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李浑双至
凤翔大军在禁苑里左冲右突,所有建筑宫殿屋舍全部清查,所有人员都集中了起来,分未央昭德两地看守。
“可有伤损?”张军第一个关心的是兵员的伤亡问题。这让诸军将们特别感动。
“报,军士伤四百六十余,均为轻伤,诸将无虞。”功曹大声报告。
“好,功劳如实在册,待回军论赏。反将可有挣扎?”
“反将十一人,诛五人,六人跪降,军士万三千一百余,亡千余,伤者未计其数。余者皆降。”
“伤者医治,亡者收拢。叛将何在?”
六个投降的叛将还有他们的副将十五六个人都被带了过来。
这些人都不是特别在意,不慌张也不害怕,不过就是打输了嘛。现在内附了,暂立阶下,过几天还不是一样带兵打仗,继续当将军。
或许再过几年自己的官能做的比眼前将还大呢。
这也是时代惯例。
为首的叛将冲张军一抱拳就要通名报姓。
张军看也没看这些人,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怎么说,摆摆手:“斩了。”
噗噗噗噗,十几颗大好头颅滚在地上,鲜血四处奔流,有军士弄了土来把地面一掩,几俱尸体堆叠到一边焚烧。
头颅有用,用石灰腌上等着送给皇帝欣赏。军中都有擅长做这个的,腌制出来栩栩如生。
泾源反兵在凤翔战士的监管下正从还冒着烟儿的白华殿里往外搬东西,很多布帛丝绸绢缎都烧的不成样子了,带着焦臭味儿堆在一边。
这个时代的针织品可没有什么涤纶锦纶,连纯棉都没有,全部是真丝和麻织,少量的毛织葛织,都是一烧成灰的东西。
张军让亲兵去寻了一处就近的殿宇,把要留下来的东西记下账册搬进去保管起来,能搬走的当然就是装车拉走。禁苑里不缺车马。
降卒很快被组织了起来,伤者得到医治,健全的被重新编队临时编入军中,接下来还要打仗呢。
有了这些叛将的例子在,降卒们都表现的特别听话,所以编排的速度很快。
“郎君,孟都知携二师到。”
“报,李部军马已经灞桥。”
“报,诸师已由开远延平明德延兴通化诸门攻城,按郎君令只做声势,并未强攻。”
外的行动也开始了。其实张军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顺利,外面刚开始,里面已经差不多了,你说去哪说理?
想来这会儿朱泚和他的臣属们已经慌乱不堪了。
“诸师可有折损?”
“二师受降两千余贼部,未有折损,三师四师有战,伤数百卒,暂无亡故,五师亦有战事,折损百余,六师无战事。”
这次出来只有一师带了新式武器,其他各师还是老样子老套路,有些折损在所难免,好在折损不多。
“折损诸军士好生收殓,问明出身家事记录清楚,不可遗漏。疏漏者视同叛逆。”
“诺。”
“敌贼兵将如何?”
“阵斩贼将三人,军士逾千,余者皆降。”
“列将以上除了甲胄监禁起来,降卒……先行拘于禁苑,暂充营夫。”
“诺。”
“引孟都知与李相过来与某相见。”
白华殿里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尽数搬了出来,张军点头的就上车,没反应的就录册送去入库,张军和几个亲兵配合默契,都不用说话。
“郎君。”武怀表贼兮兮的凑过来,脸上蹭了黑灰,一股子血腥味儿。
“杀人了?”张军看了他一眼。
“仆下手刃数人,拿了昭远饮马二门。”
“侯廉之功吧?”张军似笑非笑的看了武怀表一眼。
这就是个半大孩子,又是牙兵,以前经没经历过战阵都得画个问号。
“郎君你瞧不起人。”武怀表有些郁闷。
“有功曹在,有功自然得赏,你慌些什么?你来接手,方便之物装车,余者入库。”张军轻踢了武怀表一下,翻身上马,往昭远门方向晃去。
光泰门那边还在烧着呢,人马得从昭远进来。
张军还以为只是冲杀之间不能兼顾,还不知道是侯廉和武怀表搞出来的事情,否则刚才这一脚就得踢实了。
两门之间相距足有十里,张军不可能真跑过去,也就是做做样子,让张良和李晟,主要是李晟别感觉自己傲慢。
果然,没走上三里,迎面大军就过来了。
李晟比较窝心,他带着人马过灞桥而来,过了桥被告知前至光泰门,跑了十二三里路又被告知光泰门大火,需走昭远门。
只好继续向北十几里,进了禁苑才知张军已经得手,整个禁苑已经拿下来,自己还要带着人马再向南跑八九里到白华殿。
他于昭远门外遇到了张良率领的凤翔新军暂二师,方知凤翔军已经在攻打长安城了,而且是五门齐动,而整个禁苑是张军带人独立拿下的。
一路和张良聊了一会儿,他也知道了凤翔是兵分六路,每路近七千战卒。他和浑日进两个人凑在一起也才六千出头。
浑日进和李晟是一起来的,以李晟为主。他手里的这三千兵马其实是韩游瑰的人马,韩游瑰和部将曹子达此刻就在李浑军中。
这就是官儿大的好处了。
这韩游瑰也是援奉功臣,一员猛将,职邠宁节度留后,也就是副节度使,是李怀光的副将。带着人马支援奉天,与叛军撕杀一天保住了城池。
李怀光是邠宁节度,造反之前多次联络韩游瑰,他坚决不反,杀了来使把这事儿报告了皇帝。
如果不是张军横插一杠,邠宁节度就妥妥是他的。
“我家郎君来迎李相浑相了。”张良远远的就看到了张军,忙给李晟浑日进介绍。
“迎接来迟,李相浑相勿怪。”张军在马上抱了抱拳。
“张相公客气了。”李晟和浑日进回礼。虽然他俩年纪大,但大家职务上差不多,要真说起来张军身为五镇节度使,可是要比他们朝官得势。
“张相公着人传令未时发动,这却又是为何?”李晟这句话就有点责问的意思。你特么说未时大家一起打,结果你自己先动上手了,赤果果的抢功啊。
“李相浑相请。”张军指了指白华殿方面,与两位将军并马同行:“李相却是不知,某言未时发动,是未计算城外叛军诸部的。
某以为清除逆军诸部事必耗费时间,所以才说了未时,怎知变化甚快,逆部一触即溃。
战阵之上瞬息万变,某怕拖延再起事端,只好着人与灞桥相候,这边提前发动。说实话,某此刻尚在云里,不敢相信如此容易。”
“战果如何?”浑日进问了一句。
“回浑相。城外阵斩贼将三人,降卒四千余,禁苑之内贼将二十余,降卒万三千一百余。贼将均已授首。”
第135章 格杀勿论
李晟挑了挑眉毛,对浑日进说:“张节镇行事,到是颇合老夫脾胃。”
浑日进摇了摇头没接话。李晟是个好杀的,在他眼里凡奸逆之辈最好全部杀干净一个也不要留。
原历史上李楚林都进了金吾卫大将军了,他还想着杀人家呢。最后因为李适不许,他就把李楚林的原部将杀了个干净泄愤。
田希鉴和部下甚至已经受了李适的册封了也没逃过他的横刀。
“忤逆之辈留他不得。杀了干净些。”张军冲李晟点了点头,两个人在这会儿心意相通,大有知交之感。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白华殿,这边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该入库的入库,该运走的运走,降卒在重新编队。
“张节镇接下来做何安排?”浑日进看着地上的人头问了一句。
“外面我军诸部在佯攻,只为分贼众心力,此刻禁苑在握,东内无甚兵将,某等自是直取玄武门入宫。”
“玄武宫门双置易守难攻,张节镇可有妙法?”
大明宫的玄武门是两层宫门,禁苑里这边叫重玄门,里面那道才叫玄武门,两门之间相隔两百米,如瓮城一样。
这个玄武门和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的那个玄武门不是一回事儿。
那个是太极宫的玄武门,位置大概在现在的尚武门以北,自强西路和华强路交汇的那个地方。
张军扭头看了看光泰门那边,指了指,笑着说:“方才李相浑相当从那里经过,就如此门一般可好?”
武怀表在一边一缩头。
“诸门须加强防范,以防朱贼诸众窜逃。”
“浑相安心,某已传令各军,凡城内奔逃者,除伏降外格呃,尽数射杀。除非他生出双翅。”
这地方可不能用格杀勿论这个词儿,那就闹笑话了。
格杀勿论在这个时代是法律用语,意思是,如果有人闯进你家,你把他弄死了,勿论。就是不用考虑法律的问题,不予追究。
说起来很多人不信,其实,老外的法律真的很多都是引用的唐法。
老百姓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城的,也出不来,都是躲在坊里祷告诸天神灵,能跑出来的都是有身份的。
“如此就行动吧,速战速决,以免朱贼诸众潜入城内隐匿。”长安城太大了,要是这些人真的换了衣裳躲起来想找还真得费些时间精力。
现代人都是纸上论史,对长安城的大小其实并没有深刻的认知。都不说别的,东市西市,都是一平方公里往上的面积。
城内一百一十二坊,基本上都是零点五平方公里起步。也就是靠近大明宫这边因为要修路坊要稍小一些。
可以说是一坊一镇,除了妓馆和客栈,坊里面街市店铺人家寺院什么都有。妓馆和客栈属于重点行业,只能在指定区域经营。
各坊并不都是住宅,有一些是经营性质的,比如东西两市,比如妓馆和客栈。
不过长安城内的客栈都是国营的,不允许私人经营,一共只有十一所。
私人的客栈全部在城外。长安城外可不是一出城门一片荒野,那是电视剧里的情况。
事实上城外比城里都热闹,市集郭镇一派繁荣。
宵禁只是禁绝城内诸坊,人们在坊内或者城外依然是可以比较自由的活动的。
第136章 悲情人物
五里路,说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重玄门此列戒备重重,城头上严阵以待。
禁苑城墙与大明宫和长安城的城墙是相连相通的,早有败卒顺着城墙跑回来报信了。
现在大明宫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朱泚,姚令言,源休,李忠臣,樊系,洪经伦等皇帝大臣全都慌了神儿,闹闹吵吵的也理不出个头绪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事情太突然了。
仇敬忠,敬釭,张宝,何望之,段诚谏,杜如江等一众节度使都在外面守城。
他们还不知道张庭之韩旻等将已经授首,并不是太过慌乱。臣和武将总体说起来还是很多不同的,大唐皇帝对武将向来会比较宽恕些。
伪朝中只有一个蒋镇很镇定,低眉顺眼的坐在一旁也不吵嚷。
这哥们是个胆子小的,是个老好人,从朱泚众人手下救下了不少大唐官员,属于潜伏在伪朝的唐奸。
“城墙高固,只需守御就是,久攻不下其兵自乱,何须惊惧?”李忠臣有点看不上这一群人的样子。
李忠臣原是武将,开府仪同三司,捡校司空,淮西节度使同平章事,封郡王。这会儿已经六十九了。
他不怎么识字,贪婪残暴,喜好女色,干过部将妻女的事儿,后来被手下大将李希烈驱逐跑到京城。
到京城后虽然职位够高,也可以参议朝政,但是没了兵权,有点不得志,朱泚一反他就主动响应拥护,在伪朝职司空兼侍中之职。
“侍中可有良策?”源休在一旁询问。
朱泚手下多是在大唐朝上不太得志的人物,源休也是其一。
他曾出使回纥立下大功,但因为卢杞嫉恨未能得到应有的奖励提拔,心生怨恨。
朱泚起事他感觉机会来了,积极响应投身其中,成为朱泚的智囊,职中书侍郎平章事判度支,大权在握。
整个伪朝的政府班子就是他一力拼凑出来的,全力辅佐朱泚称帝。
这里面其实还有诸多的细节,所以也不能就定下孰是孰非,就像李怀光的反叛,卢杞等人难辞其咎,李适本身也有责任。
而朱泚是被架起来的,不过也是另有内情。
李适跑路的时候,姜公辅曾建议杀了朱泚,无源无故的,这是不是池鱼之灾?
