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搬家，第1区琼桃路192号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余尽就收到了房屋申请通过的通知。
李丹七也发了条信息报告麝香平安，全是好消息。
接下来的房租不用发愁，余尽赏了自己一顿奢侈的午饭，真土豆炖真牛肉。
打着久违的饱嗝，他决定到第1区琼桃路192号去看一下未来的房子。
第1区的房屋全部是掌纹/虹膜双解锁，申请成功之后便会录入居住人的信息资料，立刻就可以进入。
路上他随手告知了杨饭这个欢欣鼓舞的新闻，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青砖一样沉闷的居民区看上去都可爱了十倍左右。
一到那他就后悔了。
院子里假山一样堆着十几个两米见方的大箱子，最上面坐着一个青色狐狸一样瘦削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个鸟笼，背上背个黑色背包，头发很长，耳钉很闪。
杨饭。
余尽立刻想装作没看见，扭头便走，杨饭也的确没看见他。
但鸟笼里的那只鸟看见了。
“helloworld!”
“helloworld!”
“helloworld!”
那只鹦鹉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余尽！在这呢！哎！走过了！”杨饭马上发现了他，挥舞着手臂。
余尽面无表情地扭头回来，走到他面前。
“我以为你的鹦鹉被【污染】弄死了。”
“哦，这个啊。”杨饭提了一下那鸟笼，痛心地道，“原来有两只，现在只剩一只了，剩下这只我都不敢摸。”
他充满爱意地看着那只孤家寡鸟，“它叫晴天。”
“死的那只呢？叫雨天？”余尽毫无兴致地应道。
“你小时候不看动画片啊？叫小猪。”杨饭说。
余尽发现杨饭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
院子里的箱子体积加起来，能从上到下塞满一间卧室，余尽没想到一个男人竟然可以有这么多东西。他自己的全部家当加起来差不多只有他的十分之一左右，而且大部分都可以不要。
杨饭不用他帮忙，把鸟笼往他怀里一塞，拉开背包，从拿出一个工具箱。他慢慢推开工具箱上盖，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是四个一组的机械腿，一共六组。
这玩意余尽倒是认得，只是他忙着和那只淡蓝色的蛛心鹦鹉“晴天”大眼瞪小眼——这鸟把头冠全部炸起，在笼子里扑棱着向他示威。他把笼子放平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晴天又嘟哝了一句“helloworld”，才慢慢安生下来。
这时候杨饭已经将机械腿装好了。六个箱子，每个底部四个脚各卡着一条短短的机械腿。
他按了下遥控——从余尽的角度看，是扭了下耳钉。这东西原来是他私人系统的外置。
机械腿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六个长了腿的箱子像发胖过度的茶几一样，晃晃悠悠地排着队向屋内走去。走到屋里设定好的位置，机械腿们“噗通”一下自动脱落，将箱子放下，再次排成一队单脚蹦了回来。
二十四只机械腿到院中便自动散开成一片方阵，看上去仿佛一场大型的灵异活动。
杨饭提起一个箱子放在一个由四条机械腿组成的“阵”上，然后如法炮制。六张“茶几”组合完毕，他便摸一下耳钉。
长了腿的箱子们开始有序行进。
“为什么不请个搬家公司呢。”余尽看着这列奇怪的小队，抱着怀里的“晴天”念叨。
“自力更生……自力更生……”晴天慢悠悠地说。
“蛛心鹦鹉会讲话啊？”余尽抬起一边眉毛问杨饭，这家伙正叉着腰观赏着这场半自动行军。
他指的当然不是单纯的模仿人类语言，而是可以自发有逻辑的回话。
“最后一批增智芯片。这玩意2080年统一销毁过一次，我认识个喜欢拿废品当收藏的哥们儿，给了我一大堆，好不容易里挑出两个能用。”
机械腿们此时已经走了回来，再次排列成阵，杨饭将新的一批箱子安排上，拧动一下耳钉。
“增智技术也是没怎么发展就没了。”余尽叹道。这种技术也是2075至2085年间科技大回落的受害者之一。
“现在为了安全，什么都得重新造轮子。哪造的过来。”杨饭已经跟着长了腿的箱子们走到屋里了，声音穿过来听着有些沉闷。
“增智芯片其实还有很多发展空间。‘晴天’用的这版是当时最新，也只能支持最多说四个字。语言能力还不如三岁小孩。”
“三岁小孩……三岁小孩……”晴天叫道。
杨饭像个将军一样领着二十四条机械腿走了出来，从余尽手里接过鸟笼，把笼门打开，晴天乖巧的落在他瘦削的肩膀上：“helloworld!”
