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顺便说一句，我要吃人
生活管理员这句话确实是出乎意料，有些打乱了余尽之前的计划。
他原本以为欧几尺解决了白提佳的问题之后，就会离开青史研究所。
毕竟单影人剧团的成员还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团长，只要白提佳醒来，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呼夜原点，给他们一个交代。
不过，考虑到欧几尺和青史研究所数位元老极深的渊源，他似乎确实可以名正言顺的拿走青史研究所的数据核心。
自科技大退潮的2070年至今二十五年，废弃的科研场所数以万计，青史研究所虽然曾经辉煌过，现如今也不过是诸多科学废墟的其中一个，没有几个人会在意。
想不到今天两拨人竟然撞在一起，要争夺这个早被遗忘的科技废墟里物品的归属。
简直像盗墓的测了风水，做好计划，勘好落点，趁月黑风高之夜开挖地道，结果地道另一边正好接上同行的地道一样……
“哦。好的。我可以帮忙看看。”
余尽思绪转动，嘴上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
未必就是坏事。
无论如何，帮助欧几尺，也算是和数据核心有了最重要的接触。
有欧几尺在，可以免受青史研究所所有门禁所限，畅通无阻，想要到达数据控制室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
等到了数据控制室，摸到了机器，自然不愁机会和空间供他发挥。
只需随机应变，说不定比他自己想办法破除一路障碍，去找数据控制室要容易的多。
只是这样就无法兼顾杨饭了……自己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争取到欧几尺的信任，破坏神要来的话……
还是算了吧。
如果杨饭状态正常，余尽会考虑让他在附近待命，伺机而动，也好随时支援。但现在看上去比较稳健的做法是直接劝他回去。
白跑一趟就白跑一趟好了。
余尽拿定主意，调出“波动”的信息界面，准备通知杨饭不用来了。
……
杨饭的消息恰在此时跳了出来。
“我到了！刚才没注意！”
余尽感觉有些棘手，这家伙明显还没从药劲中缓过来。
沙沙声响，第二条信息也迅速在“波动”页面上闪现。
看到新的信息，余尽的第一反应是：他竟然还开着脑控模式。
杨饭性格保守，个人应用的私人系统不常带着外出，余尽也仅在一起前往“命运之角”时见他拿出来过。更别说在噪音杂波这么多的地方开启本就危险的脑控模式。
多想无益，余尽点开杨饭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你问坏消息啊？刚才我没说？坏消息的话……坏消息就是——我要吃人！”
他盯着最后四个字。
杨饭会开这种玩笑么？平时肯定不会。
不过有“小宝贝滑滑梯”的存在，他的行为变得有些不好判断。
“你先在旁边找个酒吧之类的待一会儿，一会我去接你。现在安全吗？资料库那边有没有什么异样？”余尽想了一秒回复道。
现在让杨饭过来肯定不行，至于安全与否这是在问他的脑子。
杨饭曾经提到过有活人在防守扶灵计划的资料库，要是对方想要逆向黑掉他的大脑，这段时间是绝好的机会。
“好嘞。顺便说一句，对方没有敌意。顺便说一句，有敌意我也不怕。多半是个尸位素餐的老头子在管。”杨饭的回答瞬间闪出。
和第一次提到对手黑客时的说法大相径庭……“小宝贝滑滑梯”看来还有激发人极度自负的作用。
还是暂且相信他的判断吧……暂时认为信息安全好了。
如果有的选择，余尽更倾向于直接和杨饭面对面，确认他的脑子没有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入侵。但很显然，他现在无法离开。
“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要吃人？”杨饭的信息又到了。
最好别是个冷笑话……余尽边想边打道：“为什么？”
“说来话长呀~~”杨饭秒回。
“快说！”
“顺便说一句，咳咳。”
余尽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杨饭的确在脑子里咳咳了两声，还通过脑控模式发送了过来。
顺便说一句，“小宝贝滑滑梯”会让人的废话明显变多……余尽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
咳咳之后，“波动”收到一大段新的信息。
余尽轻触点开。
“言归正传。我通过资料库的通知消息，找到了他们曾经使用过的内部社交网络信息残迹。
这我能放过他们吗？我套用自己帮斑鹿建立的私密信息系统模型，直接将取得的框架碎片移植上去，激活驱动，果然可以使用。
你猜怎么着？
顺藤摸瓜，全世界所有扶灵计划研究所的全部核心人员，他们所使用的内网社交账户信息，我已经掌握了其中大半。
其中欧洲尼尔森主研究所的所有人员信息，我掌握了大约39%，北极卡纳维卢克研究所则有80%（知道为什么是个整数吗？因为卡纳维卢克研究所的核心成员一共10个人）。
然后还有南非人口部第二研究所‘小男孩’97%，北美对内安全部第三十二研究所‘油彩’的人员信息，我掌握了55%。
自然，除了卡纳维卢克研究所，其他的研究所核心成员都在百人以上，全部人员的信息数据量太大，我没时间一一查看。
因此聪明的你一定想到了，我还是先采用关键词检索。首要需要检索的词条当然是——”
11GE，余尽心里帮他补充。继续往下看。
“——11GE。你别说，还真有。我搜索11GE，一共有三篇相关信息。
一篇来自北美‘油彩’研究所，来自他们的所长汤姆森。这一篇用的是全世界最严密的塔式十六重加密，属于最核心文件，我先复制下来，有时间我们慢慢破解研究。
还有一篇检索自青史研究所，一个叫欧阳浪的医师——”
欧阳浪。余尽捕捉到这个名字，抬眼迅速扫了欧几尺一眼。
身材高大的生活管理员正拿出一个金属小桶，俯身在白切妮身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理会他。
余尽将“波动”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继续看杨饭的消息。
“这个人的工作账户仅仅提到了11GE这个词一次，但他的网络安全意识明显有些落后，我轻松就从他的工作账户黑入他的私人账户。他的私人账户中果然又提到了11GE。
就是从他的私人账户中，我得知了破坏模组前四档位的基本常数之钥的位置，都在青史研究所的数据核心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自由人的记录
按照欧几尺的说法，欧阳浪起码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即便有可能在扶灵计划终止后，欧阳浪他们仍然还在使用过去的信息网络，杨饭所发现的信息，也起码是十五年前的信息。
十五年前就有破坏模组了。
而且那时就有11GE这个名号存在。
且11GE这个名号，也为青史研究所的重要医师欧阳浪所知。
甚至连扶灵计划北美东区的负责研究所——油彩研究所的所长汤姆森都和他有所联系。
看来那些神秘模组的历史，还要在往前推不少。
而11GE的身份显得更为神秘。汤姆森的那篇塔式十六重加密文件其中一定有重要信息，不过也得等目前的事情尘埃落定才能返回查看。
……
杨饭的消息非常长，还有一半。
写的是扶灵计划总资料库中，关于11GE的第三篇信息。
余尽视线下移。
“最后一篇信息，正好来自北极卡纳维卢克研究所。
卡纳维卢克研究所一共十人。对了，他们不用普通的姓名，全部使用代号作为平日的互相称呼。
这一篇信息来自一个名为‘自由人’的ID。
顺便说一句，他的职位是采购员，穹顶维护员，厨师，以及北极当地向导，等等。
他的职务列表后面还有很长的一排，总之身兼数职就对了。
自由人提到11GE的次数最多，而且他似乎对模组的情况和11GE本人有更多了解，比我们目前知道的所有人都要多。
他在自己的记录中，称呼11GE为‘沟通者’。
放心，我看了，沟通者并不属于卡纳维卢克研究所十人的代号称呼之一。
我以‘沟通者’这个代号为关键字，再次对他的信息进行筛选，发现了一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自由人’提到了部分模组遵循的规则。
和我们猜想的一样，破坏模组遵循的是‘毁灭’规则。生命模组遵循的是‘创造’规则。我们都有的本源模组，遵循的是‘真理’规则。
重点来了！！！
根据自由人的记录，在我们所知的三个模组外，还有第四个模组。
模组：梦幻。
遵循规则：心灵。
对于这个模组，他的评价是‘无法理解’。
OK，重点结束。”
这句话之下有许多空行，这也是杨饭脑内分段所致。
第四个模组……的确是非常有价值的信息，不过目前用不上，只能先记住好了……
模组：【梦幻】。
规则：“心灵”。
还有这个代号为“自由人”的勤杂工。
他知道的事情简直多到离谱。
余尽和杨饭二人经过这么长时间，收获也仅仅是在命运之角灵媒店找到了一个死掉的生命模组一阶装载者。而从一个勤杂工的记录上，竟然可以一下子得到这么多新的信息，的确有些意外。
自由人，绝对不简单。
余尽将这些宝贵的资料记在脑中，滑动“波动”的消息界面，继续向下看去。
杨饭的消息还有一节。
……
“重点又来了！！！！”
从这句话感叹号的数量上，余尽简直可以想象杨饭亢奋到失常的语气。
“模组的装载者之间，会有一定程度的感应。
尤其在规则相反的‘破坏’和‘生命’，以及‘本源’和‘梦幻’模组的装载者之间，相斥感会极其剧烈。
如果相反规则的模组装载者过分接近，则一定会爆发不可控的冲突，双方的能量都会瞬间暴涨。
另一方面，破坏模组的效果可以被生命模组所化解。反之亦然。（你猜怎么着？你有救了！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本源模组和梦幻模组之间，则不会互相化解，而会产生更奇妙的反应（原文，自由人没有写具体是什么反应，真讨厌~）
好，重点结束。
真正的重点来了！！！！！！”
又是一大波感叹号攻击，余尽对杨饭的行文直摇头。
这种直面一位朝夕相处的盆友幼稚内心的感觉并不好受，介于不耐烦和想打爆他的脑袋之间。
但事关重大，他还是坚持往下看下去。
“自由人写道，如果同一个人要装载相反规则的模组，例如‘生命’和‘破坏’，一般来说是不会被允许的。
也没有人会这样做。
如果不做任何铺垫，强行装载这两种相反规则模组，装载者全身都会悄悄解体。
自由人的记录有时候很怪，我确定他没有用任何符号转换加密，也许这是他的文化语言习惯，这个要做文字分析后才知道。
悄悄解体，我觉得，应该就是死了，就是dead了，你懂的。
自由人写：不可以在同一人上链接两种相反规则的模组，除了一种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嘿嘿嘿，你猜是什么？”
我猜你个头……余尽差点把心里话念了出来。
他用毅力强行止住吐槽，视线向下移动。
看见了那截信息的头两个字。
“吃人。
对，自由人就是这么写的。吃人。
也许有别的意思，但他就是这么写的。
‘吃掉相反规则模组的装载者，就可以在免受惩罚的情况下链接对手装载的模组。’这就是自由人写的同时装载破坏和生命的办法。
你说，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顺便说一句，我已经查过了，‘吃人’这个概念仅在这里出现了一次。我又检索了类似的‘杀人’‘谋杀’‘抢劫’等关键词，也没有。
所以这里可能是他又在说谜语？不管怎么说，都不敢相信！
不管怎么说，关于相反模组的同一人装载，所得到的信息就是这些。
不管怎么说，顺便说一句，我不会要吃人吧！
