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整备欲征
这事儿本来和张军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他现在刚刚起复长安立下大功,身负六镇,但一直是在京畿这片儿混的,都没出过关内道。
山南河南淮南三道的事儿和他真的扯不上关系,而且大唐良将颇多,各地方都是打的有来有回,也不用他跟着掺合什么。
但是吧,这老颜头太有名了。
张军是书法爱好者,颜筋柳骨这事儿避不开呀,那是真学过练过的,虽然相差了一千多年,
这也能称一声老师。
现在人过来了,正好赶上了,心里能没有一点儿情绪么?来都来了,就瞅着老头让人弄死?
做为一个现代正义青年,三观正确的接班人,张军做不到啊。
“怀表。”张军揉着脑门唤了一声,心里也有了定计。
“郎君。”武怀表推门进来。
“着人去见张都知,李长史。令新军马上整备三万战卒,粮料械使准备充份,随时待命。”
“诺。”
“节镇你,这是?”李晟眉毛都立起来了。我靠,这皇帝都上路要到了,这时候你要干什么?
张军闭目想了想,理了理这会儿的地图地理:“着人侦探商州至汝宁一路,为大军前置,待某与娘子觐见了陛下即刻发兵。”
“诺。”
“汝宁?节镇这是何意?”浑日进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心里思索着那边的情况。
“某去向楚王讨个人情。此事……乃某之私事,就不要外传了,陛下新归,还是不要惊扰为好。”
“你要去打希烈?”
“不,讨要人情。”
“张郎君可是欲取颜鲁公?”
“是。”张军点了点头:“某曾习颜鲁公文字,可谓半师。长安事毕,自然不能容吾师困于险地,当恭迎回京才是。”
“希烈势大,多股勤军仍不能胜。”
“无妨,某只是去讨个人情罢了,想来楚王不会吝啬。”
不吝啬你麻个比呀。李晟和浑日进舔了舔嘴唇,有点想过去捶张军一顿的冲动,这个逼让你装的,太特么可恨了。
那么多人围着李希烈打了小一年了,人家毛都没掉一根还特么称帝了,你说要人情就要?反正这会儿李晟和浑日进自认和李希烈对上不敢言胜。
那真的是猛将。和李怀光一样都是猛将,战功硕硕,那全是人头堆叠起来的呀。
不过两个人想了想张军突起之后的一件一件事情,好像这位也是个猛的,还有点邪乎。
算了,本来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神仙打架的事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的。
至于出兵这事儿几个人出了这间屋子自然不会提起,这点可信度还是有的。
“张郎君可有把握?”戴休颜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郡王宽心,某自有主张。而且现在河南淮南两道也确实太乱了,不妨就以此做为陛下归京的贺礼。十几年,也该平静些了。”
“何止。”李晟叹了口气摇了遥头:“从安史起就没静过,只是阵仗不一,一直都在争来斗去,某听闻两道之内地荒百里,城池残废,已经几无黎元了。”
几个人都是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诺大帝国,就这么崩盘了,天下动荡生灵涂炭,可是谁也没有办法。
几个人都清楚,现在的皇帝也就是面子光,政令都出不了京畿多远,节镇们各有所思,各州府也是龌龊不断。
现在就是在消耗盛唐的底子,靠内外诸臣将的忠心维持。什么时候这点底子耗磨没有了,大唐也就轰然而垮。
现在不考虑回鹘和吐蕃侵犯之地,大唐的国土已经被分成了好多瓣,北方和南方连物资调拨都很艰难,几乎就是断了。
好消息是,战乱一直僵持在北方,南方岭泽地区基本上没受什么波及。
这会儿的南方是指长江以南的大泽地区。
大泽就是巨大的水陆地区,什么洞庭,长胡,洪湖,都只不过是云梦泽干涸以后残留下来的几处洼积,可以想像以下当时是什么状态。
出了三峡以后就是一片泽国,一直到江淮地区江河入海。
环境坚险交通不便,到处是水路和大湖,把整个百越之地和北方中原隔了开来。
大唐的国家级漕运交通线从西安起,至板渚分叉,北上连接涿州,南下直抵盱眙,又经洪泽联通至杭州。
李希烈等五个大叛乱势力就在运河南北两端的要道上,控制了黄河,通济永济两渠。
李希烈的势力现在控制着蔡州到郑州,汴州一线,还在向东向南扩张。
直接的后果就是江南的米盐运不过来。
这会儿的战斗很多都是在围绕着水路展开的,就是为了打通运输线。整个北方都在闹粮荒,米面价格一涨再涨。
如果张军真的能击溃李希烈部……都不用击败,只要把他驱离,那对李适来说都是值得大肆庆贺的事情。
三个老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各有复杂,半晌,浑日进冲张军拱了拱手:“某不及节镇,祈愿节镇此行摧枯拉朽,威摄天下。”
李晟也跟着拱手,不过没说什么。心里有点复杂。
必竟是年纪大了,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锐气,更多时候都纠结在官场的弯弯绕绕上,考虑的是家族子孙。
“若节镇东去……某可至泾州坐镇。”想了想,李晟还是给了张军一个承诺。
你去打叛贼夺漕运,那我帮你守家。他自信自己坐镇泾州的话,吐蕃轻易不敢妄动,多了不敢说,守个一年半载的绝无问题。
张军拱手道谢:“多谢两位郡王牵挂。不过,某此次出兵不会动及边城守卫,也不惧尚结赞趁虚而入,其若是敢来到是正好。
包括京畿诸县,各驻军某都不会动,以保当下太平。某在外,若有所需,郡王可着人联络某之长史与都知兵马二人配合。”
虽然暂时只组建了霹雳大风一营一团,不过铁雷这东西已经配备到了各关城守军,包括特种箭支,还有初级守城火炮。
这玩艺儿虽然照比张军的想像需求还远远不及,但是弄几根守城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这玩艺儿吓唬吓唬这会儿的吐蕃军将毫无问题。
这也是张军敢带兵东出潼关进征山南道的信心所在。打可能还有点问题,守绝对是固若金汤。
“那老朽就等着节镇的好消息了……中途若有所需,但来传信便是。”
“谢过郡王,但有所需,某必不会客气。只是此事还需保密,也请几位郡王暂不与陛下提及,也是给某留几分脸面。”
几个老家伙也就当是他此次出征并没有十足的信心,耽心失败。一笑而过,此事就不再提起。
第209章 李适还京
张军可不是对此次出征没有信心,而是对李适没有信心,怕他在出什么妖蛾子。这个皇帝目前来说还是缺少调教。
“节镇,”李晟忽然又想起一事,皱起眉头看着张军问:“陛下回京节镇即起程汝宁,论莽罗衣部该当如何?”
你拍拍屁股就要去山南道,这边这两万吐蕃战卒怎么办?你得有个章程啊。
这个锅太特么大了,不只是李晟,浑日进也背不起。这是要承受吐蕃和李适双重怒火打击的,喷一脸唾沫都算是褒奖。
如果是战功,两个人那巴不得沾点,可这是个妥妥的大麻烦,烫手算什么?这直接就是把手杵在炼炉里了。
“以某估计,陛下回京这段时间,尚结赞和赞普应该观望一段时日,不会急于如何。”
张军想了想还是给两个人分析了一下:“彼等也能估计到,论莽罗衣与这两万战卒并无任何危险,若是急迫免不得要被某等宰割一顿。
彼等会观望,研磨一番,寻找恰当的时机来要人或者问罪,提出若干要求才是,算定了不会有险,两万余人的粮料还要某等供应,他何乐而不为?
陛下刚刚回京,诸事皆需理顺待定,这不是两国磋商的好时机,彼等自会有很好的耐心,而且说起来,不考虑某的话,正是越拖对彼等越加有利。
中间免不得对泾州或陇州诸边州的压迫,正常面对就是,他不敢攻打只会磨擦,某已有安排。
此刻,两万战卒已经在去凤翔的路上了,至大散关筑路,饭是不可能白吃的,某更是不急,把路慢慢筑起便是。
陛下方面,若是陛下不提起,还望诸郡王假做不知,若是陛下提起,一切诸事便往某身上推叠,自有某来应对。”
几个人都琢磨了一下,李晟点了点头,看了看浑日进:“想来边境增兵是要有的,就是不知尚结赞会陈兵于何处,向哪里动手。”
吐蕃和大唐还不一样,他的兵马是彻底的劫掠型部队,出征没有粮草,全靠一路抢掠,若是往边境增兵就会大肆抢掠边民以供军需。
以往这种情况也是时时发生,这种事情不管是吐蕃还是大唐,上位者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都不会记录。
抢掠边民这样的事情也就如渴了喝碗白水,再也正常不过的小到极点的事情。就像大唐官军会抢自家百姓一样,吐蕃的大军一样也会抢掠他们自己的百姓。
只要军队经过之地就是一片荒芜,鸡犬不留那种,不管是大唐的军队,还是吐蕃的军队。
大唐这会儿山南河南淮南三道,十几支军队打来打去各有胜负,整个地域内的老百姓已经是灭顶之灾,十不存一十室九空。
就是战争的残酷。
“无坊,诸郡王安心,不管尚结赞如何行事,某都有应对,他要逼,某就候着,他要打,某便开战。区区夷狄尔。”
张军这副完全不把吐蕃大相放在心上的态度,反到让李晟和浑日进轻松起来。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们对张军也是有着很大的感观的,果断,勇猛,多谋划,他如此轻松,那便是早有腹议了。
“如此,老朽便放心了,可以睡几个好觉,等待节镇功成的好消息了。”
“正是。与节镇相比,老朽老矣。”
“两位郡王老当益壮,乃家国之栋梁,某可是不敢相比。某初闻道,自当先效犬马之劳。”
“节镇谦逊了,某不敢当之啊。”
“就是就是。”
事情说开了说妥了,大家心里有了底,相互吹捧了一会儿,几位郡王相携而去。那边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们操办呢。
戴休颜有意留下来和张军讨论一下,被张军用眼色止住。这个时候他得留在李晟浑日进身边,自己这边用不着。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好了各种准备。
各边塞州关都增加了兵力和‘武器’,城外十数里的边民也全部撤到了城内,自己先来了个‘鸡犬不留’。
吐蕃若是大军来到肯定会有个惊喜。
荀彧前辈的实践经验还是值得学习的,也是冷兵器时代守方的不二选择。
至于攻打,这会儿借给尚结赞十颗胆子他也不敢,他承受不起后果,别看他身居大相之位,生死也不过是在赤松德赞一念之间。
赤松德赞是赤德祖赞莫阿聪的儿子,755年继位,他妈是大唐的金城公主。
他在757年和大唐进行了会盟约为兄弟,763年联合南诏党项吐谷浑和回纥,大军二十万攻进了长安。
796赤松德赞退位修行,把王位传给了次子牟尼赞普。
赤松德赞修建桑耶寺,广译经文,开启了藏传佛教,并以佛教为国教,立僧相,让僧人参政,施行****的统治。
牟尼赞普继承并加深了他爹的佛统理论,在国教的基础上立正经正义,解决了佛本之争,法定几大合格经义,巩固了藏传佛教的地位,成为活佛始祖。
牟尼死后,把王位传给了自己年幼的四弟赤德松赞。
赤德松赞在他爸爸和哥哥的基础上再一次完善了藏传佛教的经文教义,用法律规定了翻译经文的规则,确定了大小乘佛法的地位,开辟了把先祖功迹刻碑立传的先河。
784年这会儿,吐蕃正是佛教和本教之争最为激烈的时候,赤松德赞为了神化自己的家族巩固佛教正统,正在忙着把本教佛教相融相合并带头修练:就是闭关写小说,编制经文和神化传说,给自己的历代祖宗塑造金身本位。
吐蕃的国家大事都交给了尚结赞来处理,这也是张军断定吐蕃不敢冒然动兵的原因。
尚结赞虽然老谋深算是个老阴逼,但这会儿他刚接尚悉结的班儿两年多,平稳巩固才是首要任务。而且他不擅于正面冲突,擅长的是背后使绊子玩阴的。
张军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现在就是拖着,想打我陪你打,反正我不会先动手,最好拖到大散关至延州的道路修好那才完美。
在这个目标面前,秦州和原州的起复反而不是那么急迫了。反正早晚的事儿,都是自己的。
其实也就是三百多公里的样子,也就是大半年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了。黄土高原施工比较便利。
因为是用吐蕃战卒来干,张军觉得至少要挖填一米深,这路基就稳了,至少几百年没有问题。而且还得宽点,六车道不过份吧?
六车道的话,是给后面蒸汽机车作准备,到时候直接铺设铁轨也就行了,不用再弄一遍,反正免费的人工不用白不用,肯定要榨取最大价值。
半年的时间不是张军胡乱给的,当年秦直道七百多公里也就用了不到两年。
……
“郎君,人派出去了。”武怀表走进来小声汇报。
“嗯,你嘱咐霹雳营与大风团,此次带他们过去。”
“诺。”
“新营初战,某对他们的期望很高,此次打出威风,回来便进行扩编,若是出了问题,从此便与他们无关了。”
“诺,职下知道怎么说。其实他等现在就盼着打起来呢,想让郎君看看如何,都憋着气儿呢。”
“憋着气儿好,”张军笑了笑:“大丈夫就该有着心气儿,这才能成大事。”
“郎君,那铁雷何时配至牙营来?”
“此次出征就有,铁雷与复合弓牙营都有。”张军看了看武怀表:“只是配来后,你等可能使得么?”
“郎君休要瞧不起人,我等均有苦练过的。”
“那就好。与如意可有来往?”张军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有点凉了。身边全是大老爷们,这方面差了呀。
“前几日有书信来,如意在那边却是闲的发慌,与职下诉苦来。”
“等他回来可带一营兵。”张军点了点头:“你呢,你日后有何打算?”