“这句是预编的。芯片支持人工写入的部分坏掉了。”杨饭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小猪’那枚是好的，还会念《诗经》呢！我爸妈都可喜欢它了，唉。”
的确都是四个字……
杨饭突然想起什么，忙抖动肩膀。晴天掉了下来，旋即迅速飞起，扑腾两下落在余尽肩上。
“又忘了，我不能碰它。”他有些丧气地说。
“大坏蛋！大坏蛋！”蛛心鹦鹉叽叽喳喳。
……
有半自动机械的帮助，两人很快把空荡荡二层独栋小屋填满，准确的说，是杨饭那一层。
余尽考虑到金主为大，让杨饭先挑楼层，杨饭便挑了二楼，说是给“晴天”多一点空间。余尽也乐得一楼进出方便。
这间房子无论是空间，地段，采光和配套设施都很不错，周围的环境也仿了自然，绿地上点缀带花灌木。每个房屋相隔一段距离，配有车库和独立小院，相比之下他原来的第2区公寓如同个粉笔盒一般。
专供第0区和第1区的人工生态也覆盖这里，气温常年保持在15-25度。每户都提供天然食品和真人家政的上门服务，这是在第2区及以外的市民几乎不可能享受到的。
余尽作为扶灵计划的一员，独居了快二十年，对有两个室友的新生活肯定有些不习惯，但为了尽快找到“生命”模组的持有人，保住小命，他还是决定立刻搬过来为好。
还好这里的确很有吸引力。
他把“波动”揣到口袋，花了二十分钟就把所有家具全部折叠到一个包裹里，回到第1区琼桃路192号后，又花了二十分钟取出装好。搬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完成了。
第六十二章 杨茶茶
第1区琼桃路192号的生活，在余尽的想象中应该是非常惬意而平静。
喝喝咖啡，接接委托，顺便寻找有没有人可以救他的小命。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潜在目标，只需要等时机合适便去查探。
目前来说，他所经历的这一个下午感觉还行。
床放在窗边，不自然的清新空气从窗外袭来。第1区巡逻的无人机都有静音模式档，尽管是午后，周围却静悄悄的。
两层之间隔音也很好，余尽完全听不见杨饭折腾家具的声音。
他有那么一刹那，对保持自己的持续了十几年的独立生活充满信心。
杨饭不是个事多的人，何况还有蛛心鹦鹉陪他聊天……
他听到了一阵门铃声。
……
“波动”还没有和屋子内的设施完全适配，余尽只得爬起来人工开门。
楼上杨饭毫无动静，这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挑的楼层也许不是个好主意。
门口是个圆脸的可爱女孩。
女孩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身材紧实，明亮的眼睛顾盼生辉，背着一个粉色的书包，脖子上戴着一个小巧的金牌项链。
女孩毫不见外，见门开了，伸着脑袋就向里面张望，两只眼睛咕噜噜地转。
余尽犹疑地看着她。
“你好啊余尽哥哥~”她快速地挥动一只手，“我找杨饭，他在吗？”
“你认识我？”
他心念一转，便大概猜到这姑娘应该是杨饭的家人。
女孩的嗓音清脆甜美，语气听起来很熟悉。
“我是杨饭的妹妹，我叫杨茶茶。”她笑嘻嘻地道，“我可以进来吗？”
她看上去说的是实话，于情于理都无法说不。
余尽拉开门放女孩进入。
这名字……怎么不叫杨汤汤呢。
他想起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杨茶茶的语气很像卖萌恶魔的语气。
原来这小子的虚拟性格是以她为原型啊……
……
杨茶茶一进门便东张西望起来。
余尽这一层没几样东西，一眼就看得到头。她很快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杨饭，抬头便大叫起来：“哥！哥你在吗！”
“楼上。”余尽和她保持礼貌的距离，往楼梯一指。
杨茶茶正要奔向二楼，只听脚步声响，一个瘦狐狸一样的男人从楼梯走了下来。
“哥！”杨茶茶看见杨饭，跑上去拥抱他，杨饭抬起只胳膊冷静地把她格开。
女孩顿时流露出一脸委屈的表情。
“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搬走！我刚刚回家，发现晴天也不见了~”她埋怨道。
杨饭笑了一下，“晴天在我这，哥有大事，你别管。”
“什么大事？我帮你一起呗~”杨茶茶豪气地叉着腰，精神十足的说，“哥~以后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帮什么帮，没人管你吗，我给爸妈打电话了啊。”