还有两个悲情人物,就是蒋镇和张光晟。
两个人一听造反都想跑,结果蒋镇慌乱从马上掉了下来,没跑掉。张光晟也差不多。
张光晟也是为大唐立过功流过血的将领,但因为李适惧怕回鹘而屡次被贬。
原历史中,就算这样他也没想过反叛,被胁在伪朝仍然想着大唐,他一边暗中联系李晟一边劝朱泚等人西去吐蕃。
如果不是他为内应李晟也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攻破禁苑起复长安。
谁知道李晟攻下长安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张光晟的人头,把内应换了功劳。
还有尚可孤,李晟为了独功想用毒酒弄死他,被他及时发夺帐而去,差点也死在李晟手上。
张良不让张军去见李晟那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因为张军的存在,很多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了,张军请李晟浑日进去军校讲课也是真心的。
不管怎么说,在军阵上,这两位确实都相当有一套,屡立奇功。
“不如就此西去,长安终不是长久之地。”张光晟还没来得及驻军九曲,这会儿也在堂上。
“西去何为?”源休不太同意逃跑。得意了还没有几天,一走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感觉还可再坚持坚持。
第137章 都在等待
大军吃饭是大事儿,不是能快得起来的,好几万人呢。
而且还要分着吃,总得有一部分戒备,这就更拖延了时间。
等凤翔的部队全部吃了饭喝了水再方便一下休息一会儿,两个时辰就差不多过去了。
各部开始集结准备攻城。城上的军士饿着肚子盯了好几个小时,但也没招儿,也只能准备起来守城。
城内,朱泚及一众官将已经准备妥当,除了各处城头上现有的兵将,给张光晟又留了五千卒,其他各部全部集结想来,做好了突围的准备。
其实也没多少人了,勉强过万,战卒不过几千丁。前面说过,部队和战卒是两码事儿。
这个时候天色已暗,高大的城墙变成一道巨大的黑色轮廓,在地面上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城墙上的耳洞里探出火把,哧啦哧啦的烧着,把墙面和墙下照亮。火光跳跃着,影子也跟着跳,有种莫名其妙的神秘感。
很多人都搞不懂城墙女墙下的那个小洞是干什么用的,有人说流水,有人说可以射箭,还有人说敌人爬城的时候可以把棍子从洞里伸出去。
都不是,那是火洞,把火把什么的照亮的东西探出去,这样即能把下面照亮,火光又能被女墙挡住,使下面的敌人看不清城头上的人员布置。
这是个相当精明的设计,敌人从城下抬头只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把,眼里全是火光,其余的都看不到,还会引起视盲效果。
就是在黑暗里看亮的东西时间稍长以后,看哪里都会更黑,什么都看不清。
那种火把插在女墙上,或者干脆就是军士举着,把自己的人员情况照的通亮的情景只有电影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古人其实没有导演和编剧那么傻。
李晟皱着眉头往重玄门城头上看了几眼,嘴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
浑日进没什么反应,观察着凤翔军将和张军张良,对现场的情况毫不在意。
李晟是感觉吃饭白白耽误了时辰,现在已经不是进攻的好时机了,要么等待明天天亮,要么就是用人来硬填。这都不是名将该有的举动。
而浑日进经过这么半天的接触,感觉张军这个人腹有乾坤,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所以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结果。
张军倒背着手站在战马身旁也在往城头上看,对这个时代的人的智慧相当佩服:“这种设计相当有生活啊,把夜间攻城的难度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此处无水,却也不是太过艰难,若是有水今夜就只能罢战了。”张良点了点头。
“无妨。”张军摇了摇头:“外面可确认没有漏洞了么?”
“郎君安心。长安城夹于诸水之间,大军可行处并无良多,朱贼若能舍弃兵将群臣隐匿起来或许有潜逃之望,但即使彼辈肯,彼之臣将定也不肯。”
唐代没有第三人称代词和复数代词,张军总感觉特别别扭,说话相当难受。
禁苑里凤翔兵马做好了攻城的准备,长安城外五门也在准备攻城。
这会儿从天上看下来,就会看到整个长安城除禁苑外全部被火把长龙圈了起来,城上城下严阵以待。
军士们都在等着主将的命令,是生是死全部由主将把控。
张光晟和蒋镇这会儿站在玄武门城楼上,从这里借着黑暗能看到长安各门的火光,还有城内诸坊的灯火之光。
长安城并不是平的,而是建在坡上,南高北低六个阶梯,皇帝住的地方是最低的坡底,所以太极宫就比较闷热潮湿。
后来李世民因为李渊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在地势比较高的龙首原上新建了大明宫。那会儿叫永安宫,但是没修好李渊就挂了。
这就是为什么大明宫无比古怪的位于长安城的东北角上单独存在的原因。
后来高宗的时候因为身体湿热得了病,极其讨厌太极宫,就把永安宫改称大明宫,搬到这边居住办公。
从那以后就成了惯例,大明宫成为了实际上的皇宫,称为东内,而太极宫只是做为大典的地方存在,称西内。
玄宗的时候独爱兴庆宫,和小杨跑到那里居住办公娱乐,所以兴庆宫又叫南内。玄宗挂了以后他儿子又回到了大明宫理政。
大明宫是世界上最大的王宫,没有之一,从唐代到现代一直都是,从来没被超越过。
……
“张节镇在等什么?”李晟还是没憋住,走到张军身前问了一句。
攻就快点攻,不攻就扎营睡觉等天亮再说。这就在这傻站着看着城头上的火把是干什么呀?玩啊?
“李相稍安,某在等人。”
“哦?敢问何人需张节镇相候?”在这会儿,整个大唐还真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让张军李晟浑日进三人这么等着的。
李晟和浑日进不像张军有着完全的现代思维,并不会把一些事放在心上当成什么大事儿,他们是土著。
做为当朝二品大员,都不用说老百姓,一般官员在他们眼里都和黄土没什么差别。想捏死就捏死,想搓圆就搓圆。
那种对下的无视和傲慢,不屑一顾,冷漠,残暴,和现代社会一样一样的。这就是传承。
张军看了李晟一眼:“李相急的是什么?”
“此时入夜,已非攻城之机。”
“机会是创造的,而不是等来的。若是李相急忙自行其事就好。”
李军是敬老,但也不会惯着谁。
虽说京官比地方官员高一头吧,那也得看是什么身份,什么官。玄宗以后节度使的地位权力可比京官强大多了。
“良器莫要急躁,”浑日进走过来:“此战有张节镇操持,我等即为看客安心观阵就是,张节镇年少英杰,必有定计在胸。”
李晟摇了摇头:“某到不是急躁,只是越入夜越与攻城不利。”
浑日进扭头看了看远处的城头:“想来,张节镇也未想过强攻,我等静候便是。”
李晟皱眉想了一下:“朱贼会逃?”
“逃也未必,不逃也未必,不过一夜之际罢了,于我无损,于情势亦无损。”
“若奔逃,朱贼必是向西,此刻禁苑在手……张节镇可是准备在城西阻截?”
“某只是猜测,却也不敢肯定。某在等朱贼诸部过西渭。城外廓镇交集,还是五陵塬上空旷些。宜动刀兵。
说话间杀声四起,长安城外几门开始攻城了,战鼓咚咚箭矢如雨,各个城头上火光陡然明亮起来。
重玄门这边虽然没有攻打,不过城头上还是迅速加了火把油烛,把城下照的恍如白昼。
玄武门城楼上的张光晟和蒋镇二人听着声音看着火光,相视了一眼。
他们也在等。
第138章 长安起复
长安城内外一片热闹,只有城西一片安静。
禁苑已经被张军拿下,此刻至咸阳城下来,从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到禁苑的延秋门一片黑暗。
长安西城的开远金光二门城上虽然也燃起了几根火把,但并无敌军,静静悄悄的,只有城上守卒偶尔探头来看,弄出些声响。
“启禀圣上,唐军已经开始攻城,重玄外之敌未攻,开远,金光,安化,春明四门尚无战事,着游击潜出观察数里,此四门外亦无敌兵踪迹。”
“可有证实?”
“是,臣差人反复侦察数次均为如此。”
长安城很大,各个城门之间相距起码都是四里多五里的距离,其间都是廓镇集市人家,绵沿数里,只是把城门外的大道让了出来。
像开远门,村镇人家一直顺着官道修建到了西渭桥一带,足有近三十里地。
这和这会儿的生活习惯有关。
唐代交通旅游业比较发达,再加上官员入京出京迁任什么的,又有丝绸之路的繁华商业,自然就带动了地方上的发展。
东到灞桥,西到西渭桥,也就是渭城,这是长安城外最繁华热闹的两条大路。
这会儿的文臣武将文人墨客送离友人亲众就是以灞桥和渭城为界,送到这里再分手以表达深厚的情谊。
在这个时代很有可能分开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客栈,车店,酒肆茶楼,各种商品店铺沿途随处可见。
这就是为什么张军不想在长安城外大动刀兵的原因,对地方上的这些伤害太大了,攻城也是有意避开了几座繁华的城门。
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让敌人惊动起来。
事实上古代攻城并不就是傻傻的盯着城门楼子干,虽然那是大门,可是城门和城墙拐角的地方是包着青砖的,也极不好攻,反到是离开城门和拐角的位置,都是土夯墙。
对,就是黄土,没人拦着几个孩子都能把它给挖倒了。
这就是古城为什么遗留下来的这么少的原因,能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后来明清两代的砖墙。长城也是。
“诸卿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准备好了。”
“好。如此……那就走吧。走开远门。守将是谁?”
“薛纶。”
“速去联络。可允他同行,嘱其莫要喧扬。”
“诺。”
……
张军在这边算着时间,感觉也差不多了,戏都演了半天了。你说这也太拖沓了,给不给加经费呀?射箭不花钱吗?