“我,我就跟着郎君,身边总要有亲近之人才好。”
“好吧,你想跟着便先跟着,日后有了心思便和某说。”张军点头应下。
武怀表不过才十几岁,在张军眼里还是个孩子,喜欢在身边待着就待着吧,多带一带教一教,以后放出去当个团长应该没什么问题。
坐了一会儿,张军起来转到后堂。
大娘子带着小清禅和红蕊,正在跟着特意请回来的尚仪局司赞学习觐见的穿着礼节和仪程
其实张军感觉没必要,不过大娘子要学也就学了,多懂些也不是坏事儿,到是小清禅认真的小样子看着又可爱了几分。
……
六月初二日,探马传回来消息,李适的车驾午正左右抵达。
李晟和浑日进戴休颜三人忙的直如陀螺,里处上下再行检查一遍,诸事无大小都要到位。
这些都与张军无干,坐在军营里听着外面的训练号子写着教材喝着白开水,琢磨着什么时候把茶叶弄出来。
这个时候没有礼炮也没有国歌,只有号角和鼓,当城头上鼓角争鸣的时候,张军知道,李适回来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负着手往大明宫的方向看了看,忽然有一种旁观历史的感觉。
一个时辰后,跑去看热闹的武怀表跑了回来,仪式举行完了,李适的车驾已经进城开往大明宫去了。
“那李郡王演的好戏,仆在那里便要扯陛下的裤子,好好的哭了一场,到是把陛下感动了。”
张军就笑起来:“浑郡王没哭么?”
“没有,浑戴两位郡王便跪行至驾前唤歌,到是感觉悲壮。”
第210章 会交李泌
转眼,李适回京两天了。
今日已是六月初五,张军感觉李适那边的事情也应该处理个差不多了,便去尚书省上了手札,告诉李适自己想和他见见面儿。
张军现在是捡校尚书左仆射,是可以直接去找李适面基的,不过必竟是外官,他感觉还是要讲点文明礼貌。
唐代官员五品以上都可以请见皇帝,但能直接去找皇帝的只有相公,也就是三省主官。其他人得通过三省主官这里申请一下以示尊重。
当然了,有急事儿也可以自己跑去大明宫求见,不过有些失礼,若是事情没那么重要容易被各位相公给惦记上。
张军自己就是尚书仆射,所以就在尚书省办公室这边写了份手札让机要秘书人员随着文件给皇帝带过去。
到是顺路去看望了一下两位正宗的尚书仆射,互相拍了一会儿彩虹屁。大家平级,不过张军是从一品爵位,又是一方节镇,从各方面有点压制这两位。
左仆射叫李纳,右仆射叫李涵,也不知道是不是亲戚,不过长的不像,性格也并不相似。
李纳是新上来的,原来的老左仆射李揆四月去世了,而李涵与李纳正好相反,在这个位置上坐了有些年头了,正打算辞职。也就是致仕。
张军琢磨着,李勉差不多要拜相了。陆贽那边别看李适和他相处的挺好的,挺倚重的样子,但是离着拜相还早的很。
这几天圣旨没少下,各路州府军使大肆封赏了一遍,大家都加上点什么左右仆射御史大夫这样的职衔,捡校司徒司空好几个。
张军司懒得看这些公文,都是听武怀表说的。这小子现在有点往话痨方向发展的趋势。
张军也不太想和朝庭内外的各路官员大爵们打交道,太累,太麻烦,也没有必要。做为外官的巅峰,天然上他就和这些中官是对立的,虽然只是背底下。
而且他也有这个资格,做为还热乎的从一品大佬还是相当有逼格的。
他琢磨着,等见了李适,是不是当面问问关于自己这个朝请郎的事情,这哥们也太能磕碜人了,这是什么低级心态呀。
关于皇帝见不见的问题他并没有考虑,不管从哪个角度,他递了手札过去,李适都会召见他的,还得公开公正光明正大的召见,以示帝王对节镇的尊重,亲近和信赖。
“郎君,营外有人求见。”武怀表打断了张军的发呆。
张军下意识的抬手想看看表,看到空空的手腕才清醒过来:“什么时辰了?来者何人?”起来去一边洗了把脸。
没有棉花也就没有毛巾,天天用这种丝绢擦脸贼特么不舒服。它不吸水啊。
“现在已是未初两刻,来人自称是李长源。”
张军手上一顿:“李长源?李泌?快请进来,算了我自己去迎,备茶。”
“是。”
张军把手绢往盆子里一扔就往外走,边走边琢磨。李泌来找自己是几个意思?
这位可是前后四代皇帝宠信之人,玄宗,代宗,肃宗加上现在的德宗。要不是不断受到打压排挤,那早就封候拜相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从来没有影响到他在历代皇帝心里的地位,可以说信赖有嘉。
李适跑到奉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召李泌来身边,陪着他一起去了梁州。相当倚重。
“见过李常侍。常侍前来实是蓬壁生辉,增迎接来迟还请恕罪。里面请。”
“见过节镇,节镇客气了。”
李泌今年已经六十二了,三朝重臣,身上气场相当强,不过本人到是瘦瘦弱弱的,眼袋比较重,胡须也是花白。
这人说起来和张军自己还算是老乡,李泌是辽宁辽阳人,张军是辽宁本溪人,紧挨着,只不过这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两个人并肩往营内走,李泌打量了一下营中的情况,问:“节镇即已来都,为何未去接驾?”
“增虽受王恩,实在是外臣。中外有别,陛下还都此种大事还是不太适合,某只是在此坐镇保证京畿安全便是,陛下想来了不会怪罪。”
“节镇数月来披肚沥胆所向披糜,陛下自然谨记在心,某也是不胜景仰。”
“常侍言重了,增年纪尚小,常侍此语令增惶恐。请。”
两个人进了张军的办公室,武怀表献了茶上来,悄么声的退到门口站岗。
“怀表,李常侍驾到,唤娘子与清禅来见过。”
“诺。”武怀表应了一声转身跑去后面通知。
让妻女来见客,在大唐算是极其隆重的礼节了,是对客人最大的尊重,尤其是张军这个身份。
落了座,张军也想明白了。这是李适拿不准自己见他要干什么,让李泌来探探路好有个准备,以免在宫堂闹出什么不愉快。
从这也能看出李泌在李适心里的地位了。其实是陆贽的身份不够李泌才主动前来的。
而且李泌也想当面了解一下这位新晋节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能在短短数月间忽然就名动朝堂战功赫赫了。
张军原来就是个少尹,虽说也不是小人物,但也是声名不显,这就有些震撼。
“节镇,初次见面,还恕老夫不敬,实在是难奈心中好奇,数月前还未听及节镇之声名,忽然间便一跃至此,老夫左思右想也想不通顺。”
张军笑了笑:“常侍却是有所不知。某前面却是有些遭遇,本想混这一世便是,怎奈世事难料,倾刻间京畿糜乱长安不守,陛下临幸梁州。
眼见天下就是一片混沌,某也只能奋起,实是被世事所迫。
巨唐乃某之身国家园,眼见就要支离破碎掉,某实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下去,便只能逞强而已,拜诸皇庇佑,实在是侥幸。”
“敢问,是何遭遇?”
“呃……常侍不知?某曾受常公抬举,是故不被陛下所喜,常侍应该知道啊。”
李泌当初先后受元载和常衮两人打压,不得不离开中枢至杭州任职,说起来常衮还是他的政敌,张军是常衮推荐上来的,那也就是天然之敌了。
李泌这个人其实也挺憋屈的,早早就声名显赫受到皇帝的重视,不过就是小人特别多,先后被杨国忠,李辅国,元载,常衮四代大宰嫉恨,不断的排挤打击。
不过就像郭德纲说的,这玩艺儿不只是拼技术,还得拼寿命。最终李泌把以上四人全都给活死了,自己也终于上位。
“此事老夫却实是不知。”李泌愣了一下,笑着拱手:“想来节镇也是误会了,前尘往事尔,牵扯不到的事情。”
张军心里知道这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李适对自己的‘深深恶意’你要说和常衮没有关系,张军敢起誓倒立吃屎。
只不过这事儿吧,心里明白也就行了,实在是没有必要拿出来讨论。
其实除了这个朝请郎的散官,在其他方面李适并不小气,该给的都给了。这就相当于一个皇帝的恶作剧,你还没辙。
几句话的功夫,武怀表请了大娘子和小清禅过来和李泌见面。其实也真就是见个面,大娘子与小清禅给李泌见礼,李泌站起来还个礼,完事。
大娘子带着小清禅又回了后面,两个人坐下来接着聊。这么一打断,刚才的话题也正好就翻过去了。
“节镇不远而来,是耽心京畿安全?”
“怀光虽退,但实是未伤片羽,当下其实力与某也是二五之分,不得不防。某也是以防万一。”
“节镇忧国之心令老夫拜服,听闻节镇一己之力杀楚林退怀光下长安捉朱贼,老夫尝叹未能亲眼见到节镇之风采。”
“不敢居功。退怀光只是侥幸,起复长安潜捉朱贼实有李浑戴几位郡王之功,某可不敢独贪,还请常侍慎言。”
哈哈哈,李泌笑了几声,用手点了点张军摇了摇头,便不再提此事:“此番节镇请见陛下,可是有事?”
“我家娘子受册国夫人,依礼当来拜谒,此为其一。
其二,某在京畿四周诸县驻有军队,当面陈陛下。
其三,陛下还都,某欲率军山南道,也需陛下首肯。
其四,小女清禅极喜果下马与羊车,某想求陛下特例恩准,只在府内玩耍。”
张军没提散官的事儿,这个说也是直接和李适说,和李泌说不合适,也没必要。
“山南道?”
“是,某想去蔡州,着楚王讨个人情。”
李泌就感觉牙疼,连嘶了几口凉气。
现在天下的形势首当其冲就是楚王了,可以说是当下反贼之最,势力最大,兵将最多,地盘最广,屡屡败退王军,那是相当牛逼。
张军要去和他讨个人情?
这话也就听一听,事实就是去干他。
李泌瞪大了眼睛重新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张军,起身拱了拱手:“节镇之勇,当冠三军,泌不及矣。”
“常侍言重了。某立新军之始便说过,新军与巨唐共存亡,某志在平静巨唐,复我昔日疆河,悍我耀耀天威,凡仵逆者,均为某刀锋所向。
某身为巨唐裨将,自当以巨唐兴复为己任,此是应当之责。”
李泌躬身行了一礼,张军连忙还礼。
“节镇便随老夫进宫吧。”
“啊?现在?”
“是,可需有所准备?”
“呃,到是无需,只是意外。”
“哈哈,何来意外,如此便走吧。”
“我家娘子……”
“便由你代谒便是,你本节镇,些许缛礼尽可不必纠结。”
张军无所谓,媳妇孩子不用进宫是好事儿,省了许多麻烦,于是着人去后面通报一声,自己便随着李泌进宫。
原来准备由大娘子送给皇后的礼物什么的自己给皇帝也一样,反正一样的惊喜。
从军营出来,路上空空荡荡,虽然已经临近净街鼓的时间,但往日的长安可没有如此的颓败,李适的还京并没给这座屡经兵乱的都城带来什么惊喜。
从延喜门出来顺着兴安大街往北,再从丹凤门进入大明宫。
过御桥,穿过含元殿,李泌把张军引入偏殿着人奉茶,他自己急步去了后面通知李适。
这里便是三省六部诸台办公的地方了,办公署衙在含元殿两侧一字排开,各台各院诸官吏目不斜视脚步匆匆。
张军拿着茶杯打量着这一切,心里涌起来一股说不明道不出的感觉来,想来便是嵌入历史的滋味吧。
没用他等多久,李泌再次走了过来,随行的还有两人。
“节镇,这是李相,这是陆侍郎。李相,陆侍郎,这便是凤翔张节镇。”
张军一听便知道面前是谁了,忙抱拳行礼:“张增见过李相,见过陆侍郎。”
这个排面儿有点大了,张军下意识的就有点虚。当朝首宰,中书侍郎,左常侍三人齐来迎接,这谱有点大呀。
不过从这也能看出来李适对他还是挺重视的。这其实就可以算是皇帝亲自来迎了。
“节镇,神交已久,今日方才得见。”陆贽对张增相当友好,毫不避讳的说话。这就是把他和张军绑上了:这哥们我挺。
“侍郎客气,张增感激。”
中书侍郎,就是中书省的副长官,不管是地位还是权力那是相当大的,虽然品级没有张军高,但事实上没法相比。
至于李勉,这会儿是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妥妥的首宰,大相。只是老头年纪大了,前面也有点伤心,有点不想干了,明年就会请辞。
唐代的官序其实有点乱,不只是军队的组织程序搞不清楚,朝庭上也是相当复杂。
一品到正二品没有实职,实际是从从二品起算。
然后尚书中书两省其实一直也没有主官,是以副长官带队的,就是左右仆射还有侍郎。他们事实上也就是宰相。
但是呢,皇帝为了自己方便控制,就弄出来个同平章事。原来还有个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官位到德宗这会儿已经废弃,要不更复杂。
从德宗这会儿一直到唐亡,不管是什么干部几品大员,没有同平章事的加衔那就不是宰相。
但是加了同平章事衔的又不一定是宰相。明白没?一般人搞不懂。
张军也有同平章事衔,但他就不是宰相,只是敬称为外相,是个荣誉。
然后宰相又分大相,首相,副相……
张军脑袋里检索着各个部门的官员名称和品级,随着三人去宣政殿。
带来人随从没这资格,被安排到一边休息,带来的东西自会有人抬过去。
第211章 面基皇帝
宣政大殿内。
李适坐在案几后面,案上摆着的是张军与李晟,浑日进三人具名的宫中库藏花册,也就是从火里抢救出来的那些东西。
他手时拿着一份关于张军的调查报告在看。
霍仙鸣与窦文场两位大监陪侍在左右,其他大监内官们在大殿内外静立候命,执勤禁军肃立在殿外各处。
李泌三人从大殿正门脱了鞋走进来。
“见过陛下。”
李适放下手里的报告站起来还礼:“诸卿免礼。张增怎么说?他为何不在城外接驾?此番求见又有何用意?”
