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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关外

    “这是送给夫人的。”见到张信松手,沈园吁了口气,微笑说道:“当初大人大婚,我只是给大人送礼,却把夫人给忘记了,如今要给夫人补上一份,想必大人不会不给吧。”

    “你还真会找借口。”张信摇头笑道,但想到那光泽闪耀的珍珠,若是配带在绿绮身上,那是多么的般配啊,珍珠美人相互映衬,张信心里也为之一动。

    “给夫人的礼物,大人可不能做主推辞。”沈园笑道,虽然北珠珍贵,但是怎么可能和张信相提并论,而且与以前相比,自己也送得心甘情愿。

    “这么珍贵的礼,她是不会接受的。”张信轻笑道,绿绮的性子他十分了解,对奢华的东西不怎么在意,如果是自己送的礼物还好,若听说是外人相赠,肯定会拒绝的,况且沈园的目的他十分清楚,说是送给绿绮的,其实这跟给他没有区别。

    “夫人还没有说话,大人可不能轻易下结论啊。”沈园自信笑道,家中妻妾的表现告诉他,女人不可能抵挡得住珍宝诱惑的。

    “沈兄,这些珍珠你是花了多少银子买下来的,你报个实数,可不能欺瞒我啊。”张信询问道,成婚这么久都没有给绿绮送过礼物,眼前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到时让匠师做成一条珍珠项链,挂在绿绮玉颈之上应该分外动人。

    “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送夫人礼物还要让你给钱不成?我看大人这才是在陷我于不义。”沈园生气说道,脸色有些发青,显然不是在说笑。

    “好吧,那就依你,东西就留下来吧。”与沈园对视一会,发现他眼中的坚持,张信松口说道,心里却另有盘算。

    “大人,这可是礼物,不是买卖商品,你可别回头让人给我府上送银子,或者又把东西给我退回来啊。”沈园久经历练,察颜观色的本事可不含糊,看到张信突然改口就猜到他心里在打什么样的主意,一开口把后路给封死了。

    “这份厚礼,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张信苦笑道,难道自己的城府这么浅,居然一眼就让人给看穿了,以后要多加锻炼才行。

    沈园可不管张信愧不愧,况且与这盒珍珠相比,自己在张信的支持下,获取的利润不知道有多少,正是出于感激的心理,所以沈园才会奉上这么珍贵的礼物,要是换成其他人,沈园虽然身家殷实,也不可能出手这般大方。

    “与郑东家的合作怎么样了?”在沈园的坚持下,张信只好把礼物收好,打算以后在什么地方补偿下他,随之询问起生意方面的事情来,郑东家就是郭勋的代言人,自从说服沈园同意合作之后,张信就把一切事情交给他负责,撒手不再理会这件事情,而且郭勋也是一样动作,具体事情让郑东家和沈园商议,自己却不闻不问,其实郭勋和张信都知道,无论两人商议成什么模样,结果只能是皆大欢喜,绝对没有其他意外的情况。

    “郑东家果然不愧是在京城经营多年,谈妥合作意向之后,根本不用怎样运作,几天时间就盘下几家大型酒坊,等重新把酒坊翻修后,立刻可以开工酿酒了。”沈园兴奋说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佩服,自己要做到人家那种程度,肯定还要继续努力才行。

    “那是当然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劝你与他合作的。”张信微笑说道:“我们有技术,他们有人脉关系,合作那是非常有前途的。”

    “大人所言极是,我已经让酿酒师傅继续改良烧酒,争取让酒更加香淳。”沈园点头笑道,随着生意的成功,沈园已经再招收几个人品不错的酿酒师,让他们不断的研究改良蒸馏酒,希望早日达到张信所说的纯净洁白香气浓郁的效果。

    “待郑东家开始着手酿酒后,你把方法教给他吧,省得麻烦。”张信说道,丝毫不担心对方知道工艺后翻脸不认人。

    “大人放心,我明白,按照你的意思,新作坊建成之后,我们组成一个商会,然后专门负责作坊和售酒的事情,每个月底结算一次。”沈园笑道,这些事情他非常熟悉,在湖广的时候就经常这样做。

    “其实经营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太多,只要负责管理好帐本就可,这样你就可以有空余时间学习人家是怎么样经营的了。”张信笑道:“这样做也能让郑东家感到舒服一些,毕竟谁也不希望有人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的,想必你也是如此吧。”

    “我对郑东家可是很佩服的,自然要虚心向人家请教。”沈园微笑说道,显然是听从张信的意见了。

    “听说你近日来非常忙碌,经常在外奔波,有时候请你过来聊天都找不到人,是在做些什么事情啊?”张信轻轻笑道,沈园终于如愿以偿,心里应该十分高兴吧。

    “近日来和郑东家在京城里谈些生意,认识不少新同行,畅谈到兴处,自然少不了小酌几杯,偶尔也有几次夜不归宿,不知道大人相邀,请大人恕罪。”沈园抱歉说道,却掩饰不了脸上的喜悦之情,跨出融入京城商界的第一步,自然值得庆贺。

    “你能得偿所愿,我也为你感到高兴。”张信笑道:“不过夜不归宿可不是件好事,不然以后不好向嫂子交待啊。”

    “让大人见笑了。”沈园尴尬笑道,谈生意难免会出入一些岁月场所,这种事情在商人眼中是十分正常的行为,但是沈园却从沈轩那得知,张信似乎从来没有到过花街柳巷风流潇洒过,对妻子更是情深意切的,看来以后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了,免得让他心理产生反感那就不好了。

    张信不是圣人,并不是看不得天下不平之事,非要管人家逢场作戏的行为,只是偶尔提起而已,见沈园有些尴尬,也没有继续往下说,拿起杯子喝茶之后,手指忽然碰到装着珍珠的锦盒,张信忽然想起一事,不由询问起来:“沈兄,你说这些珍珠是从关外客商手中购买的,而且又称之为北珠,那么所谓的关外应该是指东北吧?”

    古人似乎对地理概念不怎么清楚,可能是少看地图的原因吧,地名不是以黄河长江划分界线命名,就是拿一些有名的名山大川为参照物,然后就东西南北的叫着,长城内的各省地方称为中原,长城以外的叫做关外,因为长城有太多雄关的原因,说是关外还真的难以区别到底是指哪个地方。

    “东北?大人说的是奴儿干都司吗?”沈园有些疑惑问道,虽然经常走南闯北,但是沈园的方向感也不怎么行,毕竟在古代,地图可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如果没有人带路,或者可以询问的话,可能沈园也不知道怎么到达京城呢。

    “不错,就是这个。”大明在东北设奴儿干都司,管理当地少数民族的事情张信还是清楚的,虽然到现在奴儿干都司已经名存实亡,对东北的掌控力已经非常薄弱,但是名义上奴儿干都司还是大明的管辖地,毕竟这种事情只有朝廷大臣们知道,百姓哪里会理会这个,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奴儿干都司是什么呢,沈园知道有这个已经算是有见识的了。

    “大人猜的没有错,关外客商确实是从来奴儿干都司过来的,莫非大人还想买些北珠吗?”沈园问道,心里开始算盘待会去看看京城各个珠宝有没有存货。

    “那个客商是奴儿干都司的当地人,还是经常到那里做生意的?”张信摇头,然后询问起来说道,虽然不明白张信什么意思,但是沈园还是回答说道:“看模样听口音应该是北方人,但是不知道是哪个省份的。”

    “他有没有剃发,或者把头发梳成辫子?”张信追问道,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女真族有没有这种习惯,但是张信还是询问起来。

    “原来大人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异族人,大人尽管放心,我敢保证,他绝对是中原人。”沈园笑道:“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长相口音,都证明他是大明国人。”

    这年头的商人最害怕与外族人做生意,特别是和蒙古人通商,稍有不慎就被官员扣上一个通敌的罪名,然后等待他们的就是抄家灭族,所以商人在做生意的时候格外留意对方的出身,虽然明知道与外族通商的利润极大,可是在没有实力和人脉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轻易涉足其中,不然当地的官员或者守将随时可以将货物截下,自己变得一无所有不说,可能还危及生命。

    “可惜,不然你可以借此打通关外的商路,又是一条生财之道啊。”张信当然不会对沈园全盘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扼腕叹息说道。

    “大人,谁都明白与关外通商的好处,只要将中原的茶叶丝绸运往关外销售,利润不下十倍以上,再将关外的毛皮奇珍异宝运回中原,一来一回之间即可使人一夜暴富。”沈园苦笑说道,只要有几分见识的商人,谁不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为何来往关内关外的商人这么少?其中有什么内情?”张信知道事出必有因,自己不可能尽知天下之事,所以虚心的请教起来。

    “原因有许多,可是最主要的是,朝廷为了防止商人通敌,所以禁止商人随意出关,如果没有朝廷批示的通行证,置办的货物根本出不了关门一步。”沈园解释说道:“况且就算你你拿到通行证,关外路途遥远,谁也不能保证能平安达到目的地,就算运气好达到目的地,但是外族人一般是不与陌生人交易的,有的时候可能还会杀人夺财,诸如此类的风险极多,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成功返回。”

    说白了就是出关经商收益极高,可是其中的风险也极大,如果没有雄厚的实力,普通商人根本不愿意冒这个险,还是老实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虽然薄利可是能确保安全。

    “关外皆是苦寒之地,烧酒的生意一定非常红火,真是可惜了。”张信叹气道。

    “谁说不是,那个关外客商就是算准这点,这才买了几千斤烧酒,还预定好几个月后再来采购。”沈园赞成说道,显然也非常动心。

    “其实这些酒未必定要运出关外,蓟州有数十万的守军,官兵哪有不喝酒的,只要往军营那么一送,根本不用叫卖生意就成了。”张信笑道。

    “大人这话虽然有道理,可是军爷们未必会给钱啊。”这可是沈园的经验之谈,做生意怕的就是遇到粗暴蛮横无理的官兵,在繁华的之地还不用担心这个,但是关外之地路途遥远之极,皇帝的命令在那里未必管用。

    “守军未必敢做得太过份,不然以后谁还会到那里做生意,况且军中能人不少,竭泽而渔的道理应该明白的,再说既然那个客商敢往那边运,肯定有自己门道的。”张信轻轻笑道,看来历朝历代的军人形象都不怎么好啊。

    “听郑东家说,关外商人与守关将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没有守将的点头,就算你手执朝廷的通行证,未必可以出关经商。”沈园轻声说道,如果途中遇到匪徒还有护卫抵挡,可是遇到官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可以理解,毕竟驻守边陲的将军们也不容易啊。”张信点头说道,想必边防将领走私的事情朝廷之内也清楚,可是为了安抚军心,所以才会非常有默契的决口不提罢了,如果不给他们一些好处,谁还愿意去苦寒之地任职啊,只求他们不要太过份就好,可惜事情往往是不随人意的,朝廷越是惯纵,边防越容易出事。

    这话沈园可不敢接,张信身为官场评议时事那是很自然的事情,而自己却是商人,若是妄加评论,传扬出去肯定会招惹上麻烦,虽然知道张信会保密,可是小心谨慎是沈园为人处事的座右铭,所以只好微笑沉默不语。

    “不知道郭侯爷与守关将军们的交情怎么样,如果能扯上关系,那就好办多了。”张信笑着说道:“毕竟纯粹经营贩酒也不是长远之策,自古以来每个大商人都是涉足几个行业的,你在湖广的时候也是如此,如今在京城之中总不能专门酿酒售酒吧,出关经商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吃这个苦而已。”

    “如果大人能促成此事,我自然是愿意的。”想到其中的暴利,沈园怦然心动,而且经商本来就是一件辛苦之事,当初自己为了前途,连战火纷飞这样危险之地都敢闯,出关经商算得了什么。

    “那好,我找个机会和郭侯爷谈谈,不过在此事还没有确定之前,你可别认定事情一切顺利,忙着置办货物却把合伙经营的事情给疏忽了。”张信笑道,自己只不过是理所当然认为郭勋可能与守关将领认识而已,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张信也不敢保证。

    “大人放心,我自然明白的。”沈园回答道,心里却想着当自己前去关外经商时,谁留在京城为自己打理生意,顺子到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对经商不怎么了解,其他几个掌柜能力故然是有的,可是不知道他们能否独当一面,思来想去,沈园觉得烦恼起来,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今日的礼物显然送对了。

    看到沈园的样子,张信就知道他显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不过张信也没有理会,就算出关经商的事情不成功,自己还有许多生财的想法,随意挑出一个告诉沈园,让他去经营管理即可,正当张信惬意的喝着清茶,心里想着自己那些生财之道时,书房外传来阵阵急促而有力敲门声。

    “进来。”张信皱眉叫道,知道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仆役不会这么急切敲门的,可是在这个时候有能什么事情啊?张信感到困惑起来。

    “大人如果没有其他吩咐,那我就先告辞了。”沈园识趣的站起行礼道。

    张信点头,起身将沈园送出书房之外,相约以后再聊,然后吩咐旁边的仆役代自己送客人出府,接着当然是询问刚才敲门的仆役有什么事情。

    “大人,费学士前来拜访,小的已经将学士大人请入客厅。”仆役回答道,声音却带着几分兴奋喜悦之色,还好自己机灵,没有让费学士在门外等候。

    “做的不错。”当仆役听到张信夸赞的声音时,他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且不说费宏是什么身份,就凭往日的恩情,张信也不敢怠慢,当然是赶快前去接待啊。

    “见过费学士。”走到客厅见到费宏之后,张信也不说什么有失远迎的废话,而是直接拜倒行礼,因为他不想用什么虚情假意的客套话招呼费宏。

    “快快起来,你都已经是朝廷官员了,怎么能行如此大礼。”费宏连忙搀扶说道,脸上却泛起一丝笑意。

    “如果不是当年费学士的教诲,就没有今日的我,况且学生给先生行礼,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何不可的。”礼毕之后,张信这才起身笑道。

    “你是莫兄的得意门生,老夫可不敢抢夺,不然莫兄会上京寻老夫理论的。”费宏微笑说道,心里也羡慕老朋友的运气,却丝毫没有提起教诲的事情。

    “我却希望莫夫子进京,好让我尽弟子之事。”张信笑道,不知道莫夫子现在怎么样了,收到自己转送给他的礼物没有。

    “老夫可不愿意让人指着鼻子骂。”费宏玩笑道,眼睛露出欣慰之意,位高不忘本,这个品德是值得称道的,玩笑几句后,张信扶着费宏坐下,亲自奉上清茶。

    “本来想明日前去给费先生拜年的,没有想到先生会亲自上门,真是让我惭愧啊。”张信说道,身为子弟之辈,却劳长辈前来拜访,若是给莫夫子知道,肯定会被训斥的。

    “家里实在是太热闹了,老夫不怎么习惯,所以你想到你这里来躲避一会。”费宏解释说道,心里也有几分羡慕张信府中的清冷,不像自己府上那么喧嚣吵杂,不过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府中的热闹呢。

    “那费兄就有得忙了。”张信笑道,以费宏的身份地步,前去拜年的自然不在少数,而身为主人的费宏却不见踪影,可以想象费懋中现在的模样,肯定忙得焦头烂额,因为能前去费府拜望之人,身份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年轻人多锻炼一下也是件好事。”费宏轻笑说道,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来,以后怎么面对复杂多变的朝廷政事啊。

    “费先生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人家怎么教育儿子张信可管不着,只是现在张可以肯定费宏是有事情找自己的,可是由于客厅之中人多眼杂,所以不方便述说而已,与人方便一直是张信的美德,现在当然也不例外,微笑之后说道:“听说费先生精通古玩字画,最近我搜集了几幅唐朝名人字画,却不知其中真伪,还请费先生帮忙鉴赏。”

    “那老夫可要仔细观摩了。”费宏含笑点头应承下来,对张信的识趣非常满意。

    “费先生,这边请。”张信客气说道,然后在前来引起路来,书房永远是最适合谈些机密的事情,而且张信真的拿出几幅郭勋赠予的字画出来给费宏鉴赏,也不算是虚言。

    “这确实是张旭的真迹无疑,子诚你可要好好收藏啊。”费宏养气功夫十足,也不着急谈事情,而是仔细认真的观摩字画,等可以判断真伪之后,这才下结论说道。

    “若是费先生喜欢,尽管拿去把玩。”身家渐丰之后,张信也难得豪气起来,连这么珍贵的文物都能拿出手,当然,如果不是真心诚意的话,张信也不会这样做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况且礼物太重,老夫也不敢拿啊。”费宏轻笑摇头,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几幅字画,知道费宏不是在假意推脱,张信也没有再坚持,而且轻快仔细的将字画妥善收好。

    “许久没有聆听费先生的教诲,却不知道先生今日可有赠言?”张信拱手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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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忧虑

    “子诚,你永远是那么机灵。”费宏笑道:“今日老夫上门,确实是有事。”

    “有什么事情先生吩咐一声即可,何必劳您亲自上门。”张信真诚说道,而心里却变得困惑起来,以费宏如今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看来这件事情肯定是非同小可。

    “这事可不能随便吩咐,还是由老夫亲自和你说为好。”费宏正色说道。

    “请先生直言。”张信点头说道,无论费宏有什么事情,自己都尽最大的努力帮忙,以报答他往日的恩情。

    “子诚,你应该清楚朝中纷争之事吧。”费宏微微叹息道,指的当然是朱厚熜和朝廷大臣争论兴献帝仪注的事情。

    “不敢欺瞒先生,我对此事非常清楚明白,不知道先生是什么意思?”张信点头说道,心里已经开始做好拒绝的准备,其他事情还好说,但是要自己出面劝说朱厚熜,哪怕莫夫子前来说话,自己也不可能答应。

    “子诚,难得你没有出面赞成皇上的主张,这让老夫感到非常高兴。”费宏欣慰说道,这种事情十分复杂,他不希望张信牵扯其中。

    “其实我还是很赞成皇帝之意的。”张信小心翼翼说道:“兴献帝怎么说也是皇上的生父,皇上追封崇礼也是人之常情啊。”

    “子诚,这些老夫自然明白,可是人情常伦如何可以与天理相比,大明的江山社稷能稳如泰山靠的就是天理,如今皇上却想与之抵触,老夫十分忧心啊。”费宏叹道,以张信和兴王府的关第,这样想是正常的,费宏也没有觉得不妥,所以才要尽量说服他。

    “那先生今日前来,是想让我怎么做?”张信干脆问道。

    “子诚,今日老夫确实有件事情找你的。”费宏说道,虽然张信已经置身于外,但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自己只能把他拖入水中了。

    “有什么事情请先生吩咐。”张信暗暗凝神,露出笑容说道。

    “近日来清量天下田地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费宏问道。

    “有所了解,似乎已经清查完直隶,准备清量山东之地啦。”张信对这件事情可是格外关注的,自然清楚明白。

    “说是查完谈何容易,只不过是粗略梳理一遍而已。”费宏摇头说道,准备指点一下张信这个官场新丁。

    “学士不明白先生之言,请先生解惑。”张信真的感到困惑起来,要知道在皇帝和朝廷官员的关注下,直隶权贵和官员哪个敢弄花样啊,况且户部上报来的田地图册可不是虚假的,而且田租赋税已经补上国库,所以朱厚熜才会有心情、银两为兴献帝修筑家庙啊。

    “额国数目是没有隐瞒,可是以好充次,良田冒充荒地的事情可不在少数。”费宏叹气道,大明朝征收国租赋税可不是按亩来算这么简单,而且还有水田、旱田、良田、荒田之分,根据土地的肥沃程度来划分应该征收的租税,权贵们最拿手的就是把自家的良田沃土充当旱田荒地上报官府,然后让官员们以这个标准收税。

    “既然先生知道,为什么没有……。”张信吞吞吐吐说道。

    “为何没有将此事上报皇上知道是吧?”费宏苦笑起来:“子诚,你年纪尚轻,经验见识还浅,自然不明白朝廷大臣们的苦处。”

    “请先生解困。”张信拱手问道,不过心里面也有些了解,权贵勋爵与朝廷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如果真的全盘触动他们的利益,就算是几个内阁学士也要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毕竟有史可鉴的事情几个大学士也明白。

    “子诚,杨学士不过是肃整前朝弊政就有人放言行刺,不过幸好只是虚言而已,而如今却是上疏弹劾,你应该可知道其中的难处了。”费宏解释几句,与张信想象中的没有差别,最后还为杨廷和打抱不平起来。

    “皇上英明,不会听信小人之言的。”张信说道,这件事情他也有耳闻,可惜这些人小看朱厚熜的智慧,因为朱厚熜根本不相信他们的疏奏,不仅没有责怪杨廷和,而是加以赏赐以示恩宠,主要原因是参奏杨廷和的人实在太笨,居然质疑人家的人品,而且还说杨廷和以功欺主,就算这是事实,可是朱厚熜也不能承认啊,不然皇帝的威严何在,心中冒火之下随即把弹劾的官员训斥一顿,事情就不了了之。

    “幸好如此,不过杨学士一心为国,却因此受小人攻讦,便可知道主持朝政的难处了。”费宏摇头叹息道:“况且这件事情是在清量田地之时发生的,只要是明白人,谁都清楚事情是谁人指使的。”

    “费学士的意思是,让我进宫和皇上说明情况,让皇上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张信听得有些糊涂,还是没有弄明白费宏的意思,只好胡乱猜测起来。

    “这种事情不好向皇上说明,待皇上亲政一段时间自然会明白的,况且事情已经解决,就不要烦劳皇上了,老夫担心的却是另外的事情。”费宏忧虑说道。

    “先生在担心何事?”张信问道。

    “近日来皇上屡次召见张璁觐见,听闻是在商议为兴献帝立家庙之事,子诚你对这件事情是否清楚?”费宏说道。

    “上次进宫之时,偶尔听皇上提及过,只是为兴献帝立庙那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先生有什么好担心的。”张信轻声问道,儿子做皇帝了,为生父立庙享受供奉,那是自然的行为,朝廷百官应该可以理解的,而且又合乎礼制,有什么好反对的。

    “为兴献帝立庙老夫自然赞成,可是听说献帝庙的规格似乎有越礼之处,制定的是皇帝用的仪注,若是真是如此,肯定又引发朝廷争论啦。”费宏担心道,其实不只是张信可能看出君臣不和的危害,朝廷官员中也有许多明眼人,有不少官员就是看出事情的严重,所以只好保持中立置身事外,费宏也是如此,从来没有因为崇礼的事情进谏过朱厚熜。

    “为了兴献帝的事情皇上与大臣们也没少争辩,先生不必太过担心。”张信也只能这样无力的安慰说道。

    “子诚,你不懂,再争吵下去朝廷迟早会出事的。”费宏叹息道,以为张信年纪轻,看不出其中的危害也是可以理会的,不过也没有出言解释,要是把话说出来,肯定会同时得罪朱厚熜和那些坚持已见的官员们的。

    “先生多虑了,虽然皇上与大臣偶有辩论,可是却从来没有责罚大臣之意,而且还经常予以嘉奖,能出什么事情啊。”张信强笑道,无非是死些人,流些血而已。

    “如果是以前老夫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可是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杨学士因为主持清量额田的事情,已经得罪不少人,若是这些人在朝廷起纷争的事情,站出来附和皇上,或者再上疏弹劾,而皇上一时不查,做出一些……事情来,这如此是好。”费宏忧心忡忡道。

    “先生说的有道理。”张信眼睛一亮,难道就是因为杨廷和主持朝政时得罪的人太多,所以才会被朱厚熜给板倒的?仔细想也似乎也有这个可能。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夫看得清楚又何用,皇上肯定不会听信老夫之言的。”费宏无奈说道。

    “那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向皇上进言?”张信猜测道,心里已经肯定下来。

    “正是如此,子诚,希望你能劝动皇上,既然仪注之事已经定下,那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兴王为帝已经是崇礼之至,再加皇字不合天理礼制,群臣反对是必然的。”费宏说道,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希望张信可以凭借关系,说服朱厚熜接受自己的意见。

    “先生,你让我为难了。”张信苦笑说道。

    “子诚,老夫也知道你如果进言,必定会触怒皇上,可是为了朝廷的安稳,只能暂且委曲你一回了。”费宏当然明白这样做的后果,毕竟张信是皇帝的亲信,现在却站出来反对皇帝的主张,皇帝生气那是肯定的。

    “既然先生有令,那我自然会同意,可是却不敢保证会成功。”考虑片刻,张信语气犹豫不决的说道。

    “尽人事,听天命,若是皇上坚持已见,那又与你何干。”费宏微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已经为此努力过,成与不成那也没有遗憾了。

    “那我就找个机会向皇上进言吧。”张信点头说道,心里却有些愧疚,知道自己肯定会有负费宏之托了。

    恭敬的礼送费宏出府之后,张信黯然起来,虽然知道费宏的担心会成为事实,可是张信却不打算出来劝进朱厚熜,毕竟他已经尽量努力想消除朝廷上的争端,可是事实证明却没有任何用处,事情没有结果之前,哪怕朝廷政务再忙,皇帝与大臣还会抽出时间继续争论,白白浪费张信的一片苦心。

    新春的假期结束,张信返回工部报道,没有过几天就是元宵佳节,继续休假,反正嘉靖元年一月份就是在祭祀、休假、上班、休假中度过大半时间,特别是月下旬的时候,费宏担心的事情终于到来。

    朱厚熜在朝会的时候向百官宣布要为兴献帝在京城里立庙,而百官已经有心里准备,并没有提出反对,可是当朱厚熜说出帝庙的规格仪注时,立刻引起一片哗然,太和殿内再次与以前一样吵闹起来。

    大臣们继续着往日的陈词滥调,小宗继承大宗,而这时因为观政期满,被朱厚熜赐封为翰林院修撰的张璁,也随之站出来支持皇帝继统不继嗣的观点,就在朝廷内争论不休的时候,张信给费宏寄去一封信,里面就有一张白纸,没半点墨迹,而费宏当然明白怎么回事,却没有埋怨张信之意,只有继续叹息起来。

    工部官署主事房中,张信正在翻阅着资料,因为朱厚熜不想再理会群臣的反对,直接示意张信准备好随时修建帝庙,待选定好地址,让司天监测过风水,制定好动工日期后,立刻着手动工修建。

    而张信当然也没有闲着,自己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修建,而拿着工部下属匠役的名单观看起来,准备挑选一些有经验,技艺高超的匠师帮自己,同时还拿出以前的案例作为参考,想知道修筑这样的帝庙应该要花多少银子,也好让户部或者内帑批示拨银。

    “张主事,尚书大人有请。”正当张信筹算得起劲时候,一位在尚书房听差的小吏走过来轻声说道。

    林俊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张信有些疑惑起来,不过当然要答应下来,轻轻把笔搁置放好,把书案上的文稿放入抽屉之内,就在其他主事迷惑不解的注视下往尚书房走去。

    “下官参见大人。”尚书房内,张信恭敬行礼道。

    “张主事不必拘礼,坐下吧。”林俊轻轻点头说道,随后示意差役上茶,难得林俊这么客气,张信拱手表示谢意,然后有些拘束的坐下,聆听林俊有什么吩咐。

    “听闻皇上有意让张主事主持修建兴献帝庙,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林俊也没有多言,直接询问说道。

    “皇上确实有这个旨意,下官现在已经在着手准备,一时疏忽没有向大人汇报此事,还请大人见谅啊。”张信站起来行礼说道,怎么说林俊也是自己的上级,而且还主管天下建筑河运,像这样的事情当然要向他汇报请示。

    “本官不是在意这个。”林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只是内阁有令,在兴献帝仪注还没有确定之前,不允许工部出动匠役修建帝庙,恐怕张主事继续准备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林俊感到很为难,夹在皇帝与内阁之间,谁也不能得罪,还好没有内阁的批令,工部也不能从户部那领修建帝庙的银子,责任不在自己。

    “那皇上的旨意怎么办?下官可没有胆子逆旨行事啊。”张信皱眉说道,自己只是工部主事,如果没有林俊的批示,工部的匠役肯定不会听自己的。

    林俊沉默不语,自己都感到焦头烂额,哪里还能顾及他人,况且谁都知道张信是皇帝的亲信,只要据实上报,皇帝的怒火也不会宣泄到他的身上,只不过如此一来,恐怕朝廷的风波会越来越烈了。

    “下官明白。”张信轻轻叹气,看来只好进宫向朱厚熜禀明情况了,不然当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却在自己这边出现状况,这个责任张信可不想承担,从尚书房出来之后,张信直接向皇宫内走去,同时也在盘算着待会该怎么安抚朱厚熜的怒气。

    而此时朱厚熜却在清宁宫给蒋后请安,请到杨廷和等人反对自己修建帝庙的事情时,脸上丝毫没有掩饰心中的愤怒之情,当然旁边的宫女太监已经退下,在蒋后面前朱厚熜也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

    蒋后当然连忙安抚起来,劝说朱厚熜不要生气,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毕竟后宫不许干预政事的规定她也明白,而且在这种情况下,蒋后也没有解决办法,不过看到朱厚熜对兴献帝如此仁孝,她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母后在清宁宫可住得舒适,如果不顺心的话,朕再为您另择住处。”经过蒋后的安抚,朱厚熜怒气也慢慢消去,不再说起政事,而是关切的询问蒋后生活方面的事情来,而且前些天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朱厚熜心有余悸。

    “熜儿你不要担心,只是虚惊一场,清宁宫安然无恙,我在这里住得很好,就不用劳师动众了。”蒋后笑道,不愿意朱厚熜为了自己的事情,而在宫里闹出大动静来,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也没有产生什么影响,没有必要再弄出动静来了。

    “既然母后这样说,那就算了,不过外面的内侍宫女却要全部更换,若不是他们粗心大意,也不至于差点在宫里闹出祸端来。”朱厚熜有些庆幸起来,还好救援及时,迅速将危险解除,不然清宁宫可能保不住,恐怕连蒋后也置身于险境之中。

    “张信这次又立功了,皇上打算怎么奖赏他啊。”蒋后轻轻笑道:“这个张信总是比别人想得远一些,什么事情都考虑得那么周详,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

    “说的也是,如果不是张侍读提醒朕要注意防止走水,而且执意增加火巡风的人数,连扑火工具都给宫里准备好,清宁宫还真有可能化成瓦砾。”朱厚熜吁气说道:“差点让母后遭受险难,朕心中不安之极。”

    “还好只是烧了几件旧衣裳,清宁宫一切安然无事,以后注意即可,你不必紧张。”蒋后笑道,心里也感到幸运之极。

    “朕早就应该听从张侍读之言,在宫中禁止燃放烟火。”朱厚熜懊悔说道,如果不是宫里内侍将烟火带回房中收藏,然后莫明其妙的起火,也不会发生这场虚惊之变。

    “若是朝廷之中的官员们,都像张信那样为熜儿设身处地的着想,熜儿你也不会为政事烦恼了。”蒋后轻声说道,可是在朝廷百官看来,像张信这样只关心皇帝起居生活,却对朝政漠不关心之人,才是名副其实的弄臣。

    “可惜张侍读的资历较浅,朕有心提拔却受人阻挠。”朱厚熜无奈说道,其实皇帝也不是可以随意给人升官的,如果没有经过吏部的签署批文,不管皇帝许诺的官位都多么大,却是名不正言不顺,朝廷官员肯定不服气承认的。

    要知道人家在朝廷含辛茹苦打拼数十年,还不如你一朝平步青云,易地而处,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服气,像袁宗皋这样还算情理之中,可量张信实在是太年轻了,要是贸然占据高位,绝对没有人能坦然面对。

    “皇上,工部主事张信在乾清门外求见。”这时一位太监经过请示之后,匆匆忙忙进宫内禀报说道。

    “正事要紧,皇上快些回去吧。”看到朱厚熜脸上的犹豫,蒋后微笑说道,在这个时候张信放宫求见,肯定有什么事情,自己怎么能耽搁熜儿处理政事。

    “那朕明日再来向母后请安。”朱厚熜点头说道,然后在众多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摆驾返回乾清宫。

    “参见皇上。”乾清宫暖阁之内,张信规矩的参拜行礼,然后在朱厚熜的示意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虽然是身不由已,但怎么向朱厚熜开口也是个问题,语气当然要委婉一些,免得又激动朱厚熜的脾气来。

    “黄锦,赐座,顺便让他们下去。”朱厚熜吩咐说道,除非正式场合,朱厚熜不希望有人听到自己和张信的谈话。

    “谢皇上恩典。”张信很自然的坐下。

    “你今日进宫该不会又受谁人之托,前来劝进吧。”朱厚熜微笑问道,费宏虽然忠心为国,可是却小睢自己的胸襟,唐太宗能容忍魏征,自己就能容杨廷和,当然,只要他以后听从自己的意见,不要那么过份才行。

    “费学士也是一片好心,皇上可不能怪罪啊。”张信轻轻笑道,将费宏的话省略的告诉朱厚熜之后,正如自己料想的一样,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皇帝和大臣们肯定不相信的,只当费宏是在危言耸听而已。

    “朕当然明白,你转告费学士,他的担心绝对不会实现的。”朱厚熜自信说道,虽然看杨廷和不顺眼,可是朱厚熜十分清楚明白,杨廷和对大明朝廷的忠诚不容置疑,绝对不会相信一些小人的诋毁。

    “臣一定会和费学士说的。”张信点头说道。

    “既然不是劝进的,那你所为何事啊?”朱厚熜轻轻笑道。

    还没有等张信开口,一位太监跌跌撞撞的奔进暖阁,伏跪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启禀皇上,边防传来急讯,甘肃兵变。”

    “兵变?”朱厚熜猛然站起,失声惊呼道。

    “怎么回事,说的详细点。”张信也惊起追问起来,兵变的事情可不是随便拿来吓唬人的,稍有不慎就会动摇国本。

    缓气之后,太监嗑嗑巴巴的述说起来,其实原因也很简单,甘肃总兵官李隆因与巡抚右副都御史许铭不和,乘支月粮的时候,唆使部下要求增加军饷,许铭当然不会答应,李隆索性带上亲卫人马冲进官署,将许铭杀死,并焚其尸体,五卫军人心惶惶因此大乱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隐患

    “来人,鸣钟,召集百官升朝。”听完太监的汇报之后,朱厚熜知道事态紧急,连忙吩咐起来,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朱厚熜也明白这种事情不能耽搁,不然甘肃动乱,被北蒙有机可趁,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且慢,皇上听臣一言。”看到太监准备依旨行事,张信心中一动,伸手阻止道,那太监听到张信的话,步伐一滞,转过身看向朱厚熜。

    “你先退下,待会有事再唤你。”朱厚熜强忍心中的焦急,将太监打发下去,眼睛盯住张信,示意他有什么事情赶快说,毕竟事情如此紧急,如果换做其他人说这句话,朱厚熜根本不予以理会。

    “皇上,甘肃是边陲重镇,动荡不得,不然蒙古铁骑随时可能入侵的。”张信表情严肃说道,这事情可不是在开玩笑,真的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朕知道,还有呢?”朱厚熜语气有些差,张信阻止自己上朝,不会就为了说这个谁都明白的事情吧。

    “要想解决甘肃之事,离不开朝廷诸位大臣的协助。”张信继续说道。

    “所以朕才要召集百官一同商讨此事啊。”朱厚熜说道,这也是明摆的事情,不仅需要大臣的帮忙,可能还要出动军队呢。

    “那皇上恐怕要将修建帝庙的事情暂且搁置了。”张信小心翼翼说道:“在此危难之时,朝廷不宜再起纷争,皇上以为然否?”