不得不说杨茶茶不是一般青少年，对于叫家长这一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行为竟然毫不畏惧。
她头一昂，“我已经中学毕业了！谁也管不了我！”
这是今年我听过最狂的一句话……余尽在心里默默比较着。
“这你帮不上忙。”杨饭对妹妹说。
杨茶茶的积极性一点没受到打击，她扑闪着眼睛说：“哎呀~我会乖的~今年的博乐竞赛中学组第一名，你猜是谁？”
“是隔壁王布里吧？”杨饭故意说。
“是我啊~是我！”杨茶茶拼命扯着颈上的那枚金牌给他看。
“早看见了。”杨饭微笑着，平日阴沉的面容此刻显得十分和蔼，“小天才啊，真厉害。”
“对啊~我这水平帮你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说着杨茶茶又去摇杨饭的手。“而且你怎么吃得惯别人做的饭呢~”
杨饭提住她的袖子把她拎远，自己一个后仰的姿态紧紧靠住墙。余尽此刻早就坐在了一楼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开始有点想笑。
“哥~求求你了~我已经是大人了。”杨茶茶水汪汪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杨饭。
杨饭坚定地摇头，“不行。”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啊……有前途……余尽摸着下巴。
杨茶茶急了，粉扑样的可爱圆脸微微泛红。
“哥！你说得竞赛一等奖就奖励我一个愿望的！我的愿望就是跟着你！”
“提别的要求吧。反正这个不行。”看妹妹的脸上露出失落表情，杨饭放缓了语气，叹道，“等这阵过了，哥就回家，好吗？”
“那要过多久呀~”
“这你就别管了，要不了多久，你还不相信你哥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杨饭道。
杨茶茶睁着两个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在试图看穿他心底的秘密。
“大坏蛋！大坏蛋！”只听扑棱棱一阵响，淡蓝色的蛛心鹦鹉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杨茶茶的肩膀上。
把它弄走……杨饭向余尽使着眼色。
余尽才不管，杨饭带来的自动天然咖啡机就在手边，他慢条斯理地接了一杯，吹着上面的热气。
女孩抚摸着蛛心鹦鹉的羽毛，鹦鹉用脑袋乖巧地蹭着她的手心。
“晴天晴天~你说，哥有没有骗我？”
晴天歪着头看着她，又看看杨饭。
“小猪！小猪！”过了两秒，晴天仰脖忧伤地高叫道。
它又歪过头，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盯住杨饭，“骗子！骗子！”
杨饭有点尴尬地看着杨茶茶。
“好呀。我就知道！”杨茶茶放开晴天，拍打双手，圆瞪眼睛。
下一秒，她就切换成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还好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诡秘一笑，道，“哥，你放心~以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住这儿，我也住这儿！”
说着把背着的粉色书包拽到胸前，拉开拉链。
杨饭目瞪口呆，余尽吮着热乎乎的咖啡思索着，也感觉事情发展的有点快。
只见杨茶茶飞快的拉开书包抖落，一大团篮球大小的压缩衣物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个没接稳，那团压缩衣物球掉到地上，外层的压缩硬化膜磕了个大口子。
砰！
里面经过十五倍压缩的衣物像丝带礼炮一样炸了开来。
女式的各色衬衣，长短T恤，超短裙，各色丝袜和颜色鲜艳的连衣裙顿时爆满一地。
一件粉色的，看上去很像bra的事物搭在余尽的身上，一边戳进咖啡杯里。
捏起那事物的带子凑近看，果然就是一个少女bra。
于是他默默地把它和咖啡一起放下。
连衣服都带好了……好狠的小妹妹……看来是有备而来……
杨茶茶手忙脚乱地在地上扒拉着，口中连连道歉，试图把散落半个房间的衣服归成一处。
杨饭贴着墙把自己压成一个影子，趁机滑出大门。
余尽直摇头。
没过一会儿，“波动”嗡嗡震动，送来了杨饭的消息。