李适边问边看向李勉。
三个人里他年纪最大,资历也最老,还是首宰。哪怕是李适再亲陆贽与李泌两人,这个时候也得先听他的意见。
“回陛下,依老臣见,张增此番并无恶意,反而是知礼之举,言内外终有别,迎驾之事乃中官之责,他来此只为坐镇京畿安全。”
陆贽和李泌在边上点头同意。李泌说:“陛下,此番张增求见言有事四,不过以臣之见,定不止于四数,至于具体,臣猜测不出。”
李适点了点头,负起手在榻上走了几步:“是何四事?”
“回陛下。增言四事,其一为其娘子受册国夫人,依礼前来拜谒皇后大家。
其二,其在京畿四周诸县驻有军队,要当面面陈陛下。
其三,陛下还都,其欲率军山南道,言需陛下首肯。
其四,其女清禅极喜果下马与羊车,其想求陛下特例恩准,允诺只在府内玩耍。
至于李常侍言之其他,臣亦未知。
不过,据臣所察,张增对我巨唐,对陛下可以忠耿形容,知晓大义,不会令陛下为难,亦不会对巨唐不测。”
“陆卿对张增的评价不低呀。”李适思索着捻了捻胡子。
“陛下,张增为贺陛下还都,还附了贺礼,就在殿外。”李勉拱了拱手:“只是礼匣被其封住,言需陛下亲启,臣等未敢轻动。”
“要我亲启?他这是搞什么呢?”李适看向一边的霍仙鸣。
霍仙鸣与张军见过面,还在凤翔小住了几天,李适这是想听听他的看法。
至于是不是在礼匣上搞了什么手脚对李适不利这事儿,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往这上面想。张军要是想对李适不利,李适连长安都回不来。
“大家,依奴婢浅见,张节镇这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不会有什么异常。此人除了军武尚通晓甚多技艺,应是做了什么东西出来进献才是。”
自从在凤翔和张军聊过几次,霍仙鸣对张军的印像是又深刻又友好,言语当中自然就有偏颇。要知道李适想让他充军,中外之官将只有张军明确说过支持。
李适想了想,摆了摆手:“唤他来吧,朕当面问他。”
张军正在那捧着茶碗观风景。
以一个一千多年后的现代视角来欣赏这个时代的皇宫禁苑,心情和感观完全不同,很复杂。
“张节镇。”
张军扭头看去,放下茶碗笑着站起来拱手:“霍大监。有礼了。”
“陛下召见,节镇随某来吧。”霍仙鸣笑着点头示意。
两个人并肩顺着廊阁往宣政殿走,霍仙鸣问:“节镇献给陛下的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镜鉴,某亲手所制。”张军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包来递给霍仙鸣:“先收好,待卸了职再看,却是不好送你大些的。”
霍仙鸣接过去捏了一下塞进怀里:“也是节镇亲手所制吗?”
张军笑着点头:“是。此镜是某研究所得,虽然教给了几个匠作,但仍需磨练些时日。日后若有产出,会在西市交易。”
“如此稀罕?”
“与原来的镜鉴大有不同,一会儿大监便知道了……某欲兵发蔡州,此去不知经月,宫内一应物事需多仰仗大监。”
“节镇安心就是,某必不损节镇看中。”
“多谢。”
几句话的功夫,宣政殿到了。
霍仙鸣抬头挺胸严肃起来,张军也正了正身上的衣服。
霍仙鸣高声喊了一声,引着张军进入大殿。
“臣朝请郎,张增,见过陛下。”拱手行礼的张军看了一眼李适,一股子斜气从心底涌了起来。
大殿里的人全都一愣,包括李适。
哈哈哈哈哈……
李适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向张军迎了过来,大笑着伸手把住张军的手臂:“朝请郎请进前来与某叙话。”
张军任李适牵着往里面走,看着李适就像一个奸计得逞的顽童一样肆无忌惮的大笑。真想给他一脚。
嗯哼。霍仙鸣重重的咳了一声。
李适听到霍仙鸣的声音,吸了口气压住笑声:“张卿与诸卿已经见过,不用某介绍了吧?”
张军冲李勉陆贽李泌三个人拱了拱手,三人还礼。
“近几日皇后有所不适,令夫人的觐见就免了吧,”李适说:“等日后再为夫人行贺。”
“谢陛下。”张军替媳妇谢过皇恩。
“果儿马与羊车就赐与你家小女,白铜饰犊锦绢罩面,可自由行走。若是不够可去苑中挑选便是。”
“谢陛下。马三匹,车一具,够了。只是小女年幼,所喜之物不多,臣不忍拒绝,故才僭越。”
“无妨。”李适摆了摆手:“长安已复,你在京畿诸县的兵马未退,可是尚有举措?”
“回陛下,河中怀光尚在。”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陆贽李泌互相看了一眼,李勉扭头看向张军。
李适举手在张军臂上拍了两下,有些重。看来是有些激动了。他个子矮一些,想拍肩膀却是够不到。
“那么,卿又欲去蔡州,可会影响?”
“陛下安心,各处边关要塞以及京畿诸县臣已安排到位,兵马料使充足。
况依臣判断,此际吐蕃未必敢乱动,而河中怀光军心离散亦需时日将养,臣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去蔡州走上一走,以免贻误时机。”
“可的所握,不要勉强。”
“陛下放心,臣有准备。现在京畿平定,只需打通漕运便可安抚黎元,臣必须去,也必须胜。”
“好。好。你有心了。”李适负起手踱了几步,握了握拳头:“陆卿,着张增充天下兵马副帅,各道府州军马均需听从调度,尽力配合。拟诏。”
“陛下,”张军用眼神止住陆贽,拱了拱手:“山南诸道诸军已连战经年,疲惫伤损,此番臣前去就不加调度了,以免坏了地方势态。
臣只需一路通行即可,若能备些粮料最好,其他就免了吧。”
“陛下,臣以为此诏可下,至于调不调度,张节镇自可按需机动,以免有需不应贻误时机,而且此去蔡州水路纵多,船只诸物也要方便些。”
李泌上前一步拱手发表意见。
“正是,陆卿拟诏吧。张卿,”李适摆手让陆贽去工作,扭头看向张军:“不知你送了什么给某,还需某亲自启看。”
“陛下,是臣亲手所制的镜鉴,天下间目前只此几面。”
镜鉴?李适挑了挑眉毛,吩咐把东西拿进来。
“可是有所不同?”
“陛下亲自验看便是,莫要惊吓就好。”
“镜鉴有何惊吓之处?”李适看了看张军,看了看放在面前的礼匣。来回看了几遍:“镜鉴?”
“镜鉴。陛下安心,臣不敢欺君。”
李适过去看着礼匣想了想,伸手打开帛封,扭头看了张军一眼,这才掀开盖子。
啊呀。啪的一声合上礼匣,李适叫了一声连退了好几步。
“陛下。”霍窦两位大监跑过来挡在李适身前,李泌和李勉惊疑未定的看着张军,殿外禁军都惊动了。
“没事,朕没事。”李适制止了要进来的禁军,看了憋笑的张军一眼,又看了看礼匣,再次走了过去。
这次有了心里准备,慢慢掀开匣盖往里面看。
一眼,再看一眼,再看。
最后李适把匣盖翻开放到了一旁,趴在礼匣上仔细打量起来:“这便是我吗?”
“是,镜中便是陛下真容了。”张军回了一句。
“这是张卿亲手所制?”
“是,试制了几日方成,只给家中留了一小块。”
“竟然如此清澈,朕到是被惊了一下。可会锈蚀么?”
“只要不泡水,可用数年不会变样,亦不会锈蚀。”
“此是何物所制?”李适伸手摸了一下,在镜面上留下一个爪子印:“却是摸不得么?”
“无妨,以潮布擦拭即可,只是小心不要磕碰重击,此物名玻璃,却是轻脆易碎,陛下只须将此镜如此摆放就行了。”
张军过去拿起一面镜子,把后面的折叠支腿立起来支撑好。
李适两边看了看,点头。明白了。
“众卿,都来看看,张卿所制此镜清澈至极,实在是神物啊,连发须皆是看得清清楚楚。”
李泌李勉霍仙鸣窦文场依令凑了过来,一个一个去镜前观看,无不惊叹连声,到是没和李适一样被吓了一跳。
“此物……玻璃,可是很难获得?”
“是,需重重烧炼,手段有些复杂,十炉可得二三炉的样子。臣教了几个匠作日日试炼,日后若是产出会在西市进行交易。”
“此物,只怕非凡人能使得呀。”李勉感叹了一句。这特么几个人能买得起?
“陛下。”张军扯了扯李适的袖子:“玻璃未制成镜之前却不是这个样子,而是透明之物。”
他伸手去礼匣里翻了翻,把下面的玻璃片拿了出来举在眼前让李适看:“此物防风防雨防尘,清澈透物,只要陛下首肯,臣可用此物镶装大明宫诸殿之窗户。”
“有何作用?”
“陛下,装了此物,人在室内即可观看外面,阳光可直接入室,而且风雨不透,灰尘不进,冬日亦可隔寒,只是夏日屋内会闷热些,开窗即好。”
“果真?”
“果真。臣已在家中尝试过了,臣妻与小女欣喜异常。”
“节镇,此物……所需甚贵吧?”李勉在边上问了声。这东西是不是得特别贵?
要是贵重,那皇帝就别想了,大臣都不会同意。
“东内诸大殿,陛下之诸寝宫,由某进献,不需宫内糜耗。”张军回了李勉一句。
“此物可贵重?”李勉又问了一句。
还是那个意思,如果这东西太贵了,你献也不行,不能开这个头给皇上养成不良习惯。
“陛下,借一步说话。”张军扯了李适一下,两个人走到一边。
“陛下,此物虽然复杂,但实际制做糜耗却可承受,只不过甚为稀罕,前人未知。臣想造此物售卖以换军耗。
若陛下许可,此宗生意臣与陛下合作,臣来造售占十之七成,陛下占三。此事可派霍大监与臣勾兑,以资内库。”
“可是需某做些什么?”李适看了张军一眼。
“陛下,此物却不是太好运输,需要多办工坊,亦需防人窥视。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张军把事先写好的合作章程背对着众人拿出来塞到李适手里,冲他使了个眼色。
李适接过来塞入袍袖:“若如此,那便依了张卿便是,也是利国之好事。”
“谢陛下。”
“陛下。”李勉叫了一声。
“李卿不要问了,便如此吧。”
“张节镇。”李勉掉转炮口。
“李相。”张军苦笑,走过去抱了抱拳:“李相,此物虽然略为贵重,但可制造贩售,本府欲以此物经营充换军费物资,还望李相成全。”
第212章 李勉哭穷
“节镇谋划军耗之事老夫并不反对,但以此贵重之物举献宫中……这有违例法。此事不宜开头。”李勉还了一礼,正色和张军勾通。
你想弄些贵重东西买卖来养军队这个朝庭不干涉,但是你弄些贵重东西来送进宫里就不行,不能开这个头养成皇帝骄奢的欲望。
“李相有所不知,此物只是耗废工时,却不能说是珍贵。待某府内匠作成熟起来广开工坊,此物价格就会大幅下降。
某不敢言贫难民口都能买得起,但到时小富人家用来却属正常,不是什么骄奢之物。
而且,此物通透封闭,阳光可直接照到堂内,风雨沙尘却不得而入,人坐堂中可观外物,一丝一毫清晰可见。
李相,这对人的身体还有眼睛是有极大好处的,可减去堂内阴暗潮湿,也可延缓眼睛的衰退,实是与人大有裨益。”
“装于窗户?”
“是,可装于窗户与内门。”
“清晰透澈?”
“是。”
“如此,堂内还有何秘密?”
嗯?这是什么神思维?张军看了李勉一眼。
“陛下居于殿内,而四方窗门皆可透视清澈,还有何隐秘之处?”李勉看着张军又说了一遍。
古人对隐私那是极其重视的,尤其这还涉及到皇帝。这是天大的事情。
“李相,殿外诸内官禁卫时时巡护于数步之内,何处来人窥视?寝宫只需内衬窗帘即可遮蔽了呀,有所需时只要把帘子拉起不就好了?”
