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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内帑

    朱厚熜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很难看清楚杨廷和这个人,但有一点朱厚熜心里非常明白,知道自己现在要处理好朝政离不开杨廷和与其他内阁大臣的辅助,不然诺大的帝国朱厚熜现在根本无法驾御。

    朱厚熜在沉思默想着,一时之间神思恍惚,而杨廷和坐下来之后也沉默起来,寻思该怎么向皇帝解释大同宣府的事情,幸好两人的自制力都非常强,片刻之后纷纷清醒过来,总不能让皇帝亲口动问吧,最后还是杨廷和首先说话了。

    “皇上,臣前来是想向皇上解释清楚此次边防之事。”杨廷和恭敬说道:“确实不是臣等玩忽职守,对九边重镇漠不关心,而是另有原因的。”

    “还请杨首辅为朕解惑。”朱厚熜眼眉一挑,收敛心神说道,到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即位一个多月就碰上这种事情,这让朱厚熜如何不生气。

    “先帝曾巡幸宣府,在那修建行宫,耗尽当地的钱粮,……。”杨廷和轻声细语的解释起来,语气非常的委婉隐约,东掩西藏的暗示。

    朱厚熜这下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根源还是出自正德皇帝身上,前两年正德皇帝巡幸宣府,到了那之后觉得这地方深合心意,干脆就在那里住了下来,中途还和蒙古鞑靼干了一架,这期间所花费的钱银无数,而且正德身边的人全都是敛财高手,所到之处鸡犬不宁尚且不算,主要还刮皮三尺,把宣府大同闹得乌烟瘴气的,直到正德皇帝驾崩,杨廷和与诸位大臣才把宣府行宫里的金银珠宝运回京城,但是钱银已经所剩无几。

    “朕明白了,赈济之银从内帑中出,具体要多少杨首辅递个折子来,朕照批就是。”朱厚熜无奈说道,心中的火气全部熄灭了,既然是先帝在位时的遗留问题,朱厚熜当然要承担现在的义务。

    “臣与诸位学士商讨之后,请皇上拨款三十三万两,其中二十万两给宣府,十三万两给大同。”杨廷和见状,连忙从袖套上拿出奏折来呈给皇帝说道:“同时还请皇上允许,两镇有应该抄没入官银两及家产、庄田、地土的,可交由当地官员会估变卖,折合之银尽留本镇充赈,以减轻朝廷的压力。”

    “准奏。”朱厚熜干脆说道,反正都支出几十万两银子了,也不差那么一点。

    “那臣先行告退,处理此事了。”杨廷和微微笑颜,向皇帝辞行。

    杨廷和走后,朱厚熜心里有些郁闷,并不是因为赈灾的事情,因为朱厚熜非常清楚,户部银库真的没有余钱了,只有在太仓之中尚有二三十万两银子,但这是储备之银,是用来救急用的,平时可不能轻易动用。

    让朱厚熜感到郁闷的是,户部的银子从来没有宽裕过,每年能勉强持平就不错了,如果以后再在这样的事情发生,接二连三的动用内帑,那自己的私房钱岂不是耗尽一空,那岂不是连京城皇亲国戚与守将的俸禄都没有办法支出。

    一般来说,皇帝的私人收入主要来自于每年一百万两的金花银,但每年需要从金花银中额定支出大约二十万两给京师的武将作为俸禄,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皇室开销,皇帝真正到手的银子并不多。

    “黄锦,去把管理内帑的官员给朕宣来。”受到张信的熏陶,朱厚熜对钱银变得有些在意起来,他还记得当年在兴王府的窘境,所以要吸取教训,防患于未然,朱厚熜思考得很明白,既然不能做到开源,那就要节流了,看看皇宫内有什么不必要的开支,能撤销的尽量撤销,皇帝家也没有余粮啊。

    “吾皇万岁。”

    负责管理皇帝内帑的大大小小十几位官员战战兢兢的俯首跪下,心里不停的在打鼓,不知道皇帝召见他们到底有什么事情,朱厚熜淡淡的扫视底下不受惊宠的官员,给黄锦使了个眼色,安稳的坐在宝座之上闭上养神起来,这种琐事当然用不着皇帝亲自出马。

    “皇上有旨,你们把今年内帑支出的银两仔细的述说一遍,如有遗漏之处,一经查实必严加惩处。”黄锦向朱厚熜行礼,转身对官员们叫喊道,声音虽大,却没有盛气凌人之感。

    十几个官员面面相觑起来,怎么皇帝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难道皇帝知道了些什么,想到这有些人心里顿时冰凉起来,但却不能违背皇帝的旨意,按官职大小,一一上前禀报,可能是碍于皇帝的威严,汇报的时候官员们总是吞吞吐吐,语言重复词不达意,到这个时候官员们更是汗流浃背惶恐不安。

    用眼睛的余光瞧见皇帝没有不耐烦之意,官员们的心里这才稍微安稳一些,幸好皇帝召见他们的时候,让他们带上帐本,不然这个时候官员们脑袋一片空白,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谈什么汇报情况。

    一个时辰之后,汇报终于完结,内帑支出的情况朱厚熜总算有了大致的了解,但却继续在宝座上假寐,而内帑官员们却不敢有所惊扰,哪怕是膝盖已经疼痛得快要承受不住,也要纹丝不动的保持下跪俯首的动作。

    官员们汇报的帐目非常清晰,无论是收入与支出都详细的记录在案,京城将领的俸禄,皇亲国戚的赏赐,皇宫后妃们的月俸,还有皇帝本人的花销,一分一钱银子的来源出处都无懈可击,但朱厚熜心里却非常的怀疑。

    别以为朱厚熜没有看过帐本,在兴王府的时候,张信经营王府商铺时,每个月都向朱厚熜汇报情况,朱厚熜对这方面有一定的了解,张信有一句话朱厚熜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帐本永远不可能记录得清清楚楚的,除非这帐本有问题,小数额的进帐支出永远都是一笔糊涂帐,别妄想对这个明察秋毫。

    虽然那时张信向自己不断的解释其中的原因,朱厚熜却始终还是迷惑不解,但这并没有妨碍他对内帑帐目的怀疑,连几分几钱的银子都记得这么详细,明显是在糊弄皇帝,朱厚熜心里火气又冒了出来,但却不动声色的挥手示意。

    “皇上有旨,各位大人且先退下。”机灵的黄锦立刻明白皇帝的意思,传旨叫道。

    官员们大呼万岁之后,带着满腹的狐疑纷纷退下,心里却带着几分侥幸,以为这不过是皇帝的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悬挂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看来有人觉得朕年轻好侍候,居然胆敢欺瞒朕。”待官员们退下之后,朱厚熜这才睁开眼睛,语气冰冷的说道,在一定的条件下,皇帝什么都可以容忍,但就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骗,朱厚熜也是如此,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黄锦,宣张侍读觐见。”朱厚熜淡淡吩咐道,这种事情交给他处理最合适不过了,若内帑官员真有弄虚作假的行为,肯定瞒不过他的眼睛,同时朱厚熜心中有一个想法,在兴王府时,张信给朱厚熜的印象是个非常高明的理财高手,如果把自己的内帑交由张信管理,那比交给他人更加让朱厚熜放心。

    刚才在大殿上召集群臣商讨对策的时候,朱厚熜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这与当年在兴王府时,王府由于兴王丧事,使得王府钱银紧张无力进贡的情况相符,最后还是在张信的连番妙手下,王府不仅渡过难关,而且还越加昌盛起来。

    想到张信管理内帑之后,财源滚滚的情况,朱厚熜心里激动不已,谁说当皇帝不缺钱的,皇帝更加需要金银,连孔子都说过,一个国家要想安定,政治平稳,那就必须要,足兵,足食,民信,做到这三条,都离不开银子,幸好朱厚熜现在还保持理智,不然会直接任命张信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财政大权。

    “张侍读,朕想让你掌管内帑,你觉得怎么样?”待张信来到乾清宫,行参拜之礼后,朱厚熜迫不急待的开口说道。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臣当然没有异议。”来的时候,张信已经向黄锦询问过,知道刚才发生什么事情,心里隐约明白皇帝召见自己的意图,不过张信还是有疑虑:“皇上,内帑一直是由宫中接管的,现在交由臣管理,是否有不妥之处?”

    因为内帑的银库就在宫中,交给外人皇帝自己也不放心,所以皇帝干脆就把皇帝的内帑交给宫中的太监们负责管理。

    “宫中的奴才只须负责扫洒庭院即可,如此重要之事,不需要经他们之手。”朱厚熜轻蔑的说道,显然对宫中的太监们根本没有好印象,而旁边服侍的太监心中一凉,纷纷低头垂视,没有什么比失去皇帝的信任更加让他们难过。

    太监的地位极其低下,平时都是依附着皇帝而存活的,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他们什么都不是,特别是经过蒋冕整顿之后,一下子裁减一万多名太监,这让二十四衙门的太监们人心惶惶,深怕下一个轮到自己,毕竟被驱逐出宫之后,太监们的生活肯定非常凄惨。

    古代的裁员可不像现在这般的表面温情,起码还给一笔补助金,而是直接扫地出门,连路费都省下来了,若是平日贪污受贿的还有些余钱回家,当然是指没有让人揭发的情况下,但多数太监的生活还是过得非常清贫的,与其出宫之后生活无依,还不如待在宫中,起码还不至于饿死。

    “微臣遵旨。”既然皇帝这样说,张信当然没有异议,反正对于管帐张信也不陌生,但还是迟疑道:“皇上,臣资历低微,却不知道臣是否能服众。”

    张信不用想也知道,相对来说也是个外人,突然空降到别人的地盘上当起主管来,肯定有人心里不服气,不听差遣敷衍了事那是正常的。

    “说的也有道理,朕赐你金牌一面,可以调动锦衣卫协助你行事。”朱厚熜沉吟片刻之后,干脆利落的说道:“黄锦,待会你拿面锦衣卫千户的牌子给张侍读。”

    也只有在张信面前朱厚熜才会显得这般随意,轻而易举的就赋予张信这个权力,从这点可以看出,其实朱厚熜与正德皇帝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对自己信任的人恩宠有加,只不过信任的对象有所不同而已。

    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之中张信坦然自若的谢恩,管理银钱的地方,永远都是最容易滋生腐败之处,张信十分肯定自己一定可以用得上锦衣卫。

    “皇上,管理内帑之后,臣是否还要到翰林院处理公务。”虽然从来没有在翰林院处理过任何一件事务,但张信说起这话来脸色自若,一点也没有惭愧之意。

    “随你之意,若你认为内帑事务繁忙,可以不用去。”朱厚熜不在意的说道,反正他也知道张信在翰林院也是清闲之极,去与不去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张信,拿到黄锦递给自己的锦衣卫金牌之后,心满意足的从乾清宫内告退而出,朝着皇宫内帑的方向前进,内帑银库在保和殿附近,离乾清宫的路程并不远,可能以前的皇帝也觉得自己家的银子放在身旁比较让人放心。

    “参见张大人。”毕竟事情就发生在眼皮底下,离皇帝召见的时候并没过多久,消息灵通的内帑太监官员们已经得知皇帝的旨意,虽然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无论如何也不敢表现出来,这可是皇帝的意思,谁敢有不同的意见。

    况且张信是什么身份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而且现在正是朝廷百官不遗余力打击内廷宦官太监的时候,大学士蒋冕刚刚遣散一批太监回家,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这个霉头,想起先帝在位时的威风凛凛,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位,内帑太监们心里感到非常的悲凉。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活着总比处死强,想起上任的司礼太监、东厂提督等等有权有势的太监头头们现在的下场,内帑太监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张信轻轻的点头,然后在内帑太监的带领下,仔细的参观内帑银库,金、银、宝石、珍珠、珊瑚、翡翠、水晶、玛瑙、玳瑁、砗渠、青金、彩松、螺甸、象牙、沉香,真是金光闪闪,银光灿灿,五光十色的光泽让张信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从银库出来之后,张信的第一感觉就是晕,随后就是热血沸腾,情绪激动不已,而旁边的太监却没有因此瞧不起张信,毕竟当初他们也是这样子过来的,出库之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相对而言张信的呆滞表现还可以接受。

    幸好张信在后世也到珠宝店逛过,有了一定的适应能力,眨眼之后立刻清楚过来,看向众人自嘲说道:“在下是从小地方来的,从来没有见过世面,让诸位公公见笑了。”

    “张大人说的是哪的话,当初咱家刚来之时,见到这般多的真金白银,差点连魂都收不回来了。”一位太监见张信态度和气,忙趁机巴结讨好起来,其他太监也不甘示弱,毕竟溜须拍马是太监们的拿手好戏,须臾之间在贬低自己的同时把张信捧上天去了。

    而且太监们也明白,如果真有哪个家伙不识趣,直直的承认张信确实是从小地方来的,那岂不是自寻死路,别忘记当今皇帝也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诸位公公,请听在下一言。”张信享乐的听着太监们奉承之语,片刻之后觉得这火候也差不多了,这才微笑说道:“承蒙皇上看重,命在下执掌内帑,在下感激涕零皇恩浩荡之余,也深感不安,毕竟在下以前从来没有办过这种差事。”

    听到张信有话要说,太监们纷纷安静聆听,到张信故意停顿不语的时候,心中明了的七嘴八舌的说道:“张大人放心,我等必定尽力协助大人行事。”

    “正是如此,既然皇上信任,在下自然不能辜负皇上的重托,以后就要请诸位公公不吝指教了。”张信态度温和的说道,根本没有半点以势压人的感觉。

    “哪里哪里,张大人过谦了。”

    太监们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其实他们心里一点也不相信张信所说的话,若是论起宫廷权谋机变来,张信怎么可能与一辈子都生活在阴谋算计之中的宫廷太监相比,口是心非两面三刀只不过是初级阶段而已,张信的口蜜腹剑在太监们看来不过是小孩子把戏,恐怕连刚入宫的小太监也欺骗不了。

    “有劳诸位公公把各自司房的帐本抄录一份给在下,好让在下回家之后仔细观摩,尽快熟悉内帑的运作情况,以报皇恩。”张信微笑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求助

    明初,内廷宦官机构开始设立,太祖皇帝统治期间,宦官机构及有关职官设置变动频繁,宦官数量不断增加,相关机构逐步膨胀,洪武年间,明代宦官机构及职官设置已基本形成定制,明代的宦官机构,以“二十四衙门”为基本主体。

    二十四衙门包括有十二监、四司、八局,宦官除在内廷任职之外,还能出任各种外差使职,按照原来的规定,这二十四衙门主要只是在皇帝周围服役、为其生活服务的部门,但事实上,明代的宦官已经发展成为极其重要的政治势力,不但掌管了宫廷内有关饮食起居的一般事务,还控制了全国的军政要务。

    十二监之中的司礼监曾经被人称为影子内阁,而御马监执掌京城兵权,权力之大可想而知,幸好朱厚熜知道任用太监的坏处,把先朝的厂太监张锐、司礼监太监张雄、御马太监张忠、于经、以及宣府镇守太监刘祥等十余名弄权作恶的宦官下狱治罪,同时还让蒋冕整治二十四衙门,太监的嚣张气焰这才收敛起来。

    由于蒋冕不遗余力的收集太监作恶的证据呈给朱厚熜,致使朱厚熜确定自己的决策正确英明,所以对宫中的太监更加不再信用,干脆把自己的私房钱库交由张信管理,而张信这才从太监给的内帑宗卷中了解到这么多情况。

    原来在二十四衙门以外,明代宦官还拥有相当多的组织机构,如内府供用库、司钥库、内承运库、广盈库、广惠库、广积库、御酒房、御茶房、牲口房、刻漏房、更鼓房、盔甲厂、林衡署、织染所、安乐堂等。

    这么多档案加起来起码要数百斤重,如果张信想看完,速度快的话大概花那么一年半载的应该可以全部翻阅一遍,张信看着摆放整齐的书架心中冷笑,看来太监们也不笨,知道自己是来查帐的,居然给自己来这一套。

    “子诚,这么多案卷,何时才可以查阅完成,看来皇上给你的差事不好办啊。”秉着有难同当的道理,张信把太监给的资料运回来之后,马上召集几个好友,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把档案都摆放好之后,袁方不由惊叹起来。

    “狗太监,够奸猾的。”张胜破口大骂起来:“子诚不过是让他们拿帐本而已,他们居然连新入宫太监的名单都列出来,明显是在敷衍子诚。”

    “皇上英明,照他们的行为来看,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孙进肯定说道:“没有想到蒋学士整治二十四衙门后才没过几天,他们就故态萌生了。”

    “正德十一年,收录新入宫者三千余人,姓名如下……。”张信好奇的接过张胜所说的新入宫太监名单随手一翻,密密麻麻的列着这些人的名字,心里直发麻,看来自己是把太监的人数估计少了,现在宫中的太监不是一万数千,是数万几千人啊,没有想到蒋冕居然心慈手软,没有下狠手,才清理万余人而已。

    “子诚,你想让我们怎么做,为国除奸,我等义不容辞。”沈轩义愤填膺的拍胸道,群情鼎沸的几人都纷纷附和起来。

    “子诚,在京城中我们也结识不少好友,如果你缺少人手的话,我可以向他们打个招呼,想必他们知道怎么回事之后,肯定乐意助你一臂之力的。”袁方在书架上走了一圈,觉得凭他们几个可能完不成任务,眼睛一转为张信谋划起来。

    “子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现在用不着,过几天看情况再说吧。”张信委婉的拒绝说道,想到一帮举人进士在自己房内为一道算术题冥思苦想的捉头搔首,张信毫不犹豫的在心中否决袁方的提议。

    “子诚,我们该先从哪里着手。”难得张信有求于他们,闲极无聊的孙进精神焕发,恨不能立刻动手翻阅案卷,然后马上发现太监们的不法行为。

    “很简单,你们把帮我把资料和帐本分开就可以了。”张信微笑说道:“资料的用处其实不大,不过是太监们用来迷惑我的小伎俩而已,真正有点用处的还是帐本,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那帮太监应该把建国至今的帐本都混杂其中,你们认真挑选,我只要今年的即可,其他时候的不用理会。”

    “子诚言之有理,一叶而知秋,如果太监们真的有问题,翻查上半年的帐目就可以了,不必按他们的意思行事。”袁方微笑道:“想让我们看花眼,作梦吧。”

    “别说那么多了,我们马上动手吧,要在今天之内把这堆东西整理完毕。”张胜兴奋的说道,看到张信终于做一些利国实事,张胜心中非常高兴,当然百分百支持。

    “子任所言极是,我们现在办的是皇差,可不能马虎大意,一定要皇上知道我们也是位卑不忘国优。”沈轩激动说道。

    “谢谢各位的鼎力支持与深明大义。”张信微笑一礼道:“那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子诚,你这是什么意思,为皇上效劳是我等的光荣,况且还是你的事情,我们更加没有理由推辞,说谢太过见外了。”袁方满脸不高兴的说道。

    “等等,子诚,你不是和我们一起整理这些案卷的吗?怎么好像听你的意思是要准备出门?”孙进细心的察觉张信的话里另有含义。

    “还是子云细心。”张信微笑说道:“我确实要出去一躺,整理案卷的事情就交给各位兄长了,记得整理的时候要小心点,这些东西还要还给宫中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处理,你准备去哪啊?”张胜疑惑说道。

    “找个人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以后好方便着手调查。”张信笑道:“不然凭我们力单势薄的,根本不能成事。”

    “你想去找袁学士帮忙?”孙进猜测道,认同张信的意见,觉得自己几人虽然满腔热忱,但分量确实轻了些。

    “那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各位了。”张信笑容灿烂说道,并没有回答孙进的疑问,轻轻向几人行礼,转身悠悠出门。

    “好了,既然子诚有事要出去,那我们安心工作吧,争取在他回来之前把事情处理好,给他一个惊喜。”孙进微笑提议道,几人纷纷点头,立刻挽袖动手整理起来,可能这些档案已经存放许久,虽然保存得还不错,但还是避免不了沾上灰尘之类的,整理的时候要小心翼翼的别让细尘飘出眼睛里。

    “我看子诚并不是去找袁学士。”看到沈轩与张胜正专心致志的工作,袁方借这个机会悄悄的对孙进说道。

    “子诚在京城熟人不多,平时有暇的时候总是喜欢侍在家中,根本不出去应酬交友,如果不去找袁学士,那他还能找谁?”孙进漫不经心的分析道:“不可能是去找沈园兄吧,要不就是到翰林院找他的同僚。”

    “翰林院的同僚也不可能,因为子诚与他们只是泛泛之交,况且这种事情找他们也不怎么合适,据我猜测,子诚去找兴王府同僚的可能性非常大。”袁方肯定说道。

    “兴王府同僚?那岂不是……。”孙进脸上露出异样之色。

    锦衣亲是皇帝的侍卫机构,前身为明太祖朱元璋时所设御用拱卫司,为了监视、侦查、镇压官吏的不法行为,太祖先后任用亲信文武官员充当检校,“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后为加强中央集权统治,特令其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从事侦察、逮捕、审问活动。

    其实明太祖朱元璋建立锦衣卫的初衷也只是用来卤簿仪仗,但后来由于他大肆屠戮功臣,感觉传统的司法机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使用起来不太顺手,于是将锦衣卫的功能提升起来,使其成为皇帝的私人犬牙。

    锦衣卫在京机构是由南北两个镇抚司组成,其中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南北镇抚司下设五个卫所,其统领官称为千户、百户、总旗、小旗,普通军士称为校尉、力士。

    校尉和力士在执行缉盗拿奸任务时,被称为缇骑,锦衣卫官校一般从民间选拔孔武有力,无不良记录的良民入充,之后凭能力和资历逐级升迁,锦衣卫的官职也允许世袭,兴王府的陆松就是继承父辈的总旗一职,后被兴王看中选为仪卫司典仗。

    朱厚熜即位之后,没有忘记陆松的功劳,马上把他提升为锦衣卫千户,在京城南镇抚司内当差,而袁方的猜测非常正确,张信其实就是来找陆松的,希望他能给自己提供情报,给予支持帮助。

    其实张信心里也清楚,宫中太监这么轻易的就把帐本交给自己,从帐本中肯定查不出什么问题来,自古作假帐的从来不怕别人查,况且宫中的太监管理内帑近百年了,其中的手段伎俩肯定非常之复杂,查到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从蒋冕光整治二十四衙门的太监,却没有动内帑分毫就可以知道,这里面的水必然不浅。

    虽然张信已经肯定这里面有问题,但是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就这样向皇帝交差,想到自己身上的锦衣卫金牌,张信决定找陆检帮忙,毕竟锦衣卫的工作就是这个,镇抚司里肯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锦衣卫的官署修建得非常的光冕堂皇,从外面看去根本不知道这就是恶名昭著镇抚司办事之处,但从附近数里无人居住就可以知道世人对这地方的恐惧害怕,百年来锦衣卫已经沦落为罪恶的代名词,张信心中感慨不已,但脚步却没有停留。

    “来者何人,居然胆敢擅闯镇抚司衙门。”当张信接近门口之时,从里面跳出几个手执刀枪的人来,朝张信暴喝起来,看打扮应该是锦衣卫的校尉。

    如果不到翰林院去报道,在一般时候张信也懒得穿朝服,所以现在就是一身休闲文人打扮,几个锦衣卫的当然毫不客气起来。

    “我找陆松陆千户大人,麻烦几位通报一下。”看到寒光闪闪的刀枪逼近,张信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稍定心神后微笑说道。

    “你是何人,陆千户是何许人也,是你想见就可以见的吗?”一名校尉上前一步喝道,手里的刀遥指,似乎随时准备劈向张信。

    “我叫张信,是陆千户的朋友,今天来找他有点事情,麻烦几位通传。”张信笑容如初,语气温和的说道,没有必要的时候张信也不想亮出皇帝赐予的金牌招摇。

    “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进去禀报。”几个锦衣卫之中,当然也有机灵的人物,看到张信孤身前来,而且情绪这么平静,肯定有所持丈,别不是什么大人物微服私访,要知道京城乃是天子脚下,有些人锦衣卫也招惹不起,连忙制止前面的那人。

    “张侍读,来我这里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事实证明小心无大错,当陆松匆匆出来迎接张信的时候,守门的几个锦衣卫暗暗松口气,连陆千户都对这人这般的热情,肯定是大人物无疑,幸好没有做出什么无礼的举动,不然后果肯定很严重。

    “无聊的时候闲逛到这里,听说陆大人在这里公干,所以就过来坐坐,想找陆大人叙叙旧,不知陆大人欢迎否?”与陆松相互一揖之后,张信微微笑道,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张信说的是虚言,只要脑子没有糊涂的,没事绝对不会跑来这里闲逛的,况且附近也没有什么商铺居民,也不是什么清幽雅致的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当然无比欢迎之极。”陆松露出笑容热情说道:“只要张侍读愿意,我随时恭候。”

    这让旁边的锦衣卫们的眼睛都差点瞪出来,虽然陆松到镇抚司的时间稍短,但冷面无情的名声迅速在锦衣卫上下传扬开了,而现在却这么的笑容可掬态度温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锦衣卫们绝对不相信眼前的一幕。

    “怎么没有见陆兄,这么没有见他,我心里想念得紧。”在陆松的引领下,张信一边好奇的张望着有地狱之称的镇抚司衙门建筑,一边与陆松客气寒喧起来。

    “他正留在家中习武,准备参加以后的武举。”初来驾到的,如果把陆炳安排进锦衣卫,害怕别人说他徇私,陆松干脆上陆炳待在家里,等以后机会成熟再作安排。

    “凭陆兄的身手,肯定会一举夺魁的。”张信笑道:“况且陆兄文武双全,如果参加制试考个状元进士也未尝不可。”

    “张侍读过誉了,以后还要您多多提携。”陆松谦逊说道,这并不是他矫情,陆松心里非常明白,身为武夫自己的这辈子的前程到此为止了,而张信却不一样,只要皇帝的恩宠不失,张信以后飞黄腾达平步青云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二三十年之后,加官进爵入阁拜相位极人臣也可以预见。

    “陆大人太客气了,你我共事这么久,以后相互扶持那也是人之常情。”张信真诚说道,在官场上混,结党营私要不得,但绝对不能缺少朋友,不然以后出了什么问题,连为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岂不是说明你做人太失败。

    “张侍读言之有理。”陆松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说提携那岂不是说张信在培养党羽,说扶持那就显得很有人情味,哪怕是皇帝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陆大人,这次来我可是有求于你,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来到客厅之后,见四下无人,张信这才敛色正经说道。

    “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到,必不让张侍读失望。”陆松冷静说道,心中隐隐约约猜测出几分来,应该与张信最新的工作有关。

    “承蒙皇上看重,任命我管理内帑,我当然要做出一番成绩来,以报答皇上知遇之恩,但宫中情况复杂,一时之间我却不知从何处入手,还请陆大人教我。”张信相信陆松肯定明白自己要表达的含义,不然陆松也白在锦衣卫里混了。

    “不知道张侍读想了解到哪方面的事情?”陆松当然知道张信想问的是什么,他不仅知道张信被皇帝任命管理内帑,更知道张信手上有皇帝御赐的金牌,所以于公于私陆松都要认真回答张信所有的疑问。

    “我想知道……。”当张信准备说出自己想了解的情况时,客厅外却传来阵阵吵杂之音,似乎有人在向这边走来。

    “陆千户,有贵客前来怎么不与兄弟打个招呼,好让兄弟们出来迎接啊。”一位身材魁梧,穿着飞鱼华服的壮汉带领数人走进客厅,见到张信与陆松之后朗声叫道,声音如同宏钟,自有一股豪气。

    “在下陈寅,见过张侍读。”壮汉不等陆松回答,自己就上前几步,朝张信行礼说道,看到来人的气度与风范,张信也不敢怠慢,起身回礼起来。

    “张侍读,这位是镇抚司都指挥使陈大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切入

    陈寅,锦衣卫南镇抚司都指挥使,在他的前任,就是钱宁与江彬相继入狱之后,顺利与与另一位同僚王佐,分别掌管南北镇抚司,按理来说陈寅现在的心情应该非常的高兴喜悦,但是他实在开心不起来,因为最近他收到一个不好的消息。

    续贬抑朝中奸佞的文武百官与整治二十四衙门之后,裁减锦衣卫的风声传来陈寅的耳中,陈寅知道这可不是哪个人在造谣生非,现在朝廷文官集团得势,对付完宦官之后,下一个轮到锦衣卫那是正常的事情,谁叫锦衣卫的名声这么恶劣。