“郎君,游骑回报,开远,金光,安化,春明四门外多有探子活动,出入城内。”
“嗯,让儿郎盯紧点,多加小心。”张军点了点头,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没什么纰漏。他断定朱泚会往西跑,他也只能往西跑。
想了想,吩咐武怀表:“传令,诸门停攻,诸部后退二里扎营。”
武怀表带着一个班的战士骑上马从光泰门跑出禁苑……这会儿兴泰门已经烧完了,城门城楼全部焚毁,连点渣都没剩下,城墙都烧裂了。
重玄门这边的凤翔军将没有动,其他诸门喊杀鼓噪声渐渐停歇了下来,凤翔军马结束了今天的演出,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后撤扎营。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长安城周边恢复了安静,城头上的火烛也暗了下去,只留了一些用来保证火种以警戒。
戌正时分,终于有了动静,开远城门打开了,在黑夜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哑声。
在隐在路旁民宅中的游骑的注目下,朱泚及他的群臣的车驾在万余军士的掩护下从开远门出来向西行去。
得到回报,张军一颗心算是落了地,一下子轻松下来。
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不是耽心此战变化,只是对自己所做计划的那种期待感。
一万大几千人的车马队伍还是要走一会儿的,大家就这么在这静静的等着。
好在长安城城大路宽,城外的官道也是宽阔平坦。
“报,贼逆人马已出城。”
“报,贼逆人马已过氵皂河。”
“报,贼逆人马前锋已至西渭。”
一万大几千人的兵马车驾,至少得顺着大路排出去八九里远,前锋到了西渭桥,也就是后军离城起码十数里了。
张军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重玄门:“令军士燃起火把,上前叫门。”
这事儿早有安排,武怀表这边也都是准备好了的,马上带着人点了火把骑着马跑到城门下:“凤翔县公在此,着你家守将打开城门恭迎唐军。”
李晟和浑日进都没想到张军还有这一出,给搞的一愣一愣的。
城门上,张光晟和蒋镇又是对视了一眼,也是有些意外。
张光晟叹了一声:“开城门吧,难不成还要拼个死活?”
蒋镇附议,着军士大开城门。
“浑郡王,李郡王,与某进城吧。”张军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笑了一下,扭头招呼李晟和浑日进,邀其同行。
行至城门,张光晟和蒋镇在门外相迎。
“报上名来。”没办法,张军是一个也不认识。
“罪将张光晟。”
“罪臣蒋镇,恭迎上将军”
张军挑了挑眉毛。哎哟~,还真是挺巧的,是这哥俩。
“无须琐碎,着人带路接管城防,去城中搜索附贼之辈,某予你二人记功在此。”
“诺。谢过上将军。”
“某非武将,称牧守可以。”节度使已经不是武将,也已经超出了文臣武将的范畴,属于单列重臣。
而且张军也不想给人留下一个彪悍武人的概念。他更喜欢别人称他为府尊,或是牧守。听着就有格调嘛。
军将们一部分登上城墙,在张光晟部众的带领下接管城防。
大明宫墙和长安,太极宫,皇城的城墙都是相通的,上面最窄三五米,宽的有十几米宽,可以纵马。
有张光晟的命令,再加上人家是从墙上过来的,各守门将没有一个反搞的,老老实实交出城防和武器,应命到各军营集合。
另外一部分凤翔军将则穿过大明宫进入长安城,顺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散开,在张光晟和蒋镇部众的指引下去抓人封宅。
张军这边和李晟浑日进一起整斥大明宫内。
所有的人员要集中起来甄别,各个宫殿都要巡查清理,各种物品要记录在册。
后宫是不能进的,就是派军士把住各门严禁出入。
张军其实很想去传说中的左右藏库看看,不过有李晟和浑日进在一边,这话不好开口。心里痒痒的。
三个人就在含元殿的偏殿休息,等着各部的消息。
两个人都没注意,张良又不见了。
第139章 纳臣收将
张良和孟保在一起。
两个人带着兵马正往西渭桥走。
他们的任务是堵在朱泚部队的后面,配合前面封堵的友军进行包抄,防止朱部溃散的时候主逆趁乱逃跑。
两个人这会儿都有点激动,长安收复,这个功劳太大了,虽然张军才是主将,但他们的功劳也不会小,甚至会超过李晟和浑日进。
抓朱泚和他的部众功劳仅次于起复长安,张军来都没来就交给他们了,这种信任和恩泽也是两个人激动的原因。
另一边,张光晟和蒋镇,诸守城将都被暂时监禁了起来。
他们是罪臣,虽然算是开城投降内附了,但恕不恕是皇帝的事儿,谁也不能替皇帝做主……其实,到也不是完全不行。
“你是张光晟?”
“正是罪将。”
“你是蒋镇?”
“是某。”
张军打量着两个人,看的两个人汗都快下来了才点了点头:“你二人开城有功,但此功也仅在某处。”
顿了一下:“可明白?”
张光晟没明白,蒋镇懂了,拱手做揖:“还请牧守指点。”
“某奉敕节度五镇,麾下不免有些捉襟见肘,你二人可有建议?”
“某愿奉牧守为主,若蒙不弃,当效犬马之劳。”蒋镇躬身表态,在下面暗搓搓的踢了张光晟一脚。哈儿,表态啊。
和大直肠子的张光晟不一样,蒋镇是彻底的文官,心思自然要敏捷许多。
张军的意思他确实领会了。
两个人做为叛将逆官,不管做没做什么恶事,也不管你开没开城门,生死都是两可之间,李适的性格大家都清楚。
张军这就是看在开城门的份上给两人一个机会,投到凤翔来可保下他们的性命。
一个是或许,一个是肯定,蒋镇当然知道该怎么选,而且在五镇节度使手下干活也未必就比在朝上当个侍郎差。
再说这以后官位还有没有都不一定了。
“敢问牧守,是实节还是虚授?”
节度使也有虚授的,比如遥领,就是让你挂个名儿,再比如那块地都没了,像陇佑这种,也就是挂个名儿。
还有行营节度,领军节度,行在节度,这些都不是方镇,权力相差甚远。
最大的差别就是方镇节度是军民财税运各种大权一把抓的,是一方诸侯,事实上已经不怎么受朝庭节制了,算是合作关系,就好比封国。
张军也不在意蒋镇的问话,有点小心思也很正常。
“若算虚授,某当持节六镇……不过亦不远矣,陇佑之地某誓必收复。
你等要想好,跟随了某以后,闲瑕时日恐不会太多,凤翔战阵征伐之事十年之内不会停息,生死功过亦无法保全。”
“若杀夷狄,光晟当以死效。”张光晟这人对杀胡人特别上心。
李适没即位之前曾经发生过陕川之辱,等他即位成皇帝后,张光晟干了件大事儿,把回纥使团给屠了。
其实当初李适还是挺回护张光晟的,迫于回纥的压力把他降职再降职,但一直没同意杀他,也没答应把他交出去。
但从张光晟的角度来讲就相当憋屈,我为皇上流过血啊,我为皇上雪过恨,结果没有赏赐还特么连降好几级。
这就是典型的直男思维。
当初泾州兵反,抢入长安攻入大明宫,李适和群臣争相奔逃,张光晟也在随逃之列。可是为什么他又成了朱泚的叛将了呢?
当时李适由北门仓惶逃出大明宫,姜公辅曾建议他马上派人去杀掉朱泚。其实想到这事儿的不只一个姜公辅,还有张光晟。
‘今日之乱,不过是泾卒哗变。如令有主,祸未可知。朱泚曾在泾源,素得人心,现在城中,倘被泾卒扶持,局面恐怕难以控制。
好在事起仓促,应该还没有人想到这些。诸公能否与我一起赶往朱泚宅第,召唤他一起走?’
当时张光晟对一众逃亡的高级官员武将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家已经跑到了开远门。
朱泚的家在晋昌坊,就在大慈恩寺北边,长安城的东南角上。现在的大雁塔文化休闲景区那一片都是朱泚府宅。
从开远门过去晋昌坊就相当于斜着横穿长安城,至少二十五里开外。
逃命要紧,谁还管得了这些?一众官员武将都不应声,一心逃出城外。
实际说起来这事儿挺窝囊的,泾原反兵不过几千卒,当时逃跑的人可比他们多的太多了,包括长安城守门军将,没有人出来阻止叛兵。后来都成了叛军。
张光晟是个直男啊,一看大家都没反应,他一拨马,一个人跑去了朱泚家里。
朱泚当时正在家里筵宴宾客,张光晟鞋也没脱跑进里面:‘人主出京,公为大臣,岂是宴居之日?’
朱泚忙站起来答应跟着张光晟走,吩咐下人备车。
然后,晚了。众人还没出门,外面一阵哗乱,泾源反兵把宅子围了。张光晟想夺门出逃,反被朱泚拉住。
就这么一众宾客加上张光晟就成了伪朝众臣。
朱泚也比较相信他,在一众叛将里他的兵最多,权限也最大,要不然他也做不到勾连李晟,还能劝动朱泚西走然后开门奉降。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李晟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砍了他的头,开门奉降这事儿也就成了攻门而入。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张军也是念在张光晟自身并无大恶,算起来还是对大唐有功这一点上,愿意保他一条性命。正好手下缺将,这个人用好了还是相当可靠的。
至于蒋镇这个倒霉催的,性子软胆子小,但民政户政是一把好手,人缘也相当不错,头脑聪敏随机擅变,正是凤翔现在急需的人才。
张军可不会忘记,现在长安城里五品以上诸官可正经不少人欠着老蒋的人情呢。这以后可是一笔巨大财富。
其实这次叛乱,军士因为鼓噪哗变只是求财,基本上没有几个人是想造反,包括姚令言和朱泚。
军士叛乱的时候姚令言正在宫中奏对,听到消息跑回来控制局面,被哗噪起来的军士裹挟了,他也懵了,完全没有主意,然后他想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朱泚。
朱泚刚开始给自己加的职务是权支六军,也就是临时总司令。
是源休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他劝了朱泚好久,又组建朝庭任命官吏,然后把朱泚推上王位。
这哥们封禁十门把长安城所有官员禁足,不入朝的就杀掉。这也是蒋镇能弄来那么多人情的原因,他是伪户部尚书,从中斡旋救了不少人。
为了坚定朱泚造反的信念源休还大杀李氏宗亲,把长安城里的皇族差点杀绝。七十七人。
第140章 予某三年
“如此,你二人回去收拾打点,连夜去天兴吧,我着军士随你二人同行。”
张军安排了一个连的军士护送张光晟和蒋镇‘潜出’大明宫,回家里去收拾东西连夜搬家。
这会儿整个长安城内,伪朝的全部官员统属已经都被监视了起来,品级高的封宅,品级低的禁足,一切等皇帝回来定夺。
去梁州的信使已经连夜派出,快马加鞭去告诉李适长安起复的消息。其实就是报功。
张军自己陪着李晟和浑日进坐镇含元殿处理一应事务,这也是分功的意思。
另一边,一个班的凤翔战士已顶着星夜赶到奉天城。
“城下何人纵马?”
“某凤翔信使,奉我家张郎君之命前来通讯戴郡王,速速通禀。”
“可有要事?”
“军机密令。”
等了一会儿,戴休颜出现在城头上,借着军士高举的火把打量城下:“可是张节镇来使?”
“正是,有我家郎君密令,须与戴郡王密议。”
“吊上来。”戴休颜让门卒放下大萝筐,把为首的信使吊了上来。
信使行了个礼,却是何定。
张军是认准了这家伙能说,现在凡是这方面的工作第一个就想到他。
牵着戴休颜的衣袖,何定把戴休颜拉到一旁,附耳低语:“郡王,今夜长安已经起复,我家郎君因李浑两位郡王牵累不能脱身,嘱职下前来寻戴郡王。
我家郎君要戴郡王即刻动身醴泉,主持莽塬兵事。”
“长安已经起复了?这么快?”
“某动身之时,我家郎君已入大明宫。”
“嘶,”戴休颜吸了口凉气,虽然知道这事儿不可能作假,心里还是不太敢相信,定了定神:“醴泉何事?”
