁出去了。
包括现代女性。所有的化妆品都是以伤害来产生瞬间美好的,但是哪个女人不用?越用皮肤越糟糕,越糟糕越用,恶性循环。
化妆品公司其实也就是利用这种结果和心态来赚钱的,一入此坑终生也逃不掉了。
你说化妆品公司不知道害处吗?女人自己不知道害处吗?愿打愿挨罢了,就像整容,那么多人把自己弄的像个鬼一样,还不是继续有人去?
当欺骗成为一种光明正大的所谓商业策略的时候,这个社会其实已经没救了,也就无所谓了。
……
窦氏洗干净了脸,再次跟着武怀表来到虎堂侧室。
这次就舒服多了,张军打量了一下,还是可以,算是相当漂亮的女人,再结合她的身材,也难怪李希烈无法自拔。
“你是汴州窦参军之女?”
“奴奴正是,还请将军做主。”
“可有子嗣?”
“并未,奴奴多有注意,怎敢怀仇人骨血。”
“来见某做甚?”
“求将军给以生路。奴听闻将军令,诸将妻妾均予流放诸地为农,但是将军,我等妇人流放出去,何以为命?
为妾者多以贫苦出生,无力左右命运的苦命人罢了,甚至无家可归,将军何苦为难妇人?”
张军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老颜:“这个,某并无此意呀,某命人将你等散至各地为农,只是想你等从此安心度日即好,并无恶意。”
“可是将军,我等无依无靠,无家可归,弱小妇人如何独自安身立命?奴自可去汴州寻父,但彼等却是多为无父可寻。”
颜真卿在一边点了点头,证明这窦氏说的是对的,是实话。
张军其实也反应过来了。这会儿不是现代社会,这是大唐。
别说独自安身立命,就像这窦氏,能不能安然到达汴州都是二话。这一去五百余里,估计半路失踪的可能性比平安到达更靠谱。
“却是某想当然了,某惭愧。到是谢过娘子指点。”张军对窦氏行了一礼,真心道歉。
要是这些女人孩子真的因为自己的命令就这么没了,心里总归是要留下愧疚的。
“奴奴不敢。”窦氏连忙伏地还礼,被吓了一跳。
“不,是你提醒了某,要不然某怕是要做出悔不及之事,在心中留下执念……如此,某便许你一事,有何要求尽可提出来。”
“真,真的?”窦氏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直盯盯的看着张军,十数秒才发现失礼了,又忙低下头跪坐下来。
“尽可提出,某不拒绝。”张军点了点头,一边颜真卿意味深长的看了张军一眼。这个老不休的,幸亏他八十了。
“奴奴无颜还见父兄,也不敢奢求将军收纳,奴奴只求能随在将军身侧为婢,还望将军不弃。”
颜真卿笑着挑了挑眉毛,果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这是个聪明的妇人,如何不会抓住时机?
张军也没意外,话一出口大概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了。
这是个男人的时代,女人做为附庸攀上一个能行的男人就是唯一的出路,没有第二条路,只要不是缺心眼都不会做其他选择。
不过张军也没张口就应下来,而是想了想,吩咐武怀表:“诸家之妇女,凡没有成家的或者无处投奔的便都留下来吧,好生安置。”
武怀表瞪着眼睛咽了口唾沫看着张军,呆愣了一下才问:“郎君,何处安置?”
这些女人可不是小数,哪一家没有个十几二十个的,加起来没有两百也有三百个,怎么安置?
这还只是妇人自身,再加上婢女孩子,那就是四五百人。
这种情况成年男子是不会留的,即使不杀也会远远的流放,家奴家丁也会遣散,剩下来的都是妇女和孩子。
颜真卿也不说话,眼带笑意的看张军怎么处理。
这些女子孩童就这样放出去,命运肯定就是凄惨二字,能侥幸的只是极少数,所以张军做不出来不管不顾。
想了想,张军看了一眼窦氏:“便以窦氏为主,先在伤营照顾重伤军士吧,每日换洗药巾伺服汤药此类,日后可移去凤翔再定。
窦氏,如此可使得?”