    “你说的没有错,为兴献帝修建家庙,待解决此事再说吧。”仔细考虑之后,朱厚熜无奈说道,毕竟两件事情孰重孰轻朱厚熜自己也能分辨出来。

    “事不宜迟,皇上赶快召集百官商议此事吧。”暗自松口气,张信连忙劝说起来,刚才还真怕朱厚熜沉不住气,当场反对自己的提议呢。

    “鸣钟召集群臣上朝,摆驾太和殿。”这时候朱厚熜也没有时间细想,张信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件事情,而是快步走出暖阁向太监宫女吩咐说道。

    乾清宫中雄浑的钟声再次响起,这已经是第二次响起这样的声音了,上次是因为边防缺饷的事情,而这次是兵乱,比上一次还要严重许多,还好事情发生在甘肃,朱厚熜此时还能保持镇定,安静的坐在太和殿小房之中,等候百官上朝。

    “皇上,群臣已经在大殿等候,该上朝了。”看到百朝已经在殿内列班站好,黄锦连忙小步上前对朱厚熜轻声说道。

    …………………………

    当悠扬的钟声截止,张信知道朱厚熜应该升殿与百官商议甘肃的事情了,回头看着雄伟堂皇的皇城,张信心里暗暗叹气,无论再怎么掩饰,大明朝廷已经积累百多年的隐患慢慢的开始暴露出来,皇帝官员侵占百姓田地、权贵大族兼并农田、隐瞒人丁额田,各地官吏贪污腐败,而这些隐患之中又以军事荒废最为危险。

    大明开国之初,为了减轻朝廷和百姓负担,各个卫所军户实行屯田制度,明代军屯制度的建立军队,简单说,军屯就是兵不出农,犹可以兼农,而省坐食之费,由于它寓兵于农,耕战结合,是军队生产自给的一种好方式,所以,代代相传,至明朝还不改,而且规模超越前代,效益更为可观。

    明太祖朱元璋崛起田间,深知士农工商之中为农者最苦,因此起兵以后,一直留意军屯,早在攻在江南还没有建立明朝的时候,朱元璋就沿前朝旧制建立民兵万户府,专管军屯等事务,令军士在南京龙江各处的边区和人烟稀少的地方开垦荒地实行屯田,力争军粮自给,减少百姓负担。

    事实证明朱元璋的决策是正确的,正是凭着屯田带来的好处,建国之后明朝的国力持续上升,终于将蒙古人逐出中原,因此朱元璋曾经自豪的说过:“吾京师养兵百万,要令不废百姓一粒米。”

    接着永乐帝即位以后,也继续大力命军兴屯,开垦土地,发展生产,就是因为这样,永乐皇帝这才有足够的粮饷与北方的蒙古人多次征战,不像后来,因为每次战役都花费粮银众多,弄得皇帝和大臣们都不愿意轻易开战,恐战避战之风慢慢形成。

    明代军屯,集中于边区,尤其是辽东、蓟州、宣府、大同、榆林、宁夏、甘肃、太原、固原等九个边陲要地,这九个军事重镇,既是重兵固守的要地,也是军屯的重点地区,九边地理位置归属北方,肥沃的田地有限,慢慢的已经没有荒地可以开垦,到了宣德年间,法久弊生,各项典章制度渐趋破坏,军队屯田亦不例外。

    时至正德初年,各地的军屯已遭到严重破坏,而是那时候正是大太监刘瑾****,为伪增田数,横加搜括,讨好正德皇帝,无礼各地屯田日益锐减的情况,竟然说辽东军屯比永乐时增加一万八千余顷,而屯粮之入减少五十余万石,对此加以征税。

    屯田制度的败坏原因有多种,边境日渐多事,多抽屯军补伍,导致田地荒芜,沿边腴田多为将官、豪族侵夺,田租赋税收不上来,边备设施湮没,无以抵御边境骚扰等等,而屯田是九边各镇的基础,各镇官兵的粮饷大半是从屯田得来的,如今屯田制度败坏,那么数十上百万的军士粮饷就转移到朝廷身上。

    朝廷一时之间哪里可能筹备得出那么多的饷银出来,每年派发给九边重镇官兵的粮饷极为少数,再加上军队将领官员层层剥削,真正发手士兵军卒手中的银饷不足几分之一,空饷也是经常的事情,如此一来,军户逃散那也是正常之事。

    就这样随着屯田制度的败坏,也直接影响卫所军户制度的衰落,挥下军户减少,那卫所长官自然害怕朝廷追究责任,所以冒名顶替,占役,捉丁,报空额吃空饷的事情也开始盛行一时,九边卫所的战斗力自然变得极差。

    可是朝廷也理亏,明知道九边重镇的将领在地方为非作歹,没少做目无法纪的事情,朝廷大臣们有时候只能装聋作哑,直到不能装下去时,这才写几道公文训斥几句,根本没有实际动作,因为皇帝和大臣也担心边防士兵哗变。

    就是因为朝廷的纵容,所以边陲的将领越来越过份,屡次三番的闹出动静来,以此要挟朝廷满足他们的私欲要求,但是无论朝廷怎么么妥协退让,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杀害朝廷派出去的监察官员,这次甘肃总兵李隆的行为已经触及朝廷的底线。

    不久之后,已经在家中的张信接到消息,当朱厚熜将甘肃兵变的消息告诉群臣之后,百官愤然起来,要知道文臣武将是天生的冤家,以前还以大局为重,担心边防有失,所以一再忍让,可是现在李隆却做出类似要起兵谋反的事情,这绝对是不能姑息的,不然朝廷的威严何在,百官怎么能立足于朝堂之上。

    皇帝与群臣的意见难得保持一致,根本没有多言,立即开始商议起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来,朝廷之中当然是文官居多,自然非常喜欢纸上谈兵,而且明朝为了防止武将专权谋反,其制度也和宋朝一样,是以文官专职武事,真正上过战场的没有几个,出的主意虽然天花乱坠,可是落入知兵事之人眼里,却没有一个可行的。

    看到兴致勃勃吵闹纷飞的朝堂,朱厚熜再怎么不懂军事,也知道不能轻易听信这些人的意见,江山是自己的,而且甘肃情况紧急,可不是给他们实践理论的地方,无奈之下朱厚熜只好求助杨廷和这些老臣了。

    说来也奇怪,除去开国之初的那一段时间,大明王朝赫赫有名的军事强人都是一些文人,这虽然与武将没有机会独当一面有关系,但这也说明大明的文人并不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体弱书生,而且对军事谋略都十分了解,要知道真正面对战场硝烟的时候,并不像嘴上说话那么简单,如果不知兵事的话,在刀光剑影的战争上,谁敢轻言能保住性命。

    以几个内阁学士为例,当年正德皇帝非常喜欢御驾亲征,经过出入危险之地,大学士们为了能见到皇帝,没少往军营里面跑,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兵事有所了解,而费宏更是在宁王谋反之时,亲自率领民间乡勇讨伐。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无论怎么样抑武重文,但是从古到今,争勇好斗的天性已经深深融入民族的血液之中,无论文人怎么不承认,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与武将士兵一样,在战争上证明自己,因为战争是最能表示勇武的地方,要知道历朝历代的兵书都可是由文人整理保留的,要是他们真的厌恶战争的话,怎么会翻阅兵书,研究行军作战方案啊。

    事实证明几位内阁学士都是临战经验丰富之人,听到甘肃动乱的情况后,根本没有露出惊慌失措之色,脸上充满淡定,接到朱厚熜的询问后,更是三言两语就拿出解决的方案来,这让兵部尚书彭泽有些失望,要知道这可是显示自己才能的最佳时机啊。

    虽然身为兵部尚书,但是彭泽也知道皇帝对自己似乎有些成见,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有机会让皇帝看到自己的才能,证明自己担任兵部尚书是非常合格的,可是几个内阁学士却没有给他机会。

    经杨廷和提议,让陕西按察使陈九畴为佥都御史巡抚甘肃,查处许铭案,同时让兵部下令要甘肃各官兵恢复秩序,等候朝廷命令,还请朱厚熜下圣旨,命甘肃附近各地卫所严阵以待,随时听候兵部调遣前去平乱,朱厚熜自然点头听从杨廷和的意见,最后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传旨下去,让京城三大营官兵将领随时待命。

    嘉靖元年的一月下旬及二月份,朝廷就在平静下面带着几分紧张的气氛中度过,直到甘肃事情顺利解决,动乱的根源李隆及乱军首倡者,全部被处死,边防恢复正常之后,皇帝和群臣这才安然松弛下来。

    这一个多月来,因为甘肃的情况,朱厚熜再也没有心情和群臣辩论兴献帝仪注的事情,当然朝廷大臣之中也有明理之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不会烦扰皇帝,偶尔有不懂事的官员上疏,朱厚熜也全然不理会,朝堂再次风平浪静起来。

    如春的三月,在阳光的照耀下,积雪逐渐融化,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虽然还带着几分春寒料峭的味道,可是已经让张信感觉舒服许多,早已经习惯南方温暖天气的他,在北方这样严寒的天气中度过数月而没有生病,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也间接说明张信的身体素质还是不错的。

    工部主事房中,张信惬意的坐在椅子上舒服的看起书来,这让其他主事在心里鄙视,可是却分外羡慕起来,虽然尽量排斥张信,不让他接触各清吏司的事务,可是看到人家整日逍遥自在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这让主事们心理极度不平衡起来,自己辛苦忙碌,而对方却清闲自在,对比之下岂不是显得自己吃亏了,可是想到处理事务时从中得到的好处,主事们情愿继续辛苦下去。

    “张主事,外面有人找你。”一位差役进来说道,语气之中也不怎么恭敬客气,毕竟低级官吏眼光浅薄势利,见到张信在工部之中没有实权,自然谈不上多少尊敬。

    “知道了。”张信轻轻点头,随手把书一搁,轻悠的走出房外,其实也不是张信的气度宏大,只是在没有触怒自己之前,张信也没有那份闲心去找别人麻烦,带着几分困惑走出工部官署大院之后,张信发现前来寻找自己的却是李构,当下连忙微笑迎了上去。

    “李兄,看你面带喜气,想必今日肯定有什么好事情。”将李构迎到官署客厅之中,奉上清茶后,张信微笑猜测说道。

    “张主事真是明察秋毫啊。”李构笑道:“确实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大人,经过多次仿制铸造,鲁兄不负大人之托,成功将海外洋夷的火器制作出来了。”

    “那可太好了。”张信自然的露出笑容,可是从攥紧的手中可以知道他现在心里有些激动,自从在军器局那些所谓的洋夷火器之后,张信回去马上派东厂调查清楚其中的情况,得知这些火器是葡萄牙人的,当然,明朝称他们为佛朗机。

    早在正德六年的时候,葡萄牙侵占了满剌加(今马来西亚马六甲),到了正德九年,葡萄牙的一支船队到达珠江口沿岸,要求登陆进行贸易,但是没有得到当地官府的批准,后在水面上与大明商人交易,同年葡萄牙海盗商船直接侵占屯门海澳,并在此修筑工事,设刑场,制火器,刻石立碑以示占领,当地居民怨声载道,纷纷向官府告状,并要求迁移至别处躲避佛朗机人的欺凌。

    后来朝廷官员也认为佛朗机人扰民甚重,要求对葡人进行驱逐,正德十五年,御史丘道隆及御史何鳌都曾向正德皇帝上奏要求驱逐佛朗机人,但由于正德皇帝对佛朗机人有好感而不了了之,直到正德皇帝驾崩,他们的奏折才有了下文。

    正德皇帝病逝,杨廷和主持朝政,接到官员们的上报后,出于安抚当地百姓之心,杨廷和下令官员尽快驱逐佛朗机人,并再不许其入境,广东海道副使汪鋐奉命驱逐佛朗机人,而此时葡萄牙人已占据屯门岛附近若干年,自然不愿意轻易离开。

    汪鋐也料到这种情况,因此先加强了军事力量,在完成备战后,汪鋐对葡萄牙人宣诏,要求葡人尽快离去,但葡人对此并不理会,于是汪鋐派军队驱赶葡人,遇到抵抗之后,更是亲自率军民猛攻葡人船队。

    虽然失利过一次,但是战事自然以汪鋐大胜为收场的,至此,大明收回被葡人盘踞的屯门岛及经常滋扰的屯门海澳及葵涌海澳,在将此事汇报兵部之后,朝廷给予汪鋐嘉奖,而汪鋐自然也兴高采烈的将收剿葡萄牙人的一些战利品运往京城,这是证明自己没有撒谎的同时,也让朝廷官员们分享一下胜利的喜悦。

    看到战报之后,张信有些感慨起来,攻打一个小岛,居然出动船只五十余艘,军士四千余众,民壮更是高达数万之多,而且还是失败过一次之后,欺负葡萄牙人少,而且正逢雨水天气,葡萄牙船队火炮失利后,这才获得最后胜利的,虽然战报上没有提及自身伤亡情况,但是张信也猜测得出来,伤亡的人肯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不管怎么样,大明朝廷再次迎来胜利,张信有时候也在想,可能就是在这么接连不断的胜利下,大明朝廷这才越发不重视海外的威胁吧,毕竟在大明君臣百姓心中,盘踞北方的蒙古胡人才是心腹之患,海外蛮夷离他们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不过大明的君臣百姓猜测也没有错误,反正数百年之内,中原的敌人永远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不论是谁占据中原建国称帝,这个观念在三百年之内,无疑是正确的,毕竟没有谁会和张信一样,能看到几百年后的事情。

    “火炮是铸成了,大人准备什么时候试炮啊。”李构微笑问道,其实火炮鲁成早就已经仿制成功,只是为了力求完美,鲁成反复实践重铸,直到几天之前这才铸造出一门让他满意的火炮来,经过调试之后,想起张信之前所说的话,这才让李构来请人。

    “这到是个难题,不能在京城内试炮,免得惊扰百姓,可是私下将火器带出京城,让御史言官知道了,少不了向皇上参奏,这也不好。”张信也清楚,朝廷连刀枪之类的冷兵器都不许民间携带,更加不用说杀伤力惊人的火器,自己想带门火炮出城,没有兵部的批示,恐怕连军器局大门都出不去,更不用说京城城门了。

    “鲁兄也说过,虽然他将火炮铸成,可是火炮没有在军器局内备案,不能到郊外的军营校场试炮,其威力如何他也不清楚,希望大人想个办法,以好让他解心中之惑。”李构微笑说道,心里也有些好奇,平时总是听鲁成吹嘘火炮有多少利害,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自然也想满足心中的好奇。

    “鲁兄也没有试过火炮?”见李构点头之后,张信兴奋的心情慢慢冷却下来,没有经过实践的火炮还是带有一定危险性的,弄不好有炸膛的可能,虽然相信鲁成的技术,可是发生事故的机率并非没有,这可要好好斟酌才行。

    “李兄,你回去告诉鲁兄,让他把新铸好的火炮和洋夷的原炮装好,过几天准备到郊外试炮,弹药也要准备多些,也好试验一下火炮的承受能力到底怎么样。”考虑片刻,张信马上有了决定,并取消了亲自试炮的打算。

    “大人,鲁兄说过,试炮可不是儿戏,要有宽阔的场地和懂得使用火炮之人才行。”李构提醒说道,也没有询问张信准备怎么行事,因为李构心里清楚,既然张信答应下来,那么自然会办法解决一切问题的。

    “李兄,放心,这些我自然明白。”张信笑道,如果没有专人在旁,自己也不敢以身涉险,现在自己可是有家室的人,可不能逞强,要把安全摆在第一位。

    “那好,我就先告辞了,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鲁兄。”李构拱手说道,工部官署人来人往的,而且还不时有人往客厅内投来好奇的目光,或者深究的注视,也不是什么畅谈之处,李构听到准信之后,当然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李兄慢走,等我的消息。”张信也不挽留,将李构送出官署之后,拱手说道。

    李构离开之后,工部官署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上下官员看张信的眼神中多少带有几分异样之色,张信也明白这些人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构这么客气,不过张信没有这个必然向他们解释,只是坦然自若的返回主事房中继续看起书来。

    黄昏回到家中之时,张信先到书房之中提笔疾书,然后让仆役将书信送到武定侯府之中交给郭勋,既然要试验火炮,有什么地方比郭勋的军营更加方便安全,而且以郭勋的名义运送火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会深究理会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校场

    明朝军队分为京营和地方军两大部分,京军为全国卫军的精锐,平时宿卫京师,战时为征战的主力,洪武初年,京军有四十八卫,成祖迁都北京,京师接近前线,所以扩京军的规模,增加至于七十二卫,并正式成立了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平时,五军营习营阵,三千营主巡哨,神机营掌火器,战时扈驾随征。

    此外,尚有拱卫皇帝的侍卫亲军,如锦衣卫和金吾、羽林、虎贲、府军等十二卫军,以及隶属御马监的武骧、腾骧、左卫和右卫等四卫营,可惜这些军卫的战争力经过百多年的演变,除去少数几个军卫还能保持传统能征善战之外,大部分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大明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变时,英宗为蒙古瓦刺所俘,明朝京军几乎全军覆没,景泰时任用于谦为兵部尚书,主持兵政,选三营精锐十万人,设立十团营,于三营都督中推一人为总兵官,以内臣为监军,以兵部尚书或都御史一人提督,其余老弱被淘汰,京军这才恢复一些精锐之师的模样。

    正德年间还选团营精锐分为东、西两厅,只可惜因为这两厅的兵权是由江彬控制的,待正德皇帝驾崩之后,为了防止江彬有变,杨廷和发布遗诏,解除两厅,重新恢复团营制度,而郭勋就是因为在擒拿江彬之时立下功劳,所以才能执掌精锐的奋武营。

    京城,郊外,奋武营校场,接到张信的书信之后,观摩试炮这么简单的事情,郭勋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应张信的请求,而且马上着手安排起来,直接找兵部要了通行调令,从军器局之中运出火炮,然后派人请张信前来。

    校场之中,奋武营军士似乎已经得到上级的指示,十分卖力的操练起来,叫喊的声音震耳欲聋,有些士兵不顾地上积雪融化的冰水,直接在上面摸索打滚,不少人也解去上衣,露出健壮的阳刚躯体显摆着。

    “张侍读,你觉得本侯挥下这些士卒如何?”将张信迎入军营时,缓缓经过操练的校场,郭勋带有几分得意问道,而旁边几个军官打扮的人却露出一丝紧张之意,因为郭勋已经吩咐下来,如果眼前这位大人对士兵操练的情况提出异议的话,那么他们这个月的饷银暂且扣下,待下个月再补回,以示惩罚。

    虽然这个决定似乎没有任何威摄作用,可是对于常年挥霍无度的军官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难受,要知道他们的银饷在这个时候已经花销完,全靠借债度日他们哪里还能等到下个月啊,听到郭勋的命令之后,当然拿出平时百分之二百的热情来操练士兵,而现在能否安然拿到这个月的饷银,就全凭张信一句话,军官们如何不紧张。

    “雄壮威武,坚忍不拔,不愧是京军团营精锐之师啊。”张信赞叹不已,忍不住轻轻拉紧棉衣,郊外天气果然寒冷,连穿着加厚衣服的自己居然还颤栗起来。

    “张侍读过奖了。”郭勋轻笑道,挥手让几个军官退下。几个军官心中暗喜,既然已经得到想要的答应,当然识趣的行礼告退,只留下郭勋和张信两人。虽然左右无人,可是军官们也不担心在校场之内能出什么意外,况且见郭勋的表情就知道有事情要和张信谈,自己做下属的一定要知情识趣才成。

    看到军官们退下,张信稍微放松一些,有几个陌生人在,还真不好随意说话,不然莫明其妙的把人得罪,谁知道这些武夫愤然之下贸然做出什么事情来,张信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在军营之中安然无恙的脱身。

    “我看张侍读口是心非,没有和我说实话吧。”自从与张信合作之后,私下郭勋在张信面前说话不再那么拘束,一脸微笑轻声说道:“现在四下无人,你尽以明言,我绝对不会泄露给他们知道的。”

    对于不实之言郭勋可是经验丰富,毕竟经常挂在嘴边的,手下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没有听出来,郭勋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张信满口的赞叹根本没有一句是真心实意的,居然连一点感情都没有投入,实在在太假。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张信微笑的向围在四周操练的军卒挥手示意,似乎是他在巡视校场,待郭勋连番催问之时,这才有空拧过头来迷惑不解的说道,灵动的眼睛之中带着纯洁无暇的神情是那么的真挚。

    “你觉得奋武营的情况怎么样?”郭勋很有耐心的问道,脸上带着几分期待之色,如果得到张信的肯定,到时说不定传入皇帝耳中,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威武雄壮之师啊。”张信轻轻笑道:“难道侯爷还想我称赞奋武营勇冠三军、天下第一、盖世无双不成?”

    “这些称号奋武营可不敢要,不然天下军卫团营都要找我的麻烦了。”郭勋连连摇头起来,他可不敢妄自尊大,连九边重镇最能打的军卫都不敢自诩勇冠三军,自己这个奋武营虽然有几分精悍,可是与边军相比之下,还是稍微欠缺的。

    “说实话,奋武营确实不错,军卒的士气高昂,而且训练有素,可见你对奋武营是下了苦心的,但是……。”张信收敛笑容,一脸正容说道,如果不是看在郭勋的面子上,自己才懒得说出来呢。

    “但是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始终还是有欠缺的。”郭勋飞快的打断说道,要知道他得以执掌团营,虽然很大的程度上是靠祖辈的萌恩,可是郭勋曾经在两广担任过督都,平乱剿匪的事情没有少做,军功可是实打的,见识当然差不到哪去。

    有背景,有关系,还有才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得不到提升,毕竟关系再怎么深厚,如果一点功劳也没有,怎么可能服从,现在奋武营上下对郭勋如此敬服,如果没有真才实学,要军心顺服这并非是一件易事,要知道以势压人往往会适得其反的,当然郭勋也喜欢军伍生涯,不然以他的身份,在京城之中悠闲自在的当个安乐勋爵也是正常之事,何必在军营之中受苦受累。

    “你明白就好,想成为能征善战的军队可不是单凭训练就可以的,起码要经过几次历练,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奋武营才会成为精锐之师。”张信点头说道,在没有流过血之前,奋武营只能充当花架子,平时给皇帝当下仪仗队,威摄糊弄一下京城百姓而已,如果真的要上战场的话,可能连平定宁王叛乱的民壮都不如。

    “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可是奋武营是捍卫京城的,除非有什么意外,不然军营也只能继续如此操练下去了。”郭勋小声说道,张信深以为然,知道郭勋所说的意外,是指当年土木堡之变,被敌军攻到京城来,不然奋武营永远上不了战场。

    当然,这话也说的太过绝对,如果哪天朱厚熜异想天开,学正德皇帝一样御驾亲征,说不定奋武营还能随驾出征,只不过这个可能非常低,甚至绝对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就是因为奋武营这么安全,考虑到战争有危险,所以朝廷百官这才安排郭勋执掌奋武营的,谁叫郭勋的背景实在太深厚,朝廷大臣们也不敢将他置于险境。

    “谁叫你运气不好,其他团营可能还有机会出征平乱,就奋武营是宫廷班军,宿卫宫禁皇城,当初杨廷和让你执掌奋武营时,难道你没有考虑过这点吗?”张信微笑道,皇城这么大,不可能仅是靠锦衣卫把守巡防,而且采用轮流制度,不然军卫怎么能抽出时候出来出操训练,这也是为了保持各个军卫战力而实行的制度,奋武营是宫廷宿卫,自然也是如此。

    “当初我一心为朝廷效力,哪里考虑那么多啊。”郭勋极力辩解道,心里还真有几分不好意思,当时接到任命,欣喜若狂,谁还会想以后的事情,况且奋武营是宫廷近卫,以后可以更好的接近皇帝,郭勋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参见总兵,西校场已经清理完毕,随时可以试炮。”张信正准备调侃几句,但是看到一位兵卒上前汇报情况,自然识趣的闭口聆听,在人家的地盘还是要给人家面子的。

    “知道了。”郭勋威严的点头,随意转过身来对张信说道:“张侍读,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可以开始了。”

    “那是当然,我早就想见识下海外的佛郎机火器威力,与我大明相比到底有何差异之处,是强是弱。”张信轻轻笑道,脸上充满好奇之色。

    “张侍读,并非小侯自夸,我大明之所以能驱逐北蒙,除了历代皇上英明神武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我们火器强大,炮铳犀利,哪怕北蒙如何驰骋缰场,在我们炮铳面前也只在败退而归,海外的洋人火器怎么可能与我们大明相提并论。”郭勋带着几分傲气说道,得到几个闻讯而来军官的赞同。

    成为朝廷官员之后张信才逐渐了解,虽然大明朝廷上下口中对北方蒙古人非常不屑,可是从来没有否认过他们的厉害,而且也很佩服他们的勇猛,居然承认自己不如对方,而且对火器的使用程度也完全颠覆张信以前的概念。

    早在开国之实明朝军队与元末进行的战争中,就已经使用了火铳,但这时军队中火器的装备并无定规,鉴于火器在战争中体现出来的强大破坏力和火器部队的强大战斗力,明太祖朱元璋开始着手建立专业火器部队和规定火器在军队中的比例。

    “凡军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水军每艘海运船,装备碗口铳四门,手铳筒十六个,火枪二十支,火箭和神机箭各二十支等等。”明军各军卫所装备的火器与冷兵器一与九之比,明朝的火器装备已经变得很普遍,并且已有一定的定制,而朝廷最重视的边防火器装备更是只多不少。

    而京城三大营之中的神机营就是专业的火器军队,装备了盏口炮、碗口炮、将军炮、手把铳、神枪、快枪、单飞神火箭等火器,全营火器使用率在一半以上,而奋武营之中使用火器的也不在少数,比例要比普通军卫的配置要高。

    “还没有比试之前,先别急着下断论。”张信笑道,虽然承认大明的火器确实种类繁多,而且威力似乎也不错,可是这并不等同时技术先进,质量才是最重要的。

    “张侍读认为佛郎机火器比我们大明的强,那可要好好比试一番,若是谁输了今日中午便在太白楼上摆宴请客,张侍读认为如何?”郭勋笑道,得到其他军官一致赞成,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军官们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侯爷这般有信心,看来我今日又要破费了。”张信轻轻笑道,虽然对葡萄牙人的火炮有信心,可是在事情没有揭晓之事,张信不习惯提前下结论,谁知道有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况且谦虚谨慎可是张信一向的准则。

    “张侍读尽管请客便是,酒资当然是由小侯结算啊。”郭勋微笑说道,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家底来说,哪怕买下太白楼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又怎么在乎摆酒请客,只不过是图个兴致而已。

    “不管两位大人谁人请客,卑职都要先行谢过了。”身为郭勋贴身侍卫的郭济笑嘻嘻的说道,旁边的几个军官也连连附和起来。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来西校场,这里空荡无人,远处空旷处摆放着几个草堆,以及一些活羊牲畜,炮台处已经有几个军卒在摆弄着两门火炮,地上还放着数箱弹药,李构与鲁成远远的站在一旁观看,见到张信到来之后,只是轻轻的点头示意,也没有上前。

    “张侍读,这便是你说的佛郎机火炮?”看清楚情况之后,郭勋脸上有些得意之色,毕竟与自己军的火炮相比,张信所推崇的火炮体型稍微小一些,模样虽然有些不同,可是郭勋却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装饰之用而已。

    “不错,不过这只是仿制品,原炮是这门。”两门火炮的新旧程度不同,张信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都一样,没有什么差别。”郭济在旁边插话道:“张侍读这回可真的要请客了。”

    “郭济,去把营中的将军炮拉出来,也好让张侍读看下我们大明火炮的威风。”郭勋绽出笑容,高声吩咐说道。

    “那我可要好好见识一番了。”张信真挚笑道,上次在军器局中遗憾的没有见识到大明的火炮,现在能亲眼观摩,也算了去一件心事。

    郭济兴奋领命而去,不久之后,在几个军卒的帮助下,用木车推着一门体型较大,似乎非常沉重的火炮过来。

    “这是奋武营中威力最大的将军炮,可以轰打三百步以外的敌人,炮声在数里之外也清晰可闻,若是被弹药直接打中,不仅尸骨无存,连带附近之人也被伤及,稍有不慎便会骨折残疾。”郭勋得意的介绍道:“当年瓦刺攻打京城时,便是被这种火炮击退而归的。”

    “嗯,看模样就知道是一门利器。”张信点头说道:“那还说什么,赶快印证一下吧,看它是否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摆酒宴客。”

    “那就依张侍读之意。”郭勋微笑起来,随即吩咐附近几个正在摆弄火炮的军卒赶快装弹,听候点火的命令,待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郭济好心的将两片锦布棉絮递给张信,口中说道:“张侍读,炮声震耳,待开炮之时,请掩住耳朵。”