    收到风声之后,陈寅心里非常着急,但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新皇帝即位以来,似乎对锦衣卫与东厂这样的机构没有好感,从来没有接见过两个机构的头头,陈寅连向新皇表忠心的机会都没有。

    正当陈寅心急如焚的时候,陆松奉命接任镇抚司千户,陈寅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兴奋不已,因为他与陆松认识,又知道陆松的底细,自然想通过陆松向皇帝表达自己忠于皇帝的心思,可惜现实再次让陈寅失望了,似乎是皇帝对锦衣卫的成见太深,无论陈寅与陆松如何表示,都没有招见他们的意思,接着害怕皇帝的责斥,陆松也干脆撒手不管起来。

    陈寅感受到绝望的滋味,谁都知道锦衣卫是离不开皇帝支持的,现在皇帝不再信任他们,那他们就如同宫中的太监一般,地位与底气一落千丈,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又风闻朝廷大员准备拿锦衣卫开刀的消息,陈寅的心情可想而知。

    今天继续招集锦衣卫中聪明机灵的下属讨论起这件事情来,与以前一样根本毫无头绪,心情极度烦躁恶劣的陈寅忽然收到手下汇报,镇抚司外面来了位客人,是陆松千户亲自出门迎接的,凭着锦衣卫独有的嗅觉,陈寅敏锐的察觉这事情似乎不简单,不加思索的让人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的身份资料片刻之后马上摆在陈寅案前。

    看着面前的资料,陈寅心中起伏不定,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他,当然明白来人的份量到底有多重,皇帝有多么的宠信,陈寅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个好机会,来人只要在皇帝面前说上一句话,要比其他人说上十句百句要强。

    虽然知道来人的重要性,但陈寅却没有着急出去见他,而是与下属讨论起来人找陆松的目的来,其实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是非常高的,须臾之间就综合情报得出结论,来人是来寻求陆松支援的。

    “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若是让那位大人满意而归,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话,那我们以后的日子好过多了。”一个千户向陈寅进言道。

    “但是这样做会彻底得罪宫里的,东厂可不是吃素的,肯定知道是我们从中作梗,若是报复起来,我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有人赞成当然有人反对,旁边一位千户担忧说道。

    东厂的建立者是明成祖朱棣,朱棣即位后觉得设在宫外的锦衣卫使用起来并不是很方便,于是决定建立一个新的机构,永乐十八年明成祖朱棣为了镇压政治上的反对力量,设立一个称为东缉事厂,简称东厂的新官署,命所宠信宦官担任首领。

    之后东厂凭着是皇帝的亲信,一直压住锦衣卫一头,锦衣卫长期受其压制,听说要得罪东厂,当然有人不愿意,谁都知道宫里的太监报复起来可是异常凶狠歹毒的,陈寅也觉得有道理,得罪宫里的太监似乎不怎么妥当。

    “大人,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什么样的形式想必大人心中有数,宫里哪还有时间理会我们,都在忙于应付朝廷百官的刁难,若不捉住这次机会,等朝廷官员对付完他们,下一个就是我们了。”看出陈寅的疑虑,那个千户忙继续规劝道。

    “要不,我们去和北镇抚司的王大人商量一下,看看北司的意见。”看到双方意见不统一,害怕他们争执起来,有人活稀泥提议道。

    “恐怕还没有商量出结果,那位大人已经离去了,诸位莫要忘记,人家陆千户可还在那边侍候着呢。”赞成的千户好心提醒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时间也不等人,再过一会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言之有理。”陈寅在众多千户中脱颖而出,顺利接任南镇抚司都指挥使之职,肯定不是寻常人物,听取各方意见之后,断然说道:“我们先去会会那位大人,然后再见机行事,看他是否值得我们得罪宫里。”

    虽然奇怪锦衣卫的头目怎么来到这里,但张信还是很有礼貌的微笑说道:“张信见过陈大人,冒昧前来拜访,还请陈大人不要见怪。”

    在别人的地盘,说话当然要好听一些,毕竟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太过恶劣,虽然还不至于惧怕他们,但张信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不知道在哪个细节方面无缘无故得罪他们,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况且自己还有求于人。

    “哪里哪里,贵客光临,陈某有失远迎,到是希望张侍读见谅。”陈寅的眼光毒辣,当然看出张信有敷衍之色,但为了自己的目的,只好继续热情的招呼起来:“常听陆大人说张侍读少年英才,今日得见风采,传言果然如此。”

    说实话,陈寅还真看不出张信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怎么得到皇帝的宠信,而且陆松也赞誉有加,难道是自己的眼光退步了,陈寅心中不确定起来。

    “那是陆千户客气之言,陈大人休要当真,在下不过是一介书生,怎敢担当英才二字,若不是皇上错爱,恐怕在下至今还是布衣之身。”张信微笑谦逊说道,反正说的是实话,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张侍读真是谦虚,若是湖广省的少年解元还当不起英才二字,那天下诸多学子还不羞愧之极。”陈寅大笑起来,心中的疑虑稍减一分,起码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像初得富贵者那般炫耀。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陈大人认为我是一个虚伪之人吗?”张信笑道,心里隐约猜测这位陈大人恐怕是有事情找自己,所以才在这里不停的奉承着。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张侍读此言精辟之极。”陈寅眼睛一亮,心里非常赞成张信说的这句话,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朝廷某些官员,平日里满口道德文章,背后里却是男盗女娼,人前人后完全两样,真是虚伪之极。

    “张侍读,陈兄与我是多年好友,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一同办过差,后来我随兴献王就藩湖广,就一直没有联系,没有想到现在还有重逢之日。”陆松当然明白陈寅出来见张信的目的,索性帮陈寅一把道:“陈兄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在镇抚司内说一不二,张侍读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向陈兄请教,想必陈兄不会推辞的。”

    “陆兄说的没错,想我陈某在镇抚司还是有点地位的,张侍读若有什么疑难之处,要陈某效力的话,尽管开口,只要陈某力所能及,绝不会借故推托。”陈寅表面上豪气冲天,其实话里还是有回缓的余地。

    陈寅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张信直接开口索要宫里太监的罪证,自己立刻委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寅还是不敢直接得罪东厂,因为东厂也掌握不少锦衣卫为非作歹的证据,双方平时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到最后危急之时,陈寅不想与之撕破脸。

    虽然陈寅拍胸保证,但是张信怎么可能马上相信他,与他无亲无故的,以前又互相不认识,可以称得上是陌生人,张信看向陆松,希望他给一个肯定的回应。

    “张侍读,有事情尽管吩咐。”陆松眨眼说道,他深信哪怕陈寅最后不帮忙,但也绝不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的。

    “都是自己人,那我就直言了。”张信笑道:“皇上让我管理内帑,想必两位都清楚这件事情。”

    “张侍读果然深得皇上器重,以后前途无量啊。”陈寅奉承说道,当然知道有这件事情,心中已经准备好措辞怎么委婉的拒绝起来。

    “为皇上效力那是尽本份,怎敢奢望其他。”官场果然是容易锻炼人,张信冠冕堂皇的微笑说道:“况且待我接手内帑之后,才知道这差事不好做啊。”

    “却不知道陈某有什么可以为张侍读效劳的地方?”陈寅当然明白张信言下之意,也不好装糊涂,只好开口试探说道。

    “内帑的具体事责两位应该清楚,无非是宫里的花销与皇亲国戚们的年俸,再加上各位大人的饷银。”锦衣卫与东厂的俸禄都是由内帑支出的,张信这话一点都没有错,看着满面笑容的张信,陈寅唯唯诺诺起来,寻思着张信到底什么意思,看来没有直接向自己索要证据的意图啊。

    “皇上仁慈,体恤诸位的辛苦之处,令我前来询问清楚,各位平时的俸禄饷银可是照常发放,可有缺银少粮,耽搁的时候。”张信微笑询问说道,如果陈寅没有在身边,张信肯定直接询问陆松,看看锦衣卫里有没有吃空饷的事情,或者内帑有没有按时发薪,发薪水的时候饷银是否被人贪没等到等到情况。

    “皇上日理万机,尚有时间关心我等,真是皇恩浩荡啊。”陈寅眼泪盈眶说道,心里却泛起嘀咕来,这张信到底是来调查谁的,看这架势分明是来锦衣卫里找茬的啊,不然怎么会打听起锦衣卫的情况来,难道皇上真的准备对锦衣卫动手了?

    干锦衣卫这行的,心眼就是多,陈寅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道皇上不仅想解决宫中太监的问题,而且还想顺带把锦衣卫也给……

    也不怨陈寅多想,而是张信的问话正命中锦衣卫的死穴,贪污受贿的事情锦衣卫没有少干,加上现在正是特殊时期,陈寅自然把事情往坏处想。

    “是啊,就怕某些人平时里仗着皇上的信任,暗地里却欺上压下,胡作非为,皇上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张信似乎意有所指道,其中他想说的是宫里的太监,可是陈寅有些心虚,听到这话额头直冒汗。

    “张侍读,陈某对皇上忠心耿耿,此心日月可鉴,绝无半点对皇上不恭之处。”陈寅誓言旦旦的说道,声音都有些变样了。

    “张侍读,到底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下来,想必陈大人不会拒绝的。”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松明白张信的意思,知道他说的是宫中的太监,看到陈寅着急的模样,似乎准备不打自招,心中好笑之余,也不想当年好友出糗,出来打起圆场来。

    “正是如此,有事您尽管开口。”陈寅连连点头说道,若是在平时他肯定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惜这些日子来,日思夜想的就是这种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陈寅都不免往这方面里想,出错也情有可原。

    “我想让二位帮忙查下,在京城内的勋爵的有多少人,要一份详细的资料,最好连他们的出生死忌都不放过。”虽然有些疑惑这位陈大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模样,但听到陆松的询问,张信也懒得追究下去,干脆利落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张侍读,你要这个做什么,京城勋爵众多,恐怕要彻底查清,要花费数月功夫啊。”际松惊诧说道:“况且有些人爵位经常变动的,有时候根本无法清查出来。”

    “那就要先帝在位时候的就可以了。”张信微笑说道:“皇上也想了解下皇亲国戚的生活情况。”

    “这个简单,只须几日就可。”陆松点头说道,显然对锦衣卫的办事能力非常清楚。

    “陈某这里还有京城各军的详细资料,却不知道张侍读是否须要?”冷静下来的陈寅马上明白张信的目的,心中不由大为佩服,一出手马上揪住关键问题,果然不能小睢这位年轻的侍读,心念急转之下,干脆把心一横恭敬的说道。

    陈寅可是非常了解到宫中太监贪污的手段,克扣京城各军的饷银,虚报皇亲国戚的人数以及爵位,每年从中捞取大笔的银子,陈寅见张信出手就拿住要点,见风使舵的本领是锦衣卫中人必备的本能,陈寅立刻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那就谢谢陈大人了,最后还有一件事,二位可否给我一份京城的物价表,我初来驾到的,对京城事务都不熟悉,有了这个以后就方便多了。”张信客气的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私事,如果两位感到为难的话,大可不必理会。”

    “小事一件,张侍读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陈寅哈哈大笑起来,心中却感到阵阵凉意,看来这位大人也不好糊弄,知道从小处入手更加容易捉住太监们的把柄。

    陈寅心里雪亮,宫中负责采购的太监,向皇帝汇报购买价格的时候,往往把东西使劲抬高几倍、十倍的,一个鸡蛋就要数两银子,如果张信把这事情向皇帝汇报,这简直就是把宫里的太监往死里逼。

    “公事私事都说完了,那我也不再打扰两位处理公务,就此告辞了。”张信温和笑道,对此行的收获十分满意,“拜托二位的事情,若有消息可派人来知唤一声,麻烦二位了,我在此先行谢过。”

    “张侍读客气,大伙都是为皇上效力的,道谢显得太过生份了。”陈寅趁机拉关系说道:“您要的东西过几日陈某亲自到府上给您送去。”

    “恭候二位大驾光临寒舍。”张信笑道,满意而归。

    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陈寅与陆松把张信送出镇抚司衙门,目送张信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这才慢慢的返回官署内。

    “陈兄,似乎开始你不怎么情愿想帮忙的,怎么后来又改变主意了。”看到四下无人,陆松轻声询问道。

    “被你睢出来了。”并没有被陆松看穿的恼怒,陈寅叹气说道:“后生可畏,如果我不同意,难道你就不会帮他吗?”

    “我当然不会……不帮。”陆松淡淡笑道:“共事两年,我比你要了解张侍读的能力,以及他在皇上心中的份量。”

    “我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这张侍读可能真的可以帮锦衣卫度过难关。”想到这里,陈寅精神一振,恨不得马上向张信提出请求。

    “这个我可以肯定,只要他有心帮忙,锦衣卫的事情不成问题。”陆松显得非常自信,这份自信也感染了陈寅。

    “那好,我马上派人把张侍读要的资料准备好,到时卖他一个人情,想来到时他也不好意思不出手帮忙。”陈寅叹气道:“可惜这些情报我们锦衣卫心里虽然清楚,但碍于东厂的面子不好收集,不然刚才就可以交给他了。”

    “正是如此,时间紧急,我们还是立刻着手整理吧,争取早日给张侍读一个人情。”陆松笑道:“要不要拉上北司的王兄,怎么说大伙也是同一条船上的。”

    “露点风声过去,让他上门来求我们……。”

第一百一十九章 邀请

    如果说京城中的锦衣卫衙门是世人避之不急的地方的话,那么座东在京城城东某处的东厂官署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生人忽进,因为在世人的心中,东厂的名声要比锦衣卫还要低劣,恶迹斑斑臭名昭著,这与他们的首领太监离不开关系。

    东厂的首领称为东厂掌印太监也称厂公或督主,是宦官中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号人物,通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中位居第二、第三者担任,其官衔全称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

    首任东厂提督已经不可考据,但是有两位大名鼎鼎的太监曾经统领过东厂,两人分别是大太监王振和刘瑾,正是由于这两位仁兄的事迹,才使得东厂的大名完全压制着锦衣卫,骂名位居榜首,保持领先地位。

    明成祖朱棣成立东厂的目的是,为了巩固政权迫切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机构,同时还有监视锦衣卫的意图,后果经过不断的发展,职权也慢慢扩张,东厂开始监视朝廷官员、文士名流等各方力量,并将监视结果直接向皇帝汇报。

    然后依据监视得到的情报,对于那些地位较低的官员,可以不经大理司审判,东厂可以直接逮捕、审讯,而对于朝廷大臣,在得到皇帝的授权后能够对其执行逮捕、审讯,气焰的嚣张情形可想而知,也难怪朝廷大臣获得实权之后,第一时间要对付他们。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东厂大堂入内即可见大幅岳飞画像,提醒东厂缇骑办案毋枉毋纵,堂前还有一座“百世流芳”的牌坊,可惜东厂在实际办案中完全背离了这个初衷,如果岳飞有灵,恐怕早就从地下跳起来暴怒不已。

    东厂番子每天在京城大街小巷里面活动,并非完全为朝廷办事,更多的是为自己谋私利,他们常常罗织罪名,诬赖良民,之后就屈打成招,趁机敲诈勒索,陷害诬杀朝廷官员的事情屡见不鲜,让人恨之入骨。

    幸好朱厚熜即位,马上使用霹雳手段,把二十四衙门整理一遍,司礼监与东厂的首领差不多全部下狱治罪,朝廷风向一变,太监们威风全无,勉强小心过日,努力的迎奉新皇帝,以恢复以前的权势。

    但似乎他们的小心迎奉没有得到皇帝的赞许,还想剥夺他们最后的一点权力,兔子急了还敢跳墙,更不用说原来就不是善茬的太监们,当得知张信跑去镇抚司之后,内帑的几个大太监也找了个密室商议这件事情起来。

    “锦衣卫的陈寅似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让他把张信那小子去镇抚司的经过与咱家说一遍,他居然说不知情,分明是在撒谎。”一名太监声音尖锐的叫道,想当年哪怕是当朝一品大员,见到自己都要小心侍候着,现在连小小的锦衣卫都敢欺凌他们,这让他们的自尊心大大的受到伤害。

    “陈寅,以后定要他好看。”另一名太监同仇敌忾的说道,自从蒋冕整治二十四衙门之后,宫里唯一还保留点权力的也只有他们几个内帑太监了,如果再不同心协力,那以后还怎么在宫中混。

    “若是督公尚在,小小的一个锦衣卫与翰林院侍读,咱们还不放在眼里,只要吩咐下去,底下自然会有人替咱们办得妥妥当当的,现在却……。”有人在叹气说道,无比怀念以前美好的时光。

    “现在不是大发感慨的时候,人家都准备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东厂那边有消息传来吗?”太监中还是有明智之人,知道情报的重要性。

    “蒋冕那个老混蛋,借着上次整治二十四衙门的时候,把东厂从头到脚理了一遍,那边现在还心有余悸,咱家找上门的时候,他们居然推脱起来,完全忘记我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若是我们落水了,他们也不会好过。”一名太监愤然骂道。

    “鼠目寸光之辈,活该让蒋冕修理。”有人附和起来。

    “别吵,先谈正事。”一名太监说道:“你们说说看,那小子到镇抚司做什么?”

    “还用说,肯定是想揪住我们的把柄。”一个声音嘶哑的太监毫不犹豫的说道:“锦衣卫知道不少我们的情况,如果陈寅把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那后果就严重了。”

    “放心,咱们手里也有不少锦衣卫的污证,谅陈寅也没有这个胆子。”去过镇抚司的太监恨恨的说道:“现在朝中已经有人想对付锦衣卫了,咱家警告过陈寅,如果他敢这样做,那么休怪我们也不讲往日的情面,谁也别想好过。”

    “说的好,别看咱们一时失宠,时间过久了皇上自然明白离不开我们,到那个时候,咱家到要看看谁还敢在咱们面前嚣张。”一个太监阴森的说道,显然是在想以后该怎么报复得罪过他的人。

    “以后皇上肯定会明白谁才是真正忠心护主之人,那帮朝廷官员总是惹皇上生气,哪里像咱们这般恭顺听话啊。”代代相传的宫廷生存经验让他们深信,皇上总有一天会再次宠信他们,现在的失势不过是暂时的。

    “不错,皇上年纪尚小,不能分辨忠奸是非,听信朝廷百官谗言,一时恨下心肠对付咱们,但咱们可不能气馁,待再过两年皇上明白事理,自然会像先帝一样信任咱们。”一名太监憧憬的说道,想起正德在位时大太监刘瑾的威风,让他羡慕不已。

    “言之有理,但现在咱们还是先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吧,不然再也等不到那天的到来了。”理智的太监说道:“别忘记锦衣卫里还有个陆松,他有可能把咱们的情况向那小子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咱们的麻烦大了。”

    “陆松初来驾到的,应该不知情吧。”有个太监迟疑说道。

    “这个难说,锦衣卫里也不是铁板一块,保不准哪个为了荣华富贵,向陆松表忠心,出卖咱们。”一名太监忧虑说道,其他几个太监也深以为然。

    “要不咱们派个面生的蕃子,悄悄的把那小子抹掉。”一名太监阴狠的轻声说道:“到时再把蕃子灭口,那一切都不成问题了。”

    “笨蛋,他刚接手内帑,马上就遇难,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皇上雷霆大怒,根本不问是否咱们所为,直接把咱们都砍了。”理智太监破口大骂道,骂得那太监心服口服,承认是自己稍欠思虑,其实也可以理解,太监们平日骄纵习惯,常用这种手段解决问题,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就只想出这招。

    “其实大伙不用太过担心,一切都只是咱们猜想而已,可能那小子现在尚在家中努力的翻阅帐本,寻找所谓的证据呢。”一名太监嘲弄说道:“没有三五年时间,休想从咱们的帐本中找出破绽来,到那时新帐已经变成旧帐,咱们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不错,一个小秀才,四书五经还没有读熟,就想弄清楚帐本中的奥妙之处,等下辈子吧。”另一个太监赞成说道:“连蒋冕都被咱们糊弄过去,还怕他小小的侍读不成。”

    “话虽然如此,但是咱们也不可大意,免得在阴沟里翻船,被一个小子拉下马,那岂不是让人笑话。”一名太监说道:“咱们可不能静观其变,等那小子找证据对付咱们啊。”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又不能出手。”一个太监沉吟片刻后说道:“要不然咱们给他点好处,让他成为咱们的人。”

    “这主意好,看那小子的模样,就知道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毛孩子,给他百八十两金银还不乖乖就范。”有太监赞同说道:“圣人都常说,君子爱财,咱家就不相信那小子能挡得住这诱惑。”

    自己喜欢银子的人一般都会认为天下人都爱这个,那个太监的提议让其他太监都觉得这想法似乎可行,能有什么比同类人更加容易控制的。

    “就怕他是读书读傻了,满腹热血,根本不明白银子的好处。”兴奋过后,也有太监提出自己的担忧,况且这种人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顽固不化,根本不为金钱所动。

    “嗯,这也是个问题,就怕又是一个书呆子,咱们可要调查清楚,不然送上门的金银岂不成了咱们的把柄。”其他太监也有长心眼的,赞成上面的意见。

    “这天下傻子真多,居然有不稀罕银子的,真让咱家难以置信。”可能是少出宫的原因,有一名太监摇头叹息说道:“白花花的银子多好啊,还有那些珍珠宝贝……。”

    “那是,只要有银子,天下有什么东西不能买到,他们不是常说吗?”一个太监摇头晃脑的吟道:“千里做官只为财,有钱能使鬼推磨。”

    “别把话扯远了,还是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对付那小子吧。”说话的太监可能颇有威信,听到他的吩咐,其他太监纷纷开动脑子起来,片刻之后提出许多建议,但经过讨论之后,也被他们自己给否决了。

    “郭侯爷平日待咱们也不错,要不请他为咱们说下好话,想必皇上应该会给郭侯爷这个面子吧。”无计可施之下,有个太监异想天开说道。

    “这能行吗?虽然郭侯爷交游广阔,本身也是神通广大之人,但未必能请得他为咱们说项啊。”有太监迟疑说道。

    “其实也不用郭侯爷在皇上面前说话,只要能请动他出面与那张信谈谈,如果那张信不识趣的话,用不着咱们动手,不给郭侯爷面子,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一名太监阴险笑道。

    “先帝在时,郭侯爷自然对咱们有礼,如今咱们沦落到这个地步,却不知道郭侯爷是否还念往日的旧情。”有太监忧虑说道。

    “瞻前顾后怎能成事,咱们在这里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先找人调查那张信是否贪财,再备份厚礼请郭侯爷出面协调,双管齐下,总有一计能成功。”地位较高的太监断然道。

    “那就这么定下来吧,咱们回去准备准备,送人的礼物可不能轻,在这种时候大伙别不舍得。”一名太监小声的提醒说道。

    “知道,咱家知道这事不能马虎。”其他几位太监回答道,然后纷纷散去。

    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刚才所谓要对付张信、陈寅的那些都是场面话,表面叫嚣而已,无权无势的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解决任何人,所以这才想方设法的要收买张信,找郭侯爷出面调和,可见他们心里有多么的恐惧。

    几个太监所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密议结束之后,他们谈话的内容马上只字不漏的传到黄锦耳中,黄锦连忙向皇帝汇报这件事情。

    “好胆,居然想在朕眼皮底下耍花招。”朱厚熜冷笑说道:“看来朕并没有冤枉他们,内帑果然有问题。”

    “皇上圣明,奴婢马上叫侍卫把他们几个关押起来,等候皇上处置。”黄锦十分乖巧的说道,只要不涉及朝政,黄锦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急,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朱厚熜沉吟片刻之后,微笑拒绝道:“让张侍读自己处理即可。”

    “皇上教训的是,您每日帮于朝政,些许小事张侍读自然会为皇上妥善解决的。”黄锦附和说道。

    “黄锦,今夜之事,谁也不许透露。”朱厚熜没有理会黄锦的奉承,冷淡说道。

    “奴婢遵旨。”黄锦连忙恭敬的跪下说道,明白朱厚熜说的谁,也包括张信在内,虽然隐约明白皇帝打什么样的心思,但黄锦也不敢出言,心中暗暗的默念:张侍读,您自求多福,别在这件事情上弄出娄子。

    而朱厚熜心中也在想,希望张信不要让自己失望,按照陆松呈给自己的情报,朱厚熜知道张信要收集的证据差不多足够定内帑太监的罪,而太监们的计划就是考验张信是否对自己忠心无二的时候,同时也是在给张信一个在朝廷百官面前露脸的机会。

    京城武定侯府

    郭勋冷笑的观看着由宫中太监送给他的礼物,手眼通天的他,不用太监仔细述说,已经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客气有礼的把太监送出府之后,郭勋陷入沉思,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手扶宫中太监一把?

    郭勋为明初开国勋臣武定侯郭英六世孙,正德三年承袭武定侯爵位,郭氏家族,从郭英起,子孙三代与皇室联姻,本是权势显赫的勋臣国戚,经过百年经营至郭勋这代时,地位和权势达到了顶峰,成为权倾朝野,威福莫比的世家贵族。

    如果在往常,宫里太监的请求,郭勋根本不用考虑,直接应承下来,但是现在京城的风向却变了,太监的地位大不如从前,到底是否值得自己出手相助,这是个问题,郭勋心里明白,虽然自己家族权势富贵无比,但要依附在皇帝的羽翼下,如果得罪皇帝,那一切富贵都成为过眼烟云。

    从新君即位开始,郭勋就开始关注这位皇帝,想了解他的性情与爱好,通过近两个月来的研究,郭勋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皇帝年纪虽小,却也不简单啊,虽然现在朝中看起来是杨廷和这些大学士做主,但郭勋可以肯定,再过几年,皇帝越发成熟的时候,必将君临天下,驾御群臣。

    心里在为杨廷和眼光独到之时,郭勋也在为杨廷和的失策叹息不已,费尽苦心最后为自己找一个难以控制的小皇帝,现在就开始因为尊号的问题与皇帝有摩擦,日后的朝廷肯定非常热闹啦。

    朝廷的事情现在离自己还很远,郭勋也乐得作壁上观,反而在为眼下这事情烦恼起来,在这种时候帮太监未免得不偿失,但是谁知道以后太监是否还有得势的那天,谁都清楚宫里的太监都是小心眼,如果日后他们报复起来,郭勋虽然不怕,但也感到头疼。

    帮忙那是雪中送炭,但以太监们的性格,以后未必要心存感激,况且现在皇帝对他们似乎也不待见,袖手旁观也不行,在这种事情上,袖手不管也得罪人,当然,郭勋心中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干脆联合张信,把那些太监往死里整,这样做既可以以绝后患,又可以讨好皇帝,真是一举两得。

    “来人。”经常周密的思考,郭勋已经明白自己应该做何选择。

    “侯爷有何吩咐?”一位仆役推门而进,恭敬的行礼道。

    “过两****要举办一个宴会,你待会通知管家做好准备。”郭勋淡淡说道,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亲力亲为,肯定是交由下人处理。

    “不知道侯爷想邀请哪些贵客?”武定侯府经常举行宴会,仆役毫不见怪的询问道。

    “徐国公、崔附马、寿宁侯那两兄弟,还有六科的……。”郭勋思考片刻后继续说起来:“六部的……,都察院的……,通政司的……。”

    郭勋说的时候,仆役已经准备好笔纸,慢慢的记录起来,等郭勋停顿之后,还没有忘记提醒说道:“徽州的郑先生是否邀请?”