“奴奴谨遵将军之令。”
“好,”张军点了点头:“照护伤残军士是大事,要悉心尽责,不可怠慢。”
“是。”
“便称为医护营吧,护士每月军饷参照军士,窦氏掌总称护士长,月饷便参照正连,先就这样吧。
怀表,医护为军职,当视为军士,要嘱咐军将们尊重敬爱,若有欺辱淫亵者军法从事。”
“诺。”武怀表瞄了窦氏一眼,掏出小本本记好。
“你等平日照护伤残军将,协助医师,但并不从属于医师,待回了凤翔再议细节,如何?”张军又问了窦氏一句。
“奴奴遵命。”
“好,那便这样吧。医护日常需净面无妆,以白纱罩发遮蔽口鼻,此为常例。”
“是。”
“其中老弱之流要分出,可安排其等照护幼子,待回返凤翔再行定夺。便是这样吧。你可还有话要说?”
“未有……将军,若有机会,能不能代奴将此物交还家中大人?”窦氏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布包摆放到面前榻上。
张军看了一眼也没问,摇了摇头:“此后你身为我凤翔大唐皇家陆军的医护长,已是巨唐正员官身,暂定正六品上昭武校尉。
此物还是待你日后假期之中亲自返家交还吧,某就不代劳了。你要认真仔细,尽职尽责。”
窦氏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张军:“奴奴,奴奴,”
“要叫郎君,要称职下。”
“是。职下,职下谢过郎君。”
“嗯,好生工作,伤残军将乃我凤翔功臣,不可慢待,当然,你等身为医护也不可侵犯。去吧。其中细节待回了凤翔再议。”
一脸茫然的武怀表带着感激涕零的窦氏出去了,颜真卿看着张军问:“小郎君此事……可是认真的?”
“是。”张军点了点头:“每逢战阵,伤残军将不可避免,某一直在想成立专为的医护部,也是恰逢其事罢了。”
“可是……全部启用妇人?”
“是。妇人心细,耐性也较男人强些,做医护之事当胜于男人。”
建立专门的医护队伍这事儿确实是张军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也真的是恰逢其会在这会儿提了出来,真不是临时想法。
“不止医护,某还下令建荣军场,专为赡养伤残军将。彼等为巨唐牺牲,某必不会抛之弃之。”
“善。日后老朽到是要去一观。”
“好,欢迎之至。”
颜真卿一碗茶粥吃完,去入了趟厕,张军这才吩咐给他弄了一碗汤饼来填胃,老头吃的大汗淋漓的,想来这段时间确实遭了不少的罪。
第232章 该如何赏
“再拿些蒜来。”
“不许。鲁公这段时间脏胃贫乏,今日初胀,不易多食大蒜,待舒缓几日某便不再多言。”
“……好吧,便依你。只是感觉缺了些滋味。”
看得出张军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颜真卿心中有念,便随着张军的意。
老头吃饱了才感到浑身疲乏,自管顾的找个地方一躺就是鼾声如雷,张军也不忍打搅他,苦笑着出来重新找地方办公,任他在房中昏睡。
武怀表带着人在伤兵营内用粗木拦出一角来,把窦氏等一众女眷孩童安顿进去,又给她们准备一应物品,安排伙帐。
窦氏拿了白色麻布,招集妇人们自己动手制裳,再让大家以白纱罩系头发遮掩口鼻,大半日的时间就完成了准备。
张军过来第一眼吓了一跳,活脱脱一群初学院修女,感觉有点瘆的慌。不过这是自己安排的,也不好再变,也只能先这么将就着。
着白裳是为了好区别辩认,让他们用白纱罩头发是为了卫生和方便,至于遮掩口鼻纯粹是为了不让军将们看到面容,以免引起什么罗乱。
这会儿的人可没有尊重妇女一说,说不过拽过来就给上了。这不是有可能,而是绝对可能。
护士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又找来医师给这些妇人上课。
就这样一晃十多天就过去了,伤兵最后有四十几人没能挺过来,发了炎症,高烧后就没了。
这十几天,部队做了修整,俘兵经过遴选也掺了进去,战卒和战马的数量不降反升。
中间张军着人给李希烈的四位伪节度使去了书信,唤他们来蔡州附降,不过一直没见动静,也不知道他们是准备负隅顽抗还是在观察。
颜老头子到是好好的将养了一番,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闲时与张军聊^_^,精神头日渐好转。
第十一日,部队的补给物资到了,同时来的还有李应右和张良颜古韩监丞几人的信笺。
凤翔的军用物资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一样,除了粮料是用麻袋装着,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齐整整的长短木板箱子,即方便装车摆放又好计数,且不易遗失。