    张信轻轻点头,顺手接过棉絮,这让以为张信不相信这种事情,准备再次劝说的郭济一时不慎,差点岔气过去,当看到张信熟悉的将棉絮塞进耳中时,郭济这才想起,既然人家对火炮这么感兴趣,自然对此情况清楚了解,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总兵大人,是先点将军炮,还是先点佛郎机炮的火引?”一位军卒请示道。

    “张侍读觉得呢?”郭勋大度的询问道,既然已经稳操胜券,那自然要表示出自己的大气风度来。

    “侯爷把将军炮说得那么厉害,先声夺人,自然是先开将军炮啊。”张信笑道,希望将军炮可以给自己一个惊喜,证明大明的火器不比别人差。

    “按张侍读的意思办。”郭勋挥手说道,军卒领命而回,看到军卒点燃火把的时候,虽然离炮台很远,可几人还是下意识的后退几步。

    “点火。”在郭勋他们谈话的时候,军卒已经把火炮安放架好,而且炮口也对准远处的目标,得到命令之后,立即点火,瞬息之间,炮声轰鸣而响,刺鼻的硝烟弥漫,站在不远处的张信也有几分震荡的感觉。

    轻风拂过,烟雾散去,张信看向远处,看来几个军卒应该是常年打炮的,经验非常丰富,一炮过去正中目标,远处的草堆已经燃起浓烟,偶尔还看见火光。

    “侯爷,一同前去看看如何?”张信放手掩耳的双手,微笑对郭勋说道,虽然命中目标,可是却不知道威力如何,当然要现在场去观看情况啊。

    “没有问题,张侍读请。”郭勋当然没有异议,伸手一引,自己率先在前面领路而去,张信当然欣然跟了上去,而这时鲁成却悄悄过来指点几个军卒怎么使用佛郎机火炮,这样等张信他们返回之后就可以直接点火放炮了。

    “侯爷果然教导有方,虽然我不懂怎么样开炮,但是也知道要火炮命中目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侯爷的挥下却轻而易举的做到这点,真让我感到佩服啊。”反正离现场还有一段距离,张信也不介意多赞扬几句。

    “那是当然,刚才的几个军卒可是军营之中最擅长使炮之人,平时很少出来操练的,一般都在炮房之中研究火器,今日若不是张侍读想观炮,侯爷也不会请他们出来的。”郭济在一旁知灵的说道。

    “那我可要承侯爷之情了。”张信拱手笑道。

    “张侍读来军营看望小侯,小侯自然要以礼相待。”郭勋笑道,悄悄向郭济投以赞赏的目光,表示满意他刚才之言。

    “张侍读,到地方了,小心些,别烫着。”郭济接到示意,更加兴奋起来,越发热情洋溢的对张信说道。

    张信轻笑摆手,自己还没有那么娇嫩,然后仔细的打量着炮击之地来,草堆已经燃尽,只留下片片残余,中心向外十米都是一些残片,大型牲畜已经全部震死,尚有几只奄奄一息的鸡兔,目光呆滞如风中残烛一般随时熄灭。

    看着地上还冒着残烟的灰黑杂草,张信轻轻点头,在现有的技术支持下,大明火炮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好了,没有自己之前猜想的那么不堪。

    “张侍读觉得将军炮的威力怎么样?这一炮的弹药还是普通的,如果换成威力更加大的弹药,这些牲畜已经被炮击碎了,哪里还能留下全尸。”郭济得意的说道,主要是因为威力大的弹药制造不容易,军营之中也没存有几颗,不然刚才就发射出来啦。

    “果然威力非凡,不愧将军之称。”张信笑道,只是不知道葡萄牙人的火炮效果怎么样,如果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输一次就好了,张信宁愿摆酒请客,也不希望自己民族的东西败给他人,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如愿。

    “那就要看下海外洋人的火器威力如何了?却不知是否有将军炮的一半威力。”郭济猜测说道,按他的心意,赶快把炮试完,然后就可以到太白楼潇洒一回了。

    “多说无用,回去一试便知。”张信也不在意几人的得色,因为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国家民族而自豪,张信也希望他们的自豪感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一行人喜气洋洋的返回炮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微笑,虽然有细心之人注意到张信的笑容带有几分异样之色,可都以为他是因为准备认输而心情不好,也没有放在心上。

    “总兵大人,洋炮已经准备妥当,是否可以点火开炮。”负责指挥的军卒看到几人回来,自然上前请示道。

    “那是自然,几位大人还等着让我摆酒宴客呢。”张信笑道,如果事实真是如此的话,自己输得心甘情愿,没有半点犹豫。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情

    就在几人前去观看炮击现场之时,在鲁成的指点下,几个军卒已经学会怎么控制葡萄牙人的火炮了,见到这么新奇的火炮,这几个常年研究火器的军卒也有几分兴奋,凭着对火器的敏锐直觉,他们似乎觉得这两门一新一旧的火炮,其威力可能非比寻常。

    “今日张侍读是客,主随客便,你就听他吩咐吧。”郭勋微笑说道。

    “请问大人,是先点旧炮还是新炮?”在得到郭勋的指示下,军卒转过身来询问张信说道,服从上级安排是他们的天性,根本不存在疑问。

    “无论新旧,一起点火吧。”反正只要仔细观看,总能区别其他差异的,张信也不想耽搁诸人太多时间,怎么说人家也是军士,还要行操训练,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让人家陪自己清闲观赏风景吧。

    “准备。”军卒依令点头,返回炮台之中,发号司令道:“点火。”

    如果说刚才的炮声还是震耳欲聋的话,那现在的两声真的算是响彻云霄,从炮台那边传来的震感比刚才的还要强烈,张信总算明白什么叫做雷霆万钧之势了,而且张信还留意到一点情况,这次火炮的硝烟似乎非常轻淡,淡淡的白烟随风消逝,刺激性的味道也没有刚才那么浓烈,不过与这相比,张信更加注重的是火炮的威力如何。

    见识到葡萄牙人火炮的威力后,郭勋与其他几名军官面面相觑,虽然还没有到炮击现场去观看,但是凭着感觉,他们知道情况似乎有些不妙,难道说佛郎机火炮的威力真的要比大明朝廷的强大吗。

    “大人,发射完毕,是否继续?”与军官相比,负责指挥的士兵显然要镇定许多,毕竟之前他们就有心理准备,见到葡萄牙人火炮的威力后,也想多开几炮,好全面了解这些火炮的性能到底如何。

    “继续什么,你不怕火炮炸开啊。”一位军官出来训斥道,显然是对火炮有几分了解的,知道火炮使用之后要冷却一段时间。

    “大人,洋炮炮管一点也不热,可以再继续开炮的。”士兵解释说道,要知道这些士兵都是专业人员,当然要比军官明白怎么样使用火炮,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错误。

    “这怎么可能?”几人大为惊讶,纷纷上前抚摸佛郎机火炮炮身,发现果然与士兵说的一样,炮身只是稍有余热,而有位军官好奇的再去摸将军炮,入手的滚烫让他咧嘴角,不停的挥手散热。

    虽然说奋武营没有上过战场,可是并不代表这些军官没有行军作战过,当初郭勋执掌奋武营之时,是特意从其他卫所之中挑选一些久经阵仗的官兵出来,担任奋武营的各级军官将领,以这些官兵的见识,自然明白火炮热与不热之间的差别。

    只要对火器有所了解的军官都知道,滚烫的火器最容易炸毁,使用寿命极短,所以要非常注意散热,而且能连续开几炮的火器在战场之中可是非常占便宜的,当敌方以为火炮哑火之时,突然间再轰一炮过去,没有防备的敌人伤亡肯定非常大。

    “先到炮击之处观看再说,若只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那么再能连发百弹也不过如同烟火鞭炮之效而已。”与军官们惊喜未定的模样相比,郭勋显然镇静许多,一语道破其中关键,火器之所以能在缰场纵横,靠的就是那杀伤力,如果刚才的炮弹没有一点威力的话,那确实和普通烟花爆竹没有差别。

    “侯爷说的在理,前去看了再下结论也不迟啊。”张信轻松笑道,心里却有些叹气,看来想认输也没有机会。

    因为心急的原故,这次几人也没有过心情聊天,显得有些匆忙的赶到炮击现,新旧两门火炮,分别击中隔开十米左右的两处草堆旁边,虽然没有准确无误的击中目标,可是当众人走到草堆附近时,都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惊住了,连自诩见过大场面的郭勋也有几分发怵。

    血肉横飞,硝烟四起,灰黑与血红交织在一起,刺鼻的味道以及牲畜烧烤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那种特殊的气味让人反胃,其他人的忍耐力可能强些,反正张信就退后几步,知道火炮威力惊人即可,为了避免晚上睡不着,还是不要继续观看下去啦。

    “侯爷,炮弹虽然没有击中目标,可是凭着弹药的余震,把牲畜都炸飞了。”郭济冷静的分析说道,眼睛之中还带着几分兴奋之色:“而且草堆是被炮弹震散到四处之后,这才燃起火来,可见这两炮的威力惊人之极。”

    “这么利害。”郭勋喃喃自语,沉吟片刻之后,猛然挥手说道:“回炮台,继续试炮,本侯到要看看洋炮能利害到什么程度。”

    几个军官连声答应下来,连奔带跑的返回炮台,却把张信冷落在一旁,而张信自然不会在意,在几人兴致勃勃的返回炮台继续试炮的时候,自己却悄悄的走到李构和鲁成的旁边,行礼之后微笑说道:“鲁兄大才,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佛郎机人的火炮给仿制出来,而且威力丝毫不逊色。”

    “大人夸奖了,与洋炮相比,我铸造的火炮还有欠缺。”与张信不现,鲁成可是铸炮的行家,在试炮的过程之中,当然发现两门火炮之间的细微差异。

    “鲁兄,试炮的弹药可是你特制的?”轻轻放下衣袖,张信无奈的看着几个大呼小叫的军官,轻声询问道。

    “大人好眼力,这些弹药可是鲁兄亲自调配出来的,用的都是大人所说的颗粒火药,大人觉得威力如何?”李构兴奋问道,如果不是碍于身份,不能前去观看现场,他早就按捺不住跑过去了。

    “既然是鲁兄亲手配出来的,又岂能是凡品。”张信真心夸赞说道,刚才炮击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张信心里也有几分怵然,鲁成脸上露出矜持的笑容,对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肯定更加高兴的事情。

    这里炮声停止,张信转身望去,只见郭济在那边不停的在招手,似乎准备过来,张信轻轻点头表示明白,回身对两人说道:“李兄、鲁兄,我过去看一下那边的情况,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之后再细说。”

    李构和鲁成当然没有什么意见,待张信离开之后,继续讨论起火炮的使用情况来,而张信重新走到炮台,微笑的向几人招呼示意。

    “洋炮怎么样?”张信也没有废话,直接询问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次确实是小侯输了,佛郎机人的火炮确实利害。”郭勋坦然的承认说道,脸上却看不到失败黯然之意,始终挂着淡然的笑容。

    “佛郎机人的火炮确实不容小觑,刚才见到两门火炮形状怪异,还以为是装饰所用,却没有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道理的。”一位军官叹道,显然是心服口服。

    “人家从后面填装弹药,装弹的速度不仅比将军炮快一倍,而且居然还可以通过这个小玩意瞄准前方,真是巧妙之极啊。”郭济指着火炮炮身上的一处赞叹不已,得到旁边几人的连声附和。

    “除了这个,洋炮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张信微笑问道,却对几人的学习能力非常佩服,居然能这么发现其中特别之处,然后加以运用起来。

    “重量比将军炮轻,可以威力却要大上许多。”一位军官苦笑道,刚才自己几人还洋洋得意的自傲,没有想到事情刚好反了过来。

    “射程有多远?”张信关心的询问道,火炮是远离开攻击武器,在弹药破坏力惊人的前提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

    “炮弹最远可以打到一里之外。”隐隐约约听明白张信的意思,郭济兴奋的说道,从来没有见过哪门火炮可以打到这么远的距离。

    “总兵大人,这么好的火炮你可要从兵部多要几门回营啊。”一位军官激动的说道,想到日后有敌人攻城时,刚见到城门就被自己连续几炮轰了回去的情景,军官们心中怎么可能平静下来,纷纷出言请求起来。

    “不用你们说,本侯自然清楚。”郭勋淡定挥手,安抚几个军官之后,这才说道:“既然这种佛郎机炮威力要比其他火器强,那奋武营自然要配备二三十门才行,你们几个再去熟悉下佛郎机炮的情况,本侯有些事情要和张侍读谈。”

    看到郭勋直白的赶人,几个军官自然识趣的离开,兴致勃勃的去摆弄火炮,而郭勋似乎真的有机密之事要与张信交谈,虽然附近已经无人打扰,但还是扯着张信再移动几步,与众人拉开距离。

    “侯爷,有何机密之事要和我商议啊。”张信笑道,心里有几分困惑。

    “张侍读,这两门火炮你是在哪里弄来的?”郭勋悄悄询问道,当初接到张信书信的时候,郭勋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张信从军器局弄来的,但是听到说佛郎机人的火器之后,不禁有几分担心。

    要知道私下与外国人交往,虽然朝廷没有禁止,可是也容易受到御吏的弹劾,况且张信居然还弄来两门火炮,这更是触犯朝廷的禁令,郭勋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自然想找张信询问清楚,害怕张信不小心做了出格的事情来。

    “广东海运使送来的战利品。”张信可不知道郭勋心里转过这么多弯,把事情详细的给他述说之后,轻轻笑道:“这些天在工部非常无聊,恰巧在军器局之人有一位旧友,所以经常过去访友,久而久之也对火器有些兴趣,当佛郎机火炮运到军器局内,有一位匠师居然将其仿制出来,我也就动了试炮的心思。”

    “这么说来,佛郎机炮的威力至今还未被兵部知道。”听完张信的解说,郭勋顿时放下心来,脑子一转之后,又打起主意来,如果将今日的事情上报兵部,那可是明摆拣来的功劳啊,也能在京城其他团营同僚面前露脸。

    “那是当然,怎么说也是我私下感兴趣而已,总不能光明正大的让其他人知道,所以这才借了侯爷的名义,你不会见怪吧。”张信笑道,对于郭勋的心思十分清楚,不过张信本来的目的本来就是如此,自然不会开口揭穿。

    “自然不会。”郭勋根本不理会这点小事,最关心的还是赶紧把情况汇报给兵部官员知道,让他们在自己的功劳簿上记上一笔,当然,这要经过张信同意才行,想到这里,郭勋一满脸微笑的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小侯输了,认赌服输,请张侍读到太白楼一叙如何?”

    “郭济,侯爷要在太白楼摆宴请客,你们来不来?”张信微笑转身高声叫道,只请自己太便宜郭勋了,况且酒宴当然是人多热闹一些才好。

    “总兵大人要请客,我们自然要奉陪啊。”几个军官一听,纷纷围了上来说道,连几个搬运火炮的军卒也露出期待的眼神。

    “今日兄弟们都辛苦了,把火炮收拾好之后,一起去吧。”宴客也不差他们几人,郭勋毫不在意的挥手说道:“郭济,去把两位军器局的大人请来。”

    李构是什么身份,郭勋自然清楚明白,虽然是匠役出身,可人家是皇帝的潜邸旧人,又与张信交好,不是一般的低级官吏,而鲁成是仿制佛郎机炮之人,以后少不了少其打交道,而且张信似乎对他另眼相看,郭勋自然懂得做顺水人情。

    见到张信点头示意,李构和鲁成顺势接受郭勋的邀请,待军卒把火炮运回营库里收藏好之后,居然也顺手也将两门佛郎机炮推回军营。

    “侯爷,这两门佛郎机火炮可是军器局之物,请你暂且保管,待会运回军器局即可。”看出郭勋的用意,张信开口笑道,鲁成仿制的新炮还好说,旧炮可是已经在军器局里备过案的,如果让人查察追究起来,鲁成会受到牵连的。

    “小侯明白。”郭勋有些无奈说道,只好放弃自己的打算,待人都聚齐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营而去,经过校场之后分外惹人侧目,当听说是总兵大人要宴客之时,不少自忖能在郭勋面前说上话的军官,纷纷跟了上去,郭勋当然不会在意,觉得这也是个与手下联络感情的机会,含笑点头表示认可,能跟着一起前去之人自然兴高采烈的,没有得到这个机会的人只有望而兴叹。

    太白楼上,亮出自己的身份之后,郭勋在掌柜的恭迎下,包下整个二楼,众人自然按照地位的高低分成几桌,没过多少,在伙计勤快的伺服下,热气腾腾的酒菜马上摆放在众人的面前,宴席正式开始,在郭勋和张信的带动下,席中气氛慢慢浓烈起来。

    李构、鲁成与几个炮房军卒在席中热烈的讨论着火器的优劣,而其他席间的军官正不亦乐乎的划拳喝酒,而雅间之中,郭勋及张信正和几个参将优雅小酌,身份不一样,宴客喝酒自己不能混同。

    “若是小侯将今日之事报于兵部及督都府知道,张侍读不会介意吧。”席间几人都是自己的亲信,郭勋直言不讳的说道。

    “今日在你军营行事,那是你的地盘,你自己做主吧。”张信笑道,似乎并不明白郭勋这么做的含义。

    “张侍读,小侯承情了。”郭勋拱手笑道,自然明白张信话里的意思,而几个参将似乎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一样,正忙着举杯畅饮。

    “侯爷,这件事情你可要捉紧,不然过两天兵部和督都府可没空理会你了。”张信好心提醒说道,反正以郭勋消息灵通的程度,不用过多久就知道怎么回事,不如自己提前向他打个招呼,卖一个顺水人情也好。

    “张侍读可是听到什么风声,还请赐教。”郭勋知道以张信的身份,自然不会胡乱信口开河,肯定是有事实依据的,况且在京城之中,有谁的消息要比厂卫灵通啊,郭勋当然连忙讨教起来,而几人参将也好奇注意竖耳聆听。

    “还不是因为甘肃李隆之事。”张信解释说道:“虽然李隆已经伏法,可是有不少御史向皇上进言,李隆这样的事情之所以发生,与卫所军法荒废、军纪松弛有关,建议皇上对京城各大军卫肃整,免得出现甘肃那样的情况。”

    “无稽之谈,我们奋武营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能拿我们与李逆相提并论,这些御史真是不会说话。”一位参将忍不住怒骂道,对御史十分愤恨,这让张信十分怀疑他可能曾经被御史参奏过。

    “肃整军纪?”郭勋皱起眉头,自己自然不担心这个,以郭勋的身份家底,当然不会贪图士兵的粮饷,可是手下那帮军官就未必了,若是真的揪出有这样的情况,郭勋身为奋武营的总兵官,哪怕事情真的与他无关,但是面子也不好看。

    “不错,皇上也已经意动,近日应该有有所行动的。”张信轻轻点头,告诫说道:“近段时间内,侯爷你可要约束手下,注意别犯在都察院御史手中。”

    “张侍读,应该不只是肃整军纪这么简单吧?”郭勋猜测说道,就算是肃整军法,也不用兵部、都督府、都察院一起行动,其中肯定有隐情。

    “京营中占役、虚冒及舞弊行为皇上已经知晓,在各位大臣的劝进下,决心对京军来一次大清理。”张信轻声说道,虽然自己在其中出力甚多,可是做人还是谦虚谨慎为好,总不能在人面前自我夸奖吧。

    “是谁主持这件事情?”郭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京军是什么样的状况他自然知道清楚,根本经不住任何调查,现在郭勋最害怕的就是这件事情是由文官发起的,目的就是对武将再次进行打压。

    要知道经过百多年皇帝和文臣的压制,大明各军的武将势力已经削弱到一个非常低微的程度,失去统兵权不说,连掌兵的权力已经逐渐被文臣夺去,能在朝廷之中成为三品以上的武将少之又少,政事不能插手,连对军队的话语权也已经失去。

    明朝开国之初,明太祖朱元璋立五军都督府管理都司卫所,战时朝廷派遣都督挂将军印率军出征,兵部平时职掌全国武卫官军的选授、简练、镇戍等政令,战时奉皇帝命令调遣部队,但随着卫所制的破坏,五军都督府的职权越来越轻,而兵部之权则越来越重,而担任兵部的官员一般都是文臣,如果再经过一次清洗,恐怕以后武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皇上还没有决定,不出意外的话,当然是兵部尚书彭泽。”张信微笑道,他可没有郭勋想得明白,觉得通行这件事情,可以提高京城各军卫的战斗力,这也是一件好事。

    “兵部尚书。”郭勋惊呼起来,如果是都督府官员主持情况还不算严重,可是由兵部主持,那么自己的猜想应该没错。

    “总兵大人,怎么了,那些军卫平时是什么样的情况,大家都非常了解,你也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要好好整治他们一番,怎么侯爷现在似乎变得迟疑起来。”一位参将看出郭勋似乎有些异样,迷惑不解的说道。

    “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担心奋武营的兄弟们受到牵连。”郭勋掩饰笑道。

    “大人放心,回去之后,我们会好好操练他们一番,让他们没有力气出去惹是生非,免得给大人招惹麻烦。”一位参将笑道,军营之中打架斗殴的事情经常发生,他以为郭勋是在担心这个问题。

    “侯爷尽管放心,有卑职看着他们,谅他们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郭济更是拍胸保证起来,招呼得几个参将一顿笑骂,郭济是郭勋的侍卫长,轮不到他管军法的事情。

    “你们几个吵嚷什么,还不快些多谢张侍读的好意提醒。”郭勋脸色一沉开口斥道,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而几个这才醒悟起来,纷纷站起来拜谢,如果没有张信现在的提醒,可能几天之后他们真的有可能犯在肃整官员手中,虽然所犯之事不严重,但是杖责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十几板子不算什么,在同僚面前丢脸才是大事。

    一个时辰之后,酒宴散去,郭勋吩咐官兵回营,顺便将两门佛郎机炮送回军器局,而自己却邀请张信一同回府。看出郭勋似乎有事情要对自己说,张信也没有推辞,向李构和鲁成打过招呼之后,与郭勋骑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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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织造

    武定侯府书房之中张信和郭勋相对而坐,精美的铜炉升起淡淡轻烟,当那弥漫的轻烟掠过鼻间之时,张信忽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的几分酒意也散去许多,没有想到香料居然也有解酒的作用。

    “再次谢过张侍读刚才的提醒。”郭勋打破沉寂道,脸上充满诚挚之色。

    “侯爷何必客气,况且以你的人脉,早晚会知道这件事情的。”张信不在意的说道,心中却有几分困惑,不明白郭勋为何这么看重这事。

    “可是等我知道这事,恐怕没有时间准备应付了。”郭勋微笑道:“疏忽无防和安排周详可是完全两回事的。”

    “真不明白你在急什么,以奋武营的情况,根本不用害怕肃整,无非是一些下级士卒喝酒打架的琐事,兵部和都察院能奈你何。”张信摇头说道,觉得郭勋没有必要这么紧张的。

    “张侍读你不明白。”郭勋苦笑道,郭氏家族是以军功起家的,自然和军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知道这件事情,郭勋怎么能不急。

    “侯爷,虽然事情我泄露给你知道的,但是你可不能到处宣扬,不然会有御史找我麻烦的,而且皇上也会怪罪的。”张信也没有理会这么多,只是声明说道:“到时我可不会承认有过这样的事情。”

    “你信不过我吗?如果你在别处听到这样的传言,尽管来找我理论。”郭勋保证说道,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到处宣扬,只能秘密通知,免得走露风声,让文官们有所提防。

    “你把我带到书房之中,不会就是为了向我道谢这么简单吧?有事情赶快说吧,待会我还要进宫面圣呢。”张信点头表示相信,随后微笑说道。

    “你进宫做什么?”郭勋好奇问道。

    “今日没有去工部官署,自然要找一个借口。”张信理所当然的说道。

    “张侍读……果然聪明。”郭勋赞叹说道,心里对张信有了更深的认识,为了应付工部官员的责难,居然选择这样的借口,不过也只有张信能做得到,不是谁都可以轻易入宫的。

    “侯爷,正事要紧,没事的话我可要告辞了。”张信挥手说道,真当自己这么清闲无聊啊,如果没有事情的话,自己可不想进宫受累。

    “听郑先生说,你似乎有意涉足关外生意?”郭勋敛容问道。

    “是有这个意向,可是没有门路,还没有下决定。”张信笑道:“侯爷你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你取消这个念头。”郭勋认真说道,经营关外生意厚利谁不知道,如果没有禁忌的话,自己早就涉入其中了。

    “有什么隐情,请侯爷解惑。”张信拱手说道,知道郭勋肯定有反对的理由。

    “你要知道,我们的身份非同一般,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指的就是我们。”说这话的时候郭勋丝毫没有异样,反而自豪的解释说道:“所以我们平时行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因为朝廷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住我们。”

    “这个我自然明白,可是这与到关外经商有什么联系?”张信迷惑不解问道,要知道朝廷权贵私下经营那是光明正大的潜规则,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这件事情捅出来的,除非他想得罪天下的官员,况且捅出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不仅朝廷官员会帮忙掩饰,恐怕连皇帝也会假装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我们更加要注意,不要让他们找到攻讦的借口,经营关外生意容易给人曲解成里通外敌,以前就有不少人倒在这个事情之下。”郭勋说道:“只要是在中原地区之内,你想经营什么生意我都会赞成,但是出了中原可不行。”

    郭勋说的前人,其实就是镇守北方的将领,这些人偶尔做些走私生意,却被人捉住把柄参奏,见到这种情况之后,郭勋哪里还敢做这些生意,要知道在中原经营的生意已经可以维持郭家的奢华生活了,那何必冒着这么严重的风险涉足其中。

    “原来如此,那要多谢侯爷提点了。”张信拱手笑道。

    “你明白就好,只要再过一两年,我们的烧酒生意即可遍布天下,你又何必要节外生枝,专心经营这行不成吗?”郭勋疑惑道,虽然刚与张信合作一个多月,但是月底结算的利润之大,让郭勋直叹自己果然没有判断错误,如果不是自家的商铺经营已久,其中的关系牵扯复杂,自己都想把全部精力放在这上面呢。

    “我担心秘方会流传出去。”张信轻声说道:“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你应该明白吧。”

    “张侍读,你的担心是不会实现的,且不说作坊守卫森严,不可能泄密,就算有人获得秘方也无妨,他休想在中原开一家作坊。”郭勋微笑道,看来这个张信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势,只要放出风声,哪怕京城权贵都知道酿酒的秘方,可是他们还要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与自己和张信夺食。郭勋相信,京城之中的权贵都要卖自己面子的,况且张信还有皇帝在背后撑腰,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可担忧的。

    “希望如此吧,怎么说也要谢谢侯爷今日的提醒,不然我无意之中犯下错误也不自知。”张信拱手笑道,心里确实有些失望,看来自己想探究东北女真虚实的念头,恐怕要打消了,还好时间并不急迫,以后再找机会吧。

    “如果张侍读真的想经营其他生意的话,我却有一些门路,却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看到张信有些失落的模样,郭勋心念一转,立即有了一个想法。

    “说出来听听。”正准备告辞的张信饶有兴趣的问道。

    “盐。”郭勋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侯爷,盐可是朝廷监管的,私自贩运不好吧。”张信眼眉一挑,自以为明白郭勋言下之意,于是露出几分疑虑之意来。

    “你胡说什么,谁要贩运私盐啊。”郭勋有些哭笑不得,知道张信可能误解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起来。

    在郭勋的解说下,张信这才明白古代的盐虽然是由朝廷管理的,可是却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以吸引商人运粮到边防,充实边境军粮的储备,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一小引盐引,不过这也随形势变化、米价高低而不断有所变动的。

    当然,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朝廷取得盐引,然后商人凭盐引到各地的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只要是大明军队驻防之地,商人都可以运粮去交易。

    “张侍读可有兴趣?”盐引生意真的可谓一本万利,郭勋不相信张信会不动心。

    “听起来似乎也不错,可是用粮食换盐引,还要走南闯北的,最后的利润可能还没有烧酒生意多,太不划算了吧。”虽然知道盐引生意有利可图,但是已经习惯暴利的张信,对这种小打小闹自然不怎么在乎了。

    “那是当然,可是我没叫你去贩盐啊。”郭勋神秘笑道,自己在京城舒适安逸之极,哪里会去受这个苦,而且正如张信所说,这样贩盐来钱太慢,自己怎么可能会去做呢。

    “沈园还要留在京城帮我。”张信当然也不想让沈园受这个苦。

    “你还没有听明白啊,不是做盐生意,是盐引。”郭勋轻声提醒道:“只要我们手中有盐引,那些商人还不乖乖找上门来。”张信这回总算明白郭勋的意思,如果手里有盐引的话,让商人出钱买盐引,这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而且盐是百姓生活的必需品,贩盐利润之高,不愁没有商人对盐引不感兴趣。

    “可是盐引是由朝廷管理的,我们怎么弄来啊?”张信疑惑道,如果自己或者郭勋是主管盐引的官员还好说,可是两人都不是户部官员,难道还能明抢不成。

    “当然是向皇上奏讨啊。”郭勋理所当然说道,看到一脸迷茫的张信,只好继续解释起来,想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自然不会只有郭勋想到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皇室、宦官太监、权贵勋爵、甚至朝廷官员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便开始纷纷奏讨盐引,转卖给盐商,然后从中牟利,到现在,这已经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只是现在朱厚熜即位,权贵官员们对这位皇帝还不怎么了解,自然不好意思奏讨,可是张信却不一样,只要他开这个口,皇帝没有理由不同意,郭勋自然而然打起这个主意来,如果事情成功的话,那么郭府已经停滞数月的盐引生意又可以继续下去了。

    当然,随着这种奏讨现象愈演愈烈,不仅破坏了以前的盐引制度,也严重影响了大明朝廷的国库收入,使得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这也是边军经常动乱的各种因素之一。

    只不过张信还没有意识到这点,不过凭着直觉,他也明白其中不妥之处,所以并没有着急答应郭勋的提议,只是推脱回去之后再好好考虑清楚,郭勋自然表示理解。

    从郭府告辞离开之后,已经是未时,不过张信并没有着急回家,刚才进宫面圣并不是虚言,当然也不是什么借口,而是朱厚熜确实传话下来要召见张信,只不过没有规定面见时间而已,张信也考虑到朱厚熜上午要忙着应付朝廷的各种政务,识趣的没有前去打扰。

    张信悠悠走到皇城,亮出通行令牌,然后在几个宫廷侍卫的护送下,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乾清宫前,向几个太监述说自己的来意之后,却得到皇帝在清宁宫的消息,张信只好在乾清宫前等候着,不过没有过多久,黄锦就一脸微笑的迎了出来。

    只不过朱厚熜还没有回宫,黄锦有礼的将张信迎到乾清宫偏殿小房之中,与其他臣子相比张信幸运许多,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现在还在外面吹冷风,哪里像现在这样在房中悠闲喝着热气腾腾的香茶。

    “黄锦,最近怎么样?”既然皇帝还没有空接见,张信索性与黄锦闲扯起来。

    “有劳张侍读关心,奴婢很好。”黄锦露出笑容说道,身为皇帝身边的近侍,不用辛苦劳作,而且宫里的其他太监宫女见到他也得恭敬行礼请安,黄锦心情自然格外舒畅,没有什么烦心之事。

    “皇上近日来没有发脾气吧?”张信小心翼翼的轻声询问道,了解朱厚熜近日的心情,待会才好应对。

    “还在为甘肃的事情烦心。”黄锦左右四顾之后,探身轻轻说道:“待会最好不要提起这件事情,以免触怒皇上。”

    “甘肃之事已经平息,怎么皇上还惦记不忘啊?”张信好奇问道,要知道大明各地的事情繁多,而且清量田地的事情总是出现问题,朱厚熜应该把精力集中在这些事情上啊。

    “前两天户部尚书给皇上呈了一份折子,为了平自甘肃的叛乱,安抚当地军心民心,太仓库支出十数万两银子,皇上见到之后,心情一直不好。”黄锦小声解释道。

    “明白了,我会注意的。”张信轻轻点头,心中却忧虑起来,难道在自己的影响下,朱厚熜没有变成道君皇帝,转而成为对银子感兴趣的财迷皇帝?朱厚熜重视财政那是件好事,起码可以认识到要节省开支,但是该花的银子可不能省,军响、赈灾、防洪、治河这些军国大事哪里能不花钱。