第六十三章 顾家的人
消息比较短，余尽看了头比较大。
【劝退她！交给你了。】
他面上不带表情，手下回的飞快。
【你自己的事，滚回来！】
杨饭没有回复，余尽马上拨打语音通话。
“喂~我哥哥到哪去了~”一抬头，只见一张可爱的圆脸几乎贴上了他的鼻尖，又圆又亮的眼睛和他四目相对。
余尽手指缓缓挪动到“停止通话”的虚拟按钮上，点了一下。
“他翘班，公司打卡，刚才急着走。”他冷静地说，“你先回去吧。”
杨茶茶直起身，满地的衣服已经被她重新收到另一个压缩衣物球里，拿在她一只手上。
“我才不上当呢~我要在这里等他。”没有多余的椅子，她“啪”地一下坐在了余尽床上。
“他去完公司还有别的事情，今天可能都回不来。”余尽道
“那正好~我也累了。”杨茶茶直接躺下钻进被窝，把头转向里面，“余尽哥哥，他回来叫我~”
这行为的利落程度和杨饭邀请合租如出一辙。余尽沉默地看着杨茶茶的背影。头一次感觉作为“扶灵计划”的一员，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这些有正常家庭的人都这么不客气的吗……
【你妹妹在我床上，十分钟之内快滚回来！】他传消息给杨饭。
“波动”界面闪烁，很快接收到一条信息。
【注意保护自己，她是去年北区十六岁以下无限制格斗冠军。能文能武。】
怪不得这厮跑的这么快……
余尽放弃了威逼利诱，发道：【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十秒过去，还没有回复。
余尽正要一个语音呼过去，杨饭新的信息传来了。
【正常上班怎么能叫拖呢~余尽哥哥，她走了叫我~】
他立刻发现自己很有马上就搬回去的冲动。
……
时间悄悄地流逝了三分钟。余尽端着一杯新的咖啡思考着。
事实上，最正常的劝解杨茶茶回家的逻辑思路是“两个孩子莫名其妙一下子都跑了，家里的空巢老人一时怎么接受得了。”
余尽虽然隐隐约约能想通这个道理，但是作为一个由“扶灵计划”集中培养，从来没有经历过一秒家庭生活的人，他并不知道这个道理该如何施行，构思了半天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
他连着喝光两杯咖啡，在屋里走了十几圈后，终于决定还是另辟蹊径算了。
“杨茶茶。起来。”他摇了摇女孩的肩膀，然后发现她并没有睡着。杨茶茶转过来，两只瞪得像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盯着他。
“你怎么样才肯走？”余尽单刀直入地说。
女孩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余尽立刻意识到她不是在思考答案，而是在想办法编理由应付他。
“算了算了。”不做无用功，他挥挥手，换了个问题。“不如告诉我，你哥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弱点？”
杨茶茶闻言兴奋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你答应我留下了？”
我答不答应有屁用……还不是被你们兄妹俩夹在中间……没有兄弟姐妹真是弱势啊……他脑海里浮现出银毛猴子和李丹七的脸。
“余尽哥哥~你最好了~”杨茶茶甜笑道。
得得……《混沌疆域》里于卖萌恶魔战斗培养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坐远了些。
“要说弱点啊……”杨茶茶这时才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思考表情，玩着头发，过了三秒掰着指头说，
“晴天肯定算一个吧，他最心疼那两只鸟了，小猪死了他别提多伤心。
还有别看他长得那样，他其实心很软很顾家的！我要是一直好声好气求他，他肯定受不了！就是他老跑！”
她吃吃笑着，“嘿嘿嘿，要是能不让他跑就好了。”
“那行。”余尽点点头，“我帮你。楼上有四间卧室，你随便住一间。
只是你得答应我，我们平时有事的时候，你不要打扰我们，不管我们做什么，都别问有什么事，也不能把我们的行动告诉其他人。”
“有的事情不叫你参与，你就不要管，看都不要看，知道了吗？”他又补充道。
杨茶茶连忙听话的点着头，“知道了。”
“还有，千万不要碰他，不要惹他生气，这两天‘变奏’红鸡有个秘密的项目由你哥主管，他压力很大，离他远一点，包容他，顺从他，能不能做到？”余尽随口编了个理由。