其实真是附带的好处,原本就是想遮掩铁雷和特种箭矢,以免过于引人注目。
张军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不过弄出来这种方式以后很受将作仓廪还有后勤运输各方的欢迎喜爱,于是索性除了粮料以外就全部通用了。
像枪柄,以前就是捆扎成捆,免不了风吹日晒的,运输途中经常容易破散,搬运摆放也不太方便。
现在用了长木匣直接散码在里面封死,不用捆扎还不会散落,数目也不用反复计数。
而且显得特别整洁规范,一堆东西散乱着堆在一起,和码得整整齐齐大小宽厚完全一致的木箱,那感觉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再加上上面印着大大的军和禁字,再加上编号代码。老有气势了。
这种箱子是回收反复利用的,换装下来的各种物品也会分类装好运回后方去,达到废物再利用的目的,也算是节流。
经过十几天的休养,颜真卿也恢复了过来,白白胖胖的,每日在军营里到处探看,或者召妓来营中宴酒歌舞,完了还不给钱。
对这个老头子的无赖行为张军也是哭笑不得毫无办法,还得给钱给人帮他擦屁股。不过心里还是挺羡慕的,老头子这是活明白了。
八十岁,放到后世去也是高寿,已经没什么顾忌了,活的通透。
再说一遍,这个时代的妓馆不是皮肉场所,是高级明星经纪公司。一等为馆,二等为院,三等为寮。
馆、院里表演的为妓,寮里的叫娼,按现代的意思就是三线明星。
妓是相当高等的职业尊称,相当于现在叫明星为老师……呃,不是仓老师那个老师。
……
物资全部到位,军将们全面补给了一遍,包括新编入的俘兵。
那边轻伤军士也差不多了,重伤还没死的也就不会死了,现在需要的是调养。
于是轻伤者归队,重伤号全部装车,和医护营还有老颜头一起跟着后勤回凤翔。
老头子还有点不想走,感觉自己没什么了,完全可以跟着张军去走一遭,张军费了半天口舌才把老头劝住。拿皇帝找的理由。
“如此,老夫便回京去了,便在京中等候小郎君佳讯。”
“增必不负所望,鲁公一路平安,还望多多照顾这些伤残健儿。”
车队启程,载着伤残军士,医护营和老颜头出汝宁南门过汝水,往西而去。
……
长安。大明宫内太液池南,金銮坡上金銮殿。东侧殿。
龙钩雕镫白玉鞍,象床绮席黄金盘。
李白当年被召为翰林,做草拟诏书,主要给皇帝写诗词的职务,就是在金銮殿值班,当时他堂弟李之遥任南平刺史,他就写诗向李之遥得瑟。
其实李白一共也就是四十三岁那年,在翰林院里待了不到半年,其余的时间要不就在找路子谋官,要不就是在流浪。
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入赘守着老婆混日子。
就是当初李白值班那间屋子,李适正倚在象牙装饰的床上看上书。也就是报告。
这种床和现在的床不同,在大唐这会儿的官贵人家很流行,就是一张放大版的沙发,但是没有腿,有床面,靠背在长边,可坐可卧。
这封上书他已经看了三遍了,情绪上也已经稳定了下来,不过还是不想放下。看着就高兴。
正是张军从汝宁递回来的战事报告。
是真的看不够。
这几年他过的憋屈呀,内忧外患,偏偏又没有人能述说,更没有人能理解他。孤独寂寞冷。
没想到从跑到梁州,好像就转了运一样,突然就蹦出来一个张增。一个原本存在感相当不足的凤翔少尹。
一套眼花缭乱的操作,短短半年时间,已经从一个小人物变成了当朝重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的这些事。
李适是真的没想到张军能这么快就干掉了李希烈。
事实上他对这事儿根本没报着什么希望,不过就是张军自己想来。那就来呗,闲着也是闲着,李适肯定不反对。
这惊喜可太大了。
李希烈绝对是李适最痛恨的一个人,没有之一。这一下子心里就通快了,去了一大心病。
尤其是看到书中所写:臣杀的癫狂,不慎将李贼及马分尸数块无法复原,又恐瘟疾,无奈只能焚烧填埋。
臣杀的红了眼,一不小心把李希烈和他的战马砍成了好多块混在一起无法分清,只好一起烧了。
李适看着这句话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子激动,就好像自己拿着大刀在砍李希烈一样。透着全身的那种爽。
“大家。”霍仙鸣已经第三遍提醒了。皇帝是不能太为激动的,必须得冷静。
“好,好,我不看了。”李适放下上书,站起来背着手转了几圈:“仙鸣,你说此次该如何封赏张增才是?”