    “其实皇上今日找你来,还是因为修建帝庙之事。”看到张信的愁容,黄锦轻笑道:“况且皇上再怎么恼怒,也不会朝你发脾气的,张侍读不必担心。”

    “我并不是为自己担心,只是在想待会该怎么劝慰皇上,总不能让皇上继续烦心下去。”张信微笑说道:“为皇上分忧是我们做臣子的责任。”

    “张侍读说的是。”黄锦点头说道,自己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开口劝慰之后却没有半点效果,反而被皇帝训斥几句,黄锦自然不敢再出言了,所以才会提醒张信不要再犯这个错误,不过张信不相信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

    “这么久了,怎么皇上还不回宫啊。”闲聊不久之后,张信有些奇怪说道,要知道朱厚熜平时去清宁宫给蒋后请安,时间并不是很久,而且时间一到,蒋后也会催促朱厚熜回乾清宫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的。

    “张侍读不必着急,皇上正和娘娘商议选妃事宜,所以才会延时片刻的。”黄锦安慰说道,脸上却露出怪异之色。

    “差点忘了,各地的秀女已经陆续进京,这件事情确实要认真对待,娘娘关心此事也是自然的。”张信严肃认真的说道,想到朱厚熜现在坐立不安,尴尬羞涩的模样,张信的嘴角开始不停的在抽动起来。

    “正是如此,娘娘已经让皇上吩咐礼部,尽快制定出一个大婚章程来,而且还准备派人下江南置办织造锦绸。”黄锦轻声说道,借说话的机会掩饰心中的笑意。

    “宫里不是有个染织局吗?怎么还要去江南啊。”张信随意问道,当初整顿内帑时,内染织局可是他重点注意的衙门,张信的印象自然非常深刻。

    “听娘娘说,江南的云锦和绸缎天下无双,历朝都是皇宫贡品,皇室婚喜使用之物都是从江南置办的,皇上大婚自然也是如此。”黄锦解释说道。

    “江南织造确实名扬天下。”张信点头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江南已经属于富饶美丽的代名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堆金积玉地,温柔富贵乡,杏花、烟雨、江南,山水楼阁,诗词歌赋都在世人心中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其实皇宫使用的锦缎丝绸大部分都出自江南,连皇上身上的龙袍也是如此,娘娘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黄锦轻轻说道:“如果不是要服侍皇上,奴婢也想到江南见识一番。”

    “那皇上准备让谁下江南置办织造啊?”张信心里一动,连忙询问道,要知道皇帝用的东西,可不是采购那么简单,而是按照规格定做的,所以虽然离朱厚熜大婚尚早,但要提前去督办织造出来,不然时间可来不及。

    “还不清楚,不过刚才崔文自动请缨,不知道皇上同意没有?”黄锦说道,心里有几分羡慕之色,要知道像他们这种身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一辈子也无缘离开皇宫,有机会外出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那也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情。

    “张侍读,皇上召见。”还没有等张信说话,小房就进来一位太监,恭敬行礼说道。

    “黄锦,皇上回宫了,一起走吧。”张信点头,站了起来笑道,黄锦自然没有异议,刚才自己是奉命来陪张信的,现在皇帝回宫,那当然是前去复命啊。

    阳光明媚,积雪融化,京城天气逐渐升温,朱厚熜也不再在暖阁之中处理政事,而是回到乾清宫正殿之中批阅奏折,免礼平身之后,张信起身悄悄的打量着朱厚熜,果然发现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散去,呼吸也有几分紊乱,张信在心里猜测,朱厚熜一定是受不住蒋后的言语,匆匆忙忙的从清宁宫逃奔回来的。

    “张侍读,让你久侯了。”朱厚熜没有察觉张信的窥视,还在轻轻的平定气息,不管怎么说朱厚熜才十六岁,蒋后和他商议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几分羞涩之情。

    “臣不敢,皇上处理正事要紧。”张信垂首低视道,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就行了,再肆无忌惮的观看下去,难保朱厚熜不会恼羞成怒。

    自己的婚事应该属于正事吧,朱厚熜心里带着几分羞意,努力保持淡定说道:“只是和母后说一些闲碎琐事而已。”其实朱厚熜不必解释的,只要他决口不提,难道张信还能追问不成,朱厚熜的掩饰摆明是给张信蛇随棍上的机会。

    “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办,请皇上告之,尽管交由臣解决即可,无须皇上、娘娘费心。”张信一脸严肃正经的说道。

    “事情交给宫里内侍处理就行了,不用张侍读操心了。”朱厚熜继续保持镇静说道,明显是不想让张信知道这回事。

    “既然如此,那臣就放心了。”张信点头说道,随即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又开口启禀起来:“臣有一事要禀报皇上。”

    “有什么事情?尽管道来。”见张信没有再问,朱厚熜放松下来,然后好奇的询问起来。

    “近日来各地秀女已经陆续赶赴京城,请皇上立即吩咐礼部开始着手准备皇上婚喜之事。”这话说的有些拗口,但是张信还是顺畅流利的说了出来。

    朱厚熜心中一动,怀疑的看向黄锦,而黄锦更是惊得魂不附体,只能勉强保持镇定,心中已经开始咒骂张信,自己好心提醒,而他却不知保密,反而在皇上面前泄露天机,这岂不是明摆在害自己吗,要知道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身边内侍把自己的事情泄露给外臣知道。

    “皇上,这是直隶各地的秀女图画,是娘娘吩咐微臣绘制的,请皇上过目。”张信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图纸,本来张信已经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可是没有想到前两天派出去的画师把图画送到自己府上,张信当然就借这个机会呈给朱厚熜了。

    朱厚熜这才释然,示意黄锦去把图画收起来,黄锦如释重负,连忙去把图画拿上来,准备呈给朱厚熜之时,没有想到被他给拒绝了。

    “皇上,为国立后之事可不能轻视啊。”虽然明白朱厚熜不好意思观看,但是张信还是劝进说道:“却不知道礼部可有拿出一个章程来。”不能让皇帝和朝廷百官太清闲,免得他们又有闲心起纷争,选妃的事情也够他们忙一阵子了。

    “待会朕就知会礼部。”看到张信似乎没有取笑之意,朱厚熜也逐渐放开起来,要知道古代选妃立后可不是全部由皇帝拿主意,还要听从朝廷百官的意见才行,妃子的要求还没有那么高,但是立谁为后,有的时候也不能任由皇帝本人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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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江南

    “不知道皇上有何事情召见微臣?”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之后,张信知趣的行礼问道。

    “就是……。”朱厚熜忽然心念一转,轻声说道:“张信,刚才朕与母后商议,要派人下江南置办织造之物,你认为宫中内侍有谁可担起重任?”

    虽然刚才崔文自动请缨,可是朱厚熜还是信不过他,毕竟这种事情当然要派些经验丰富之人前去的,可是朱厚熜对宫里的内侍情况不怎么了解,而张信经常和他们打交道,朱厚熜自然而然的征求起张信意见来。

    “皇上,督办织造可不是件简单之事,督办之人不仅携带重金,而且此次下江南可是以皇上的名义前去的,若是有人借次机会从中捞取好处,或者在江南期间败坏皇上声誉,这种事情不得不防啊。”张信沉吟片刻,一脸正经说道,这可不是张信在胡言乱语,这种皇家采购是最容易滋生腐败的。

    “朕也是担心这点。”朱厚熜点头说道,他从来没有消除过去太监的戒心,自然相信这种情况肯定会发生的。

    “若是皇上要让臣决定人选的,臣毛遂自荐,请皇上恩准。”张信拱手说道,心里也带有几分期待,希望朱厚熜批准自己的请求。

    “你去,不行。”朱厚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皇上,臣认为自己是置办织造的最佳人选。”张信说道,只要让自己办这个差事,绝对没有贪污腐败的事情发生,每分银子的去向自己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张侍读,朕今日找你来是为了帝庙之事,如果你下江南了,谁人负责监督修建帝庙啊。”朱厚熜虽然也承认张信是最合适的人选择,可是却不想让张信离开京城,思考片刻之后,马上就找到一个反对的理由。

    “臣坚持自己的决定。”张信说道:“况且在臣心中,已经有修筑帝庙的不二人选。”

    “是谁?”朱厚熜好奇问道。

    “具体修筑交由工部属司李构负责,同时让皇舅担当监督,这两人比微臣更加能胜任修建帝庙之事。”张信微笑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个打算,并不是临时想出来的,近两个月来蒋荣不停的在他府中转悠,总是缠着绿绮不放,这让张信看得很烦心,自然要找些事情让蒋荣辛苦一下。

    “皇舅?”朱厚熜对张信让李构负责修建帝庙并不感到奇怪,可是让蒋荣督办却有几分意外,不过仔细考虑,似乎这是个不错的人选。

    “皇舅督造帝庙,合乎人伦常理,不仅体现皇上的仁孝,别人也无话可说。”给自己的妹夫修建宗庙,御史言官总不好参奏负责督造的蒋荣吧,只有拿帝庙的规格来说事,但是这种事情是由皇帝决定的,当然只能找皇帝来理论,不可能为难修筑的人。

    “张侍读所言在理,那么干脆你们三人一起负责吧。”朱厚熜点头说道:“以皇舅为主,你和李构在旁协助。”

    “督办织造,关系到皇家体面,若是让他人前去,微臣实在放心不下。”张信露出忧心忡忡之色:“要是中间出现疏漏,岂不是耽误皇上立后大婚之事。”

    “张侍读,似乎你非常想负责此事啊。”朱厚熜心里泛起几分疑惑,自己已经几次暗示拒绝,怎么张信还不识趣啊。

    “当初献帝在世时曾经说过,待到皇上大婚之时,其婚礼仪程都交由臣负责,可惜现在这些事情都由礼部处理了,那微臣只能在织造之事上略尽心意了。”张信伤感说道,当年兴王说那句话的场景,张信至今依然还清晰记得。

    “张侍读,你还记得啊。”张信的话勾起了朱厚熜的回忆,当时自己羞赧的投入母亲怀里,在场的众人笑得那么的灿烂,朱厚熜心里涌出伤悲之色,眼睛透出闪闪莹光,不久之后才意识自己现在身在皇宫之中,这样做十分不妥,忙收拾心情,稳定情绪,却看到张信和黄锦两人还在低头缅怀着。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去吧。”朱厚熜轻声说道,语气异常的温和,如果不是张信提起,自己已然忘记这件事情。

    “谢皇上恩准。”张信行礼道,只是依然没有抬头,还在哀思之中。

    朱厚熜轻轻点头,目光扫视龙案奏折时,似乎想起些什么,继续说道:“这次你江南督办织造,用时应该不短,那你就替朕办一件事情吧。”

    “请皇上吩咐。”张信忙恭敬说道,心里揣摩着朱厚熜到底要让自己办什么事情。

    “你到浙江之时,顺便到余姚一躺,给王守仁宣读朕的旨意吧。”朱厚熜说道,在他心里张信要办的才是正事,其他事情只是顺带而已。

    “皇上,王守仁不是在南京担任兵部尚书吗?怎么跑到余姚了?”张信疑惑问道,当初自己还向朱厚熜进言,让王守仁担任朝廷的兵部尚书,提督京城团营,可惜给几个大学士给驳回,最后还安慰性的王守仁出任南京的兵部尚书。

    要知道自永乐朝将国都北迁之后,南京改为留都,虽然与北京一样设有一整套官僚机构,品秩亦同,可是但不掌握实权,没有什么大事可干,全都是闲散职务,王守仁的兵部尚书也是如此,而人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却给打发到南京,这明显是有功不赏、妒嫉贤能啊。

    “当初王守仁并没有赴任,而是以以多年征战在外,家中亲老多病为辞,上疏恳乞顺道回里省亲,朕当时就准许了。”朱厚熜说道,当时袁宗皋入阁,他心里高兴,见到这样的奏折,自然顺手给批准了。

    “那省亲也不用这么久吧,半年时间还不去南京负任?”张信皱眉说道,该不会又学起读书人那套清高自傲吧,或者觉得朝廷不公,心有怨言拒诏不从。

    “王守仁父考离世,如今他正居家守孝,朕也不怪他。”朱厚熜说道,心里燃起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那皇上让微臣到余姚是?”张信试探性询问起来,只要不是让自己找王守仁麻烦就行,自己还不想留下千古骂名,要知道王守仁的门徒众多,要是哪个看自己不顺眼,在书里或者文章里随便宣染几句,后人还不把自己咒骂死,要知道书生可能别的不在行,可是骂起人来,可谓字字见血,而且都不带脏字。

    “当年平定宁王之乱,王守仁出功基多,朝廷自然不吝封赏。”朱厚熜说道:“经朝臣商议,封王守仁为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就劳你到余姚宣告朕的旨意了。”

    其实这些封赏早就应该给人家送去,可是朝廷里纷争不断,不时有状况发生,而且朝廷官员对王守仁都不怎么待见,也没有提醒朱厚熜的意思,要不是看到张信要下江南,朱厚熜不一定还记得这件事情。

    “皇上,以王守仁之功,只许一个伯爵,似乎有些……。”吝啬两字张信怎么也不敢说出来的。

    “这是几位大学士商议之后决定的。”朱厚熜说道,心里也觉得有几分不妥,要知道大臣们的意思是,名义上给王守仁的封赏是给与诰券,子孙世世承袭,但实际上,不予诰券,不给岁禄,徒有虚名,连朱厚熜都觉得这样做显得朝廷太过小气了,立即驳回大臣们的意见,最后决定一切按实给,不玩虚的。

    “以前朝廷是因为新政伊始,先帝丧事未毕,资费浩繁,不宜行宴赏之事,可是如今国库还算充裕,自然要显示朝廷恩威厚赏。”张信说道:“让世人知道,朝廷对待有功于国之人,是不会吝于嘉奖的。”

    “朕也明白,可是有人参奏王守仁,说他以异学蛊惑人心,而且可能是宁王的同党。”朱厚熜说道,朝廷大部分官员不喜王守仁,自己总不能为了他和百官争辩吧。

    “荒唐可笑,若是王守仁是宁王同党,那么当初为何将其拿下,我看这是有人嫉妒王守仁的功劳,从中抵毁人家。”张信讥笑说道,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张侍读,事情已经定下,你就不必多言了。”朱厚熜轻声说道:“连费学士也认为王守仁虽然有功于朝廷,可是鼓倡异学,不宜重用,给予封赏即可。”

    “微臣遵旨。”张信行礼说道,心里却感到非常无奈,连费宏这样的正直的臣子也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以学术正统取人,只要言行不符合理学主流的都反对,根本不看人的才能和品行,所以才会导致许多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为天才之人报国无门。

    “还是说回你督办织造之事吧,你准备何时下江南?”朱厚熜询问道,如果不是张信坚持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毕竟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啊。

    “待礼部拿出章程之后,微臣立即起程,此事可不能耽误。”张信微笑说道:“而且江南有数个织造局,微臣分身乏术,也要从宫里挑选几个内侍一起随行。”

    “没有问题,你自己决定随行人员即可。”朱厚熜不在意说道,而在一旁的黄锦眼睛露出几分心动之色,随即又暗淡下来,虽然知道只要自己恳求,张信肯定会带上自己的,可是要离开朱厚熜身边数月,黄锦可不敢冒这个险,不然自己回宫之时,物是人非,皇帝的身边再也没有自己的位置,那时就得不偿失了。

    得到朱厚熜的授权,张信兴致勃勃告辞出宫,开始构思自己这次出行队伍的组成人员来,首先自然是从宫里挑选择几个有经验的太监同行,其次当然是护卫问题,虽然说没有哪些匪徒胆敢打劫皇家队伍,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说不定真有些不长眼的小毛贼想不开以身试法呢,况且奉旨出行自然要有皇家的派头,护卫仪仗队怎么可能少得了。

    对于皇帝的事情,礼部还是非常上心的,没过几天就列出一个章程来,把应该到江南采办之物都列出一个礼单来,得到确信消息之后,张信也没有耽搁,直接找到工部尚书林俊,外出几个月,怎么也要向上级打个招呼吧。

    “奉旨下江南督办织造?”林俊眉头一皱,这是宫里太监的事情,张信去凑什么热闹。

    “是的大人,可能要数月之久,特来禀报大人知晓。”张信微笑说道,其实自己不必前来说明的,到时圣旨一下,林俊什么都清楚了,可怎么说自己也在人家手下任职,张信觉得有必要提前告诉林俊。

    “知道了,随后本官会告诉营缮司属官的。”考虑到张信的出身,林俊也随之释然起来,相比宫中的太监,可能皇帝更加信任张信,所以才将这件事情交给他办理,况且林俊也清楚明白,张信在工部任职的情况,离开工部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自然没有异议。

    “大人,下官只是请休数月而已,回京之后还会回来任职的。”听林俊的语气,似乎以为自己是调任职务,张信轻声提醒起来,不然到时候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本官知道,没有皇上的旨意,不会有人夺去你主事之位的。”似乎遇到什么好事,林俊说话的时候居然带有几分玩笑之意。

    “大人说笑了,那下官告辞了。”张信稍微有些尴尬,连忙告退起来,

    “下去吧,记得要尽心为皇上办事,督办织造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林俊和声说道,难得的露出笑容劝告说道,虽然对张信靠着关系升官任职有些抵触情绪,可是几月来张信的表现还不错,忠于职守,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惹是生非,对于这点林俊还是很满意的。

    反正工部官署之中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张信从尚书房中离开之后,也没有继续停留,而且直接奔向锦衣卫官衙,与其他军卫相比,张信更加相信锦衣卫,不仅是那里有熟悉之人,最重要的是有锦衣卫随行,不怕招惹上麻烦,毕竟从来都听说过锦衣卫招惹别人,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敢惹锦衣卫的。

    虽然很少到锦衣卫官衙来,可是张信的名声锦衣卫们自然不会陌生,听到张信通名求见之后,镇抚司官衙守卫根本不敢拦阻,客气的请张信到客厅安坐,然后连忙奔去汇报给陈寅知道,陈寅听到之后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同陆松一起迎了出来。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见到张信之后,陈寅满脸笑容拱手说道,热情洋溢的程度让张信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都是自家人,陈大人不必太客气了。”张信微笑说道,还礼之后安然坐在首座之位上,而陈寅和陆松两人却丝毫没有露出异样,理所当然的陪坐在两旁,寒喧几句,关心时下的朝廷政事和京城天气情况,陈寅率先询问起来:“张侍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又在装糊涂,京城里还有什么事情是陈大人不知道的。”张信笑道:“皇上让我督办织造的事情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这个我们自然清楚,所以才会觉得奇怪,按理说张侍读这时候应该忙碌准备着,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镇抚司探望我们啊。”陆松带着追究的语气说道。

    “此次下江南路途遥远,为了防止意外的情况发生,皇上允许我带上几百护卫随行,所以我今日是来求援的。”张信微笑说道:“不知道锦衣卫之中,是否可以抽调数百人随我下江南办差啊。”

    “自然没有问题,况且这是一件美差事,兄弟们求之不得啊。”陈寅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应承下来,只要有需要,再多调数千人也没有问题,当然,前提是有皇帝的旨意。

    “江南可是好地方,如果不是碍于职责,我也想随张侍读到那里见识一番。”陆松也随之放松下来轻声说道,可见江南之美已经深入人心,连陆松这样不轻易为外物所动之人,也对江南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次我下江南,可能要逗留许久,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待回京之后我给你们带回来。”张信挥手说道:“除了江南的美景不能给你们带回之外,其他稀罕之物,只要船只可以装放得下,你们尽管开口。”

    “张侍读,听说江南的女子温柔似水。”陈寅露出向往的神色,但是看到张信脸上的异样之后,马上改口说道:“刺绣功夫更是一绝,我家夫人也是羡慕已久,希望张侍读能从江南带回几件苏绣回来。”

    要知道张信这次可是奉命督办织造为皇上大婚做准备的,如果自己央求他从江南带回几个女子回来,这岂不是对皇上不敬,要是给皇上知道那还了得,陈寅庆幸起来,还好自己反应机敏,不然麻烦就大了。

    “小事而已,包在我身上。”张信笑道,露出满意之色,男人好色是天经地义的,但是不能因为这样而耽误正事,如果陈寅刚才真的提出来这样要求的话,张信也不介意给他一点教训,好让他清醒清醒。

    “陆大人,你想要些什么?”还没有等陆松开口,张信忽然一拍额头,连连懊悔叹息,然后询问说道:“陆大人,陆炳现在应该还在家中吧。”

    “是啊,炳儿正在家中勤学苦练,准备参加朝廷武举。”陆松有些莫明其妙,不明白张信问这个做什么。

    “勤学苦练那是件好事,但是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才行啊,我看不如这样,让陆炳随我一起下江南,到时你想要什么让他帮带回即可。”张信轻笑道:“当初在安陆之时,就和陆炳相约有空的话,要一起到江南观赏游玩一番,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当初和陆炳去南昌的路上,闲极无聊的时候自然谈天说地,东南西北的胡扯之时,自然会说到江南的美景,兴奋的时候就许下有一天要去江南见识的誓言,如果不是问起陆松,张信还真的想不起来这件事情。

    “这样不太好吧。”陆松有些犹豫起来,这样做的话会不会给同僚留下不好印象啊。

    “既然张侍读都发下话来,陆兄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陈寅劝说道,难得张信还记得当年的情谊,还不赶紧继续联络感情。

    “如果陆大人舍不得陆炳离开身边,那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成全陆炳的心愿吧。”张信笑道,自己何必破坏人家父子情深呢。

    “当然不是,回去之后我就让陆炳到张侍读府上跟随左右。”陆松说道,为了儿子以后的前途,也不理会影响传言了。

    一切准备就绪,朝廷百官对朱厚熜任命张信负责督办织造之事并没有提出异议,有不少人更是认为让外臣来做这件事情比让太监负责好,免得让太监再得势,而且大学士费宏对这件事情十分赞成,百官自然也不好反驳他的面子。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人员名单也已经上报,朱厚熜自然朱笔一挥,全部应允下来,现在就等着择良日起航扬帆了,不过张信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

    “绮儿,我过两天要下江南了。”张信轻声说道。

    “妾身知道,相公一路顺风。”绿绮平静的说道,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可是眼睛里却露出幽怨之意。

    “绮儿,岳父是浙江上虞人吧。”张信柔声问道。

    “相公,你记错了,父亲是……。”绿绮忽然醒悟起来,神情有些激动的看着张信,绿绮的生父确实是上虞人,当初因为得罪刘瑾获罪而死,尸骨都不知道被埋在哪里了,而且母亲也跟着绿绮父亲自尽,年幼的绿绮被发配到教坊司之中,幸好遇到兴王将其救出。

    “这次下江南我会路过上虞,到时为岳父岳母立个衣冠冢。”张信轻声说道,掏出丝巾为绿绮拂拭眼泪,其实这也是他想去江南的原因之一。

    “相公,谢谢你。”绿绮泪花落得更甚,轻轻依靠在张信怀中。

    “你我是夫妻,怎么能说谢呢,况且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张信抚着绿绮娇柔的身子,以缓解她心里的悲伤。

    “可惜妾身却不能亲自为双亲上香拜祭。”经过张信的劝慰,绿绮勉强止住泪水,叹息无奈说道,明亮的眼睛泪光点点,分外惹人怜惜。

    “谁说不可以的。”张信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娇妻失望,轻轻的在绿绮耳边细语起来,如果没有绿绮在旁边看着,自己做那些事有什么意思。

    “相公,这样做似乎不好吧。”听完张信的耳语之后,绿绮惊愕的说道,泪珠也停滞在粉腻的小脸上,更添楚楚动人之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途中

    大明嘉靖元年三月十二日,翰林院侍读张信,奉旨下江南督办织造,随行有司礼监主事太监数名,以及护卫数百人,可惜送行之人非常稀少,京城大运河通州渡前除去几个锦衣卫都司之外,就只有寥寥几个礼官了,而张信其他的同僚一个也没有见踪影,这让张信大叹人情冷暖。

    “张侍读,一路保重啊。”不过最后要起航之时,郭勋还是够意思的露面送行了,

    “谢谢侯爷前来送行。”张信行礼说道,心里还真有几分感激之情,如果真的没有一个人前来送别,那自己的面子可要丢尽了,要知道船上不仅只是有下属在看而已。

    “张侍读你的是什么话,若不是公务缠身,本侯早就前来了。”郭勋朗声笑了起来,随后低声说道:“就是兵部那件事情。”

    “这么快行动了,那你还不回去准备。”张信自然明白怎么回事,悄悄靠近几步轻微说道:“小心查到奋武营,发现你不在,参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放心,我早就已经安排妥当,况且兵部还没有行动,不过想必也快了,就是这两天的事情。”郭勋轻轻笑道,多亏张信提醒得早,才可以提前做好防备,不然等自己前两天收到风声的时候,时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你知道就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起程了。”张信笑了起来,拱手说道:“待我回来再与侯爷举杯畅谈。”

    “张侍读,一帆风顺。”郭勋还礼说道。

    张信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言,熟练的走上大船,然后转身向岸上之人挥手告别,而船工和岸上的纤夫也收到指令,高喊起来:“收锚,准备起航了。”

    近百名船工开始忙碌起来,在纤夫的推动下,大船逐渐移动起来,慢慢的漂浮在河水之中,而代表皇家身份的团龙大旗也在风中招展挥舞起来,这时负责指挥船只航行的官吏走了过来请示说道:“大人,船已经起锚,是否可以扬帆起航?”

    “可以,以后凡是航行之事你自己处理即可,不用前来汇报。”张信点头说道,自己又不懂这行,还是不要瞎指挥为妙,如是不是因为自己胡乱指挥,弄得大船触礁沉水,那就麻烦了。

    “遵命,大人。”官吏点头说道:“请大人进船舱休息,行船之事小人全权负责,无须大人费心劳累。”

    张信自然答应下来,等他进船舱之后,官吏直接向操船的船工发布起航命令,同时向四其他四艘尾随其后的船只发出信号,示意让它们跟上,怎么说也是为皇家办事,虽然用不用五艘大船,可是为了显示皇家的气派,张信也就只能听从礼部的安排了。

    感受到船身的晃动,张信知道这时船只已经起航了,还好他对这种状况早已不陌生,稍微稳住下盘,驾轻就熟的走进船舱之内,这里已经有几个人在等他的到来。

    “见过大人。”见到张信进来之后,舱中的几人连忙起来行礼道。

    “都坐下吧,现在正是行船之中,小心颠簸晃倒。”张信含笑点头,挥手让几人坐下,而自己却自然而然的坐在一人的身旁。

    “大人,奴婢从来没有坐过船,如果有什么失礼之处,请您一定要多多见谅啊。”说话的却是司礼监的主事太监麦福,当初张信挑选随行太监的时候,本来是考虑让鲍忠一起跟随的,可是想到他还要管理内帑,也就打消这个念头,后来想到麦福怎么说也是入宫多年,而且长年在司礼监任职,经验相对要比其他人丰富一些,干脆就选他了。

    毕竟真正有经验操办过皇帝大婚的,差不多都被处决了,只不过现在看来,张信这个决定似乎也不怎么妥当,原来还一脸兴奋的麦福,如今却面色苍白起来,让人看了都替他难受,这明显是晕船的现象。

    “差点忘记你从小入宫,从来没有坐过船,失算了。”张信喃喃自语,随后露出怪异的笑容,吩咐说道:“陆炳,这件事情交给你解决吧。”

    “好的,大人。”陆炳自然明白张信的意思,想到当初他们在沈园船上的情形,陆炳露出一丝怀念之意,淡淡笑过之后,恭敬的说道:“麦公公,请稍候,我去为你寻一些药来。”

    虽然船上未必会有霍香,可是长年跑船的自然会准备一些防晕的草药,况且这是皇家船队,考虑的肯定要比民船商船要周详,陆炳出去没有多久就已经返回,手里还提着一壶药汤来,从不断上升的热气可以知道,显然这种药汤是已经提前准备好的。

    “麦公公,请。”将药汤倒入碗中之后,陆炳微笑引手说道。

    “这管用吗?”看着乌黑发亮,明显散发出浓郁药的液体,麦福犹豫起来,这和宫里的药汤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贸然喝了别出什么毛病啊。

    “麦福,你可要考虑清楚,船已经起航,一时半会可不会轻易停下来,你若是不喝药的话,身体难受可是你自己的事情。”张信轻轻笑道:“当然,如果你真的承受不住之时,我会下令让差役听船靠岸的,不过到时你让岸之后,船只可不等人,我们会继续顺水直下江南,那只好委曲你自己回京复命了。”

    “张侍读放心,奴婢怎么能让你为难呢。”张信话音刚落,麦福马上拿起碗,一口就把药汤灌进肚子里,末了居然还继续喝上两碗药汤这才罢休,而且脸上居然奇迹般地恢复红润之色,神采飞扬,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颓废的感觉。

    “麦公公,这药汤味道苦涩吗?”坐在一旁的王杰好奇询问道,似乎有品尝之意,毕竟要乖十天半个月的船,王杰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晕船,看到麦福药到病除的模样,他自然也有意喝上两碗。

    “这可是好药,一点也不苦,咱家喝上一口就不觉得晕眩了。”麦福连连夸赞道,居然露出回味无穷的表情来。

    “那我也来一碗。”王杰微笑道,虽然他身体素质不错,但还是在船上感到晕眩之意,也不敢保证不会众人面前失仪,当然要预防一下,可惜他却忘记太监的话可不能轻易相信的,当他学着麦福把碗中的药汤一饮而尽时,浓烈的苦味差点让他把药水吐出来,只能凭着坚强的意志强行忍住,不过眉间却紧紧的锁了起来。

    “麦公公,这还叫不苦啊。”王杰皱眉说道,草药怎么可能不苦,他自然不会全信麦福的话,可是落差却那么大,心想只是一点苦涩而已,却没有想到这药汤的味道居然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真不知道麦福是怎么样做到坦然自若的样子的。

    “王百户,你居然连这点味道都受不了,以后怎么能为皇上效力啊。”麦福叹息道,与现在回京复命比起来,这小小的苦涩算得了什么。

    “卑职受教了,谢谢麦公公指点。”王杰一听,马上领会其意,谁愿意因为晕船的原故失去这次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立即学着麦福一样,继续喝上两碗苦药汤,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汤真有奇效,王杰的脸上也随之神采奕奕起来。

    “大人,我好像也有些晕。”这时从张信旁边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

    “张侍读,这位小兄弟是?”麦福仔细打量起来,说话之人眉清目秀,肌肤细腻润白,似乎柔弱而不惊风的模样,连自己心里涌上几分怜惜之意来。

    “他叫吕义,是我的书童。”张信随口回答,然后关切的向吕义望去,轻声的询问他的身体情况来,那情真意切的模样,让麦福和王杰不由自主的想岔了,面面相觑之后,十分有默契的转头过去,京城大户人家常有蓄养娈童的,倒也不是什么希奇事,只是没有想到张信也是此道中人。

    “大人,既然绿……吕义兄弟身体不适,那不如让她回房休息一会吧。”陆炳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初见到她的时候,差点没有惊呼出来,不过心里的震惊可一直没有消停,张信怎么把她也带上了,不知道京城里的贵人知道这件事情没有。

    “陆炳说的是,你可能是有些困乏而已,休息一会应该没事的。”张信柔声说道,拉住吕义的手,准备带她回房休息。

    “大人,卑职到外面看下兄弟们的情况。”见到这个情形,王杰知道应该是自己该回避的时候了,上司的私生活可不是自己可以管的,那是安守自己的本份吧。

    “王百户说的是,喝了几碗药汤,奴婢也有几分睡意,也要回房休息了。”麦福自然也懂得怎么做,声音有些尖锐说道:“张侍读,奴婢告退了。”

    “嗯,这样也好,晚上用膳的时候我们再见吧。”张信微笑说道,反正船上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每日除了吃喝睡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王大人,听说你武艺高强,可否指点一下我。”见到两人要走,陆炳当然不会独自留下来碍眼,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了上去。

    “大人,他们是不是已经看出破绽来了。”吕义的脸上泛起几片晕红来。

    “当然没有。”张信一口否认说道,自然没有明说麦福和王杰的误解。

    “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他们看出来了。”吕义小心的拍着胸口说道,那娇艳的动作让张信沉迷其中。

    “就算他们看出来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敢让你离开不成。”张信轻笑说道:“那就我问过我答不答应才行。”

    “可是这很羞人的。”话虽如此,可是吕义还是露出甜蜜的笑容。

    “谁敢笑话我可爱的……,我让他们好看。”张信一脸凶神恶煞之色,惹得吕义娇笑不已,身上的晕眩似乎也消去许多。

    正当张信享受柔情蜜意之时,紫禁城之中蒋后的心情却舒畅不起来,因为想到张信离京下江南,绿绮一人在家中肯定会伤感幽怨,蒋后自然想找她来安抚一番,可是前去传令的太监却带回一个消息,说绿绮清晨就已经出发到蒋府拜望皇舅蒋荣了。

    蒋后有些许惊异,但却有几分安慰,蒋荣和绿绮的感情深厚她也乐于见到,没有细想之下当然吩咐太监到蒋府传令,可是没有过多久,太监就神色慌张的跑回宫禀报说道,绿绮根本没有前去蒋府,这下子蒋后也随之惊恐起来,清晨出发按理说现在早应该到蒋府了,怎么没有见人,难道出了什么意外?片刻之后,蒋后勉强保镇定,立即摆驾乾清宫,准备让朱厚熜派人前去调查情况。

    “绿绮失踪?”看到蒋后匆忙而来,朱厚熜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但是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后,朱厚熜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不错,据内侍探回来的消息说,绮儿明明是清晨时候就去蒋荣那里,可是我派人到他那里却找不到绿绮,其中肯定出什么意外了,熜儿,你快些派人前去寻找啊。”蒋后焦虑不安的说道。

    “母后你放心,现在绿绮姐姐很安全,没有出意外。”朱厚熜轻轻笑道,如果不是刚刚收到一份折子,恐怕自己现在也如同母后一样担忧吧。

    “没有出意外,人怎么不见了。”蒋后没有反应过来,继续担心说道:“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可也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绿绮孤身出门,也难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母后,绿绮姐姐现在和张侍读在一起,不会有意外的。”朱厚熜微笑说道,没有想到张信居然给自己来一个先斩后奏,还好没有忘记事后通知自己,不然回来让他好看。

    “和张信在一起,张信不是下江南了吗?他们怎么会……。”蒋后忽然醒悟起来:“张信带着绿绮一起去的?”