“李卿,张卿,无需争辩了。”李适摆了摆手:“先把含元宣政两殿改造一下看看结果如何便是,若有碍观瞻拆除即可。”
张军拱手应是,李勉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了看张军,也点了点头拱手领命。不过是相当勉强,怕是在心里给张军打了个小问号。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对于张军来说,只要皇帝同意合作就是胜利,其他的都是小事儿。
至于说以后工坊多了玻璃降价,这事儿,再议,再议,听听也就行了。
李勉同意了,李适也有点高兴,过去拿出玻璃片儿又欣赏了一会儿,照了照镜子,这才有些不舍的叫人把东西送去后宫。
“张卿,对蔡州……可有把握?”李适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关心大事。
蔡州,淮西节镇治所所在。
淮西节度原来是大镇,横跨河南、山东、安徽、江苏、湖北五省之地,实力相当棒棒的,不过安史之乱后,地盘被不断的压缩。
到了德宗这会儿淮西节镇只有申州、光州、蔡州、寿州、安州、唐州六州之地。
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于783年自立为帝,国号楚,年号武成。
李希烈是李忠臣的副将,779年,他杀了李忠臣的妹夫一家,把李忠臣赶出了淮西,自命节度使,然后开始了他的造反之路。
就这么六州之地,就这么个小势力,可是差点就把大唐给折腾垮了。
李希烈狠毒残暴,但是打仗是把好手,擅长征战,连破李勉,哥舒曜,张伯仪,唐汉臣,刘德信诸将官军,占汝州下许州攻鄂州破襄阳,南争北挑,一时气势惊人。
好在大唐不缺良将,今年刘洽在宁陵给了李希烈一个下马威,又联合曲环大破陈州,杀了四五万人,捉了李将翟崇晖,大军直逼汴州。
李希烈退守蔡州,和官军开始了拉锯战,互有攻伐。也就是这会儿他上书李适说想投降,被李适否了,下了那道谁杀了李希烈取而代之的诏令。
暂时来说官军好像占了上风,事实上李希烈并没有伤了根本,还是控制着漕运要道,官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
如果能把李希烈干掉恢复漕运,那他东面的魏博成德淄青几蕃镇也就不是什么事情了,可以慢慢一个一个捶。
实际上从安史开始,也就是这一片儿一直在乱,祸害了整个北方。
这也是李适显得有些急迫,也有些紧张的原因。
“陛下安心,前有刘外相夺城取地,又有曲节使等义勇忠臣,淮西已如覆卵,臣此去便是捡诸将的便宜去了。”
刘洽捡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张军一样一样的,所以称一声外相。曲环是幽州行营节度使,中官大将。
张军说的轻松,李适心里也舒缓下来,随后就有点激动。这个张增真是福将啊,是朕的肱骨之臣。
“节镇,陛下刚刚还都,现今上都空匮,物资短缺。”李勉看着张军说了一句:“这糜耗之事,怕是承请不起。”
皇上刚回来,国库空了,长安一带什么都缺,你去淮西打仗,军费物资我们拿不出来。
张军笑了笑:“却是不需李相忧心,某此去淮西只为寻楚王讨个人情罢了,是私事,一应糜耗自然由某自承,无需耽心。”
“讨人情?”李适来了兴趣儿。
“是。某曾习颜鲁公字帖,奉为半师。现鲁公为楚王所困,身陷囹圄,某却不能无视,自当出番力气,还望陛下恩准。”
今天过来就是要李适同意他出兵,说了半天还没有准信呢。如果皇帝不批准冒然出兵那就是造反了。
“原来如此,张卿到是有心人。如此,朕便准了,许你去还鲁公半师之情。”
“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之恩。”
“可惜,正如李相所说,朕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东西给张卿,就,算朕欠了你吧。”
“陛下言重了,为君解忧本就是为臣本份,陛下不必烦恼。”
“节镇去了蔡州,可还要向东行?”李勉又问了一句。
李泌皱了皱眉头,看了李勉一眼:“李相,节镇孤军深入,只怕疲军难进。”
李勉去年被李希烈按着好一顿削,差点就回不来了,张军去打李希烈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这个反应有点奇怪。李泌非常不解。
李勉摇了摇头,对李泌说:“天下烦扰,不过魏淄几处,若是能够消除,巨唐安矣。某已年迈,有心无力了呀,到是心急了。”
第213章 皇家陆军
李勉今年已经六十七岁,已经正经是个老人了,为大唐拼杀了一辈子。去年还亲自带兵和李希烈大战了一场,虽败犹荣。
李勉出身宋州,其玄祖是大唐开国皇帝李渊,是妥妥的宗室至亲家族。
大唐和后来的宋明各朝最大的区别不只是对胡人异族的态度和对外政策,还有宗室的管理方式。
宗室也要读书学经参加科举殿试,也可以被举荐为官,一样要靠功勋获封。
能力强的封王做宰,能力差的当个上县令治理一方,几乎没有混吃等死的。
基本上没有像宋明两代的皇族那种生下来就高高在上,只知道做威做福成为国家蛀虫的情况。
而且老李家能人辈出,历代都有人才,担任着各级中外官员,或统御边疆,或协力朝堂。
大唐不只是历史上唯一没有修建过长城的朝代,还是唯一一个皇室宗亲正常为官的朝代,也是唯一没有宗室造反祸国的朝代。
老李家在这方面是真的优秀,都在为大唐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力量,没有人胡作非为扯后腿,这相当不可思议。
李勉的爸爸担任过四州刺史,最终只是个郡公,没能封王。
李勉自己担任过汴州县尉,当过行军司马,也当过刺史,中军节度使,是一步一步靠能力上来的,被排挤过,被下放过,终成首宰。
可惜就是连年征战身体不行了,按照历史还有三年寿命。
张军对于这种人物那是相当尊重的。
“李相,某对山南河南诸道并不熟悉,现在也不敢应承是或者否。
军资糜耗都是小事情,某并不在意这些,凤翔虽新立军政,但陛下敢信任于某,册六镇之地,各番物资料使总还是有些的。
张增没有拥兵自重的想法,即是把凤翔六镇打空,为保巨唐某也不会犹豫半分。只是,军阵非儿戏,某不敢凭空妄言。”
李勉没想到张军会说出这番话来,愣了一下拱手示歉:“节镇言重,老朽也并无此意,只是一时心急尔,节镇不必放在心上。”
张军摇了摇头:“若李相有心,必能打听到某曾说过的话。某曾立志平静巨唐收疆复土,征伐各道寇贼本就是应份之事。
若此行时机得当,某也不会缩手缩脚,但确实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此事,只能随机而动。”
“此事就此罢了,不需再议。”李适在一边阻止了李勉继续说什么。
“军在外有所不授,此事凭张卿自决就好,勉强不得。平息贼寇固然重要,休养生息也是必须,张伯义等事,一次二次也就够了。”
张伯义打李希烈,把整个节镇都打没了,全军覆灭,忠勇是占了,只是后果也严重。
李勉躬身表示听皇上的,张军的抱拳谢恩。
做这些事虽然都是他自己的本意,但如果有个能理解自己一点的皇帝也是大好事儿。没想到这个李适还是有些头脑的。
事实上李适不傻,也不糊涂,只是性格上有些问题,也有点小任性。
要不然他也做不出削藩的决定,他的眼光是有的,思路也清晰,只是有些急迫,另外就是用人不当了。
大唐历朝诤臣很多,和皇帝对着喷,所以像李辅国卢杞之流就会让皇帝感觉格外的乖好亲切,这也是正常。谁不喜欢吹捧呢?
而且话说回来,能力上这些人那也是有的,奸臣实际上比忠臣更需要头脑和能力。
“张卿,某听闻凤翔在新建街市,还去了城墙?”李适看着张军问。
“是。臣联通了凤翔老县与天兴两城,合二为一,去了城墙城门与御濠。”
“这是为何?无城无濠如何固守?”
“陛下,若强敌已至城下,那有没有城墙和御濠又能怎么样呢?臣立志,除非臣死,绝不会允许敌临城下之事。
臣会把战场推出去,推至远离巨唐疆界,凤翔新军存在的意义就是进攻,再进攻,绝不言守。”
“好。大赞。”李适拍了下巴掌,让张军说的热血沸腾的。
这些年他这个皇帝可是没少憋屈,这里乱那里叛的,首都都被人家占了,自己像丧家犬一样东跑西藏,这时候听了张军的话就感觉说到了心窝子里。
“陛下,”张军灵机一动,拱手行礼:“当初臣不得已起事,急迫中便把军队唤了新军,现在听来已不太合适了。
臣抖胆,请陛下赐我凤翔军新号。”
“你想叫什么?”李适看着张军问。
节度使的军队不归朝庭管理,听调不听宣,实际上就是节度使的私军,朝庭还得管着军费。这就是大唐藩镇政策的最大弊端,也是李适想削夺藩镇的最终理由。
藩镇们都成了一域的土皇帝,和皇帝若即若离,皇帝还得客客气气的哄着。
藩镇向皇帝要自己满意的军号这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什么镇国天雄定国之类的都有了,皇帝还不能不同意。
所以张军一提这事儿,李适第一反应就有点反感,语气也有些冷。
“陛下,”张军也没在意李适的变化:“臣想请陛下赐名,大唐皇家陆军。凤翔军会以拱卫我巨唐皇家而存在,为我巨唐兴亡而奋战,不负黎元不负陛下。”
李适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李勉在一边问:“节镇,何为陆军?”
“陆军,即是陆上之军,日后某还会建海上之军,希望可以号为大唐皇家海军,以示有别。”
“海上之军有何用处?”李适好奇的问。
“陛下,海之大,远阔于陆地,其间岛屿众多矿产物产极其丰富,且海外蛮国无数,终将成为我大唐前进途中的阻绊,臣将一一击溃彼等,护我大唐盛世。”
“海外?有多大?”
“巨唐虽阔,不及海外十之其一尔,这个世界很大,陛下,在看不到的地方,有着更巨大的土地,更富饶的物产,挖不完的矿藏。
比我巨唐还要大的疆域,土质肥沃气候宜人,只有数万茹毛饮血的野人,以树石为器,没有衣服也没有文字,海外不只一两处。”
“你如何得知?”
“陛下,臣曾习地理之术,只是师门有纪法,不得随意宣扬。但臣对陛下绝无半句虚言。”
“老朽听闻,节镇虎堂中有一副世界之图?”李勉盯着张军问了一声。
“是。日后陛下与李相可亲至天兴观看。”
“为何不能晋献?”
“陛下,臣也想啊,那图太大了,占了三面墙,哪里来那么大的帛纸?若是拆散了便没了比较失了意义。”
“为何?”
“陛下,天下间大部分的人连州府都没有离开过,这副图拿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和随意涂鸦并没有什么区别呀。”
调整细纲,今日无更
今天写不出来了。
这几天又读了一遍大唐西域记,后面有些细纲需要调整一下,补充一些资料和人物进来,这是个慢工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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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臣是藩镇
李适和李勉李泌简单一想也就明白了。
占了几面墙那么大的地图,用纸张绢帛摹下来基本上不太可能,要么就分割,要么就缩小,确实也什么意义了。
而且张军说的对,就算弄下来又有什么用呢?该熟悉的地方一样熟悉,没去过的地方一样不知道,只是看图什么作用也不起。
只是李适确实是有兴趣,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心里痒痒啊。
如果是普通官员,哪怕就是首宰,这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藩镇就不行了,这事儿得商量着,得接受结果。
这就是大唐藩镇的特殊性了,当初的一时之计,结果弄了个尾大不掉,不但不掉,还越来越严重了。
老李家也是想了各种办法,比如册封更多的的节度使来制衡,比如派遣黜陟使,比如暗中挑动各节度之间的战争,比如李适这一次和下一次的削藩行动。
但明显都没得毛用,而且还把摊子越弄越烂,连北方半个国土都打烂了。
从安史之后,基本上北方就没有平静过,每年都有人造反,不停的打仗。
杜黄裳任宰相的时候发动官军除藩,到是取得了一些战果,结果他自己807年拜相,808年就病故了,又扔下一下烂摊子。
就这么打呀打呀,一直打到大唐都没有了,打出来一个五代十国,天下分崩离析,到大宋再次统一起来,疆域少了一半多。
人口速降了七千多万。
农耕社会,人口才是一切,这会儿连征兵都困难,各地军使几乎就没有满员的,就别说和节度使开战了。
大唐最兴盛时,天下十大藩镇,安西,北庭,河西,朔方,陇右,剑南,岭南五府经略,河东,范阳和平卢。兵马一百多万。
结果范阳平卢造反天下开始大乱,到了李适这会儿藩镇私兵化,国家军队不足二十万,各地驻军基本上十不存一。
这还不算啥,安史之乱还打开了藩镇的野心,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虽然造反的总是少数,但各地藩镇基本上都不太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也管不了,甚至连谁来继任节度使都说不上话。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个状态,张军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算是给他带来了最大的好处,可以很自由的去做事不用太顾忌皇帝和中外官员。
除了节度使,其他的他做什么官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效果,甚至都没有问政的机会。
大唐的官制和律法,你不达到首宰的地步根本就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更别想决定或者影响什么大事情。
这么说吧,都不提贱户,良民想经商都不行,想当兵得看机会。
那些说来了大唐进城搞点生意开个饭馆,你想都别想,除非你不想活了。
……
张军也看得出来李适的意思,他是真想看看这副地图。想想也是,一国之君嘛,而且虽然四十出头了,但是好奇心还是有的。
“陛下,陛下等待臣从淮西回来,到时臣请陛下与诸相至天兴一行,授赏军队,视察学堂,体察民情。到时臣定为陛下献上惊喜。”
“善。”李适点了点头,也没管李勉的反应直接就应了下来,李勉和李泌想阻止晚了一步,只能无奈的互相看了一眼。
金口玉牙嘛,说出来了就不能反悔了,更不能不算数。
“张卿打算何时拨营?”
“臣此来就为恭请赦书,随时可以成行。”
李适点了点头,有点开心。
一个节度使这么尊重自己,重视自己,就这个态度就让他相当开心,对张军也是起了喜爱之意。这就是他的性格。
“这个玻璃?”李适又把这事儿想起来了。
“臣回去马上安排,不过,因为此物初现,需要臣的木匠作进入东内进行安装方可。”
“无妨,可去李卿处申领腰牌。”
李适摆了摆手,原地转了一圈儿看了看李勉和李泌:“两位爱卿,可否容朕与张卿独自说话?”