好嘞，over。
我突然觉得有点饿，你说的对，我该找个地方填饱肚子了。
开个玩笑，嘻嘻。等你哦。”
杨饭的超长信息自此全部结束了。
余尽关闭界面，默默收起“波动”。
杨饭拙劣的玩笑当然是让他笑不出来。但是他这次提供的信息可以说是超级重量级。
这个ID名为自由人的卡纳维卢克研究所员工，看上去非常古怪，也非常重要。如果能找到他的踪迹，看来很有必要去和他接触一下。
自由人对11GE的称呼是“沟通者”，这是个正面的称呼，也许可以小小的侧证11GE的立场。
还有……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这一天
还有本源，破坏，生命之外的第四模组：“梦幻”。
斑鹿工作室的不少人都跟着麝香和李丹七装载了“本源”，如果周围有装载梦幻模组的人出现，按照自由人的说法，“本源”和“梦幻”为相反规则模组，会导致双方失控……
如果梦幻模组的装载者，但凡有一个出现在普林市中心，大半个斑鹿工作室，还有杨饭和余尽自己，岂不是每个人都成了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
当然，模组既然已经有几十年这样不短不长的历史，时至如今也没有听到什么传言，说任何地方有类似的冲突出现。
即使有，也应当是及个别现象，没有造成过恶劣影响。
或者是被掩盖掉了。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模组的力量仅是余尽所知的“本源”前二阶和“破坏”一阶，就有正常科技手段难以达到的效果。
若是有模组的高阶档位装载者出现，磨平这种痕迹想来也是易如反掌。
不过……一旦开始有了这种想法……那可能性就很多了。
比如，貌似平常的一切，满是尘土的街道，路边无人问津的咖啡馆，呼夜原点剧场，真的地球环境场，都可能是高阶档位装载者的贡献。
更夸张一点去想，这个世界其实是高阶档位装载者统治的。
再比如，这个世界干脆是高阶档位装载者伪造的。
再比如……啊……太麻烦了……
这种念头一旦陷入进去就没个完，还好余尽没心没肺，不怎么受这种影响，一转念便可以轻松甩掉这层思绪。
以现在的信息掌握度而言，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方面。既然如此，那就不考虑。
他需要考虑的仅仅是，要不要，什么时候，在什么程度上提示李丹七和麝香。
也许他们早就知道？
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
这个想法也一样麻烦，他摇了一下脑袋甩掉。
回去再说。
至于自由人记录中所说的吃人……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杨饭才能再做打算。
不管怎样，他目前能做的就是希望破坏神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出事。待欧几尺带他一起前往数据控制室，再想办法拿到青史研究所的数据核心。
顺利的话，和杨饭汇合后，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
余尽的视线落在对面身材高大的生活管理员身上。
虽然杨饭的消息看上去很长，但余尽看完加消化也不过只花了几分钟而已。
此时的欧几尺还在进行着之前的操作。
他背对余尽，不知道做了什么，只见白提佳和白切妮身处的两个机械椅上方从两侧伸出暗灰色的长角状物，一边五根，合拢在一起，呈半环状围住两个美丽女孩的头部。
随着“咯”地一声，卡扣合拢，所有的长角状事物向外翻平，结成一个不透明的灰色遮罩。
一动不动的女孩们整个上半身都隐蔽在灰色遮罩后，下半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围上了一条灰乎乎的绝缘布。
余尽仅能从白提佳手上的鲜红宝石戒指和那些纤长花苞分辨出她坐在左侧椅子上。
嚓——
两台机械椅轻轻立起一个角度，宽宽的椅背衬的女孩们娇小无比。
余尽打量四周，刚才欧几尺用过的那个金属小桶此时被放置在一旁，上面严丝合缝的罩着一个橡胶软质桶盖。
方才看到欧几尺没带防护用具，他判断这里面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太大毒性。因此他只保持一小段距离，便揭开盖子，借着中心光柱的光线，向小桶里面打量。
灰黑的晦暗桶壁上挂着一些淡紫色的果冻状物质，被光一照发出红蓝两色的荧光。
“这些是干什么的？”余尽问。
“配合气化场，剥离髓细胞。”过了一会儿，欧几尺闷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医学上的细节余尽自然不完全明白，不过从这位假冒的生活管理员之前的表现，他已经大致能推测出欧几尺要做什么了。
“你要把白切妮的身体细胞换给白提佳？”余尽将金属小桶放回原位，还是问了问。
“从业余的角度，可以这么说。”欧几尺干脆地道。
余尽眨了眨眼，坐在远离他们的一架机械椅上，看着那边两个女孩头上的环形遮罩开始向下冒出丝丝青紫烟雾，“这对白切妮没影响吗？”
欧几尺直起上半身，没有回头。
他一手轻轻拖着姐姐苍白瘦弱的手腕，另一只手拉着白提佳的手，“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
“刚才我已经重振了姐姐的生物机能，她现在的肉体已经回复基本功能。只是她的大脑还是原样。”欧几尺的声音像一团风里的沙子一样模糊不清，
“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找到其他可以治疗姐姐的办法。父亲终究是对的。关于这些事情，他总是对的。白辟是普林市最有学识的基因学家，他的办法，永远是唯一的办法。从来就没有什么奇迹。”
那些从遮罩下冒出的紫烟逐渐变浓，这东西的比重似乎比空气大，直直地向下沉降蔓延，两个女孩连同身下的机械扶手椅都浸没在一片紫色雾团中。
如果不是颜色原因，余尽几乎怀疑里面的两个女孩正在自燃。
“姐姐的时间就要到了，我毫无办法。现在，我连佳佳都保不住了。我的父亲白辟是最有学识的基因学家，我的养父欧阳浪是整个青史研究所最权威的医学专家。
他们告诉我，没有办法，只有这一个办法。”欧几尺的身影也染上了紫色雾气。
余尽默默听着，没有评价，这是欧几尺个人的选择。
欧几尺深深地向白切妮的方向弯下身子，两只手支在机械椅的扶手上。
“我要抽掉姐姐的全部髓细胞，她会死。只有这一个办法。我必须让佳佳活下去。”
“了解。”余尽说。
“父亲留给我这个办法，是让我救姐姐的。佳佳的存在，也是父亲为了要治愈姐姐而创造的。”
欧几尺自嘲地笑了一声，这是余尽第一次听到他笑。“他会想到有这一天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试探，置换
空气中一时只有气体流动的嘶嘶声。
“你要把你姐姐的身体细胞换给她的话，白团长就变成普通人了。”过了一会，余尽说。
在白辟原来的设想中，是以白提佳作为培养皿，培育那种神奇的治愈能量——关于这一点，余尽自然也想过，这种能量是否来自于某种规则下的模组。杨饭曾经说过，不同模组的装载者之间都有微弱的斥力，而这他并没有在白提佳身上感到。
不过有上次的前车之鉴，破坏神发威的后果他已经认识到，没有必要冒险的时候，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余尽还是选择阻止杨饭进入这栋大楼里。
话说回来，欧几尺的做法，是要把白提佳身上的奇异能量髓细胞全部抽去不用，而用白切妮一个普通女孩的身体细胞代替——白提佳的基因大部分来自白切妮，因此不会产生任何的排异反应，换用其他任何一人的细胞，在如此大面积的替换下都会导致排异而使宿主丧命。
白辟创造了白提佳，用来做白切妮的置换零件库。
所以也只有白切妮，可以做白提佳的置换零件库。
无论如何，都是一命换一命。
或者说她们两人本就是一人，也终于回归为一人。
只是那奇异的能量只在白提佳身上存在，如果以白切妮的普通细胞做了置换，白提佳的能量和“天赋”也会全部逝去。
“要不然，你觉得厉芷他们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故意说我绑架了佳佳？”
欧几尺没有回头，他一直好像雕塑一般站在两个女孩中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凝视着她们。
……
紫雾弥漫。
空气中逐渐散开一股发苦的味道。
白团长变成普通姑娘的话，失去了最重要的表演者，单影人剧团应该很快就会无以为继。
余尽毕竟现场看过单影人的表演两次，白提佳的表现自然无需多言，但其他乐师和演员的表现——说好一点叫参差不齐，说坏一点叫还差得远。
如果没有白提佳的表演，单影人剧团的水平，的确连个专业真人剧团都算不上，没有她的话，单影人看上去只能从此停演。
停演，就意味着没有收入。
没有收入，看上去就只能解散。
单影人剧团的大部分成员都是既没有其他工作能力，也没有其他容身之处的人。如果单影人剧团就此解散的话，白冰冰，白娜娜，全部又会再次无家可归。
还有那些聋哑盲人琴师，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天空人。
余尽想起这个词。
除了最现实的原因之外，剧团成员中还有像厉芷和包袱这样，以白提佳为绝对领袖和偶像的崇拜者。
对于这些人来说，情况似乎稍微好一点，他们的能力足够让他们另谋生路。
但坏的是，他们早已将整颗心都奉献给了白提佳。如厉芷所说，白提佳的能量和天赋，在他们的心中，宛若神明。
欧几尺想要让白提佳变回普通人的举动，无异于亵渎神明，无异于挑战他们的信仰。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厉芷已经争取过了，白提佳也做出了自己的回应。她当时的表现，代表她选择了普通人的道路。
……
余尽听到仿佛吸管在啜饮液体一般的声音。
抬眼看去，连接两个女孩和机械椅身上的管线正在以极快的频率颤动着，里面物质的流动似乎相当剧烈。
欧几尺转过身，凹凸不平的下巴神经质的抖动一下，随即嘴唇绷的笔直。
他拉过放在一边的工作箱，拿出一瓶半空的KYL3000稀释液，抖开皮套，将淡黄色的液体压入定格针筒。
旁边还放了四只空的针筒，欧几尺将第一只填到半满，放在一个靠架上，又拿起一只空的。
“这么多？”余尽悠闲地看着他操作，想起药剂室里大量的KYL3000应该也是他准备的。
“以防万一。”欧几尺只这么说了一句。
看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余尽看着五只针筒被依序注入KYL3000稀释液，在靠架上列成一排。
“你是跟欧阳浪医师学的，还是自己自学的这些？”
“欧叔说过，我不适合做医生。”欧几尺淡淡道，“不过他还是把所有他会的都教给了我，我很感谢他。”
“你知道11GE吗？”余尽若无其事地问。
“那是什么？”
欧几尺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没什么，我在找一位前辈。你忘了，我是合成人，在老一辈那少点人脉。”余尽笑笑，随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在找人。”
欧几尺闻言侧过头，似乎认真回忆了一瞬，最终还是说：“抱歉。确实没听过。”
“你听过模组这个词吗？”余尽用今天天气哈哈哈一样的语气又问。
“没有。我对信息技术知道的不多。”欧几尺毫无反应，答道。
信息技术……真是个不打游戏醉心医术的乖小孩。
看来欧阳浪并没有把有关模组的事情告诉他。
奇怪。
可以确定欧阳浪和白辟私交甚笃。在白辟失踪后，欧阳浪还帮他抚养儿子。