“能！一定能！”杨茶茶攥着拳头坚定地道。
“行，东西拿上，我带你上去。一会儿我去跟他说。”余尽耐心地说。
杨茶茶听了这话，激动地扑过来抱他，余尽躲闪不及被抱个正着。
小姑娘不愧是格斗冠军，这个拥抱毫不温柔势大力沉，他硬使了个寸劲才挣脱。
余尽带着杨茶茶上了二楼，发现杨饭只占了一个较小的房间作为卧室，最大的房间被他改装成了工作间，另还有一间房间里面放满了横七竖八的假树枝，小房子，鸟澡盆等物，应该是“晴天”的房间。
比亲妹妹还亲呢……余尽叹了口气，指着最后剩下的空房，“你住这里。”
杨茶茶欢呼一声扑进房间，开始倒弄起来。
余尽边摇头边下楼，拿出“波动”给杨饭传信息：【我跟她说，红鸡有秘密项目，你最近压力比较大，她答应我了，不碰你，少打搅你。她不会坏咱们的事的。】
“波动”的幽蓝色界面闪动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的项目？】
我知道什么我……歪打正着……红鸡工作室还真的有秘密项目啊……话说这货也太好套话了吧……
“嗖”地一声，刚才那条信息被撤回了。
还算有点脑子……
另一条信息蹦了出来，【不说这个，她走了吗？】
【我叫她留下了。】
【啊？那我呆不成了，要不然怕害死她。把你原来公寓的钥匙借我。】
【不用。你也回。我们得抓紧找生命模组的消息了。】余尽特意将这一段信息分了两条。
下一条是：
【你妹妹也中了“污染”】
杨饭半天没有回复。余尽起身在杨饭带来的杂物箱中翻找，拿出一根黑色马克笔。
【我这就回。咱们马上讨论一下生命模组的事。】隔着界面都能感受到他语气的凝重。
余尽合上“波动”。走上楼去敲杨茶茶卧室的门。
“怎么了~天下第一好的余尽哥哥~”杨茶茶笑靥如花。
“胳膊伸出来。”余尽道。杨茶茶听话地照做。
余尽用黑色马克笔在她手腕上画了一个墨点，把笔放在她手里。
“什么时候点洗掉了就拿笔补上。”他笑了笑，“只要这个点还在，你哥就不会赶你走。”
第六十四章 生命线索
没过十分钟，杨饭就风驰电掣的赶回了琼桃路192号。
余尽正在开放式厨房里，摆弄着厨房的用具。
2095年大部分人吃的都是预制的合成食品，各种厨具他只在资料里见过，因此不禁感到有些新奇。台上摆着新住户的礼物，一篮子新鲜水果。
他拿起一个骨杏丢在一个漏斗状的机器里，沙沙声响，一片杏干和一个杏核儿从漏斗下方掉了下来。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余尽回头便看到一个消瘦犀利的身影带着杀气席卷而来。
“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啊？”他随口开了个玩笑。
杨饭死死地瞪着他。
“好好好。”破坏模组的宿主都像定时炸弹般惹不得，余尽抬起手中止这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有点急了。”杨饭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波动，抓了抓头发，表情变得缓和了些，“只是找生命模组的持有人和大海捞针一样，现在根本没什么头绪。”
“我倒觉得，只要我们正常表现，‘生命’模组的拥有者就会自然出现。”
余尽慢条斯理地把骨杏们丢到风干机里，这可是实打实的奢侈行为——新鲜水果要比干制物贵上十几倍。
“大海捞针只是在随机情况下的，我们目前的状况可不算随机。”
他把灰白色的骨杏干随便堆在一个木质碟子上，招招手，杨饭便跟他坐在离楼梯较远的床上，这样就算杨茶茶有什么事情突然冲下来，也能及时应对，不会露馅。
“哦？听听你的想法？”杨饭问。
余尽抓了抓那个黑点，发现它又悄悄地变大了一圈，痛感倒是已经习惯。
他脑中思路一直很清晰，此刻便直接说道：
“虽然不知道这个叫11GE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但他既然能在地球上这么多人里挑中你和你隔壁工作室的麝香，说明这些模组方块的拥有者确实有一定的联系，或者共同之处。”
他顿了顿，“又或者，11GE想借这些模组，打造出一个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拥有生命模组的人一定就在我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不是随机，是人为的安排。”
余尽这话事实上要比讲给杨饭的更有道理。因为他没有说自己也是模组的拥有者。