    “朕刚才收到张侍读让人呈上的书信,他说此次出行要数月之久,留绿绮姐姐在京城之中他不放心,索性带着她一起去。”朱厚熜笑道,从龙案旁边抽出一份折子递给蒋后。

    “绿绮在京城有我照顾,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看是他贪恋儿女情长,舍不得离开绿绮半步才是真的。”看过书信之后,蒋后埋怨说道:“早应该料到他有此一招的,没有想到一时不慎,疏忽大意了。”

    “张侍读竟敢惹母后生气,那待他回来朕定要严惩。”朱厚熜一脸怒气冲冲的说道,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深深的出卖了他。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罚他让绿绮进宫服侍我一个月,看他下次还敢不敢这样做。”蒋后狠狠的说道,随之也露出笑容来。

    “那就依母后的意思。”朱厚熜笑道,到时候有热闹看了,而在旁边服侍的黄锦,也只能在心里暗暗为张信祈祷。

    “绮儿从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而且还是乖船去的,却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笑过之后,蒋后也有些忧虑说道。

    “母后尽管安心,有张侍读在旁边照顾,绿绮姐姐不会有事的。”朱厚熜劝慰说道。

    “希望如此吧。”蒋后点头说道,心里却暗想,正是有张信在旁边,自己才放心不下。

    “母后,前些时候张侍读向朕进言,想让皇舅督造帝庙,你认为如何?”看到蒋后还在为这事忧心,朱厚熜知机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让他负责督造帝庙?他能行吗?”蒋后眉头一皱,为兴王立庙的事情她自然十分赞成,可是将事情交由蒋荣负责,那她心里可没有底气。

    “张侍读临行之前,已经给皇舅做了一份详细的事程表,把修筑帝庙可能会遇到的情况都详细的列了出来,而且又解释清楚该怎么解决,只要皇舅按照上面的步骤去做,督造帝庙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况且还有李构在旁协助。”朱厚熜微笑道,对张信的做法非常满意,如果不是一直在关心这件事情,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详细的表格来。

    事情也是如此,张信为了描绘出兴献帝庙的蓝图,不仅仔细查阅许多资料,而且还不知道询问过多少个匠师,有的时候还亲自出马到集市去打听修筑材料的价格,最后还才弄出那个包括有具体步骤、材料价格、匠役人数等等的帝庙图纸来。

    “母后你看,这是父王家庙建成之后的模样。”朱厚熜从案格之中拿出一份厚厚的图纸,然后拿出一张最大的在龙案上摊开,当初他见到这个的时候也惊讶不已,从来没有想过修建帝庙还可以这么做的。

    “准又是张信弄出来的。”看着图文并茂的帝庙蓝图,蒋后肯定说道:“只有他才会有闲心弄出这么花哨的物件来。”

    “母后说的一点也没错,这确实是张侍读呈上来的。”朱厚熜笑道,轻轻的抚摸着图纸,如果人人都都他一样,那自己可要省心许多。

    “熜儿,张信是个能臣,而且忠心也不容置疑,等他回京之后,借这个机会,你给他加官进级吧。”看到修筑帝庙费用精确到分厘之时,蒋后微笑说道,像这样的臣子怎么能不重用啊。

    “朕恰好也有这个打算。”朱厚熜笑道。

    “既然张信有心给蒋荣一个立功的机会,那就把事情交给他办吧,可是你也要时常派人巡视,免得他又出什么岔子。”蒋后显然对蒋荣的信心十分不足。

    “朕明白,张侍读也说过,这份只是他根据各种情况制定出来最为理想的章程,在实际修筑的过程中,肯定会出现他意料不到的状况,所以还要根据出现的状况时常修改,逐渐完善起来才行。”朱厚熜说道,很认同张信的看法。

    “这么复杂的事情,蒋荣肯定不能胜任。”蒋后摇头说道,连自己都看得有些头晕,更加不用说蒋荣了。

    “母后放心,皇舅负责查看帝庙进程即可,其他事情是由李构全权负责的。”朱厚熜轻轻笑道,明白张信这样安排的用意,其实真正负责的人是李构,但是事成之后,功劳自然归于负责督造的蒋荣。

    “张信有心了。”蒋后轻声说道,其实朱厚熜一直有心给蒋荣封个爵位,可是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封赏吧,总要找一个理由,毕竟皇帝也是要顾忌影响的,现在让蒋荣负责督造帝庙的修建,就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那么事情就这样吧,明日朕宣皇舅进宫,让他负责此事。”朱厚熜微笑说道,丝毫不理会朝廷百官可能因此而上疏劝进。

    几日之后,奔赴江南的五艘大船已经出了直隶境外,而麦福和王杰也逐渐适应船身的摇晃感觉,没有再说身体不适,也有心情开始在甲板之上观赏风景起来,要知道他们之前可是一直在京城之中,根本没有出过直隶之外的地方,现在有机会自然不会错过观赏地方的景色。

    “这里是山东,过了山东之后即可达到南畿之地。”听说要下江南,王杰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翻阅资料,所以现在才能对着众人高谈阔论起来。

    “大人,江南之地辽阔无比,不知道我们第一站要去哪里?”麦福询问道,要知道江南可不只是一个省而已,总要有一个目的地吧。

    “自然是去南京啊。”王杰说道,下江南了怎么也要到前朝国都见识一番,况且众人对江南之地也不了解,自然要去向南京官员请教清楚。

    “麦福,你经验较多,以前宫里置办锦缎,一般是从哪些织造局里采购的?”张信询问说道,本来还以为明朝与清朝一样,全国只是在江南设有三个织造局而已,没有想到实际却有十几个之多,每个省的织局都有一个以上,在江南分布的更是多达八个。

    “王百户说的不错,以前宫里置办织造,一般是先到南京,然后吩咐江南各个织造局将锦绸送到那里,之后就可以回宫了。”麦福说道。

    “以前采办的是成品,现在可是订做的,若是各局送来的丝锦不合规格怎么办?这岂不是耽误大事。”张信皱眉说道,织造局实在太多,而且又没有统一的领导,不仅效率低下而已,还容易耽误事情。

    “那依大人之意,我们该怎么办?”麦福问道,反正这次出行是由张信为主,自己等人负责听从吩咐即可。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织局

    “绮儿,这些天来辛苦你了。”张信轻声说道,为了掩饰身份,绿绮每日都待在船舱之中不便出来,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妾身不觉得辛苦。”绿绮娇弱说道,张信能将她带至江南,这已经让她分外开心了,况且在船上还有张信的细心照顾,她只会感到甜蜜。

    “待明日将织造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我们就出发去上虞。”张信微笑说道,手上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

    “正事要紧,相公不必着急。”绿绮柔声说道,秀眸中朦朦胧胧,似乎察觉到什么。

    “对相公来说,绮儿的事情永远是最重要的。”张信口里说着甜言蜜语,却轻俯下身子把头搁到美人秀发与粉额之间,渐渐地继而往下,沾点过巧致瑶鼻,吻住了那诱人无比的粉嫩红唇,片刻之后,绿绮娇喘吁吁,不觉一阵情意迷乱。

    “相公,门还没有拴上,这儿说不定会有人来的。”绿绮小脸羞红的说道,小手紧紧的捉住衣裳。

    “放心,这么晚了谁敢打扰本大人休息啊。”张信笑道,一掌倏从松脱的衣裳插入,穿掠过软滑小衣,揉到一团饱满的软绵粉肉,虽然不再是新婚燕尔,可是绿绮还是生出一种无法抵挡之感,立即觉得晕乎乎飘荡荡的。

    张信见此情景,自然明白应该怎么行事,双手悄然无声的行动起来,很快,一具白如初雪毫无瑕疵的胴体便丝缕不挂地出现在张信面前,这时张信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衣服脱去,轻轻的压了上去……,不久之后,房间之内呻吟之声响起,又逐渐低落下来,如此反复几回之后,房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翌日清晨,张信迷糊的在睡梦之中醒来,下意识的向身旁摸去,却发现旁边空无一人,张信猛然惊醒,待从床上起来,看到绿绮合衣正安详的躺在屏风外小房床上之后,这才放下心来,看来绿绮还没有忘记要注意保密啊,张信摇头叹气,其实把绿绮的身份公布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队伍之中还有人敢在这件事情上找自己麻烦不成,可惜绿绮心里还有顾虑,极力劝说之后,张信才打消这个念头。

    “绮儿,醒醒。”虽然披上衣裳,但是在不知觉中,绿绮身上的春光还是显露出来,这让张信大饱眼福之余,也连忙上前将她唤醒,说不定待会就有人过来了。

    “相公,天亮了?”绿绮迷糊的睁开眼睛,偶尔流露出来的风情让张信动心不已。

    “绮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累的话到屋里睡。”张信笑道,这里离房门实在太近,可能会有人闯进来的,张信实在不怎么放心。

    绿绮露出羞涩一笑,从床上下来之后,看到自己衣裳有些凌乱,连忙轻快的躲到屏风里面整理起来,片刻之后,一位清秀俊逸的小伙出现在张信面前。

    “大人稍候,让小人给你打水洗漱。”绿绮说完也不等张信阻止,径直推开房门往客栈后勤地方走去,服侍满脸无奈的张信洗漱之后,绿绮又将准备好的早膳摆放在桌子前面,声音清脆柔美说道:“大人,请用早膳。”

    “绮儿,你过来坐下一起吃。”张信说道,心里十分后悔答应让绿绮隐瞒身份。

    “大人,这可不行,让人看见不好。”绿绮甜甜笑道:“况且小人刚才在厨房已经吃过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担心什么。”张信说道,上前攥住绿绮的小手,把她拉到椅子上坐好,连在分发食物的时候也没有将手松开,绿绮左顾右盼之后,发觉没有其他人之后,也就安心的与张信一起享受起早膳来。

    两人自以为没有人见到,动作慢慢的也有些放开,平时在家中的一些亲呢行为也不知不觉的显露出来,而这一暮却落到对面阁楼王杰和陆炳眼中。

    “陆兄弟,似乎大人对那吕义非常宠爱啊。”吃完早餐,正是喝茶的王杰试探性的说道。

    “吕义是大人的书童,大人待他自然不比常人。”陆炳虽然明白怎么回事,可是没有张信的命令,他自然不敢泄露天机。

    “听说大人的夫人是蒋皇舅的女儿,而且听说夫人与兴国太后的关系密切,若是让夫人知道这件事,那就麻烦了。”王杰脸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王百户,大人的事情我们最好不要插手,无论大人怎么做,我们权当看不见听不到就可以了,况且这种事情大人心中自然有数,也轮不到我们操心。”看到近日来王杰对自己不错的份上,陆炳认真的提醒说道:“还有,平时对吕义恭敬一些。”

    “谢谢陆兄弟提醒。”王杰眼睛一亮,心中似乎有了答案,也没有继续追究问陆炳为什么要对吕义恭敬。

    “大人已经吃完早膳了,我们赶快过去给大人请安吧。”陆炳也没有理会王杰是否听出什么来,反正自己已经尽心给予忠告,就算有什么事情也与自己无关。

    “那好,我去给麦公公报个信。”王杰笑道。

    不久之后,几人来到张信的阁楼前求见,进入客厅之后,对绿绮在张信房中忙碌视若无睹,而且恭敬的给张信请安问好。

    “都坐下吧。”张信轻轻笑道:“麦福,昨晚还说自己百杯不醉,怎么才片刻功夫就软在椅子上面了,现在酒意消去没有?要不要再回房休息一会。”

    “谁知道那些官员准备的居然是名闻京城的烈酒,这些官员的消息还真灵通,在京城才酿造数月的新酒这么快就运到江南来了。”麦福报怨起来,随后露出感激之色说道:“谢谢大人关心,奴婢身体并无不适。”

    “那就好,待会我们就要出发到织局处理事情,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可能要晚些才可以回来,你们吃过早膳没有?”张信问道,心中已经打算好,今天把织造的事情吩咐下去,然后明日即刻出发前往余姚,中途经过上虞里,顺带将绿绮的事情办好。

    “已经吃过了。”王杰说道:“兄弟们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听从大人吩咐。”

    “既然如此,那就把人都叫上,我们现在就出去吧。”张信点头说道:“特别叫染织局的几位匠师注意,这次任务是否可以成功完成,就要看他们的表现了。”

    要做一些专业的事情,张信自然没有忘记从京城染织局中挑选一些懂得织造的匠师随行下江南,不然单凭他们几个外行,被人忽悠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大人,杭州知府任乐安在外求见。”正当众人商议详情时,一名锦衣卫校尉进来禀报说道。

    “任乐安,他来做什么?”张信轻声自语,随后说道:“请任大人进来。”

    “他应该是来作陪的,大人是朝廷派下来的使臣,当地的官员自然要以礼相待。”王杰猜测说道。

    “管他来做什么,只要不是请咱家赴宴,那么一切都好说。”麦福揉额说道,随后碰触到张信质询的目光,立即恢复神采奕奕的模样来。

    “我们这次可是来办皇差的,不是游山玩水,如果任乐安真的为些琐事而已,那么我们可没有闲情逸致和他瞎扯。”张信皱眉说道,虽然昨晚任乐安说要来拜访,张信只当成是客气话,况且昨晚宴会自己已经很明确的和杭州各个官员表明态度,自已只是为织造而来,没有闲心理会其他事情,那些官场狐狸应该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话虽然如此,但是当地知府恭敬求见,张信等人自然不会断然拒绝,客气的将人请到厅中落坐,然后奉上清茶寒喧起来。

    “任知府平日里公务应该十分繁忙,今日怎么有闲暇前来啊。”片刻之后,接到张信的眼色,王杰直接询问说道,脸上充满困惑之意。

    粗人,一点也不懂说话,任乐安心里评价,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这还用问,自然是拉关系来的,做官的谁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与张信联络好感情,等他回去之后与皇上那么一提,以后考评述职的时候,皇上有些印象,朱笔一挥,那么还不官运亨通吗。

    其实不仅任乐安有这个想法而已,只是浙江三司使级别的官员自持身份,不能轻易前来拜访,而其他各县官员还没有这个资格,就任乐安近水楼台先得月,身为当地知府,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待朝廷使臣,别人虽然明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无话可说。

    “待会我们要去杭州织局办事,任知府是当地的父母官,对织局应该十分了解吧?”张信微笑询问道,给任乐安一个台阶下,如果是在平时,张信自然有心情与任乐安闲聊,可是现在可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那是自然,张大人初来驾到,对杭州地形不甚熟悉,不如由下官给几位引路吧。”任乐安当然顺势说道。

    织造局,织造各项衣料及制帛诰敕彩缯之类,以供皇帝及宫廷祭祀颁赏之用,织造局内置提督织造太监一人,虽然说大明各地织造局不下二十多个,但其重心却是江南地区,朝廷京城官局大半只从事织品染练,而皇帝所用赏赐各项段匹,主要由江南各省各府地方织染局分别造解。

    各地方织染局岁造段匹的原料为本府州民间交纳的税丝,经费多出自里各地方的甲丁田税银,有的时候也直接从内帑太仓拨银,虽然说岁造段匹虽有定额,但是由于皇宫朝廷使用量越大,所以常在额造之外添派,像张信这次下江南督办织造,就属于添派的情况。

    与大明其他局监一样,织造局也是实行匠户制度,织局内的供役工匠通过匠籍制度强制征发而来,两京织染局使用的工匠以住坐人匠为主,苏、杭等府地方织染局则以存留匠为主,属于轮班匠之类。

    匠户隶属于工部,分轮班匠﹑住坐匠二类。轮班匠须一年或五年一班轮流到官手工作坊服役,每班平均三个月。住坐匠则是每月赴官手工作坊中服役十天,若不赴班,则须月出银一钱由官府另雇他人。匠户虽然还保持着父死子承的制席,但是相对来说,匠户们起码还有一点空余时候,不用整日工作操劳,与官府的依附关系有所放松。

    “大人,请面就是织造署了。”在任乐安的带领下,一行人乖轿骑马浩浩荡荡的来到杭州织造署衙门,提督织造太监早已经得到消息,带领着织造署各个差役在衙门前等候,见到人群之后连忙围了上来行礼。

    “奴婢贺平见过张侍读、麦公公。”织造太监贺平谄媚谦卑行礼起来,虽然说经过皇帝和朝廷大臣们的打击,而且相继招回各地镇守太监,可是像织造局、茶盐司之类的官衙,还是由太监们把持着。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各地的太监们纷纷收敛许多,安守本份做起人来,毕竟他们属于人人喊打的角色,若是行为不慎的话,当地官员和御史都给上奏朝廷,以便获取政绩,现如今张信奉旨督办织造,贺平自然要小心伺候着,免得前途不保。

    “各位大人请进。”见到张信几人矜持的点头示意之后,贺平并没有见怪,反而更加热情的招呼起来,京城里来的,若是没有一点傲气才是怪事。本来就是这个目的,张信等人自然不会推让,在织造差役的恭迎下,来到官署客厅之中。

    按理说任乐安在这个时候应该功成身退的,可是他却没有告辞,反而坦然自若的跟着众人走了进去,到厅中之后居然还微笑说道:“贺公公,今日几位贵客到访,你收藏已久的西湖龙井已经拿出来了吧。”

    看模样任乐安似乎与贺平非常熟悉,不过这也不奇怪,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在不久之前,太监们的权势滔天,在各地的势力极大,身为当地知府的任乐安,自然而然要与之交好。

    “那是自然,各位大人请稍等,奴婢这便去准备。”贺平满脸笑容说道,还以为张信他们会在杭州游玩几日,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来,刚刚才接到消息,一切都没有准备妥当,希望他们莫要见怪,贺平在心里祈祷着,可是手脚去麻利的下去准备了。

    “西湖龙井,色绿、香郁、味醇、形美,堪称四绝,乃是杭州府各种名茶中的佳品,今日各位大人可要仔细品尝。”任乐安笑道,丝毫没有提及龙井茶是贡品的事实。

    “那待会可要仔细品味一番了。”张信笑道,既然已经来到织造局,也不差那么一杯茶的功夫,况且自己今日是来督办织造的,可不是来搜查谁人贪污受贿的证据,给人家一点时间做准备也好。

    说话之间,贺平已经带领几位仆役上来,恭敬的给厅内的诸人奉上香茶,挥手让几个仆役退下之后,贺平却没有坐下,反而是满面笑容的侍立一旁。

    “入口淳香,回味无穷,不愧是天下名茶之首啊。”张信赞叹说道,茶水入喉稍微有些苦涩的味道,可瞬息之间却化成淳香的滋味,口感居然要比皇宫里的贡品好上几分。

    “大人赞誉了。”贺平脸上乐开花来,口中不停的谦虚起来。

    “贺平,你这龙井居然要比宫里的好,平日里可是有福了。”麦福不咸不淡的说上一句,却让贺平惊恐不已,额头上汗渍隐约可见,张口欲言,但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反而越发焦急起来。

    “这是因为几位大人来得巧,龙井茶有春茶、夏茶、秋茶之分,尤以一尖二叶的明前茶为佳品。”任乐安微笑解释说道:“前些日子杭州刚好是摘采明前茶的最佳时期,刚刚将茶炒制完成,几位大人就来了。”

    按采摘的日期不同,茶叶分为明前茶和雨前茶两类,明前茶是指清明节前采制的茶叶,雨前茶是清明后谷雨前采制的茶叶,明前茶细嫩品质好,雨前茶品质尚好,谷雨后立夏前的茶叶一般较粗老,品质较差。

    明前茶由于芽叶细嫩,香气物质和滋味物质含量丰富,因此品质非常好。但由于清明前气温普遍较低,发芽数量有限,生长速度较慢,能达到采摘标准的产量很少,物以稀为贵,明前茶就更显珍贵了。

    “麦福,新茶自然要清香一些,不要计较那么多。”听完任乐安的解释后,张信开口说道,他们可不是为了茶叶的事情来的。

    “大人说的是。”麦福恭敬执礼说道,让众人知道这次事情到底是由谁做主,任乐安和贺平自然明白,对张信的态度越发恭敬热情起来。

    “贺平,你应该清楚我们这次为何事情而来吧。”继续抿了一口香茶后,张信淡淡说道。

    “奴婢清楚,库中已经准备好宫里所要的锦绸,随时可以搬运到船上。”朝廷已经给江南各地的织造局发下命令,贺平当然了解情况。

    “不仅是这事而已。”张信摇头,随后说道:“听闻杭州织局技艺冠绝江南,皇上大婚之日临近,而喜服袍帐还没有纺织出来。”

    “大人的意思是?”贺平眼睛一亮,有些惊喜询问起来。

    “让织局匠役把手里的工作全部停下,全力以赴负责为皇上纺织婚庆之物。”张信微笑说道:“如果这样做的话,你有什么意见吗?”

    “奴婢一定不负大人所托,尽心为皇上织造。”贺平哪里会有异议,能承办这个差事,不仅会让皇帝记得杭州织造局,而且又在江南官场上露脸,好处数不胜数,贺平怎么可能将这样的差事往外推。

    “贺平,并非是我不信任你,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将要订做的物件说明白之后,张信认真问道:“你有把握在两个月之内将此事完成吗?”

    张信知道,古代织布并不像后世那么轻便,只要机器一运转,几分钟时间就可以做出想要的布料来,而且越是高级复杂的锦丝,纯手工的制品的质量远远超过用机器编织,闻名天下的锦缎都是经过精心编织出来的。

    况且皇宫使用的丝绸,要编织的花样更加繁杂,纹饰花样千姿百态。其中尤以“妆花”和“织金”更是宫廷必用技法。“妆花”就是在地纬之外,另用彩色纬丝在织物上以控梭等方法形成花纹,织法复杂,花纹精美,色泽艳丽。“织金”,就是在织物上织入金银线,以形成特殊光泽效果的方法,同时这也是宫廷显耀富贵的象征。

    这两种工艺非常繁杂,不是几天就可以做出来的,况且对织造的要求也十分严格,张信给出的两个月时间未必够用。

    “大人放心,奴婢一定督促匠役们按时完成的。”贺平仔细一想,咬牙说道,心里已经准备就算让匠役们是不眠不休的苦干,也要让他们把任务作完成。

    “织局在编册在案的匠役有多少人?局内织机有多少张?”在没有把杭州织造局的情况了解清楚之前,张信可不相信贺平的保证。

    “回禀大人,如今织造局内共有匠户七百余人,大小织机二百一十七张,在江南各省府的织局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贺平有几分得色,虽然底子是前人打下来的,可是如今是自己在执掌杭州织造,那自然就是自己的政绩了。

    “走吧,到织房里瞧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张信决定说道。

    “大人,这不太好吧,机房杂乱,恐怕会有辱大人视听啊。”贺平犹豫说道,织房中织机凌乱,而且粗鄙匠役众多,染料和汗臭混杂在一起,让人呼吸困难,如果到时张信他们责怪下来,自己可吃罪不起。

    “请看看也无妨。”织房是什么样子,张信心中已经有数,在工部的时候,自己可是巡视过各个监局作坊的,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啊。

    “大人,这边请。”看到张信执意要去,贺平也没有办法,况且再阻止下来岂不是让他们怀疑自己有撒谎之处。

    贺平的带领下,众人穿过后堂,来到一个宽敞的房院内,正在忙碌的匠役见到平时绝不踏足进来的贺平进来,纷纷茫然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才有些匠役知机放下手中的工作,起来行礼问好。

    “大人,这里便是织房了。”贺平丝毫不理会匠役们的问好,而是恭敬有礼的为张信等人仔细的介绍织房里的情况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出行

    织造局通常分为两部分,织造衙门是织造提督太监管理织造,处理事务的官署,织局是相当于生产的官局工场,织局分为若干堂或号,每局设头目三人管理,名为所官。所官之下有总高手﹑高手﹑管工等技术和事务管理人员,负责督率工匠,从事织造。

    织局之下分设三个机房,即供应机房﹑倭缎机房和诰帛机房,技术分工较细,按工序由染色和刷纱经匠﹑摇纺匠﹑牵经匠﹑打线匠和织挽匠等各类工匠操作,而且每个匠役都只是负责自己的职业,哪怕是匠役死后,他的儿子也要继承同样的工作,不准有越权行为。

    张信仔细的听着,混然不在意织房内散发出来的气味,而其他人见状,也只能强行忍耐下来,轻微的凝神屏风,不敢随意呼吸,而织房中的匠役更是不知所措,个个惶恐不安的看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贵人,一时之间也没有了动作。

    “有空的时候也把织房打扫干净,给匠役们发几套新衣,让他们淋浴打扮一下,织造局怎么说也算是官府衙门,乱成这样成何体统。”张信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转身返回离去,再憋气下去自己可能会窒息的。

    “遵大人之令。”待到张信走远之后,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贺平更是高声应承起来,随后对差役说道:“你们几个,听到大人刚才的话没有?”

    “听到了。”几个差役回答道。

    “那还不快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贺平训斥起来,随后喃喃说道:“这些粗鄙杂役算是遇上贵人了,也是他们运气。”

    听到贺平的训斥,差役们马上行动起来,开始朝匠役们么喝指使,贺平也不再理会织房里乱成一团的情况,上快步伐追上张信一行人。

    “贺平,就这么些人,能按时完成任务吗?”返回客厅之后,张信端起杯子喝了口香茶,以压制刚才的气味,随后用疑虑的语气对赶回厅中的贺平说道。

    “哪怕连续工作,不休不眠,奴婢也要督促他们按照大人的意思完成任务。”贺平誓言旦旦说道,就样说明贺平的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织造讲究慢工出细活,再急也织不出质量上佳的锦缎来。”张信摇头说道:“况且欲速则不达,若是按你的法子,匠役们都病倒了,照样不能完成任务啊。”

    “大人言之有理,匠役们也不是铁打的身子,不休不眠,能熬几日啊。”麦福点头赞成说道,如果真的不能完成任务,到时皇上追究起责任来,恐怕定是要自己顶罪,绝对不会责罚张信的,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麦福比张信还热心。

    “两位大人教训的是,奴婢疏忽了。”贺平尴尬笑道,太着急立功表现,却把这个情况给忘记了。

    “贺平,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只能把一部分工作交给其他织局完成了。”张信淡淡问道。

    “奴婢还有一个法子。”把到手的功劳分出去?贺平当然不愿意,眼睛一转之后,马上又有新的主意。

    “说出来听听。”张信饶有兴趣说道,如果能在杭州完成全部事情那再好不过了,毕竟跑来跑去也会辛苦的。

    “奴婢可以部分锦缎交给其他人领织。”贺平轻声说道,脸上却有几分疑虑,不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张信是否答应。

    “领织?”张信自然明白什么是领织,有的时候官方织造局没有按时完成朝廷派发下来的任务,只好通过市买和领织的方式,将差额的锦缎补足上交。

    市买自然就是征收强行购买之类的事情,因为锦缎是要订做的,所以市买肯定行不通,而领织就是让民间的织造匠役,从官局领取原料和工银,进局使用官机织挽,保证官局织造任务的顺利完成的一种方法,各地织局岁供不足时,经常用这样的方法。

    “领织是没有问题,可是织局里的织机够用吗?”麦福一针见血的说道,就算能从民间招收几百上千织匠,可是没有织机使用,人再多也没有用处。

    “况且民间的织匠技艺再好,可能对宫廷的锦缎不了解,就算你想分班轮值赶工,恐怕也不见成效的。”张信也否决说道,宫廷里的东西民间可不敢使用,所以民间的织匠哪怕懂得怎么样编织,技术自然要比官匠要差上一点。可偏偏有的时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皇家订做的东西当然只能是尽善尽美,连一点瑕疵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那没有办法,只能依照大人的意思了。”贺平沮丧说道,要知道这次可不是做精美的锦缎那么简单而已,织造的都是皇帝贴身使用的衣物,有什么不瑕疵之处皇帝本人自然会清楚,若是皇帝龙颜不悦,恐怕没有人能承担这个后果。而以前领织的匠役都是编织一些相对普通的锦缎,龙袍凤帔之类的自然没有机会接触,贺平也不敢保证他们能胜任。

    “贺平,去给苏州织造递个话,让他尽快来杭州一躺。”张信也有几分无奈,看来自己的打算要落空了,要等苏州来人,将事情交待清楚自己才能动身,虽然说事情可以全部交给麦福处理,可是船上织造原料及贵重珍宝和金银箱柜的钥匙可在自己手里,张信可不能轻易将钥匙给人,况且时间也不急,耽误一两日也是可以的。

    “好的大人,奴婢这就去。”贺平领命行礼之后,准备去吩咐手下差役办这件事情。

    “且慢,另外还有一件事,你随便一起传话给江南各府织造局,让各个织造统计清楚自己局内库房有多少匹锦缎丝绸,再加上两个月内纺织出数量,核算明白之后,让他们列个清单汇报过来。”张信微微笑道,这样就知道江南各地的缎丝绸数量,是否能满足宫廷需要的要求,份额足够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够的话可以提前想办法。

    “大人是担心锦缎数量不足?”待贺平领命而去后,麦福轻声询问道。

    “毕竟在年初春庆之时,各地织造已经上贡岁造,如今不过数月时间,不知道各局内能有多少库存量。”张信皱眉叹气道,新春佳节之时,皇帝给群臣权贵派发礼物,送金银珍宝未免显得太俗气,所以只有用绫罗稠缎以表心意,连张信也收到皇帝送来的几匹精美丝纱锦缎,就在这短短的数日之内,存放在宫中的数千匹绸缎立即消耗一空。

    其实京城权贵百官也不用耗费这么多丝绸的,可是大明的宗室血脉实在太多,宫里三分之二的绸缎就是用在给各地宗室发放的礼物上面,宫中丝绸耗尽,而且正赶上朱厚熜又要选妃立后大婚,自然要专门下江南督办了。

    “大人放心,江南各地有这么多的织造局,数额肯定会够的。”麦福安慰说道,虽然不是主管京城织造事情的,可是麦福对宫中绸缎的使用情况也非常清楚,毕竟分发礼物的时候都要经过司礼监之手,所以对张信说的情况深以为然,现在只能希望担忧不会实现。