    “可以记下来。”郭勋点头,最后说道:“还有翰林院的侍读张信……。”

第一百二十章 佳酿

    京城郊外,小路两旁,因为是夏末,花儿已经稀疏,只间或看到星星点点的几瓣残红,放眼望去漫山遍野还见几丝绿色,树木繁茂成荫,一片幽深,这里青山绿水,景色清幽,还保留着春天的气息,山路之下,张信与沈园缓步朝一个小山村走去。

    “沈园兄,让你找个僻静之处,你也没有必要找这么一个荒郊野外啊,这离京城也太过远了吗?”抹了把汗,张信报怨说道。

    “张大人莫要见怪,这里虽然偏僻些,但却十分安全,不会惹人注意的。”沈园微微陪笑道:“这个地方可是我花了近个月时间才找到的。”

    “这地方这么偏,那建个作坊岂不是要很久?”张信奇怪问道,清早沈园就兴冲冲的跑到找自己,说作坊已经建好了,让自己过来看看,如果按沈园这说话,找这个地方就花一个月的时间,那怎么可能有空余时间把作坊建好啊。

    “托大人之福,当我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还在为作坊的事情担心呢,没有想到这山村里面原来就有个小酒坊,我把它盘下来,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没有花多长时间就把作坊的问题处理好,所以才敢前来烦劳您的。”沈园喜悦说道。

    “那酿酒师与员工这么快就招好了?”张信赞叹沈园的运气不错,然后继续询问道。

    “大人有所不知,京城酒工匠师极多,随便在人市上一寻,不愁找不到合适的。”沈园解释说道:“经过我认真考查,就自作主张招了三个家世清白,懂得酿酒的师傅来。”

    说完看了张信一眼,发现他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沈园接着继续说道:“其他打杂的酒工,可以从这个山村的村民内挑,反正他们平日也会酿些米酒,经验还算丰富,大人觉得这样做可以吗?”

    “你办事,我自然放心,以后这些琐事你自行安排就行,不用征求我的意见。”张信笑容灿烂说道:“况且事情解决得这么完美,我当然没有异议。”

    两人谈笑风生的走进小山村,这山村与湖广的溪山村并没有多大差别,房屋的构造与摆设与大明其他山村建筑别无二致,只不过是位置偏僻一些而已。

    “东家好,您回来了。”

    “东家辛苦了。”

    沈园一出现,山村里的村民纷纷向他点头敬意,从脸上的笑容来看,非常的真诚并没有半点虚情假义,可见沈园在村民心中的地位非常崇高。

    “沈兄,看来你在这里的人缘不错啊。”张信笑道:“从这个情形来说,生意虽然还没有开张,但你确定做得非常成功,安稳的环境是事业成功的第一步。”

    “大人客气了,这些人都是我们作坊里的员工家属,为了笼络人心,我提前奖励伙计一个月的工钱,他们自然礼遇我。”沈园不讳直言的轻声说道,同时不时点头回应村民。

    “做的不错,想赚钱就要舍得花钱,况且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不与当地村民打好关系,他们心生怨念,那以后指不定发生什么事情呢。”张信赞同说道,虽然村子里大多数村民都是品性纯朴的,但难免会有些好吃懒做的家伙,就是所谓的地痞恶棍流氓之类的从中作梗,挑拨离间,惹是生非,这种情况可能少见,但也不能说没有。

    防人之心不可无,奸猾之徒是无处不在的,况且这种事情在湖广汉口的时候也有过前例,有一帮整天无所事事的家伙,受到别人的挑拨,居然到兴隆商会捣乱,虽然没给商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但也稍微影响商会一段时间的声誉。

    “大人放心,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我已经与村里的三老说过,只要作坊酿出好酒,生意兴隆的话,以后再扩建作坊,还从村子里招人。”沈园笑道:“我给的薪俸较高,而且又不用离家,村民当然非常乐意。”

    张信轻轻点头,也不再言语,心中明白这种事情沈园考虑的比自己周详,自己也不用操这份闲心,待会把蒸馏酒的加工工艺传授给沈园,就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

    “大人请看,这里便是我们的酒作坊了,你觉得如何?”两人朝村中深入步行,片刻之后到达村里的一处山角下,沈园指着山角旁边的一处建筑期待的说道。

    浓郁的酒香随风飘散,张信上前几步仔细的观察起作坊来,酒坊是由十数间大房子组建而成,从外面的痕迹就可以看出是新搭建好的,酒坊中有十来人在忙碌着工作,酒坊中间的空地上整齐划一的摆放着十余口大缸。

    “东家。”正在忙碌的伙计注意到沈园的到来,连忙起来恭敬的行礼说道。

    “没事,你们继续干活吧。”沈园用手虚引吩咐说道,显示出自己与众人不同的风范来,作为东家,自然要有东家的作派与风度,伙计们纷纷应声,继续忙碌起来。

    “虽然还很简陋,但可以看出你确定用心了。”张信淡淡的说道,连现代机械化工厂都参观过,张信怎么可能对这种小作坊惊讶。

    “现在还是属于草创阶段,以后就会变好的。”没有得到张信的回应,沈园稍微尴尬的辩解起来,毕竟是自己一个月来的心血。

    “希望如此。”张信现在衣食不愁,对金钱的追求也冷淡起来,轻轻点头之后说道:“沈兄,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拿来了吗?”

    “大人这边请,您要的东西我当然不敢怠慢,早就帮您备齐了。”沈园兴奋的说道,心里自然明白那些东西就是制造佳酿的关键。

    “打造这些工具的时候,别人有没有怀疑什么?”走到作坊中一个紧锁的房内,沈园从一个隐秘的角落拿出一个大箱子,把箱子打开之后,正是张信所需要的蒸馏工具,把工具拿出来放好之后,张信这才询问说道。

    “大人放心,都是按你的吩咐,把这几个工具分开给不同的工匠制作,工匠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用途。”为了这套东西,沈园可是跑遍整个京城。

    “幸好这些东西不是精密仪器,不然你也是白忙活。”张信轻笑道,心中对工匠们的尺寸不一还是抱有成见,沈园不明白什么叫做精神仪器,但也不好意思询问,索性站在旁边小心的陪笑起来。]

    “大锅灶台都准备好了吧。”看这些工具没有问题,张信拧头询问道。

    “已经备好,就在旁边的房间。”沈园激动说道,知道张信准备行动,这个时刻沈园已经梦想很久,现在终于来临了。

    “把这些东西装回箱子,然后叫人抬到那边。”蒸馏而已,用不着这么激动,张信淡淡的吩咐道,双手也没有停着,与沈园一起收拾起来。

    “你们过来几个。”片刻之后,沈园打开房门喊到。

    “东家有什么吩咐?”须臾之间,马上就有几个较闲的伙计来到房前。

    “把这箱子抬到那里。”沈园说道:“要小心点,不要碰着了。”

    伙计虽然不明其意,但也不妨碍他们听从沈园的吩咐,把小心翼翼的箱子抬到沈园指定的地方,然后又听从命令,全部退出房间,虽然第一次为人打工,但是少说话、多做事的道理他们还是很明白的,谁都不希望因为自己多嘴,给东家留下坏印象。

    待伙计都退下,沈园里面紧锁房门之后,张信这才有暇仔细打量起这房子来,房间四面都严丝缝合的把窗户封住,只留下房顶开一个口通风透气,而且从上面那个口根本无法看到房间内的全部情况。

    房间一个角落内砌有一个灶台,灶台上面还有一口大铁锅,这个是沈园按照张信的吩咐准备好的,检查好灶台与铁锅之后,就在这个简易的密室中,张信慢慢的把蒸馏工具组装完成,然后对正处于惊讶之中的沈园微笑说道:“取十斤酒来。”

    沈园不敢怠慢,连忙从另一个角落搬出一坛早已经酿好的米酒,在张信的示意下,把米酒倒进铁锅之中,在沈园不解的目光下,把组装好的蒸馏工具放在锅上。

    “现在我们就当一回烧火工吧。”张信脸上露出笑意,好久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了,不知道生火的技能是否生疏。

    话虽然如此,但沈园哪里有够真让张信做这事,当然是自己亲力亲为,幸好沈园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富贵老爷,对这烧火的事情并不陌生,经过沈园这么一拨弄,灶台下马燃起熊熊大火,大概十几分钟之后,锅内的酒慢慢的蒸发起来,浓郁的酒香四溢透出房间,酒坊里的伙计都闻到了,心中虽然好奇但还是严格遵守沈园的命令,不敢随意打扰。

    蒸馏好的原酒慢慢的在工具的导引下,流入空酒坛之中,半个时辰之后,张信怕锅中剩下的酒中还有杂质,叫沈园会停下手里的工作。

    “大人,这就是你所说的佳酿?”再次出来锁好房门之后,两人来到一个光亮充足的房间里,沈园不断的往酒坛内仔细打量,可惜坛子颇深,而蒸馏之后的酒也比较少,沈园根本看不出什么稀罕之处来。

    “你闻一下。”张信微笑道,这不过是原酒,还要经过处理,但也不失为佳酿,肯定比沈园以前尝过的酒截然不同,在张信的提醒下,沈园对着酒坛口深深的吸口气,与众不同的浓烈酒气上涌,沈园立即觉得自己有几分醉意。

    “好酒。”经过这么一对比,沈园马上知道这酒与其他佳酿不同,其他的酒哪怕是用小火煮沸,散发出来的酒气还是淡淡的,哪里像这个,酒香不仅浓郁,还会产生一种让人立刻品尝的诱惑。

    “要不要来一杯。”张信微笑道,闻着这久违的香气,张信也忍耐不住想亲口尝试自己蒸馏出来的酒,沈园当然没有意见,连忙不迭的答应,转身去拿酒杯来。

    “沈兄,这酒与众不同,拿两个白瓷杯来。”平时他们喝的是黄酒,酒中有浑浊的沉淀物,所以喝酒时用的都是陶瓷杯,故而张信这才提醒沈园。

    “大人,这酒还有什么特别之处?”沈园兴冲冲的拿着两只白瓷杯来放好,然后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你可要瞧仔细了。”张信笑道,拿起酒勺,从坛中勺起酒来,在沈园惊诧的目光中倒入白瓷杯里。

    “这酒怎么透明如水一般。”沈园惊呼道,这才明白为什么张信刚才吩咐自己要拿白瓷杯来,也只有白瓷杯才可以与这酒相得益彰,当下也不假思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味余香还未过,火辣辣的感觉上涌,呛得沈园痛苦咳嗽起来。

    “糟糕,忘记与你说了,这酒劲道十足,不能急饮。”话虽如此,但张信脸上尽是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笑意,显然这并不是无心之失,分明是故意没有提醒。

    “大人你可把我害苦了。”不断的抚顺****,沈园这才缓过这气来,虽然知道张信是成心的,但总不能朝他发脾气吧,只好自认倒霉苦笑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笑过之后,张信也没有忘记询问沈园现在的感受。

    “这味道很特别。”沈园皱眉说道,再倒上一杯酒,轻轻的抿一口,细细的体会起来,极不习惯的辣劲过去之后,与众不同的香气在口舌之间荡漾,而且身体深处冒出一股暖融融之意,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开始的时候可能不习惯,你以后慢慢的就会喜欢上这种滋味了。”张信从来没有怀疑过蒸馏酒的市场,特别是在北方苦寒之地,只要北方的汉子喝上一口,恐怕以后再也离不开这种滋味的酒了。

    “大人,这果然是绝世佳酿啊。”张信有些小看沈园的精明,沈园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清楚这酒对北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酒一推出市场,众人蜂拥而至的场面,沈园不由乐得脸上都开出花来。

    “那当然,我亲手调酿的酒怎么可能是凡品。”张信傲然说道,时间久了张信的脸皮也跟着厚起来,说起这话来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那是当然的。”沈园表示深深的赞成,多次的事实证明张信绝对不是虚口说大话之人,沈园对此毫不怀疑。

    “可惜这还是原酒,如果再处理一下,那味道更加纯正清冽。”张信笑道,也不等沈园询问,把自己所知道的处置原酒的工艺详细的对沈园说明起来,沈园也不敢松懈,连忙拿笔记录下来。

    “以后这交你处理,最近我正忙着为皇上办差,也没有什么空暇过来指导,酒坊就劳你多多费心了。”反正怎么提纯蒸馏酒的过程沈园都了解清楚,张信也乐得清闲。

    “大人放心,这里一切有我,不久之后,我们的美酒必定扬名天下,生意通达四海。”沈园信心百倍的说道。

    “沈兄,这制作佳酿的方法非常简单,如果让人学去,恐怕你所说的前景都无法实现,这不可不防啊。”经过计时器一事,张信对技术的保密更加注重了。

    “请大人放心,我已经让顺子回湖广带数百伙计进京,过些日子他们就到。”沈园当然明白自己想把酒坊生意做强做大,单凭这个小酒坊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就已经开始招集湖广商会的人马进京,“稍候我再下令扩建酒坊,争取达到日生产数千上万斤米酒,等湖广的人来之后,再提炼佳酿。”

    “你的想法不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制造佳酿的秘密早晚会泄露出去的,只要保密三年即可。”张信微笑道:“三年时间足够我们做出自己的品牌。”

    “三年之内,我要让全国各地之人提及天下名酒,就会想到我们的佳酿。”什么叫品牌张信曾经解释过,所以沈园毫不迟疑的说道,显得非常有信心,忽然沈园眨眼,“大人,我们这酒叫什么名字?”

    确实一个好的名字会让人更加容易记住,像什么状元红、女儿红、花雕、竹叶青、大曲、茅台之类的酒名读起来朗朗上口,让人印象深刻,品牌包装效应的道理张信当然非常明白,经沈园这么提醒,他也陷入为难之中,不是不愁想不到名字,而是名字太多,张信一时之间无法选择。

    “这村子叫什么名字?”想想古今名酒都是因产地而得名,张信也抱这个想法。

    “牛栏山村。”沈园也明白张信的打算,迟疑片刻之后才回答道:“因为村里有人家大多数是姓牛的,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牛栏山……二锅头?”张信心里直摇头,放在后世当然没有问题,但在古代起这个名字却显得不够雅致,毕竟买得起好酒的大多数是富贵人家,附庸风雅是他们的通病,如果真起这个名字,酒再好恐怕也无人问津。

    “烧酒、烧刀子?大人觉得怎么样?”看见张信半天没有动静,沈园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对这酒的第一感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失踪

    “俗而不雅,与权贵身份不符。”张信向沈园说出自己的担忧:“名字虽然响亮,但是也让某些人望而止步。”

    “那大人的意思是?”沈园赞成张信的说法,觉得自己确实稍欠考虑。

    “五粮液。”张信斩钉截铁的说道:“寓意取五谷之精华,酿造而成之意,你觉得这名字怎么样?”

    “大人这名字取得妙,由五谷精华酿造成的瑶池玉液,酒名不仅寓意极深,而且还起到迷惑世人的目的。”沈园大加赞叹说道。

    “名字以后再说,佳酿是造出来了,但还有改进的余地,你吩咐负责酿酒的师傅,让他们仔细研究,如果有成果出来,我们不吝重金奖赏。”张信知道其他名酒都是经常千百年来各代酿酒大师精心酿造出来的,自己的这种蒸馏酒,只不过是显得新奇些,若想与天下名酒争雄,还要继续努力改进才行。

    “大人请放心,我聘请的三位酿酒师傅,曾经在宫中负责为皇上酿制御酒,后来因为年老体弱退休,我可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打动他们,才请动他们出山帮忙我的。”沈园脸上露出一丝得色。

    “哦,居然这么有来头,那我可要亲眼见识下,三位师傅现在在何处?刚才怎么没有见到他们啊?”张信笑道,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们住在村东那边。”沈园笑道:“其实他们就是这村里人,是三兄弟,如今正在家中饴含抱孙,共享天伦之乐,只有在酿酒的时候才过来指导。”

    “我说你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偏僻之处,原来另有深意的。”张信恍然大悟道:“师傅徒弟都找到了,还达到隐秘的目的,真是一举两得。”

    “不仅如此,我听说这三位师傅的酿酒技艺高超,而且还从宫廷中学到秘制御酒的方法,只不过不轻易传人而已。”沈园神秘笑道:“大人可能没有留意,刚才我们所用的米酒,比普通的要高数个品级,虽然不能称为佳酿,但也是好酒了。”

    “那你继续努力吧。”张信笑道,当然明白沈园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沈园所言属实,那么蒸馏酒的品质还可以提高数个层次,当然这就要看沈园的手段如何啦。

    “大人放心,那三位师傅平日嗜酒如命,我相信这坛佳酿肯定可以诱惑他们。”沈园信心满满的说道。

    “你有信心就好,这些事情你处理吧。”张信无所谓的说道:“走,我们到村子转转,如果没事的话也可以打道回府了。”

    “大人难得来一次,用过午膳再回去也不迟。”沈园提议道:“山村野味虽然比不上美食佳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就依你之意。”反正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张信也不着急,在郊外散散心也好,不然回到京城里,又要为内帑的事情烦心啦。

    “如果说村里哪位的野味炒制得最好,非村南的牛大莫属。”沈园笑道,邀请张信一起向村南方向走去,离开酒坊的时候当然避免不了一番仔细叮嘱,让作坊中的伙计要认真工作,自己去去就回。

    牛栏山村住户不多,才数十人家,全村人口老幼壮青加起来不过二百来人,两人在村中散走动的时候,村中老少都面带微笑表示敬意,可见沈园的做派非常成功,才走片刻张信发现这村里人都很清闲,青壮年都在村里闲逛,不过事不关已,张信也懒得理会,与沈园走到村南时,忽然看见远处有一队人马向前方走去。

    其实说牛栏山村偏僻不过是张信的玩笑话而已,因为山村远离京城,再过去就是由京城直接管辖的县城了,山村属于县城的辖区,是连接县城与京城的交通要道,有人来来往往也不是奇怪的事情,所以两人也不多加察看,直接来到目的地。

    “沈东家,您来了。”到地方后,一位长得结实憨厚的中年人出来招呼道。

    “牛大,今天我招待的可是京城来的贵客,你可要好好的露一手,一定要让贵客尽兴而归啊。”沈园笑着嘱咐道。

    “沈东家请放心,您还信不过我牛大的手艺吗?”牛大拍胸叫道,显然非常有信心。

    “野味准备好没有,拿出来让我看看。”沈园满意说道。

    “请沈东家稍等片刻,我去后院拿过来。”说完牛大径直转身走进后院,把张信与沈园凉在那里了。

    “乡下人不知礼节,请大人见笑了,您请坐。”沈园尴尬笑道,牛大的屋前有个用篱笆围成的空地,空地中间摆放着用木头做成的桌椅,沈园用手虚指之后才发现,木头桌椅似乎不怎么干净,连忙跑过去拿毛巾擦拭起来。

    “沈兄,不用这般讲究,你忘记我是什么出身的啦。”张信笑道,走到桌椅旁边就这么坐下来,溪山村里的环境与这牛栏山村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张信哪里会计较这点。

    “大人真是富贵不忘稼穑啊。”沈园由衷赞叹道。

    “沈兄阿谀奉承之言也越发精湛。”张信打趣笑道,不过根本无法让厚脸皮的沈园有所动容,笑容可掬的模样让张信直摇头叹息。

    “大人,无酒不成席,您暂且在这里坐,我到三位酿酒师傅那求坛淳酿来。”沈园笑道,也不理会张信的劝阻,兴致勃勃的小步跑去。

    “贵客,沈东家呢?”沈园前腿刚走,牛大就提着一个笼子出来,笼子里关着几只山鸡野兔飞禽。

    “到酒坊那拿坛酒,待会就过来。”张信解释说道,牛大答应一声,呆呆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怎么招呼贵客。

    “牛大叔,平日你在村里都做些什么?”看到牛大沉默无措的模样,张信微微一笑,与其闲聊起来。

    “主要是上山打猎,有空的时候就在村里闲逛,看看村中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事情,沈东家的那个酒坊就是我帮忙搭建的。”牛大憨笑回答起来,他虽然老实巴交,但也可以从沈东家的态度看出这位客人恐怕非同一般,自己可不能得罪,不然怎么能对得起村里的恩人。

    “看大叔的模样,想必是村里最好的猎手吧。”张信赞叹笑道。

    “贵客说的没错,不是我牛大自夸,在村里我打猎的技术可是一流的。”牛大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得意。

    “你技术这么好,肯定是从小就开始打猎的吧,平日里都是以打猎为生计的吗?”张信好奇的询问道。

    “贵客说差了,小的时候我可没有学过打猎,到山上捉野味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不知道什么原因,牛大变得沮丧起来。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张信不在意的问道,心里还想着沈园怎么还没见人影。

    “耕田的,以前我们家里还有几亩地,可惜后来……。”

    不久之后,沈园兴高采烈的拿着一坛酒回来,而牛大烧制的野味也可以出锅了,美酒佳酿都已经备齐,张信与沈园开始放开食用起来,细心的沈园忽然发现张信在席上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张信对山村野味不感兴趣,后悔自己贸然做出这个决定,同时提醒自己以后要留意这点。

    膳后,张信与沈园悠悠的走出山村,正准备返回京城的时候,张信似乎想起什么来,对沈园说道:“沈兄,我有一件急事要处理,要出去几天,你回去后记得和子直他们说下,让他们不用担心。”

    “大人,你要去哪?”看到张信骑马奔驰而去,沈园不禁叫喊起来。

    “回来再告诉你。”

    紫禁城御书房

    朱厚熜正在认真阅读以前皇帝的起居录,研究他们治理国家的手段与道理,从中学习他们是怎么驾御群臣处理朝政的,以及他们在位时期的得失与成败,提醒自己要领会他们成功之处,也要从他们的失败吸取教训。

    “皇上,请用茶。”每当朱厚熜不自觉的把向前的茶喝完之后,黄锦总是及时的再奉上清茶一杯,而且温度适宜,不用担心朱厚熜会烫着,上茶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的,不能惊动朱厚熜看书,可惜做到这点非常困难。

    “黄锦,已经和你说过多次,朕专心看书的时候不要前来打扰。”朱厚熜淡淡说道,眼睛虽然没有离开书籍,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威严让黄锦惊心不已。

    “奴婢知错,请皇上恕罪。”黄锦害怕的跪下说道,茶喝完之后没有及时奉上他要生气,你及时奉上新茶又要怪你打扰他看书,皇帝就这样难以侍候,当然,皇帝是不会犯错的,错的是你没有认真领会皇帝的旨意。

    “起来吧,下不为例。”朱厚熜冷淡的说道,随手放下手里的书,书看久了眼睛有些疲倦,朱厚熜准备休息一会。

    “谢皇上。”黄锦知道自己下次肯定还会犯同样的错误的,心里很不以为然,但是当然不敢把心思表现出来。

    “黄锦,张侍读最近在做些什么,朕好像已经有三天没有见到他了。”朱厚熜已经收到陆松的汇报,知道锦衣卫已经收集好内帑太监贪污枉法的证据,随时可以捉人,可是却没有见张信有动静,还是奇怪之极。

    “启禀皇上,奴婢不知。”听到皇帝询问,黄锦照实回答道,不知道是正常的,知道才是件怪事,黄锦可不会犯这种错误。

    “黄锦,宣张侍读进宫。”身为皇帝想见一个人,那不是简单之极。朱厚熜心念一起,马上传旨吩咐道,待黄锦领命离开之后,朱厚熜满意的点头,开始想等会见到张信之后要聊些什么内容,朝廷大事、宫中琐事……

    没过多久,黄锦气喘吁吁的跑进御书房中,趴跪在地上嗑头对正在疑惑不解的朱厚熜说道:“皇上,张侍读已经失踪三天了。”

    “你在说什么?”朱厚熜惊骇而起。

    “奴婢奉命到张侍读府上宣旨,才知道张侍读已经有三天没有回府,府中上下无人知晓他的行踪,正在担心不已。”黄锦惊恐的禀报道。

    “那不快派人去找。”朱厚熜怒吼道:“叫陆松来见朕。”

    黄锦慌忙依旨而去,看着空荡荡的御书房,朱厚熜忽然发现自己非常的恐慌,茫然不知所措,犹如当年兴王逝世的心情一般,如果张信真的发生什么意外,朱厚熜连忙摇头想把这个念头挥出脑海。

    “陆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朕解释清楚。”当陆松匆匆赶到的时候,朱厚熜也不等他行参跪之礼,就朝他叫道,幸好这段时间朱厚熜已经调节好心情,脸上虽然怒气冲冲,但起码头脑还保持清醒。

    “请皇上息怒,卑职已经派人前去张侍读府上调查,稍等片刻之后就可以知道事情的经过。”得到黄锦的通知后,陆松心中一沉,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皇帝必定雷霆大怒,后果可想而知,早就吩咐下属出动起来。

    “朕不想知道事情经过,朕要见到人。”朱厚熜面无表情说道,眼睛透出凌厉之光。

    “卑职已经吩咐京城锦衣卫各个卫所,全城展开搜查,应该很快就可以知道张侍读的下落。”际松恭敬的说道,其实他本人也没有信心,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陆松还没有了解,怎么可能保证一定可以找到人。

    “皇上,会不会是管理内帑的那几个奴才做的。”看到朱厚熜充满杀气的神情,黄锦小心翼翼的提醒道,毕竟前不久内帑那几个太监商议要对付张信,现在张信失踪,黄锦有理由怀疑是他们。

    “陆松,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吧,朕要在日落之前知道张侍读的情况。”朱厚熜冷漠的说道,漆黑的眼睛杀气毕露,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不管黄锦所言是真是假,内帑的几个太监肯定没有好下场。

    “卑职遵旨。”陆松这几天都在忙着调查内帑太监,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告退之后马上带着锦衣卫杀向内帑,迅雷不及掩耳的把几个内帑太监全部擒获,然后在其他宫女太监的惊恐眼光中返回镇抚司,还有什么地方比镇抚司更加适合审问疑犯。

    暂且不提那几个倒霉的太监,锦衣卫无缘无故的全城搜查,让京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锦衣卫的行事风格谁都知道,找人肯定不会好声好气的,也有一些不法之徒借这个机会敲诈勒索起来,让京城更加混乱起来。

    幸好锦衣卫还知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有许多的达官贵人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在搜查权贵住所的时候,人人一脸彬彬有礼的模样,但也有官员看不过去,干脆到皇宫中向朱厚熜进言,参锦衣卫扰民,朱厚熜下令之后锦衣卫才有所收敛。

    原本低调的张信就是因为失踪之事,弄得京城上下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下层小民当然是听过就忘记,但张信的名字还是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有些官员已经打定主意,明日早朝向皇帝进谏弹劾张信,有些人却更加留心的是皇帝对张信的态度。

    “父亲,皇上这样做实在是不妥之极,我要进宫面见皇上,直言以谏。”内阁首辅杨廷和府上,杨慎义愤填膺的说道,他非常不理解,皇帝怎么会为了小小的一个张信,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朝廷官员无故失踪,皇上体恤下臣,冲动之下做出如此举动,可以理解。”杨廷和微笑说道:“慎儿,你不要太过在意。”

    “话虽如此,但这事情也应该是顺天府衙门的职责啊,什么时候锦衣卫也开始负责这种琐事来的。”杨慎讥讽说道,显然对锦衣卫非常的不待见。

    “慎儿,这事情你莫要管了,安心的整理先帝实录吧。”看着一脸正气的杨慎,杨廷和心中既感到欣慰,也觉得有些头疼,怎么自己的儿子总是不能学得圆滑一些,棱角分明在官场之中是非常容易吃亏的。

    其实杨廷和自己也知道,杨慎之所以没有在官场之中得到锻炼,很大的程度上可以说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只要自己在朝一天,谁敢得罪内阁大学士的公子。

    “好的,父亲大人。”杨慎满脸愤愤不平,但还是遵从自己父亲的意思,准备回房。

    “慎儿,你觉得张信这人怎么样?”杨廷和叫住转身的杨慎,张信怎么说也是翰林院侍读,杨慎对他应该有些了解吧。

    “待人温和,并没有仗着皇上的宠信以势压人。”杨慎努力的回忆,并没有因为对张信的不满而胡乱诽谤,非常客观的评价道:“从张信平日与其他翰林同僚的谈话中,也可以知道他对四书五经、先贤典籍不甚了解。”

    “一个小举子能知道什么微言大义。”杨廷和淡淡说道,也不再继续询问下去,向杨慎挥手示意他可以回房了。

    当张信没有触犯自己之时,杨廷和也没有兴趣对他下手,相对位高权重的杨廷和来说,张信不过是皇帝身边的宠臣玩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书生罢了,哪怕皇帝再怎么信任他,他也不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归来

    “沈兄,你再想一下,当时子诚是怎么对你说的,还有的就是,你们在村子的时候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孙进声音有些急切。

    “孙兄弟,我都已经说过数百遍了,当时大人说有急事要办,然后骑马绝尘而去,根本不等我反应,让我回来和你们说,他要出门几天。”沈园非常的后悔,这几日来重复这些话已经不下千遍,幸好朱厚熜还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在还没有查清具体情况时,把沈园囚禁在张府上,派人严加看守,经过多次的询问,还好没有拷打,不然沈园早就崩溃了,非常懊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跟随张信一起走,这样做的话也不用经受这么多的煎熬。