按理说如果欧阳浪都有破坏四阶的基本常数之钥，白辟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如果白辟真的知道这回事，白提佳的奇异能量也确实来源于模组，那么他把白切妮和白提佳的命运都委托给欧几尺后，怎么可能什么也不让他知道。
啊……太麻烦了。
……
从遮罩内发出的紫色烟雾没有自由逸散，而是遵循某种规则，包围住两个女孩，形成两个边缘微微模糊的蛋形。
和穹顶技术一样的场类科技……通过场能引导分子排列形成半气体半固体，可以自由塑造形状并在上面附加其他场量，实现各种功能。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玩意也足够先进。
欧几尺应该只会操作，并不理解其中的原理。
余尽跳下椅子，两步绕至紫色雾场背后。
只见朦朦胧胧的烟气下，两架机械椅的背后都显出一条鲜红“脊椎”，从最上方一直通到地下。
之前那些夹在女孩们身上的管线，终点都与这条鲜红脊椎连通。
仔细看去，那脊椎也并不是红色的。仅仅是一条透明软管而已。
只因其中的物质是红色。
红色物质中还夹杂着些许黄白，向下流动。
余尽目光扫向白切妮刚才露出的手部，欧几尺方才还一直拉着她。
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东西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说话算话，说话不算话
“别离太近。”欧几尺的声音传来。
余尽点了点头。
紫雾环场萦绕，看的不完全清楚，但目所能及的地方，两个女孩刚才暴露在外的肢体部分已经都看不见了。
液体在管道中流动，发出汩汩声，管线快速颤动。
“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欧几尺主动说。
“要不我先去楼上转两圈？”余尽半真半假地说。
欧几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还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我什么时候说话算话了……余尽微笑道：“当然。”
欧几尺转言道：“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也是我见过道德感最淡的人。”
“过奖。”余尽说。
欧几尺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时候倒希望出现个正义使者，将我批判一番。”
余尽看他一眼，流利地道：
“你是说你无视血脉亲情和父亲之命，把一大家子嗷嗷待哺的残障人士丢在家里，罔顾人伦道德和社会公理，只为你一己私欲，要强行献祭恶疾缠身，一辈子也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的无辜胞姐这件事吗？”
一时间室内显得非常安静。
欧几尺呆了半晌，然后说：“对。”
“话我当然会说。”余尽耸耸肩，“舒服点没有？”
欧几尺没说话，脸色灰败，微微佝偻着肩背。
余尽看了看他，觉得这是个好时机。“我要出去一趟，半小时后回来。”
欧几尺还在愣神，过一会儿好像醒了一般，缓缓说道：“做什么？”
“刚才那个傻子朋友打游戏卡关了，我得去代打。你看，我知道这是个小事，但我的业务的确包括这一方面。”余尽一本正经地道，“他正好就在附近。”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送我到门口。半个小时内我一定回来，绝对不会和多余的人接触。”
想了一秒，他又迅速补上一句。
反正一会儿欧几尺会带他去青史研究所的数据控制中心，他没必要在这个地方惹人生疑。
很容易便能看出，欧几尺虽然相较一般人古怪内敛，不过心思简单直接，并不是老奸巨猾之徒。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白提佳的存在，余尽会觉得欧几尺是个相当淡定理智的人。
因此他才直接提出这种要求。
即使欧几尺反对，应该也不会造成任何后果。
欧几尺微微侧头看着他，帽檐下露出半个明亮的小眼睛。
余尽情绪单一，表情也相对应的种类稀少。这家伙说起实话谎话，怪话正经话都是要么轻松随意，要么阴阳怪气的样子。
欧几尺和他相处只有半天，自然无法从他表情上分辨。
只能听他说话的内容。
从内容上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和之前余尽无意间提到的傻子朋友之事也吻合。
“走吧。”于是欧几尺点头道，随即向门口走去。
真要送到门口啊……怪客气的……余尽心里念着，跟在生活管理员高大的背影后。
……
欧几尺一步便可跨过三阶楼梯，走的很急。
余尽跟在后面，分不出心去说话。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展览室，这次上楼所花费的时间，竟然比来时下楼还要快的多。
“这么大的研究所，内部就没有个电梯吗？”余尽擦了一把汗问。
“直达入口的，没有。”欧几尺简短地道。
余尽明白了，研究所的某些楼层间肯定有自动化的通道连接。
从内部呼叫电梯也是指纹解锁，欧几尺将手放在感应界面上，不一会儿，老旧的电梯风尘仆仆，一路呼啸而至。
门向两边打开。
“我回去了。你早去早回。”欧几尺像个碑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余尽挥挥手，走了进去。
“在哪呢？我来找你了。”
电梯门一合上，余尽立刻给杨饭发消息。
杨饭没有回复。
电梯徐徐下降，直至一楼。
时间足够长了，波动的界面上仍然没有新的消息跳出。
余尽隐隐感觉有些不妙，快步而出。
……
第0区虽然和第1区相隔，也同属普林市的核心区域，在第9区的流浪者看来同样不可接近，在第2区的普通市民眼中也是差不多的高级路段，实则建筑风格有很大的差异。
第1区来往人员繁杂，有诸多各式各样的娱乐设施和商业场所，建筑鳞次栉比，喧哗而繁荣，是整个普林市最生机勃勃的地方。
青史研究所和单影人公司合楼所在的白辟路2号，则属于第0区，环境迥然不同。
白辟路有上下四层立体交通，宽阔到在一边大喊另一边都听不到的程度。
目所能及左右的建筑都相隔甚远，每两个建筑中间都隔有大片绿地，每片绿地都是一模一样，点缀球形树木和开花灌木丛，整齐到犹如假的一般，上面支有各个公司的巨大招牌。
人行道非常的窄，因为这里通常没有什么行人。
这附近的建筑也都是各类公司的地盘——其中不少公司曾经都是研究所，生活场所非常稀少。
余尽几次过来，只看见一家全天营业的酒吧勉强算是附近可以休息的地方。
酒吧名叫“重阻盒”。
青史研究所的位置是白辟路最上一层，“重阻盒”则和青史研究所在同一位置的倒数第二层。通过路边直通四层的亭式直梯就可到达。
按余尽的建议，杨饭应该就在那里。
不然他也没地方可去……
直梯的模样就像一个路边的电话亭，涂着显眼的红漆。
余尽向亭式直梯走去，无意间扫了一眼被绿地围绕的停车场。
有个空位分外显眼。
他开来的流矢W9不见了。
不会吧……
余尽此刻竟然比较希望是车被偷了。这种事情在0区和1区以外的地方毕竟十分常见。
不然的话……另一个能启动流矢W9的人，只有半精神失常状态的杨饭。
“你把车开走了？你去哪了？”他不抱希望的发了个消息出去。
果然，破坏神没有回复。
还是得去“重阻盒”看一眼……排除掉车被偷了的可能性。
万一杨饭正好端端的坐在酒吧里面等他，酒吧里没信号，之类的。
他拉开亭式直梯的门，按下按钮，向下沉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阻盒，末日波，破坏神，污染者
电梯门打开，一阵沉郁的末日波音乐声钻入余尽的耳朵。
末日波是2080年后开始兴起的电子音乐风格，现在放的这首歌也是耳熟能详，来自一个近年公共网络上异常流行的音乐人：斧柄。
电梯门缓缓打开，面前有一条向下的通道，通道分了两岔，一条是通向街边的宽敞出口，另一条岔路则略微狭窄一些，通往深处“重阻盒”酒吧的大门。
余尽转过一个折弯，顺着狭窄的通道前行。
没走几步，只见三四个穿着差不多同样制式西装的人行色匆匆迎面走来，个个面色难看，嘴里还嘟囔着“真倒霉”“还是回吧，快走快走”之类的话。
看到余尽，其中一名个头稍矮的年轻人停下脚步，好言出声提醒：“酒吧现在打烊了。去别的地方吧。”
余尽抬眼看去，只见通道尽头有一扇宽阔的红漆金属门，呈微微虚掩状态，大门上方镭光线条拼成的“重阻盒”三个字还点亮着，旁边还有一个荧光绿色的数字“24”。
和他记忆中的一样，重阻盒酒吧是24小时营业。
“有人闹事？”余尽道。
“差不多吧。”个头稍矮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余尽沉默不语，心知这个闹事的人多半是杨饭无疑。
年轻人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提醒的责任，无需再说，于是丢下余尽，招呼同伴，一同准备离去。
余尽微侧身子让过他们，加快脚步向重阻盒酒吧前行。
通道不长，但还没有走到门口，他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日盈牙玫瑰香精的特殊味道。
热爱使用香料是末日波延伸周边文化的一部分，这倒十分正常。日盈牙玫瑰是其中十分常见的一种，余尽对这种味道足够熟悉，可以分辨。
只是这香味中还夹杂着一丝其他异香。
余尽顾不上多想，拉开酒吧大门。
……
目所能及的是靠墙和对面的两排卡座，“重阻盒”酒吧中心是口字形吧台，吧台的每条边都可容纳十三名客人。
余尽目光大致扫过卡座，没有看到其他客人，只有两三个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饮料和半空的酒杯。
吧台上也没有人。这吧台从结构看，每条边都可以容纳一名调酒师。
灯光和音响都照常工作着，只是厅内空空荡荡。
“今天我们全都死定了。今天你们全都死定了。今天他们全都死定了。如果不是你，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音响中的斧柄唱道。
酒吧深处传来轻微的说话声，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还有人……余尽循着声音向内走去。
重阻盒另一角落是三层阶梯的小舞台，应该是留给驻唱歌手的位置，暗灰色的半墙划出区域，圈出七个金属镶皮方桌，一个紧闭的小门是通往酒吧内部的员工区域，另一个敞开的上面画了一个尿尿的怪兽，应该是去往卫生间的通道。
声音是从尿尿怪兽那边传来的，余尽快步而入。
尽头有一扇暗色玻璃的窗户，只漏下微弱的光线。不过余尽还是能看到窗口下有三个黑乎乎的人影，两个躺着，手拉着手，另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墙。
“谁？别过来！关门了！”听到余尽的脚步声，坐着的那人嘶声道。
“我来找人。”余尽道，停在不远处，同时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
躺着的两人一男一女，应该是一对年轻情侣顾客，两个人露出的手臂和脸部都黑的如同焦炭一般。
坐着的人身材结实，上半身打着赤膊，腰间围着一条碎布状的裙子，身上有许多黄铜光泽的金属饰物——末日波的服装风格，这人应该是重阻盒酒吧的员工。
他的整个右半身也都黑的如同涂了墨一般。
余尽一眼便认出那熟悉的黑色。
破坏模组，档位一，【污染】。
完犊子，杨饭来过了……
更糟糕的是，他又走了。
躺着的两人一动不动。
墨上脸的人，已经是尸体一具，余尽心知肚明。
“你快走吧。这东西会传染。我叫了急救队，员工我都疏散走了，你也别凑热闹，要找人改天再来。”