    “麦公公说的十分在理,张大人过虑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的任乐安也随之劝慰起来,随之也给出了个主意:“如果份额真的有所不足,大人可以从民间采购,以弥补其中不足之处啊,有些民间作坊织造出来的绸缎,与官局比也是不相上下的。”

    订做的龙袍凤帔民间技术自然要比官局差一点,可是其他的锦缎丝绸,民间的有些作坊纺织出来的可能要比官局的好,毕竟官局的匠役们只是以完成任务为目的,自然没有什么积极性,而民间作坊却是心盈利为根本,当然要挖空心思研究怎么把丝绸织造得最美。

    “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只有如此了。”张信轻叹说道,如果不到最后,张信不打算采取这个办法,采购市买是好听一些的说法,其实真实情况与强买收购没有什么区别之处,以皇帝朝廷的名义,要了人家的东西,最后只是象征性的给几两银子,这样的事情张信心里还是有几分抵触情绪的。

    “各位大人,奴婢已经在后院花园摆好宴席,还请各位入座。”不久之后,贺平满脸笑容走进厅内,显然已经调节好心情,先是向张信禀报已经将事情办好,然后谦卑有礼的请众人移驾入席。

    张信自然不会拒绝,以后还要劳烦贺平,这点面子不能不给,而见张信都欣然入座,其他人更是没有异议,十分坦然的享受起贺平的接待来。

    酒宴过后,张信也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继续参观起织局来,由于张信的一句话,这个时候织造局内已经焕然一新,织房内收拾得整齐有序。织匠们也淋浴洗澡过,换上新衣之后,身上的异味消失不见,个个容光焕发,见到张信一行人再次进来之后,纷纷过来行礼,露出感激的笑容。

    被这么多人围绕着,张信也有几分不自在,稍微皱起眉头来,虽然随即松开,却被眼尖的贺平看到,贺平自然么喝起来:“围在这里做什么,都回去干活。”

    贺平在织造局内还是有威信的,见到织造大人发下令来,匠役们纷纷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起来,不知道是否自己的错觉,几个时常来巡视织房的差役,也觉得这些匠役们在工作时,手脚要比平日麻利许多。

    “收拾一下,果然要比刚才舒服啊。”麦福笑道。

    “麦公公说的是,以后奴婢让他们经常打扫。”贺平也是这个感觉,以前不愿意踏入机房半步,就是嫌弃这里脏乱,如今再也不用害怕了。

    “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劳作。”张信满意的点头,随后说道:“贺平,织造的事情就让你费心了。”

    “大人言重了,奴婢一定尽心。”贺平悬浮半天的心,终于可以安然落地。

    “若是苏州织造来了,让他到驿站找我吧。”张信微笑道,知道如果自己整日出现在织造局的话,贺平根本没有心情再理会织造的事情,与其让他总是费心讨好自己,还不如让他把心思花在织造上面,好赶快完成任务。

    一行人再次浩浩荡荡的返回客栈,有官府的差役在前面开路,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待回到客栈的时候,任乐安也知机的告辞而去。

    “绮儿,看来我们又要多耽搁两天了。”回到房间之后,张信歉意说道。

    “不要紧的,先把皇上吩咐的事情安排好,我们再去上虞也不迟。”绿绮柔声说道,这路上她都跟随着,自然明白责任不在张信,还没有谈上几句话,王杰匆匆求见。

    “大人。”王杰拱手说道:“留守在客栈里的兄弟们收到许多请帖,都是邀请大人前去赴宴,或者听戏的。”

    “现在哪里还这个心情啊。”张信摇头说道:“不要理会他们。”

    “可是其中有浙江巡抚、布政司、提刑司……的贴子。”王杰迟疑说道:“还有当地锦衣卫都司也希望能宴请大人。”

    “给他们回个贴子,就说我们昨日宿酒未消,身体偶有不适,不能前去赴宴,他们的心意我领了,改日必定登门请罪。”张信考虑片刻,还是找个借口全部推脱了,这么多人请客,选择去哪都可能得罪其他人,还不如全部拒绝,大不了留下清高自傲的名声,也好过让各道御史参奏自己不务正事。

    王杰依令而去,按照张信的意思,给各个官员回了信息,正如张信料想的一样,浙江的要臣大员们被拒绝之后,面子也有几分挂不住,但是听到其他官员也没有请到张信,心情也随之顺畅起来,随意说道几句也没有再把事情放在心上。

    两日之后,苏州织造提督太监汪阳,接到消息之后匆匆忙忙赶赴杭州,生怕来迟了美差让其他织局得去,汪阳来到客栈求见之后,张信也没有废话,直接把事情交待清楚,而汪阳自然没有异议,连连点头答应。

    询问清楚苏州织局的情况之后,张信把人全部找来商量,经过研究讨论,一致认为以两个织局的能力,完全可以把任务完成,得到准确结论后,张信也没有耽搁,直接让贺平和汪阳来到船上搬运织造材料。

    要知道龙袍凤帔上点缀的宝石珍珠可是从宫里特意挑选出来的,每样都是经过皇宫里的能工巧匠精心磨制而成,价值可不菲,单是凤冠上的珍珠就要点缀上百粒,更不用说朱厚熜的龙袍喜服了,以杭州和苏州织局内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买得起这么珍贵的材料,所以只能由宫中运来,让织局纺织装饰。

    待贺平和汪阳将所需要的织造材料全部领取之后,张信心里顿时轻松许多,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只要没有意外,那么接下来他们的工作就是接收各地运来的绸缎,然后登记造册记录下来即可。

    “麦福,苏州织局已经送来锦缎,你记下来没有?”客栈大厅里,张信微笑说道。

    “大人,奴婢已经记下来了。”麦福从怀里掏出卷册,认真的念了起来:“苏州织造局今日运来绯红地卷云金龙妆花缎七匹、绛地云龙卷浪妆花缎五匹、……,金彩绒十九匹、织金妆花缎二十一匹、织金妆花绢五匹、织金妆花罗十一匹……。”

    “麦福,江南共有八个织造局,你说全部锦绸数量加起来,数量是否足够了?”听到苏州织造局才运来的丝绸总共才三百余匹,张信眉头一皱,如果其他织局也是这个库存量的话,哪怕再给他们两个月时间赶织,最后的数量也不会超过五千匹,能不能应付皇帝大婚需要的数量还是个未知数啊。

    “其他织局的库存量还没有报上来,奴婢也不清楚。”麦福也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妙,小心翼翼的回答。

    “你可知道当年先帝大婚,大概用了多少锦缎?”张信问道,只要有数字参考,那么就可以知道到底够不够了。

    “大概在七千匹上下吧。”麦福不确定说道,皇宫那么大,张灯结彩用的丝绸就不计其数,还要给宫女做婚喜用的新服,加上皇帝大婚那天的赏赐,反正林林总总加起来七千匹只会多不会少。

    “那么说来,我们至少要置办八千匹以上的锦缎才能回去交差。”张信额眉紧锁,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啊。

    “可能其他织局绸缎要比苏州局的要多,大人不必太过忧虑。”绿绮在一旁轻声说道,若不是还在外人在的话,她十分想伸出小手抚平张信眉间的折皱。

    “而且如任知府所说,如果实在不足的话,我们可以向民间采购。”王杰也接下绿绮的话说道:“皇上让大人携重金下江南,可能也有这个意思。”

    “就听你们的,先把事情放下吧。”张信微笑说道:“麦福,这几天江南各织局的锦缎应该会陆续运来,就麻烦你记录下来了。”

    麦福点头答应,随后问道:“大人准备出发去余姚了?”

    “没错,早点将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办好,就可以把精力集中在织造的事上。”张信轻轻笑道:“从余姚回来之后,也应该有心情游玩一下杭州城了。”

    在杭州数天,却连名闻天下的西湖都没有去过,张信实在是不怎么甘心,早点把事情处理完毕,自己就可以携美畅游西湖美景了。

    “大人准备带多少人前去余姚?”王杰虽然高兴,却没有忘记正事,询问清楚之后自己也好安排啊。

    “带上一百人就可以了,其他人留守在杭州。”张信笑道,如果不是宣旨时要显示皇帝威严,自己还想只带向几个人出发呢,毕竟自己这次出行还要办点私事。

    “好的,卑职这就去安排。”王杰拱手说道。

    翌日清晨,杭州城外,张信正与闻讯而来的任乐安依依惜别。

    “大人此去余姚可有什么事情?”任乐安似乎随意询的问道,心里还是有几分好奇的,舒适安逸的杭州城不待,却要去一个地方县城,其中肯定有隐情,难道是皇上吩咐下来的秘密差事?想到这里任乐安心里的好奇越发浓烈起来。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为皇上办件差事。”张信微笑道,证实了任乐安的猜想。

    “原来如此啊,有什么地方用得上下官的,大人尽管直言。”任乐安眼睛一亮,随后热情洋溢的说道。

    “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用麻烦任知府了。”张信婉拒说道。

    任乐安眼睛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不过也知道不能再继续纠缠下去,马上调节好心情,继续与张信客套起来。

    “任知府,织造之事就劳你照应一二了。”拜别之时,张信拱手笑道,杭州城是人家的地盘,有些事情任乐安出面要比自己管用。

    “大人放心,一路保重啊。”任乐安自然答应,伤感挥手说道,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他和张信是多年的好友呢。

    张信微微一知,翻身上马,似乎也不舍得这么快离开杭州城,只是催马慢慢前行,随行的百多名锦衣卫见状,也特意放慢速度,直到看不到杭州城墙之后,张信这才回头说道:“吕义,过来我和共骑。”

    知道绿绮不懂骑术,所以特意给她准备一匹温顺的马,而且吩咐陆炳在旁顾看之余,张信也故意放慢速度,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害怕的,况且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何时才到余姚,绿绮也明白这个道理,迟疑片刻之后,有些忸捏下马来到张信身旁。

    张信也随之跳下马,横手将绿绮抱上马鞍,然后也轻松翻身而上,搂着绿绮娇弱的身子,扬鞭纵马向前而去。

    “楞着做什么,还不跟上去。”王杰这才明白刚才张信骑马的速度为什么这么慢,待张信走远之后,随之反应过来,立即扬鞭追赶起来,当然没有忘记么喝众人跟上。

    顿时,百多匹马在杭州城外的官道上纵横驰骋起来,弄得道路尘土飞扬,路边的行人见状纷纷让道,害怕撞伤自己,有几个性格暴燥的路人吃了满嘴灰尘之后,正欲破口大驾,可是当看清骑马之人的穿着打扮之后,立即惊慌失措起来,哪里再敢有所言语。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上虞

    “大人,前面就是上虞,过了上虞就准备到余姚了。”张信雇佣的向导马七兴奋的说道,虽然为锦衣卫带路还是有几分担忧的,可是腰里的银子可没有假,况且为首的大人文质彬彬的,也不像杀人不眨眼的主,真不明白那些锦衣卫为什么都听他的,不过能保证自己的赏钱不少就好。

    “绮儿,准备到上虞了。”张信轻声对怀中的绿绮说道,而这时绿绮却有些激动,小手紧紧的攥住张信的衣袖,明亮的眸子开始蕴起雾气。

    “大人,上虞可是个好地方啊,听说当年三皇五帝的舜帝就出生在这里。”见到张信似乎非常满意,马七开始滔滔不绝的述说起来,希望再得到一些赏银。

    “上虞有个保山村,你知道吗?”张信打断说道。

    “保山村?”马七努力回忆起来,似乎有些印象,可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了。

    “看来你也不知道。”张信有些失望,随后吩咐说道:“陆炳,到上虞县城之后,你去打听一下保山村的具体位置,最好能找个人带路。”

    “好的,大人。”陆炳在一旁朗声答应道。

    “大人,小人记起来了,保山村就在上虞县的东边,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到达。”马七听到之后不由着急起来,怎么可能让人抢自己生意,忽然之间灵光一闪,马上想起来了。

    “那好,到上虞休整一会之后,你带我们去保山村。”张信微微一笑,顺手抛给马七一串铜钱,自从发现沿途的客栈不能找开自己携带的金银之后,张信自然也学会把银锭找散开来,倒不是张信小气,只是人家宁愿吃亏也不敢多收取锦衣卫的银子,张信只能如此行事了。

    “谢谢大人赏赐。”马七脸上堆起笑容,麻利接过铜钱,迅速放到怀里。

    “马七,你要确信才好,可别把路给带错了。”王杰在一旁阴森森的说道,心里却有些疑惑起来,不明白张信为什么要去保山村。

    “小人不敢,保山村小人确实去过,绝对不会带错路的。”马七惶恐说道,如果不是真的记得,他才不敢胡乱说话呢。

    “我们自然相信你。”张信微笑道,轻轻挥手,马七如释重负,弯腰行礼之后,继续在前面引路来。

    “王杰,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张信拧头问道,手却不停的抚着绿绮柔弱的后背,希望可以舒缓她心中的悲伤。

    “卑职不敢。”王杰连忙低头说道,谁知道张信这样做是否出自皇帝的旨意,况且上司做事,最忌讳的是下属在旁说三道四的,王杰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其实我是要去保山村办些私事,如果你们不情愿随行的话,可以留在上虞县城等我回来,当然,也可以先行一步去余姚。”张信微笑说道,双臂情不自禁的搂紧绿绮,祭拜的时候没有外人在场可能更好。

    “卑职自然要跟随左右。”王杰心中有几分喜色,办私事没有避开自己,这说明张信把自己当心腹看待,张信轻轻点头,到了保山村,可能还有事情要用得上他们。

    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到达上虞,看到百多锦衣卫入城,百姓惊慌失措不说,却也把上虞县令给惊动了,待问明来意之后,听说是路过,县令安心松气,恭敬的请众人请到驿站之中休息,接着去为众人准备膳食忙碌起来。

    “陆炳,你到集市买些祭拜用的冥纸烛蜡回来。”吩咐众人散去休息后,张信对着陆炳说道,陆炳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转身向驿站差役打听集市方向之后马上快步而去。

    “相公,我有些害怕。”待房中无其他闲人之后,绿绮小脸苍白说道。

    “放心,一切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张信当然明白绿绮这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保山村的父老乡亲们,近乡情怯是人之常情。

    “好久没有回去,不知道现在村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经过张信的劝解,绿绮的心情才逐渐稳定下来,有些憧憬的说道。张信自然知道,绿绮说的好久,应该有十多年了,保山村可能对她来说也是个陌生的地方,现在却要去那溯源寻根,心里面的情感一定十分复杂。

    “绮儿,待会你换回女装和我一些起回去吧。”张信提议道:“都到家了,你也要和我一同拜祭岳父岳母吧。”

    “可是这样一来,会让其他人知道的。”绿绮小脸露出心动之色,可是又犹豫起来。

    “不用担心,只要我传下命令,他们不敢胡言乱语的。”张信轻轻说道,如果这些锦衣卫连这点都不能做到,那回京城之后,自己也该考虑帮他们调动一下职位,要知道京城城门可是是常缺守门的差役呢。

    “先回到村里再说吧。”犹豫片刻之后,绿绮轻咬红唇说道。

    “那好,待见了村里的几位长辈之后再做决定。”张信微笑道,只要绿绮见到了亲人长辈,不愁她不表露身份。

    保山村也和其他偏僻山村一样,道路坎坷不平,小路之上布满荆棘杂草,从上虞县城出发之后,王杰等锦衣卫也只等担起披荆斩棘的角色,为张信打开一条通往保山村的平坦大道来,江南四月的天气虽然温丽如艳,可是对于王杰等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大人,王百户他们有些累了,不如让他们休息一会吧。”看着汗流浃背的几人,绿绮也有几分内疚。

    “王杰,辛苦了,回来喝些水,休息一会。”绿绮的请求,张信自然要听从,立即朗声叫唤说道。

    “谢谢大人。”王杰一听,再挥舞几下手中的砍刀,把前面的荆棘斩断之后,这才转身返回拱手说道,接下旁人递过来的水,如饥似渴的灌了一口之后,朝绿绮露出感激的笑容,虽然在忙着开通道路,可是他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生怕山堆草丛中冒出来什么虫蛇鼠蚁惊扰张信,所以自然听清楚绿绮说的话。

    “马七,都已经一个时辰了,保山村还没有到吗?”看着疲惫不堪的下属,张信皱眉询问起来,要知道自己可以容忍马七偶尔出错,可王杰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大人,再走一会儿,前面就是了。”看到王杰眼睛里露出的凶光,马七的小腿有些发软,十分肯定的说道,虽然越走越没底,可是现在绝对不能承认,不然旁边的几人还不把自己给吃了。

    “马七,你这句话已经说过无数遍了。”王杰冷声说道,心里开始后悔把大部分锦衣卫留在上虞县城里,只带着几个心腹随行,不然也不用这么受累了。

    “马七,如果记错了也没有关系,这条路这么荒芜,似乎不像是经常有人往来的。”张信淡淡说道,心里面也升起几分不悦来。

    “大人,小人可以向天保证,这路确实是通往保山村的,前两年我还带着一个商队从这里经过呢,绝对没有假。”马七自然看出最好说话的张信开始不满意了,连忙指天立誓起来。

    “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你忘记了有什么奇怪的。”王杰轻蔑说道:“况且商队有好好的官道不走,为什么要走偏僻小道啊。”

    要知道商队最重视的是安全,而偏僻小道是最容易遭到匪徒劫掠的,除非是特殊需要,不然哪怕是初涉商业的商人也不会选择走这种山路,况且江南水道交叉纵横,雇佣一艘客船就可以在江南地区来回自如的行走,谁还会愿意辛苦走些坎坷小道啊。

    听到王杰的责问,马七吱吱呜呜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到众人越发怀疑的眼神,忽然猛的一拍脑袋,兴奋说道:“大人,小人可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怎么证明,说来听听。”张信说道。

    “当年小人经过这里时,记得在前面拐角处有一块大石头。”马七激动的说道。

    “王杰让人过去看下。”张信吩咐说道,决定再给马七一次机会,毕竟已经劳苦半天了,张信也不希望就此转道而回。

    “大人,前面确实有块大石头。”不久之后,一名锦衣卫返回汇报说道。

    “大人,小人没有说错吧。”马七露出欢喜的笑容。

    “这只能说明你来过这里,可是并不能证明你没有带错路,谁知道前面是不是保山村,你也有可能把路带岔了。”王杰怀疑说道,不过确实有几分道理。

    马七嘴角嚅动,可还是没有胆子反驳王杰的话,谁叫人家是锦衣卫大爷呢,如果不是见张信还算温和的份上,马七可不敢为锦衣卫做向导。

    “绮儿,前面是保山村吗?”张信也认为如此,悄悄的扯着绿绮走开几步,轻声询问起来。

    “我不记得了。”绿绮摇头说道,小脸充满歉意。

    “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到这里了,继续向前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张信微笑说道,都已经离开家乡十几年了,绿绮不记得也不奇怪。

    “王杰,要麻烦你们继续了。”看着已经恢复精力的锦衣卫,张信和声说道。

    “遵命,大人。”王杰拱手说道,再次拿起砍刀在前面清除杂草起来,心里却没有丝毫埋怨之意,反而带着几分兴奋,这可是难得的表现机会,不容错过。

    经过锦衣卫们的辛苦努力,众人终于来到一个山峰之上,舒适的清风拂面而来,望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峻岭,众人心里涌起一股豪气,连身上的疲惫也散去许多。

    “大人你看,山脚下就是保山村了。”马七指着山峰下说道,众人顺势望去,山脚下果然隐约浮现一些房屋建筑。

    “终于到了,那还等什么,都下去吧。”张信微笑说道。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在下山的途中差点滑步摔倒之后,张信再也不敢疏忽大意,小心翼翼的慢步轻行,以保证安全,同时害怕绿绮体力不支,所以牵着绿绮柔弱的小手,细心的搀扶着。

    “陆兄弟,你说大人带着吕义来这里做什么,这一路上,因为那吕义,我们不知道休息了多少回,不然早就到保山村了。”虽然陆炳总是板着脸,可是从来没有训斥过马七,所以他若是无聊的时候,都喜欢都陆炳说道几句。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测出几分来,恐怕那吕义应该是大人的僮子,没有想到俊逸英俊的大人也喜欢这个调调。”见到陆炳没有反应之后,马七也已经习惯,所以没有见怪,而是露出怪异笑容说道。

    “马七,你是想让我将你的嘴巴打烂吗。”陆炳猛然停住脚步,回身对差点撞上自己的马七说道,语气的阴冷程度,与王杰不相上下。

    “小人知错了,陆兄弟饶了我吧。”看到陆炳亮出来的拳头,马七这才想起,张信可不是自己随便议论的,而且自己还晕头了,居然把这话和人家的亲信说,这岂不是在自找苦吃吗,要知道陆炳可不是自己的酒肉朋友,什么话都可以闲扯的。

    “管好自己的嘴。”陆炳冷冷说道,也没有什么心情再与马七计较,转身继续跟上众人的步伐,马七抹了把虚汗,垂头丧气的紧随其后,不过却不停的警告自己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早晚有一天为此而招惹上是非。

    “相公,是这里没错,我还记得村前面有一棵大树的。”到半山腰的时候,绿绮轻声激动说道,回想起孩时的记忆来。

    “那我们快些下去吧。”山腰之中,地势逐渐平坦起来,众人也慢慢加快步伐,不久之后就走到山脚下,可是离保山村还有一段距离。

    “大人,情况似乎不对。”走了十几步路之后,王杰立即看出状况来,连忙上前几步拦在张信面前说道,其他锦衣卫见状,也纷纷然张信周围散开警戒起来。

    “怎么了?”张信止步问道,绿绮所说的大树似乎就在前面,再走几步就到目的地,这说明马七没有带错路啊。

    “这里没有丝毫的人烟迹象,似乎不像有人居住啊。”王杰说道。

    张信环视四周,发现正如王杰所说,如果这里有一个村落的话,附近应该可以看到村民活动,可是这里杂草丛生,连通往村里的小路都被青草覆盖起来,不用仔细辨认,都可以知道这路已经许久没有行人经过了。

    “大人,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们现在踩着的,以前应该是一片耕田。”陆炳随意拨弄几下地上的青草,上前一步说道:“不知道什么原因被人废弃了。”

    “马七,这到时是怎么回事?”张信问道。

    “小人也不知道,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马七有些惶恐不安的说道,心里也不确定起来,难道自己真的带错路了,那不应该啊。

    “马七,我看你要好好清醒一番了。”王杰平淡说道,目光却如冰霜一般扫向马七,让他虚汗直流。

    “过去看看再说吧。”感觉到绿绮的小手有些冰凉,张信轻轻叹气,悄悄的安抚起来。

    “你们几个在前面探路。”王杰挥手说道,看着清冷的小道,他心里也不怎么放心,在山上的时候没少遇到虫蛇鸟兽,谁知道这里有没有,几个锦衣卫应声前进,在短短的行程之中,还真的砍死几条草蛇,驱散几只不知名的飞鸟。

    “马七,这便是你说的保山村?”张信锁眉说道,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到地方之后,众人才发现,这里曾经可能真的是一个村子,房屋错落有致的分布着,可惜现在却成为一片断壁残垣,地上长满了青滕绿草,偶尔有几根青嫩的绿芽从墙壁之间冒了出来,不时有几只野鸡、灰兔在草丛中觅食,见到张信一行人之后,却没有急忙躲藏,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蛐蛐声、鸟雀声、蝉鸣声此起彼伏,越发显得这是深幽静寂,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影。

    “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马七双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

    “这里是保山村。”绿绮轻轻说道,眼睛之中已经盈起朦朦的雾气。

    “不要胡说,他可能带错路了。”张信小声说道:“这里怎么可能是保山村啊。”

    “你看那块石碑。”绿绮小手一指,随后躲到张信的后背去,不希望让人看到自己伤心落泪。

    “大人,石碑刻着的确实保山村字样,上面还有上虞县城的落文。”接到张信的提示之后,一名锦衣卫匆匆从石碑处回来禀报道。

    “大人,您瞧,小人没有说慌吧,这里就是保山村啊。”马七如释重负,叫嚷说道,心里面庆幸之极,还好没有带错路,不然后果就严重了,与如同时,绿绮的伤愁让张信也感同身受,心里宁愿这里不是保山村。

    “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张信轻抚绿绮小手,询问起马七来,希望他可以给一个解释,保山村怎么会破败在这个模样,村里的人都跑去哪里了?

    “小人已经有两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也不清楚这里的情况。”马七低声说道:“不过上虞县城肯定有人知道的,大人回城之后,向当地官府打听一下就明白了。”

    “这不用你说。”王杰冷瞄马七一眼,随后拱手说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先到村里找个宽敞的地方再说吧。”张信叹气说道。

    不久之后,锦衣卫在村中残垣之中找一个保存较好的屋子,再搬来一起石桌石椅,让张信将就坐下休息,从屋子四处的保留的痕迹来看,这里应该是村里的祠堂。

    “大人,卑职已经查看过了,这里的村民应该是自己搬走的。”村里面连一具尸骨都找不到,可见这里应该没有经过动乱兵灾,而且也没有从各处残破的房屋中找到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连杯碗都寻之不见,只留下几个较为沉重的石头桌椅,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只有可能是村民自己搬家的,不然村里面也不会这么干净。

    “这样就好。”张信微笑点头,只要不是意外,那么一切都好说,而绿绮听到王杰的分析之后,心情也随之舒缓开来。

    “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卑职效劳的,尽管吩咐。”见到张信心情好转,王杰开始试探的询问道,其实谁都知道,张信放着正事不做,却不辞辛苦寻找这个偏远山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的。

    “陆炳,将东西拿出来吧。”张信轻声说道,看来自己当初的设想可能要打个折扣了。

    陆炳应声答应,把背上硕大的包袱放下来,这路上有不少人都好奇里面装着什么,但听说是张信要陆炳准备的,个个都不敢再打听询问,待陆炳轻轻解开包袱之后,众人仔细观看起来,出乎众人的意料,里面却是一些祭祀之物。

    “王杰,过来帮忙一下,用这些东西将这里布置成一个灵堂。”张信说道,拍抚一下绿绮的小手,没有等王杰反应,就亲自动手起来。

    “大人,这些粗活让卑职来即可。”王杰立即醒悟过来,连忙阻止说道,同时示意几个手下赶快按照吩咐行事,张信没有理会王杰的劝阻,继续自己的动作,而这时绿绮也收拾好心情,开始与张信一起行动,王杰无奈,只好加快自己的速度,不久之后,一个简陋的灵堂就布置好了。

    “大人,请净手。”灵堂布置好之后,王杰知机的递上水袋,反正山里水源众多,也不愁没有山泉小溪解渴。

    张信点头接过水袋后转递给绿绮,避开众人视线把小手清洗完毕之后,绿绮掏出丝巾用水染湿,细心的为张信擦拭起来。

    “你们先出去,我想在这里静一下。”整理好仪表之后,张信挥手说道。

    当张信将绿绮双亲的牌位在灵堂摆放好之后,众人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听到张信的话之后也没有什么疑问,听从吩咐退了下去。

    “父亲、母亲。”待众人都退出去之后,绿绮跪下轻声抽泣起来。

    “绮儿,不要难过了。”张信也随之跪在绿绮身旁,搂住她的柔肩安慰说道:“岳父、岳母大人在泉下有灵,也不希望见你如此伤心的。”

    “相公。”绿绮轻轻依在张信肩膀上。

    “绮儿,为岳父岳母立衣冠冢的想法不能实现了。”张信轻轻说道,没有想到保山村一个人都没有,想借挖掘工具的机会都没有,虽然锦衣卫们身强力壮的,可也不能空手掘土挖泥啊。

    “相公有这份心意就行了,至于是否竖碑立冢,我想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在意的。”绿绮柔声说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余姚

    诚挚的为绿绮双亲祷告之后,张信将疲倦的绿绮抚到椅子上坐下,清声叫唤之后,门外的众人纷纷走了进来。

    “王杰,天色已经不早,今晚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张信皱眉说道,虽然原先的打算也是在这里住一晚,可那是在受到村民款待的前提下,如今这个情况,还真有些麻烦啊。

    “那卑职马上吩咐他们收拾柴火。”王杰拱手说道,还好随身携带一些干粮,加上山里野味多的是,也不愁没有食物。

    “绮儿,今晚要让你受苦了。”将众人打发出去准备过夜之物后,张信怜惜说道,在京城之时虽然不敢说让绿绮锦衣玉食,可也是安逸舒适之极,如今却要在外露宿过夜,张信的心情真的好不到哪里去。

    “和相公在一起,我不觉得苦。”绿绮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

    夜幕降临,山间虽然有几分寒意,可是保山村的残房外已经燃起几处火堆来,众人也不觉得冷,况且随行的几个锦衣卫之中,也有人懂得烧制野味的,喝着随身携带的美酒,再吃着山珍野味,白日里的疲劳也随之散去。

    晚上休息的时候,祠堂早已经铺好柔软的干草,这当然是张信就寝的地方,而其他人只有在房屋外面随便找个地方依靠安眠,当然,王杰也没有忘记安排几人夜间换班巡逻,还特意升起几堆火,以免有什么猛兽在夜间出来伤人。

    翌日清晨,张信从睡梦中醒来,轻轻的将怀里的绿绮唤醒,随后用冷水随意洗漱,然后将众人都叫起来,整理一番之后,随之抄原路返回上虞,回去要比来时容易,而且心情也格外舒畅,只不过绿绮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走走停停之后,终于在中午之前返回到上虞县城的驿站,这时众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王杰,让他们回房休息一会,昨晚辛苦他们了。”张信微笑说道:“回杭州城之后,给他们放几天假。”

    王杰自然明白当然不止放假这么简单,恐怕回京城之后更是有重赏等着他们,而这些锦衣卫也明白这个道理,纷纷上前道谢起来。

    “陆炳,去县衙打听一下,保山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村里的人都搬迁到哪去了。”张信皱眉说道,不把事情弄清楚,恐怕绿绮的心情还会继续低落下去,陆炳应声而去,不久之后就匆匆赶了回来。

    “先喝杯茶后,再详细述说。”客厅之中,看到有些气喘吁吁的陆炳,张信和声说道。

    “谢谢大人。”陆炳拱手,也没有喝茶,只是在那里调节气息,片刻之后,陆炳的呼吸慢慢的稳定下来。

    “情况打听清楚了吗?”张信问道,安慰的看了绿绮一眼。

    “大人,当地官衙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陆炳摇头说道:“我又在城里向其他人打听,他们也是语焉不详,对保山村的事情一点也不了解。”

    “不清楚,上虞县衙门是怎么做事的,连自己管辖地界的事情都不闻不问吗?”张信皱眉说道,还说什么是百姓父母,却连对子女漠不关心。

    “这不应该啊,几十户村民搬迁,如果没有当地官府分发的路引,他们能到哪里去,恐怕连上虞的地界都出不了。”王杰怀疑说道,除非这些村民不走官道,专门挑些荒野偏僻的小路,以避开官府的追查,不过这样也不可能,因为他们不是携带细软搬家的,那些沉重的家具根本不可能也随着翻山越岭。

    “凭白少了一个村子的赋税,而县衙却没有追究,确实值得怀疑。”张信点头说道,上虞县衙肯定隐藏了什么事情不让他们知道。

    “大人,卑职马上带兄弟们将上虞县衙上下扣起来严刑拷问,一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给大人一个明确的答案。”王杰摩拳擦掌说道,小小的一个上虞县他还没有放在眼里,况且锦衣卫也有这个权力侦查此案。

    “怪不得刚才我询问这件事时,知县、差役似乎在闪烁其辞,原来他们是在糊弄我,根本没有和我说实话。”陆炳寒着脸说道,双手紧握,显然是准备跟着王杰一起行动。

    “大人,正事要紧,你还要去余姚宣旨,不要另生枝节了。”绿绮以一旁劝说道,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张信大动干戈。

    “此事暂且放下吧。”张信沉吟片刻后说道:“况且要动地方的官员,怎么说也要和浙江的几位要臣打个招呼,待从余姚返回后再作打算。”

    王杰、陆炳自然没有异议,再闲聊几句之后,也识趣的告辞而去,出房门之后,王杰马上召集人马,吩咐他们到城里各处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有用信息来。

    “绮儿,保山村之事肯定有内情,你不想知道怎么回事吗?”张信轻声问道。

    “相公,皇上吩咐下来的事情要紧,而且织造之事还没有办完,不能因为我的原因耽误你处理正事。”绿绮柔声说道。

    “你放心好了,就算在上虞再多留几天,也不会有所耽误的。”张信笑道,可是见到绿绮十分坚持,也只能改口了。

    绿绮并不是不明白事理之人,知道锦衣卫的名声,怎么说上虞县也是自然的家乡,她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却给家乡带来灾祸,况且可能绿绮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对于她来说,保山村只是一个概念而已,亲情意味并不浓重,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张信才是她的依靠,一切自然要以张信的事情为重。

    翌日清晨,张信一行人在上虞知县的恭送下离开县城,直奔余姚而去,等再也看不到众人的身影后,上虞知县终于安下心来,自从这些锦衣卫到来之后,他就一直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就是怕锦衣卫查到自己头上来,当陆炳询问保山村的事情时,上虞知县更是心惊胆战的,一度认为事情要败露,自己的前途到此为止。

    特别听到锦衣卫在城里四处打听消息的时候,知县已经做好锦衣卫破门而入的准备,没有想到事情峰回路转,锦衣卫居然提出要离去,这让心如死寂的知县重新振奋起来,二话没说就连连点头亲自礼送锦衣卫出城,心里感到庆幸之极。

    “大人,昨天卑职派人在县城中四处打听,还是没有保山村的消息,看来想要知道怎么回事,只有从县衙里入手了。”王杰高声说道,声音随风飘进张信耳中。

    张信也没有回应,只是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其实张信也隐约明白为什么王杰会一无所获,锦衣卫找上门来,哪怕是知道怎么回事,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回答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和锦衣卫打交道的,遇到锦衣卫都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可能想扯上关系呢。

    余姚,位于浙江东部地区,与上虞县相邻,张信一行人只花了几个时辰就达到余姚县的县城中,在县城之中也得到余姚县城官员乡绅们的热情接待,虽然还不知道张信此行的目的,可是谁也不敢轻易开口询问,反正从浙江省府传下来的消息,证实张信是朝廷的使臣,而且还有皇差在身,确认这些就行了,其他不用理会,而因为赶路劳累不堪,张信等人也没有急于办正事,而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余姚官绅的接待来。

    “刘知县,你可知道我为何而来?”待接风宴罢,到驿站客厅之后,张信问道。

    “下官不知,听说大人身负皇命,似乎要经过余姚。”刘知县猜测说道,其实张信一行人前进的方向早就落入有心人眼中,经过研究讨论后,大家都猜测他的目的地应该是宁波,可能是想从市舶司那里采购一些海外奇珍为皇上大婚增添光彩吧。

    “身负皇命是没错,而且目的地正是余姚。”张信微笑说道,待明天将这件事情处理完毕,终于可以返回杭州城,不用再继续奔波了。

    “不知道皇上有何旨意,还请大人明示。”刘知县心中一惊,连忙拱手说道。

    “事情与你无关。”张信微笑说道:“刘知县,向你打听个人。”

    “大人请说,只要下官知道的,肯定直言以告。”刘知县惊疑说道,心中不停的盘算起来,不知道张信要打听谁,不过隐隐约约之中,刘知县心里也想到一个人来。

    “丁忧在家的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张信说道:“刘知县可知道?”