在一个如此之近的圈子内就有三个模组拥有者，甚至在麝香告知他“本源”上篇的存在没几天，他就收到了11GE发送的本源下篇，很明显是发送者故意之举。
杨饭微微点头，“对于11GE的目的，你有什么猜测？”
“没有。现在的信息还不够多，管中窥豹罢了。
比如说，我们虽然知道有‘破坏’‘生命’和‘本源’三个模组，但总共的模组一共有多少，又遵循什么规律，模组之间的作用我们都不清楚。
还有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这些模组有这样突破现实的作用？
目前也没有好的解释。”
余尽轻松地笑了笑，“在把这些问题弄个大概之前，我们根本就像瞎子一样，没必要乱摸一气。
我认为当下最急的是先自救，找到控制【污染】的办法。然后一步一步的提升和研究手里的档位作用，有任何线索见机行事就好。”
虽然11GE的目的还不得而知，好在规律可以慢慢掌握，余尽并不担心寻找模组“生命”拥有者的事。这个人大概率在他可以接触到的范围内。
得到“生命”模组的帮助，有可能杨饭“破坏”的负面效果也能得到抑制。
余尽自然能意识到，这一切都在11GE的计划之中，不过11GE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他不介意配合一下他的游戏。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和他的本职工作没什么差别。
只是这场游戏测试，发生在现实中，而他只有一条命。
11GE未必能预料到杨饭使用【污染】无意毒害到他这个细节，因此在【污染】墨上脸把他带走之前，他需要更积极一些。
“同意。”杨饭此刻已经完全回复了平静，“所以你有什么线索？我这边，零。”
“不瞒你说，还真有。”
余尽站起身，皮笑肉不笑一下，“你相信玄学吗？”
“在一个纯科学理论规则指导的世界里，傻子才信。在一个有业报有轮回有超能力的世界里，傻子才不信。”
杨饭回答十分干脆，“只是我现在不确定我们在哪个世界里而已。”
“听君一席话，犹如听君一席话。”余尽认真地点头，“不说了，走吧。”
……
余尽照旧是蹭车的。
红鸡工作室的年货游戏《五灵召唤》每年带来巨额分红，杨饭是变奏多年元老，本身级别就高，又有股权，收入和招安来的的斑鹿成员有天壤之别。
这体现在生活的每个方面。
例如杨饭可以轻松为“本源”组所有人买上一礼拜饭钱的单，负担一所第1区的独栋住宅的全部费用，以及，杨饭的车是辆全新淡青色的“流矢”W9。
这车最大的特点是内饰采用了极其昂贵的无界限设计，车门车顶都可以开启单面透视，身在车内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犹如驾驶一团青云。为了配合这样极致的内饰，自然匹配了全自动驾驶系统。
民脂民膏……余尽坐上副驾驶位。
他四周看看，虽然屁股上有实感，不过果然在视觉上看不到座椅，车门，仪表或者底盘，只有一团令人感到清凉舒爽的青色雾气包围。
“去哪？”杨饭问。
“中谷路39号。”余尽道，
“我猜那里有一家叫做‘命运之角’的店。”
……
《皮斯之日》第二章还没有对斑鹿工作室外的人员开放，因此杨饭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发动“流矢”。
余尽要去那里的原因很简单。
既然皮斯城是对普林市捕捉模拟生成的城市，《皮斯之日》中皮斯城有的建筑，在现实的普林市中一定也有。
他还记得那天他登入《皮斯之日》第二章时，“命运之角”灵媒店老板诡异而不符合预装设计的举动。
她问的问题和李丹七所提供的攻略，以及李丹七所玩的流程完全不同。
李丹七不会出这种程度的差错，那么很可能问题出在那间店本身。
问题出在对现实中普林市进行捕捉模拟，生成皮斯城的时候。
那间店不是作为一个静态被捕捉，而是可以随着现实中的情况变化。
能跨越游戏和现实的界限，正是某种模组的标志！
他所报的位置，中谷路39号。正是《皮斯之日》中“命运之角”灵媒店对应的位置。
现实中在同样的位置，也一定有一间同样的店。
第六十五章 命运之角的映射
前去中谷路39号的路上。
余尽花了两分钟简单向杨饭讲解了一下思路。
毕竟两人现在几乎已经紧紧捆绑在一起，成了命运共同体。停个水都得共享同一桶净化水来冲马桶。
杨饭同样装载有“本源”，对《皮斯之日》的小花招也比较清楚，很快便理解了情况。
“看来大概率是有装载模组的人在那间店里。”杨饭听完余尽的话，点头赞同道，“被模组影响到的事物，在进行正常数据处理时都会产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余尽嗯了一声，他已经大致猜到了。