坐着的赤膊男子情况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但依然十分硬气，听他语气，竟然是重阻盒的老板。
急救队应该是没什么用处……
余尽没动。“怎么回事。人呢？”
破坏神真的拉闸了，他想。
必须弄明白杨饭到哪里去了。
小宝贝滑滑梯的药效还有很长时间，他还开走了流矢，跑到哪里去都有可能。
“你认识那个人？”赤膊男子的声音变了。
“吊眼睛，带着耳钉，很瘦，看上去像只狐狸的。”余尽道。
“对，对。”男子嘶声应答，
“我赶过来的时候有个客人已经倒了，浑身都变黑了。”他示意躺着的两人，“他女朋友扑在他身上摇他，还对着那个人一直喊，问他干了什么。我本来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这时候那个人，那个人……”
“那个人怎么了？”余尽问。
赤膊男子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那个人说，你不能再碰他啦，再碰他，你也会死的。女的根本不听，还伸手要打他，然后又扑到男的身边，要把他扶起来……”
“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个人就伸手去拉女的。”重阻盒老板的眼中露出恐惧之色，“我才看到……他的手，手一抓到女的胳膊，那姑娘的胳膊上就多了个黑印。那个人放手，但那个黑印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老板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女孩一直叫啊，叫啊，过一会儿她浑身也都黑了，然后就没声音了。”
完全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余尽停了一秒。
“你是怎么回事？他动你了吗？”他必须得继续问。
“没有。”老板想要摇头，但他脖子好像僵住了一般，只是晃了一下，“那个人看见女的那样，转头就跑。肩膀撞到我一下。就这样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有没有说什么？”余尽眼看着黑色墨印逐渐上升，已经爬到老板颈部。
“没多久。你进来之前，十分钟也许有……他说，对不起？”重阻盒老板喃喃道。
十分钟……看来和这厮擦肩而过了……
“除了对不起呢？还有别的吗？”
“听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在叫我，我得去找他。我得走了，真得走了……我得走了……”
老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微不可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把我的斧柄，种在你的坟墓上
余尽看着坐在窗下的男子逐渐僵硬，最终确定这个人不会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三个人现在是漆黑的一团，东倒西歪的如同三座雕塑。
躺在地板上的一男一女靠在一起拉着手，重阻盒老板半坐在一边。
“你是第一个魔鬼，你是最后的魔鬼，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人群里唯一的魔鬼。”
音响里的斧柄继续唱着。
“魔鬼魔鬼，带来末日吧。魔鬼魔鬼，带走一切吧。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我爱的人们，他们即将死去了。爱我的人们，他们从未出现过。”
音响里的斧柄继续唱着。
余尽沉默了十秒左右。
现在的时间不能允许做过多停留，他拔腿向外走去。
……
距离杨饭在《极乐雪都》中误吸小宝贝滑滑梯已经几个小时了。
按理说，效果应该稳定住了才对。
之前杨茶茶也给他发过视频，他亲眼见过杨饭的表现。
那时候破坏神的行为虽然全然离谱，但最多就是搞笑艺人的程度。
【污染】的效能他也亲身体会过，蔓延的绝不至如此之快。
是因为他在《混沌疆域》游戏里中了杨饭的污染，属于间接接触，所以【污染】的发展才特别缓慢？
不对。
杨饭曾经提到过，另一只蛛心鹦鹉“小猪”是在现实里被污染死去的。
余尽想着，还未走至门口，脚下突然感觉好像踢到了什么事物。
一个半个乒乓球大小的东西轻飘飘地飞出去半米。
那玩意有些眼熟，吸引了余尽的视线，他上前一步弯下身子。
那是一个鼓囊囊的花苞，最外层的四个花瓣是四种不同的颜色，散发着一缕异香。
伏栗藤的花苞，来自呼夜原点剧场花园中的白提佳住所地下室。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原来是从这来的……
这个花苞应该已经离体很久了，但看上去没有丝毫干枯之相，反而看上去水灵灵的，饱满新鲜。
余尽对此并不意外，他已经知道这东西的情况是被白提佳催发，被导流进了那种神奇的能量所致。
意外的是这朵伏栗藤的花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自己从呼夜原点带走一包伏栗藤的花苞，本来想带给包袱看看有什么功效，结果忘在了杨饭的车上。
而杨饭的车流矢W9，在他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这朵花苞是怎么来的？
他脑中勾勒出一副画面——
杨饭通过黑进扶灵计划的总资料库，查到了青史研究所的位置，自告奋勇来了白辟路2号，同时兴高采烈地跟他报告。
这次交流之后，杨饭就断联了。
可能同信息里所说的那样，他准备去找点吃的，路过正好发现自己的爱车停在楼边，便上去看了看。
这家伙看到了副驾驶上厉芷外套包裹的花苞，好奇的拿了一朵装在身上——以杨饭目前的精神状态，他的确有可能这么做。
然后他又下车去了重阻盒酒吧，污染了三个人后落荒而逃。
这一次他才开走了自己的那辆流矢W9。
是这样吗？
如果不考虑有其他人上了杨饭的车，按照事情的发生顺序，似乎只有这么一种比较大的可能性。
余尽盯着那枚鼓鼓涨涨的花苞。
这些花苞有没有可能是杨饭【污染】力量暴涨的原因……
他用自己僵硬的左手铲起那枚伏栗藤花苞。
他的左手虽然已经被污染至完全僵硬，长时间戴着隔离手套，但小臂还可以转动。
勉强完成了这个动作，他托着花苞，向重阻盒酒吧深处折返而去。
三个一动不动的黑影又出现在他眼前。
身材结实的酒吧老板和那对情侣炭黑的尸体原样摆在墙边。
余尽和他们保持一米距离，将那朵伏栗藤花苞轻轻抬手一抛，丢至重阻盒老板赤裸的上身上。
伏栗藤花苞像个柔软而有弹性的小球，敲在男子厚实而僵硬的肩膀，弹起一小截，然后跌至颈窝，从他胸口一路滚落下来。
随着下坠，那枚花苞迅速地萎缩了，刚才还饱满厚实的花瓣一片一片干枯，褪去颜色，从花托上滑落，纷乱撒在那条末日波风格的碎布裙子上。
好像一团白色凝胶粘过煤灰，余尽看到酒吧老板漆黑的尸身上那枚花苞擦过的地方微微露出了一点一点的肉色，也恢复了少许正常的光泽，好像一尊黑色人形塑像系着一溜白色的扣子。
余尽目光来回打量，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下一秒，他抽身向外疾跑而去。
……
“啦啦啦啦啦啦啦，嘿嘿嘿嘿嘿嘿嘿，我把我的斧柄，种在你的坟墓上……”。
余尽穿过七张金属方桌，穿过回字型吧台，穿过甜腻的日盈牙玫瑰香气，跑出重阻盒酒吧，把末日波的阴郁音乐甩在身后。
果然……
那枚被白提佳导过能的伏栗藤花苞，削减了杨饭破坏模组所造成的【污染】。
按照卡纳维卢克研究所那位“自由人”的说法，破坏模组的效果可以被生命模组所化解。
伏栗藤花苞，呼夜原点花园和白提佳住所地下室里的奇异能量，只可能是来自生命模组……
他自己左手一直带着有隔离作用的手套，竟然相隔咫尺而没有发现。
为什么同为模组的装载者，自己对白提佳没有特别的感应……
各式思绪像风一样在脑海中呼啸。
是因为杏仁体阻断剂？还是KYL3000的镇静效果？还是欧几尺病急乱投医的导流仪式？
单影人剧团团长白提佳，一定是生命模组的装载者。
白辟所谓治疗白切妮的奇迹方法，就是生命模组的某阶……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连接成线，余尽脑中无比清明。
白提佳戴着的红色宝石戒指……她的系统，生命模组就在里面！
而且她的档位阶数一定不低……
杨饭是因为到了此地，本身浑浑噩噩，这时又距离生命模组的装载者太近，所以才再次发狂的……
接触到被生命模组力量浸染的花苞，应该是杨饭力量激涨，神志失常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提佳。
又一个念头劈过脑海。
白提佳又何尝不是这样……
自己身上带着破坏模组【污染】的效果，数次接触白提佳，才导致了她的能量异常增长，失去控制……
他随着直梯升上白辟路青史研究所所在的一层，几乎是破门而出。
然后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承诺
灼热的青色气浪扑面而来。
面前不到两百米爆发出一个直径大约十米的火球，橙色火光伴黑红烟雾平地涌起。余尽头发被全部向后吹去，一片细小砂石吹打于他身上。
他用右手挡住脸，后退一步至亭式直梯中，关上门，将脸贴在电梯亭的栅格门上，透过玻璃观察外面的景象。
过了几十秒，烟雾慢慢变得稀薄，沉降下来。事物逐渐从飞扬的尘土中显现。
爆炸仅有一声。应该是已经结束了。
只有不远处还有几滩火焰燃烧。
……
余尽沉默的望向单影人剧团公司和青史研究所合楼的方向。刚才的爆炸正是来自那里。
进入大楼的白色电梯门此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一坨冒着青烟的废铜烂铁堆在门边，上面还燃着多处咻咻的火苗。
余尽推开门走近那坨东西打量。
从残留的框架形状还勉强能判断出这坨废铜烂铁原来的样子。
那是杨饭的爱车，流矢W9。
一股难以描述的感觉爬上余尽心头，这是非常罕见的。
昂贵的无界限内饰装置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烂乎乎的一团，原来的单向幻影青雾此刻消失的干干净净，露出被焚烧的扭曲丑陋的内核。驾驶座歪在一边，副驾驶的座位在远处五十米的地上。
车的前端撞在合楼的外墙上，像被打塌的鼻子一样缩了进去。
厉芷外衣包裹的那堆伏栗藤花骨朵也完全燃烧殆尽，渣滓都没剩下。
余尽顶着烘脸的高温向车内看了看。
杨饭不在里面。
……
“烫烫烫烫烫！”熟悉的鸟叫声在上方响起。
余尽仰起头，只见蛛心鹦鹉晴天张开淡蓝色的双翼，正盘旋在他头顶一米。
“下来吧。”余尽退到一个稍微凉快一点的角落。
“你看上去有点忧郁哦。”晴天落在他的肩膀上说。
余尽没理这茬，“杨饭呢？”
“不知道呀，没看见。”晴天歪着头。
“没看见？”余尽扭头抓住鹦鹉的脚，把它举在脸前，“茶茶没告诉你，跟着他，随时跟我们报告情况吗？”
“说了说了。哎呀！你捏太紧了，我好痛！”晴天叫道。
余尽面无表情的放松抓着小鸟的手，“跟上了吗？人呢？”
“跟上了啊。可是过一会儿他就没了。”
“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别说鸟语，说人话。”
“那你有点为难我诶。”晴天拍了拍翅膀，转着黑豆一样的眼珠，“我努力用人话说了呀。我跟着他了，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没了。我转来转去，看到咱们的车撞在墙上，过了一会儿车炸了，然后你来了。就是这样。”
没了？凭空消失了？
“他什么时候没的？”余尽想了一秒问。