李勉和李泌连忙躬身连呼不敢,一起退了出去,穿上鞋袜走到远离大殿十米之外。屋子里的太监们也都退了出去,不敢旁听。
“张卿,此番淮西之事,爱卿可有信心?”
“陛下安心,臣有把握。”
“如此甚好。”李适又转了两圈儿。张军依礼不能背对着皇帝,只能跟着转。
“张卿,朕……”
“陛下,有话但说无妨,臣素来喜欢直来直去。”
李适还是纠结了一会儿,这才说:“某听仙鸣言,张卿不反对内官充军,可有此事?”
“是。”张军点头承认:“臣还说,内官乃帝王之臂肘,除了依附帝王外别无他路,唯有忠心,以当今天下之势,禁军以内官充之利大于弊良多。”
李适拍了下巴掌,连走路也感觉欢快了一些:“那么,张卿对禁军如何看?”
“巨唐之天子,需要禁军来护卫天颜,辟除邪祟,拱卫京都。不过,陛下,依臣之见,禁军还是不要抽调边军为上,只需召附良民,日常勤加操练即可。”
“凤翔军可充否?”李适问到了点子上,紧紧的盯着张军。
这一次他能回来,凤翔军的战斗力是关键,他的禁军已经名存实亡了,自然就琢磨到了凤翔军的身上。
“陛下,非臣小气,凤翔军实在是不适合。”
张军笑了笑,说:“臣之所以能在数月之间聚起大军,除了严加整训日日操练之外,军饷也是重中之重。
现在凤翔军伍一应粮料物使均为公仓度支,另有足月饷钱按时发放,而且不论良贱。这才鼓励了大批流民响应入伍,但禁军不能依此法操办。
第215章 君臣约定
“让朕来誓师么?”
“陛下只需着甲,与众臣在城头观阅即可,陛下当站于正中前排,偶尔招手示意就好,其他臣自有安排。”
“好。可还有交待?”
“是日,臣当封禁春明至金光之街道,任何人不得横行,待大军过后即可解禁。”
“到是小事。”李适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这事儿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儿,皇帝誓师,让天下臣民看一看,还可以威慑一下长安城内的官僚。
他们不怕禁军,不担心夷狄,但是不敢不怕藩军。说起来可笑,实则可悲。
李适是毫不怀疑张军的动机的。还是那句话,如果张军有什么其他想法,他根本就回不来,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需要着甲么?”
“当然,陛下,这是你的大唐皇家陆军首次出征,将顺着陛下的刀锋摧毁一切敌人,把陛下的意志推行到战马所及之地。”
“好,张卿,你是好的。”李适有些感动了,更是心血澎湃。多少日夜多少无奈,多少屈辱,仿彿都在这一刻消散去了。
“前期朕……某……是我不对,不该扣压张卿你的功勋,我这就下诏去了你的朝请郎文散,把该有的赏赐补全。”
“陛下,此情臣领了,但陛下不必如此。”
张军行了个礼:“不如就将朝请郎做为臣与陛下间的约定,待臣平静天下收复疆土那一天,再由陛下亲手把它去了。”
“好,我应了。”李适重重的点了点头伸手过来紧紧的抓住张军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话说做为一个现代人,实在是享受不了这会儿人之间的这种亲近行为,瞬间起了一身鸡皮不说,浑身都僵硬了。这太特么基了。
“陛下。”张军抽回手拱了拱。
“有话就讲,什么都可以讲。”
“陛下,臣冒犯。臣闻听陛下在梁州欲立琼林大盈,被诸臣进谏了。”
李适老脸一红,转身假做踱步,摆了摆手:“是朕昏聩了,一时起意,已经否了,从此不要再提。”
说到这儿,李适下意识的使劲攥了攥拳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陛下,若臣说,臣知晓陛下是何用意,知晓陛下所欲何为,也支持陛下所为呢?”
“你?”李适飞快的转过来看向张军,满脸的不信和震惊。
“陛下,臣真的知道,因为臣想的和陛下所想雷同,那也是臣的心愿。陛下,将此事交与臣吧,你只管等着看,看结果,看明日之天下。
另外,宫中所确实需要内库,不如臣就将镜鉴的收入那部分单独存放,以备宫中所需罢,免得招人诽议,陛下可选派能人作为督办。”
“此物可累巨财?”
“是,天下间只有臣这一家,数年内可比宝贝。臣上献十之三分也算是缴税了,就不另行赋税,如此也可让天下人皆知臣之贪财。”
“这是何意?”
“陛下,人总得需要弱点的,此事陛下心中有数即可。另外,臣请陛下不论何时何地,能对臣以信任之心。
臣在此立誓,终生必不负巨唐,若违此誓可遭五雷轰灭之。”
“我当然信卿,何必发此毒誓?”
“陛下,臣是藩镇,日后也必会有些僭越冒犯之事发生,到时满朝官将必会对臣大加谏讼,臣怕到时候陛下惶恐了臣。”
“这是为何?”
“陛下,有些时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做,必须要做的,除非有一天我巨唐海晏河清,再无纷争利害。
但臣保证,此日必将会来,也一定会来。”
“好,朕也应了,张卿尽管放手去做就是。张卿……对仙鸣文场二人如何看?”
“陛下,此事不需问我,陛下依心去做就是,只是莫要再发生边令城之事就好,还是需略加限制。”
李适点了点头,想了想放过了这个话题。
今天李适是相当高兴的,张军的表现和说话让他感觉自己终于有了底气,对未来也有了明确的希望。
“陛下,若无别事,臣就告退了,后日朱雀门上之事,臣还需准备一下。到时将士们会呐喊,陛下做好准备,莫要被惊吓到了。”
“呐喊?喊什么?”
“自是振奋人心之语,尊崇陛下与巨唐之语,让满朝诸臣与京都黎元听上一听。
千人齐喝必是声势浩大震撼天地的,陛下可视其为军士对陛下之忠心即可,莫要慌张出来被诸臣与黎元见到。”
李适想了想那种情景,不禁就有些盼望起来:“好,如此张卿便去吧,朕等着看。”
“诺。臣告退。今日臣与陛下所对,还请陛下不要与他人提及为好,任何人。”
“好,你去吧,朕知道该当如何。”
张军也不再多说什么,施礼退了出来,在门口穿好鞋袜。那边十数米外等待的几人见张军出来,招手相邀。
张军走过去拱手挨个称呼了一声,尤其是陆贽,自己还要承人家人情的。
一人塞了一小块镜子:“此物回家再看,是某亲手所造的镜鉴,不成敬意。日后某会在西市出售此物,还需各位照应一二。”
“节镇,那玻璃之事,你能确保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么?”李勉盯着张军问。
“李相安心,某行事会有分寸,必不会累及陛下与诸臣半分。此物某要行商天下,若陛下宫中都没有,那就是大不敬了,某不敢承担。”
“李相,节镇需招募抚养军队,又要四处征战,糜耗钱粮不可计数,确实需开辟财路才是,某支持。”
李泌冲李勉拱了拱手,陆贽也一样拱了拱手,表示同样支持。李勉想了想,看了看张军,最终还是点了点,把拿在手里的布包塞入怀中。
“如此,某便去了,待某淮西归来再来拜见诸位。”张军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向含元殿方向走了。他要回去安排阅兵。
回了军营,把不需进宫的事情和大娘子说了说,也给她讲了讲节镇与皇帝之间的一些情况让她了解一下,便招人来商量正事。
……
两日的时间转眼即逝。
六月初三日。
今天不是朝日,但李适还是下令把京中五品以上官员传了过来,在西内集合。
大唐的皇帝自高宗以后已经极少在西内办公居住了,所以大臣们都相当诧异,按时到了以后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猜测。
因为现在西内这边也就是举行一下大祭大典一类的活动才会启用,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皇帝回了长安,想在今天祭天地拜列祖。
只不过,也没听说有相关准备。祭祀不是小事儿,得提前数月就开始准备才行。
正议论间,只听传声太监一声悠长的唤令,一身甲胄的李适与同样一身甲胄的霍仙鸣窦文场出现在诸臣面前。
“陛下?”众臣大吃一惊。除了御驾亲征或者国家级战争的誓师,从来还没听说皇帝着甲的,这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诸卿随朕来罢。”李适冲一众大臣们点了点头,带头登上西内城墙。
整个长安城,东西两内与兴庆宫都在城墙上相联通,皇帝行走于各处之间是不会走城内的道路的,好不影响城中百姓的正常生活。
众臣一头雾水,随着李适登上城头,一路行至朱雀门这边。
霍仙鸣早已经给皇帝准备好了站立的位置,直接把李适引了过去,安排其他诸臣依次在两边站列。
李适扭头看了看差不多了,冲霍仙鸣点了点头,霍仙鸣便去着人给张军传令。
凤翔新军的一部分部队早已在金兴门外准备妥当,张军的全副仪仗打头,张军骑着战马在仪仗之后,然后是牙营,霹雳营,大风营,其他诸营依次。
因为霹雳营只有一个营,便把部队都是以营为单位编排整队,一共二十个方队,加上仪仗和牙营,二十二个。
其中骑兵十个,步兵十二个,步兵在前。
张军骑在马上琢磨着此次出征的相关事情。
大娘子与小清禅母女还有家里的婢女仆妇都已经返回天兴城去了,新军的其他部队已经于昨日先行一步去了蓝田。
他今天带着剩下这些部队走完阅兵不会停留,直接奔向蓝田汇合大军,然后便取商州进入山南道而去。
第216章 大唐万胜
“郎君,大监着人来说那边准备好了。”武怀表一路小跑过来报告。
张军点了点头,往朱雀城门那边看了一眼:“那便开始吧,你在后指使,随后自行赶过来。”
“诺。”武怀表领了军令翻身上马前去调度。
只听一阵鼓响,两队凤翔骑兵顺着金光门进了金光门街,顺着笔直宽阔的大街两侧直奔向正对面的春明门。
听到那边战鼓响动,骑兵冲门入城,朱雀城门上的诸臣发出一阵噪声,慌乱起来,不过李适稳稳的站在那里动也未动,大臣们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李适轻轻摇了摇头,心里叹了口气,目光也冷了起来,看着下面的凤翔骑兵打着旌旗过门而去,至春明门停下来。
骑兵在两道城门之间顺着大道两侧排成两列,战马肃立,骑兵手执大槊横指不动,只有背后的旌旗在风中招展不止。
长安城的主路很宽,按现在的计量来说,有接近一百二十米。这是横街,而南北向的顺街最宽就是朱雀街,达到一百五十米。
骑兵就位,战鼓声一顿,号角声起,战鼓再次换了节奏加入进来,正是大唐军队进攻的鼓角之章。
战鼓声雄浑有力,远远的传扬了出去,所有听到的人的心脏都在随着鼓声跳动,一股肃杀的感觉升腾而起。
这东西在空旷之处可以声传数十里,可以想像靠近的感觉。
“起。”武怀表大喝一声,张军的仪仗开始移动,顺着大街前行。
今天有些风,各种旗帜随风舞动招展着,更添气势,站在街道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已经僵立,紧紧的捂住孩童的嘴,不敢发生声音。
这是大唐的藩镇从诞生以来,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全副仪仗进入长安城。其实张军还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太多,结果巧合之下就完成了这个成就。
鼓角队走在前面,一边行走一边用力的奏响,后面就是一面大纛,上面不再是常见的硕大唐字,而是李适手书的大唐皇家陆军六个金色大字。
连张军的帅旗都是李适给写的,也是大唐独一份儿。话说这哥们写的一手好字,不比什么大家差,相当漂亮。
长安城太宽了,接近九点五公里,当然不可能真的从金光门走到春明门,只是截取了以朱雀门为中心的一段儿,有两公里长。
城上诸臣听到鼓角声反而安静了下来。这是自己的军阵鼓角,大家都听习惯了,反而听着心安,然后就看到两里外升起了仪仗。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居中直立的李适。在上都升仗,这是对皇帝的大不敬,欺君之罪都不能形容,这是骑到皇帝脖子上了都。
李适的甲胄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星光,手握刀柄,看着远处缓媛走过来的仪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在吹,旗在舞,鼓角铮铮,其他再无二声,天地间在鼓角声中显得尤其的寂静,肃杀。
很快,仪仗就已经走到了朱雀门下,着了全甲的张军和李适目光相接。张军冲李适点了点头,握住横刀刀柄,慢慢抽离出来斜举。
城头上的李适也抽出了横刀,君臣隔空以横刀互相致意。诸臣中就有人脸色泛白,有人皱眉沉思,有人恍然,有人不解。
“臣张增,请命出征。”
“准。”
墙高十二米,君臣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张军将横刀在头上晃了一圈坚定的指向前方:“大唐皇家陆军,奉敕,出征。”
“万胜,万胜,万胜。”
鼓角声猛的拔高起来,变得激烈。
近万人的同声齐喝排山倒海一样,炸响在长安城上空。
胆小之人只觉股间一热便丢了,跌倒仓惶者不计其数。
张军后面就是牙营,距张军有五十米,随着张军挥刀齐呼万胜,带队的两位营长抽出横刀斜举过头:“牙营都有,致敬。”
刷,整个牙营将士齐声抽出横刀斜举,脚下用力踩踏,踢出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正步。
其实并不太标准,但也有了六七分,好在整齐,也是颇有气势。
刀光闪烁,队型方正整齐。咵,咵,咵,咵,将士们目不斜视表情肃然,迈着一模一样的步伐坚定的走到朱雀门下。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陛下万胜,陆军万胜,万胜,万胜,万胜。”
呐喊声滚滚而上城头,李适只觉头皮一麻,紧紧的握住了拳头,指节都青白了,浑身都在兴奋的战抖。
诸大臣表情各异,不过全部是呆痴状,有些仆在城头上往下看,一个一个也是控制不住的战抖着,有些老臣的胡子都抖出虚影来了。
牙营后面是霹雳营,也是横刀致敬,再后面的大风营则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复合弓。
“皇家陆军,陛下刀锋,用我必胜,四海可敌。”
“雄军,雄军,如此雄军。”李勉哆嗦着嘴唇念叨着。
李晟和浑日进等一众中官将军也在城头,握着拳头眯着眼睛看着城下的方队咵咵的前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激动兴奋是有的,振奋也是有的,还有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到是戴休颜一脸的笑容,也不顾礼仪趴在城头上往下看。
张军怕吓到他,昨天晚上就着人通知了。这可是自己的第一任军官学校校长,可别直接吓死了。
至于别人,爱死就死了吧,雨我无瓜。
确实有不少人被吓到了,脸色苍白浑身冒汗的,躺倒在地浑身抽搐的。