    “真是奇怪,能有什么事情让张侍读这般着急。”凭陆松多年侦察的经验,当然可以看出沈园并没有撒谎。

    “陆大人,事情真的不是那几个太监做的吗?”张胜再次确认询问道。

    “不是他们。”陆松非常肯定的回答,在镇抚司黑狱里,有什么事情问不出来的,没到半个时辰,太监们就乖乖的把平日贪污枉法的事情全盘托出,但是确实没有派人对付张信,这样陆松非常庆幸,起码这是个好消息。

    “已经第六天了,子诚到底在办什么事情?居然这么久,也不会派个人回来报个平安。”袁方喃喃自语,望了下陆松欲言又止。

    “除了内帑之事外,皇上并没有让张侍读办其他差事。”陆松明白袁方的意思,如果不是知道袁方他们与张信的关系,陆松才懒得解释这么清楚。

    “该不会是遇到强人了吧?子诚被他们绑架。”张胜猜测道,关心则知,现在无论怎么荒唐的理由他都可以想得出来。

    “京城乃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陆松不悦道,心里却想着这个可能性,决定等会回镇抚司之后让手下查查。

    “不知道顺天府衙门那边可有消息。”孙进自言自语道。

    “连我们锦衣卫都束手无策,何况他们。”陆松对顺天府衙役的办事效率非常鄙视,根本不相信他们可以找到张信。

    “子诚是在通县牛栏山村失踪的。”袁方冷静分析道:“如果我没有料错,子诚就在那里的附近地方,不会离得太远的。”

    “已经通知当地衙门,但是现在还是没有消息传来。”陆松淡淡说道,显然对袁方他们不信任锦衣卫非常不爽。

    “陆千户,有张侍读的消息了。”一位锦衣卫校尉匆匆忙忙的跑进来禀报道。

    “什么消息。”众人一听,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

    “刚才有人拿一封信交给门房,说是张侍读的来信。”校尉答道,把信呈给陆松。

    “这几天太忙,忘记给你们传个消息,实在抱歉,我平安无事,你们不用担心。”陆松拆开信之后诵道,随手把信交给袁方。

    “确实是子诚的笔迹。”袁方仔细观察之后,肯定的说道,又转交给孙进他们几个看,都确认是张信亲手写的信函。

    “报信之人在哪?”陆松询问道,心里终于安定下来,虽然没有见到本人,但起码清楚人没有事,可以给皇帝一个交待了。

    “禀千户大人,已经把人扣押起来,等候审讯。”校尉毫不在意的说道,似乎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根本不理会人家是好心前来送信的。

    “把人请进来,我亲自询问。”看到几人眼睛露出的鄙视之光,陆松心里暗暗埋怨手下不懂说话,但也不好当众责斥。

    可能是察觉上司不悦之色,校尉也不敢耽误,连忙跑出来把人带进来,送信之人年约二十来岁,与普通平民百姓一样,看到锦衣卫时浑身颤抖,嘴上不停的喊冤,声音带着绝望之色,心里非常后悔为什么要来这里送信,平白惹火烧身。

    “别吵,千户大人有话问你,你要照实回答,如果敢撒谎,小心把你打入天牢。”校尉气凶凶的说道,显然是在讨好陆松。

    “小人一定如实回答,不敢说谎。”送信人哭丧着脸说道。

    “你是哪里的人,是谁让你前来送信的?”陆松心里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校尉的讨好,已经打算回到镇抚司之后,好好的教训他一番,让他明白溜须拍马也要看天时地利的,锦衣卫的光辉形象就是被他们给破坏的。

    “小人是山东一家商会的伙计,随东家进京城的时候,路过河间府,遇到一位公子,他托我把这信带到这里,给这里的人。”送信人惊慌的解释说道:“小人所言千真成确,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询问我们东家,当时他也在场,到京城后还是他提醒小人要前来送信的。”

    “让你送信的那位公子长得什么模样,可曾说过什么话。”陆松和气的问道。

    “那公子长得非常俊秀,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见陆松语气温和,送信的伙计稍微安心下来,努力回忆说道:“腰里还挂着一方名贵的玉佩,东家还说,听口音,那位公子应该是南方湖广那带的人。”

    “你东家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东家也是湖广省的,后来跑到山东做生意,最后在山东安居乐业。”

    听到伙计的描述,众多可以肯定那人确实是张信,同时心里也疑惑起来,张信跑到河间府做些什么,不过大伙的心里总算安定下来。

    “好了,没有你什么事情,你可以回去了。”经过反复询问,陆松基本可以肯定伙计说的都是真话,顿时恢复冷漠的表情挥手说道。

    “谢谢大人,小人告退。”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听说锦衣卫放人,伙计哪还会追究这个,急忙后退几步,然后撒腿就跑,待伙计走时,陆松轻轻换个角度,朝侍立一旁的校尉做个手势,校尉心领神会,悄无声息的也退下了,当然是去跟踪伙计,看他所言是否属实,有无虚假之处。

    “子诚没有事,真是太好了。”张胜庆幸说道。

    “怎么听你的意思是希望子诚出事啊。”袁方现在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现在没有心情和你吵。”张胜现在心情舒畅,懒得计较袁方出言挑衅。

    “你们先别急着争执,现在虽然确定子诚的安全,但是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子诚怎么会跑到河间府去了。”孙进理智的分析道。

    “虽然说河间府离京城不远,但子诚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到那里玩吧。”袁方赞成说道。

    “是啊,真是奇怪。”张胜非常不解说道:“难道是寻亲访友,可是子诚在那里没有亲戚朋友啊,这个我们也是知道的。”

    “难道是……。”

    “你们在这里慢慢商议,现在有张侍读的消息,我要进宫向皇上汇报,就此告辞。”看他们几个越说越离谱,陆松本以为可以从中得出点有用消息,最后实现是听不下去了,开口告辞起来。

    “陆大人,子诚现在人在河间府,你可要禀明皇上,请皇上派人寻找啊。”听说陆松要见皇帝,张胜第一时间反应说道。

    “诸位放心,一切事情皆由皇上定夺。”陆松拱手说道,没有皇帝的命令,陆松不可能调动人马出京城的。

    乾清宫养心殿

    殿内的宫女太监最近非常的惊恐,平日里侍候皇帝的时候更加小心谨慎,深怕不小心触怒皇帝,那样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谁都知道皇帝这几日心情非常不爽,连深得皇上欢心的近侍黄锦也不停的因为某些小事被责斥,宫女太监们当然要提高警惕。

    养心殿的名字出自孟子的存其心养其性以事天,意思就是涵养天性,但是朱厚熜现在却是静下不心来,自从张信失踪之后,朱厚熜这几天总是心烦气躁的,上朝的时候还能勉强处理朝政,一旦回到宫中,就是定不下心来。

    “黄锦,陆松那里还是没有张侍读的消息吗?”这已经是朱厚熜今天内的第数十次问话了,每隔一会他总是要询问一次。

    “启禀皇上,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虽然被询问不下数十遍,但是黄锦不敢有丝毫不耐之意,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心里也在抱怨锦衣卫,平日里总是说自己办事效率高,怎么一到关键时刻总是出岔子。

    “黄锦,你再传朕的旨意,如果今天之内还没有张侍读的消息,让锦衣卫自己掂量其后果。”朱厚熜显然已经非常忧心,连威胁臣子的事情都做出来,也不怕别人说他有失君仪。

    “奴婢遵旨。”黄锦匆匆忙忙的下去,片刻之后又急忙跑回来禀报道:“皇上,河间府锦衣卫卫所有紧急秘件上奏。”

    为了加强监控,锦衣卫在各地都设有机构,而且为了怕在京城的镇抚司隐瞒情况,皇帝授权在地方的锦衣卫机构有权力直接上奏折给皇帝,让皇帝亲自审阅。

    “去忙你的事情吧。”朱厚熜虽然心烦,但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接过秘件之后对黄锦淡淡的吩咐道,自己随手拆开信函观看起来,仔细阅读其中内容之后,原来脸色沉重的朱厚熜露出淡淡笑意。

    “参见吾皇万岁。”不久之后黄锦与陆松一道来到养心殿面见朱厚熜,却惊奇的发现朱厚熜现在居然有心情看起书来。

    “启禀皇上,已经有张侍读的消息。”待朱厚熜说说免礼平身之后,陆松站起来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什么消息?”朱厚熜眼眉一挑,语气冷淡的询问道,与之前的迫切有天壤之别。

    “……,卑职可以确定,张侍读现在人在河间府。”陆松也不在意,认为是皇帝在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毕竟天子要有天子的威严。

    “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朱厚熜淡淡的回答让陆炳与黄锦大为吃惊,特别是黄锦,怎么转眼间皇帝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好像对张信的事情漠不关心起来。

    “皇上,需要派人到河间府寻找张侍读吗?”陆松敏锐的察觉情况似乎有变,不由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既然张侍读现在安全无恙,那就无需寻找啦。”朱厚熜沉吟片刻之后吩咐道:“让锦衣卫停止全城搜寻行动,这几日言官弹劾锦衣卫扰民的奏折不下数十本,虽然都给朕押下来,但长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朝廷百官与京城百姓也会有意见的。”

    “卑职领旨。”虽然心有疑虑,但陆松毫不犹豫的听从皇帝命令,心中也隐隐约约猜测出几分内情来。

    “事情就到这为止吧。”朱厚熜平淡说道:“把因张侍读之事而关押在镇抚司中的疑犯都释放出来,事实证明与他们无关。”

    “卑职马上去办。”陆松正准备告退的时候忽然有些迟疑道:“皇上,那内帑的几个内侍该如何处置?”

    “贪污枉法,死不足惜,按律抄家斩首示众。”朱厚熜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居然从自己的私房银库里贪污这么多的银子,简直不可饶恕。

    听说皇帝要清楚内帑太监的罪行,锦衣卫当然是尽心竭力的把他们的罪证都招集得清清楚楚,况且宫中太监也不缺见风转舵之人,听说几个太监被收押起来,纷纷站出来当污点证人,以表忠心希望得到皇帝的赏识。

    证据确凿加上太监们也承受不住镇抚司的酷刑,自己也招供纷纷指证同伙的罪行,所以摆在朱厚熜面前的都是几个太监的恶迹,朱厚熜当然毫不犹豫的把他们处死,希望给宫中的太监一个警示,而处决几个太监在朝廷中根本激不起一点浪花,且宫中是最容易遗忘一个人的地方,几日之后,再也无人记起几个曾经在宫中威风一时的内帑太监。

    时间飞逝,转眼之间五天过去,因为锦衣卫停止全城搜查行动,所以御史言官也放弃弹劾锦衣卫,正忙着庆贺自己又一次的胜利,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锦衣卫这样行动的最初原因,除了有心人还在注意张信之外,诺大的京城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都过去十天了,子诚怎么还没有把事情办妥啊。”张胜现在很无奈,当锦衣卫撒手不管的事情,这才意识到凭他们几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子任不必担心,现在已经确认子诚安全无事,可能再过两天他就回来了。”孙进安慰说道,其他他心里也没有底,所以说起话来语气根本不能让人信服。

    “都怪朝廷那帮御史没事参奏锦衣卫做什么。”张胜抱怨道,陆松把锦衣卫不能派人去河间寻找张信的理由都推到御史言官身上,因此张胜心中烦闷的时候就骂他们出气。

    “子任,慎言。”孙时提醒说道:“这是御史的职责,不能责怪他们。”

    “子诚肯定是要办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要再妄加猜测啦,待他回来之后再详细询问,耐心等待即可。”袁方故作轻松的说道,这句话他已经反复说过几数遍了。

    “他一个翰林院侍读,能有什么事情啊,况且皇上都没有给他任务。”张胜不可避免的再次担心起来。

    “等他回来就水落石出了。”袁方只能这样解释。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

    毫无意义的对话继续着,直到沈轩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惊喜大呼道:“子诚回来了。”

    自从张信失踪之后,沈轩就一直担心,不仅是担心张信,也在为自己的从兄沈园忧愁,毕竟张信是与沈园出去之后才没有消息的,幸好沈园只是被软禁起来,并没有受苦,加上有了张信的消息,沈轩这才稍微安心,心烦意乱之下每日在门口徘徊,想第一时间得到张信的最新消息,在今天总算如愿以偿啦。

    当张信微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众人才敢肯定,纷纷上前拥抱,沈园更是喜极而泣,这些天来沈园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如果不是他心性坚毅,恐怕早就在被锦衣卫审问的过程中精神崩溃起来,现在张信的回归,让沈园彻底解脱了。

    欢喜过后,张信安静的聆听众人叙说这十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原本还迷惑众人怎么这般激动的张信这才恍然大悟。

    “沈园兄,你受苦了。”听到事情经过后,张信立即恭敬的向沈园鞠躬道,诚心诚意的表示歉意,如果说不是自己的一时心血来潮,沈园也不会遭受这种待遇。

    “大人不可。”沈园连忙双手扶起张信道:“在大人这里能吃能睡的,怎么说是受苦呢。”

    “都是我的疏忽才让沈园兄遭此待遇,我自然要道歉。”张信微笑道,不顾沈园的阻拦,再次鞠躬道歉起来。

    “下次大人再有事时,记得带我一起去就可以了。”沈园自嘲笑道,被囚禁十天若是说没有一丝不满那是不可能的,但是看到张信如此诚恳的表示歉意,沈园心中的那一点怨意也随之烟消云散起来,同时也是在这十天之内,沈园亲自见证皇帝对张信的重视,居然在张信失踪之后,发动锦衣卫进行全城搜寻,这说明什么沈园心中有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庄田

    “子诚,这些天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这时袁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起来,而其他人也纷纷侧耳聆听。

    “也没有什么,就是……。”看到众人全神贯注倾听的时候,张信微微一笑,准备说明情况的时候,心中一动对说道:“子直,前些时候给你们的资料可都整理出来了吧。”

    “早就整理出来,只是没见你回来而已。”袁方下意识的回答道。

    “资料放在哪,带我去,我有急用。”张信微笑说道,可是手上却没有闲着,直接拉着袁方直奔书房而去。

    “子诚,你还没有说到底怎么回事呢?”

    “一起去看看吧。”

    看着飞奔而去的两人,其他几人面面相觑起来,片刻之后决定一起到书房问个明白,哪知道到达书房时候却看见袁方正站在书房门前一脸无奈的模样。

    “子直怎么了,子诚人呢?”孙时好奇问道,左右四顾也没有瞧见张信的身影。

    “在书房里,刚才向我要了孝宗皇帝与武宗皇帝的资料,然后就把我赶出书房,说不要让人打扰他,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袁方叹气说道。

    “看子诚的模样,肯定是件大事。”张胜猜测道。

    “这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袁方没好气的说道:“一回来就风风火火的跑进书房,有事情也不和我们说说,好让我们帮忙解决啊。”

    “可能是事关朝廷机密,不方便向我们透露。”孙进笑道:“既然子诚说不让人打扰,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待了,免得吵到子诚。”

    “子云言之有理,现在子诚已经平安归来,我们也安心了,不如吩咐厨房准备宴席,等子诚出来后一起庆贺下。”沈轩提议道。

    “文昴这话深得我心,这些天为了子诚的事情弄得大伙寝食不安,现在子诚平安回来,确实是值得庆贺。”袁方毫不犹豫的赞同道。

    他们这么一等就是半天,直到傍晚时分张信才疲倦的从书房出来,与众人举杯畅饮,谈天说地,然后回到房中呼呼大睡起来。

    翌日清晨,早朝结束之后,朱厚熜一道诏书把张信宣进宫来,昨天他已经得到张信回家的消息,本想立即召见的,因为还要批阅奏折处理朝政,朱厚熜这才克制住,但压抑的心情顿时放开了,早朝的时候还露出笑意,让某些已经习惯皇帝冷着脸的官员暗暗吃惊,心中猜测皇帝是否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啦。

    “张侍读,这些天来你去哪了?”乾清宫内殿,朱厚熜挥去左右,然后有些迫切的询问起来,语气非常温和,根本没有责怪张信突然失踪的意思。

    “皇上,请听臣慢慢道路来。”张信微微笑道:“这事要从十二天前说起,当时我应沈园之约,赴牛栏山村游玩,……。”

    总不能光明正大的把自己与沈园合伙做生意的事情说出来吧,张信干脆换个说法,详细的说起当日的事情来。

    “……,那牛大说,他们村里的田地全部被人强行侵占,村里上下再也无人有田耕种,无奈之下这才以打猎为生,村中青壮不用耕作,这才整日在村中闲荡,眼看无生计度日糊口之时,沈园在村里开作坊,聘用村中之人支付工钱,所以被牛栏山村上下视为恩人。”张信感叹说道。

    “这么说来,你这些日子来就是在查是谁侵占百姓农田之事?”朱厚熜知道,如果真是这点小事,张信肯定不会追查这么久,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臣本来也以为这只是地方豪强欺压百姓,本想询问清楚其中的冤屈,然后再把事情交给顺天府处理,算是尽臣之本份。”张信微笑道。

    “此言在理,之后呢?”朱厚熜明白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但牛大的回答却使臣大为震惊。”张信表情凝重的说道:“据牛大所言,侵占牛栏山村耕田的居然是……。”

    “是谁,照实道来,朕到要听听,是谁有这个胆子在京城脚胡作非为,欺压百姓。”朱厚熜怒气冲冲的说道:“朕必严惩不贷。”

    看着满脸怒气的朱厚熜,张信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片刻之后才用犹豫的语气说道:“行此不法之事的居然是先帝。”

    “张侍读,话可不能乱说。”朱厚熜沉默不语起来,虽然说朱厚熜对正德皇帝有意见,但也心中有数,如果不是正德皇帝驾崩,皇位根本轮不到他来坐,所以朱厚熜对正德皇帝的感情非常复杂。

    “臣转念一想,也觉得不可能。”张信一脸赞成说道:“以为是哪些贪官污吏借先帝的名义行不法之事,让百姓无处申冤。”

    “正是如此。”朱厚熜也赞成张信的意见,忽然想起正德皇帝的荒唐事,朱厚熜心里却也不怎么自信,“张侍读,最后你调查的结果是?”

    “臣听到牛大的述说之后,觉得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假冒先帝名义犯案,简直不可饶恕,考虑清楚后决定查个究竟。”张信没有回答朱厚熜的问题,反而说起自己这些日子的经历来:“与沈园告别之后,臣前往通县,这才发现臣位卑力微,根本不能成事,想起皇上赐予的金牌,臣干脆找到当地的锦衣卫,让他们帮忙臣彻底清查此事。”

    “清查后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朱厚熜平静的说道:“居然能扯到河间府那边,事情恐怕很复杂吧。”

    “皇上英明,正如皇上所言,臣一查才知道牛栏山村之事,果真是先帝所为,正德二年建立神树皇庄后,多年来不断的侵占附近各乡村的良田,百姓苦不堪言。”张信神情凝重的回答道:“不仅在通县牛栏山村,还有大兴县境内十里铺、大王庄、深沟儿、高密店、石婆婆营、六里屯、土城庄……。”

    “够了。”朱厚熜沉声打断道,再说下去恐怕皇家的面子荡然无存。

    “臣觉得既然这两个县有此等事情,那顺天府其他州县说不定也是这样的情形,干脆又马不停蹄的到其他州县的卫所让当地锦衣卫核实。”张信似乎没有听到朱厚熜的话,径直述说道:“还未等臣清查完顺天府,有锦衣卫汇报臣说,似乎在邻府也在这种事情发生。”

    “行了,和朕说明最后结果即可。”朱厚熜无奈说道,事情牵扯到大行皇帝正德,朱厚熜觉得非常头疼。

    “昨晚回家之后,臣仔细参考资料,已经详细的把各地的皇庄数量,以及其危害写成一份折子,请皇上过目。”张信微笑道,为了这份东西,自己可是吃不少苦,希望能对朱厚熜有所帮忙。

    朱厚熜接过张信呈上的奏折,带着复杂的心情仔细观看起来,张信写奏折的内容格式与其他大臣写的不一样,通篇都是用白话文写成,直白易懂之余还会习惯性的使用标点符号,让朱厚熜不用留意就快速的把全文阅读完。

    内容更是没有含糊其辞的地方,都是用数字资料说话,先是点明孝宗皇帝在位时全国的皇庄数量,侍正德皇帝即位后,皇庄由是遍布北直隶顺天、保定、河间、真定四府,与民争地,数量大增,以上各皇庄,计占地三万七千余顷,由于时间过紧,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清查,不过这些也能说明问题所在啦。

    然后再附上一份资料,说明开国时的皇庄发展过程,从永乐宣德时期的极少数量,然后再到成化年间的开始逐渐增多,再到正德在位时的疯狂敛地,从原本的一千多顷,发展到现在的三万多顷。

    “皇上,皇庄创设之初,尚有章法,未酿成民害,皇庄之始,先朝畿内空闲之地,籍之公家,佃民耕种,而收其入,其地广狭有定界,其入有定额,非以病于民也。”张信照本宣科的念道:“但如今,规制混乱,不是利用空闲之地,而是占夺民田,是时,皇庄不仅侵占民田,而且租额颇重,加之管庄人户横行不法,皇庄遂成民害。”

    身为皇家子弟,朱厚熜当然明白成立皇庄的目的,说白了就是为了满足宫中的费用,皇庄所得税银都是归入内帑,归皇帝使用的,现在这些钱都归入朱厚熜帐下。

    “那依张侍读之意,朕该当如何?”朱厚熜当然不能继续沉默下去,不情愿的说道。

    “皇上,刚才臣所奏只不过是皇庄之弊端而已,尚有管庄之人给当地百姓造成之害。”张信继续说道:“负责管理皇庄的太监官员,经常招集无赖群小,占民地土,敛民财物,夺民孳畜,甚者污人妇女,杀人性命,民心伤痛入骨,如果民有报官争辩者,反而被其诬陷,惨遭下狱,如此等等,使得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原来都是这帮奴才在坏事。”朱厚熜怒不可遏道,言下之意是把责任都推到管庄太监官员的身上,也反映出朱厚熜心里的意思,只处罚生事之人,不想归还百姓之地。

    “臣恳请皇上依法给管理皇庄时祸害百姓之人予以重罚,同时以孝宗皇帝之制,将其余庄田退还百姓。”张信当做没有明白朱厚熜的意思,恭敬的说道:“此令一出,天下百姓必将欢心鼓舞,心悦诚服皇上之恩德。”

    “心悦臣服?”朱厚熜喃喃自语,有些明白张信的意思了。

    “臣知道皇上即位之初,想有所作为让天下臣民由衷诚服,况且因整治宦官之事朝廷百官对皇上已经赞誉有加,如果皇上再促成此事,那皇上的威信更加深入人心,令天下臣民忠心敬仰。”张信微笑道。

    “万民景仰?”朱厚熜心动不已,由宗室旁枝入主大统,朱厚熜比任何皇帝更希望得到朝廷官员与天下百姓的认同。

    “皇上施恩天下,万民自然感激涕零。”张信笑道。

    “张侍读,这些天你辛苦了。”想到张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四府来回奔波,是让自己在朝廷百官和天下百姓之中确立威信,朱厚熜心中感到阵阵暖意。

    “为君为民,臣何苦之有。”张信微微笑道。

    张信这次说的是实话,如果说做这件事全部是因为朱厚熜也不尽然,当日听到牛大的哭诉,张信心中被触动了,热血冲动之下也没有细想,直接跑到通县开始着手调查,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后,张信本来还打算放弃的,但是经过实地考查,看到百姓因生活无依,妻离子散的悲惨现象,张信骨子里的善良不经意之间冒了出来,仔细考虑之后也觉得这是个让皇帝立威的事情,干脆继续调查起来。

    没有想到事情越查牵扯越大,待全部查明真相之后,张信自己也在犹豫不决起来,到底是否把事情汇报给皇帝,昨晚酒宴的时候,把事情对袁方他们说了,他们几个义愤填膺,纷纷劝说张信一定要据实汇报。

    张信觉得也是,自己忙活这么久,也要给皇帝一个交待,而且在各地锦衣卫还有备案,皇帝只要稍微这么一查,也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干脆自己说,至于事情成功与否那就要看朱厚熜的心意了。

    “皇上,臣奏折上所写的只是事情部分而已,还有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没有附上,不知皇上可要知道?”张信恭敬说道。

    “暂且道来。”朱厚熜平静心情,和声说道,知道张信不会无缘无故这样说,肯定又有什么事情要向自己汇报。

    “臣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侵占民田之事还牵扯到宫中内侍。”张信也觉得很奇怪,怎么只要是坏事都与太监拉上关系啊。

    “他们除了在管庄时为非作歹,还犯下何事?”朱厚熜气道。

    “臣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有些庄园,既不是皇庄,又不是勋戚庄园,也不是朝廷官田,更加不是乡绅百姓之地。”张信眨眼说道:“居然是宫中宦官所有,臣感到非常奇怪,内侍宦官在宫里衣食无忧,在宫外要田地庄园有何用处?”

    “他们的庄园田地共有几何?”朱厚熜询问道。

    “因为臣主力调查皇庄,所以只是让锦衣卫大略留意,可能数据有所疏漏。”张信微笑说道:“与皇庄一样,内侍宦官的庄田也分布在直隶四府,占地大概有万余顷吧,具体是多少臣也没有详细统计,皇上要是想知道详细结果,可以命人当地官员清丈。”

    “万余顷?”朱厚熜惊声道,心中的火气上涌,自己兴王府名义上的封地还没有这么大,耕田更是才有千余百顷,而宫中的太监居然占地这么多。

    “只多不少,而且有些庄园的主人还经常更换,臣都弄不清楚这些庄国的主人到底是谁,以前听说是刘瑾的,后来又改成张锐、张忠、韦彬,现在也不知道又属谁的名下,反正到时间自然会有人来收租税。”张信故作迷惑说道。

    “好奴才。”朱厚熜咬牙切齿说道:“该千刀万剐。”

    “皇上息怒,并非是臣危言耸听,皇庄长此下去,民间田土搜括殆尽,地方骚然,民不堪命。”张信忧虑说道:“若是因此动摇国本,那岂不是危及皇上之江山社稷。”

    “朕明白该如何处理此事。”朱厚熜决然说道,不管是因为要确立威信,还是为了四府百姓,朱厚熜都有责任解决这件事情。

    “那皇上准备如何行事?”张信询问道。

    “召集群臣商讨此事后,诏令天下归还百姓耕田。”朱厚熜大声说道。

    “臣认为,把田地归还百姓之事不可急,为了防止奸佞在退地的过程中,贪污枉法中饱私囊,臣以为事先应该把田地全部丈量清楚,然后让当地百姓到官府备案,说明自己原先田地在何处,面积几何,让当地官府把资料都上报户部之后,然后再由皇上委任的户部官员亲自归还,不能经当地官府之手。”张信明智的说道。

    “张侍读所言极是,四府管辖之内有此等事情都不向朕汇报,留他们又有何用。”朱厚熜偏执的认为道。

    “皇上,并非当地官员不作为,而是先帝在位时,官员屡屡上奏,却因为朝中奸佞谗言反而被诬,从此以后当地官员再也无人敢言。”张信据实说道。

    “朕都已经诏告天下,清言路,若是地方有不平之事,可直接向朕汇报,为何不见他们有所动静。”朱厚熜不满说道。

    “皇上不必动怒,诏书刚颁布实施不久,总要给各地官员一个适应的过程。”张信微笑说道:“再过不久,恐怕皇上就会因为各地所上奏折太多而烦恼了。”

    “朕拭目以待。”朱厚熜笑道。

    从紫禁城出来,张信兴奋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能成功说动皇帝归还农田,没收太监庄园张信虽然很高兴,但是想起自己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的问题时,张信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除皇庄与太监田庄之外,侵占民田的还有京城的勋戚,他们侵占庄田的数量十分庞大。

    勋戚,即勋臣和皇亲国戚,这些人能量之大,张信心里非常清楚,想到古今中外得罪权贵的后果,张信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就把这个问题隐瞒下来,如果皇帝有心的话,以后肯定会知道这事情的,自己何必多嘴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路

    杨廷和心不在焉的从太和殿与群臣一起退出来,再次感到朱厚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容易控制,上次整治二十四衙门之事暂且不算,那是因为大臣们曾经上奏弹劾太监们祸国殃民的行为,朱厚熜能做出这样的决断也无可厚非。

    没有想到今天小皇帝居然给自己一个惊喜,杨廷和嘴角绽出一丝笑意,有这样的决断与手段,对大明未尝不是件好事,但是不与内阁商议就这样做,未免几位辅政大臣放在眼里,杨廷和微微一笑,心里也有了决定。

    “杨学士。”户部尚书孙交恭敬行礼道。

    “孙大人。”杨廷和微笑回礼。

    “这次皇上将清查庄田之事交由我处理,不知杨学士有何建议?”孙交不是无缘无故的跑来找杨廷和的,他比朱厚熜更加清楚直隶四府的情况,明白这件事情可不是这么容易办的,皇庄与太监庄田还好说,但是一清查,必定会涉及到勋戚的田庄,孙交可不敢担保不会弄出什么麻烦来。

    “既然皇上已经明确旨意,孙大人照办即可,若有意外可请奏皇上,让皇上处理,孙大人不必担心。”杨廷和微笑道。

    “谢杨学士指点。”孙交心里发苦,杨廷和这话相当于什么也没有说,一点建设性的意见都没有,根本就是在敷衍了事。

    “记住,奉旨办事。”杨廷和提醒道,微笑而去。

    “奉旨办事,对啊,皇上根本没有提及勋爵,我担心这个做什么。”孙交恍然大悟起来,杨廷和这话有两个意思,一是既然皇帝没有明说,那就不用多事,如果真涉及到勋戚们,那就让他们找皇帝,因为自己只是奉旨办事而已,根本做不了主。

    “子诚,这有你的功劳。”

    自归还庄田的消息传出后,虽然还没有行动,但是京城百姓纷纷扬扬的庆贺起来,京城里有许多百姓都是因为家中耕田被侵占,才沦落到进京城谋生的,现在听说皇帝准备归还属于他们的田地,自然大喜过望,忙放鞭炮点烟花庆贺起来,如同过节一般。

    百姓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容易受人鼓动,见别人欢喜庆贺,其他人虽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也凑起这个热闹来,最后变得京城一片喜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共祝太平,赞成新皇上是位有道明君。

    不要以为京城百姓不明白事理,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得很,正德皇帝在位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们还记忆犹新,新皇帝即位虽然不足三个月,但做的每件事情都大快人心,加上有心人对舆论的引导,百姓还不由衷敬服。

    当然,有人高兴自然有人心忧,京城中的某些权贵也因为皇帝的命令开始忧心起来,行事开始有所收敛,以免被御名言官捉住把柄,向皇帝参奏自己之事。

    张府虽然远离普通百姓居住区,但还是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们的欢声笑语以及鞭炮齐鸣的动静,而袁方他们几个是知情人,所以才这样夸赞张信。

    “也有你们的功劳。”张信微笑道:“可惜忘记在皇上面前为你们请功了,要不然明天我进宫面圣之时,向皇上禀明你们的情况,求皇上封赏,你们觉得怎么样?”