晴天快嘴快舌的回答：“快到这里的时候呗。要不我也不会在这里了。我还在找他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蛛心鹦鹉把脑袋拧来拧去，这是它表达困惑的方式，“我把主人弄丢了，那多丢人呀！我今天已经够丢人了！”
的确丢人了，也的确丢人了。
“一只鹦鹉用“丢人”这个词，本身就很丢人。”余尽说。
晴天说杨饭消失了，可他明明绝对去过重阻盒酒吧。
车应该也是他开的。晴天既然亲眼看到了流矢W9撞毁，为什么没看到杨饭？
矛盾。
他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想法。
“你说没了，是说他变成另一个人了，是吗？”他捧着蛛心鹦鹉的两只小爪子说。
“嘿！对！就是这个意思！”晴天惊喜地喳喳叫。
“以后直接说这个意思就好。还有，以后有什么事情再丢人，也要告诉我们。”余尽道。
他刚才突然意识到的是，蛛心鹦鹉认知人类的方式和人类之间的相互认知可能完全不同。
从鹦鹉的眼里看，差不多特征的人类应该是长得完全一样。比如他和杨饭都是年轻男人，在晴天眼里，他们俩很有可能就是一模一样，光凭外表晴天根本分不出差别。
因此这一类蛛心鹦鹉应该还有其他的方式去分辨不同的人，比如声音的音波，或者是气味。
应该是杨饭的气味或者声音彻底的改变了，所以在晴天眼里，原来的杨饭就是凭空消失了，变成了另一个人。
即使有增智芯片，蛛心鹦鹉毕竟还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它们的逻辑和人类并不能彻底共通。
“他变成了另一个人。那这个人，是不是开着咱们的车，然后把它撞墙上了？”余尽问。
“你怎么知道！”晴天惊讶地说。
“那个人就是杨饭。”
“为什么？”
“这个……你记住就好了。”
“不会吧！那个人好可怕！”晴天惊惶地叫。
非常糟糕的消息……余尽想。
“他做什么了？让你觉得可怕？”
蛛心鹦鹉挥挥翅膀，“感觉呀！气势！这个词我用的对吗？总之非常凶！还有，他一直想抓我，但我矫健的身手没有给他抓到！”
“很好。直到我说可以之前，一次都不要给他抓到。他叫你，你也不要接近他。”余尽说。
“我才不呢！他是坏人！我一眼就看出他吃了很多小鸟！”晴天骄傲地说。
坏人……蛛心鹦鹉的世界还真是简单呢。
你最宝贝的鹦鹉晴天说你是坏人，还说你吃了很多小鸟。如果能和杨饭一起再次回家的话，余尽决定这样阴阳怪气他。
“好，就当他是坏人。这个坏人，你看到他去哪了吗？”他对晴天道。
晴天用翅膀指了指被撞出一个大洞的楼门，“这里。门被撞坏了，里面钻出来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见坏人，又缩回去！”
蛛心鹦鹉的身体忽然抖得和筛糠似的，“可是坏人一见小女孩，一下子好像非常非常非常生气，一下子就扑进楼里面！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车炸了，我就吓跑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看我干嘛？”
过了一会儿蛛心鹦鹉小声说。
“哦？”余尽手一抬，把晴天丢到空中，蛛心鹦鹉拍拍翅膀飞起。
“你回去吧。跟茶茶说，专心搞申请学校的事。过一会我和杨饭就回来了。”他说。
“好嘞。”晴天盘旋一圈，向远方飞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赴约
白辟路上，依旧平静。
有大片绿地相隔，还有道旁树木吸音，两边钢铁大楼威严伫立，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只有几个正好进出楼门的公司员工被爆炸声吸引，停步向这边投来茫然的目光。
看到有个余尽好端端的站在旁边，样子还十分淡定，那些人便又很快收回视线，回到自己的日常工作中。
单影人剧团大楼里面也应该没有人。余尽来时已经叫包袱带他们离开去呼夜原点了。
微风拂过，焦糊的气味也渐渐消散。
一片小小的燃烧废墟对于第0区这条无比宽阔的四层立体现代街道来说，显得有些不值一提起来。
余尽看着蛛心鹦鹉晴天张开双翅飞远，逐渐变成天际上的一个蓝点。
扭过头，顶着飞舞的白色烟尘，步入那大张的黑黝黝楼门洞口。
……
“单影人成员余尽，你好。”机械的智能语音提示响了起来，这次的语音和之前完全不同，低沉嘶哑，还夹杂着大量哔哔剥剥的电子噪音。
还好它的记录并没有损坏，余尽使用之前包袱帮忙伪造的身份依然可以登录。
“请告知你的目的地。”机械语音说。
原本干净漂亮的乳白色电梯内部已经扑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黑粉尘，电梯外门也歪七扭八，合不上了。
“二十五层。青史研究所。”余尽说。
“收到。目标楼层，青史研究所。”
电梯尝试着合上大门。已经变形的边缘卡在缝隙里抖了抖，还是没能关上。
虽然大楼的电梯门能看出曾经更换过，已经使用的是较为现代的防火材料，但还是被刚才的爆破弄得面目全非。
杨饭的流矢W9使用的是最新式的动力驱动——能量扭结。这东西外表看上去像一个由极细的线组成的凌乱线团，每条“线”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刻度。
一个拇指大的能量扭结，可以储存供一辆普通轿车全力运行一个礼拜的能量。
按照流矢系列的发动机标准动力配置，前盖下装有四个扭结作为主能量源，每个都有拳头大小。
在碰撞爆炸的时刻，四个扭结里的全部冲量都拍在了门上。
不会有什么门受得了这个。
“检测到机械闭合异常。目前所有安全保障措施均处于关闭状态，请问是否要开启？”电子语音声刮擦响起，“提示，开启安全保障模式之后，电梯将进入锁定状态，在维修完成之前，电梯将被强制关闭。”
“不用开启。”余尽短促地道。
“收到。”
随着这句语音落下，电梯张着黑洞洞的门，离开地面，开始向上运行。
因为门无法合上，一旦升到二层，余尽面朝内，便是直接面对着没有任何遮盖和装饰物的大楼内壁。
和光鲜亮丽的外表不同，飞快下降的墙壁内侧景象诡异——粗糙的内墙面上挂着一块块黑色的油腻物质，看上去肮脏不堪。
黑色的一坨一坨东西里，又夹杂着一点一点的绿色丝状物和紫色点状物。在余尽眼前眼花缭乱的划过。
电梯走的很快。黑色，绿色和紫色在人眼中拉出长线。
但余尽能猜到那是什么。
那些黑色的是【污染】。
绿色和紫色的是……
向上的速度骤然减缓。
“咯”的一声，余尽身处的空间开始横向移动。
楼层显示屏上鲜红的数字也歪歪扭扭已经错乱，只能说勉强尚可辨认。
此时鲜红的数字抖动一下，变成了25。
艰涩的刮擦声止，电梯也戛然停住。
青史研究所。
他又回到了这里。
此时距离余尽离开这里甚至不到二十分钟。他曾经答应欧几尺在半个小时内赶回，他毫不故意的做到了。
难不成我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想。
随着电梯停止，面前墙壁内侧的景象一下子清清楚楚。
绿色丝状物是新芽。紫色点状物是小小的五瓣花朵。新芽和花朵都发出微弱的荧光。
这些怪异的花朵和草叶新芽都长在混碳墙面上，仔细看去，小小的植物根部深入其中，竟然把硬度极高的墙面都撑出了一道道蛛丝一样的细微裂纹。
是来自白提佳生命模组的力量无疑……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件事，他的内心便没有什么波澜。
墙上夹杂的黑色的油腻状物好似有生命一般，在大楼内墙壁上轻轻地蠕动。碰到那些花朵和草叶，草叶枯萎，黑色物质也融化成一滩清水。
靠近大楼内侧的另一边电梯门还没有被破坏，只是微微有些弯曲，此时电梯到位，便向两边滑动开启。
门外记得是青史研究所的第十二层，展览厅。
余尽快步而出。
大厅依旧空荡，而且比之前更加昏暗——原本低垂的三盏昏黄吊灯有两盏已经熄灭。
一个展览柜不知什么时候拍在地上，摔得浑身散架，旁边滚着几个奖杯，余尽两步走至厅中，认出其中有之前看到过的亚洲北区2066年，青史研究所所获科研单位杰出贡献优胜奖。
奖杯的形状是一个美丽的人体，此时已经身首异处。
余尽顾不得太多，趟过满地的玻璃渣，向深处的楼梯口走去。
楼梯口的地上有一个浅浅的脚印。好像有人用极浅颜色的墨拓上去的一样。不注意的话根本无法发现。还好他此时精神高度集中，堪堪绕开。
他没有停下来仔细查看，事实上他觉得已经不需要任何的侥幸心理了，那脚印一定是杨饭的。
是【污染】。
污染爆发。
他推开通往楼梯的沉重金属大门。
果然。
自这个脚印开始，还有更多的脚印。一望便知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脚印，而且和杨饭平日的鞋码完全符合。
脚印沿着楼梯向下通去。余尽走在那些污染痕迹旁边，尽量不使自己碰到它们。
随着越来越向下，杨饭脚印的颜色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凌乱。初始只是淡淡地半个，没过几楼便浓得仿佛墨笔漏水滴出的墨印。
余尽低着头，更加专心致志的避开楼梯上开始无序的黑色印记。
“哥哥。”突然有个怯生生的女孩声音在他边上响起。
余尽抬眼看见一张和白提佳极其相似的女孩的脸，她苍白的好像一片纸一般。
“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去找我爸爸吗？”单薄瘦小的女孩说。
第一百三十章 公共休息室，预料之外的人
余尽抬头看了看楼层。
圆形的标志上写着数字：8。另有一个边角带卷的金属的方形长牌子挂在一侧：公共休息处。
公共休息处通往楼道的门此时正敞开着。眼前的女孩站在门内，脸色白的要命，两只眼睛仿佛一块白布上灼出的两个黑洞，嘴唇也毫无血色，片片开裂。
她的头发直落到腰间，但枯的像干草一样，毫无光泽。
余尽刚才见过这张脸，他确定。
白切妮。
她看着比她原本的年龄更小，身上罩着一件灰色的罩袍，非常简陋，像是前后两片布拼凑成的——余尽认出那是刚才披在她身上的灰色绝缘布。
白切妮全身都隐藏在那件粗糙的罩袍下面，只露出一颗头和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脖颈。
“我不知道这是哪儿……我好害怕。我为什么在这儿？”白切妮的声音细细弱弱，好像一只病弱的雏鸟。“我想回家找爸爸……”
这是青史研究所，是你老爸曾经主管的地方。你从小脑子有问题，被你爸冻起来了。
然后你爸失踪了，也许死了。十几年过去你所有可能认识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走了。
不过你还有个黑户弟弟。这个弟弟现在看着年纪也可以当你爸了。忘了说，你爸造了个克隆人，用来治你的病。你弟弟刚开始以为自己继承了父亲的遗愿，后来克隆人也出了问题，他为了救这个克隆人把你杀了。
对，你被杀了，全身的细胞都被抽干了，你死了。死在青史研究所地下一层。
然后你现在突然出现在地上八层，活生生地跑到我面前问我，你为什么在这。
还跟我说，你要回家。
你该庆幸我不是个二元论主义者，不然我可能会把你丢到楼下去。
我也该庆幸我不是个二元论主义者，不然我可能会自己跳到楼下去。
“这是……”余尽看着白切妮，说了两个字便停住不语。
她应该听不懂。
“你有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余尽改口问。
他心里知道欧几尺那里一定出了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白切妮摇摇头说：“没有。”
“你怎么来的？”
“我就走……走来的，从里面……我一进来就……”
她回头示意身后房间，小声说。
余尽记起欧几尺说过，数控中心有通向其他楼层的单独通道，其中就有休息室。小女孩应该走的是内部的通道过来的。
白切妮很可能和杨饭擦肩而过了。