后面走过来的就是正常部队了,不过并没有举横刀,而是背负着的三棱刺。这东西和步枪有点像,张军觉得更有感觉。
也是,齐刷刷的银白色大长刺,一看就带感。第一次观看的时候,张军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国庆阅兵日。
骑兵走在最后,战马其实指挥起来比人还要简单,走的也比人更整齐,连骑在马上的人都被动的更加帅气了些,只是战马踏不出正步,有些安静了。
这到是张军忽略了,后面应该放步军才好,不过口号喊的巨响,也算不差。
主要是整整齐齐的队列方块实在是太霸气了,第一次观看的人无一不是莫名的激动起来,就感觉浑身热血在烧,恨不能马上拿起横刀去找敌人大战撕杀。
一种叫做士气的东西在满朝文武,守城诸兵和城内黎元百姓之间默默的产生并飞速传染着,随着凤翔大军的远去,一种全新的气氛笼罩了长安城。
武怀表带着他的班走在最后,到了朱雀门下以手击胸,对着城上大喊:“大军归来之日,必请圣上贺功。”
李适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举起横刀就喊了一声万胜,还破音了。太激动了。
他是真的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军会给他看这么一场振奋的出征。完全被震撼了,而信心也在不断的加强,加强。
“万胜。”武怀表带着十一个人大喊着跑了,去追前面的部队。街道两旁的骑兵有序的跟在他们后面。
一声一声的万胜飘荡在金光大街上,突然不知道哪里跟着喊了一声,很快整个街道两边都喊叫起来。
万胜之音在长安城上空久久也没有散开,甚至城外也传来声声相和。
这一天,被长安诸民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永远也不会忘记。
自从那一天开始,大唐的精气神儿,变了。
那年那月,记忆
每年的二月二,我都没有办法写故事。
一个四十八岁的老男人,每年的今天都会什么也做不了,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然后眼泪不知不觉的流。
自己也搞不懂,其实也并不是伤心,这么多年过去了。
很多东西,很多感情,很多人和事,其实都被时间慢慢磨掉了,弄丢了,剩下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回忆。
那是一个山沟,一个只有六户人家的山沟,村里人都叫它南沟。地图上叫刘虎沟,距离村子还要向北走一里地的样子。
西边是坡,坡上是国防公路,东边是一条小河,很窄,也很浅,但很清澈。
篱笆帐子夹的齐齐整整的像个田字格,把空间分成几大块,院子就在正中。
院子的东边是一架不知道年头的葡萄架,一头搭在帐子上,一边连着猪圈,猪圈西就是高大的烟囱,那种黄泥和石头垒起来的有个高大脖子的老式烟道烟囱。
每年春天,雪融化了,山上发出绿草的时候,院子的柴门就会发出新叶来。很神奇。
房子是茅草屋,厚厚的茅草筛的屋顶,用黄泥和了切碎的茅草砌的石头墙,很厚,很保暖。
窗子分上下两截,上面是外翻式的,糊着窗纸,下面是固定的整扇,是玻璃窗。不过整扇都能拆下来,夏天热了就会把窗子拆掉睡觉。
屋里是黄泥垒砌的南北炕,中间有火道联接,地面就是夯土,烧土灶。
土灶烧出来的饭菜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对我来说就是香甜。火炕总是被土灶烧的热热的,那就是我的乐园。
夏天的时候为了不把炕烧的太热没法睡觉,吃饭就以冷食为主。
房子是坐北朝南,主屋是东屋,西屋只有一铺炕,平时主要是用做仓库,存放粮食和工具,还有不是经常见的好吃的。
东西屋之间就是灶屋,东北叫外屋地,有三个土灶台,正中间是一架很大的石磨,每年会从队上借了小驴回来,磨豆子,磨玉米。
豆腐都是自家做,没有地方买,就是磨出来用土灶熬煮,一年也难得做一次,像过年一样。
吃水靠挑,六户人家共用一个水井,离着有个几十米远的样子,其是就是那条小河的拐角处,也不知道是小河的水流进了井里,还是井里的水流进了河里。
最喜欢的事情是用烧后的灶灰捂土豆,等熟了扒出来一边烫的直咧嘴一边往嘴里塞,又香又甜,那股味道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最好的东西是泼面片儿汤,用白面和着淀粉做的,很难得吃上一回,除非家里有病号。我记忆里只吃过两次。很香,又嫩又滑。
最常吃的东西是炖菜的时候直接在铁锅边上贴出来的玉米面饽饽,带着层硬壳,很香。
一到夏天,房前的菜园子里各种蔬菜结的满满登登的,茄子辣椒豆角豇豆西红杮黄瓜生菜,什么都有,现吃现摘,那个味道现在的菜没有。
房后是大田,种玉米高粱,或者土豆。还有南瓜。
高粱和玉米都是青纱帐,也是夏天的游戏场,不过我胆子比较小,不太敢钻,一个人也不敢出院子的大门。
院子里很热闹,大狸猫高傲的很,一般不搭理人,自顾自的舔爪子,晒太阳,或者几下子就跳得无影无踪的,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出现。
它抓了耗子或者鸟,蛇什么的会在外面吃完了再回来,从来不往家里带。晚上喜欢钻到我的被窝里睡觉。
大白狗比较粘人,喜欢围着人转,欢快的陪在身边,天天吃着猪食从来不会诉苦。
大公鸡每天都要蹲在帐子上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母鸡就带着小鸡满院子的刨,我经常跟在后面看,看看它们到底能刨出来什么好东西,不过都是以失望结束。
鹅就很懒,几只聚在一起也不太动,摇摇晃晃的抻着脖子到处看。它们总和狗打架。
房檐下是一排滴雨石,被水滴出了一排小窝窝。它们是我和哥哥每天的凳子,或者在上面砸核桃,砸榛子,砸一切想砸的东西。
院子外面,西边门出去是个陡坡,爬上去就是公路,路口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了的核桃树,有十几米高,我从来没见过它的孩子。够不着。
公路两侧都是护路队栽的槐树,开花的时候特别香,也可以吃。就是结了荚以后就有点不好了,上面会停臭瘪虫,碰到了就沾一手的味道,洗都洗不掉。
核桃树下面的半坡上有一棵山楂树,也有几米高,不过山楂树分叉早,可以爬,只是要小心它的刺。山楂树下有一块很大很大的青石,是我们的基地。
山楂树再下来到菜园子之间,有一小片儿樱桃树,每年都会开花结果,只是果子比较小,不过很甜。樱桃树下会种草莓,不过不经常。
房子的西山头开始,一直向后到大田的端头,顺着公路边都是李子树,顶点是一棵苹果梨,是一种很好吃的水果,只是结的不多。
整个大田的边缘都长着刺玫,会结红红的小果子,但是不能吃,没有果肉,里面躲着蝈蝈,一天到晚叫个不停。
哥哥抓蝈蝈有点厉害,我找不到,只能跟在哥哥后面看热闹。我也怕它咬我。
每天早晨,山雾未退的时候,四面的山林里就像开演唱会一样响起各种小鸟的叫声,各种各样,会让人忍不住想去它们的窝里找找有没有蛋。
长长的砂土路上几乎一年也难得见到几辆车,河边有一棵大柳树被雷劈了,但从我有记忆一直到几十年以后,它还在。
公路往南,它就绕到山上去了,七转八转的拐到山的另一边,在西北的山岭上留下一道豁口,过去翻过两座山坡就是火车站。
这一片一千多个平方的地界儿,就是我的童年。我和哥哥和童年。
后来长大上学了,只有放假才会回来,每次从西岭的豁口上下来顺着人踩出来的小路穿过杂草和树丛,就能在叉路口或者那棵大核桃树下面看到站在那里等的姥姥。
不管冬夏。
她总是露出惊喜的笑容来喊着我的名字,花白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瘦瘦小小的身子也总是微弯着,站不太直。
年年如此。
一直到这座房子再也不在了。
后来我去过几次,那棵核桃树还在,山楂树也在,大青石仍然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可是我的童年永远再也找不到了。
一晃,姥姥去世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很多年了。
我记忆里最好吃的菜,是姥姥炖的酸菜,最美味的饭,是姥姥做的面片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相比。
就是再也没有了。
是啊,再也没有了,一切都消逝在了时间里。
可是,记忆还在。
偏偏它还在,而且还那么清晰。
每年二月二这天,它就会大喊着告诉我,今天是姥姥的生日。声音有些大,震得我眼睛里冒出来很多,很多……无法控制。
姥,我想你了。
真的想。愿你在天上,不再受到任何的苦。
第217章 百年更替
凤翔军出了春明门就直接折向城南走了。
金光春明大街恢复了通行,人们涌上大街,顿时热闹起来。
李适扶着横刀站在朱雀门头上看着面前笔直宽阔的朱雀大街,看着上面的行人熙熙攘攘半天都没有动。
陪在皇帝身侧的一众文武官员自然也不敢散了,只是在一边围成数个大小圈子低声议论起来。
“大家。”同样也是一身甲胄的霍仙鸣轻轻提醒了李适一声。
“嗯?嗯。”李适回过神儿来:“散了吧,各回职司……让诸相稍后来议事。”
霍仙鸣便去传令,李适低头看了看脚下朱雀大街与金光春明二街的交叉口不知道了想了些什么,又站了几分钟,等诸官告退散了这才转身。
也没用步辇,就顺着城上慢慢走回了东内。
……
城中的纷纷议论还有震撼,皇帝和大臣们的反应都和张军没什么关系。
部队一路向南,顺着浐水直奔蓝田。
蓝田因‘玉之美者为蓝’得名,意为最美的玉田,蓝田玉是四大名玉之一,是始皇帝传国玉玺的原料。
始皇帝在蓝田建鼎湖宫与御羞苑,汉代这里属皇家上林苑范围,是武帝刘彻养病的地方。
汉末,上林苑向平民开放,蓝田皇苑的身份渐渐没了,变成了京畿一县。
张军骑在马上,打量着周边,心思也在飘远。
从春明门出来顺着浐水向南一直到蓝田鼎湖,都是西汉皇家上林苑的范围。
东起鼎湖宫,西到芒水畔,南抵秦岭终南山,北至渭水。方园数千里。
几百年过去,王朝更替,昔日盛景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上林苑也早已成了普通民户的居地,陵居遍地,只留下一地苍夷。
左边便是后世白鹿原的位置,这会儿还没成型。
长安周边八水全是沙河,这也是整个黄土高原上的特点,大量的河沙不断冲积,河流频频改道。
就像霸陵原来在灞水以北,汉灞桥以东,后来就跑到灞河西岸来了。不过好在数千年的时光也没有把它磨平淹灭。
汉代还没有把帝墓葬在皇家园林里的习惯,都是另辟墓址,一般都会选择依山傍水可以俯视皇家之地,有守护的意思。
像霸陵和左近的长门宫就是在上林苑之外的东郊上,汉代的时候就是荒野,没有人烟,所以后人也把长门宫称为冷宫。
多说一句,金屋藏娇是小说里的故事,来自班固的志怪小说《汉武故事》,史实上并没有任何相关记载。
对于一代雄帝和他的皇后来说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是虚构。
历史上虚构的故事和小说人物其实相当相当多,很多都被当成了历史在流传,比如四大美女十大名剑三国什么的。
从长安到蓝田并没有多远,而且这边的路况也是相当宽坦顺畅,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地方,和等在这里的前队汇合。
半路上武怀表带着骑兵仪仗就追上来了。
这么快主要是没有辎重,接下来就不行了,随行辎重车队营役劳工什么的几万人,还有大量的牛车,想快也快不起来。
好在这一路东去都是官道,也不用考虑打仗,应该也不至于太慢。
只要一出内乡、菊潭二县便脱离了大山,再往东便一马平川。前行探马早就派出去了,大部队只管跟着探马一路东去。
随军辎重主要是以武器弹药械使物料为主,路上自有延涂各地州县提供相应物资或者粮食。所以只带了些应急。
这也算是一种潜规则,大军所过之处各地州县不用你找上门,自然会出来劳军以示友好,同时也是谢绝的意思。
其实就是粮料我给你了,你赶紧走吧这个意思,避免军队祸害地方。
张军到达蓝田的时候,蓝田县令就在带着人手劳军,带着车马给大军送粮料肉食。这边一直也没被乱军祸害过,到是富裕的很。
张军和县令见了一面表达了一下口头感谢就下令开拔,大军分成五路护着辎重起营,开始向商州行军,队五延绵出去十几里。
从商州往邓州这一线并没有被多年的战乱侵扰的厉害,虽然也有影响问题不大,一路州县百姓的状态看着比长安周边都还要好些。
不过三天以后抵进邓州的时候,这种状态就不存在了,开始出现荒废的村子和田地,十数里无人烟,到处都有兵马侵袭的痕迹。
到了这里就算是进入战区了。
783年李希烈大战四方,南突北闯大破襄州襄阳城,往西占领了邓州,留大将姚詹驻守。
这会儿从邓州开始,东至宁邑南至安州都还是李希烈的地盘,到是北方的汴许诸州已经被官军夺取。
“传令全军,与淯水安营补发物料备战,今日晚食羊。”
“诺。”
张军看着手里前方探马不断传回来的情报,比对着脑中的地图山势河流,一边做敌我区域标注,一边琢磨第一仗在哪里打。
这一路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推就是了。
很快营地就在淯水河边立了起来,伙帐那边开始杀羊,后勤那边开始计发弹药物料。
每个战士三天的粮食马料,箭支,备缰,绳索等等。
老兵一脸漠然的开始用油擦刀,检查弓弦和弓身,新兵就跟在一边学着,一脸的紧张茫然。
弓平时不用的时候就是一根奇型怪状的木棍一样卷曲着,都是在临战前上弦,这样可以保护弓和弦的使用寿命。
而且弓和弦都要用油来保养,相当精贵精细。
霹雳营以班为单位领取铁雷,一箱一箱的扛回帐蓬再分到个人手中,大风营也在擦拭弓身用油浸润弓身弓弦。
同样一箱一样的特种箭支被送到帐前,上面贴的麻纸上写着各种外人看不明白的编号。
霹雳营还有投车,营役正在抓紧时间组装调试,各种组件一样要用油来浸过。
别的不说,一次备战光是用掉的油就是一笔巨款了。不管在什么年代,战争都是在烧钱。
……
长安,东内。
宣政殿日华门外,门下省办公室侧堂。
李勉,李晟,李泌三人正跪坐在席榻上吃茶粥和点心。
大唐中官打卡上班提供零食酒品茶点还有早午两顿饭,相当相当丰盛而且不限量。
“老朽老矣,如不是陛下刚刚回来,老朽已经上书致仕了。近年越感身体不支。”李勉叹了口气,看向门外。
“李相老当益壮。”李泌安慰了一句,李勉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看向李晟:“西平公现在越发的精壮了,以后,朝内外就靠你等人物了。”
李勉比李泌大五岁,比李晟大了十岁,到是有资格说这句话。
李晟捻着胡子在想东西,没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李勉说:“李相,此次凤翔军如此大动干戈,李相可看出什么?”