“我家郎君怕因战事损毁宫阙,故放朱贼诸部于五陵塬上,布重兵于莽塬周左,今夜当擒诸贼,言请郡王主持。”
这就是送功劳了。
我把长安抢回来了,反贼也引到了埋伏圈里,万事俱备,你快点过来发个号令。
为什么呢?因为张军感觉今天一天的功劳太大太多,自己一个人占不完。他已经是六镇节度,再多功劳意义都不大了。
而且李晟和浑日进也来了,分了一部分功劳走,那就不如再让戴休颜的功劳再大点,再多点。
他是想让戴休颜凭功和李晟能够分庭抗礼。浑日进人家是皇帝的近臣,是不可动摇的。
李晟这个人能用但也得防,他是想给李晟增加个目标,也替自己挡点风。戴休颜正合适。
“朱部现在何处?”
“正渡渭水。”
因为有大量家眷辎重车驾又是连夜赶路,朱泚那边的速度快不起来,这会儿部队还没渡完渭水。
戴休颜原地转了两圈,右拳在左掌心砸了两下:“老夫更衣,信使稍待。”
“郡王请。”
戴休颜急急忙忙回去穿戴盔甲,叫亲兵去唤牙营备战。
不到两刻钟,戴休颜和牙营军将全副武装,出奉天城,随着何定他们向醴泉快马赶了过去。
此刻,在夜幕掩饰下,凤翔新军的四个师分作三个方向,在醴泉城东南莽塬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在夜色中蠕动的朱部逆军进圈儿。
……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哪。”浑日进背着手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和随风而来的哭噪声,有感的叹息了一声。
张军和李晟,浑日进正站在大明宫城头城楼之上,看着长安城内。
城防接手,大局已定,这会儿凤翔和李晟的兵马正在城内奔逐巡视,检查各坊情况,封堵官员家宅,抄没伪殿臣之家。
张军背着手一身轻松,听到浑日进的感慨,一笑:“此言却是孔融七岁幼女所言,令曹相惊诧,于是斩草除根。”
嘴上应付着,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句话:一不做,二不休。
说出此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光晟。
此刻张光晟全身而退,再也不会被夺恩斩首,想来这句话也就不可能出现了。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不知崔大夫此刻有何感想。”李晟捻着胡须微眯双目看着远方的火光,不知怎的提起了崔汉衡来。
张军一挑左眉。
对哟,把这事儿忘了。
崔汉衡崔大夫还领着两万吐蕃兵马驻扎在邠州城外呢,一天连吃带喝的可没少折腾,还和朱泚素有勾连,朱泚好东西可没少往那边送。
吃喝供给这一块和张军的关系不大,那东西都有账目,国家是要补偿的。但是,朱泚倒腾过去的东西,是不是得琢磨琢磨?
那可不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更不能让他带回吐蕃。这不是国宝外流了吗?多少年以后,那多少人花大价钱从国外往回买呀?
再说了,虽然有了清水之盟,吐唐之间暂时表面上还过得去,大家脸上都笑嘻嘻的,但是张军知道吐蕃这些鬼东西肚子里是想什么呀。
从这会儿开始,他们明里暗里开始折腾啊,一边占地盘一边抢人口,没拉什么好粑粑。
这事儿……张军搓着下巴琢磨上了。
“张节镇五镇到有四镇与吐狄交壤,平日里却是要多加小心,积极防务为上,尚结赞阴险狡诈贪鄙无度,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小人哪。”
这话也没毛病。敌之英雄我之仇寇,越是英明伟大的敌人越是仇恨深种。所以这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是看你站在哪个角度。
“累李相挂心了。”张军拱了拱手:“某逞尽心机夺五镇在手,不过就是看中彼地与吐贼交壤甚多。予某三年,诸相公再看他吐蕃罢。”
“竟是此理由么?”浑日进诧异的看了张军一眼。
“正是。某曾明誓复我山河故土,不惜以此身投之。”
浑日进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向张军拱了拱手,却是没再言语。
“颇有老夫风范矣。”李晟感慨了一声。这个老臭不要脸的。
不过话说回来,再有千般不是,这个老头舍了京官高爵驻镇泾州,确确实实以一己之力挡了吐蕃许多年愣是不敢寸进。
要不是李适中了尚结赞的计策先后罢了李晟,浑日进和马遂的兵权,大唐还能坚挺一些年头,说不定就有了转机。
所以张军总是不太瞧得起李适,这方面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这哥们是干啥啥不行,猜忌第一名,雄心壮志一大堆,能力心性跟不上,总是弄些自毁长城的事儿。
就是个乱折腾,有精力挑头从来收不住尾巴的人物。
张军召手叫过武怀表,取过纸笔想了想,写了封信折好递还过去,给武怀表使了个眼色。
武怀表收起纸笔像没事人一样回到原位,借着张军转动身体的机会往身后军士里一扎就没影了。
第141章 神仙手段
“陛下,不如就在此地扎营吧,待天明再继续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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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长安多远了?”
“七十余里。一路急行,车驾眷属已劳累不堪,马匹也需要休养一番进些食水,不如就在此地扎营修整,天明启程。”
“准了,叫军士加强警戒,多派哨探。一切小心。”
“诺。陛下安心,唐军初夺长安,几天内顾及不到我们,此去一路向西诸州空乏,早已无兵少将,颇为安全。”
“某总是心内不安,不知为何。一路辎重可有安排妥当?”
“此去一路诸州取用就是,陛下不必忧心。必能顺利。”
朱泚想了想,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这样了。点了点头,忍不住扭头往长安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心内百感交集。
叛军都没有什么好心情,军士们安营扎寨,家眷们低声哭泣,官贵们坐着发呆,双目茫然呆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简单的伺候贵人和家眷们睡下,军士和层下人就找个地方和衣倒卧,并没有几个人能安心睡着。
平原上寂寮幽暗,只有风声呜咽而过带来远处河水的湿气,还有战马不时打起的响鼻。
值守的军士们围拢而坐,借着依稀月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人敢说话,或者发出一点声音,更不敢点火。
有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的在黑暗里抽咽像叹息,不知道从哪边传过来,也不知道都是谁。也没有人在意。
“郡公。可要发动?”张良站在戴休颜身边说话,请示行动。
戴休颜缓缓摇头。他正拿着凤翔军的战时地图细细端详。
以张军所画的地图为基础,上面标明了山村河流人家小路,树木多寡,坡高坪低,敌军所在的位置,分布,寮哨。
手里拿着这么一张地图若是还能把战仗打败,那那个将军的脑袋里估计连麻草都没有一根。
“此图怎的如此精细?可是准确?”
“回郡公,此图乃从我家郎君亲手所绘之江山图复刻而得,京畿周围六百里范围之地势均在此图上。
及上城池山郭村寨人家乃游骑所补,需三人认定。
敌军的情况亦是游击侦探所得,相互印证方能落笔,一两个时辰一替。笃定准确。”
“江山图?可是吾巨唐江山?”
“并不是,郎君所画乃世界之江山,以巨唐为中心,各方均有两万里之遥,有国逾万,大海广阔海岛密如星斗。
我家郎君言,吾巨唐于其间所据不足十分之一,无人之地广于大唐者众多,占世界江山之半壁。
有常年卧雪之滨,亦有四季炎热之地,有多山之势,亦有平坦万里之原,人种肤色尽不相同,语言习俗亦不相通。”
“此图何在?”戴休颜急切的问了一句,一顿,摇了摇头:“此图自当密藏,怎么可能随便示人,是某唐突了。”
“郡公有所不知,此图就在天兴西营我家郎君虎堂之内,从未掩藏。
我家郎君言,蝇营狗苟,争执一城一地,皆因学识浅显,未免鼠目寸光,天下之广大,凡我巨唐之臣民均占地为王亦不可充满。
故郎君在营中设学堂,以博士助教教授经文地理,言吾凤翔军卒当以天下为目标,以开疆扩土为已任。
我家郎君言,盖世界之大,铁蹄之下皆为唐土,失国之人应为唐臣,军士当心思为将,为将惟觅土封侯。”
戴休颜一呆,手中地图失落方才警醒,惭然一笑,俯身拾起地图:“张节镇大才,胸中万仞千壑。某……怕亦是鼠目寸光之辈,远有不及矣。”
张良笑了笑没接话,又问:“不知以郡公之意,吾大军何时发动?”
戴休颜拿着地图踱了几步:“叫各部围拢即可,多备热食汤饼,凡逆军所部走逃者以款待之,需好言相向。”
“逃将如何?”
“缚禁。都知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下走岂敢当面诳哄郡公。”
戴休颜啧了一声,有些神往:“真想即刻飞至天兴,一览此图啊。”
“此战毕,郡公自然随时可去。郡公可是允了我家郎君军院之事的。”张良笑着接话。
“某闻你家郎君对军器颇有钻研。”
“是。郎君大才,对军器多有心得,所创之三棱血刺惟坚且利,所创之弓百步洞铠如腐木,改良横刀以利于撕杀,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百步洞铠?”戴休颜又吃了一惊。
这个时候的弓虽然射程三四百米轻轻松松,但真杀伤力也就是百二十米左右,能洞甲就肯定算是强弓了。甲和铠可不是一种东西。
弩的杀伤距离要远一些,接近两百米。
弩兵一般在敌人至两百米的时候开始射击,仰四十五度散射,箭矢飞行的时间敌军又会往前突进十几米,正好到达最大杀伤范围内。
弓是在百米左右开射,也是仰射,由仰及平,待敌军突至二十米内弃弓持刀近搏。
大唐这个时代野战都是以步军为主,不管是唐军还是夷狄部队都是这样,骑兵的主要任务是突袭,侦察,包抄,机动。
为什么呢?因为大唐不缺马,步兵都是一人双骑赶路,就把战争拉回到了起始线上。胡人的骑兵不占优势。
下了马,胡人的弓箭也没什么优势,等近身搏斗的时候,他们的武器仍然远远不如唐军,这就是大唐威压四海的原因。
张军弄出来的复合弓直接把有效杀伤距离往前推了几十米,已经和弩差不多了,甚至还隐隐超出。这就厉害了。弓的射速可不是弩可以相比的。
张良没提神臂弩,因为这东西还没造出来,还处于保密状态。
“此弓可在?”
“因战事紧急,尚不及装备,想来此番回军后便可以轮番换装了,到时候郡公仔细观察就是。”
“张节镇竟如此渊博,某却是小看了他。可还有其他创造么?”
“……回郡公,有。但尚在保密阶段,未得郎君许可,下走不敢透露。”
“可犀利?”
“犀利至极。下走因带兵在外并未亲眼所见,只是听闻亲军所言,但不疑有他。亲兵言若此物装备,凤翔将无可战之敌,下走也是心内灼痒。”
戴休颜又是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亲军不可能用什么诳话来哄骗都知兵马使,那是要负责任的,弄不好就要掉脑袋。
那这话就厉害了,装备上就没有对手了,那是什么兵器呢?戴休颜心里也痒痒起来,有点后悔多问了一句。
“下走闻听,说有一物可于数里外毁城杀敌,再细问就不能说了。下走也只知道这些。”
“数里之外?那岂不是神仙手段?人力岂能为之?”
第142章 莽塬之夜
张良抱了抱拳,解释说:“下走虽不知详尽,但也知乃普通工匠造作,由普通军士用之。
我家郎君所造之物,首先就是易操,弓弩无须巨力,想来此物也是极易操作的。”
戴休颜就有点神往,对张军的重视程度蹭蹭上涨。武将嘛,哪有不想得到好武器的。
“我看你等横刀,刀鞘皆有些许弯弧,此也是你家郎君所为么?”