他手臂上被【污染】的黑点当时拒绝“波动”的扫描和远程诊断访问，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模组有关的事物不能用普通手段处理。
“只是还不能确定‘命运之角’那里的模组就是‘生命’。你有几成把握？”杨饭身子单薄，几乎完全隐没在青雾中。有了明确的线索，他的表情明显松懈下来。
“五成。无论如何值得我们跑一趟。”余尽平淡地说。
五成的估计其实已经很保守了。
……
青雾环绕的“流矢”载着二人平稳而快速的前行。中谷路39号夹在一二区之间，离他们所处的位置约半小时车程。
余尽在脑中过着那天所获得的信息。
事实上，他已经比较确定在“命运之角”出现的模组就是“生命”，而且“生命”已经处于激活状态，起码档位一。
究其原因，还是要回到那天晚上《皮斯之日》第二章内，“命运之角”灵媒店老板的问答，给了他灵感。
灵媒店老板的头两个问题是关于麝香的：“他是谁？”和“他从哪里来？”
按正常节奏第三个问题无论如何应该是：“他要到哪里去？”
最不济也得是和麝香相关的问题吧。
但余尽听到的第三个问题，却是灵媒店老板问：“我是谁？”
这个问题的违和感当时便让他警醒起来。
他迅速想到有这种可能：现实中对应这个灵媒店老板的某个人，正在利用模组向他传递身份消息。
……
余尽看着窗外，他们正路过一块整齐高雅，绿草如茵的街区，天空一丝云也无，蓝的近乎不自然。
“我是谁？”
他还记得这个问题的提示是一张衰败版本的小阿卡那牌，【权杖一】。
【权杖一】的本意是“创造”，依据这张牌的改动和当时的答题逻辑，他的回答是：“受阻的创造。”
这个答案却被判定错误，还引发了和灵媒店老板的战斗。
事后他考虑过，也许应该把“创造”替换成“生命”？毕竟生命模组遵循的是“创造”规律。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的话……“命运之角”的老板所持有的模组很可能就是“生命”了。
而且依据那张【权杖一】的改动，他很有可能已经陷入了困境中。
余尽的心底忽然泛上一丝凉意……他是否错过了某个关键的时间点呢？
……
道路变得狭窄起来，街边的建筑也变得参差不齐，“流矢”的自动驾驶功能带着二人进入一块杂乱的城区。
这一片地界位于第1区和第2区的交界处，是普林市民平日俗称为“万花筒”的区域。其他大洲的外来者基本都扎堆群居于此处，日盈，圣马其，伏斯，纽金律……每隔几个街区就能看到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和文化风光。
“流矢”几乎每转过一个弯，眼前景色都会发生陡变，几次之后，车子驶入一条颠簸的小路，米波姆式的小巧红顶房子错落有致，占据了他们的视野。
沿路前进约四百米后，“流矢”无声的刹在一间小店面前。
两人跃下车子。杨饭轻触耳钉，“流矢”自动停到了一个大小正合适的平台处。
余尽抬头看去，因为是白天，那间小店的霓虹招牌并没有点亮，但依然可以辨认出“命运之角”四个字。
两个人都轻轻出了一口气。“营业中”的牌子面朝里，另一面红色的“暂停营业”露了出来。这自然无法阻拦他们。
余尽拉动大门，发现大门并没有锁，便和杨饭一前一后步入小店。
里面和他记忆中《皮斯之日》第二章游戏内的景象完全一致，一条狭长的小道，也许是因为和外面的日光对比强烈，显得更加昏暗。
两人沿着通道前进，转过一个小弯，便看见了那间挂着荧光绿门帘的小房间。
杨饭看他一眼，余尽毫不犹豫地掀开门帘，带头便入。这个小房间内部也是昏暗至极，还好此时两人的眼睛已经部分适应了黑暗。
只见柜台摆设一应俱全，青烟萦绕，塔罗牌散落在桌上，和之前游戏中看不出有什么分别，但是柜台后却没有人。
“老板！在吗！有人吗~”杨饭开口叫道，声音在长长的走廊中顿时荡起回声。
余尽走至那柜台后，突然感觉脚下一滑，便栽倒在一团软软的东西上。
铁锈般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杨饭正观察四周，听得“噗通”一声，扭头就看见走在前头的余尽消失在柜台后面。
下一秒，他又满脸鲜血地出现。“波动”打出一道幽蓝光束，端端正正照在他脸上。
杨饭凝固在了原地。
“你的个人移动系统，不能开灯吗？”余尽说。
“哦哦，可以。”杨饭连忙从口袋中掏出黑色圆片按了一下，温和的白色点状光从圆片中心亮起，照亮了整个房间。
“摔到鼻子了？”杨饭问。
余尽摇摇头。
杨饭走至柜台后面，视线落下，顿时一阵恶寒席卷全身。