余尽迈入门内。白切妮后退一下，然后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般跟在后面。
休息室靠墙摆着许多宽大的沙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蒙尘蒙的非常厉害。
偏左一点，一个金属圆台周围围绕着七把座椅，每个位置上都有塑料架支起的几条灰不溜秋的接线。
这东西余尽自然认得。这是一套非常老式的多人脑控游戏有线装置。
绕过圆台，余尽便看到了一扇门，推开之后又有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整整齐齐，一边墙上建有三台黯淡的传送梯。
传送梯比一般载人电梯前后都宽敞许多，大小约可以容纳四张并排的病床。运送物资应该是这几架传送梯的主要义务。
传送梯的操作盘上面有几个实体按钮，其中一个磨得锃亮，上面还贴了个小小的方块纸，模糊地写着：去数控室。
纸已经发黄风化至一碰即碎，墨水看上去也洇的不成样子。
余尽按了按那个按钮。
中间的传送梯发出沉重的呼啸声，升至他面前。
……
“你去哪？你别走呀。我害怕。”他刚要走进传送梯，只听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余尽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什么圆圆的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反过身发现是白切妮用头撞了撞他的腰。
此刻她扬起脸，大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
余尽其实从刚开始就注意到她行为的诡异之处了。女孩全身都被笼罩在灰色的粗糙袍子下，几乎只有头部的动作，移动时身体也没有起伏。
“把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好不好？”余尽低头对她说。
看见余尽停下，白切妮好像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乖巧极了。她自灰色罩袍下伸出一个东西，“好。”
余尽看了看那东西——那实在不能称之为“手”。
那只“手”甚至连骨架也无，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树枝样的骨棒。
说是骨棒也不够准确，那上面还盘绕着几条血管一样红彤彤的东西，如同几条模样丑恶的蚯蚓，蠕动着。
我真是震惊极了。余尽想。
每次他觉得应该震惊，却因为基因导致的情绪缺陷无法做到的时候，他都会这么想一下弥补。
白切妮看了看自己的“手”，迅速把那根骨棒收了回去。
她像是被自己的手吓到，露出一个委屈的要哭一般的表情。
这表情让她干裂的嘴唇不堪承受，鲜血从被撕裂的嘴唇间渗出。那血近乎于没有颜色。好像植物的汁液一样。
余尽扫了一眼女孩裹的紧紧的灰色罩袍，大致知道那下面是个什么景象了。
应该是欧几尺的抽取细胞手术还未完成的时候，因为杨饭的靠近，白提佳能量暴涨，影响到了一边的白切妮所致……
白切妮，现在恐怕是个只有一颗完整头颅的怪物了。余尽看着瘦小的女孩。憔悴难掩她天生的可爱。
不知道现在深冻仓库中是个什么情形。白切妮醒来没有见到欧几尺和白提佳……他们已经离开底层了。
现在还不能过去。
不管来不来得及，他要先去一个地方。
“你别丢下我好不好？”白切妮小声说。
“来。”
余尽想了一秒，反身跑回公共休息室。
扭头看去，白切妮像一个幽灵，还跟在他身边。
他绕至那个金属圆台前，找到启动按钮按下。
七个座位上的十四条接线口开始闪光。
还好……虽然已经很旧了，但还可以用……
他拿起一个座位上的两个电极，对白切妮道：“过来。”
“这是什么？”小女孩害怕地向后瑟缩。
“这是好玩的。你平时喜欢什么？”余尽道。
“我喜欢……我喜欢小熊。”白切妮想了想道。
“那你想和小熊一起玩吗？”
“想。”白切妮的眼睛变亮了。
金属圆台的每个位置上都有操作台，余尽熟练地按了几下，找到一个叫《熊泡泡大作战》的游戏。
“来。”他柔和地道。
白切妮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乖乖地走过来，让余尽给她的头部两侧贴上电极。
“让小熊陪你玩一会儿。好吗？”余尽说。
“好。”
白切妮听话地闭上眼睛，余尽为她启动脑控游戏，随即反身向升降梯那边跑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正犯病呢你跟我说这个
余尽刚才已经观察过，整个公共休息室的区域没有污染的黑色痕迹。只有一些木质器材上生出了些许凸起，变得歪七扭八。
杨饭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因此让白切妮留在这里可能是最为稳妥的决定。
他感情上不害怕白切妮现在的样子，但让她在楼里自由的跑来跑去，怎么想都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余尽加快脚步，重新回到刚才的小房间，跳入最中间那架升降梯。
压感启动，升降梯启动，直直地下沉。
几秒后升降梯“咚”地一声收住。从垂直速度判断仅仅下降了一层。
走出升降梯，又是一个和上一层一模一样的小房间。
一道门通往青史研究所第七层，数据控制室。
内层的门是最普通的电磁锁，余尽简单的操作了一下，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便被解开。
这里面就有青史研究所的数据核心。他没有忘记此行原本的目的。
门是向内拉的。
余尽握住把手，突然听到那边有一阵奇怪的声音。
电光石火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反应过来，用肩膀死死顶住门。
嘭——
几乎是同时，门上响起巨大而沉闷的一声，震动随着门板传来。
听着像一头野牛撞了上去。
“野牛”发出模糊而怪异的咕哝声。仅仅隔着一道门，余尽听得清清楚楚那熟悉的声音质感。
砰——砰——砰——
那边的生物开始有节奏的拍击着门。不算薄的门板颤抖着，传来一声又一声。
一下一下，非常沉重。
“破坏神，你干嘛呢？”余尽使劲全身力气顶住，阻止门被推开，嘴上却开玩笑一样地说。
那边的是杨饭。
即使是狂暴了他也没有认错的道理。
门的那边安静了一瞬。然而一瞬过后，低沉地吼声复又响起。
砰！
巨大的一声！仿佛一头熊举起两只利爪扑在门上！
余尽的身体都倾斜成了四十五度，支撑门板顶住这一击。
“是我，你吃饭了吗？”他语调轻松，又说。
呜………呜…………
他听到一门之隔，传来挣扎一般的呜咽声。
拍击停止了，但他无法掉以轻心，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随时准备着。
激活的破坏神只要接触，瞬息之间就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茶茶在家准备申请学校呢，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你没给她捣乱吧？”余尽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哎呀，上学好啊，上学关键，我跟你说，别看我这样子，当年我也是上过学的。虽然我们的学校也有点浑蛋，老师们也都是笨蛋，不是什么人呆的地方，那时候我还是机智，找了个机会直接跑了。
不过人一旦步入了社会，不管怎么说都会有点开始怀念学校的时光，我没跟你说过吧？我们学校是全包，管饭，饭还挺好吃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顶门不动，继续输出：
“我看你以前呢，应该也没少上学吧？老实跟我说，茶茶那次参加的知识竞赛，你是不是偷偷帮她作弊了？要么你就帮他备课了。
嗨，这家伙就是孔武有力智谋不足，都这个年代了，光靠打架肯定是不行的，你平时教育的没问题，就是她不怎么听你的，还是要提高自己的说服力啊……
说服力这方面你问我啊，是不是不好意思？也怪我，之前没感觉到，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门的那边，恶兽一般的低吼声渐渐地小了些。
“怎么，不想学？”余尽没停，姿势也没变，继续笑嘻嘻地说道：
“不想学也没关系。毕竟平时上班养家太辛苦，回家就想歇着，我们还老给你搞事儿，理解，都理解。
诶对了？你是不是和晴天一起来的？这破鸟就是不听话，一点都没家庭主人翁意识，给大哥连个尾巴都当不好，自己跑了，哪有这样的？
你们呀都对它太溺爱了，这哪行呢？小鸟就和小孩一样，教育要糖和鞭子，双管齐下。没事儿，回去你发话，把它交给我，咱们军事化管理，这鹦鹉绝对给你训练成战鹰，以后咱们不管干嘛都多个帮手。”
又是一段说完，门那边没声音了，彻底地。
想来是已经完全困惑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就我一个人说话多没意思啊。”余尽估计局势，乘胜追击道：
“咱们沟通交流呗。人和人之间要多沟通才好配合。
你看，说回正事，我本来这不是打算自己开地图，先来数控室看看情况，这里的东西都是几十年前的，也不是军事等级，说不定我就能搞定了呢。你远程监控也好，找个地方休息也好，做两手准备嘛。结果你也不跟我说，自己跑来了，下次可不准这样了啊。”
门的那边安静的像睡着了一样。
“喂喂，说你呢破坏神。可不准这样了！听到没有！听到你吱一声。”余尽又道。
没有回复。
余尽用头和肩膀抵住门板，抽出手，反客为主，自己开始拍起门来：
“听到没有啊？人呢？干嘛去了？内急啊？别我一开门看见你在随地大小便，那你今天别想进家门。出门在外要注意形象，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我……”
余尽听到那边的杨饭低低地说。
他连忙止住拍击，耳朵贴在门上，嘴上还是不停：
“你什么你？就知道乱跑。出去行动不听指挥。我还能害你不成？以后要听指挥听到没？你是小女孩吗？你是小破鸟吗？咱们家就你还算是个人了，你可不能不中用啊……以后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听我的，行不？”
门的那边似乎有些骚动，过了几秒，他听见杨饭呆呆地说：“行。”
“好。”余尽赞道，“诶，对了。我今天看见你跳舞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才能。
你能不能再给我表演一遍最后那个，就是那个什么，什么什么十来着……”他故意说。
“跳舞……跳舞……”杨饭含糊地反复念着这两个词，似乎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记忆看上去也有点混乱……余尽想。
“对……”过了一会儿杨饭似乎想起来了。
“八九……八九……”门那边发出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杨饭正在回忆动作。
“八九不离十！”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余尽唰地拉开门！
杨饭正背对着他。
机会稍纵即逝！
余尽只看一眼定位，狠狠地右手挥下，将手中紧握的东西捅入杨饭后脖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好好想想，你所做作为
余尽眼中映入杨饭的背影——记忆中的杨饭是清瘦而有点阴郁的形象，上班族的低调中又有一点突然的风骚。
现在他的样子有点认不出来了。