“正是。我家郎君指点匠作稍加修改,使横刀威力更甚,且可省力,原挥刀之数皆有增涨,言可增兵士杀敌活命的机率。
我家郎君极其珍视军士性命,凡所思所想皆以保全军士性命为第一,杀敌建功于第二。常言战败人在或可再战,虽胜人亡胜不存焉。”
一旁的凤翔军将都点头附合,自家郎君的护犊子那是深得人心的,谁不欢喜?
戴休颜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繁星陷入思索。
夜一点一点入深,野外更添风寒,偶有野鸟走兽传出嚎叫,把个黑暗衬托的更加阴森了几分。
朱泚中军营中一片安静,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哭泣声也已经消失,鼾声起伏,偶尔夹着几声咳嗽。
前中后军各部却是一片清醒,上官都在中军家眷那边,这里最大就是偏将裨将列将之流。
夜幕下,偶尔就有军士悄悄离营而去,夜越深离营的人越多起来,把马蹄都用布裹了,多则数百,少则数十,四散奔逃。
“咱们这边是好风水么?怎么来的人这么多?汤饼都要吃没了。”
“憨货,这都是新卒,来的多些不好吗?去叫伙夫多烧些来。”因为耽心火光暴露,伙夫都在后面几里之外设帐熬煮汤饼。
“站住,不想死的别动。高举双手,慢慢前行。”
“别射箭,某等不反抗。”
“谁知你是真是假,举手,慢慢走就是了,只要不跑自不会放箭。前面有热汤饼,听话的就去领了来吃。”
“听话听话,某等惟命是从。能吃饱吧?”
“能。还是个大肚的,快滚。那边。”
……
所有人都是一夜未睡。
五更二点,承天门上晨钟敲响,随之六街鼓跟着响起来,分五段,一段六百声,计三千声。
城内一百好几十座寺庙的钟声也随着六街晨鼓响起,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内钟鼓长鸣,浑然庄厚。整个长安城一下子从静寂之中活了过来。
为什么长安会有这么多的寺庙呢?其实道观也不少,不过这个时候的习道和后世区别很大,并不要求出家。
而皇家宗族死后,尤其是公主或亲王,他原来的宅子一般就会改成寺庙或道观,有祭奠的意思,以免被后人亵渎。慢慢也就越来越多了。
东西市,诸坊诸院,皇城宫城的大门纷纷大开,城内各处值夜的人打着哈欠和轮值交接班,就想找个地方吃点热的然后睡一觉。
昨夜虽然城市易主,但并没有什么大的阵仗,城内居民所受影响远远没有城外廓城的百姓那么大,甚至很多人都是完全不知道。
不管城内城外,老百姓的住宅都是不许紧邻城墙的,至少相隔数百米,以确保城墙的安全,保障战时交通的顺畅。也是防细作。
空荡荡的大街之上迅速就被行人车驾占满了,热闹非常。
很快,人们发现了不同。皇城宫城上的旗帜都变了,又换成了唐字旗,而且今日长安城九门大开,不再封城限制出行。
城里的人往外跑,城外的人往里进,人们都想一探究竟,或者访问亲友相互关怀。九座城门都像赶大集似的。
张军与李晟浑日进也在吃早餐。
虽然了是一夜没睡,但三个人脸上都看不出来什么困倦之意。军武在身,这种都不算什么事情了。
“诸事已定,可迎圣驾回宫了。”说是好像没什么,必竟还是年纪大了,李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
“昨夜一入大明宫,某即已以你我四人之名义派出信使千里加急奔赴梁州,若陛下早起,早饷后当可听闻消息。”
“某也派了。”浑日进点了点头。其实李晟也派了,这种事儿怎么可能由着别人去说?自己还是亲自上报比较好。
当然,他也不敢过份夸大占功,浑日进在就不说了,张军的实力他也不敢轻易弹弄就是了。
“可是戴郡公?”
“是。”张军点了点头,擦了擦嘴喝了口开水:“昨夜戴郡公辛苦,于五陵塬围截朱逆溃部,稍后可知详情。”
李晟挑了挑眉毛没作声,浑日进看了张军一眼笑着说:“张节镇却是与戴郡公亲近。”
你这功劳偏给的有点过份了呀。虽然我们都来打酱油的,都是从你这边分润军功,但是你这也偏颇的太厉害了。
其实大唐最成功的地方不是军事,也不是政事,而是监督监察机构。也就是三权分立的这种公允状态。
就像这次胜利,李晟的资格地位比张军要高不少,浑日进就更不用说了,李适的亲密之人,正常来说他们写个报告把功劳占下来不难吧?
难。相当相当难。没有人敢在这事儿做太大手脚,因为各级监督监察太严密了。
录事参军,功曹军曹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就不说了,暗地里御史御使那相当多,都有单参独报的权力。
而且你如果虚报军情,录事参军和功曹军曹肯不肯配合也是二话,谁敢冒这个险?
就像原历史上,李晟摆酒打算把尚可孤毒死是因为什么?就是因为战报他不敢也不能做假,那就把人弄没了呗。
人没了,你功劳再大也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这情况他们敢动张军吗?不敢,所以心里不舒服也是毫无办法。
“二位郡王却是有所不知。”张军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免得因为这点事儿在彼此心里埋下什么不快。
“戴郡公操劳过度,屡次受伤,虽然与李相年纪相仿,实则身体早已不堪,远远不及。此次战事毕,戴郡公有解甲归田之意。
某敬诸位郡王郡公素来劳苦,便有意与其风光致仕,以表后进心意罢了。若两位相公也有此想,某亦毫不吝啬。”
“竟是如此么?”浑日进和李晟都相当意外,心中的那些不快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人家都要不干了,风光就风光些吧。
这种事是不可能拿出来作戏的。
李晟有些唏嘘。他和戴休颜同年,都是五十八了,比浑日进大了九岁。“老矣。”
“人之身体各不相同,年纪却不是主要问题。”张军安尉了一句,不过明显没什么用。
“日后,天下乃张节镇等之天下。”
“此话后进是万万不敢承接的,就当相公从未说过。”
第143章 诸逆成擒
莽塬。
长安城的晨钟声呃……传不了这么远。
虽然说这个时代没有高楼大厦和各种杂噪之间干扰,但也最多传出二三十里。
但习惯了长安城的晨钟暮鼓的这些文臣武将,包括朱泚自己还是准确的在晨钟响起的时间醒了过来。人体的生物钟才最强大。
正在洗漱等待早饭,侍者连滚带爬的冲进大帐:“陛陛陛陛陛陛下,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惊慌?”朱泚相当不高兴,这一大早刚起来就整这一出,太不吉利了。
“奏奏陛陛陛下,前后军及左右厢军他他他,都溃逃了。”
“什么?”朱泚猛然回过头来。
“都都跑了。没了。现在只余中军营内数百战卒还有营中诸将,尚不及家眷营丁者众。”就剩几百人了,还没有家属和杂役人多。
完了~~~。朱泚手里的湿绢落到了地上。
一万多军士啊,睡了一觉还有几百人了。大事去矣。
“速去集结营众,马上出发。”
侍者正欲回答,就听帐外一声鼓响,四面八方都响起鼓噪之声:“济阴郡公戴在此,逆贼诸将出营受缚,可免一死。”
“只诛首贼,余从者不咎。”
源休慌慌张张跑进中帐,头发脸上衣襟全是湿的,显然是惊慌之下打翻了水盆。
“陛下,营外俱是唐兵。”
这边的官员武将家眷乱成一团,那些军士们已经开开心心的出营投降了。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吃顿饱的再说吧。
“郡公高明,不费一兵一卒,朱贼就此成擒。”张良拍了一记马屁。
戴休颜斜了他一眼:“俱是你家郎君所为,此番话某却是脸红。”
“嘿嘿,都一样,郡公你久经战阵,我家郎君远远不及。”
“此话,尔可敢当你家郎君之面说起?”戴休颜也是愉悦,和张良开起了玩笑。
“当然。此话就是我家郎君所说,半字不假。”
“张节镇……胸怀之阔,吾等不及呀。”戴休颜感叹了一声。
另外一边,凤翔军已经进了朱泚大营。军士全跑出来了,只剩下一些将领和营丁家眷,没什么威胁了。
营丁们老老实实的聚在一起,等着唐军接管营地。不管谁胜谁负,营丁都不用操心自己的生死,只不过是换了个主家罢了,都是一样干活。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部分老百姓的认知。
家眷里哭嚎起来,文官武将被一个一个找出来以麻绳缚上带出来,家眷物品没人动,反正也跑不了。
朱泚也被五花大绑的带了出来,戴休颜在营门等候,见了面抱了抱拳:“休颜见过太尉。”伸手把朱泚身上的麻绳解掉。
两个人是认识的,打过交道。
朱泚长叹一声:“某无所求,惟望善待家眷。”
“休颜尽力,不过不敢应承。”
朱泚苦笑了一下:“却是没有料到,今日负于你手,日后怕是要尊声郡王了。”
“休颜老矣,此次战毕当请敕归田,若太尉不死,或可为田舍乡邻。”
朱泚嘴唇动了几动,最终却也只是长叹一声。
他今年才四十二岁,勇冠三军忠心耿耿,官至太尉位极人臣,一直不争不抢安守本份。本来有着大把的好时光等着享受,结果最终没能扛住诱惑。
“罢了,某也算登基为帝之人,却也无憾了。”朱泚冲这位比自己年长十五六岁的老将拱了拱手,跟着军士走了。
姚令言就没有朱泚这么从容,满脸灰败双目无神的被绑了出来。
其实这位也是个倒霉催的,本来是来救驾勤王,结果自己正和皇上说话呢,后院着火了,慌慌张张的回了大营,被鼓噪起来的军士绑着造了反。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的意志也不坚定就是了。朱泚是他去找的,也是他合着源休推朱泚为帝,还自比萧何。
戴休颜与姚令言不熟,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拱了拱手就任由军士把五花大绑的姚令言带走。
“某乃节镇,某是被胁迫的,某冤枉啊。”
“止声。”军士七手八脚的堵住姚令言的嘴把他拖走了。
源休的年纪和戴休颜差不多,还要稍大一点。他到是镇定多了,一副大义凛然慷慨就义的架式,斜着眼睛看着这边诸人。
叛臣里面大多数都是被源休逼迫的,这会儿都眼冒怒火的盯着他,他却恍如未见。
他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的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但谁都不能对不起我这种类型的人,自己做下的因果总要报怨到别人身上,总感觉自己无辜。
他今天的结果,其实早在他休妻和离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他妻子出于太原王氏正宗,他老丈人乃太原王氏嫡子,官至刑部侍郎,御史中丞,他因为一点小事儿把媳妇休了,在这个封建族阀的时代能好过?