嗯?李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并未有什么,西平公何出此言?可是看出什么不妥?”
“某到是只觉震撼,莫名下就觉心血沸腾。”李泌回忆着阅兵的情形感叹了一句。
“确实振聩人心。”李勉点了点头。
“李相,常侍,不知可曾发觉凤翔军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
李晟皱了皱回忆了一下,说:“张增之后是牙营,牙营后两军,若没记错,前军全身着布甲,上衣却是没有见过,也并未着盔。
而后军该是弩营,着皮甲也是未盔,不过,彼等所持之弩弓某却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与制式并不相同。”
李泌想了一下点了点头:“某到是只去惊异了,西平公如此一说……确实不同,好像上下有轮状物,像是金铁所铸。”
李晟缓缓点了点头:“常侍并无看错,不只是那奇怪的轮子,弓臂也是金铁所铸,是从未见过之物,只是不能确定是弓还是弩。”
李勉想了想,说:“在梁州之时,凤翔到是有上书提及武器,横刀弓弩都有提及,言张节镇能匠作,新改兵武,请陛下议功。想来就是了。”
“看来,这位节下,是满怀信心啊,难怪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
“西平公此话某到是不敢苟同,张节镇我等都接触过,并无霸道之相,也并无竖子之心,此事老朽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李晟摇了摇头:“某并未说他心有二意,只是……不知为何,某总是心中难安。”
李勉和李泌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霍仙鸣在门口出现,拱手给三个人施礼:“见过李相,常侍,西平公。李相,陛下有请金銮殿。”
李勉扶着席榻站了起来,李泌伸手扶了一下。
“身体越发的沉重了。”李勉叹了一声,打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口穿鞋袜,李晟和李泌也跟过来。
主人走了他们自然也不好在此逗留。
“常侍,一起去左院坐坐?”李晟邀李泌去他的办公室。暂时他负责神策军指挥,在金吾左卫院办公。
“今日不了,某还有事待办,改日过来再与西平公茶叙。”
几个人出来在门口分手,李勉跟着霍仙鸣去了金銮殿。
金銮殿是大明宫里的一处便殿,因为建在金銮坡上而得名,并不是主要理政场所,所以叫便殿。
大唐皇帝在非正朝时间召见大臣比较随意,不过因为金銮殿通翰林院又可以俯视太液池,就成了经常的地方。
像翰林写东西,首宰值班一般都是在这边。
李白李商隐白居易贺知章元稹这些课本上的人物都在这里上过班。
第218章 兵临邓州
朝雾蔼蔼,如纱似烟。
淯水河宽阔的河面波澜不兴,缓缓向南而去,在邓州以南汇合了泌州沘水贯入长江。
张军负手站在临时大营的东边晀望着河水,其实是看向对岸。
过河就是南阳县城和淮安县城,两城相距不远,再往南是穰城,穰城再向南就是邓州。
这一线再往东推便是泌州,蔡州,也就是此行的目的地。蔡州就是驻马店市范围,不过蔡州城是在汝南,是州治所在。
早上的空气总是那么新鲜,虽然这里已经离开了山区,但仍能听到阵阵鸟鸣,颇有几分诗情画意般的恬静。
营中各处伙帐都在熬煮早饭,袅袅炊烟随着河风散入到晨雾之中,让雾也多了几分烟火之气。
兵将们已经全部起来。
今日没有早操,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准备武器打理甲胄伺弄战马,准备渡河。
“郎君,吃早饷了。”武怀表快步走过来叫张军去吃早饭。
“今日小食要让将士们吃饱。”
“已经安排好了,连霹雳大风二营的随营夫也一样安排好了。”
“嗯。仗要靠军士们去打,事情要营夫们去做,这都是取胜的根本,日常需要谨慎,千万不能马虎。”
“诺。”
“越是高高在上的时候,越要体恤下面的人,一盘散沙是没有战斗力的。”张军负着手一边往大帐走,一边教导武怀表几人。
这就是跟在领导身边的好处了。
“探子可有情报传来?”
“有。邓州守将唤姚詹,是李希烈手下大将之一,颇有武勇,擅使槊。乃李贼襄阳一战中的悍将。”
张军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握了握拳头:“徐并二都督一去,天下何人敢言擅槊?宵小罢了。”
“郎君英明。”
“滚蛋。去吃饭。”
徐州大都督秦琼,并州大都督尉迟敬德,高宗李世民的铁三角,都以擅槊著称,大军之中取敌酋之首如入无人之境,这是张军崇拜的人物。
凌烟阁二十四画像,若论武勇,也就是这两位能让张军敬佩一下了。
一边吃饭,一边把侦骑传回来的情报看了一遍,在心里反复计算,一顿早饭吃完,张军心里也就有了定计。
凤翔军大营的地方,距邓州还有一百二十里有余,也是此次出征要攻打的第一座城池。
至于河对面的南阳淮安两县还有穰城张军完全没放在心上,邓州一下这边自然也就溃了,不用打。
南阳县,也就是南阳郡便是当年诸葛亮隐居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还没出名,要等元末明初罗贯中把小说写了以后才行。
诸葛亮这个人其实一生过的有点平淡,大部分时间都上班打卡混个日子,职务也不高,一直到刘备要死了才上位,没想到却在一本小说里红了。
甚至后人就拿小说里的内容来当做历史分析他,崇拜他,也不知道他在下面是怎么个心情。
从三顾茅庐开始一直到白帝城托孤,这当中他的丰功伟绩基本上都是罗贯中为他量身定做的,要么就是无中生有,要么就是李代桃僵。
如果他真有那么厉害,也就不会发生八百里火烧连营蜀军大溃败刘备死在白帝城这事了。
这里加一句,桃园三结义也是假的,关羽的年纪比刘备还大。
而且关羽反出曹营也不是要千里送嫂找大哥,而是曹操抢了他想要的小寡妇,他一怒之下才弃官而去。
南阳淮安两县合起来,就是今天的南阳市。
在德宗这会儿,这地方还是偏远小县,十分不起眼儿。
吃过早饷大军集结起来渡河。
辎重已经下发到各营军士手里,辎重营完成任务原路返回,只给霹雳营和大风团配了一些,他们的武器有些重了,全让军士带着不现实。
过了河之后,大军就得开始以战养战,一路抢到蔡州。不过因为少了辎重营,行军的速度到是可以提升不少,相对糜耗也会少很多。
大军渡河比张军想的要轻松快速很多,到是让他白耽心了一场,这会儿的军队翻山过河自有一套成熟的方案技术,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他来操心。
等下了邓州那边有战船可用,就更加方便起来。
张军对这个时代最深的感触就是水路的四通八达,做为后世人真的难以想像。船比火车都方便,只是要慢一些。
唐代的造船技术是相当成熟的,甚至影响了整个世界的造船以及航海发展。
可以这么说,大唐成就了整个世界的发展脉路以及绝大部分技术。
大军渡河,张军找了孟保,惠静寿与孙福达三人来自己帐里议事。此次出征就带了他们三个出来。
张良镇守天兴,杨怀兵在泾州,高固去镇守宁州一线,并打探朔方那边的情况。
现在张军还是手里能用的人太少了,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就更加迫切的想快点把军官学校弄起来,只是这事儿实在是急不来。
“渡河之后,某与孙将军去邓州,孟将军带人拦在这一线,惠将军围裹穰城。”
张军拿着铅笔在地图上画着讲:“你二人不为攻城,也不必攻,只需切断三城与泌州的交通就好,注意扫除对方游骑封闭消息。”
“郎君。”孟保拱了拱手,但话被张军打断:“不必多言。听闻邓州姚詹乃猛将,某亲去会上一会,也好判断一下李贼手下诸将的深浅。”
“郎君,”孙福达说:“此次出征仅三万卒,如此分兵三路……下走只觉不妥。”
张军摇了摇头:“无妨,你我带万卒前去即可,留两万卒锁拿此三城,也免去大军劳顿。
待下了邓州再说。”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其实都不太想按张军的计划来,都有点想去打邓州,不过谁也不敢先提出来,也就只好默认了安排。
安排好辎重营原路返回,张军带着中军和三位将军一起过了河,诸人便分开依计行事,张军和孙福达带着一万战卒转向南下,直取邓州。
之所以选择第一战带着孙福达,是因为几人当中,孙福达这个人头脑最灵活,这是热武器的第一次露面,张军希望他能从中领悟一些东西。
孟惠二将按着张军的吩咐分别带着人马去围城,这里不提。
张军这边因为没了辎重,大军的速度直线上升,夕阳未下的时候已经看到了邓州的城墙。
这一路来也没有刻意躲避,更没有花时间去搜寻对方游骑截断消息,所以大军赶到的时候,邓州这边已经做好了御敌的准备。
“郎君,不能再往前走了。”孙福达靠到张军身边提醒了一句:“对方已经有了准备,不如就地安营,明天开始攻城。”
张军摇了摇头:“区区小城,何必劳烦军将们辛苦一夜,直接攻取就是。”
现在没了辎重营,大军扎营也就是找个宽敞的地方习地而卧,抱着战马取暖睡觉,张军可不想这么熬上一夜。
小旗官传令下去,大军放慢速度,慢慢向中军集结,一路开到邓州城下一里之地。
城头上这会儿已经燃起了火把,旗帜招展刀枪林立,在夕阳下看上去有股相当悲壮的感觉。
第219章 可想而知
张军骑在马上往邓州城头上打量了一番。其实离着这么远什么也看不清。
但不能再往前了,这里已经是警戒距离。城头上的车弩能干一千来米远,那就是二里地,一里已经是极限了。
其实依着张军的本意就是大军直接杀到城下,直接就开始进攻,但是孙福达和武怀表死死的拉住了他。
张军并不担心车弩。那玩艺儿听着吓人,其实杀伤力相当有限。
虽然射的远,但是飞的慢,呜呜的闷叫着,那就是一根粗大的木头,而且上弦特别慢。
大军冲到城下充其量它也就能发射个二到三轮,这东西一般不会有多少,就是个威慑,主体还是要靠弓弩来近射。
张军有信心用手中的大槊击落它,哪怕就是力量不及拨偏也是没有问题的。
冷兵器战场上有两种东西听着可怕其实不足为惧的,第一就是车弩,第二是击马弩,也就是专门射马的弩。
有句话叫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事实上上了战场傻逼才会先射马,那完全不起作用。
战马几百上千斤的庞大肉体别说弓箭,就是用扎枪刺你得多少下才能刺倒他?还得是站在那不动的情况。
弓箭射在它身上连肌肉都射不穿,也就是皮外伤,还会激怒它,有这功夫先把上面的人弄下来不好吗?杀人的是人又不是马。
而且唐代的战马是有甲的,虽然不是早些时候的重甲,但是面甲胸甲都是齐的,你射了有毛用?听响?