    “子诚,为国为民是我等读书人之本份,怎么能奢求赏赐呢,此话休要再提。”袁方毫不犹豫的拒绝道,得到其他人的赞同。

    其实大明朝的书生学子还是非常有骨气的,也不缺乏热血正义,只不过是受到当时条件的局限,才会做些一些在后世看来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来,所以不能全盘否定他们曾经为国家与民族做出的贡献。

    “迂腐,顽固不化。”张信毫不客气的评价说道,众人不为所动,继续笑嘻嘻的看着张信,因为大伙都知道张信是出于好意,想为他们谋个前程。

    “子诚,和你商量个事。”等张信骂完之后,孙进微笑说道。

    “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张信以为他们回心转意了,连忙喜悦的说道,难得他们开窍,可不能错失良机,免得他们又后悔。

    “过两天我们想宴请一位朋友,想在这里举行宴会,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孙进期待的说道,其他几人也关切的看着张信,希望他能点头。

    “没有问题,你们自己安排就可以了,不必来问我。”张信有些失望,接着毫不在意的说道:“待客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可以和管家打个招呼。”张信虽然不敢说心胸开阔,但也没有小气到连借自己家给好友待客都不情愿的地步。

    “子诚,我们的意思是。”几人面面相觑,相互推让之下,最后还是张胜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是否能出席这个宴席啊。”

    “你们所说的朋友是?”张信看出些端倪来,看来几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们进京赴考认识的朋友,在我们落第的时候时常安慰我们不要灰心泄气,这一年来经常关照我们。”袁方微笑道。

    “是这样啊,那他与你们一般也落第了?”张信心明雪亮道,对几位好友的心思非常明白,看来是想要自己关照一下他们所说的朋友啦。

    “没有,他是今科二甲进士,如今在六部观政,不久之后就要授职为官,所以我们才想好好欢聚一番。”孙进解释道。

    “没有问题,在自家举行的宴会哪有推辞之理啊。”张信爽快的答应下来,认识一下又何妨,也不一定要帮忙:“不知道那位兄台怎么称呼?”

    “子诚,他也是我们本家,姓张名璁,字秉用。”张胜高兴的笑道:“张兄为人谦和,很有长兄风范,让我们很敬服。”

    “正是如此,当然我们几个落第之后,他如同兄长一般在劝慰我们,才让我们重新振作起来。”袁方微笑回忆道,显然那段日子记忆深刻。

    “难得是你们几个佩服之人,那我可要好好结交一番。”张璁,这名字好像非常熟悉,张信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就有仆役前来汇报。

    “大人,门外有人投贴。”仆役恭敬的把名贴奉上。

    “陆炳。”张信打开名贴一看,连忙说道:“请客人都客厅,我稍微就到。”

    “子诚,你有事,先忙吧。”孙进笑道:“我们几个再在这里讨论下宴会的具体事宜。”

    “那好,你们先商量着,我去去就回。”张信微微点头,朝几人示意,转向客厅走去。

    客厅中陆炳正上下打量着周围的布置,见到张信出现连忙行礼道:“见过张侍读。”

    陆炳虽然说在家习武,但也不是不问世事,这些天来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从陆松那得到消息,自然知道张信现在的情况,哪里还敢像在兴王府那样随意。

    “陆炳,好久不见,身体看起来又结实许多,可见你在家真没有闲着。”张信温和笑道,在京城之中认识的人也没有几个,现在看到陆炳,张信心中自然喜悦。

    “张侍读赞誉了。”陆炳谦逊道:“自从得到您的指点后,我在家中苦学,进步非常迅速,以后还要向张侍读多多请教啊。”

    陆炳说的可不是客气之言,在兴王府的时候,陆炳在教授朱厚熜习武,张信在一旁观看,有时感到无聊,就顺口把后世的一些武功技巧说了出来,要知道在古代像武术这样的东西可是从不外传的,哪里像后世一样都泛滥成灾啦。

    有时候张信兴致来了,把什么咏春、截拳道、寸劲之类的原理顺手比划出来,虽然只有一个架势,朱厚熜暂且不提,落到像陆炳这样的明眼人心中,自然明白张信所说东西的价值,毫不犹豫的按照张信的提示练习起来。

    经过实践,陆炳已经非常确认张信所言都是很有道理的,连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陆松,陆松亲自验证过后,也如获至宝,虽然不明白张信一个文人怎么会懂得这些武学道理,但不会妨碍陆家父子习武的热情,差点要拜张信为师,学习武术。

    两人的学武热忱让张信感到不耐其烦,最后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武功都抄写出来,让他们回去自己练习,当然张信也明白态度,秘芨已经摆在你们面前,能练出功夫来那是你们的本事,如果不行那就要怨你们自己的资质差了。

    “你先把那些武功吃透再说吧。”张信无奈道,幸好陆家父子还有理智,还有功名利禄的追求,不是纯粹的武痴,不然自己的麻烦还会继续下去。

    “张侍读,家父已经准备好宴席,希望您能赏脸前去一叙。”陆炳微微一笑,直接道出了今天登门拜访的来意。

    “难得陆千户请客,我怎么可能不去。”怎么说大家的交情不错,况且前些日子还麻烦过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张信笑道:“你在这里稍候,我去准备一下。”

    “那我就在此恭候张侍读啦。”陆炳微微行礼道。

    不久之后,两位仆役提着礼盒与张信一同来到客厅,随陆炳而去,出门访客自然要带上礼物,这个礼节从古到今都通用,没有过时之说。

    陆松府第离张信居住之处还是有段距离的,但还没有要乘轿坐车的地步,而且这附近居住的都是朝廷的达官贵人,更加不可能纵马驰骋,所以张信与陆炳只有悠悠的步行,东拉西扯的闲聊起来。

    一刻钟之后一行人到达陆府,从面积与建筑来看,陆府与张信的府第相比还是豪华许多,毕竟这是某前锦衣卫千户的住所,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除职抄家斩首,所以这装饰奢华的府第就便宜了陆松。

    “欢迎张侍读大驾光临。”陆松亲自大开中门出来迎接,给足了张信面子。

    “陆大人有请,我怎敢不来。”张信客气笑道,自然的挽着陆松的手臂向屋里走去,根本没有多加请让,犹如回到自己家中一般。

    按一般的礼仪,普通客人来到别人府第,主客之间应该请让一番,再以尊贵程度决定由谁先行,而像张信这样明显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是陆松与陆炳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笑容反而更加热切起来。

    与众多宴会一样,酒席的地点就在陆府的后院之中,张信与陆松来到后院之时,却发现宴席之上已经有两位客人,其中一人正是曾经有一面之缘的锦衣卫指挥使陈寅,还有一人张信不曾相识,但看其穿着与举止,应该也不会是小人物。

    看到陈寅在这,张信步伐稍微迟疑,想起陆松的身份,宴请陈寅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马上就自然的走上前去,面带微笑说道:“陈大人,好久不见了。”

    “张侍读。”陈寅可不敢居傲,连忙回礼起来。

    “张侍读,这位是北镇抚司的指挥使王佐王大人。”陆松在一旁介绍起来,而王佐也知道张信的份量,也谦虚的微笑点头示意。

    “闻名已久。”表面上笑容可掬,但张信却在心里暗暗揣摩起来,看来陆松这次宴请自己的目的不简单,可能另有深意。

    宴席上早已摆满酒菜,显然就等张信的到来,几人客气数句,然后在陆松的引领下纷纷入席就坐,身为主人的陆松避免不了要说上两句。

    “张侍读前些日子在外为皇上奔波效力辛苦了,今日特意设宴为张侍读接风洗尘,先敬张侍读一杯。”陆松虽然不擅言辞,但也知道以酒为情的道理,举杯共祝道。

    “各位也请。”张信微笑举杯道,顺势一饮而尽。

    席中的几人似乎已经商量好,非常默契的纷纷找借口与张信共饮,而张信也看出他们的意图,不过也没有在意,反正从几人的态度之中,张信隐约猜测出他们肯定是有事情求助自己,不会也不会这般礼遇,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虽然几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是由于几人都是另有目的的,所以宴席的气氛一直保持浓郁,再加上锦衣卫怎么说也是见多识广之人,随便闲扯几句朝廷官员百姓的逸事隐私,宴会也不至于冷场。

    哪怕再低度数的酒,喝多了也会有醉意的,况且几人轮留找机会举杯,张信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与其他几个武人相比,没过多久就开始醉眼迷离起来,至于是真是假,那就难说了。

    “张侍读,我们再来一杯。”陈寅见状,当然再接再厉说道。

    “就知道你们几个不怀好意,想把让我彻底灌醉。”张信轻轻拂拭额上的虚汗,脸上似笑非笑道,酒气上涌把脸都染红了。

    “张侍读说哪的话,我们只是佩服你而已。”王佐借机笑道。

    “你们佩服我什么,说来听听。”张信微微笑道,醉态可掬,眼睛一闪一闪的,以迷离的目光看向几人。

    “当然是佩服张侍读虽然立下大功,却不计较名利,情愿默默无闻。”陈寅这话虽然有几分奉承之言,但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信口开河,我什么时候立过大功了。”张信迷茫不解问道。

    “张侍读也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就不必欺瞒我等了。”看到张信不承认,王佐也不介意说出自己知道的情报:“张侍读奉命清查直隶四府不法之事,如今顺利完成而归,当然是大功一件,皇上肯定重重有赏。”

    其实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在座的几人心中都有数,知道事情都是张信亲力亲为,根本没有得到皇帝的命令,这样说不过是为张信自作主张开脱而已。

    “你们啊,做什么事情都想得到皇上的赏赐,就是忘记自己的本份,难道皇上不赏赐你们就不办事了。”可能真的是喝多了,张信有些浑浑噩噩,居然以教训的语气训斥说道。

    “张侍读教训的是,我们自罚一杯。”看到张信的醉态,几人也生气不起来,况且谁也不敢反驳张信的话,因为这话确实有道理。

    “锦衣卫身为皇上的亲信,为皇上效力那是自然的,不能总是想在皇上那得到赏赐,却把自己的职责给遗忘了,你们锦衣卫有些人就是忘记这个初衷,觉得既然皇上不赏赐自己,那就自己去拿。”张信自顾说道,也没有理会其他几人尴尬的样子。

    “张侍读,看来您真是喝多了,要不然您先到客房休息一会。”这个时候也只能由陆松出面打圆场了,几人心中也在后悔不应该让张信喝这么多喝,弄得现在连正事都没有说,反而被教训一顿。

    “你们要知道,天下万物,皇上给你的,才是你的,皇上不给,你们不能抢。”张信显然醉得十分厉害,被陆炳扶起的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嘟喃一句。

    “这句话在理,怪不得他如今得皇上信任。”目光张信被扶走后,王佐忍不住对两位同僚说道:“我们多活数十年,还不如一个少年明白。”

    “都和你们说过,张侍读少年大才,你们现在相信了吧。”陆松笑道。

    “相信当然相信,但是事情还没有与他说呢,怎么办?”陈寅苦笑道,原来打算把张信灌个半醉,然后借着酒意请他帮忙,没有想到张信居然这么不受酒力。

    “放心,我已经吩咐炳儿准备好药汤为张侍读醒酒,再过一会他们就出来了。”陆松笑道:“待会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不然人走了可别怪我。”

    “不胜酒力,让诸位见笑了,刚才我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吧。”果然没过多久,张信就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向几人陪礼道。

    “没有没有。”众人当然不可能说有,微笑的让张信入席,然后仆役奉上一杯清茶,让张信提神醒脑,宴会举行到这,其他人也没有心情再继续畅饮下去,陆松干脆命仆役收拾碗筷,请几位客人到厢房里畅谈起来。

    小憩片刻之后,张信似乎察觉到陈寅、王佐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却在犹豫不决,当下直言笑道:“两位大人,难得有缘相聚,有事情尽管明言,不必掩饰。”

    喜始不形于色是锦衣卫最基本的要求,陈寅与王佐当然不可能忘记,刚才的模样只不过是做给张信看而已,就是想引出话题来。

    “张侍读,实不相瞒,今日我们二人确实是有事相求,但却不知如何开口。”陈寅满脸羞愧说道,显然非常情真意切,把向陌生人求助的羞涩表现得淋漓尽致,陈寅与张信加起来只不见过两次,说是陌生人也是可以的。

    “什么事情,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绝不推辞。”张信非常干脆说道,其他人都是玩弄语言的高手,当然明白张信的意思,你们说是一回事,至于帮不帮那又是另一回事。

    “张侍读,相必你也知道,朝中百官从来就看我们锦衣卫不顺眼,而且由于钱宁江彬之事,锦衣卫的处境更加艰难,现在又风传朝廷准备裁减锦衣卫,并非我们兄弟二人贪图富贵,只不过想到锦衣卫数万兄弟日后的生活,只有厚颜向张侍读求助了。”陈寅慷慨激昂的说道,脸上充满义无反顾的表情。

    “那你想我怎么帮忙?”张信微笑说道:“怎么说内帑之事锦衣卫也从中帮助过我,我可不能忘记这个人情。”

    “陆千户常言,张侍读取足智多谋,还请您给我们指一条明路。”陈寅委婉的说道,总不能直白说要人家在皇帝面前说好话吧。

    “我还以为你们让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为你们求情呢。”张信似乎玩笑般的把他们的心思道破,让陈寅、王佐两人心中尴尬不已,但丝毫脸上却不露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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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分忧

    两人毕竟是久经历练,朝廷百官的讽刺与百姓指骂都丝毫不在意,怎么会因为张信这一句近似玩笑的话所动容,厚脸皮就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直追唾面自干的境界。

    “皇上日理万机,我等怎能因为些许小事而烦劳打扰。”王佐恭敬的说道:“还请张侍读予以指点。”

    “锦衣卫啊,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我能有什么办法。”张信摇头叹息道:“你们的名声都坏在钱宁江彬这样的人手里,皇上在湖广时就你们非常不耻。”

    张信也不介意说实话,反正这是实情,谁都知道的锦衣卫行事风格,哪怕在锦衣卫中也有好人,但世人也不会相信的,反而怀疑这是否虚情假意,另有阴谋诡计,百年来积累的恶名实在是难以改观。

    “张侍读,锦衣卫的名声怎么样,我们知道得非常清楚,啥也别说了,求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吧。”陈寅心中有数,如果得不到皇帝的信任,听从朝廷百官的意思整顿锦衣卫,那随时有可能整顿到自己头上,荣华富贵不用提,身家性命能否保住也是个问题。

    这并不是陈寅在做贼心虚,朱厚熜即位数月来,在正德朝威风凛凛,赫赫有名的权贵,逐一被收押入牢听候处理,而且还有东厂与二十四衙门的例子在前,被蒋冕整治之后,许多权势太监脑袋不保,陈寅可不想成为其中一员。

    “你们所说的事,其实我也知道,内阁大臣们已经在着手收集材料,即日准备向皇上弹劾锦衣卫枉法之事,袁学士曾经和我说过这事,看在陆大人的面子上,我提前与你们打个招呼,回去之后做好准备吧。”张信抿口茶,淡淡说道。

    听到这话,陈寅、王佐脸色一变,这回可是真正的吃惊,虽然心里清楚有这回事,但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难道事情就没有转机吗?”陆松询问道,虽然不担心事情牵扯到自己身上,但怎么说自己也是锦衣卫中人,现在有人要动锦衣卫,陆松心中也不是滋味。

    “内阁大臣与朝廷百官联名向皇上施压,加上皇上心里也对锦衣卫抱有成见,整顿锦衣卫那是必然之事。”张信淡淡笑道,谁叫锦衣卫人缘这么差,在朝中根本没有人为其说话。

    “那皇上的意思是?”王佐小心的询问道,朝廷百官有什么意见无关紧要,主要的是皇帝有什么想法。

    “皇上还没有决定,不过听袁学士说,内阁的意思是锦衣卫冒名充数之人太多,耗费银饷暂先不说,而且经常有不法之徒扰民生事,必须严整,要裁革三五万人。”张信似乎很无奈的摇头叹息说道:“你们自求多福吧。”

    “张侍读,我们锦衣卫全员不过是七八万人而已,现在要去掉一半以上,那还让锦衣卫的兄弟们怎么活啊。”陈寅这时真的打算痛哭流泪。

    “到这个时候你们还牵挂兄弟情宜?”张信冷笑讥讽道:“自身都难保,还想保别人?”

    张信的冷嘲热讽让陈寅与王佐心里傻了眼,本来还想装可怜争取同情的,怎么这人这般冷漠无情啊,但事情都到这地步,也只有继续装下去,就算他真的是铁石心肠,也要感化他,给他个好印象。

    “张侍读此言差矣,锦衣卫上下如同弟兄一般,承蒙兄弟们的信任,把身家性命以及前程托付与我们,我们纵然舍去这身荣华富贵,也要给兄弟们一个交待。”王佐大义凛然说道,而陈寅也在一旁大加附和起来。

    “张侍读,难道你就不能出手相助一回?”陆炳似乎被感动了,给两人说了句好话:“毕竟两位大人是为下属着想,并非为一已私利才向您请求的。”

    “莫要为难张侍读,毕竟这都是锦衣卫之事。”看了眼装腔作势的两人,陆松也决定给他们个面子,开口假意说道:“张侍读若是没有办法,那也是无奈之事。”

    “并非是我不想帮忙,而是到如今他们也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之处,这叫我如何向皇上开口啊。”张信无动于衷说道:“只要一天他们没有认清事情根源所在,皇上早晚会同意朝臣们的意见,对锦衣卫进行清整的。”

    经过张信这么提点,几人这才想起皇帝似乎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对锦衣卫进行整治,那张信言下之意是,事情真的还有转机,只不过问题出在陈寅与王佐两人身上。

    “请张侍读不吝赐教。”苦想半天毫不无获,陈寅与王佐只有再次向张信求教了。

    “听闻两位大人两次三番通过陆千户求见皇上,皇上却置若罔闻,可有此事?”张信淡淡说道。

    “确有此事,我俩至今仍然未曾目睹圣上龙颜,心中惶恐不安之极。”陈寅苦笑道,脸色显得很苍白,如果不是这样两人怎么会向张信苦苦哀求,就是因为皇帝屡不召见,两人心中充满恐惧,根本猜测不出皇帝的心思。

    “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张信冷冷问道。

    “天威难测,我等愚昧,不敢胡乱猜测皇上之意。”王佐恭敬说道,主要是左思右想都揣摩不出皇帝的心思是怎么样的,若是厌恶两人,两人恐怕早就被除职下狱,若是觉得两人还有用,那为何屡屡拒绝两人的求见,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在没有弄清皇帝的心思时,两人的心始终不能安定下来。

    “这里没有外人,把你们的猜想说出来。”张信语气带有吩咐的意味。

    “可能是由于朝廷百官与京城百姓对锦衣卫非常痛恨,所以皇上才……。”面面相觑之后,陈寅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两人显然是豁出去了,居然敢在背后议论皇帝。

    “看来你们还是没有明白皇上的意思。”张信摇头叹息道:“亏你们还是锦衣卫的首领,居然连锦衣卫的宗旨都记得干干净净,也怨不得皇上把你们冷置。”

    “锦衣卫的宗旨是什么?”陈寅自言自语道。

    “效忠皇上。”王佐毫不犹豫的回答。

    说完两人盯住张信,想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而陆松、陆炳也好奇的望向张信,看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所言虽然正确,但是还不够透彻。”张信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但还是不满意。

    “请张侍读指点迷津。”势比人强,两人不得不低头求教,神情诚恳之极。

    “锦衣卫身为皇上的亲卫,并不是要对天下万民或者朝廷百官负责,只须要对皇上一人负责即可。”张信冷漠说道:“可惜你们没有认识到这点,在皇上即位之时,没有及时向皇上表示忠诚,事后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总是想通过其他人向皇上述说自己之苦,希望得到皇上的同情谅解,却忘记皇上只须要你们的忠心即可,其他事情根本不在意,你们这样做反而让皇上心生疑虑,认为你们两人肯定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不敢光明磊落的求见,虽然如此,但是皇上还是几次给你们机会,希望你们能醒悟自己的失误,不过事实证明你们两个根本没有领会皇上的意思,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

    张信这番话让王佐与陈寅两人额角直冒汗,心中充满悔意,事情就是如此简单,直接求见皇上,向皇上表明心迹即可,为什么他们还要多此一举,总是拐弯抹角的让人带话,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做贼心虚,行为根本不是诚心诚意的,犯下错误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屡教不改。

    “多谢张侍读指点,我们知错了。”陈寅、王佐真心谢道,如果不是张信点明,恐怕他们两人还会继续这样错下去,直到再也没有机会犯错为止。

    其实也怪不了两人,当钱宁江彬被捕之后,锦衣卫气势极度低落,上下人心浮动,倍受朝廷百官与京城百姓的责斥,同时也不知道新君如何看侍他们,所以就一直在观望之中,直到皇帝即位月多,两人才醒悟过来要向皇帝表示忠心了,但心里却充满彷徨,只有通过陆松间接向皇帝表明心迹,在没有得到皇帝回应的情况下,两人的心里更加惶恐,思维也随之陷入误区,所以才屡次犯下同样的过错。

    “既然如此,那你们应该知道自己怎么做了吧。”张信点头微笑道,如果还不明白,那他们真的不用在锦衣卫里面混了。

    “明日我们就亲自求见皇上,向皇上表明我俩忠心之情。”陈寅语气坚定的说道。

    “再求皇上饶恕我们的过错。”王佐随之赞同说道。

    “就这些,没有其他了?”张信眨眼问道,看来是自己高估两人的智商了,居然还不明白怎么才能把事情做得最好。

    “还有什么啊?”陈寅疑惑的问道,完全没有往日的精明强干之色。

    “还请张侍读再次赐教。”还好王佐没有彻底糊涂,知道张信这样问肯定别有用意,也懒得细想,直接求教起来。

    “朝廷百官都已经准备弹劾锦衣卫,你们就不能想办法自救,难道还想让皇上替你们分忧不成?”张信责斥说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卑职不敢。”经常都说要为皇上分忧,现在倒过来说,两人可不敢承受这个罪名,而且还对张信的斥责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知张侍读可有对策?”久不作声的陆松询问道,这件事情怎么说也与自己息息相关,陆松也不能再作壁上观。

    “谈不上对策,只不过有一点心得而已。”张信胸有成竹的说道,让其他几人心里安定许多,在不知不觉中,几人心里已经认为张信可以轻易解决这个问题。

    “在我想来,朝廷御史弹劾锦衣卫无非是军纪军政败坏,营中存在占役、虚冒及舞弊的行为,其他事情决然不敢提及。”张信分析道,这是毫无疑问的,锦衣卫的行事都是遵照皇帝的旨意执行,如果在这方面作文章,那岂不是在说皇帝的不是,御史言官就算有这个胆量,也没有多少大臣会支持。

    “张侍读,占役虚冒的事情在京城各大营卫中屡见不鲜,也不只是我们锦衣卫而已。”虽然赞同张信的意见,但陈寅还是忍为自己辩解起来。

    明朝的军事机构几经调整、变革才固定下来,设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互不统辖,分别管理京师及各地卫所和都指挥使司,卫所军是明朝的常备军,按卫、所两级进行编制。

    卫所军士别立户籍,称军籍,民户有一丁被垛为军,他的一家便永远充军,住在被指定的卫所,在卫军士除本身为正军外,其子弟称为余丁或军余,将校的子弟称为舍人,壮丁死亡或老病,便由次丁或余丁替代,如果卫所军士一家已全部死亡,那就必须到原籍勾取族人顶丁,这便是所谓的勾军,而执行此项公务的称清军官,所以清军与勾军经常并提,简称为清勾,勾军随之形成制度。

    然而,清军、勾军制度的实施,非但不能足军,反而扰害百姓,弊端百出,明代军士地位十分低下,人耻为军成为当时人的普遍认识,明中期以后,军士的地位更是每况愈下,卫所军士逃匿日多。

    面对这种情况,卫所的长官也没有办法,为不不让皇帝怪罪,只好找人来滥竽充数,所以占役,虚冒军职的事情才越来越多,屡禁不止,况且这种事情在军中早已经习以为常,受到这样的指责,陈寅与王佐觉得非常冤枉。

    “正是如此,文官们更加可以名正言顺的以除弊政为借口,裁革锦衣卫。”张信淡然说道:“而且可以让天下人信服。”

    就是光明正大的报复锦衣卫,锦衣卫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因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皇帝也没有道理会拒绝。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陈寅期待的看向张信,希望能从他那得到答案。

    “马上把占役虚冒军职的人全部整理一份名单,然后上疏给皇上尽述锦衣卫之弊,请皇上圣裁。”张信微笑道:“抢夺先机,莫要等到朝廷言官的弹劾,到那个时候事情就由不得你们自己做主了。”

    “张侍读的意思是,弃车保帅?”王佐小心翼翼的求证道。

    “这话不对。”张信摇头说道:“应该是说,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你们两人认识到锦衣卫存在的问题,决心革故鼎新,肃清锦衣卫内部的某些弊端,为皇上分忧,你们要记住,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圣明,没有你们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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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太和殿朝会

    “孙大人,清庄田之事进行得如何了?”朱厚熜正在认真的处理公务。

    “启禀皇上,四府各州县的长官都已经派人开始调查侵占庄田之事,各地的农户也纷纷到当地官府备案,再过不久各地府衙就可以把名单汇报与户部,到那个时候臣即可安排把庄田归还当地农户。”户部尚书孙交恭敬的回答。

    “此事关及四府数万百姓生计,孙大人可要谨慎行事,切莫疏忽大意。”朱厚熜点头说道:“清量庄田之人可曾派出?”