    “大名鼎鼎的阳明先生,下官怎么可能不知。”见事情真的与自己没有关系,刘知县心里稍安,微笑说道。

    “那就麻烦刘知县先告知王大人一声,明日我前去宣读皇上圣旨。”张信说道,当众宣旨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不说是到地方了,直接跑到人家门口,让接旨人跪下听旨就可,还要提前打个招呼,让人家有个准备,好让他淋浴更衣摆香案之类的。

    “下官马上就去。”刘知县拱手说道,告退匆匆离去,不是他心里不好奇,只是谁都明白,皇帝的圣旨不是谁都可以过问的,他自然不会刻意打听。

    “大人,你这次来找的是王大人,那个刘知县却说是什么阳明先生,他没有弄错人吧”马七小心翼翼说道,显然是没有听说过王守仁的名声,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身为市井之徒的马七,怎么可能有心思打听上层人物的事情。

    “马七,这路上辛苦你了。”张信没有回答,掏出一把碎银放在桌上,微微笑道,说完之后带着绿绮回房休息了。

    “陆兄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干脆利落的将碎银收好,马七似乎明白些什么,有些惴惴的问道。

    “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王杰冷冷说道,到地方了,而且也知道怎么回去,还要向导做什么。

    “那小人就告辞了。”马七紧缩脑袋,先是后退几步,然后一溜烟的跑出驿站,跑到一个拐角处之后,摸着腰间的钱袋,露出幸福的笑容,这些赏银够自己花销数月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理会王守仁或者王阳明啊。

    余姚城龙泉山北麓瑞云楼中,一身素衣的王守仁正在和几个学生讲解良知之道。

    “先生,大喜。”一个作儒生打扮的人匆匆忙忙奔了进来说道。

    “心是无所不包的,物、事、理、义、善、学等都不在吾心之外,良知是心之本体,知是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的本然,淳德凝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于天地之间,视听八远之外……。”王守仁没有理会来人的打断,继续为学生们解说自己致诚之道来。

    来人见状,自知失仪,立即屏气凝神侍立在一旁,安静聆听起来,不久之后,王守仁停下讲学,让学生们认真体会,然后认真回复学生们的疑问。

    “叔贤,刚才为何事这般慌乱。”待学生们再没有困惑后,王守仁这才淡淡问道。

    “先生,刚才刘县令来报,朝廷使节到来余姚,让先生准备恭迎皇上圣旨。”方献夫,字叔贤,是王守仁座下门生,平时为王守仁处理一些迎来送往之事。

    “皇上圣旨?”王守仁也有几分疑惑之色,自从自己回乡省亲守丧之后,虽然自己上过几道疏折为手下请功,可是朝廷一直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之间派来使节。

    “是的先生,可能是皇上准备起复先生了。”方献夫喜道,真心为王守仁而高兴。

    “叔贤,先生正在守孝,皇上怎么可能下旨夺情。”在旁聆听的一位学生说道。

    “子实言之有理。”王守仁点头赞许说道。

    “大人,听说皇上给您下圣旨了。”这时曹岳兴冲冲的闯了进来说道,自从跟随王守仁回乡省亲之后,见到朝廷没有动静,他都替王守仁感到着急,现在终于有点消息了,他自然兴奋非常。

    “先生平乱有功,朝廷自然不会忘记的。”方献夫微笑说道:“可能圣旨之中也有曹游击的封赏。”

    “曹某也不在乎朝廷的封赏,只是希望朝廷记得阵亡的兄弟们。”曹岳咧嘴笑道。

    “曹岳你放心,我已经上疏为你们请功,想必这次朝廷使节就是带来你们升迁晋级的旨意吧。”王守仁轻微笑道。

    “兄弟们盼着这天已经好久了。”曹岳大笑说道。

    翌日,在余姚刘知县的陪同下,张信带着百多名锦衣卫,浩浩荡荡的前往瑞云楼,当地的官绅百姓也已经得到消息,纷纷跟随前后。

    “大人,这个王守仁在余姚似乎很有威望啊。”看到这盛大的场面,王杰轻声说道。

    “怎么说王守仁也是南京兵部尚书,在家乡一呼百应也是正常的。”张信不在意的说道,虽然知道王守仁的名声有多么的响亮,对后世影响有多么大,不过张信也没有因此而崇拜王守仁,对于一个生活在偶像极其容易破灭的时代,张信不会崇拜任何人,况且在京城之时就经常接触那些历史名人,哪怕现在面见王守仁,张信也实在是激动不起来。

    “大人,前面就是阳明先生居住之处了。”走了不久,来到北麓瑞云楼前不远之处,刘知县立即下轿走到张信身边说道。

    “下马前行。”张信翻身下马说道,怎么说王守仁也是值得尊敬的人,张信不会故意显示自己的高傲,这时瑞云楼旁边已经挤满了围观的人群,见到张信一行人到来之后,勉强退开几步,空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刘知县,将附近百姓都驱散开。”看到这个场景,王杰眉头一皱,人多杂乱,不仅阻碍大人办事,也容易出现意外情况,当下不客气的命令说道。

    “王百户,百姓是来瞻仰朝廷使臣风范的,这样做不太好吧。”刘知县为难说道,近千人围在这里,自己也毫无办法啊。

    “请大人稍候,卑职立即将这些人驱散。”王杰没有理会刘知县的话,向张信拱手说道,准备让随行的锦衣卫动手赶人。

    “不要生事。”明白王杰的担忧,张信摆手说道:“百姓无非也是看个热闹而已,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正当王杰准备劝说的时候,瑞云楼大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几个儒生,不知道对附近的百姓说了些什么,百姓们纷纷退开,门前顿时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大人,先生已经在院中摆案等候,请这边走。”一位儒生不亢不卑的上前抱手说道,然后转身向瑞云楼走去。

    “大胆,无礼。”王杰怒喝道,一个白身儒生就这么傲气,分明是不把朝廷使节放在眼里,定要他点颜色睢瞧。

    “刘知县,这人是谁啊?似乎不是普通儒生吧。”张信制止准备冲上前去的王杰,拧头询问起来,敢这样对待朝廷的使节,而且看模样也有些气度不凡,想必也有些来历。

    “大人,这人叫桂萼,字子实,是阳明先生门下学生,如今在南京任刑部主事,闲暇时候经常上门求教阳明先生。”刘知县轻声说道。

    “原来只是一个闲官而已。”王杰轻蔑说道。

    “王杰,别说了,进去宣旨吧。”张信心里一动,随即平淡说道,桂萼还算年轻,却被调到南京去任职,有傲气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瑞云楼前院已经摆放好香案,待张信踏入院子时,鞭炮之声也随之响起,硝烟弥漫在院落之中,片刻之后烟雾散去,王守仁也出现在院中。

    “王守仁接旨。”张信心中平静无波的从王杰手中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大喝一声之后将圣旨摊开。

    “臣接旨。”王守仁轻轻跪下,脸色也十分恭谨平静,随后院子之中除了张信之外,再也没有一个人是站着的。

    随意的瞄了周围一眼,张信也没有废话,直接照本宣科的将圣旨的内容念诵出来,赐封王守仁为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岁支禄米一千石,曾祖、祖、父三代并妻一体追封,给与诰券,子孙世世承袭等等。

    与历史有所不同的是,这次朝廷给予的奖赏都是名副其实的,给与诰券,就是传说中的丹书铁券,也吩咐当地官府每年按此执行,无论朝臣们怎么诽谤王守仁,朱厚熜还是没有忘记他擒获宁王的功劳,这也是间接为兴王报了仇,朱厚熜自然铭记于心。

    “臣磕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当张信将圣旨宣读完毕之后,王守仁磕头谢恩道,然后双手接过张信递来的圣旨和诰券。

    “恭喜新建伯。”张信拱手笑道,伸手将有些愕然的王守仁扶起。

    “请大人到后堂一叙。”瞬息恢复平静的王守仁,将手中的圣旨和诰券递给喜上眉梢的方献夫,随后客气的对张信说道。

    “王杰,你们在这里等候。”张信点头,转身吩咐说道,虽然不知道王守仁要和自己谈什么,不过张信也不会断然拒绝他的邀请。

    瑞云楼客厅,王守仁和张信分主客坐下,待仆役奉上清茶之后,张信发现王守仁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回过神来,似乎还在考虑些什么,既然王守仁都没有说话,张信自然不会率先开口,十分悠闲的抿了口茶,仔细品味起来。

    “张侍读,你知道吗?老夫现在非常惊讶。”王守仁打破沉寂说道,朝廷来人,他自然早已经打听清楚张信的身份。

    “新建伯这话是什么意思?”张信迷惑不解问道,不明白有什么地方值得惊讶的。

    “老夫知道,朝中有不少大臣争相反对老夫学说,将其说为异学,而且还纷纷谏言上疏想让皇上禁缔。”王守仁淡然一笑,捋须说道,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大臣们的做法。

    “确实有这样的事情,可是皇上并没有同意。”张信还是有些糊弄,不明白王守仁想表达什么意思。

    “朝中皆是反对老夫之人,皇上如此厚赏,难道他们就不加以拦阻吗?”王守仁带着些微讥讽笑道:“按老夫的猜想,圣旨里的封赏应该只是虚名,不给诰券才对啊。”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的封赏太厚了,你准备让皇上收回成命?”张信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王守仁的问题。

    “老夫正有此意。”王守仁笑道:“请张侍读稍等片刻,等老夫写好奏折之后,请张侍读回京之时呈予皇上。”

    “新建伯,既然你知道朝中的情况,那你也应该明白,这样的封赏,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因此责难皇上,现在你却要推辞,这岂不是存心让皇上难堪吗?”张信皱眉说道。

    “老夫不敢,只是觉得朝廷不公,恕老夫不能接受旨意。”王守仁敛容严肃说道。

    “朝廷哪里不公了?”张信问道。

    “与老夫一同平定宁王之乱,立功者甚众,可是只有几人得到封赏,其余之人多是名义上给予升迁,而且朝廷久久不见动静,这叫老夫如何心服。”王守仁愤然说道,这时张信可以清楚知道,王守仁其实是一个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后世之人是把王守仁给神化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西湖

    “可是大人,若是不能完成皇上吩咐下来的任务,待回京城之后,恐怕皇上也会怪罪下来的,这如何是好?”麦福忧愁说道。

    “谁说不能完成任务的。”张信微笑说道。

    “大人,我们可没有十万两银子。”麦福苦笑说道,打死也不敢再将采购的事情包揽下来了。

    “谁说买二千匹上好绸缎就一定非要十万两银子啊。”张信轻笑说道,如果没有办法的话,自己还出主意做什么。

    “那大人准备怎么做?”麦福问道,心中认为张信应该是回心转意,准备按照自己刚才的建议,向民间百姓市买采购,这样花钱较少,而且也不怕百姓有怨言,毕竟与权贵相比,平头百姓最容易对付。

    “明日你向任知府打听清楚情况后,给江南各个做丝绸生意的大商号传讯,把我们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就说缺额的二千匹绸缎,我们打算在他们那采购。”张信笑道:“如果他们有这个实力的话,让他们尽快到杭州城来找我们。”

    “大人,这样就行了?”麦福迷惑不解的问道。

    “当然不仅如此,特意向他们声明,这些绸缎是为皇上大婚而筹备的。”张信脸上露出笑容,那些商人应该明白什么叫做广告效应吧,自家商号的绸缎连皇帝也在用,消息传扬出去顾客还不蜂拥而来,这些丝商应该清楚这个道理。

    “奴婢糊涂,不明白大人这样做的意思,请大人提点一二。”麦福眨眼说道,没有银子来再多的丝商也没有用处啊。

    “当然了,皇宫用的绸缎,质量不仅是要最上乖的,而且采购的方式也应该与众不同,这样才能显示出皇家的威严来。”张信微笑说道。

    “大人所言在理。”麦福奉承说道,虽然还是不明白,可是他也没有胆子催促张信赶快征下说,只能眼巴巴的盯着张信,心里开始琢磨什么叫做与众不同的采购方式。

    “这次采购绸缎,我打算用竞拍的方式。”张信说道,也明白麦福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做竞拍,接着解释起来:“竞拍就是把那些商人集中起来,让他们针对某一样东西,竞相出价,谁的出的价钱合适,那件东西就归他所有。”

    “大人准备让他们争那二千匹绸缎的所有权。”麦福的脑子可不笨,马上就领会张信言下之后,可是还是有些疑惑说道:“可是我们现在是要买他们的绸缎,不是让他们买啊。”

    “你应该反过来想,不是谁都有机会卖东西给皇上的,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是那些商人的福气,他们没有理由不动心。”张信微笑说道,麦福不懂经营,自然不明白那些商人的心理,恐怕这个消息传出之后,丝商们肯定争相涌进杭州。

    “大人说的是。”麦福陪笑起来,随即还有疑问:“那些商人到齐之后,大人打算让他们怎么竞拍啊?如果他们都出高价,我们岂不是还要多给银子啊。”

    “麦福,你平时的机灵劲都跑去哪了,怎么关键时刻犯糊涂了。”张信责怪说道:“当然是看谁给的价格低,就向谁采购二千匹绸缎啊。”

    其实张信说的是招标,只不过为了让麦福更好理解,所以解释得简约一些,而且那些商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会理解自己这样的做法,肯定只会出些低廉的价格。

    不过麦福也不是真不明白,只不过是为了找个机会奉承张信,待张信解释清楚之后,麦福立即一脸恍然大悟,眼睛露出钦佩有加的神色,口中开始不停的溜须拍马起来。

    虽然明知道麦福在拍马屁,不过好话谁都爱听,张信自然也不例外,闭目享受一会被吹捧的感觉后,醉悠悠的度步返回房中休息了。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杭州西湖闻名于世,自然有它美丽而独到的一面,阳春三月,莺****长,苏白两堤,桃柳夹岸。两边是水波潋滟,游船点点,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这便是西湖诸多美景中最引人注目的苏堤春晓了。

    当然,西湖的美景不仅是春天独有,夏日里接天莲碧的荷花,秋夜中浸透月光的三潭,冬雪后疏影横斜的红梅,更有那烟柳笼纱中的莺啼,细雨迷蒙中的楼台……。

    休养一段时间后,织造的事情也已经安排下去,不用自己操心,张信自然有闲情逸致带着身边的人,饶有兴趣的在杭州城中闲逛起来,既然是出门游玩欣赏的,那自然不能错过倍受世人赞誉的杭州西湖十景。

    如今是夏日天气,却是欣赏十景之中曲苑风荷的最佳时节,张信等人第一站自然就是这里了,没久多久,张信觉得头上的骄阳似火,天气越发火气,考虑到绿绮身子娇弱,干脆提议到满是柳荫的苏堤看一看,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

    “寒冬一过,苏堤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置身堤上,真如人间仙境啊。”苏堤岸边,一人兴致勃勃的说道。

    “小米,初春的时候这苏堤真有你吹的那么玄乎吗?依我来看,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王杰在一旁说道,左看右看怎么都没有发现苏堤美在哪里,不过是一道河坝,周围种上些树而已,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王大人,可惜您来的真不凑巧,如果你提前几月来杭州,那就知道小的是否在欺瞒您了,苏堤春晓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能显示出它最美的景色来。”小米是驿站的伙计,自然知道王杰的身份,虽然碍于对方的权势,可是年轻气盛的小米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起来。

    “听闻杭州十景中,有四景分别要在春夏秋冬观赏才能体会景色之美来。”张信微笑说道:“既然人家这样说,自然有它的道理。”

    “苏堤春晓、曲苑风荷、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我在湖……京城之时就闻名已久,可惜时季不对,不能一一欣赏了。”绿绮轻柔说道,声音甜懦软绵。

    “两位大人说的太对了。”小米听到有人赞成自己的意见,而且还是这行人中身份最高贵的,立即兴奋的为众人说起这些景色的典故来,能被安排接待朝廷使臣,小米肚子自然有些文墨,什么苏东坡、杨万里等名人诗句信手拈来,以侧面衬托西湖景色之美。

    “这里便是断桥了。”众人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小米在旁边讲解,一边在堤岸上行走欣赏岸上的美景,来到白堤东端之时,小米指着前面的一座桥说道。

    “这桥,似乎没有断吧。”王杰皱眉说道,对他来说,与其关心什么景色,还不如在客栈与兄弟们举杯共醉呢。

    “王百户,这桥并不是因为它断了才称为断桥的。”小米有些笑意,但是考虑到王杰可以恼羞成怒,只好强行忍住,轻声的解释说道:“只有在下雪的时候,厚厚的雪花盖在桥面之上,远远看去,这桥就像是断的一样。”

    “这么冷的天气,你们居然还有心情来这里看一座桥。”王杰摇头叹道,京城下雪的时候,每个人都想在家中烧炭取暖,谁会有心情跑到外面吹冷风啊。小米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还好知道王杰是武夫,不懂什么文人风雅情趣,也可以理解的他的叹气,若是换成一个迂腐儒生在场,肯定指着王杰大叹此乃庸俗之人。

    “江南的冬季可不像京城那么冷,听说有些地方一年到头根本不下雪的,雪在这里是稀罕之物,他们自然趋之若鹜了。”张信微笑说道。

    “大人好见识,卑职受教了。”王杰拱手笑道,不要以为他真的不明白什么叫做风雅行径,刚才只不过是闲着无聊,在逗小米开心而已。

    “大人……说的十分在理。”小米勉强笑道,本来一件高雅的事情,经张信和王杰那么一说,倒成为江南人见识浅薄的证据,可是小米也不敢反驳啊,只好在心里鄙视两人了。

    “不要欺负人家了。”绿绮轻扯张信的衣袖,俏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听绮儿的。”张信微笑说道,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轻快的握住绿绮的柔软小手,绿绮俏脸飞红,小手挣扎起来,可惜被张信紧紧的攥住,根本动弹不得,加上两人衣袖宽大,而且又近靠在一起,如果不仔细观察,别人也睢不出端倪来,绿绮只好作罢,乖乖的亦步亦趋紧跟张信步伐,心里有几分甜蜜及刺激。

    “其实说起断桥,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呢。”小米神秘笑道,眼睛望向众人,以前每到这个时候,听到这话的游人总是露出好奇之色,这样大大满足小米的虚荣心,可是现在情况却不一样。

    一行人中,除了张信和绿绮还有些文化水平外,其他人哪怕识文断字,却对这种风雅情趣之类的典故不感兴趣,而本应专听听讲的张信和绿绮,如今正在玩些心跳游戏,一时之间也没有空理会小米,见到众人漠然的模样,小米再次遭受打击。

    “小米,什么故事啊,说来听听。”陆炳悄然上前一步,正好挡住小米看向张信与绿绮方向的视线,话虽然这样说,可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好奇的神情来。

    “鲜为人知?那我还有些兴趣,小米,你说吧。”见到平时冷漠的陆炳居然对这种事情有兴趣,王杰感到有些好奇,眼睛随意一瞄,立即发现怎么回事,自然而然的也随之向后退一步,与陆炳形成一个夹角,再加上附近还有几个锦衣卫在周围警戒,相当于团团将张信和绿绮转围绕起来。

    “相传在许久以前……。”小米见有人捧场,也不管他们是否真心感兴趣,精神立即为之一振,立即滔滔不绝的述说起来。

    忽然眼前一暗,绿绮有些奇怪,看到面前的人墙之后,绿绮俏脸慢慢散去的晕红再次升起来,娇嗔白了张信一眼,将张信迷醉之后,小手轻快的抽了出来,把注意力放在小米的故事之中,张信环视周围,只见附近游人逐渐增多,只好轻叹一声无奈放弃了。

    随意一听,张信马上知道小米在说什么故事了,经典的白蛇传段子,可是主角的名字似乎与自己知道不同,而且结局也不一样。

    “……到了最后,法海祖师将白蛇镇入塔中,留下四语: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而许宣情愿出家,拜法海禅师为师,就在雷峰塔披剃度为僧。”小米口沫横飞的说道起来,上前几步指着远处的一座塔说道:“那便是镇压白蛇的雷峰塔了,同时也是西湖十景中的雷峰夕照所在。”

    “这么说来,那白蛇如今应该还在塔中吧。”王杰饶有兴趣的问道。

    “西湖的水还未干,那白蛇自然还在其中。”小米笑呵呵的说道,终于能引起众人的注意,小米情怀自然格外舒畅。

    “那许宣真是狠心,居然能下得了手伤害爱慕他的白蛇,真是负心薄情之极。”绿绮伤感说道,有些幽怨的看向张信,似乎他就是那个薄情负心的许宣。

    “可是那白蛇是妖,人妖怎能相恋,一但结合必遭天谴,许宣这也是无奈之举,不然有道高僧法海也不会插手此事。”小米不乐意了,分辩说道。

    “那是法海嫉妒人家两口子恩爱,若不是他从中作梗的话,可能许宣和白娘子还会继续过着让人羡慕的仙侣生活,说不定边孩子都有了。”张信微笑说道,自然的牵过绿绮的小手抚慰起来。

    “大人这话小人可不赞成,须知自古红颜祸水,若不将那白蛇紧早除去,说不定以后许宣性命难保,而且法海是有道高僧,怎么会有此世俗心思呢。”因为平时张信待人温和,小米才有胆子小声反驳起来。

    “大人说的在理,那法海肯定是吃饱了没事做,纯属多管闲事。”王杰瞪了小米一眼,随后满脸笑容的说道:“况且这只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当不得真的。”

    “王兄说的不错,只不过是市井传说,岂能相信。”陆炳也在旁边说道。

    “大人,这故事太过逼真,让我失态了。”绿绮这才醒起,垂头羞涩说道。

    “其实这故事还没有完呢,小米只是说了其中一半而已,而且因为道听途说,所以有几处谬误。”见到绿绮情绪还有些低落,张信微微一笑,清声说道。

    “这故事可是小人从城中说书先生处听来的,绝对没有疏漏之处。”虽然经过王杰那么一唬,小米有些不敢说话了,但是闻言却忍耐不住,不服气说道:“还请大人赐教。”

    看着绿绮惊疑和期待的目光,张信自然将自己所知道的白蛇传版本说了出来,故事的结尾当然是大团圆,恶僧法海被打到藏身在螃蟹肚子里,而且许宣白娘子一家人继续过着幸福美满甜蜜的生活,听完张信的讲述之后,绿绮眼睛露出惊喜之色,那妩媚迷离秋波让张信也有几分醉意。

    “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们到前面的茶楼休息一会。”一阵暖风吹过,张信抬头看着似火的骄阳,微笑提议起来,众人自然没有意见,待张信先行之后,紧跟在后面。

    “陆兄弟,大人不愧是翰林院出身的,瞬息之间居然就能将故事圆了起来,而且还合情理,叫人找不出其中的破绽来,你看,小米那小子一时也没有了言语。”王杰悄悄说道,眼里尽是佩服之色,陆炳微笑点头,不过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客官,里面请。”当张信一行人走到茶楼前面时,眼尖的小二自然明白生意上门,连忙殷勤的上前招呼起来。

    “小二,楼上还有空位吗?”王杰问道。

    “自然有,各位楼上请。”小二笑容更加灿烂起来,麻利的在前面引路,将众人带上二楼空位之中。看着只有寥寥无几的零落几人在二楼品茶,王杰满意的点头说道:“来几壶上好的龙井,再上一些茶点。”

    “客官请稍微,小的马上就来。”小二麻利的将桌椅擦拭过一遍,然后快步走下楼去,不一会儿就把王杰所说的东西都奉了上来,然后识趣的退下。

    这茶楼选建的位置不错,从二楼可以欣赏到西湖美景,连绵不绝的荷花,岸边杨柳随风飘荡着,没有阳光照耀,吹着清风,众人的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没有等几人说上几句话,忽然从楼下上来几个差役,将二楼其他的几个客人都请了下去,正当众人感到疑惑的时候,一身便服的任乐安走了上来。

    “任知府,怎么这么巧啊,你这是微服私访?”张信拱手微笑道,有大批衙役在前面开路,似乎不像是私访的样子。

    “将府里的公务处理完毕后,也有些清闲之意,忽然听闻大人出游,也动了一样的心思,常年在府衙中办公,一时间也忘记西湖的美景到底是什么样了。”任乐安感叹说道。

    “任知府果然是勤政爱民啊。”张信赞叹不已,任乐安自然连连谦虚起来。

    “小二,过来。”没有等人招呼,任乐安就自然坐了下来。

    “知府大人有何吩咐?”小二连忙跑了上前,毕恭毕敬的说道。

    “用这些茶叶沏一壶茶来。”轻轻从怀中拿出一个陶瓶放在桌上,任乐安和颜悦色的说道:“记得,要用山泉水泡。”

    小二连忙答应,恭敬的接过陶瓶,捧在手里快步奔下楼去,做完这件事情后,任乐安微笑解释说道:“大人是贵客,自然不能用普通茶水相待。”

    “任知府实在是太客气了。”张信淡淡笑道,其实谁都可以猜测得到,看任乐安这个驾势,前来找张信的目的肯定不会如他所说的是因为清闲。

    果然,在东拉西扯几句后,任乐安轻声问道:“听说大人准备向江南丝商采购一些绸缎,不知道是否真的此事?”