太原王氏是什么家庭?从东汉就是望族,六人名列三公,出过三个皇后三任驸马,当过宰相的前后有十二人,其他重臣大将不计其数。
说句不好听的,皇帝和人家族长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
隋唐两代都是靠着人家的帮助才登上大鼎的,结果杨广不听话不就被弄翻了吗?大家又把李渊立了起来。
太宗时期开始就一直想要夺阀,削弱其他四姓的影响力,不就是害怕么?结果一直搞到唐末也没搞定。
在这样的时代彻底得罪死了这样一个家族的嫡子,结果自然就可想而知。
张光晟屠了回纥使团后,朝庭派源休为使去回纥送尸体,这不就是人家老王家想弄死他么?结果他命大,被放回来了。
结果他还搞不清楚形式,感觉自己立了大功赏赐太少,愤怨不已。
他的依仗就是他的姐姐嫁给了清河崔氏,可知道他造反为相以后,第一个招兵买马准备进京勤王讨逆的就是他亲外甥崔造。就是几年后入朝为相的那个。
戴休颜瞟了源休几眼没有作声。他还没有资格让戴休颜主动问候。
“郡公,营内已肃清。”
“查仔细了么?不可疏漏。”
“是,反复筛查了两遍,除了女眷童子再无一人。”
“嗯,女眷童子集中看护起来等待发落,把营夫排查一下,以防有贼混于其间。”
“诺。”
要说姜还是老的辣,两刻时间,真从营夫里翻出来好几个。
这些人也不想想营夫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简直就像是大米堆里的老鼠屎一样醒目啊,难度简直比男扮女装还大。
真要是扮成女子挽起高髻涂上白粉红唇,一个一个都是白白胖胖的还真容易给混过去。
“将朱逆,姚逆单独监押,其余人等……斩。”
第144章 你等错了
莽塬之上,伪朝营中,哀嚎声声,血流成河。
除了朱泚和姚令言,包括源休在内所有逆臣叛将,还有他们家里的成年男子全部削首。直杀的人头滚滚。
这是张军安排的,戴休颜只管执行。
即从贼,勿反复。
这是张军对戴休颜说的话。
即然反叛就要承受后果,没有你后悔了又跑回来当官的好事儿,反叛了一次,底线已经没有了,这种人就是一个一个的隐祸。
而且伪朝杀了皇族七十七人,实际上就是七十七家,这也是在给李适报仇,免得后人传说他嗜杀。这是功劳。
并不是张军喜欢杀人,留在长安没跟着跑出来的他一家也没动。这些跟着跑的全是死心塌地谋反的,不值得怜惜。
他们要去投奔吐蕃,可以想像如果事情成真,将来得有多少大唐子民受他们祸乱。
而且杀了这些人,那些女眷基本上也就保住了性命。
她们没有选择权,实实在在是被男人牵连的,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些孩子。
杀该杀的,救该救的,不留祸患也不留遗憾。这也是张军能说通戴休颜的原因。
人头马上由人腌制,尸体拆了营木堆垛起来泼上脂油焚烧,烬灰洒入河流肥鱼。
事毕,戴休颜带着人马押着朱泚姚令言还有一众女眷回了长安,张良和孟保,孙福达三人留在这里休整。
其实没有什么可休整的,这一晚上就熬夜了,一刀一箭未动。
军士们吃了饱饭轮流睡觉,降卒们被集结起来甄别,然后打散重编。
还真有被甄别出来的,十来个人,张良也没废话,直接叫拉出去斩了了事。这十来个都是甘心反叛手上沾了血的。
“见过都知,见过两位将军。”武怀表等戴休颜走了才露面,笑嘻嘻的和张良孟保孙福达见礼。
“郎君有何安排?”原来,让戴休颜自己回长安,他们三个人留下来休整是张军的意思。
“郎君有密书在此。”武怀表从衣襟里抽出张军写的纸条来,递给张良。
古时候的书信不是一个意思,书是指信,而信是指送信的人,或者传口讯的人,信使。指可以相信,忠诚可信的人。
“着都知张为主将,孟孙副之,所部人马即刻起程。围邠州吐蕃部于营内,核收刀弓兵甲,使其膳食勿使离营,喧哗者斩。待令。增字。”
孟保和孙福达坐在一边等着张良看书信,武怀表歪着脑袋往信上瞄。
虽然就是个纸条一卷,但是武怀表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偷看。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人的道德。可爱之处。
“郎君有令。着某为主将,孟将军孙将军为某副将,所部兵马即刻起程邠州。”张良收起密书藏在怀内。
“谨诺。”孟保和孙福达拱手应命。
“我呢?”武怀表问。
“你速回长安,圣驾归京在即,郎君身边不可缺人。需小心维护。”
“这是自然……好吧,某就回了,祝诸将军诸事顺捷。”武怀表有点小失望,其实他还挺愿意跟着部队征伐打仗的,感觉刺激。
武怀表快马回了长安不表,张良这边吩咐全军拔营备战,拿出地图,和孟保孙福达商议细节。
“现邠州无兵,此事怕是不能急躁,恐其反击邠州。”孙福达想了想提出问题。
“邠州虽无重兵,固守几日应无疑问。”
孟保前几日在邠州负责防务工作,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邠州乃新城,壕堑均为新筑,只需千数百人固守几日无虞。
吐蕃论莽罗携兵虽两万众,却无辎重,粮料供给仰赖邠州诸县,只需抵御数日彼等即无粮草可用,不攻自乱。
况我大军总超两万之众,只需从三个方向徐徐胁迫就好,想来不必大动干戈即可成擒。”
张良摇了摇头,看着地图想了想,说:“郎君信任某等,某等也须不负郎君所信。
此次诛逆平叛起复长安,郎君用兵有若神助,我等战也未战即获大功。
而郎君密令必有深意,当为关键,若稍有不慎令吐夷诸部散逃转入诸县扰乱一番,你我脸上蒙羞不论,坏了郎君大事该如何是好?”
孟保和孙福达点了点头,脸上也都严肃了起来。
“郎君以士待某等,只需某等办事谨慎,某等诸事当再三思之。”
“谨唯。”
张良点了点头,借机敲打了一下两个人,两个人的反应还算让他满意。
“你等可是不以为意?吐蕃此番出兵实为助我一臂之力,是为友军,吾等不应暗算彼等,应以上礼待之。可是作如此想?
你等错了。
郎君曾言,尚结赞狡诈,并不以汉人之反复为耻,此人所图甚远,乃我巨唐附骨之敌。
此次出兵,先以名正言顺为借口,借杞之手离散陛下与怀光之心,再以安全为藉令邠州无兵,一环一环俱皆不怀好意。
郎君曾与某言,此人时时计算于心,刻刻带有连招,旦有机会必探颈啃咬过来,然后浑作不知慢慢消化。
此次出兵亦不过如是。
若无机会则罢,旦有可趁之机夷兵必占邠州反攻泾州吞我疆土,清水之盟在彼眼中实为缓兵之计尔,随时可弃。
某细思蕃夷数年举动,莫不是按郎君所述,不断蚕食我疆土,袭掠我边境,旦有反扑之意彼等即以会盟之态大言甥舅之亲。
反反复复经年,我陇右河西两道之地尽失,安西北庭悬为飞地,其间可有会盟?可是和亲?然彼可置巨唐于亲友么?
彼能反复,某等因何不能计算?
郎君曾言,若能还我疆土,便做小人又如何?彼之小人吾之英豪,国国之间并无道德可言,只有利益驱使罢了。
若此次起复不成朱逆大胜,你等以为彼夷当如何?”
孙福达点了点头:“必陷邠州回攻泾州,从此俯视长安。可此际吾军大胜,彼夷当不敢妄动啊,郎君又是为何?”
“郎君自然有其深意,我等只需依令行事。”张良看了孙福达一眼:“郎君可会于巨唐不利?”
“万无可能。”孙福达肯定的摇了摇头。
“即是如此,何需索问太多?你我均凤翔为将,当应知所言所行。”
“职下惭愧。”
“报,诸部休整完毕。”亲兵在帐口汇报。全军收拾停当,已经准备好了。
“如此就动身吧。此战惟速,某与两位将军各带一部。孙将部走槐山,孟将部走石崖,某部绕行北岭从城北下。
即时以狼烟为号同时发动包围……某量彼等不敢抗拒,但须小心。”
“诺。”孟保和孙福达拱手领命。
第145章 奔袭永寿
莽塬上胡哨响起,朱部营地早已夷为平地。
留下一个连的军士善后,其余军士分为三部向西北而去。
吐蕃诸军此刻驻扎于邠州治下永寿县城东堡滩上,距邠州州治新平县城六十里,距奉天城八十里,长安城一百八十里。
东依泾水背靠山坳,供给来自十五里外的永寿县城,周边数十村庄环绕,随时可以掠掳。
一天之内可以封邠州下奉天,或者直抵长安,当真是个进可攻退可守,进退自如的地方。
本来论莽罗这会儿应该南下,至少在奉天安营扎寨,更方便随时出兵助攻长安,但那什么,不是前前后后收了朱泚不少财物嘛,就有点托搪。
在他看来汉人都差不多,管什么你死我活的,财物才是真的。真打的头破血流天下大乱那才是好事。
这并不是说他恶毒,站在敌对的角度上我们也会这么想,这么希望。
只能说李适和崔汉衡太天真。
唐代以前,或者说晚唐以前,为什么要强调出将入相?就是你没有必要的经历承担不了那种责任,必须要亲自体验一下。
就像浑日进,李晟,戴休颜,甚至李怀光朱泚,或者李希烈,包括他们手下的列将,都对吐蕃回鹘有着足够的,时时保持着的警惕和戒心。
为什么?因为他们浴血拼杀过,胜利过也失败过,眼睁睁的看到过血肉横飞尸横遍野,也有过失疆之恨夺地之辱。
而晚唐之后翰林兴起,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读书人一朝得势。
他们从故纸堆直接爬上朝堂登上高位,什么都没经历过更没有体验过,论事全凭一张嘴,做事全凭个人好恶,凭想像想当然。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这些出生入死过的大将虽说也不太在意军士的生死吧,但起码他们还知道那是一条一条鲜活的人命,而在读书人眼里不过就是几串不屑一顾的数字。
这就是差异。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宋以后老百姓越活越惨,贪官污吏越来越多,土地兼并越来越厉害的主要原因。
这些人只管自己好受,血冷心黑自私自利,良心道德不如黄金一两,正直忠义不值温酒一杯,祸害了一朝又一朝,一朝又一朝……
……
部队全员只携带了两天的干粮马料,绕过醴泉奉天两城,一个时辰左右抵达御驾宫,在这里兵分三路。
张良和孙福达率兵顺着山脊包抄,孟保部由石崖翻过山脊下到塬底,他们要截断吐蕃军营与县城的交通,遮蔽吐蕃哨探,保护延途村堡。
村堡就是有城墙的村子,大唐京畿四周多为堡村堡寨,是乡民自保的手段,多为家族所营。
县城很小,长宽一里余,四门土堡,连个城楼都没有,兴旺些的村堡往往都比它大一些,这种县城不戎军事,是纯民政单位。
孟保放出游骑探马,自己带着人直闯县衙,询问吐蕃大营诸事,顺手还抓了十几个蕃兵。
吐蕃军兵本就野蛮,在这边相当嚣张,县上管不了,也没有能力管,老百姓就只能躲避,像净街虎一样。
十多个人被拿了以后仍然叫嚣不止,把孟保叫的烦了,把带头的砍了两个,这才算消停下来。他们到也是知道怕的。
“上将军,这这这,这怕是要生起大事呀。”县令吓的面如土色:“崔鸿胪怕是要怪罪下来,要本县如何担待?”
“要你担待何事?不需。崔鸿胪可在城内?”
“未曾,本县简陋,崔鸿胪一直居于蕃兵营内,物资料使也只是派人前来征询。”
“蕃兵多少?”