    朱厚熜听取张信的意见,不相信各地官府的测量数据,要孙交从户部派遣专人到各地负责清丈田地的面积,免得有人借机弄虚作假,从中获取私利。

    “昨天已经出发,想必现在已经到达地方,再过两三日就可返回。”孙交知道这位皇帝可不是轻易可以糊弄过去的,对官员底下的那点伎俩了解得这么清楚,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支招,自然不敢有所松懈。

    “清量田地一定要用官尺,不能用民间的尺寸。”朱厚熜淡淡说道,官员欺上瞒下的手段张信虽然没有见过,但也非常清楚,早就提醒朱厚熜要防得这点。

    “臣明白。”孙交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连忙回复道:“臣退朝之后即刻通知各地清量官员,免得他们疏忽。”

    “清量庄田之事不用操之过急,待各地的丈量官员完成任务后,再让他们互相调换测量之地,如此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再向朕汇报。”朱厚熜这话让孙交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这们皇帝真是英明之极,连忙答应下来,反正又不用自己亲自动手,孙交才不会在意手下官员的辛苦麻烦。

    “有本紧奏,无本退朝。”处理完这事后,在朱厚熜的示意下,值班太监唱喝道,尾音拉得长长的,似乎是怕大殿上的百官听不到。

    “启禀皇上,臣有本。”御史卢琼上前道。

    朝中官员精神一振,刚才皇帝勤政爱民,询问孙交的都是民间琐事,让官员们觉得昏昏欲睡,现在有御史出来说话,肯定是要叁奏某人或者某事,这才下可有热闹看了,某些官员心思开始活络起来,看看该是出言相助或趁机落井下石。

    “卢御史,有事可直言。”朱厚熜清声说道,用眼角的余光望向杨廷和,发现他还是如以前一样,在那闭上养神,似乎在大殿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臣参奏锦衣卫……。”

    正如张信所料,卢琼弹劾锦衣卫的理由就是占役、冒滥军校之事繁多,各级卫所千户百户,除了陆松之外,每个人都被参奏了,贪污枉法,欺压平民百姓,欺上压下,目无君上,反正只要皇帝认同其中一条,锦衣卫肯定不好过。

    “那依卢御史之意,该如何处置锦衣卫?”朱厚熜认真的听完卢琼的述说,沉吟片刻之后询问说道。

    “锦衣卫行事如此嚣张跋扈,臣认为应该予以肃整。”卢琼毫不犹豫的说道,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显然是认为皇帝接受自己的进谏,准备对锦衣卫动手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自己在同僚百官及民间之中的声望岂不是广为流传。

    “臣赞成卢大人之意。”

    看到朱厚熜似乎有意向赞成卢琼的进谏,有些官员自然而然的附和起来,虽然不是发起之人,起码还可以搏个清名之声,官员们当然知道怎么样做。

    “诸位学士,你们觉得如何?”看到群情鼎沸场面,朱厚熜似乎不知如何处理,征求起内阁大学士的意见来。

    “臣也赞同卢御史之言,请皇上下令整顿锦衣卫。”耿直的毛纪毫不犹豫的说道。

    “臣也附议。”蒋冕恭敬发表自己的意见,反正这事情都是他们几个内阁大臣授意的,当然没有理由表示反对,朱厚熜直接略过沉默不语的袁宗皋,清声询问道:“那杨首辅可有不同意见?”

    “卢琼之言,臣也认可。”一直闭目的杨廷和睁开眼睛,与朱厚熜对视一息之后,垂首恭敬的说道。

    “诸位卿家认为呢?”朱厚熜询问道,语气依然如故,让人摸不清楚皇帝的心思。

    “臣等并无异议。”看到几位大学士都同意,百官当然明白该做什么选择,异口同声的颂唱说道,而且京城的其他卫所武官也没有一人出来为锦衣卫说话,从这可以看出锦衣卫做人做事有多么失败。

    “诸位卿家如此关心京师城卫之事,朕甚欣慰之。”朱厚熜平淡说道:“但是锦衣卫之事就不用各位卿家多加费心了。”锦衣卫虽然是由皇帝亲自直辖的,但也属于京城防守力量的一环,朱厚熜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

    “皇上……。”听到朱厚熜这话,群臣面面相觑,以为朱厚熜不同意卢琼的提议,毛纪更是上前一步,准备直言以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宴客

    “昨日锦衣卫指挥使陈寅、王佐已经上疏给朕,为节省冗役冗费,解决锦衣卫占役虚冒之事,要朕下令裁锦衣卫冒滥军校三万一千八百余人,裁革名单已经奉上。”看到愕然的群臣,朱厚熜心中暗爽,“朕已经批示,让陈寅、王佐两人尽快办妥此事,由于朕忙于批阅奏折,所以没有来得及于知会各部衙门官署。”

    愕然的群臣醒悟过来,心里直嘀咕,这叫什么事啊,闹了半天所奏之事居然已经被皇帝处理妥当,那他们在这里折腾有什么意义。

    “皇上圣明。”有些机灵的官员清醒过来之后,马上奉承起来,其他官员仔细一想,觉得也是,反正都是要裁革锦衣卫,谁负责这事也无所谓,如果陈寅与王佐在这种事情上作假,那少不得再上书参奏,不管怎么说也达到整治锦衣卫的目的,这也是朝廷清流的一次胜利,应该值得庆贺。

    只有少数心中明白的人清楚,这次行动根本没有打击到锦衣卫,锦衣卫的势力毫发无损,而且此事过后,御史言官们再也没有借口弹劾锦衣卫,陈寅、王佐两人这样做,真是一举数得,让人无话可说。

    锦衣卫与二十四衙门自从成立之日起,就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助手,可以说是皇帝制衡朝廷百官的法宝,朱元璋苦心积虑的削减朝臣的权力,实际上就是害怕朝臣的权力过大,危及皇帝的统治,如今朱厚熜却听从朝廷百官的意见,整治锦衣卫与太监,看似是自断臂膀。

    而杨廷和却十分的清楚,锦衣卫与二十衙门虽然似乎损失惨重,再也无力与朝廷百官抗衡,其实却不然,因为这两个机构从来就是没有权力的,只要有皇帝的信任,哪怕只剩下一人,也会死灰复燃,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朱厚熜通过朝廷百官的逼迫,已经牢牢把锦衣卫与二十四衙门控制在手。

    可以说正是由于朝廷文官们的不遗余力的打击,原来还有异心的二十四衙门与锦衣卫只有紧紧的依附在皇帝身上,争取一丝生机,使得在朝中毫无根基的朱厚熜初次掌握权力,只要朱厚熜愿意,锦衣卫与二十四衙门随时可以恢复往日与百官抗衡的权势。

    而且通过这些事情,朝廷百官也开始认同朱厚熜这个皇帝,杨廷和看了眼坐在宝座上的少年天子,心里还真不是滋味,权谋手段如此娴熟,根本与一般宗室子弟大相径庭,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不成。

    “皇上有旨,退朝。”太监传唱道,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朱厚熜心情舒畅的摆驾回宫。

    六部公署

    劳累一天的张璁慢慢的朝宫外走去,回想起自己大半生的经历,张璁觉得人生果然无常,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

    张璁,浙江永嘉人,幼颖异好读书,胸怀大志,十三岁赋诗,即以卧龙自许,二十岁考取秀才,二十四岁中举人,如果顺利的话,张璁以后的人生应该是这样,先是进京考中进士,然后进翰林院,或者外放在地方为官,与天下其他普通学子的经历并无不同之处。

    可惜当张璁志得意满的远赴京城参加会试,迎接他的却是名落孙山,虽然经历一时挫折,但是张璁却没有放弃,毕竟考进士不比其他,偶尔失败一两次还是可以接受的,张璁很快的又重拾信心,三年之年再度卷土重来,却再次铩羽而归。

    失败乃成功之母,张璁还是不放弃,再次回家认真苦学,第三次上次赴考,信心百倍的认为自己这次肯定会成功的,俗话说事不过三,但这话用在张璁身上明显不合适,落第的命运再一次降临到他的身上。

    大明的读书人身上有一个优点是值得肯定的,为了科举可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绝不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张璁显然已经继承先辈们的优良传统,三年之后再度进京,结果也是黯然而归,直到正德十五年,张璁累计七次上京城参加科举,但是皆未得中。

    时年四十六岁的张璁,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折腾下去了,正准备放弃参加会试,回家安心教学为国家培养人才,或者参加由吏部举行的官吏选试之时,却遇到一位相士,说张璁若再次参加科举的话,一定可以成为进士,而且三年之后必然富贵之极。

    听到这话张璁半信半疑,毕竟科举仕途是自己半辈子的希望,说实在话张璁也不想这么就放弃,在相士的鼓动下,张璁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毅然决然的再次赶考,上天不负苦心人,张璁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考上贡生。

    幸好张璁的心里素质过硬,这才没有成为范进,心喜若狂的张璁满怀期待的等着殿试的到来,可惜却得到正德皇帝正在南京巡视,殿试推迟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张璁心里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一半,谁叫人家是皇帝,那只好继续等吧。

    等了一个月还没有见皇帝有意向回京举行殿试,无奈之下张璁只好在京城里随意走走看看打发时间,却发现有几位举子在抱头痛哭,张璁稍微思索就明白怎么回事,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辛酸经历,张璁不由自主的上前去安慰几句,这几人就是袁方他们。

    正德十六年殿试,张璁终于迎来自己人生的转折点,殿试时考上二甲进士,经历吏部官员的分配,张璁光荣的进入六部观政,将来如果不出意外,摆在张璁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申请到地方为官,一是留在京城,成为某部门的刀笔小吏。

    无论哪条路,张璁也知道自己的前途也到此为止了,毕竟自己现年已经四十七岁,无法与其他年轻进士相比,虽然张璁还胸情满腹激情,雄心壮志,但现实的残酷让张璁明白世事艰辛的道理,只有把激情深深的藏在心里。

    “张兄。”

    正在沉思的张璁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忙拧头观望,看清来人之时,张璁脸上露出微笑,清声说道:“原来是子直啊。”

    “张兄近来可好,小弟有礼了。”袁方笑容满面的朝张璁走去,也只有在好友面前,袁方才会笑得这么开怀。

    “我自然很好,文昴、子任他们呢。”张璁亲切笑道,问候起张胜孙进他们。

    “他们在家里。”袁方笑道:“前些日子忙着处理些琐事,一直没有时间拜访张兄,还请张兄见谅。”

    “没事,我最近也很忙。”为了能尽快熟悉礼部的动作情况,张璁最近也可以称得上废寝忘食,想起自己也没有时间去看望袁方他们,张璁也有些愧色:“子直,听说你们另换新居,我却一直没有上门拜访,真是心里有愧啊。”

    这段时间来,张璁为了应付殿试,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出门访友,所以也不清楚袁方、孙进他们现在住在哪,更加不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殿试结束之后,又马上被安排进六部学习,一时之间也把袁方他们暂时遗忘了。

    “张兄说的哪里话,我们都知道你的难处,岂能因为私情而荒废正事。”袁方笑道,心中非常羡慕张璁现在的生活,可以自由进出六部官署,帮忙处理国家朝政。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成为疏远好友的借口。”张璁微笑道:“刚好明日轮到我值休,不如唤上子任、子云他们,我们好好聚一下。”

    “我们早就打听好这事,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我们已经准备好酒宴,就等张兄的大驾光临啦。”袁方得意说道,这里是官员出皇城的必经之路,所以他不怕等不到张璁。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前面带路。”张璁笑道,用手一挥,搂着袁方的臂膀,准备出发。

    “二位兄台,既然已备好酒菜,可否能稍带上在下啊。”忽然两人背后传来一句温和的声音,两人好奇的回首,却中一位风度极佳的文官,袁方仔细打量,却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人,而张璁却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主事大人。”

    “又不是在六部官署,你不必多礼。”主事大人和声说道:“张进士,这位小兄弟是?”

    张璁现在还没有正式授予官职,所以也只能用这个称呼,待张璁在六部的观政期满,吏部才会斟酌考虑给他安排一个适当的职位,到那个时候别人可以称呼的官职,当然,如果说是好友的话,直接唤张璁的字即可。

    “大人,这位是袁方袁子直,是我的好友。”张璁连忙为其介绍起来:“子直,快来见过兵部的霍主事。”

    “在下霍韬,字渭先。”还未等袁方反应过来,霍韬就已经随和的说道:“这里又不是官府衙门,袁兄弟不必太过拘礼。”

    “见过霍主事。”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袁方可不敢失礼,连忙恭敬的行礼道。

    “听闻你们二人准备去赴宴,可能也把我带上啊。”霍韬饶有兴趣问道,其实霍韬与张璁只有数面之缘,还没有谈过几句话,但对张璁的印象不错,今天从官署出来之时,见到张璁与袁方在说话,忽然听到说要去聚会,霍韬鬼使神差的插上一句话。

    “霍主事有如此雅兴,我等求之不得。”张璁连忙说道,轻轻碰下还在迟疑的袁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若是能借这个机会结交霍韬,以后袁方他们的前途起码要顺利许多,毕竟人家是兵部的主事,虽然与科举考试无关,但也能和吏部官员说上话吧。

    “却不知道主人的意思如何?”霍韬敏锐的发现袁方有所迟疑,心中有些惊讶,并非霍韬自傲,但是他还是可以认清自己的份量,想邀请自己参加宴会的人虽然不多,但确实也不算少,如今自己算是屈尊降贵,玩笑般的说要参加宴席,难道袁方还有什么意见不成。

    “霍主事能前去,自然是我们的荣幸。”经过张璁的提醒,袁方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连忙微笑弥补道,但心里却感到非常为难,如果是在平时,袁方对霍韬的参加当然无比欢迎,但今日的宴会却非比寻常。

    这可是他们精心策划,准备为张璁在张信面前露脸,为其以后的前途添把助力,张璁理所当然的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但如今又多出个霍韬,却不知道子诚会怎么看,袁方有些担心起来,觉得这霍韬来得真不是时候。

    “子直,在想什么呢,还不在前面带路。”张璁轻笑道,却猛然朝袁方使眼色,这种机会难道,还在犹豫什么。

    “两位这边请。”事到如今总不能把人赶走吧,袁方心中无奈叹气,脸上却要露出笑容彬彬有礼的在前面引起路来。

    “一起走吧。”霍韬与张璁推让几句,随后当仁不让的先行一步,如果说刚才要参加宴会还是心血来潮的话,现在的霍韬真有些好奇了,一个小举子居然对自己赴宴心有存疑,莫非这宴会有什么隐情不成。

    好奇心是人类的通病,霍韬也不例外,反正家中也无事,那就随他们见看看,以释心中的疑虑,霍韬的性子非常随和,并不因为与张璁、袁方身份有差距就据傲,反而放下身段与两人谈笑风生起来。

    原本还拘谨的两人,慢慢的也放开来,可以自然流畅的与霍韬交流,天文地理,风花雪月都成为谈资,气氛非常融洽,而袁方也觉得若是放在平日,能把霍韬邀请来参加他们的宴会,其实也是件美事。

    “子直,前面是达官贵人居住之处,不如我们绕道而行吧。”走了许久,张璁留意前面的环境,悄悄的对袁方说道,张璁知道凡是权贵居住之处,都是最容易招惹是非的地方,他不想沾这种麻烦。

    “秉用不须在意,直接前行即可。”畅谈之下,霍韬对张璁的印象更好,也开始随和的称呼他的字,以表示亲近之意,听到张璁的话之后,霍韬满不在乎的说道,虽然他的官职不大,但身正言直,根本不会惧怕权贵勋爵。

    “两位这边请。”袁方也不分辨,微笑的引手说道。

    想到霍韬的身份,张璁也随之释然起来,况且只是从这里经过而已,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索性放开心情,与霍韬微笑的随着袁方前行,但没走几步,霍韬与张璁心里却暗暗奇怪起来,因为袁方似乎对这里非常熟悉,引着两人转弯抹角,片刻之后就把两人领到一座府邸门前。

    “子直,你这是何意,”看到袁方上前准备敲门,张璁轻轻扯住他的衣袖,低声说道:“你若是不认识这里的主人,且莫胡来啊。”

    “这里就是举行宴会之处。”袁方微笑解释道,然后在张璁、霍韬好奇的注视下,拍响这府邸的大门来。

    “袁公子你回来了,其他公子已经在后院等着呢。”大门应声而开,一位身穿青衣的仆役探头出来,看到是袁方,忙恭敬的说道,随之把门推开,让几人进去。

    “霍主事、张兄,里面请。”袁方拿起主人的派头,十分有礼的把两人请进门去。

    两人带着无比的好奇随着袁方走进府邸,若不是还有人在身旁,张璁恐怕早就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向袁方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而霍韬也是如此,求知欲更加强烈,原来还以为是参加几个举子的聚会,没有想到目的地却是未知权贵的府邸,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而且看张璁的模样,似乎对这件事也毫不知情。

    这处庭院,屋顶飞檐勾角,面湖成长方行,西向尽头,拐了一个直角,另有数间房屋,与围墙相连,圈出一处宽阔院子,院中有池水、假山、曲栏,灯笼零零散散,巧妙地挂在各拐弯处,半露半藏,点缀得整个院子气氛温馨雅致。

    院子中间的凉亭有几位学子在聊天,当袁方引领着两人走来之时,有一人似乎有所察觉,四处观望发现袁方他们,忙站了起来朗声叫道:“子直,张兄。”

    其他几人听到提醒,也纷纷看去,发现真是袁方与张璁,纷纷围了上前,当看到还有一个陌生人之时,不由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袁方,希望他给一个解释。

    “这位是兵部的主事大人……。”袁方能有什么办法,只好为他们互相解释起来,客人都已经到来,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吧,幸好大家都是文人出身,经过介绍之后,也有共同语言,闲聊几句气氛慢慢的变得融洽起来,怎么说人家霍韬也是兵部官员,这点面子不能不给,心中释然之后,自然对霍韬的到来表示无比的欢迎。

    不要以为霍韬过来参加几个举子的聚会就是件自掉身价的事情,大明官场的风气就是如此,毕竟大家也是这个出身的,结交文人异士就是一种风雅之事,霍韬此举并没有什么值得桎梏的地方,官场诡谲多变,说不定以后提携你的正是今日的举子秀才。

    客人来到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开宴,当然是先聊笑谈一番,以联络感情,况且霍韬与张璁还心有疑虑,这府邸的主人到底是谁,经过一年的相处,张璁对袁方几人的底细了解得非常清楚,知道这几人在京城没有什么好友,更加不会认识京城的权贵,难道就是在这段时间被某位权贵赏识啦,两人心里虽然有疑惑,但不可能直接询问,只好把怀疑藏在心中,表面上与众人谈古论今。

    “子任,时候也不早了,你去看看子诚回来没有?”看见太阳逐渐下山,孙进估算时间觉得张信也该回来啦。

    霍韬与张璁心思敏锐,一听就明白今天的关键应该就是这人,因为他们从旁边添茶倒水仆役的言行举止可以知道,这府邸的主人不是袁方他们几人,不过这主人与几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于可以随意使唤府邸的仆役,任由两人怎么样冥思苦想,最后还是没有答案,如果不是要遵循礼节,还真想冒昧询问几句,以解心中之迷惑。

    片刻之后,张胜与一位俊逸少年悠悠的向众人走来,看到此人,霍韬与张璁眼眉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当少年走近时,两不约而同的行礼道:“见过张侍读。”

    “不用这么拘礼,又不是在府衙上,随意即可。”张信露出笑容,继而好奇的询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是谁啊。”

    “殿试之时曾经见过大人风采。”也怨不得两人前倨后恭,主要是张信这身份非常特殊,只要在京城官场上混的,都清楚的知道天子旁边有一位宠臣,深得天子信任,没有事情最好不要得罪,袁方也知机的在一旁为张信介绍起来。

    “说的也是,霍兄是六部的官员,而张兄却是要参加殿试,我们都曾经见过面的,这么说来我们也不算陌生人。”张信笑道:“既然都是朋友,那么也不用这么拘谨,和他们一样叫我子诚就可以了。”

    话虽如此,但两人怎么敢较真,稍微有些尴尬的站着,袁方也看出两人的不适,忙借机说道:“子诚,宴席已经准备好,有什么事情我们酒席上谈吧。”

    “难得两兄台来我府上作客,今晚不醉的话那可不许走。”张信熟络的拉着两人向院中备好的酒席走去,霍韬与张璁相互观望一眼,既然张信这么客气,他们怎么能不识趣,推让几句就乖乖的随张信入席而坐。

    宴席举行到深夜,除了张信之外,其他每个人都喝得醉晕晕的,任由仆役怎么叫唤都没有知觉,张信只好吩咐仆役把他们扶到客房休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手段

    翌日清晨,在张信的热情接待下,霍韬与张璁吃过早餐,然后才心情舒畅的离开张府,原来张信还想留两人在府中吃午膳的,但是两人实在不好意思再继续逗留,借故说还有事情要办,委婉拒绝张信的挽留。

    “张兄,没有想到张侍读居然这么平易近人,根本没有他们议论的那么傲慢啊。”霍韬口中说的他们,是指六部的其他官员,他们平日谈论之时,说到张信,总是以轻蔑的口吻,评论张信只不过是运气好,才得以占据高位,有时还在质疑张信的人品问题。

    “霍兄所言极是。”经过一晚,张璁也开始与霍韬称兄道弟起来,“若非是亲自目见耳闻,如何能分辨其真假啊,况且议论此事之人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怎能知道事实真相。”

    “有道理,没有想到我也与浊人计较起来,这岂不是自贬身份。”霍韬玩笑道:“其实张兄的运气也不错。”

    “有相士说我大器晚成,看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张璁自嘲笑道,昨晚宴会的目的,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张璁心里非常感激袁方他们,只要与张信扯上关系,以后虽然不能说可以平步青云,但是以后的仕途肯定会顺畅许多。

    “这次沾张兄的光,我在这里谢过了。”霍韬很有自知,知道昨晚之事如果不是因为张璁,恐怕也轮不到自己遇上这种好事,霍韬虽然为人正直,但在官场上混,谁也不会介意再上一层台阶的。

    “霍兄言重了,我们也是托别人的福而已。”张璁可不敢接这礼,怎么说霍韬也是自己的上级领导,以后可能还要在人家底下混,怎么也要给人家面子,两人相视一笑之后,也没有兴趣对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欣然分手而云。

    “子诚,谢谢你。”书房中袁方感激说道,昨晚的事情袁方心中明白,张信已经非常给他们面子,能这么热情的招待来客,而且没有自持身份看不起人,要知道凭张信现在的地位,哪怕矜持一些,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子直,你太见外了。”张信微笑道,也没有对这件事情发表意见,他们之间无须这么客气,“时辰也不早了,我到宫里处理些事情。”自从上次去内帑后,直到现在还没有再去过,怎么也说不过去。

    与袁方告别之后,张信慢悠悠的往皇城方向走去,虽然说张信官居六品,但是还没有参加朝会听政的资格,所以才可以起迟一些,其他有这资格的官员就惨些,天还没有亮就要起来到午门外等候升殿,日落才能归去,当然也有人不觉为苦,反以此为荣,希望过这样日子的人如过江之鲫。

    “子诚。”进入皇城经过太和殿的时候,张信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唤自己,定眼一看却是袁宗皋,立刻肯定是早朝已经结束了,不然袁宗皋也不会这么有空的。

    “袁学士。”张信连忙上前行礼道,听说自己在外的十几天里,袁宗皋天天派人来询问自己的情况,而自己回来之后却忘记向袁宗皋报个平安,真是不应该啊。

    “真不知如何说你。”袁宗皋叹气道:“外出办事也不与家人说声,闹得满城风雨,什么时候你的性子才沉稳些。”

    虽然在外人看来张信似乎非常的少年老成,但是袁宗皋却明白,张信不时肯定会闹出些动静来,性格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稳重。

    “让袁学士见笑了。”张信不好意思道,上次确实是自己失策,思虑不够周详,差点让沈园受苦,以后肯定要吸取教训,而且也没有告诉皇帝一声,御史言官的奏折已经摆满在龙案上,如果不是朱厚熜压着,张信恐怕已经被除职严办了。

    “以后哪怕事情再急,也要知会我一声,不准再出现类似的情形。”袁宗皋板着脸教训道,两年时间的融洽相处,袁宗皋已经把张信当成自己家人,非常不希望他再出状况,张信心生暖意,当下誓言旦旦的指天保证起来。

    “看你的模样怕是还有事情要办,我就不耽搁了,明天记得来我府上一次。”看来袁宗皋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张信。

    “没有问题。”张信爽快的答应下来,看到袁宗皋气色有些不好,不由关切说道:“袁学士,现已入秋了,北方天气转寒,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有空多到我府上几次就好了。”袁宗皋乐呵呵说道,显然是想多教育张信几次,让他牢记这次的教训。

    与袁宗皋问候之后,张信心情舒畅的走到内帑房,内帑太监们见到张信纷纷上前见礼,自从皇帝把几个内帑太监头目处死之后,其他的太监们已经明白风向已经彻底改变,只有臣服现在的皇帝才能有活路。

    太监们永远是最容易明白见风使舵这个道理,既然皇帝任命张信管理内帑,那么说明皇帝对他们不信任,所以他们只有紧紧的依附在张信挥下,再通过张信向皇帝表忠心,太监们自然不敢对张信有所敷衍塞责。

    况且现在负责内帑的太监都是从新从其他部门调来的,自然明白前任的下场,哪个不是战战兢兢的工作,虽然说人为财死,但连财还没有见过就死掉,那也太冤枉了。

    “鲍忠。”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内帑太监,张信自然明白怎么回事,看了下由太监奉上的内帑新太监的花名册,张信随意点起名来。

    “奴婢在。”鲍忠连忙上前恭顺说道。

    “你也是内帑的老人了,以后内帑银库的钥匙由你掌管。”张信轻描淡写的说道,自己不可能随时在宫中,钱库的钥匙还是放在宫中安全,虽然把钥匙丢了也不至于出事情,毕竟银库在宫里,而且守卫森严,但是能确保无误当然最好。

    “谢谢大人提携。”鲍忠感激涕零说道,以前掌管银库钥匙的是内帑太监的首领,现在张信又让他负责这件事情,鲍忠当然明白怎么回事,也更加坚定自己当初向皇帝效忠,把内帑太监密议的内容泄露给皇帝知道的选择没有错,不然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坐上这个位置,不只是张信明白事理,鲍忠也明白,皇帝上张信管理内帑也是无奈之举,以后总归会把这个权力收回的,只要自己努力效忠皇帝,证明自己的忠诚,待张信离任之后,自己理所当然的接任内帑太监首领。

    “只要忠于皇上,皇上自然不会亏侍你们的。”张信意味深长的说道,任用太监不可能要求道德品质,只要他明白到底是在为谁人效忠就行,而且太监并不是祸害的根源,像永乐帝一样,一生信用太监,但也没有弄出什么乱子来,只要手段高明,太监一样可以利国利民,张信对朱厚熜非常有信心。

    “奴婢谢恩,吾皇万岁。”鲍忠哪里不知道该怎么做,接到银库钥匙之后,连忙朝乾清宫的方向行跪拜大礼,感恩戴德起来,其余太监都用羡慕嫉妒的目光盯住鲍忠,恨不得马上取而代之。

    “皇上对内帑的重视,我在此也不用多言,前些时候内帑出过什么事情,想必你们也清楚。”等太监们平静下来之后,张信这才慢慢的开口说道:“希望你们能有所警示,莫要辜负皇上对你们的期望。”

    “奴婢遵旨。”太监们马上收敛眼神,严肃认真的恭敬说道,有些人目光之中还透露出一丝惊恐之意。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也不例外。”张信微笑说道:“我的行事风格与他人有所不同之处,就只能委屈你们了,当然,我也不会勉强你们都能接受,若是不习惯的话,我可以禀明皇上,让皇上把你们调到其他监司去。”

    张信越是笑得温和,太监们的心里越是凛然,深受宫廷阴谋的影响,太监们很难轻信于人,根本不会相信张信之话,反而认为他这是笑里藏刀,如果真有人不识趣上前要求离开的话,张信肯定会翻脸不认人的。

    就算张信说的是真话,但是事情捅到皇帝那里,给皇上留下坏印象,那以后怎么还在宫里混,待遇凄惨不说,指不定哪天脑袋搬家也不稀奇,在皇宫之中太监们的生命都如蝼蚁一般,主子们随手就可以把他们捏死。