“回大家,奴婢也不知道。”
霍仙鸣和李适的感情相当好,在李适面前也比较能放开,苦着脸说:“反正上书中并未提及,不如就等他回军还都再说。”
“大家,汝宁又报。”
第233章 老而谓贼
守在殿外的窦文场躬身进来报告:“大家,汝宁又来战报了。”
“哦?”李适看了一眼霍仙鸣,想了想摆摆手:“拿上来吧。”
张军的战报,或者说他的上书都是直接交到皇帝手里的,除了皇帝身边的大监,任何外臣都没有权力查看,包括宰相。
这是节镇的特权,也是皇帝有意为之,主要是避免中外勾结。至少在表面上避免了。
接过上书,李适展开看了看,说的是已经找到并解救了颜真卿的事儿,老头完好无损还能召妓,请皇帝放心。
李适看后哈哈大笑起来,一想到颜老头在张军的军营中召妓歌舞他就莫名其妙的有点开心,很想亲眼目睹一下。
大臣活到七八十岁了还在为国分忧,这在古代已经是一种祥瑞了,看看贺知章老贺的待遇就知道了,退休都退的轰轰烈烈的。
老贺才是真大佬,李白那个谪仙人的雅号就是他随口叫出来的,李白在他面前啥也不是,想见一面都得大费周章。
这里得说一下为什么唐代盛产诗词歌赋,诗和赋在这会儿就是一种常用的正式文体,就像后世的各种报告那种。
大唐的风气豪爽开放,官定文体也有很多种。
像书,说,笺,信,散文是报告谏议类文书,词和歌是用来唱的,是乐,而诗和赋就是用来记事叙事,或者讲故事,当然也包含抒发情怀。
大唐可以以诗赋谋官,就是写诗词歌赋来吸引大佬注意自己的才华,谋求举官。
包括科举应试的文体也是以诗赋为主,散文为辅。
李白到处求人递诗写赋给别人做诗,包括很多著名诗人也都是,送这个别那个的,为的就是想获得青眼被举荐为官。
所以大唐的学子就有了到处递诗送诗的习惯,被送的人不一定认识诗人,但肯定是大官,或者相当有权势。
而写的好的诗赋也就随着这些大人物的喜爱或者赞赏流传出来了。
李白半辈子都在到处送诗写赋谋求做官,加上文采又好,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诗赋流传下来。像蜀道难、乌栖曲就是送给老贺的,明堂赋、大猎赋是献给玄宗的,玉真仙人词是献给玉真公主的,其中的马屁拍的昭然若揭,简直就是直晃晃的明示。
……
张军特意为颜真卿的事儿上一道书,就是这事儿对李适来说是一种吉祥,寓意特别好,而且他出征就是借着老颜的事儿,这也是交任务的意思。
我完成承诺了,以后的事儿就是额外的了。
张军到不是贪图李适的封赏,到了他现在的地步,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封赏了的,爵位到头了,官职也就差不多了,还要啥?
再往上就是入朝了,拜相呗,兼个太尉。张军是绝对不会入朝的,没什么好处。
但是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该说还是得说,得让李适心里有数。
也就是我可以不要,但是你不能不知道,也不能不给。就这么个意思。
在任何时代都不能免费打工讲情怀,有来有往才是长远之计。舔狗没有房子就是这么个道理。都不用说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一件事情一旦成了习惯,最后的不是就全在你自己身上了,没有万一。
随着张军的上书一并送来的还有颜真卿给皇帝的信。他的年纪大了,地位也到了,不需要上书,就是随意的表达,叫信。
老头先是恭喜李适得到了个忠臣良将,肯定了张军对大唐的赤诚肝胆,也就是以自己的名义给张军上了道背书。
然后话锋一转:“臣受困于龙兴寺,正恍惚间,忽闻寺外蹄声大作胡哨四起,四墙上便有战卒探头只喊不攻,只是瞄着寺内诸人。
老朽后来思索,怕是耽心伤及老夫矣。
俄而,寺外大喝,贼将未敢迟缓,即时奉降。
待臣至汝宁城外,便只见城墙之上悬尸三二十具,死相各异,俱为李贼之附臣属将,列将以上悉数获杀,无一幸免。
臣以杀念过重问增,增直言当以此震撼天下,使不臣明白祸唐的后果,不得不杀,也是必杀,臣以为增言大善。
想吾巨唐诸先帝及陛下,莫不以孝仁慈善著称,惟不假威厉,是故天下糜乱苍生不聊,终得大患,但为帝者如何不孝仁慈善?