“人两万余众,有将军九人,战马五千余匹,牛未上千。”
“唐兵多少?”
“这个,本县未知,也不敢询问,只是依粮料物资估测。”
军队的供给是有定量的,按照来回送抵的辎重物资就能算出人马数量,但具体说蕃兵多少唐兵多少这个就不是估测的事情了,他一个小小县令也无权过问。
和大唐军队基本上一人双马不同的是,吐蕃缺马。
其实这会儿就算是回鹘马匹也不多,所以和汉人打仗都靠步兵。骑兵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突厥多马,但是不管是东突西突都已经被大唐打残了,很多部落都成了大唐的牧马人。
这也是为什么吐蕃一直谋划侵食陇右河套的主要原因,就是战马。
“不知上将军至此是?”县令拱了拱手询问,打探来意。
“近几日蕃营粮料刍秣可有运送?”
“尚未,按期计应在后日,每次为七日之数。本县贫寒,些许物资不足以偿奉两万余大军,需从周边诸县周转。”
“可是由蕃营来取?”
“并非,崔鸿胪命本县送抵。”
“可予人力脚钱?”
“……并无。”
呵呵。孟保冷笑了几声:“城内可还有蕃兵聚集?”
“没有了,只是偶尔有蕃兵来此消遣,并不会滞留……那个,将军哪,若是贵部想从本县着些粮料,只怕是需要知会崔鸿胪,本县实是当不起。”
“即如此,县令着人为某部引路即可,粮草刍秣只需供给蕃营就是。”
“不知将军欲往何方?”
“吐蕃大营。”
“原来是会师,这是欲要起复长安了么?”吐蕃兵过来的名义就是帮助唐军攻打长安的,所以县令才会有此一问。
“军令在此,就无需县令操心了。着人动身吧。”
县令就不敢再问,喊了县尉来着人引路。
和后面几朝不太一样,大唐的县尉是由国家任命的官员,而不是由县令自己张罗,是正经官身,有品阶的。
这边孟保动身,那边县令愁眉苦脸的叹气。这又来了大军,粮草刍秣物使最终还是要落到他的头上。苦啊。
及到枣树咀,南北两塬像是两只大手般盘过来,把山坳搂怀里,背后面就是滔滔泾河,两边是槐山和枣山,只有这一个隘口与外部相通。
这边的山,其实说是山也不是山,就像平原,说是塬,也未必是塬,整个就是分了阶式的地貌,由一个塬去到另外一个塬,爬上几百米眼前仍然是平地。
孟保令大军停止前进,就地修整备战准备柴料,往两边山坡上看了看,等着张良和孙福达部的狼烟。
一路上因为怕混淆,沿途的村堡人家都已经严禁生火。没有人家敢不听这个邪,游骑哨探过来可不管你是谁,违令者斩。
说是顺着山梁上绕,其实路并不是很难走,都是平坡,只是绕来绕去行程要长一些。
第146章 论莽罗衣
孟保带着部队在隘口这边等了一会儿,吐蕃大营的例巡探子都拿了几个了,才见东西两侧山梁上腾起了几处浓烟来。
“杀。”
“万胜。”
早已不耐的大军纵马通过隘口向吐蕃大营冲锋而去。这里面没有人家,原来的乡民早就被吐蕃军队驱赶出来了。
吐蕃大营中惊锣与胡哨齐响,瞬间沸腾了起来。
“什么情况?”正在帐中和崔汉衡说话的论莽罗跳起来大声询问,拿了横刀就往外跑。
“将军,唐兵,唐兵杀过来了。”
“唐兵?崔鸿胪,这是什么意思?”
“只怕是误会,将军勿躁,待某去看看。”崔汉衡鞋都跑掉了一只,帽子歪了也顾不上,抢过一匹马来过去就要上。
“拿了。”论莽罗一指崔汉衡吼了一声,有蕃兵过来把还没坐稳的崔汉衡从马上扯落下来按倒在地。
“将军何意?”
“崔鸿胪莫不是想逃?”
“某逃从何来?只怕是误会,某只怕伤了和气。”
“某却以为是奸计,儿郎们,与我杀出去。”
晚了。凤翔军从三个方向冲杀过来,吐蕃军还没整理出队形就已经到了。太近了。
“伏地者不杀。”
“反抗者斩。”
“操执兵器者斩。”
“跑动潜藏者斩。”
“伏地。”
“伏地。”
大军从三面突入吐蕃大营,战马嘶鸣刀光错错,没有人敢反抗,站在地面上和骑兵对阵那完全就是找死,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尔等何人?”论莽罗双目欲裂,站在那怒视着唐兵,崔汉衡被两个蕃兵扭在那里,横刀架在脖子上。
崔汉衡的随属亲兵也都被吐蕃兵围了起来,大有一副都别想好,有人弄我我就先弄死你的意思。
“将军勿躁,待某询问。”崔汉衡挣扎着冲论莽罗大喊。到这会儿他还是认为这是个误会。
“让他过来。”论莽罗也不是只知道杀伐的鲁莽之辈,知道大势已去,现在需要快点弄清楚局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纷乱的场面很快结束,只有几十个蕃兵身首异处,其他都老老实实的伏在地面上不敢挣扎。
凤翔军开始列马纵队,指挥蕃兵放下兵器弓矢脱下甲胄向营外集结。
营外,凤翔军士弓弩齐开,只要稍有不对马上就是箭雨洗营。
慌乱和声音渐渐平歇,蕃兵的刀枪弓弩甲胄很快就堆了几大堆,军士们到营外集结在一起等着结果。
张良这才进营,骑着马直接来到论莽罗面前。
“你是何人?可知某受唐皇相邀而来?”
“某,凤翔府都知兵马使,张良,奉我家郎君军令,拘束吐蕃诸部于此待命,反抗者,斩,偷营者,斩,不听号令者,斩。”
“张都知可识得某?”崔汉衡上前一步大声质问。
“想来是崔鸿胪在此,有礼。”张良拱了拱手:“只需遵从号令,众蕃性命无虞,崔鸿胪不必紧张。”
“你可知犯下何罪?”
“不知,某乃凤翔军马,只从我家郎君令行事,余者与某等无关,崔鸿胪稍安便是。”
“若是误了长安战事,你等纵使砍头难抵。”
“崔鸿胪久与吐蕃营中,想来消息不畅,昨日我家郎君已入驻东内,朱贼诸部皆已成擒授首,不日圣驾就要返京了。”
“长安……起复了?”
“正是。我家郎君以为吐蕃诸部素来狡诈不思诚诺,恐祸害地方,令某等来此监护,其他自有圣上裁夺。”
“某要见你家郎君。”
“你是何人?”
“某吐蕃论莽罗依大如,奉尚结赞大相的吩咐前来帮助唐皇收复长安,你今天的行为我会向尚结赞大相说明的,唐皇需要付出代价。”
“你是在威胁某么?”张良面无表情的看向论莽罗。
“不可。”崔汉衡挡到论莽罗身前:“此为吐蕃大将。”
吐蕃的官员前面都会加一个论或者尚字,论是指王族,尚指该人和王室有通婚,他们是氏族制,官员由各大家族派遣承袭。
和印度的种姓制度基本上相差不多,阶层是出生就决定了的,和后天的努力无关。爸爸是宰相,儿子就是宰相。
这个论莽罗,或者论莽罗衣是王族。如,表示他还是一个节度使,地位相当尊贵,是吐蕃五如之一的族长。
也就是他的身份相当于大唐的亲王再加上大都督的职务。
“念尔等多有侵我疆土掠掳边民的行为,向来不忠信诺,故禁足于此,待我家郎君迎回圣驾再行定夺。
此间一应粮草刍秣照常供给,兵甲器使与马匹牲畜日后诸部回转自然归还。
若有不从者,斩。潜逃隐匿者,斩。喧哗聚啸者,斩。不论官兵均按此例。”
论莽罗眯了眯眼睛:“愿闻将军姓名。今日之辱,日后定当还报。”
“某巨唐凤翔府都知兵马使张良,你且记住,日后必然经常交道。”
那边凤翔军士们把吐蕃兵的武器刀枪弓矢甲胄装了大车,把营中的战马牲牛往外拖拽。
这些武器兵甲没有人能看得上,吐蕃的冶炼技术甲胄技术远不如大唐,但是这些战马和牲牛就不一定了。都是好东西。
“凤翔节镇可是李将军?”崔汉衡的消息确实是滞后了,他从奉天出使吐蕃商议借兵,归来后一直随军,消息还没实时更新。
“李楚林行逆弑上,已被我家郎君削首。”
“你家郎君却是何人?”
“我家郎君乃凤翔陇右泾原邠宁朔方鄜坊六镇观察节度,凤翔牧守,凤翔县公张公讳增是也。”
“张增?”崔汉衡相当吃惊,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认识啊,侍御史赐绯鱼袋嘛,兼凤翔少尹。品阶上了五品的京官之间大多都识得,有资格朝议了嘛,经常会碰面。
只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去吐蕃借兵转了一圈儿,这才多长时间?人家是六镇节度,县公了。我了个大操。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呀?这事儿不用怀疑,没有人敢假充节度使。
“正是,想来崔鸿胪是识得的,还望崔鸿胪莫要难为本将。”
“怎么可能这样?”崔汉衡自语了一声。
“我家郎君诛贼除逆,连连立下夸天大功,自然如此。”
“长安起复了吗?”
“正是,昨夜我家郎君亲率诸军下禁苑入东内,诸贼擒获,已着人赴梁州恭迎圣驾,想来圣上不日便会还京。”
“如此甚好。”崔汉衡击了一下巴掌:“想不到张节镇竟是如此威勇。可吐蕃诸部乃某奉敕所请,这又是为何?”
“吐蕃部素来无信可言,侵扰边塞多年,据此后多与朱贼勾连,而我家郎君于泾州受蕃僧袭击所幸未伤,自是多加防范。”
第147章 外交奥妙
“朱贼?”崔汉衡扭头看向论莽罗衣:“张都知所言可是为真?”
“朱泚仰慕我吐蕃赞普,到是有些献礼,又与此事何干?”论莽罗一推四五六,并不承认和朱泚有勾搭。
这事也不用承认,崔汉衡要是还听不明白那也就白混了。
张良冷笑了一下转头不再搭话。
郎君说的对,这些外夷根本就没有羞耻之心承诺之意,只管一昧的贪婪,只有一刀两断才是最好的方法:死了的外夷才是好外夷。
吐蕃军士们被登记检查了一遍,排着队回到已经差不多被搬空的大营内。
谁说蕃兵不乖的?你看看现在,一个一个乖的像小猫一样,让蹲着就不站着,让左拐都不向右边看。
失去了兵器甲胄的兵士就变成了一块软肉。
“某要见你家郎君。”论莽罗盯着张良提要求。
张良头都没回:“我家郎君这几日很忙,怕是要等一等,等圣驾回京自有定夺。”
“岂有此理,某是唐皇请来的,怎敢如此辱某?”
“呵呵。数番侵袭掠掳亦是某等所请吗?陇右河西之地,十数万巨唐边民,是何人请了你等?”
“清水之盟已将前事了结,边界亦以堪定,此刻提及不太合适吧?你是想毁盟挑起事端吗?你家皇帝可能允许?”