    “请大人尽管吩咐,奴婢们自然照办。”鲍忠谄媚笑道,他深信其他太监肯定不会有异议的,新官上任抖威风是件正常之事,侍张信离开之后,鲍忠自己也不介意再在其他太监面前摆下架子。

    “既然如此,那我可要明言了。”张信这才想起,这里不是后世的公司,人员流动非常正常,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些太监在内帑恐怕要工作直到生老病死,根本没有其他道路可走,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下岗调动,太监如果下岗,这说明他要么是犯错,要么是没有任何的用处,对于没有用处的太监,其下场可想而知。

    “请大人指示。”太监异口同声说道,也想听听张信所谓的与众不同的行事风格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否在夸大其词。

    “能写会算的请举手。”张信微笑朗声说道,底下太监齐刷刷的一片手臂高举。

    不要以为太监都是没有文化之人,虽然说大太监刘瑾是个文盲,但也不能因为否定其他太监没有文化,当初明朝开国之时,明太祖朱元璋为了防止太监之祸,特别规定宫中的太监不能读书写字,预防他们偷看宫中的机密,然后泄露出去。

    但是到了明宣宗时期,事情就有了变化,宣宗觉得自己每天批阅的奏折实在太多,想找些人来帮忙,但是对朝廷的文官不信任,想起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太监,干脆就从太监里挑选几个忠诚之人,帮自己批阅奏折。

    后来发现太监们居然不识字,宣宗随之起了让太监们读书认字的念头,设立了内书堂,收容了十岁以下的学生两三百人,司礼监总督任校长,教师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担任,有时也请翰林院的学士来教导学生。

    太监学生所研读的课本是《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及《四书》、《千家诗》、《神童诗》之类,评定成绩的标准是以背诵能力和字体的工整度,成绩特别低劣和犯规者,由老师登记在成绩表上交给总督,由总督予以惩罚,值得一提的是明朝第一个开始专权的宦官王振就出自内书堂。

    而内帑这么重要的地方,也离不开抄写记录,能进入内帑的太监,当然也会几下子,能写会算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此甚好,我还在担心人手不足呢。”张信满意说道,太监懂写会算起码可以使用得心应手,也怪不得宣宗皇帝让太监读书训字。

    “有事情大人尽管吩咐,奴婢们虽然比不上大人才学出众,但还是粗通文墨的。”鲍忠谦逊说道,这话可能有些自贬,毕竟从数千太监中脱颖而出,进入内帑任事,算术知识肯定要比一般太监要强,可能比民间的秀才还要懂事呢。

    “鲍忠,宫中有多少个监局司?只要是向内帑伸手要银子的都给我列出来。”张信吩咐说道,先弄清楚内帑的支出情况,这才容易管理啊。

    “请大人过目。”听到张信的命令后,鲍忠与太监们讨论起来,经过翻查资料,把名单都写了出来交给张信,除去管理太监的二十四衙门之外,其他太监部门零零碎碎加起来三十多个,每个部门每月要支付的银两有多有少,多则过万,少则数十两。

    “以后每个监局司都做个独立的帐本。”张信最烦的就是内帑的帐目实在是太过杂乱,今天记一笔,明天再记一笔,非常凌乱,让人难以查询,其实以前的内帑太监都清楚这个道理,只法这这样易于弄虚作假,所以这个光荣传统一直流传至今。

    “后宫的嫔妃们每月的用度俸钱也作如此处理。”张信继续说道:“京城每个卫所军营,将领俸禄,以及京城勋爵也要单独记录,我的要求就是,最好做到每个人都有他个人的帐本,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在内帑中领取多少银子都要记录在案。”

    张信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在没有电脑的明朝,做实施起来非法困难,如果按张信的说法,太监们起码要作成千上万个帐本,这工作量非常庞大。

    “大人,这也太……。”不说内帑太监在心里报怨,连鲍忠也觉得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否觉得这任务艰巨,不想实行啊?”张信微笑道,心里也认为在古代这种条件下,实施这个方案确实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大人,并非奴婢们想偷懒,只是想要达到大人的目标,没有三年五载的时间,恐怕大人的想法不可能实现。”鲍忠好意提醒道。

    “谁说让你们负责这事情了。”张信笑道:“通过下去,除了后宫的娘娘们之外,其他人等或者监局,以后若是想从内帑领取银子,叫他们自己做个帐本来,要一式两份,一份留在内帑,一份让他们自己保留,以后来领取银子时,要我们双方签字印章之后,才可以领钱。”

    “大人,这怕是不太妥当吧。”鲍忠还是不怎么明白张信的意思,眨眼说道:“京城将领与勋爵众多,若是闹到皇上那……。”

    “能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是让他们做个帐本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这也是为了方便管理内帑,为皇上分忧,难道他们这也不情愿。”张信不在意说道:“三天之内若是没有见帐本送到内帑,那休想从内帑中拿走分毫银两。”

    “大人,签字印章是什么意思?”鲍忠按照张信的意思开始写通知,写到这个时,有些不明白,不由得询问张信道。

    “以后从内帑领钱的规定改了,除了皇上的手谕之外,还要确认对方的身份,经过核实无误之后,要让对方负责人签字画押,免得事后说我们内帑贪污受贿,或者污蔑我们克扣银两,到时白纸黑字写明,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张信微笑道,似乎完全是为了内帑太监们的清誉着想。

    “大人,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写好告示,请过目。”鲍忠满脸笑容道,其实在心中暗暗叫苦,知道如果张信的想法成功,以后内帑的油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捞取啦。

    “不错,这且先放在一旁,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张信的灿烂笑颜让内帑太监们心中一凉,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奇思妙想。

    “还是宫里问题,京城将领、各卫军营的饷银与勋爵俸禄都有定额,有没有什么吃空饷或者虚冒认领的事情不归我管,也轮不到我管,那我只好把注意力放到宫里啦。”张信淡淡笑道:“而宫里后妃们我不敢管,那只好管管内侍宫女银钱用度的问题,你们觉得呢?”

    “大人说的是。”内帑太监们哪里敢说不是,在鄙视张信欺软怕硬的同时,也非常佩服他居然敢明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知会宫里各监局司库,在自备帐本的时候,顺便给我个预算。”张信淡淡说道。

    “大人,什么叫做预算啊?”鲍忠疑惑问道。

    “就是让他们总结下,他们这个月花了多少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下个月准备要多少钱,然后把钱花在哪里。”张信冷笑道:“内帑的银子都是皇上的,可不能任由人挥霍无度,没有预算的部门,下个月停止发放库银。”

    “奴婢明白了。”鲍忠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简直比上一个主意更加狠绝。

    “让他们把预算做得详细些,如果让我不满意,那么再重做,直到我认可为止。”张信轻轻笑道:“当然,如果有人认为我是在吹毛求疵,借故刁难的话,我也不否认,毕竟我这是在为皇上办差事,可能过于谨慎,这也是难免之事,让他们多多包涵,你们也是,如果认为我处事不当的话,可以当面指出来,若是错误在我,我绝不追究责任。”

    “奴婢们不敢。”太监们纷纷低头说道,只有笨蛋才会相信。

    “你们现在不说实话也不要紧,毕竟大伙刚刚认识,待以后接触久了,你们就会逐渐了解我的为人。”张信和气笑道:“其实我还是很好说话的。”太监们对张信的厚脸皮彻底无语,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他,只好再继续垂首沉默起来。

    “鲍忠,把这告示拿去印刷数百份,然后分别附上内帑的印章,再派发到刚才言及的地方,日落之前必须把这事办妥。”张信对太监们的办事效率很有疑虑,所以再次确认道:“如果你们人手不足的话,可以向其他司局求助,想必他们很乐意帮忙的。”

    “是的,大人。”

    有太监在心中腹诽,若是让其他监司局库的人知道这事的详情,不恨得咬牙切齿才怪,哪里会心甘情愿的帮忙,通过这件事情,内帑的太监们也清楚的认识到,眼前这位貌似温和无害的翩翩公子,其实心眼也不少,手段比在宫中生活多年的太监更加高明,而且对宫中的伎俩似乎非常熟悉,太监们心中凛然,在这位大人面前,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怎么说张信这几天也没有在家闲着,凭着锦衣卫的情报,还有后世的管理知识,要对付一群长年居住在深宫中的太监还不是绰绰有余,虽然还可能有疏漏之处,不过只要提高警惕,以后再加以弥补,想必管理内帑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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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向

    张信的命令一出,顿时在京城权贵中揿起轩然大波,以前太监得势的时候,他们还不敢得罪内帑,但现在是个什么形势,京城权贵们心中清清楚楚,落水的狗儿还想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这岂不是笑话。

    待经过太监的提醒,认真看告示之后,才知道原来不是太监的主意,而是前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的张信,有自知之明的人马上明白这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马上乖乖的按照张信的意思办,反正弄两个帐本也不花多少时间。

    脑子犯晕的,或者自持身份与众不同的,却丝毫没有理会,把告示丢在一帝,冷笑的叫骂起来,根本不把张信放在眼里,赞成、漠然置之、坚决抵抗等等,反正各方反应不一,有人不经大脑,甚至上疏给朱厚熜,让皇帝严办张信,不管怎么说,京城上层权贵再次沸沸扬扬起来,每个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

    乾清宫

    “皇上,这是御史言官参奏张侍读的折子,这是京城武官的上疏,这是勋戚们递交的奏折,总共有七十三道。”黄锦恭敬的汇报道。

    “无是生非、败坏祖制、不务正业、其罪当诛。”看着数十道奏折,朱厚熜冷笑起来,这些人把自己当成昏君了。

    “内阁的几位学士有什么意见。”朱厚熜询问道,这些奏折已经交给内阁审视过,朱厚熜想知道内阁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袁学士赞成张侍读的做法,毛学士与蒋学士没有看法,而杨学士说,这不是什么大事,让皇上乾纲独断即可。”黄锦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他们还算明白事理。”朱厚熜满意道,张信在整治内帑之前,已经把这样做的目的明白告诉他,朱厚熜非常明白如果按照张信的方法管理内帑,那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贪污腐化的问题,而反对张信这样做的,肯定是心里有鬼,不管这些人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上疏,但是朱厚熜已经认定这伙人全部没安好心。

    “传朕旨意,将这些人责斥一遍,若是再有上疏者,绝不轻饶。”这也算堵塞闭听的范畴之内,但是朱厚熜却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

    皇帝的意思马上传遍京城,有些聪明人立刻明白自己的心思已经让皇帝知道,再也不敢提及此事,乖乖的按照张信的意思行事,而有些脑子真的转不过弯来的,仍然毫不理会,想看看张信拿自己怎么样,当然,也有些势力庞大的权贵,对每月从内帑中支付的俸银根本没有在意,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个与张信为难,权当给皇帝一个面子。

    当张信在宫中说话的内容传出后,部分有意见的权贵心里顿时舒服许多,毕竟有人比他们更加倒霉,庆幸张信没有如此针对他们的时候,也难免幸灾乐祸,而各监司局库的太监主管们却开始欲哭无泪,如果真照张信的意思做个预算,恐怕以后再没有多少机会从中获取好处,这让天性爱财的太监们如何能接受,但是却不敢有所抱怨,谁都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反对张信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能明来那就来暗的,有些太监开始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起来,从预算做手脚,要想出一些妙计,最好能把张信糊弄过去,这样的话,以后岂不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捞取好处,又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这时武定侯郭府之中,京城之中比较有份量的几位勋爵汇聚在一起,在商谈近日来朝廷发生的事情,好决心以后行事的方向。

    “没有想到这个张信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建昌侯,也就是寿宁侯的弟弟张延龄好奇的询问道:“徐国公、崔附马,迎接圣驾之时,你们可曾与他接触过,这张信为人怎么样?有什么喜爱之物?”

    “你问这个做什么?”寿宁侯张鹤龄皱眉看着自己的弟弟,难道他又准备打什么主意,现在可不比以前,可不能胡来啊。

    “问问而已,怎么说他也在庄田的事情上放我们一马,多知道点他的事情,以后遇见的时候也好打招呼啊。”虽然在民间名声不好,但是张延龄还是有脑子的,知道要讨好皇帝身边的近臣。

    “建昌侯说的极是,我也想听听这张信之事。”郭勋微笑道,在坐的几位勋爵,哪个没有在四府侵占过农田庄园啊,只不过是多是少手段是否温和而已,所以对张信的知情识趣非常高兴,虽然就算张信将事实说出,他们也不至于担心,但能免去麻烦也是好事,被御史言官弹劾多了,他们也觉得厌烦的。

    “接驾的时候,张信与仆役混在一起,我们谁在在意他啊。”定国公徐光祚摇头说道:“谁知道他居然这么得皇上宠信,任其执掌内帑,看来以后少不了与其打交道了。”

    “徐国公说的是,当时在皇上身边亲近的只有袁宗皋,不曾想到还有个张信,真是疏忽大意了。”崔元叹息道,觉得如果当时能与张信联络感情的话,现在就不用在这讨论,直接请人过来畅谈即可。

    “你们对张信执掌内帑有什么看法?”郭勋笑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还是关心眼前的利益吧,以前可以利用内帑做许多文章,恐怕现在要泡汤了。

    “只要他按照给我发俸银,我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张延龄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他们也不差这点钱,“就是郭侯爷怕是要吃亏了。”

    “延龄,别胡言乱语。”张鹤龄喝道,虽然谁都清楚郭勋下属有几家产业早专门供应皇宫物御用之物的,现在张信这么一整治,以后的事情还真难说,但是也不能直接明言,这岂不是摆明得罪人吗?

    “建昌侯言之有理。”郭勋明白张延龄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不恼怒,微笑道:“不过区区几家作坊,本侯还不放在眼里。”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称是,知道这并非郭勋矫情,郭家确实不差这几家作坊获得的利润,只不过是为了交好宫里的太监,所以郭勋才会这样做而已,有时候这些作坊商铺根本没有获利,郭勋反而倒贴不少。

    “近日来朝中风云变幻无穷,以后的日子难过了。”再继续这话题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任张信怎么折腾也损害不到他们的利益,刚才只是好奇多说几句,崔元觉得是时候把话转归正题了。

    “有什么难过的,朝廷百官现在正忙着争权夺利,哪还有空管我们这些勋戚啊。”张延龄满不在乎的说道:“自从钱宁、江彬倒台之后,朝廷大员们正忙着接收权力呢,没有一两年功夫,恐怕还闹不出个结果来。”

    从这话中可以看出其实张延龄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并非人们常说的二世祖,虽然他的行为非常像,世人经常被其蒙骗,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

    “那么以后我们就可以安心度日,不用担心御史言官弹劾了。”身为勋爵其实也有自己的难处,每天都有眼睛盯住他们,想收集他们不法之事,然后直言上谏,以求扬名天下。

    “郭侯爷有不同看法?”看到郭勋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崔元好奇问道,谁都知道郭勋十分有远见,前几个月正德驾崩之时,京城人心惶惶,权贵茫然之时,居然毫不犹豫的同意杨廷和的提议,协助朝廷官员擒拿当时权势滔天的江彬,获取朝廷百官的好感,似乎遗忘郭勋以前也结交过刘瑾钱宁权佞,把郭勋归入清流之列,而且以前还不时上书弹劾的奏折似乎也消失不见,这让他们羡慕不已。

    “建昌侯只不过看到表面现象,其实现在接收权力的并不是朝廷大员。”郭勋淡淡笑道,若不是看在几人背后的势力,自己才懒得提醒他们。

    “还请郭侯爷指点。”张鹤龄恭声说道,与弟弟不同,虽然他也有出格之事,但平日为人谦和,容易结交朋友,很少被言官弹劾,哪怕弹劾之时,也有官员站起来为其说话。

    “你们只看到朝廷各位大员的动作,难道就没有留意皇上?”郭勋微笑道。

    “皇上不过是内阁的扯线木偶,有什么好留意的。”张延龄轻蔑说道:“只不过是杨廷和的传声筒而已。”

    “建昌侯,没事你少开口。”张鹤龄咬牙切齿的怒道,虽然知道弟弟不满朱厚熜继任大统,但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不然同时得罪皇帝与杨廷和,恐怕连太后也感到为难,幸好其他几人似乎没有听到张延龄的话,个个悠闲自在的品茶聊天。

    “诸位,失礼了。”片刻之后,张鹤龄感激说道,而张延龄也认识到自己说错话,生气的把头拧过一边,乖乖的闭口不言。

    “经过朝臣整治二十四衙门与锦衣卫,皇上现在已经把这两处彻底掌握,朝廷百官还争什么权利啊。”郭勋笑道,掌握两处机构的皇帝,虽然还显稚嫩,但也有资格与朝廷百官抗衡,有了驾驭朝廷的实力。

    “宫中各监司局权势大减,而锦衣卫刚刚裁剪三万人,皇上掌握两处能有什么用。”几人明白郭勋的意思,但是还心有疑虑,觉得皇帝想凭此收回权力,恐怕没有这么容易,毕竟朝廷百官也不是吃素的,想让他们把吃到肚里的利益吐出来,难于登天。

    “你们啊,还是小瞧皇上了。”郭勋解释道:“虽然锦衣卫与二十四衙门权力削弱,但是朝廷就没有忠于皇上之人,要知道皇上即位以来诸多动作,可是深得人心。”

    “不错,朝廷百官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见风使舵之人也不在少数,见识过皇上的英明之后,依附皇上也不稀奇。”崔元含蓄的说道。

    “这段时间没事就侍在家里,风向可能有变。”看几人都明白了,郭勋再次好心提醒道,大家都是盟友,郭勋也不想看他们惹上麻烦。

    “郭侯爷能否说得详细些?”几人都知道郭勋人肪极广,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既然他如此说,肯定不是在无的放矢,郭勋笑而不答,他可不是张延龄,把什么事情都往外说,况且这事情也轮不到自己这些人插手,还是不要泄露出来为好,免得以后麻烦。

    “好了,此事另议。”郭勋笑道:“前些时候府中下人在集市上寻到一坛美酒,正好与诸位共享。”

    “郭侯爷有此雅兴,我们自然奉陪。”既然郭勋不愿意明说,他们也没有办法,几人只好把满腹的疑虑放下,笑容满面的随郭勋而去。

    三天后,皇城保和殿内帑库,张信平静的听着鲍忠的汇报,内帑的告示派发之后,京城中的权贵纷纷按照吩咐把新帐本上交给内帑库,而京城的守将卫所更加不敢怠慢,毕竟他们不是皇亲国戚,如果内帑真的不发放饷银,那他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尚有五十七位勋爵没有给帐本我们。”鲍忠偷偷看了眼张信,继续说道:“其余之人已经把帐本递来,奴婢们已经照大人的意思把这些新帐本全部整理好,放在库房内。”

    “以后把这些帐本分在四类,勋爵、卫所、宫内监司、还有后妃月俸都要分开,你找四人负责,在哪方面出事情也好追究其责任。”张信淡淡说道,而底下的太监却心中一喜,这一划分又是几个空缺,能负责这职位的岂不是高人一等,纷纷用热切的目光看向鲍忠。

    “奴婢知晓了。”被这么多人注视着,鲍忠感到很舒服,心里飞快的打起小算盘,平日里谁与自己交好,谁对自己最热情,要找几个知情识趣的自己人接手这四个职务才行,但是表面上却恭顺的回复道。

    “至于那些没有上交帐本的勋爵,我们且先不用理会,到时再说吧。”都是些不识时务之人,不管他们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张信也懒得计较,到时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知道该怎么行事了。

    “是的大人。”鲍忠也在鄙视他们,觉得他们根本没有认清眼前的事实,皇上明显支持张信的决定,而他们却为这点小事为难张信,这岂不是不给皇上面子,以后肯定不会好过,而且这位大人也不是好惹的主,日后倒霉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把宫内各监司局库的预算拿来。”快速处理几件琐事之后,张信饶有兴趣的说道,真正的好戏才开始,不知道这些太监会耍出什么样的花招来糊弄自己。

    “请大人过目。”鲍忠早有准备,命人拿出厚厚的一叠文稿来:“这是司礼监的、这是御马监的,这是内官监的……。”

    反正皇宫中各监司局库的预算表都呈上来了,不管其中是否有猫腻,但都说明宫中太监对张信的命令,表面上不敢有违抗之处。

    “把司礼监的预算拿来。”这么厚的文件,张信也懒得一一翻阅,直接吩咐道,接过鲍忠递来的预算后,张信仔细的观看起来,可能是因为司礼监是百官打击最狠的目标,现在接任的太监都小心谨慎,做出的预算非常合理,一个月才要百来两银子,无非是太监的月钱之类的,张信当然毫不犹豫的批准通过。

    “记下来,下个月支付司礼监的月钱以此为例。”张信笑道,鲍忠连忙答应下来,小心翼翼的接过预算表,妥善安放好。

    “把司设监的预算拿来。”

    “……”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之内,张信一一让鲍忠把预算整理好,递给他细阅,稍微观看几眼然后就挥笔通过,根本没有存在刁难之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太监们也发现其中端倪之处,张信最先处理的预算,都是宫中的清水衙门,平日根本就是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而像内宫监、尚膳监、御用监、银作局、内府供应库、司钥库这类部门的预算根本没看。

    “鲍忠,还有几个监局司库房的预算没看?”勾圈半天之后,张信也觉得有些累了,稍微小憩下,喝口茶提神醒脑。

    “大人,还有十二个预算没看。”鲍忠早就清楚怎么回事,连守陵太监的预算都处理完,就剩下这些,谁都明白张信这样做的目的,心中为他们默哀的同时,也有一丝幸灾乐祸,毕竟他也眼红这些衙门的差事。

    “都拿过来让我看看。”接过预算后,张信微笑说道:“鲍忠,你觉得我会通过他们的预算吗?”

    “奴婢不敢妄自猜测大人之意。”鲍忠忙垂首说道,这话可不好回答,不然因此得罪人,以后的日子要谨慎提防暗算。

    “把这些监局司的主事都请过来。”漫不经心浏览几眼几份预算,张信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观看下去,随意丢到案上,冷淡讥讽说道:“请人过来的时候,提醒他们好好琢磨待会怎么回答我的刁难。”

    “是的,大人。”鲍忠轻声的答应,朝旁边的几个太监瞪眼道:“楞着这里做什么,还不按大人的意思去办。”

    太监们依令而去,不久之后宫中各司监一片混乱,张信要刁难这些监局的消息马上传遍皇宫,也传到皇城之中的各部官署,最后传到内阁制诏房中。

    “这个张侍读,没事总是爱惹麻烦,诸位不必在意。”袁宗皋心中叹息,勉强微笑对几位大学士说道。

    “袁学士此言差矣,肯定是张侍读发现这些内侍不法之事,准备严加审讯。”毛纪还是对张信有些好感的,对张信管理内帑的手段非常赞赏,认为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防止贪污受贿之事情发生,也改变以前认为张信只不过是凭着皇帝宠信才可以官运亨通,其实根本没有半点才学的想法。

    “杨学士怎么看?”蒋冕没有急着发表意见,想知道杨廷和的想法。

    “年轻人热血气盛,其实也可以理解的。”杨廷和轻描淡写的说道:“给宫廷内侍一些教训也好,免得他们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只要不影响大局,杨廷和也不介意再次打击太监,虽然他也承认太监想恢复往日的权势,恐怕还要数十年的时间,但现在再给他们一个教训也是好的,也可以看看那张信到底有什么手段,杨廷和的话已经把这件事情定性下来,各部门官署恢复平静,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情。

    “见过张大人。”皇宫虽然大,但也不能以此为借口不来,半个时辰之后,被叫道的各局库监局的主事太监依令前来,忐忑不安的给张信见礼,还是那句老话,若是在数年前,张信这样的六品官给他们提靴还不配,现在却要折腰屈膝行礼,太监们心中的悲苦可想而知,可惜势比人强,太监们只好顺从命运的安排。

    “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谁认为自己呈上的预算有所遗漏或者错误之处,可以上前来拿回去,再重新做一份给我。”张信和气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朱厚熜,他才不愿意做得罪人的事情,希望他们把握机会。

    太监们似乎有所触动,可是脚下却像生了根似的低头垂首,像是没有听到张信所言,有几人偷偷抬头观望,却发现张信眼睛里平静无波,似乎在说件平常之事,没有露出异样之色来,有人虽然心动,但是看到别人没有动作,也不敢上前。

    “也是,这里人多眼杂的,你们可能不好意思。”张信自言自语起来,吩咐内帑太监们暂时离开房内,待没有闲杂人同之后,张信微笑说道:“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我等会也出去,半刻钟之后我再进来,希望你们考虑清楚,况且承认错误也不是难事,古人们都曾经说过,人非圣贤,熟能无过,你们有什么好顾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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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事起

    “你们怎么看,似乎他并没有撒谎。”张信离去之后,内帑房中的太监们仔细检查四周,发现真没有人窃听之后,其中一位主事太监说道,似乎对张信的提议非常心动。

    “你想不打自招?”有位太监轻蔑说道:“这小子可能在诈咱们,咱们可不能轻易上当,不然有什么样的后果大伙心里清楚。”

    “就是,恐怕我们承认之后,那小子马上翻脸。”有人忧虑说道,这种事情他们也经常干,当然也要提防别人来这手。

    “他不找别人,偏偏找我们,肯定知道些什么事情啦。”人多的时候,意见肯定会极度不统一,马上有人提出疑虑来,而且说的也很的道理。

    “可能他只是怀疑而已,还没有肯定是否真有此事,现在是来诈我们的。”有人不确定说道。

    “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快商量个意见来啊。”有的太监没有主见,一向都是听从别人吩咐的,真不知道他怎么混上主事太监的位置。

    “承认下来,就推说是手下办事不力,争取时间,再重新做份完美无缺的预算。”说话之人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些什么主意。

    “不行,就怕他根本不听咱们的托词,直接处置咱们,那岂不是冤枉之极。”不管什么样的主意,肯定会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张信规定的时间过去,太监们还是没有得出统一的答案来。

    “诸位公公,大人有请。”鲍忠推门而进,也不理会这些人错愕的表情,怜悯的看着他们和声的说道,没有把握最后的机会,也怨不了别人啦。

    众位太监惴惴不安的跟随着鲍忠来到房外,来到保和殿内,却发现张信正坐在主位之上,旁边还站着位小太监,众人都认识他是皇帝身边的近侍黄锦,而四面整齐划一的排列着十余名手执棍棒的宫廷侍卫,眼睛冷若冰霜的盯住他们。

    “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现在承认错误还来得及。”张信随和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次机会,错过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看到这样的阵式,有胆子较小之人,双腿开始抖动起来,刚想跪下承认,却被旁边之人扯住,现在情况还未明朗,谁知道其中是否有诈,况且张信再怎么嚣张,也不可能在皇宫之中动用私刑啊。

    “大人,我等愚昧,不知道大人的意思。”有人壮着胆子说道。

    “若是大人存心刁难,无凭无据,想严刑逼供,那咱们也无话可说。”有一位太监产冷然讥笑道:“就怕大人不能凭此服众啊。”

    “没有皇上的旨意,大人就想在宫中乱用私刑不成?”勇气是可以感染的,听到有人出来说话,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皇宫大内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快放咱家回去,坤宁宫的太后还等着咱家回去侍候呢。”这人语气透露出的威胁谁都可以听出来。

    听到太监们的威胁言论,张信冷笑起来,不要以为自己是真有心情找他们麻烦,只不过是他们的事情已经被朱厚熜知道,当初内帑太监被锦衣卫关押拷问的时候,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思,把自己的事情全部供出来之余,还顺带宫中其他的太监也拖下水。

    当时朱厚熜因为张信的事情着急,所以才没有空理会这些人,如今张信回来,为了给张信一个立威的机会,所以才让张信来处理这件事情,而这些人连是谁想对付他们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叫嚣,简直是不知死活。

    刚才张信已经给他们机会,如果有人悔过的话,虽然不能免去惩罚,但张信已经决定给悔过的人从轻处理,可惜太监们实在是太多疑了,根本不信任他,还抱着让张信投鼠忌器不敢动自己的希望,看着底下乱蓬蓬的情况,张信冷笑不已,不能认清事实的人,对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正如你们所言,如果没有证据,给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宫里放肆。”张信平静的说道,看他们的目光毫无感情,似乎在看死人一样。

    “那请大人把证据亮出来,好让咱们心服口服。”在希望没有破灭之前,还有人苦苦的支撑着,提气勉强把话说出来。

    张信叹气摇头,原来按照朱厚熜的意思,根本不用与这些人多说,直接打入大牢,然后严加审讯,到他们住处搜查,什么事情都可以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张信却不同意,怎么说这些人也在宫中服侍许久,若是没有证据就胡乱捉人,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自己借机污蔑,激起其他太监同仇敌忾的心里,以后不好管理内帑,所以才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没有想到这些人反而不领情。

    张信其实可以把内帑太监的供词拿出来,但却不愿意这样做,毕竟内帑太监已经被处决,等下有人反驳说自己伪造证据,那何必多此一举,况且证据根本不须再另外收集,摆在案前的预算就是最好的证据。

    “黄锦,你可知道一石米要多少银子?”张信饶有兴趣的问道,虽然说明朝国力逐渐衰落不假,却还没有达到败落的时候,虽然地方上也有水灾旱灾,乱民扰动之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大部分地区还属于歌舞升平的太平之世,物价还算平稳。

    “奴婢不知,请张侍读赐教。”黄锦有些尴尬道,在王府的时候时常不出门,而且又不用负责采购,黄锦当然不清楚地方的物价情况。

    “米价也是因地制宜,不可一概而论,拿湖广来说,因为是鱼米之乡,如果百姓收成好的话,每石米可以卖一两四银子,若是今年欠收,卖到一两六七也是正常之事,若是在边境,因为缺少耕田,所以米价上涨,三四两银子一石米也不奇怪。”张信微笑说道,让旁边的太监疑惑不解起来,怎么说起这些事情来,底下还有案子等着处理呢,却没有留意听到张信之言后,某些人的脸色慢慢的变白起来。

    “张侍读知道的真多。”黄锦适当的承受道,没有办法,这是习惯成自然,

    “黄锦,京城乃是繁华之地,米价又是几何?”张信问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盯住底下的某人,“还有肉食、蔬菜、木料、薪炭、黄蜡、白蜡,沉香、……,这些宫内日常御用之物,其价又是几何?”