头发变得有三倍长，海藻一样湿漉漉的批下来，向下滴水。露出的后颈皮肤上覆盖着一层有生命一般黑色粘液，轻轻蠕动着。此刻那上面扎着一个细长的机械注射器。
注射器的尾端已经被压了进去，里面的液体随着余尽刚才动作，此刻已经统统被注入杨饭肩背。
杨饭像是感觉不到疼痛，站在原地不动，还摆着那个滑稽的姿势。
余尽后跳两步，把手上的隔离手套甩到一边。
他刚才在和杨饭隔着一道门说话的时候，已经掏出了兜里的“边界线”成品注射液，又把左手的隔离手套换在了右手上。
还有他一通循序渐进，循循善诱的说辞……
就是为了制造完美的条件，发起这一次突然袭击。
他紧盯着杨饭的背影——“边界线”到底有没有用，有多大用，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嘶…………”
杨饭动了。
他发出低低的抽气声，手慢慢向右肩被注射器扎住的地方伸去。
他把那只原本装有“边界线”的注射器拔在手中，低下头好像在看。
“这……是什么。”声音含糊而困惑。
破坏模组，以杨饭目前的档位阶数，应该还没到能强化他太多肉体能力的程度。
起码他的肉体以普通的注射器的枕头依然扎的动，看上去动作的灵敏度也没有什么提升。
讲道理我现在可以扭头就跑……这货应该追不上我……余尽想。
“你生病了。需要打针。”
余尽叹了口气，倚着门没有动。
杨饭用力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脑子里的不清醒甩掉。
“我，生病了？”
随着这句话，他缓缓地转了过来。
余尽看见了他的脸。
一张漆黑的脸。
脸上也爬满了黑色的，蠕动的黏液，仿佛刚从沥青里捞出来一样。
……
“你以为呢？简直是病得厉害。”余尽说。
杨饭整个人都像是沥青做的，头上盖着一大团弯弯曲曲，海草一样凌乱的头发除外。
他抬起眼睛看着余尽，又看了看手里的针管。
一双青色的，没有眼白的眼睛。
二人对视。
余尽几乎是使劲全身力气向后跳去。
他太熟悉这货的表情了。每次他和杨茶茶闹得兔子急了也咬人的时候，这家伙就会露出这样一副脸色。
这决策很对。
下一秒杨饭抬手甩掉针管，迎面前扑，恐怖的面容在余尽面前迅速放大。
腥风搅动，嘶吼传来。
“破坏神，你打不过我的，你忘了？”余尽边笑边向后退。
说的是在“命运之角”那次。杨饭的体术符合程序员的平均水平，的确差劲的可以。余尽倒还稍好些。
杨饭落在他身前一米。身体前倾，向余尽伸出两只皱皱巴巴的漆黑爪子。
“你还能动脑吗？”余尽轻描淡写地说，退后一米。
杨饭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又要扑来。
也许是“边界线”开始起效，杨饭动作异常机械，丧尸一般十分容易躲避。
余尽又向后跳去，杨饭这才一步前迈，沉重地踏在地上，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向余尽逼近。
病犬一样的咆哮从他嘴里溢出来。黑色沥青一样的东西从他的发间流过前额，覆盖满脸。他一直张着嘴，直到同样质地，墨一样的口水从嘴角流下。
余尽脸上挂着友好的表情，眼睛死死盯着杨饭一切动作。
按照重阻盒老板的说法，这家伙二十分钟前应该还没有太脱离正常人的形态。
还真是像跳楼一样头也不回的栽入了地狱的深渊呢……他想。
余尽此时正退到一扇小小的窗边，旋身一转，躲过杨饭一抓。金属窗棂上登时留下五个漆黑指印。
杨饭的动作看上渐渐有点变慢了，但升降梯间本来狭小，越来越多的空间被染上了【污染】的黑色，余尽可以辗转腾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按这个速度下去，只要还呆在这里，他还是会被杨饭抓到。
他穿过那道门向数据中心看去。
里面几乎是漆黑的一团，想来已经完全被充分激活的破坏模组侵蚀，根本无法进入。
不过我随时都可以溜走。余尽背靠着升降梯想。
“破坏神啊破坏神，你怎么吃独食啊！”又是一击闪过，他突然站直，也不躲了，一脸责备地看着杨饭理直气壮地说。
杨饭此时已有些气喘吁吁，像一团融化的烂泥一样靠在墙上，洇出大量墨痕。
他又甩了甩头，张大的嘴发出喉音，“呜……我……什么？”
“青史研究所的数据核心，你是不是已经拿走了？破坏模组前四阶的基本常数之钥你是不是拿到了？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偷偷升阶了，嗯？好好想想你所做作为。”余尽连珠炮一样地说。
杨饭瞪着两个青色的眼睛，两盏冥灯一样看着他。
“是不是被我猜中了？没关系，把东西交出来，大家还是好朋友。”余尽伸出右手说。
他当然不打算用手去接，边界线作为可以分割现实和虚拟的药物，应该能抵消《极乐雪都》里“小宝贝滑滑梯”和“心爆”的效果，消解杨饭的癫狂程度。
在体力也消耗的差不多情况下，这家伙也许变得可以理喻了。
数据核心应该已经加载在杨饭那个圆片一样的个人系统上。如果他可以骗到杨饭拿出个人系统，再抢过来的话……
杨饭还开着脑控模式，他记得。
他只要用“波动”黑掉杨饭的个人系统就行了。脑波被控制的情况下，杨饭再怎样也只能乖乖听他指挥……
即使冒着进一步感染【污染】的风险，也值得这么做。
他不知道自己花多久才能攻破杨饭的个人系统安全防御，但他必须去做。
如果杨饭彻底狂暴了……
他还有一针“边界线”……不管有用没用一会先打了再说。
变异泥怪一样的杨饭踟躇着，手慢慢向下垂去。
只要他拿出自己的个人系统……余尽看着他的动作。
“啊！！！！！！！”
杨饭忽然发出不似人声的长啸。
同一瞬间，余尽几乎使尽全身力气向侧面扑去。
下一秒，他刚才所呆的位置就被沥青一样的【污染】盖满了。
杨饭站在那里，狂暴地甩着脑袋。
然后他扭头死死盯着地上的余尽。
“喂……”余尽刚刚说了一个字便打断。
他听见了歌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天
令人窒息的腥气四下弥散。
整个升降梯间到处都是一滩一滩的黑色粘液，几乎无立锥之地。
最后一块干净的地砖已经踩在余尽脚下，在这房间里已经退无可退。
他可以大跳一下进入升降梯，顺着原路扭头就走。
但那就是让这栋楼里的所有人自生自灭了。
余尽身边就是一扇窗，但窗外并没有任何天光透入，一片苍茫，暗如深夜。
浑身漆黑，面目可怖的杨饭离他很近，海草一样乱而卷曲的黑色头发向下不断滴落着【污染】。
重阻盒酒吧老板僵硬的死状浮上余尽的心头。
杨饭只要伸手一抓，余尽就会变成一具同样的尸体。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如果不是那段歌声忽然响起的话。
歌声宛若幻乐，悠扬绵长，直戳入人心底。没有歌词，但蕴含万千之意。
余尽仿佛回到了在那个“真的地球”环境场，倾听单影人剧团表演的傍晚。
杨饭也和余尽一样，两只青色的眼睛犹如两盏青灯，放着诡异的光，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
安静。
虽然歌声在响，余尽却只感觉到寂静。
创之寂静。毁之寂静。
数据室的另一边，一个白色的圣洁光球悬浮空中，光晕映照大半个房间，缓缓飘来。
仔细看去，一个绝美女孩犹如天神降临，身处那白色光球最中心。
女孩双目紧闭，睫毛又黑又长。
她的额心长出一根直直的木色尖角。之前左右前额余尽所见的两个硬块也各长出一根同色的带叉鹿角。宛若带着一个奇异的树枝王冠。
树枝王冠的缝隙之间点缀着着粉色的小花。女孩的两个耳前还各盛开着一朵发光的红色七瓣花朵。
毋庸置疑。
是白提佳来了。
……
最引人瞩目的是她的身体。与白切妮的细胞抽取手术刚做到一半，她的身体也残破而怪异。
她的手如同树根，根须拂尘一般向下垂落。
细细的树枝从她的躯干上伸出，四个方向根根穿破她身上的灰色罩袍，让余尽想起温瓦尔巨鲨的巨大骨刺。
她没有脚，只有大约三百条柳树一样的细枝接在她的身体下面。这又让她看起来像一只神圣水母。
她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发着白色，柔和的光晕，笼罩全身，向外放射。
一团漆黑的数据室被她照亮，余尽目所能及之处，只见大量软泥般的黑色黏液密密麻麻覆盖全部墙壁，天花板，地板。
那些凸起的液滴缓缓蠕动，翻动起厚厚的气泡。
污染。
白提佳一寸一寸，带着神光，向升降梯间飘近。
光芒照射，那些恶性肿瘤一般液滴的动作逐渐，变慢，缓缓停滞。离那白色光耀较近的部分黑色液滴甚至目所可见的在缓缓向回缩去。
杨饭死盯着漂浮的女孩。余尽能听到他喉咙里滚动的低沉咆哮。
……
白提佳好像也看到了他。
她没睁眼——甚至她的歌声也不是从口中发出的——她的上下两片嘴唇被木刺仅仅扎在了一起。
但余尽确定白提佳一定看到了杨饭。
她的歌声一下子变得高邈无际，如泣如诉暖如春风。饶是余尽心性缺失，也依然觉得宛若梦幻，飘飘然异常温暖。
包围她浑身的光晕一下子仿佛涨潮，从中蔓延出无边无际明媚白光。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满屋的黑色液体泛起细细波纹，像被一场真实的风吹过，一瞬间东倒西歪，向后退去。
地面靠近那巨大光球的部分甚至已经完全褪色，露出混合惰性石浅灰底色的地板。
一条干干净净的路径随着白提佳的移动，在地上蜿蜒展开。
一声破土声。
零星的破土声。
很多很多破土声。
几发小小的淡绿色新芽从惰性石的地面破土而出。
余尽听见杨饭咕哝了一句，但没听清。
“你说什么？破坏神？”他问。
杨饭脸上的那层沥青一样的液体也仿佛遭遇狂风，泛起无数波纹，使他彻头彻尾像一个丑陋的怪物。
泥怪一样的破坏神挺直一下漆黑的肩背。这个动作很像平日里杨饭的动作。
“春天……”他的声音好像撕裂塑料纸。
“什么意思？”
余尽想了一瞬，猜测道：“你说的是她生命模组的档位，是不是？”
杨饭没说话。
白提佳还未接近，无形的能量似乎就给他带来了极大压力。他微微地喘息起来。
“喂，你还跟我藏着掖着？我已经知道了。你是被她吸引来的，就像她是被你吸引来的一样。我忘了，春天是生命模组档位几？快快快，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余尽双手抱臂，质问地一脸轻松，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插入了两大邪神的争斗中。
“四。”
“档位四？”
“嗯。”
杨饭咳嗽一声，一滩黑水从他喉咙中迎空吐出。
白提佳，生命模组档位四【春天】装载者。余尽把这些记在脑子里。
“你呢？”
余尽也不客气，又继续之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
“这回该说了吧。你拿到破坏模组前四档的基本常数之钥。又有‘心爆’和‘小宝贝滑滑梯’的脑力加成，还一直开着脑控模式。加上你的技术……我想想，你要花多长时间能完成破解，装载……”
他笑了笑，“应该要不了多久，五分钟？”
杨饭扭头看了他一眼，纯色眼仁中青色光芒涌动，整张液体一样的面孔已经被能量压迫的彻底扭曲，整个面部呈现出一股向后撕扯的怪相。
余尽淡定地和他对视。
杨饭转过头去。
“三分钟。”
“你还没告诉我，破坏模组的第二档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用的？还是说你已经把全部四档装载在身上了？破坏神？”余尽不依不饶地问。
白提佳已经在他们面前了。
美丽的生命女神漂浮半空，和黑色泥浆组成的破坏神沉默相对。
春天无边无际，向二人袭来。
余尽看着杨饭的侧脸。那张恶魔一样的液体脸孔几乎完全被吹平。
那黑色的黏液下面，并没有他原本的脸。
“爆破。”
撕裂纸张一样的声音说。
余尽向后一翻，跳入升降梯内，又用手拦住梯门最后一线。
巨浪一般的黑色脓液从杨饭刚才的位置，呈一条直线向前炸开。
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坏神，说话
爆破。