张良因头盯着论莽罗的脖子看了几个呼吸:“到是一颗大好头颅。崔鸿胪,召集贵部,可到县城歇息。”
语毕拔脚就走:“论莽罗,约束好你的军士,否则不要怪某横刀锋利。”
论莽罗看着张良的背影眯起了眼睛。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是真想杀了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哪?
崔汉衡叫了自己的随从所属跟在张良后面出了蕃营。
凤翔军队就包着吐蕃大营扎营,反正现在天气已热了起来,随便凑和凑和也就行了,席地而卧都没太大问题。
吐蕃大营的四个大门被用圆木封堵了三面,只留西门可进出,主要是给里面送粮草用,里面人不可能出得来。
大营四周立起了十数个高台,上驻弩手,但凡有所异动立刻就是箭雨覆盖过去,连问都不会问。
崔汉衡跟着张良在营中巡检了一圈儿,也是满脸惊讶。这速度太快了,军士一个一个极其认真迅速,一丝不苟,丝毫不见惫懒之态。
凤翔部队的行走坐卧都有要求,长此以往也就养成了习惯,与这个时代的军队彻底完全的不同,任谁初见到都会惊讶一下的,也是正常。
张军为什么要以现代的军制来整编凤翔军队?为什么极其重视队列操练?
虽然大唐的军队宇内无敌威震四方,但事实上,唐朝从来也没有一个完整的编军之法,没有形成国家级的统一指挥。
各个节镇,各军各卫,各个层级都是乱的,都不一样,而且将和兵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基本上都是临时领军。
你这一拨跟着将甲打了一仗,掉回头又是将乙领兵了,还没等熟悉适应又换成了将丙。这都是相当正常的情况。
而且也没有系统的训练,基本上都是靠个人。
当然了,这个时代全球都一样,大唐的军队已经是相当正规的军队了。
但是张军没法适应啊,而且这种状态一城一地还可以,随着地盘的扩张规模的壮大那还有个不乱?所以这才从一开始就定下了现代军制。
现代军制最大的好处就是系统的训练,服从性的提升还有秩序,不管规模怎么扩张都不影响有序的管理和命令的执行。
也能最大可能的避免私军的出现,保证思想上的统一。
集体这个意识就是从日常的行走坐卧中行成的,并不断的加深固化。
“张都知,敢问……张节镇欲对论莽罗部如何?”
“只是防备其暴乱,并无他意,一切自有圣上定夺。”
“论莽罗乃圣上相请之友军,何来暴乱?此番下来,一旦闹将起来,怕是对节镇不利呀。”
“吐蕃何时遵从过约署?向来蛮横,此即长安初复乱局未定,邠州以北无兵无将,一旦彼等据邠州起泾州如何应对?”
“……这,不太可能吧?”
“崔鸿胪,我家郎君言汝,谓大好丈夫,一心为国忠肝义胆,唯太过信赖异邦,未懂外交之奥妙,某现在来看,确是如此。”
“外交之奥妙?还未请教。”
“我家郎君言,邦国之间素无诚信可赖,唯利益永恒,所言所行所署之盟,无一不为利益说话,与国谋利当是鸿胪本份。
向来利与诚相冲,谋利即失诚,此为必然。
但与国谋利不在此列,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彼之英豪吾之仇寇,邦国之间本无对错,立场不同尔。
若某等一味诚信,一味以盟约约束自身,陇右河西就是前例。崔鸿胪可回想一下,彼夷可曾被盟约束缚?可曾承诺?向来没有。”
崔汉衡捻着胡须琢磨起来,渐渐的开始发呆。
张良看了看崔汉衡的样子,笑了笑,招过亲兵嘱咐了几句,自己径直去忙了。
……
“张节镇,长安城防当由吾神策充任,此前是为急应,现下该转交了吧?”
浑日进带着他的部队去了陕西节度巡视。
唐代的陕西和现在的陕西不是一个概念,是指从潼关经函谷关到三门峡这一带。
现在李怀光据了河中暂时没有办法,京西京北诸镇在张军手里用不着他操心,京南各地无事。
浑日进也是想趁着李适还没回到长安之前把这些地方清理一下。河南诸地一直到东京不可再失,更不能在皇帝返京的时候弄出什么事情来。
李适回长安没有那么简单,不是你今天消息到了明天他就能动身往回走。那会儿是逃跑,现在怎么可能一样?
这需要各个方面做很多准备的,行辕车驾仪仗各个方面都不能缺,也不能对付,各地军马也要调配护驾,没有个十天二十天的根本不可能。
在李适回到长安之前,张军和李晟就得一直在这里坐镇,维持秩序运转公务。
可能是大局以定的原故,李晟就有点坐不住了,想从张军手里接过长安城防:实际也就是长安城这段时间的话语权。
按理来说,这也确实是神策军的职责。
李晟这个人英勇擅战,忠君事国,在这方面百无挑剔,在抵抗吐蕃平定叛乱维持朝局稳定这一块更是硕功累累。
就是性格上……怎么说呢?有点不太能容人,而且贪功。说白了就是有点自私,总想吃独食儿,占大功劳。
当然了,这也无可厚非,谁都想自己多点好处位置稳固。但是这老头在这方面就有点不太择手段,这是张军有些不喜的地方。
第148章 可要回府
张军捧着白开水斜了李晟一眼:“李都将……可是想独迎圣驾?”
李晟一愕,没想到张军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间尬住了,不知道怎么应答。到底是武将啊,怎么说都是直肠子那伙的。
“却也不是不行。”张军喝了口水,想了想扭脸看着李晟说:“只需都将应某两件事即可。”
“未知何事?”
“某却未曾想好,不过,某可保证,此两件事必不失道德,不涉君臣,不辱门面。”张军笑呵呵的看着李晟。
李晟皱了皱眉头,垂目想了一下伸出右掌:“好,某应了节镇便是。”
张军伸手和李晟相击了一下,笑着说:“可有信物?”
李晟想了想,从腰间拿下随身的小刀和玉佩来,放到张军面前,直视着张军说:“某信节镇,节镇必不肯误我。”
“哪里话,某若相请,必是杀敌仇寇复我疆城之事,都将却是小看某了。”
李晟老脸微热,轻咳了两下压过尴尬。
张军拿起李晟的玉佩把玩了几下,说:“即如此,某明日便退兵返归凤翔,此间诸事就拜付都将了。”
“却也不用如此急迫。”李晟惭然。
“某从未思付入朝为官,些许功过某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某一心只为收复疆土扬我兵威,某之注意在巨唐之外。”
张军还是给李晟解释了一下:“某现身加六镇,均为夷狄罔乱之地,多与回纥吐蕃相交相失,请李都将看某将如何夺城取地。”
“节镇可为醍醐乳腐矣,晟不及。”你就像醍醐和乳腐一样好吃好用又珍贵呀,我不如你。
“都将谬赞。某与都将为朋,皆为巨唐赴。都将皇恩越盛,及某也是好处颇多,当里应外合。不过,都将,戴郡公处还请相让三分。
戴郡公已应某所请,卸甲归桑,充任凤翔军院祭酒,总是要些风光在身。”
李晟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其实只要张军不和他争,其他这些人也没资格和他争,自然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
戴休颜这会儿正在凤翔营中。
他答应了张军要来担任凤翔军官学校的校长,自然想对凤翔军队多一些了解,索性就住在营中和一众将官厮混。
张军和李晟谈好了,就叫亲兵过来把戴休颜请了过去,让他和李晟见见谈一谈,也是交待一下,这边他就不管了,准备撤军。
“节镇要回兵?”
“正是。此间事毕,某琐事繁多,四镇皆须疏理,就不在这等候圣驾了,待驿驾抵京再来觐见就是。此处就交与郡公与郡王,郡公当可代某。”
戴休颜也不和张军客套,拱手应了下来。李晟自然也没意见。
当下张军和李晟交接了城防诸事,凤翔兵马退出长安,暂时在咸阳城外驻扎。
张军反复思考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遣漏,就和李晟戴休颜拜别,住到了军营之中,不再管长安诸事。
当然,往梁州送一趟信,和李适报备一下还是要做的,说明一下原委情况。
……
“事情怎么样了?”
“回郎君,所有辎重都已运走,明日当至天兴,各军诸部都已经集结妥当。”
“嗯。永寿吐蕃部如何?”
“已收缴刀兵甲胄严加看管,郎君放心,必万无一失。”
“发信使于泾庆二州及陇散二关,嘱加强戒备,严加防范,或暂时封关锁户。”
“诺。郎君,真要回军啦?”
“嗯,传令准备吧。”张军点了点头,拿笔纸写规划。
撤兵可不是全部撤回凤翔,该驻军的地方还是要驻的,比如奉先,同官,云阳诸县,还有永寿,这地方以后也得控制起来做为邠州出口。
京畿一带张军没什么兴趣,人口差不多都被李怀光弄走了,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谁爱要谁要。
想了想,又把盩厔圈了起来,这里也要驻军。自己的大营都是现成的。
并不是他贪图地盘,盩厔县不大,人口也就是那样,只不过盩厔正守着傥骆道出口,也算是长安通往蜀地比较重要的关口。
这样下来,散关陈仓道,郿县褒斜道,盩厔傥骆道,四条入蜀通道他就占据其三,对以后的发展相当有利。
褒斜就是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里的那个栈道。
至于子午道他想都没想,那是皇帝家入蜀至涪州取荔枝的通道,长年有左右卫神策军巡狩于此,不用他操心。
从西乡到涪陵的这条路当时就叫荔枝道。
唐代涪陵盛产水果,就包括荔枝,并不用跑到广东去摘。
这地方还是南橘北枳的出处,春秋战国时期就叫枳县,不过是出于古人的误解,橘和枳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把接下来的事情计划好,张军着武怀表派人去请张良。
把张良招来主要是要他主持军事,往各处派遣驻军,这是他都知兵马使的职责,张军自然不会越权代庖。
不只是这些县要驻军,除了泾州以外,庆州,陇关,散关都要增兵支援,涉及到的后勤粮草军械物使都得安排到位,相当繁琐。
主要是张军对麾下军将也弄不太明白,大部分都不认识没见过,根本也谈不上安排。这个得慢慢来。
把事情甩给张良,给梁州的皇帝写了信,张军暂时就没什么事了,带着亲兵逛起了长安城。
主要还是好奇。
在这个时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最先进的城市,国际化大都市,上百万中外各族人民生活于此,他当然想看看。
主干道都有一百多米宽,坊墙林立,这就是他从大明宫丹凤门出来的第一感觉。太特么宽阔了。
“郎君,可要回府?”武怀表在一边问了一句。
张军正叉着腰扬着头尽情欣赏眼前的景物,现代与古代交融,时光与时光交错,猛然听到武怀表这话,瞬间出了一背的冷汗。
“什么?”
“郎君可是要回府?”
“好,就先回府。”张军应了一声翻身上马。
某人此刻镇定的表情下面波涛汹涌。要回家了,家里都有谁?老爹应该也是个官儿,有没有兄弟姐妹?
自己到底有没有媳妇儿?有几个?有没有儿女?有几个?
我日他祖宗的,我今年到底特么多大?身份证在哪能看到啊?
思绪繁杂,大脑欲裂。不过张军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需要,也必须要面对的。
还好这是唐代,社会风气比较开放平等,实在不行可以离嘛。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只是不停的自我安慰。
十几个人顺着丹凤门正对着的大街南行。
大明宫外这些坊都是经营性的,或者是前店后厂的店铺,茶肆客栈等等,妓馆乐坊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