臣以为增此举大善,挟威天下,不损陛下之名,可谓忠义。
臣于增营中盘桓十数日,概营内军将莫不以增之仁厚为念,视卒为子,言伤残者巨功,当举力赡养,并能言出随行。
增拟建荣军场及医护营,臣以为陛下当予扶持,此计大利军中诸将卒,莫不以肝胆相报,大善之策,应以国器……”
老头详细的把自己被关押到被解救的过程,这十几天的所见所闻和李适说了一遍,再次肯定的张军的忠心。
然后劝李适出面,把荣军场和医护营盖上国家的印章,成为正式的国家建制,以换取军将们的忠诚感激。
而且老头还鸡贼的暗示李适,张军很在意这个,可以当做是一种奖赏。
李适看完老颜头的上书,脸上充满了微笑,有点满意,除了坚定了信任张军的意志以外,也有了奖赏的方向。果然老而谓贼。
其实封赏这事儿是最让皇帝头疼的事情,多了少了薄了厚了的,像张军这种功劳又多又高赏无可赏的,总不能把龙椅给他吧?
这事儿就这么解决了,李适轻松了下来,开始考虑张军报告中提到的另一件事情,就是关于淮西节镇的未来。
张军建议李适不要再提这事儿,直接任命各州刺史。也就是不声不响的撤藩。
也不说,反正就是不任命,也不再设置军队和团练,一心抓好民政税收,抚境安民。
李适是相当意动,但是撤藩可不是小事儿,由不得他不慎重。
没看这都打了好几年了吗?还不就是因为他有削藩的意思。
但是有了张军的建议,你现在再让李适重新任命一个节度使过去,他也确实不想。一时间有些头痛。
张军在报告里也说了此事不急于行为,让李适再等一段时间再决定。
李适想来想去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再等段时间,看看张军是什么意思。
……
张军和颜真卿的报告里面都没有提到李元平。提了只会让皇帝尴尬,就全当没有这么个人,让他随风淹没了事。
凤翔大军补给修整完毕,安顿好地方民政官吏之后,终于重新启程,离开了唐州北上,向许州而去。
其实张军也是在等信儿,等孙福达那边的报告。
昨天他才接到孙部的报告,已经击溃伪梁南关节度,收复了随安二州,孙部分兵两路,一路扫荡申州,一路东行光州。
李希烈势力的西南两关节度已经摧毁拨除,张军给孙福达回了书信让他小心谨慎,自己这才带军直扑北方。
等把北方李部残余拿下解了东都的威胁,孙福达那边也应该抵近宋州了,本次出征大功告成,到时候兵合一处直接去青州,正式开始这次的‘观光之旅’。
ε(┬┬﹏┬┬)3请假
如题。腰疼犯了,这本书没有存稿,今天实在是写不出来,明天补上,争取多写一点。
这本书不知道什么原因,订阅少的可怜,所以我没有办法停下另一本来全力写这本,事实上我自己也是有很多遗憾的。
不管是从行文布局还是历史知识,我都尽了最大努力。
可能因为我在历史是个完全的新人吧。
求各位能够正版阅读,能够适当的支持,能帮作者宣传一下,不胜感激。
永远爱你们的老宁。
有人知道腰脱是什么滋味吗?
续假一天。
站不直,走不了,躺不下,坐不住,躺下不能翻身,站起来腰得弯着,不动到不会太疼,但是酸爽,不吃力,浑身不得劲难受。
写了几百字完全不能静下心来,只好再赖一天。
报歉,鞠躬。(现在不用特意鞠躬,站起来自动九十度,卡卡标准,想直都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