    黄锦知道这些问题并不须要自己回答,也识趣的闭口不言,与张信一样,瞧着底下负责采购皇宫御用之物的太监们。

    其实皇宫并不与人们想象中的一样,什么物品都是由专人进贡的,毕竟像食物之类的东西,虽然京城郊外也有专门的菜园,但是这并不能满足皇宫内数万人的日常生活之需求,所以不得不在民间采购。

    “仓米虽然有些粗糙,但京城普通百姓也愿意出一两四银子购买,而京城官员的俸米白粮,若是对外出售的话也不过二三两银子。”张信微笑继续说道:“宫中御用之米,质量要比白粮稍好,你认为一石须要多少银子。”

    京官领到的俸禄经常是加工好的大米,就是叫做白粮,仓米就是存放在仓库里的米,质量虽然不怎么好,但价格相对便宜,适合运往各地赈灾用,反正真正用到仓米救命时,谁还管什么口感味道啊。

    “怎么说也要四五两银子吧。”虽然张信这话没有明确问谁,但黄锦还是回答说道,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黄锦,你也太没有见识了。”张信使劲摇头叹气道:“贡米乃是天子御用之物,若只是四五两银子岂不是在污辱皇上吗?怎么说也要十五二十两银子吧。”

    “张侍读言之有理,奴婢受教了。”黄锦微笑行礼道。

    这时候旁边的太监侍卫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而负责采购的太监额头直冒汗,双腿不停的在抖动,低头垂首不敢看向众人。

    “尚膳监预算,上个月贡米……、蔬菜……、肉食……。”张信平淡的念道:“……,下个月合计须要一万二千一百二十七两四钱,数目很精确啊。”

    “内宫监……、御用监……。”

    张信兴致勃勃的把这些监局库的预算朗声诵读出来,声音像是锤子一样敲在这些主事太监们的心里,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虽然天气转凉,但他们却感到浑身燥热。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张信冷冷的看着这些快要瘫软在地上的太监们,给过他们机会,但是他们却没有珍惜,也不能怨别人。

    “大人,这些事情奴婢并不知情,都是奴婢手下奸猾之徒欺瞒奴婢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监们都清楚,如果没有证据,张信不可能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况且这种事情也不经查,一查马上就可以了解得清楚明白,纷纷跪下哀求起来,有人甚至把罪责推到手下身上,希望可以减轻身上的罪责。

    不过也不想想,如果没有主事太监的同意,手下太监谁敢这样做,难道他就不害怕上司的责罚,张信摇头,没有理会太监们的痛哭流涕。

    “把他们都带下去严加审讯,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同伙,招供之后让他们画押签字,我还要向皇上汇报事情经过呢。”张信吩咐道,心中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还以为能有几个宁死不招的硬骨头,可以显露一下自己的刑讯手段呢。

    事情证明张信的猜测没有错,在铁证面前,根本不用侍卫用刑,这些主事太监纷纷道出自己贪污受贿的事实,有人是高价收购物品,然后再从中获取折扣,有人直接是强行以低价购买,再虚报价格,有人是以皇宫的名义直接明抢,然后把内帑拨下来的钱中饱私囊。

    贪污的手段虽然多,但是也没有出奇之处,与后世的众多花样没得比,张信看着太监们供词,不断的摇头,参与其中的同谋人员不在少数,看来又有一批人要遭殃了,怎么就没有一个太监有勇气把事情全部抗起来,总是喜欢把其他人也牵扯出来呢。

    “来人,把这些人都带过来,与他们对质。”张信无聊挥手道:“记住,要注意是否有人是被冤枉的。”张信也知道,无论这份名单的人是否被冤枉,以后他们肯定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信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而宫中的太监经过恐慌之后,马上变得平静起来,所以才说宫廷里的太监侍女才是容易适应变动之人,有些人心里还在窃喜,因为经过张信这么一动,宫中首领太监的位子又空出数十个来,对权势有所迷恋的太监们开始暗暗动起脑筋来,想着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捉住一切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示忠诚,希望得到皇帝的赏识。

    “黄锦,走吧,我们这就去给皇上复命。”张信站了起来,以后的事情就不归他管了,自然会有专人来决定这些人的命运,太监犯法,照例由司法机构逮问治罪,或下刑部狱,或下都察院狱,或下锦衣卫狱,并由法司议罪,这些都不在张信的负责范围之内,张信也无权过问这些人的下场。

    乾清宫

    “将一干人等交由刑部处理。”看完这些太监们的认罪宗卷后,朱厚熜冷冷说道,决定着这些人以后的悲惨命运,谁都知道朝官恨太监入骨,现在接到这样的差事,肯定是从严从重论刑。

    “皇上,经过此事之后,想必宫中内侍以后会收敛许多,每个月也为宫中节省三五万两银子的开支。”并不是每个监局的太监部门都与尚膳监一样预算过万两,其他部门最多也就敢报三四千两而已,加上每个月内帑都有金花银进库,所以皇帝才不会这么轻易察觉自己内帑的银子减少。

    当然也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有人知道的,只不过以前由于太监的权势过大,或者不敢上报或被太监隐瞒起来,或者皇帝本人知道有这事,但是默许太监这样做,种种原因之下,才会导致宫中太监贪污受贿的情况发生。

    还有就是宫外官员为了知道皇帝的情况,或者出于私利想求太监帮忙,自然会贿赂宫里的太监,久而久之太监们也习惯成自然,没有好处反而借故刁难官员,这样的风气慢慢的漫延起来。

    接触朝政久了,朱厚熜也明白三五万两银子对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想到每年被太监贪污数十万两银子,朱厚熜心中的火气也涌上来,觉得对这些人的处置太过轻了,继续吩咐黄锦道:“让刑部加以严惩。”

    “遵旨。”黄锦领旨出去,只留下朱厚熜与张信两人在殿内商议起其他事情来。

    “张侍读,杨首辅上疏说,京城内各监局司的匠役人数众多,每月耗费米粮无数,请予以遣散,让其归家还乡。”朱厚熜和声询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其实这事情根源还是出在正德皇帝身上,刘瑾、钱宁、江彬这些人为了讨好生性爱玩的正德皇帝,建议正德皇帝建造豹房,因为觉得京城工匠人数不足,建筑豹房的的进度太慢,所以特意从各地征集匠役汇集京城。

    可能是由于豹房的工程规划太过宏伟,直到正德皇帝驾崩为止还没有完成任务,待朱厚熜即位之后,虽然把豹房工程停止,但是匠役们还滞留在京城里。

    “杨首辅此举,利国利民,臣也赞成。”虽然朝廷大臣可能存在某些缺点,但是不可否认他们还是实干家心存百姓,不像明朝后期的腐儒,只会空谈堂争,根本不懂做实事,每天只顾争名夺利,期望打击政敌,根本不顾民间疾苦。

    “朕已经交由廷议,想必朝中的大臣也会同意吧。”朱厚熜脸色似乎有些差。

    “皇上若是有为难之处,不如说与臣知道,臣愿为皇上分忧。”看朱厚熜心不在焉的模样,谈起国家大事都心神恍惚,张信知道朱厚熜肯定有心事。

    “这是礼部尚书毛澄的奏折,你看看。”朱厚熜面无表情的把奏折递给张信,但眼睛里却透出茫然以及愤怒之色。

    “臣等会议者再,请改称兴献王为叔父者,明大统之尊无二也。然加皇字于叔父之上,则凡为陛下伯、叔诸父皆莫能与之齐矣。加大字于王之上,则天下诸王皆莫得而并之矣。兴献王称号既定,则王妃称号亦随之,天下王妃亦无以同其尊矣。

    况陛下养以天下,所以乐其心,不违其志,岂一家一国之养可同日语哉。此孔子所谓事之以礼者。其他推尊之说,称亲之议,似为非礼。推尊之非,莫详于魏明帝之诏。称亲之非,莫详于宋程颐之议。至当之礼,要不出于此。”

    张信阅读完之后马上明白这还是关于兴王夫妇的尊号问题,朱厚熜上次不同意朝臣的意思,命令他们再议,没有想到他们还是坚持已见,非要朱厚熜继嗣为孝宗之子,以汉定陶王和宋濮议为前例,不能过分追崇所生父母。

    群臣的意思非常明确,汉朝的定陶王与宋朝的英宗也是从旁系继任大统,但是两人一样尊崇上任皇帝为父,希望朱厚熜也与两人一样。

    “难道朕真的要更易父母吗?”朱厚熜黯然说道,明朝的皇帝看起来似乎非常****,其实不然,因为他们还要受到传统礼教的约束,因为礼是治国的根本,如果连皇帝都不遵从礼的话,那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所以当朱厚熜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符合礼教,是否有传统的支持,是否能让天下人信服时,也只能再三拒绝朝臣的提议,却根本没有把自己要追封兴王为皇帝,兴王妃为太后的意思明说出来,而群臣虽然明白,但是却认为皇帝的想法是不符合礼的,应该予以制止,只有这样才能维持礼的威严,社稷的秩序井然。

    “皇上可以命他们再议。”张信还是不愿意看着皇帝与大臣们的矛盾激化,希望这件事情再拖下去,怎么说朱厚熜得以继承皇位,也是由于这些大臣们的扶持,不过张信也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奢望,根本不可能实现。

    “除毛澄之处,还有二百名官员上疏,言此事已拖许久,若是再不解决,天下臣民怕是心有疑虑。”朱厚熜冷笑道,百官联名上奏,其压力可想而知。

    顽固不化,一点也不识时务,张信心中暗骂这些官员真是吃饱了没事做,有空多关心人民间百姓生计啊,居然有空管起皇帝的事情来,不过张信也明白,在官员们来看,百姓的生计问题远远没有皇帝的事情重要,只要把皇帝的事情解决,百姓才会顺从教化,天下才会太平,纯粹是本末倒置。

    “内阁有什么看法?”张信不抱希望问道,这事八成是杨廷和指使的。

    “当然是赞成毛澄之意,也是这事应该尽快解决,免得再生争执。”朱厚熜怒火中烧,能有什么争执,这话分明是对自己说的。

    “请皇上宽心,两日之后臣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案。”张信知道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避开,做臣子的当然要知情识趣,难道还想让皇帝求你不成。

    “还是张侍读明白朕心。”朱厚熜深有感触说道,到最关键时候,平时对自己恭敬惟命是从的官员根本不敢站出来反驳毛澄的决定,放眼满朝文武,也只有张信毫不犹豫的支持自己,最重要的是还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难题。

    张信看着精神重新振奋起来的朱厚熜,心里却叹气起来,皇帝与权臣的斗争终于要开始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牵扯其中,不过结果已经注定,这斗争没有输赢,只有得失,得到的是权力,失去的也是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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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萌动

    “子诚,等等。”张信从皇宫中出来之后,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袁宗皋叫住了。

    “袁学士。”张信恭敬行礼道,虽然两人交情深厚,但是这众人面前还是要装个样子,免得让人说自己不知礼节。

    “到我府中一叙,如何?”袁宗皋轻轻说道。

    张信当然没有意见,与袁宗皋走了,这让其他看到这一幕的官员羡慕不已,能与当朝大学士交好,以后的前途无量啊,当知道张信的身份之后,也没有再议论,谁都知道袁宗皋与张信的底细,两人交好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袁宗皋的府邸装饰非常简单,但却处处显露出精致风雅,与袁宗皋的身份相符之余,也和他的简朴个性一样,张信曾经多次前来拜访,所以进府之时,也没有多加客气,当袁宗皋进房更换朝服之时,自己跑到书房内等候。

    “子诚,今日你在宫中又做了些什么?”袁宗皋向着便装走入书房,等仆役奉茶退下之后,直接询问道。

    “也没有什么,就是按皇上的意思,惩戒几个贪污受贿的内侍。”张信轻描淡写的说道:“你也知道,宫中关系犬牙交错,所以受到牵扯的人也多了点,不过经此一事之后,内侍的问题虽不敢说根绝,但也会改善许多。”

    “如此甚好,其实廷臣们也知道,只要有机会,宦官之祸早晚又会重演,所以对你近日来所作所为才会沉默不语,不然凭你一个外官却执掌内帑,早就有人上奏弹劾你了。”袁宗皋笑道:“虽然有几个不识趣的上疏,但也让内阁压下来,不过就算皇上看到这样的奏折,恐怕也当做没有看到的。”

    “其实我也明白,只不过圣意难违,待我将内帑疏理一遍之后,我自己会向皇上辞去内帑之职。”张信明白袁宗皋的提醒,内阁现在只是把奏折压下而不是驳回,说明现在自己所做之事符合内阁的需要,不过以后就难说了。

    “你心里明白就好,有空多关心朝廷大事,不要把全部心思放在内帑上,怎么说你也是翰林院侍读,却每日待在内宫之中,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袁宗皋劝道,他也有自己的忧虑,怎么说在内宫之中久留的只有女人和太监,张信不属于这两类人,还是不要待在里面的好,虽然说朱厚熜还没有立后选妃,但是正德皇帝遗留下的后妃众多,若是传出点什么事情来,恐怕连皇帝也保不住张信。

    “谢谢袁先生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其实张信也留意到自己一进入内宫之时,太监宫女的异样目光与提防之意,所以一到内帑,根本不敢随意走动,只有乖乖的带在库房之内,处理各种杂事,这让张信感到非常烦闷。

    “子诚,今日皇上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袁宗皋点头之后,突然询问一个与刚才完全不相关的问题,眼睛直直的盯住张信。

    “没有什么啊。”张信眨眼,忽而仿佛醒悟说道:“就是关于滞留在京城匠役的事情,皇上已经决定同意内阁的意见,把久在京城的匠役遣散归家,以节省太仓漕粮。”

    “子诚,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朝中之事我比你要明白。”袁宗皋叹息说道:“廷议匠役之事时皇上的心神恍惚,似乎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到这事上,我就明白其中肯定有原因,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毛尚书联合百官上疏给皇上,再提尊号之事。”

    “即使皇上对我提过此事,那又怎么样?”张信微微笑道。

    “以你的性格肯定会答应为皇上分忧的。”袁宗皋无奈说道:“子诚,你可要清楚,内阁、六部、通政司、各部给事中以及都察院,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刀笔小吏都都同意毛澄的提议,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何尝不明白,只要答应皇上,就是把自己推到朝廷百官的对立面,只要我一有动作,肯定被御史言官骂成奸佞媚主之徒,要杀之以正朝纲。”张信的脸色也不怎么好,非常无奈说道:“可是袁先生你要知道,皇上这样做可是为了兴王啊,若是我执意推托,皇上虽然不会责怪与我,但我心里如何能安。”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毛澄之论符合先贤经典,言之有理有物,百官与万民皆为信服,你还能怎么做?”袁宗皋叹道:“只怕你是有心无力啊。”

    袁宗皋心中赞成张信的做法,但是长年受到礼教传统的熏陶,也认为毛澄的提议没有错,所以才会陷入两难之地,感情上虽然认同朱厚熜的行为,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朱厚熜这样的做法不符合礼,处理不好会闹出乱子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皇上有吩咐,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在所不辞,况且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说不定另有转机。”张信心里已经有打算,但是不方便告诉袁宗皋,免得消息泄露之后,朝廷百官予以阻挠。

    “子诚,老夫心中羞愧啊,虽然身受皇上之重恩,却无法支持皇上。”可能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袁宗皋说这话的时候居然岔气了,不停的咳嗽起来。

    “袁宗皋不必在意,皇上也知道你的难处,定然不会责怪于你的,你可要保重身体,皇上离不开你的扶助,朝廷政事也要你处理啊。”张信见状连忙上前去给袁宗皋抚背顺气,不停的安慰说道。

    “老了,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休息片刻,袁宗皋气色有所好转,却呈蜡黄之色,微微自嘲笑道:“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先生怎么能说这等晦气之话来,瞧你的气色,与二十岁青年模样别无二致,长命百岁寿比南山自然不在话下。”张信微笑道,完全忽视袁宗皋已经年近七十。

    “就你会说话。”袁宗皋感慨道:“岁月蹉跎,生老病死再所难免,圣人也不例外,我怎敢奢求能与南山相比,况且我承蒙皇上看重,窃占高位,心中欣喜之余也感到彷徨,恨不能以身报君。”

    “好好的说什么生死。”张信微笑说道:“我看先生是因为长年生活在湖广,不适应北方严寒的天气,加上水土不服,所以染上点小毛病,去找大夫抓点药,煎服几次就没有问题啦,平日里注意多穿几件衣服即可。”

    “说的也是,以前在湖广时七月的天气还温暖如春,现在在京城却转凉了,还真有些不适应。”袁宗皋点头称是,随后说道:“子诚,有事你就先回去,皇上之事可不能怠慢,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我在朝中虽然威信未立不能服众,但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想必百官也会给我几分薄面。”

    袁宗皋非常有自知之明,也清楚自己这个内阁大学士只不过是群臣与皇帝妥协的产物,平日百官在自己面前恭敬有礼,在背后根本没有当自己的是回事,袁宗皋也知道自己与其他几位内阁学士,无论是从资历还是人脉都无法相比,所以平日里都非常低调,处理朝廷政事之时都是在附和他人意见,但是袁宗皋怎么说也是内阁学士,自然会有些一根筋的官员听从他的吩咐,但是不可能与几他学士抗衡的,这点袁宗皋与张信都非常清楚,袁宗皋这样说其实也是在心中求个安慰。

    “好的,那我就先行告辞,日后再登门拜访。”张信行礼笑道,在仆役的引领下走出学士府,朝自己府邸方向行去。

    张信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袁宗皋帮忙,主要是因为袁宗皋的性格与身份不容他说出不同的意见,这种事情由兴王府的旧邸出面非常不合适,张信自己也不打算亲自出马,到底该怎么样行事,张信的心里已经有数,回到家中之后,张信把几位好友请来书房,挥去侍奉的仆役,准备与他们好好的谈谈。

    “子诚,到底有什么事情,居然这么隐秘?”袁方好奇笑道,心中却暗暗一凝,难道朝中又有事情要发生,若真是如此,位卑不忘国忧,自己责无旁贷。

    “子诚,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张胜耿直笑道,对于信任之人他从来没有保留。

    “莫非是内帑之事又有变故?”孙进的猜测与袁方相符,都认为肯定是朝廷的事情,不然不会这么谨慎。

    “你们这般吵嚷,让子诚怎么说啊。”沈轩笑道,可能是久经世故的原因,他总是为别人着想,深得几人的敬服,所以经过沈轩的提醒,其他三人忙安静下来,眼睛盯住张信。

    “子直、子云、子任、文昴,我再次郑重其事的问你们一句,你们是否想步入仕途,为官一任造福百姓?”张信表情凝重说道,语气非常严肃认真。

    “十年寒窗苦读,追求的自然是此愿望。”几人面面相觑之后,袁方毫不犹豫的回答说道:“为君为国为民为已,我们当然想。”

    “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向皇上举荐你们。”张信试探说道,这个话题已经重复过数次,但是他们就是不给自己一个明确答案。

    “子诚,不是说这事不急吗?”孙进犹豫说道,其他几人也是如此反应,毕竟这种诱惑并不是谁都可以抗拒的。

    “为什么,是因为无功不想受禄的原因?”张信引诱似的说道,只要他们说是,那自己就可以把话题接下去。

    “可能是吧。”袁方不确定回答道,连他们自己也难以理解为什么要拒绝张信的提议,心情十分复杂,要说他们不动心,那是虚言,但是又由于种种原因,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弄得他们几个非常矛盾,所以才会迟迟不给张信答案。

    其实几人的心思并不难以猜测,年轻气盛没有过多的人生经历,觉得凭着自己的才学,就可以进入仕途,根本无须别人的帮肋,也认为这样做官,始终不是正途,说白了就是脸皮不够厚,承受不住别人在背后的非议,书生意气十足,心中还有一份坚持。

    “你们是想参加科举,以进士身份进入仕途?”看到面呈疑心迷茫的几人,张信知道自己的打算可能落空啦,以他们的心态,根本无法胜任皇帝吩咐下来的差事,这种事情不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以做到的。

    “子诚,金榜题名是我们的梦想,也是家乡父老的期望。”袁方喃喃说道,也只有在这个年龄阶段的人还会留着这种纯真,不然早就经不住诱惑,答应下来。

    “子诚,说句实话,若是只想为官,从兄早就可以为我在京城谋取一官半职,只不过我不想如此而已,我要证明给别人看,商人子弟也是有才华的,我并不是他们想像中的那样,只是凭着家中有钱,通过行贿才考上秀才举人的,如果我答应你的话,那岂不是证明他们所言。”沈轩显然有些激动,坦诚的说出自己藏在心里的话,“子诚,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恕我不能答应。”

    长期受到他人的非议,沈轩心中早就满肚子怨言,也激起自身的傲气,想证明自己靠的是真才实学高中进士,让别人无话可说,在面对诱惑之时,虽然心有犹豫,但是最后还是意志占上风。

    “我赞成文昴的意见,子诚,我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光耀门楣。”张胜性子虽然直,但并不是蠢笨之人,从来不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以及坚持理念的毅力。

    “我与他们共进退。”袁方非常有自信,认为自己不依靠别人也可以考上进士,先前的犹豫只不过是因为不想拒绝张信的好意而已,当然也不可否认他也动过心。

    “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当然是舍命陪君子。”眼睛掠过一丝迟疑,孙进微微笑道,其实几人都知道,这他们之中就以孙进的家境最为清贫,放弃这样的诱惑需要多大的意志可想而知,不过孙进到底是心胸豁达之人,话已出口,马上就释然起来,立刻觉得浑身上下轻松许多,仔细回想起来,孙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其实就是不想答应张信的提议,所以自己才这样挣扎。

    虽然可以说这几人愚昧,不知世事艰辛,但不能否认他们的心里还有着一份纯真的坚持,可能在数年之后他们有人因此而后悔,现在却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明白了,以后我不再提此事,你们安心读书吧,两年后我可要看着你们金榜题名哦,不然就听我的。”张信笑道,心里已经否决让这几人做皇帝的事情,看来还是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以后的事情当然是以后再说,子诚,你这么神秘找我们来密谈,不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吧。”袁方笑眯眯说道:“如果说是的话,我肯定不相信。”

    “不只是你不信,我们也不信。”放开包袱,孙进开朗许多,笑容更加自然灿烂。

    “就是,就是。”张胜与沈轩附和道。

    “本来是有事情让你们做的,但是却突然发现你们根本不适合办这件事情。”张信毫不掩饰说道:“你们安心的回去念书吧。”

    张信这话虽然带有玩笑语气,但说的却是事实,这几人还保留着自己的坚持,也缺乏人生经历,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们当然不可能胜任。

    “子诚,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适合。”袁方不服气说道,让旁边几人纷纷点头赞成,怎么说当初几人也为整治内帑太监出过力,他们一直引以为傲,觉得自己还是非常有才华的,哪里能赞同张信的话啊。

    “事关机密,你们不用再问啦。”张信摇头笑道:“这事情你们确实办不了,知道也是徒增烦恼,还不如不知为好。”

    几人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张信的情况,经过要为皇帝办些事情,可能真的是非常秘密的事情,不方便向他们透露,所以几人也没有再询问下去,如果连这点克制力都没有,那他们早就已经答应张信的提议。

    “有困难的话尽管开口,免得说我们不够交情。”袁方玩笑说道。

    “有件小事还真想请子直兄帮忙。”张信呵呵笑道:“却不知道子直兄是否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小弟一个忙啊。”

    “有何事情,速速道来。”袁方捏腔拿调唱道,让几人都快笑翻过去,因为他的腔调跑得实在是太严重。

    “能否去把张兄请来。”张信强忍笑意说道。

    “哪个张兄?”袁方莫明其妙说道,忽然恍然大悟起来:“你是说秉用兄?”

    “没错,正是他。”张信点头笑道:“府中下人可能不知道张兄住在哪,有劳你亲自跑一躺了。”

    “这么晚了你找他有么事啊。”袁方疑惑道,其他几人也是如此,不明白张信怎么突然想到要找张璁。

    “既然你们不能胜任我要办之事,那只好请张兄帮忙了,你们有意见吗?”张信也没有故作神秘,反正事情他们早晚会知道,现在明说又何妨,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更加无谈泄露天机。

    “绝对没有。”几人立即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次机会,虽然张信没有明说,但是几人也隐约猜测出来,这件事情肯定与皇帝有关,要不然张信也不会这么保密,如果张璁能办成此事,那以后的前途自然更加有保障。

    “不用着急,慢慢走,别碰到自己。”看到袁方急急忙忙的样子,张信好心提醒道:“如果张兄安歇了,那就不要打扰他,有什么事情明晚再说也不迟。”

    “知道了。”袁方已经走到房门外,听到张信的提醒后,决定哪怕是张璁已经睡死,也要把他拉起来,不然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

    京城虽然是大明国都,防守自然十分森严,但也是繁华之地,除非有特殊原因,不然也不至于实行宵禁,况且现在虽然是华灯初上之时,也还没有达到宵禁的时辰。

    张璁虽然已经成为观政进士,但是还不算富裕,根本无力在京城中置办房产,加上以后的前途还未知晓,不知是要外放地方为官,还是留在京城为吏,所以只在京城之中租凭一间民房以供暂时栖身之用。

    今日张璁从六部官署回来,强忍住心中的烦躁,勉强翻阅几页书,再也没有心情看下去,并不是张璁在六部受到什么委屈,六部官员虽然心高气傲,但还不至于为难一位小小的观政进士,只不过是张璁自己觉得不爽快。

    每当看着六部的官员在谈论朝政,处理政事的时候,张璁再也无法忍耐心中的渴望,这可是他朝思暮想大半辈子的生活,现在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却遥在千里,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的张璁才发现,自己之所以能经历七次科举失利而不放弃,完全是因为自己对这种生活的向往与渴求。

    “张秉用,你要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张璁鼓励自己几句,忽然自嘲起来,悠悠叹气,再也无心看书,准备吹灯而眠,却听到门外传来阵阵急切的敲门声。

    “是谁。”张璁举烛来到门前询问道,现在虽然还不到夜深人静之时,但这片住宅区之中家家户户已经安歇大半,只有零星几户人家没有熄灯,张璁心里虽然不怕,但也要犹豫几分,不想惹出什么事端来,给自己添麻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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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臣介绍:
张信,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莫明其妙的穿越到明正德十三年,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湖广安陆兴王府,遇到未来的嘉靖皇帝,在大明日渐衰落的时候,张信该如何决择自己的人生?
明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