    “确实如此,江南各织局运来的绸缎不足以满足皇上大婚的需要,只好用此策以弥补份额之不足了。”张信轻轻叹道:“却不知道皇上是否满意我这样做。”

    “大人不必在意,这也是无奈之举。”任乐安安慰说道:“而且以前也有例子在先,皇上怎么会责怪大人呢。”

    “希望如此吧。”张信点头说道。

    “前几日麦公公向下官打听了一些丝绸商人商号的情况。”任乐安小心翼翼的说道,似乎有难言之隐,话到一半就停住不语。

    “怎么了?我们在江南人生地不熟的,只能求助任知府了,莫非有什么地方让任知府感到为难了?”张信微笑说道。

    “怎么会为难,能为皇上之事略尽心意,下官求之不得。”任乐安拱手说道。

    “那任知府提到此事时,为何愁眉不展的,似乎是为此事而烦忧。”张信困惑说道,想来想去也没有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地方不妥啊,既没有欺压百姓,又没有触犯权贵们的利益,任乐安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人有所不知,为了这件事情,下官这几日可谓寝食不安啊。”任乐安苦笑说道。

    “到底怎么了,请任知府直言。”这下子不仅张信觉得奇怪,连在旁的其他人都十分好奇起来,纷纷带着探究的目光看着任乐安。

    “大人准备为皇上大婚筹备绸缎的消息传去后,江南各地丝商群情振奋,都认为这是朝廷睢得起他们,如果到时皇上能够用上自家的绸缎,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任乐安肃容拱手朝北说道。

    “嗯,这些商人还算明白几分整理。”张信微笑说道,十分满意江南各地锦衣卫办事的能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消息传遍江南,可见他们也用心了。

    “这是好事啊,任知府有什么好愁的。”王杰笑道,虽然已经不隶属锦衣卫衙门了,但消息可是从自己口中传扬出去的,见到有这样的效果,他心里自然也十分喜悦。

    “下官自然不是为这个而愁闷,百姓忠心皇上,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也与有荣焉,心里只会高兴,怎么会有其他心思。”任乐安连忙说道。

    “任知府,到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张信皱眉说道。

    “消息传出后,丝商们心情自然非常激动喜悦,可是后来传出的消息却让他们群情鼎沸起来。”任乐安无奈说道,有些商人的背景来历不凡,自己也不能轻易得罪,这些天为了应付他们,自己都感到有几分焦头烂额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商议

    “他们有什么不满意啊。”张信眉头一皱,难道他们不认同自己的竞价方法,不会是因为太过超前的原故吧。

    “江南经营丝绸生意的商号众多,而大人只是给少数几个商号东家送去帖子,让他们来杭州参与此事,其他商人听闻此事后,觉得大人这么做有所不公。”任乐安小心翼翼的说道,偷偷的看向张信,这几天来找自己说情的人不在少数,都是希望能够参加这欠竞拍会。

    “大人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商人指手划脚的。”王杰轻蔑说道:“况且若不是实力不足,任知府也不会不提他们的商号了。”

    任乐安一听,顿时苦笑起来,就是因为这个,自己却把其他商人都得罪了,早知道如此的话,应该多说几个商号名字的,真是后悔莫及啊。

    “王杰这话有理,要知道此次采购绸缎可不是儿戏,丝绸的质量不仅要上乖,采购之后而且还要一次性全部运来,实力不足的商家参与此事有何用处。”张信点头说道:“皇家置办的绸缎只能是最好的。”

    任乐安脸色越发愁苦起来,正是如此啊,如今江南盛传这件事情,都认为能参与这件事情的商号,店里的绸缎应该是最好的,不然宫里也不会有意向采购,得到皇上认可之物质量能差到哪里。

    所以打算买绸缎布匹的人纷纷都跑到那几家商铺去买,弄得其他经营丝绸的店铺生意一落千丈,这些店铺的东家们哪里还能坐得下,事情还没有开始影响就这么大,等宫里真的采购绸缎了,那其他商号还怎么经营下去。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打听清楚后,商人们纷纷拿着背后主子的名贴来找任乐安,希望他能给一个说法,起码让他们有机会参与到这件事情。

    “大人,其实那天下官与麦公公说起江南实力雄厚的丝绸商号时,一时糊涂,给遗漏了几个,那几个商号和其他商号实力不相上下……。”任乐安轻声说道,这时候只有尽量弥补自己的过失了。

    “任知府,口是心非可不是件好事情啊。”张信微笑说道:“况且在向你打听之后,我们自然也会向其他人核实的,也不能听信你一人之言吧。”

    “大人说的是。”任乐安苦笑,这张信还真直接,不好糊弄啊。

    “看任知府的模样,就知道那些商人近日来没有少烦你吧。”张信抿了口由任乐安带来茶叶沏好的香茶,味道确实不错。

    “让大人看出来了。”任乐安有些尴尬笑了起来,他不停的在暗示,只要脑子不笨的人都猜得出来。

    “这些商人的能力不小啊,居然能劳驾杭州府尊为此事而奔忙。”张信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那些商人怎么说也是下官治下百姓,如今找上门来,下官总不能撒手不予理会啊。”任乐安坦然自若的说道,一脸尽职尽责的模样。

    “任知府真是爱民如子啊。”王杰笑嘻嘻说道,这话换成其他官员说,他还可能相信几分,但是从任乐安口中说出来,王杰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任乐安也陪笑起来,虽然知道王杰这是在讽刺自己,可是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虽然说锦衣卫的势力大不如从前了,可是以前的威名还在,谁人在得罪锦衣卫之前,也要好好思量一番才行。

    “任知府,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下来,就没有必要再节外生枝了。”张信微笑说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多就好办的,太过热闹反而容易招惹是非,谁知道那些御史言官吃饱没事做之后,会不会拿这个来做文章啊。

    “大人,……。”

    任乐安准备再开口劝说,可是张信没有给他机会,一脸笑容的站了起来,轻轻朝任乐安一礼,也没有留下什么话,扯着绿绮的衣袖往楼下行去,见到这个情况,王杰陆炳他们自然明白怎么行事,纷纷向任乐安打个招呼,随之跟了上去。

    任乐安摇头叹气,没有再追上去纠缠,也没有就此离开,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悠悠品茶,片刻之后,从楼下上来几个一身珠光宝气的人,见到任乐安之后,带有几分傲然之色拱手行礼,而任乐安似乎对此情况早已经习惯,脸上并没有露出异样,反而挂着几分笑意礼请几人入坐。

    “任知府,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张信答应了没有?”其中一人朝自己拇指上的绿玉板指轻轻呵了口气,然后用绸缎衣袖轻轻拂拭之后,这才悠悠询问道。

    “黄东家不必着急,有任知府亲自出马,自然马到功成啊。”一人微笑说道,这人似乎颇有些威望,话刚出口,就得到其他几人的点头。

    “徐东家,你自然不急,我待会还要向……汇报此事的经过呢。”似乎不满意徐东家代自己做主,黄东家轻哼一声,冷冷的说道。徐东家的脾气温和,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也没有与黄锦争辩之意,只是将目光转向任乐安。

    “可能要让诸位失望了,张信并没有答应本府的提议。”任乐安轻微笑道:“他说事情已经决定下来,就没有必要再生枝节。”

    几人眉头一皱,沉默片刻之后,黄东家率先开口说道:“任知府,难道你没有和他说清楚情况吗?我们几家商号实力可不比其他的差,只不过是名声不显罢了。”

    黄东家言下之意任乐安自然听得出来,这几人背景非同一般,实力要比自己先前对麦福说的几家商号要强,可是他们根本不是专门从事绸缎生意的,任乐安哪里会想到他们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啊,当时当然没有对麦福说起他们来。

    “这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任知府也不好开口,况且就如黄东家所言,我们名声不显,想必那张信也不信任我们。”徐东家微笑说道。

    “事情正如徐东家所言一样。”任乐安微笑说道,不愧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贾,仅凭自己一句话就能把事情经过推断出来。

    “这下子难办了,……还在等我们消息呢。”一人皱眉说道。

    “还能怎么办,自然还是继续麻烦任知府了,以任知府的能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毛头小子。”黄东家心不在焉的说道,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自己的玉板指上。

    “黄东家,张信是朝廷使臣,况且又是皇上的亲信,若是他执意不肯,本府也没有任何办法。”任乐安淡淡说道,虽然这几人的背景在江南非常雄厚,可是怎么也不可能与皇帝相比,自己不可能为了他们而得罪张信。

    “其实让一个人回心转意并不难。”徐东家微笑说道,眼睛里流露出睿智的目光。

    “徐东家这话有理,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拒绝和我们做生意,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就范。”一人轻描淡写的说道。

    “杭州是本府管辖的,你们可不能乱来。”任乐安一听,皱眉说道,想到这些人平时的手段,任乐安觉得可能有必要知会张信一声,让他有所防范才成。

    “任知府以为我们要做什么。”几人都笑了起来,他们又不是笨蛋,知道什么叫做以卵击石,以张信的背景,他们平日里的手段根本派不上用场。

    “任知府,你与张信接触日久,他平时喜欢什么东西,你应该有所了解吧。”黄东家微笑问道,投其所好的招数在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的。

    “本府和张信会面不多,况且他才到杭州几天,就跑到余姚去办事了,他到时对什么感兴趣,本府也不甚清楚。”任乐安摇头说道,回想从驿站传来的情报,任乐安突然发现,这张信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喜好之物,从余姚回杭州这么久,既没有斗蛐溜鸟,听戏唱曲的习惯,也没有走马章台去花街柳巷胡混,平日里是足不出户的待在驿站之中。

    今日如果不是那个吕义说要到西湖看看,自己想找张信,只能到驿站中去找了,吕义,任乐安眼睛一亮,这应该算是张信的喜好了吧。

    “任知府似乎想起些什么来了。”徐东家微笑说道。

    “本府忽然想起一点,张信似乎非常宠爱身边的书童,去哪里都要把他带上,听说时常是同床共枕,不分彼此。”任乐安脸上浮过异样的笑意。

    “刚才我也看到了,那书童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确实是极品啊。”其中一人眼睛之中冒出绿光,不时咋舌一下,似乎在回味什么,对此几人自然是心知肚明,非常有默契的端杯喝茶,不发表任何意见。

    “这么说来,张信也喜欢这个调调啦。”黄东家淡然说道,江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有这个爱好,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那就好办了,回去之后我物色几个僮子,明日就给他送去。”眼睛冒着绿光之人兴奋笑道。

    “何东家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徐东家笑道,似乎不同意何东家的提议。

    “人家可是朝廷命官,而且还与皇亲联姻,你明目张胆的给人送去几个僮子,暴怒之下他可能直接提刀出来找你算账。”黄东家嘲讽说道:“到时候别说要成事,恐怕你的小命都难保。”

    “黄东家所言极是啊,就算你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也要给人家留些颜面啊。”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赞成起来。

    “那你们说怎么办。”何东家不满说道,不过也知道黄东家说的对,如果有哪个混蛋在自己面前揭露自己爱好的话,自己也有可能翻脸的。

    “除此之外,张信还有什么爱好吗?”徐东家轻声问道。

    “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小心谨慎,在本府面前,张信从来没有表露出对什么东西十分感兴趣的。”任乐安摇头说道,如果自己知道的话,早就准备好礼物给他送去了。

    “这么说来,还是得从那方面着手了。”徐东家喃喃说道。

    “还是照我的办法来吧,行事只要隐秘一些,张信可能不会拒绝的。”何东家还不怎么死心,知音难求,说不定到时自己可以和张信就此好好交流一下经验呢。

    “张信是朝廷使臣,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住驿站,你准备怎么隐秘行事,就算你瞒天过海将人送入驿站,那你如何打消张信的顾虑,让他相信你将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况且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人在驿站一天,消息早晚会泄露出去的。”黄东家淡淡说道。

    几人都知道黄东家这话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连他们几人都时常派人打听张信的动静,其他人怎么也会如此做的,什么隐秘行事只能是个笑话。

    “难道张信就不喜欢金银珍宝,古董字画之物吗?”何东家沉默,随后开口说道。

    “任知府,若是你的话,你是否接受?”没有等众人反应,一人就好奇接口说道。

    “你这话是意思,把本府当成什么人了。”任乐安眼睛一眯,心里也有几分怒气,就算他们背景深厚,可也不能因为对自己不敬,自己这样好言好语的和几人说话,已经是十分给面子了。

    “任知府息怒,江东家只是打个比方,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介意了。”徐东家连忙微笑安抚道,同时朝江东家使个眼色。

    “在下一时失言,请任知府恕罪。”江东家也忙站起来陪礼说道。

    “既然几位在商议事情,那本府也不好继续打扰,就此告辞了。”任乐安轻哼一声,站起来拱手说道,转身准备离去。

    “任大人,江东家真的只是一时失言,你就不要责怪他了。”徐东家起身拦住,满脸笑容说道:“而且此事还要劳你多多指点,任大人怎能一走了之啊。”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站出来劝说,随后任乐安也半推半就的坐了回去,脸色稍缓轻松声说道:“诸位东家,本府在此奉劝各位一句,张信可不比常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对一些庸俗之物不会有兴趣的,要知道这次他奉命督办织造,可是携重金而来的。”

    任乐安话里的意思几人心里十分明白,知道这是暗示他们,想要收买张信,必然舍得下重礼,普通的礼物就不要拿出手了,人家未必能看得上。

    “其实我们不一定要从张信身上入手。”徐东家微笑说道:“还有那个太监麦福,只要我们能请动他帮忙说几句好话,想必张信也要卖他几分面子吧。”

    “这话在理,相对而言,那太监容易对付多了,况且这次事情也是他主持的,我们可以绕过张信,直接从他那入手啊。”江东家拍案叫道,麦福在杭州这段时间内收取手下贿赂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任乐安闻言,轻轻的撇嘴,却被眼利的徐东家看到了,正在考虑此法是否可行的徐东家放下心思,微笑询问起来:“似乎任大人有不同意见?可否赐教。”

    “江东家主次不分,连事情是由谁做主都不清楚,还想成事?”任乐安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讽,似乎还在记恨刚才之事。

    “虽然这次朝廷使团名义上是以张信为主,可是麦福怎么说也是司礼监的主事,这点面子张信总不能不给吧。”何东家说道,不怎么相信任乐安的话,其他几人也若有所思的点头赞成,可见还是没有从太监专权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当然,我们自然不会忘记给张信备份厚礼的。”江东家微笑说道。

    “不相信本府的话,各位尽管去试试吧。”任乐安冷笑说道,到时候碰钉子休怪自己没有提前说明。

    “我们并非不相信任知府,只是觉得有些不合常理,难道连麦福也要听从张信的吩咐不成,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一个工部主事而已,虽然是皇上的亲信,可麦福也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啊,谁听谁的还不一定呢。”何东家轻笑道。

    “老何,你错了。”沉默许久的黄东家说道:“张信官居翰林院侍读,只不过身上挂着一个工部主事的头衔而已。”

    “好好的翰林院侍读不做,去工部做什么主事啊。”对张信情况不怎么了解的何东家脸上有些挂不住,随口埋怨起来。

    “那是因为皇上器重,让他到工部历练一番,说不定将织造的事情完成回京之日,就是张信提升之时。”任乐安羡慕说道,

    “就算如此,也未必能压住麦福一头啊。”江东家小声说道,底气似乎也有些不足。

    任乐安淡淡一笑,也没有多说,反正自己已经说明情况,不信是他们的事,责任不在自己,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任乐安也不相信麦福居然这么听从张信的吩咐,除了恭敬有加之外,似乎还有几分惧意。

    “真不明白……的心意,想讨好皇上,待皇上大婚之日,直接将礼物上供即可,何必这么大费周折。”何东家感叹起来。

    “老何,贵人们的心思不用你猜,只要按照他们的吩咐,把事情妥善办好就行。”黄东家轻轻瞄眼说道,如果不是看在平日的交情上,自己才懒得提醒呢,何东家自然连忙点头,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好的办法,几人也随之沉默起来。

    “时候也不早了,本府还有公务要处理,就此告辞。”任乐安起身说道:“若是几位商议清楚,有什么须要本府帮忙的地方,知会本府一声即可。”

    “任知府慢走。”几人也站了起来送任乐安下楼,挥手告别。

    任乐安带着衙役离开之后,茶楼之中顿时显得空荡荡的,只不过在门口有几人精壮的大汉在把守,显然是不想让路人进来打扰。

    “说吧,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几人重新返回二楼坐下,江东家随意问了起来。

    “还能怎么办,给点好处麦福,然后让他带份礼物给张信,再说上几句好话,至于能不能成事,那就看天意了。”黄东家满不在乎的说道。

    “看来又要破费一番了。”何东家摇头叹道。

    “如果何东家手头不方便的话,我到是可以周转一二。”江东家微笑说道。

    “算了,我怕到时还不起。”何东家断然拒绝道,借他的钱,光是利息就能让自己破产。

    “实在不行,直接亮出贵人们的身份来,如果张信识相的话,自然明白该怎么做。”黄东家冷然说道:“我们可没有任乐安那么多的顾忌。”

    “可贵人们的意思是在事成之后才表明身份的。”何东家说道。

    “贵人们是想借此机会向皇上表明忠心,顺便卖皇上近臣们一个人情。”徐东家微笑说道:“直接送礼的话,皇上哪里会记得啊,通过近臣的交口称赞,效果可能会更好。”

    “那送什么礼物给张信啊?”见到黄东家脸色有些不好,江东家连忙询问说道。

    “还能有什么,送僮子肯定是不成的,既然普通之物拿不出手,那只能是奇珍异宝了。”徐东家叹气说道。

    “徐东家有什么好愁的,以你的财力,随便就能从家中库房拿出几件珍奇来。”江东家微笑说道。

    “大家彼此而已。”徐东家笑呵呵的说道。

    “徐长贵,听说你有艘商船返航了。”忽然,黄东家轻声询问道,态度却不怎么有礼。

    “黄东家的消息真是灵通啊。”徐长贵笑容如初,亲切友好的说道:“不知道黄东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船上的奇珍异宝应该不在少数吧,待会送几份到我府上。”黄东家淡漠说道,一点也不像有求于人的模样。

    “还是黄东家聪明,想必那张信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海外奇珍,到时候不愁他不心动,徐东家,也送几份到我家中。”江东家恍然说道。

    “自然也不能少了我那份。”何东家在一旁叫喊说道。

    “没有问题,待会我马上派人给三位送去。”徐长贵爽快笑道,只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他自然乐得答应下来。

    “银子是自己来拿,还是要我给你送去。”黄东家问道。

    “随黄东家之意。”徐长贵笑道,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大家都是朋友熟人,谈银子伤感情之类的废话。

    “想要钱当然是自己来拿。”黄东家轻哼一声,也没有向几人打招呼,随之转身离开下楼而去。

    “老黄就是这个脾气,徐东家不会见怪吧。”何东家站起来微笑道:“既然没有其他事情了,那我也要告辞了。”

    “何东家走好。”徐长贵起身礼送道,等黄何二人都离开之后,徐长贵和江东家闲聊几句,也随之一起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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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训诫

    驿站客厅茶几上,摆放着两杯还冒着升腾热气的清茶,轻淡的水雾气袅袅弥漫,随之飘荡在半空之中,瞬息消失不见。

    “麦福啊,这龙井味道不错,似乎和贺平珍藏的不相上下,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轻轻朝杯子吹了口气,张信微微笑道。

    “自然是贺……,奴婢在商铺买的。”麦福眼睛一转,露出笑容说道。

    “哪家商铺这么厉害,居然连贡品龙井茶都有出售,明日记得和王杰说一声,让他派人前去查个究竟。”张信轻笑道:“如果属实的话,让他给我买几斤回来,回京城之后我也好给亲朋好友送去一些。”

    “大人,那家商铺仅存的一两茶叶已经让奴婢给买了,不用劳烦王百户了吧。”麦福脸色有些发苦。

    “麦福,你不知道,那些商人奸滑得很,其实店里可能还有十斤八斤的,却告诉你只剩下几两而已。”张信笑道:“你在哪家店买的,到时让王杰探查清楚就知道了。”

    “奴婢那天在街上随意闲逛,具体是哪家店也记不清了。”麦福小心翼翼的说道。

    “忘了也没有关系,找随行之人来询问一下,就清楚了。”张信随意说道,抿了口杯子中的茶水,仔细的品味起来。

    “大人恕罪,其实这茶是贺平送的,奴婢一时糊弄就收下了。”随行的锦衣卫可不会听自己的,麦福连忙起身惶恐请罪起来。

    “说实话不就成了吗?为何想欺瞒我啊。”张信微笑说道。

    “奴婢是怕大人将此事告诉皇上。”麦福吞吞吐吐的说道,要知道现在的皇帝可不比先帝,对待内侍可是异样严厉的,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情,自己还不死定了,况且自己收下可不只是几两茶叶而已。

    “既然你知道,那么还敢犯下这种错误。”张信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奴婢知错了。”麦福扑通跪倒在地,使劲的磕头起来,不是麦福良心发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主动向张信坦白,只是刚才见到从客厅之外走进来几个锦衣卫,手里还拿着一些物证,麦福马上知道事情由不得自己否认,自然十分坦诚起来。

    “麦福,这几人你认识吧。”张信轻轻问道。

    “奴婢自然认得。”麦福点头说道,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的,每日都以保护自己安全为理由,寸步不离的紧跟随自己,他当然不会忘记,原来还以为他们是在讨好自己,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奸细,亏自己还分给他们好处呢。

    “你现在是不是很恨他们,拿了你的好处却没有替你保守秘密。”张信微笑说道:“是不是想事后再找他们算帐啊。”

    “奴婢不敢。”麦福心里一惊,连忙垂头说道,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不知道张信会怎么处置自己,有没有以后还是未知之数,哪里还有心情再怨恨别人啊。

    “不是不敢,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张信冷声说道:“恐怕现在就在想怎么逃脱关系,然后再报复呢。”

    “奴婢绝无此心,请大人明鉴啊。”麦福悲叫道,眼泪都流出来了,张信这样说,岂不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大人,这是怎么了?”麦福的叫声立即惊动客栈里的人,纷纷跑了进来,见到这个情况,王杰连忙问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在处理点事情。”张信轻描淡写的说道。

    “围在这里干什么,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王杰轻轻点头,随后朝涌进来的锦衣卫训斥说道,须臾之间,还稍微显得有些拥挤的客厅立即空荡荡的。

    “大人,饶命啊。”麦福泣不成声的说道,暗恨自己为什么经不住诱惑,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之中。

    “麦福,我回到杭州已经这么久了,如果你真有悔过之意的话,应该早就向我汇报这些事情了,可是我给你机会,你却不珍惜。”张信摇头说道。

    “大人,奴婢是被鬼迷住了心窍,稀里糊涂之下,才做出这等事情来,请大人开恩啊,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听出张信语气似乎有些松动,麦福连忙哀求起来。

    “麦福,在杭州城期间,你一共收了四次礼物,其中贺平和汪阳的暂且不提,还有就是任乐安送你一尊玉佛,以及锦衣卫都司送你一双银筷子,我说的对吧。”张信问道。

    “大人说的没错。”麦福脸色有些死灰,心里恨死那些给自己送礼物的人,当然,也怨那些出卖自己的人。

    “玉佛和银筷价值五百两左右,按照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规矩,赃至六十两以上者,枭首示众,仍剥皮实草。”张信说道,心里却暗暗叹气,财帛动人心,不要说麦福了,就连自己都不能做到清正廉洁,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是好的,可是却有些不现实。

    在场的众人心中凛然,麦福的眼睛里透出绝望,几个锦衣卫的脸色也有些不正常起来,若是按这个标准执法的话,他们没有几个能活。

    “幸好你还没有糊涂透顶,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不能拿还分得清楚,这段时间杭州城里的官绅没少往驿站里送礼,你都退了回去。”张信轻轻说道:“还有昨天那几个商人要送你珍宝,这价值可是不菲啊,你怎么给拒绝了。”

    “奴婢虽然糊涂,但也知道那些东西是拿不得的。”看到张信语气不再严厉,麦福心中泛起希望,知道保命的机会就在眼前,慌忙解释说道:“那几个商人是为竞拍之事而来的,居然想让奴婢给他们说好话,而且还想贿赂大人,这等事情奴婢决然是不能做的。”

    “你还算聪明,贺平这汪阳和罗都司都是自己人,互相之间的礼尚往来我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可是任乐安的玉佛你怎么能收下呢。”张信板着脸说道,这话让在场的锦衣卫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麦福脸色更是恢复几分血色。

    “大人,奴婢素闻兴国太后她老人家平日里尊崇礼佛,当时任乐安让人送来那尊玉佛时,奴婢本来想退了回去,但是看到那形象逼真的玉佛时,也就动了回京之后孝敬兴国太后的念头,所以就糊涂的收下了。”麦福解释说道,心里依然惶恐不安,不然自己这个解释是否能让张信感到满意。

    “你动机故然是好的,可是也不想清楚,皇宫大内里什么佛像没有,况且兴国太后生性简朴,平时礼拜的佛尊都是用木料雕制而成的,认为金佛玉佛太过奢侈,有违佛家本意,从来都是不用的,恐怕你贸然将玉佛呈上,必将受到兴国太后的训斥。”张信训斥说道。

    “是奴婢糊涂啊。”麦福连连说道,可怜兮兮的看着张信,知道事情还没算完,张信肯定还有下文。

    “起来吧,明日将玉佛退回去,这事就此了结。”张信挥手说道:“你还没有彻底利欲熏心,我可以私下做主饶了你一回。”

    “大人……。”麦福喜极而泣,心中非常庆幸自己因为种种顾虑,没有轻易接收各个官绅送来的礼物,这才平安的保住小命。

    “此事下不为例,麦福,你可要引以为戒啊。”张信沉声说道,心中苦笑,自己都不能做到清明如水,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清廉,况且在这个时代,肃贪只能是个笑话,如果真拿洪武时期的标准要求现在的官员,恐怕大明朝廷有九成官员要掉脑袋,余下的那成大部分是没有机会贪污的,一千个官员之中未必有一个是清官。

    麦福连连点头,眼泪却收止不住,不停的往下流,他心里明白张信刚才可不是在吓唬自己,当初处决几个内帑太监的时候,宫里的太监都被叫到前去观看行刑的,那刀起刀落的情形到如今他还记忆犹新,麦福可不想自己也会如此。

    “王杰,扶他起来坐下吧。”张信说道。

    听到吩咐,王杰连忙上前准备将麦福扶起来,却发现麦福全身非常僵硬,费了几分力气这才把他搀扶起来,而麦福也觉得自己全身都不听自己使唤,只觉身上空荡荡的,想用力却感到一阵发虚,好像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空似的,坐在椅子之后,麦福这才恢复一些精力。

    “麦福,有件事情想问你。”张信说道:“你知道昨天那几个商人的来路吗?”

    “奴婢不知道,他们是拿着任乐安的贴子求见的,如果不是这样,奴婢恐怕也不会接见他们。”麦福小心翼翼的说道,再度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利令智昏,贸然接受那些珠宝,不然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人头落地,哪里还能开口说话啊。

    “能请动任乐安亲自为其说项,肯定也有几分实力,只不过有一点让我非常奇怪。”张信皱眉说道:“他们准备送给我的礼物,价值似乎远远超出二千匹绸缎,就算我答应他们参加这次竞拍,一来一回明显是无利可得,他们到底是图个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那几个商人有问题。”王杰眼睛一亮,连忙说道:“卑职马上就去彻查此事,一定将那几人的来历查实清楚。”

    “好的,我也想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目的。”张信微笑说道:“不逐利的商人我还真没有见过。”

    “卑职这就去。”王杰兴奋的说道。

    “也不看清楚如今是什么时候了,你能去哪?明日再去吧。”张信笑道,也不理会有些赧然的王杰,站了起来往自己的阁楼走去,消失在客厅时还抛下一句话来:“麦福,夜深了,回房好好休息吧。”

    “麦公公,你没事吧。”确定张信已经离开之后,王杰连忙凑近说道:“来,喝口茶,压压惊。”

    “没事才怪,现在咱家全身上下都觉得酸软疼痛。”麦福瘫软在椅子上,喃喃说道:“还好脑袋总算保住了。”

    “你们还楞着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过来为麦公公捏拿一下。”王杰喝道,熟练的为麦福揉搓肩膀来。

    “嗯,让他们捏拿,咱家可消受不起。”见到几个出卖自己的锦衣卫走起来,麦福气急败坏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这几个人,自己哪里能吃这个苦。

    “麦公公,这事可不能怪我们,也不知道是哪个把事情捅到大人那里,在那个情况下我们怎么敢不说啊。”一个锦衣卫讨好的为麦福轻敲打腿脚,一边苦着脸说道。

    “不是你们还能有谁?”麦福根本不相认,除了寸步不离身的几人,谁还会知道自己这些事情啊。

    “我们也不知道啊,前两天大人招见我们几个,开口就询问我们您这些日子的情况,我们也非常糊涂,不明白大人想问什么,正准备含糊其辞的说道两句。”另一个锦衣卫也在一旁争相说了起来。

    “接着怎么样?大人不相信,追问你们,然后你们都招了。”麦福冷哼道。

    “当然不是,如果这样我们可能要陪麦公公您一起受罚了。”一个锦衣卫心有余悸的说道:“还好小六机灵,看到大人桌案上摆着一张页,里面记着公公你近些日子来的情况,连忙把事情都说了,不然我们就惨了。”

    “小六,你过来。”麦福咬牙切齿的说道。

    “公公,我错了。”小六怒瞪了刚才说话的锦衣卫,连忙上前讨好的笑道:“当时大人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只好实话实说了,公公你肚子里能撑船,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刚才他说可是真的,你真的看到那纸了?”麦福怀疑问道,如果真不是他们几人所为,自己还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被自己信任之人出卖的滋味最难受。

    “小的敢向天起誓,此事绝对是千真万确的。”小六誓言旦旦的说道。

    “就算如此,咱家平时那么疼你们,你们招了也就罢了,为什么不提醒咱家一句。”麦福怒气冲冲的说道:“也好让咱家有个提防,也不至于刚才差点吓死。”

    “没有大人的命令,我们哪里敢和您说啊。”小六无奈说道。

    “既然不是你们泄密的,能会是谁呢?”麦福轻哼一声,知道小六此话不假,随后又困惑起来,自己行事已经非常小心了,除了他们之外,应该没有人知情啊。

    “麦公公,你就别费心猜测了,况且就算你知道是谁,能把他怎么样。”王杰微笑说道。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麦福悻悻说道,承认王杰说的有道理。

    “不管怎么说,这次还要多谢公公的仗义,这份情意我们记下了。”王杰拱手说道,心里真心实意的感激麦福。

    “公公你实在是太够意思了。”小六谄媚笑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没有我们供出来,相比之下,我们感到十分的羞愧啊。”

    “你还好说。”麦福气道。

    “麦公公高风亮节,我们哪里可以与之相提并论啊。”一个锦衣卫连忙滔滔不绝的阿谀奉承起来,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拼命的吹捧麦福,一时之间客厅内天花乱坠,马屁横飞。

    “算你们有几分见识,知道咱家是个什么样的人。”麦福逐渐露出笑意,全身上下一阵舒畅,心里却有几分悔意,对啊,刚才怎么没有想到也把他们几个拖下水,也好为自己分担一下责任,送来的礼物他们也有份的。

    “小六,和兄弟们说一声,让他们收敛些,若是惹大人生气了的话,我可没有办法保他们平安无事。”王杰严肃说道,心里却领会出几分张信的意思来。

    “王百户放心,卑职马上去办。”小六匆匆忙忙的领命而去,得尽快把消息告诉其他兄弟,不然栽在这上面就麻烦了。

    “麦公公,辛苦你了。”随后王杰挥退其他人,亲自将麦福送到房间,告辞离去之前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百户,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可别胡乱向外传扬啊。”麦福幽怨说道,待张信离开之后,自己这才回过味来,似乎明白了张信的想法,不过如果人人都知道了,那自己岂不是白白挨训了。

    “谢谢公公提点,卑职自然明白。”王杰微笑道,拱手告退而去。

    杭州知府衙门,某一个厢房之内,几人正在商谈。

    “没有想到那太监居然拒绝了,真是稀奇啊。”江东家眨眼说道,似乎还在困惑着。

    “那是在待价而沽,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在暗示我们呢。”何东家愤然说道:“那死太监的味口未免太大了吧。”

    “应该不是这样,麦福明明已经动心了,只是一听到事情与张信有关,脸色立刻垮了,态度也随之冷淡下来。”徐长贵分析说道。

    “似乎是这样。”几人努力回忆起来。

    “任知府似乎有话要说啊。”见到旁边的任乐安脸露异样,黄东家淡然说道。

    “刚才麦福将本府前些时候送给他的一尊玉佛,遣人退回给本府。”任乐安脸上有些古怪,已经收下的礼物居然还退回来,难道真的如麦福所说的一样,他只是借玉佛回去把玩几天而已,现在把玩够了,立即还给自己。

    “这太监在玩什么花样?”众人都觉得一头雾水,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经过任乐安的批准,一个皂衣仆役走了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任乐安之后,恭敬的退了出去,任乐安轻快的拆开书信一看,脸色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任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江东家好奇问道。

    “驿站传回的消息说,昨晚张信将麦福教训了一顿,麦福被吓得还在房中休养。”任乐安尽量保持平常的语气说道,将书信递给众人观看。

    “真的假的?”何东家叫道。

    “量他们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本府。”任乐安有些不悦起来。

    “怪不得那太监将任知府的玉佛退了回来,原来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江东家笑道,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

    “直是怪事,那太监怎么这么害怕张信啊。”何东家迷惑不解的说道。

    “这张信肯定不简单。”江东家点头说道。

    “废话。”黄东家无礼两人的怒色,开口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绸缎的事情,理会这些旁枝末节做什么。”

    “绕了半天,终究还是回到原地,要从张信身上着手。”徐长贵轻叹笑道:“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听信任大人之言。”

    “本府早就奉劝过各位,只是你们不听而已。”任乐安露出一丝得色,自己的眼力果然没有退步。

    “现在再说这话有什么意思,还是想办法解决眼前的事情吧。”黄东家不耐烦的说道。

    “从太监之事来判断,似乎张信是个清廉之人,送礼那套应该行不通了。”何东家分析说道:“当然,也有可能他在故作清高,其实也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那以何东家之见,张信属于哪类啊。”江东家听了直翻白眼,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自然是……。”何东家声音一滞,连张信的面都没有见过,让他怎么判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反问说道:“那你认为呢。”

    眼看两人又准备掰上了,徐长贵正打算做和事佬,忽然门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众人连忙止声不谈,而任乐安却有些生气,自己已经再三吩咐下去,不许轻易来厢房打扰的,刚才的那次是事出有因,如果这次是是无聊琐事,自己绝不轻饶。

    “进来。”任乐安轻喝道。

    “大人,从朝廷来的王百户求见。”仆役似乎也知道任乐安的心思,推门而进后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快快有请,不,本府亲自去迎接。”任乐安一听,也坐不住了,抛下房中的几人,连忙出去迎接了。

    “趋炎附势,一个锦衣卫而已,有必要这么巴结吗。”等任乐安身影消失后,江东家冷声说道,却有几分酸溜溜的味道。

    “人家可是从京里来的。”何东家笑眯眯的说道:“份量自然要比我们重。”

    “却不知道他找任知府有什么事情。”徐长贵知机的插上一句话,成功的将何、江二人的注意力转和这方面来。

    “你们何必在此妄加猜测,一起去听听不就成了吗?”黄东家微笑说道。

    “这样做似乎不妥吧。”何东家迟疑说道,可是却已然站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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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臣介绍:
张信,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莫明其妙的穿越到明正德十三年,机缘巧合之下,进了湖广安陆兴王府,遇到未来的嘉靖皇帝,在大明日渐衰落的时候,张信该如何决择自己的人生?
明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