至于那种阔口专门用来射马的箭支那是后来才有的产物,那时候骑兵衰败已经不是主力了。而且要用大弩,人能拉开的弩达不到力量要求。
不过张军自然也不会强硬的拒绝下属的好意,很多时候还是需要给下属表现的机会的,这也是为上之策。
“职下前去叫降,请郎君在此压阵。”
“好,那便辛苦孙将军。多加小心。”
大军所对的是邓州城的北门,并不是城池的正大门。
正大门是南门,在淯水边上。大唐时期很多城池都是这么修建的,正门临水方便交通,也能防止偷袭。
孙福达紧了紧甲衣,把弓箭和长矛检查了一下,打马带着牙兵直奔邓州城而去。
张军摆了摆手:“霹雳营投车准备,大风团雷箭准备。”大风团的特种箭支都有了名字,分别是冒烟的风箭,爆炸的雷箭和燃烧的火箭。
后面两营听了命令开始做准备,其他诸营围护在周围。
“骑兵散出去遮蔽,准备出击南门。右厢去西门,左厢去东门,后军机动护卫中军两翼。中军向前,推进五十步,”
命令一条一条传了下去,诸部军士开始依令调度,迅速的奔向各部的作战地点。张军是怕敌人见势不好扭头跑了。
中军向前慢慢压进一是调整投车距离,二是呼应已经接近城池的孙福达,给城头上的敌将来点心里压力。
也是防着他们突然出来打孙福达个措手不及。
孙福达要说不怕那也是假的,只是能控制自己,压住了内心的那种恐惧感。谁不怕死?
纵马来到城下,距城二十步不再往前,改顺着城墙游走。这就是战场经验,不会冲到城下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大喊。
游走可以增加自己方的灵活机动性,防止成为箭靶,若是敌军突然杀出来也能来得及扭头就跑,不至于被围上群歼。
“城上听着,大唐皇家陆军奉敕扫荡淮西,内附者功过相抵,还不开门奉降?”
来回喊了三遍,城头上探出一个人头来:“来将何人?”
“可是姚詹?吾乃凤翔郡王麾下走卒孙福达,今日大军来到,还不速速奉降?我大军破尔小城吹灰之间,至时再无机会。”
“蕞尔小贼,也敢来淮西争头。”邓詹不屑的往城下啐了一口,站直身体一伸手:“弓来。”
他看了一下来将,不认识,远处的敌军虽然正在向前压进,不过数千兵马还不能叫他惊慌,只他身后城中就驻着万五之兵。
身边牙兵递上弓箭,正待开弓瞄射,就听着远处敌营中一声锣响,城下喊话的将军闻令带着牙兵兜了半圈回营去了。
“将军,敌将分兵几路,封堵了各处城门。”
“来了多少人马?”
“东西门步军二千余卒,南门外骑军徘徊也是两千左近,北门外不足六千之数,有投车数十具,不过造型小巧,应无法投掷巨石。”
凤翔军的编制和这会儿大唐军队熟悉的编队方式有些出入,所以姚詹的暸哨根据队旗没能算出准确数字。不过差异也并不大。
“区区万人也敢分兵?这位凤翔节下若不是目中无人,便是外强中干之辈罢了。做好戒备,今日便由他耀武扬威,待明日某出城将之击溃。”
姚詹把弓箭递给牙兵,满不在乎的安排了一下,扭头往城外看了看:“小巧投车?可是看清楚了?”
“回将军,敌营以抵近四百步余,仆下看得清清楚林。”
“他想攻城?”姚詹笑了笑:“那便先磕他门齿几颗。若不是楚王有令在先,某此时便出去打杀了这厮。
难怪李唐每况愈下,如此之辈都能成为藩镇,可想而知。”
“将军英明。”
“你等小心戒备便是,若是呼喝无须理会,某谅他也不敢攻附过来,虚张声势。”
“将军,对方在摆弄投车,似要投掷。”上面的暸哨惊呼了一声。
“哦?哈哈哈,某到是要看上一看。”姚詹也不急着下城了,趴在女墙上往对面看过去,就看到一排小型投车摆了开来,军士们正在围着投车忙碌什么。
四百多步,能看见,但是看不清,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看见旆旌旗帜在风中舞动。不过还是能看得出投车的尺寸。
这种小型投车在姚詹眼里不过就是玩具一样,全当是笑话在看着。
冷冰器时代的投车,哪一具不是高逾城墙,远远看去就像巨人一样,那才有可能把巨大石块投射出去,形成破坏。
这种小型的别说姚詹,凤翔军里大部分军将也是第一次见到,根本就没出现过啊。不实用。
看着就真像是一场笑话。
“投车准备完毕。”
“四百二十步,设瞄。”
“四百二十步,准备完毕。”
“上捻。”
负责装弹换捻的军士拿出比手掷那种要大了一圈的铁雷来,拔掉上面的软木塞,换上涂成黑色的软木药捻,用手压实。
“更换完毕。”
“点火。”
哧……投车兜内冒起一股青烟,很快就在投车阵中形成一片烟雾,火药的味道呛入口鼻之中,这些军士早就习惯了,完全不在意。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执旗官大声倒数。
药捻燃烧的速度虽然基本控制住了,但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将就着它的时间来使用,根据距离选择是落地爆还是空中爆,然后进行读秒。
就是让药捻先烧一会儿。
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练习,这方面已经相当熟练了。
“一。放。”
嘣嘣嘣嘣嘣……机簧声音响成一片,二十来颗投雷被投车甩到空中,冒着青烟向城墙上面飞了过去。
“大风团间数,预备。”早就准备好的大风团里一半人举起复合弓,按照四百二十步定瞄,拉弦开弓,身边的人把箭头上的药捻点燃。
“放。”
这就比投车整齐多了,嗖呜…………像刮起一阵大风,一蓬箭雨从张军营中升起,向城头笼罩过去。
飞弛在空中的箭支在视觉中竟然带着一种美感。
羽箭飞到一半的时候,城头上响起一片爆声。轰,轰,轰,震得人耳中巨鸣,就感觉城墙都在摇晃。
有几颗没投上墙头,砸在了城墙上掉落下去,轰的一声把城墙震落一片夯土。
啊——嘶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城头上响了起来。
整个城头上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直立站着的人了,血胜味冲天而起,鲜红的血液在砖缝里流淌,断臂断腿随处可见。
姚詹趴在女儿墙上,嘴里大股的往外涌着血沫子,背心上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他想说什么,可是说不出来,就看着一蓬箭雨落了过来,瞬间笼罩了城头和城楼,发出一阵密集的咄咄声,然后轰的一声爆成一片。
浓重的硝烟盘聚在邓州城头上。
“上城。”张军轻轻摆了摆手。
将士们呐喊着如潮涌般冲向邓州城……城头上硝烟未散,旆旗歪倒,静悄悄的。
城内已经乱了,呼儿唤女声四起,哭声处处,大街上转眼间便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地狼藉在风中颤抖着。
城中军营内哨声急促的响着,慌乱的军士们在将官的厉喝声中停止呼喝奔跑,渐渐平息下来,急慌慌的着甲提刀准备打仗。
“是何巨响?”
“北城头。姚将军在北城头上。”
“速去察探。”
不用看了,凤翔军已经攀墙而入打开了城门。
大股的军士们呐喊着冲了进来,闪亮的横刀提在手里,转身就冲上城墙奔向其他三门。
后进来的部队分成两股,一股奔向军营,一股奔向州衙。
大唐州城的布局构造基本上大同小异,这就给攻城占领创造了相当顺便的条件,根本不用费心去寻找。
轰,轰,轰
张军骑着战马进入邓州城的时候,军营那边响起了几声爆炸,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张军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大槊:“兄弟,看来,以后再用到你,不知道得是什么时候了呀,实在是对不住你。”
第220章 身不由己
大唐的老百姓已经习惯了战争。
城内诸坊家家封门,处处闭户,整个城内这会儿安静的像一座死城,连条狗都看不见。
凤翔,啊不,大唐皇家陆军已经完成了授旗后的首次攻城战,正在安静的打扫战场,大唐皇家陆军的旗帜在穰城衙堂上空烈烈舞动。
军营那边投了两颗铁雷进去就投降了,都没有正式交手,州衙这边更是毫无抵抗,兵不刃血。
“可有伤亡?”张军打量着州衙问前来汇报的孙福达。
“只有十几个轻伤,大多是奔跑的时候扭到了脚。”孙福达有点憋不住想笑。
这场仗打的和他预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是如此的简单粗暴,但是感觉特别痛快。他以后都想这样打仗,打这样的仗。
在这个崇尚个人武勇的年代,孙福达这算是一种另类,也是张军要带他出来的原因。他不拒绝任何战争方式,只要能获胜。
这段时间张军先后和手下诸将都做过交谈,对他们也算有一些了解。
像杨怀兵就对热武器有些抵制情绪,感觉这不是大丈夫所为,是暗器。
他觉得大老爷们不能怕死伤,打仗就得一刀一枪的砍出来,砍到对方心服口服才是真英雄。
其余几将到是没有杨怀兵这么绝对,但是接受程度也各有不同,基本上能接受,但也只是想做为辅助来用。
孟保是张军收获的第一员大将,张军需要他能给后面的人做出表率,于是这次就带了他出来。
惠静寿是对手雷这种东西有些怀疑,到是没有抵触情绪,就是感觉不太靠谱,这次也是带出来让他见识一下。
只有孙福达,张军是打算让他就任大唐皇家陆军的第一支热武器部队的官长。
至于张良,那是真自己人,张军怎么安排就会怎么执行,张军需要他来统筹大局,不适合单独带领一支部队。
“……待养好了每人五记军杖,回去以后加练。”张军脸一黑,吩咐了武怀表一声。
这种情况下能扭了脚,都不用想肯定就是蹦达的太欢。
这是兴奋过头了。
“可抓到主将?”
“呃……郎君,姚詹当时就在北城头上,已经死在铁雷之下,背后直如烂窝,五脏脱口而出。”
孙福达吸了一口气。就如他征战半生,浴血四方,但死的如此之惨的还是头回见,看着就感觉浑身发冷。
其实姚詹还真算不上惨。
手雷近距离造成的弹片伤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必死无解的下场,当时没死的遭够了罪一样是死,看着自己流血流死。
那些震伤内腑的更叫凄惨,根本无药可救,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得熬着。
这事儿张军也没有办法,更不会去想。即然站在了敌对的立场上,那就是命运。
“问问邓州军士可愿改编,不愿的原地解散了吧,愿意改编的暂时给个编号组织一下,暂时负责城防诸事。”
“诺。”
“把营中诸将等人带过来。”张军大步走进州衙,走到门口一顿,又扭头过来说:“邓州军将伤了的也要救治,同时摸摸底。”
孙福达应了一声,明白了张军的意思,掉头上马去安排。
占领州衙的是牙营,刺史还有上佐长史,诸曹参军,录事参军以及录事等官吏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的集中在二堂院子里等候发落。
邓州属于中州,刺史是正四品下,权力很大,可以独断州内军政税收诸事,本身是亦文亦武的职务。
唐代的文武官员之间很模糊,并没有清晰划分。
不过因为李希烈造反称楚帝,这里的官员不管是不是主动或者自愿,都已经属于逆属了。
张军穿过庭院,站在大堂的后阶上打量了几眼这些邓州的官员:“刺史何在?”
“某在此。”
“长史可在?”
“在。”
“刺史家眷可在?”
“居于后堂,通家二十五口俱全。”一个牙兵过来汇报了一下。
“可曾审过了?”
“并未。”
张军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这位刺史:“可有附逆不道之行事?”
“某是唐官,只是通州为贼所占,反抗不得,况诸县户政也需打理,并未有不道之事。”
“诸县生计如何?”
“户丁去了三成,田亩近半荒弃。”
“诸县令丞尉吏可都熟悉?”
“李贼并未重新任命吏官,只是驻军于此索取粮饷物料,其间偶有抢掠,城外民户多有弃家逃避。”
张军点了点头,负着手迈步走下石阶,一个一个打量了一遍这些官吏,并未看到眼神极力躲避的人,大都敢和他对视。
“姚詹已经伏首,某将率军去取唐州,沿途各县需安排人马示路,亦需在诸县公仓收缴粮料……长史与司仓随军吧。
你等现在均为待罪之身,还是认真表现以求敕免。刺史全力恢复民政为要,同时兼戎一下兵事。城中军营稍后便暂交与你。”
“诺。未敢称呼。”
“某乃凤翔张增,奉敕平荡淮西。你等好生做事,待某回京自是如实上书明示。”
“谢过节下,某等自当尽力,本就是吾等职责。”
“姚詹营中诸将,可有祸乱不堪之徒?”
“回节下,并无实证,唯偶有抢掠。”
张军皱了皱眉头。大唐啊,从上到下从文到武,就没有一个官员会把军队抢掠当成大事儿,都感觉很正常。
官员口中的黎元,也就是指各道州县城中的良户而已,匠户商户都算不上,贱户奴藉更是视如猪狗,根本就不会把他们当做人来看。
你说他们无情?到也谈不上,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时代。
摆了摆手:“你等便去议事吧,长史与司仓去做准备。无需耽心,只是两三日,至唐州境内便可回转来。”
一众官吏应声而散,张军背着手站在那想事情。
等了没有许久,牙将带着穰城军营里的一众将军过来。都是徒步走过来的,难怪这么慢。
人到是不少,李希烈在这里屯驻了一万五千战卒,有将军好几十个。有杂牌。
“见过节下。”应该是带人的牙将教过了,这些人进来就是见礼。
“李贼谋逆多时,你等在此屯驻,想来都是襄阳城的功臣,某将你等立斩于此,应该不会冤屈了你等吧?”
“饶命。”马上就跪了几个。
“节下,我等只是身不由己,素来并无谋叛之心哪。”
“李贼反叛经年,北占汴州,南下安州,襄州襄阳大陷官军伤人数万,你等,是如何身不由己的?累获功勋之时可想过身不由己?”
“某愿将功折罪。”站在前面的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噗通跪倒:“前番诸事某不避讳,但也是从命行事,并非某等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