液柱一道一道，向前腾起有三人之高，势若千钧向那空中漂浮的美丽女孩奔袭而去。
耳边泼溅之声和嘈嘈杂音此起彼伏，一瞬间腥味弥漫鼻腔，撕裂式的震荡拉满整个空间。
余尽堪堪进入升降梯，便被震得胸口无限烦闷，几乎要吐了出来。
卡纳维卢克研究所的“自由人”曾经写过，如果相反规则的模组装载者过分接近，则双方的能量都会瞬间暴涨……
而且只要他们离的太近，就会互相吸引，冲突几乎不可回避……
升降梯的门此刻被他用已经感染的左手格住，因此没有启动自动复位。
杨饭的攻击并不是指向他。
饶是如此，余尽依然感觉破坏能量威压之下，浑身的细胞都尖叫了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天生基因导致心性缺失，即使面对再恐怖事物也不会害怕，仅有经过理智考虑后的趋利避害行为。但肉体上的生理反应依然无法回避。尽管可以用意志力忍耐，但他和正常人一样，也会饥饿，疼痛，颤抖，恶心。
他现在就在用意志力顶住要晕过去的感觉，希望可以奏效。
在这个地方，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一黑过后，他眼内又被一白充满。
咔——嚓——
咔咔咔咔咔咔嚓嚓嚓嚓嚓嚓——
清清脆脆的一声，接着几乎重叠的十二声。
他从升降梯门的缝隙，穿过杨饭肩头，看到十三支又粗又长，向前弯曲一样的树杈瞬时从白提佳身上破衣而出。
每根“树枝”的尽头都如利矛一般尖利，其中三分之一处和三分之二处凸起圆球状的巨大骨节，像蜘蛛的腿。
那长着独角兽犄角和一对鹿角，树怪一般的女孩，一刹那间宛若一只白色的大蜘蛛，十三条锋利的腿脚齐齐向前，向一坨黑泥的杨饭俯冲而来。
曲调又变，风压又变。
又变。
余尽感觉心脏被两只不同的手在揉捏着，几乎要跳出喉咙。
他想吐。
“把数据核心，你的系统，和那张权杖一给我。我希望你带了。”他忍着吐意，低声道。
没想到白提佳来的这么快。没时间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没时间再解释，没时间再考虑阵营，没时间思考信任问题，他必须直说。
杨饭就在门外不到三米，如果他还愿意听的话，一定听的到。
但他不知道这货还能不能听懂。
……
纯黑的，泥怪一样的杨饭没有动。
“我特么的还能害你吗？”余尽说。
瞬息之间。
白提佳犹如一只奇异飞鸟，已经滑翔至杨饭面前。
她依然紧闭双眼，头上漂亮小巧的独角兽角和阴森的鹿怪之角为漂亮的面容平添邪异。
歌声荡起空间波纹。
有那么一刹那，余尽确定自己真真实实地看到了“空气”。
空气中仿佛连细菌和飞尘都已经膨胀，结成白色棉花状的物体，一时间黑暗地狱泥潭一般的空间内，霎时飘起星星点点，漫天发光飞絮！
那凭空涌起的黑色污染液柱，碰到那些空中漂浮的白色星点，竟好似油水相斥一般，向下凹出密密麻麻，蜂窝一样的陷坑。
向白提佳袭去的污染巨浪，更是随她身姿飞来，被凌空劈成两半。
每根黑色污染液柱一碰到她身姿，摩西分海一般，变成两大坨透明液体，泼洒在地。
这透明液体也有神奇魔力，融入惰性石地面登时化的无影无踪，长出粉，绿，紫三色小花。
“破坏神，X你X，赶紧说话！”余尽叫道。
他已经感到全身都又疼又痒，以他的意志力都难以忍受，分不清哪个器官被生命模组之力或者创造模组之力破坏。
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春天】。和近墨者黑，沾墨者死的【污染】，与尚且不清楚效能的【爆破】。
随便一个能量流弹刮过，现实中的一个凡人都死定了……
吒吒吒吒吒吒吒吒吒吒吒吒吒——
十三声破空声。
十三根乳白色的尖利蜘蛛腿深深扎入杨饭那漆黑的，人形泥怪一样的身体，将他几乎是刺了十三次对穿。
啪——
重叠的十三声沉闷的，穿透泥浆的声音，杨饭好像没有肉体，也没有骨头了一般。
直听的余尽一阵晕眩。
千万白色飞絮炸开。有几缕沾入余尽双眼，他眼前酸痒难耐，一片模糊。
模糊间，他看见那些白色蜘蛛腿上开始凸出大量疙瘩木瘤，又一个呼吸之间，所有的疙瘩木瘤在同一时间从中裂开成骨朵。
然后，繁花盛开。
杨饭发出持续不断，恶魔咆哮一般的低吟声。
痛苦的，受刑野兽一般的声音。
这声音和白提佳的幻乐之歌搅在一起，钻心蚀骨。
余尽单膝跪地，耳朵几乎要淌出血来。
只要——
只要抽出手，让升降梯门合上，他就可以原路返回，离开这恐怖不似人间之地。
白提佳的歌声忽然停止。
余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忙抬眼看去。
只见那悬浮半空的怪异少女，正把自己美若天仙的脸，贴在污染泥怪杨饭的额头上。
她额前独角兽一样的长角，也压在破坏神海草一般纠缠肮脏的头发上。
余尽听见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受苦了。”
白提佳说。
她和漆黑的泥怪脸贴脸，声音犹如最美最甜的甘露。
十三根尖利的蜘蛛腿依然没有放松，弯折扎入杨饭身体中，破口处长满粉色花朵，将他几乎架得动弹不得。
她在做什么……看上去好像真的蜘蛛捕获猎物的场景一般……
他心里想起一句恐怖的话，是还没有变成这样的杨饭之前说的。
“我要吃人。”
按照“自由人”的记录，只有吃掉相反规则模组的装载者，才可以在免受惩罚的情况下链接对手装载的模组……
余尽听到仿佛牛吃草一样的声音。
这声音在现在的状况下显得特别让人心惊胆战。
白提佳正在专心致志地吃杨饭的头发。
她的嘴部被木刺缝合，近乎是以一种腐蚀后再吸吮液体的方式在吃他。
杨饭的身影委顿了一点儿，好像冰淇淋一样融化了一点儿。
“吧嗒。”轻轻地一声。
好像有什么落在了地上。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连接回忆
余尽抬眼过去，看到一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圆片落地弹起两下，不偏不倚直直地立住，有自主生命一般，骨碌碌向升降梯方向滚来。
那是杨饭自己使用的个人系统，他见过。
好像万千虫鸣的一声叹息刮过耳膜。
“你要的，都在里面……”
圆片徐徐滚来。
白提佳的生命能量压将黑色脓液一丝一丝，从它表面剥离，散于空中。她额前的兽角仍然紧贴着杨饭头顶，轻轻摩擦着。
看不见她的脸。
她没注意到，还是不想管……？
余尽咬咬牙，右手将剩下那只“边界线”成品从口袋中抽出，拨掉针头上的封闭帽，时隔多年仍然锋利的金属针头暴露在空气中。
他将针头刺入左臂，毫不犹豫地把那一管淡黄色的液体推了进去。
众所周知“边界线”的药效，可以帮助脑控技术的重度使用者预防和缓解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症状。
虽然很明显，现在的一切都发生在现实中。但“本源”既然是通过虚拟游戏起作用，其他的模组说不定也具有某些和虚拟连接的途径……先用“边界线”切断了再说……
还是有点病急乱投医。
但他现在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起一点小小作用的事物。
眼前的一切都不能按照他从小所学的基本常理和宇宙规律推测，他必须要自己尝试，总结出新的规律。
液体进入静脉，他甩掉空空的注射器，低下身子，将那枚滚至面前的黑色圆片拿在手中。
刚才拿出那针边界线的时候，余尽已经提前把“波动”夹在了手指间。此刻他手指一翻，子弹状的“波动”和圆片均是轻轻一震，闪烁微弱淡绿光亮。
两种闪烁迅速同步成同样的节奏。
二者连接。
余尽开启“波动”脑控模式。
几乎是在一瞬间，卡碟一样的破碎刮擦声在脑中炸开，眼前所有事物拉出重影，烦闷焦躁的扭曲意志充斥他整个脑海。
他从未如此难受过，忍不住弯下腰干呕。他捏紧拳头，集中全部意志力去适应和接受那种感觉。
他必须适应。杨饭的脑控模式一直没有关闭，此刻波动和他的系统衔接，也意味着他和杨饭的脑内思想，正通过两个个人系统部分连接在一起。
大脑一阵一阵抽痛。
他忍。
电流的嘶嘶声在耳膜上舞蹈。他只希望自己脑子不要断线。
还好。这些声音稍纵即逝。
下一秒，他眼前一白。
脑海中如播放影片般闪现大量回忆。
杨饭的回忆。
这是他主动传来的？
……
先是一片苍茫，雪花纷飞的废弃工业城市。
空气中飘着冷峻而阴郁的背景音乐。
这里是《极乐雪都》。
余尽用杨饭的眼睛，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可怜女孩裹着一件破旧的大衣，蜷缩在一个旧书店门口。
女孩因为冻饿而脸色苍白，捧着一把白色的五角星状花朵。
看到他的出现，女孩双眼发亮，怯生生地靠上前来。
“这位先生，您要买一支花吗？”
他听见杨饭说：“呃，那好啊。”
充满他自己所没有的同情心。
“谢谢您。”女孩递来一支花朵，对他嫣然一笑，扭头向旧书店内走去。
“哎？你不继续卖花了吗？”杨饭叫道。
“一天卖一朵就够啦。”女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愉悦。
好像有点奇怪呢……在这些回忆里，余尽也能感受到杨饭当时的心理活动。
蠢货……大冬天卖花能不奇怪吗……余尽想。
接着他看见这家伙举起手——那手里拿着一罐标志贴到歪歪扭扭的吸入剂，应该是听了余尽话，买好的“心爆”。
他压下气口，深深的吸了一口“心爆”。
又闻了闻手里那支白色的五角星状花朵。
然后昏了过去。
大蠢货……余尽内心疯狂叹气。
场景消失，画面变换。
下一段回忆浮现。
……
余尽睁开眼，用杨饭的眼睛看到天花板。
“哥。你没事吧？我现在进来不会不合适吧？”杨茶茶的声音传来，她好像正拍打着门。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
“没事。”他一个箭步就瞬移到门边，拉开门，精神十足地说。
杨茶茶熟悉的可爱圆脸出现在面前，此刻上面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哦，好吧。你想吃饭吗？”
“我不想吃饭。”余尽听见杨饭字正腔圆地道，“我想跳舞。”
说地唰地一下把上衣脱了下来。
“你还没吃饭就吃撑了是不是！”杨茶茶跳起一拳打在他鼻子上。
这一截回忆里竟然还包括那段让余尽终生难忘的舞蹈节目。
“这些我看过了……茶茶录了发给我了……说重点……”
他顶着难耐的撕裂感，努力在脑海中凝聚出这句话，试着在脑中和杨饭交流。
唰——白光一闪。
眼前的景象随着白光溶解消失。
这一段回忆被强行中止了。
成功了……这家伙能听到……
他用力地喘着气。
……
模糊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新的一段回忆景象。
这次回忆的开端，是他焦急的在房间内的踱着步，因为“心爆”和“小宝贝滑滑梯”的双重效果而浑身发抖。
他面前的工作台上放着那张从命运之角得到的小阿卡那塔罗牌：权杖一。
离台面一尺，悬浮着两个立体光点阵方块。
左边的为淡绿色，应该是生命模组的逆推点阵方块。
右边的则是黑色——从来没有黑色的光这种说法，不过那点阵的确是黑色的。
是杨饭的破坏模组的逆推信息点阵……其中的最上一层光点鼓鼓囊囊的跃动着，应当是代表档位一【污染】已经激活。
余尽看着杨饭伸出手——他手上拿着自己黑色圆片状的个人系统。
他轻巧地一划圆片的边缘，圆片滴溜溜在指间转了起来。
他把拿着系统的手放在代表破坏模组的黑色光点阵的二层上，使旋转的圆片对着二层中心。
圆片的边缘开始射出光线。余尽能感受到数据流从杨饭的脑中如江河般奔腾起来。
这时他应该已经拿到了破坏模组前四档位的基本常数之钥，正在尝试升级装载……
余尽自己的大脑没有“心爆”强化，在其中过滤信息十分困难。
但倏忽之间，他还是捕捉到了八个字。
那八个字如烙印般留在他的心头。
“虚之一痕，实之一破。”
破坏模组档位二：【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