地上躺着一具满头辫子，口鼻流血的女尸，她的脑袋不知道被谁拧到了背面，无神的眼珠泛白，朝着上方。
“不知道我算不算杀了人。”余尽自顾自地念着，推开通往深处的门走去。
真是个纯变态……这个人没有任何感觉的吗……《混沌疆域》最后被秒杀的那种窒息一般的恐怖感爬上了杨饭的心窝。
他用力集中精神，压下强烈的心理波动，穿过那道门快速前追，脚步踢出回响。
余尽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头都没有回一下。
第六十六章 百年老店
走廊空空荡荡，每隔一段有一盏粉灯，照亮的作用微乎其微，只是让环境更加诡异。
杨饭追上余尽，二人无声并行了十几秒。
“刚才那个死人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把她杀了。”余尽闷声道。
杨饭用余光打量着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恐惧或者内疚，什么都没有。
“什么意思，到底咋回事？”杨饭感觉有点绷不住了。
现实中亲手杀死一个无辜的陌生人，看着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和在游戏中杀掉一个角色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而余尽的反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余尽露出思考的表情，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当然有可能是别人在我们来之前杀了她。如果不是的话，就是我。”
“什么叫是你？”杨饭追问。
“因为【苦肉】。”余尽平淡地道，“肉身同难，我在游戏里把灵媒店老板杀了，所以现实中她死了。”
“这……”杨饭一时语塞，心中默默顺了顺逻辑，不得不认同余尽说的不无道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好。
阴冷的感觉褪去了一些，杨饭集中精神。
“你的意思是她偷到了‘本源’的数据，私下装载了‘本源’？”他很快想通了。
“这要问你们这些技术人员。不对，你负责外围数据的，可能也不知道，得问李丹七。”
余尽歪头做思考状，顿了顿，道：
“究竟是别人偷取了‘本源’私自装载的可能性比较大，还是这个灵媒店老板黑入《皮斯之日》服务器的可能性比较大？就这两种可能，我说的没错吧？”
这两种可能都会导致使用者触发【苦肉】，杨饭能想明白。
他停了几秒，低声道：
“如果是她自己黑入《皮斯之日》服务器，那就等于她用我们的机器打开《皮斯之日》，她自己会受到其中‘本源’【苦肉】的影响……”
“所以当她在游戏里被我杀了，她在现实中也被我杀了。”余尽干脆利落的总结。
杨饭单手捂着脑袋，那种感觉又来了。
每当听到余尽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说“杀”字的时候，杨饭都感觉自己额头上有条血管要抽搐一下。
“你还好吧？”余尽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杨饭抬眼看着他。
下一秒只见余尽毫无人性地笑了一下，“没事，我已经中了【污染】，不在两个月内找到生命模组，或者生命模组不起作用的话，我就会死。”
“情况已经不可能再糟了，放轻松。”他开朗地拍了拍杨饭的肩膀，又道。
杨饭感觉自己的头上密密麻麻地血管在跳，痛的更厉害了。过了好一会，“嗯”了一声。
余尽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
“发作了？”这家伙一点不紧张。“要是怕‘破坏’的话，你走前面。”说着把他往前推去。
……
“命运之角”的布局和在游戏《皮斯之日》中全无不同，一楼是灵媒店，二楼则是医院。
放在其他地方这种组合可能有些奇怪，不过在米波姆的习惯中，医疗人员确实常常兼任玄学指导。根源来自几百年前，米波姆人占卜师兼任药草医生的传统。
随着科技的发展，神秘学并没有消亡，而是顺着时代潮流发生了变异。毕竟越是看不到希望，人的心中越希望有个可以依靠的信念。
有需求自然就有产出，这个年代，大多数神秘学都披上了科学的外衣，花样翻新，显得更加可信。
量子波动命理计算的风头已经过去，这两年年轻人之间最火爆的神秘学，还得数相对星盘推演和弦卦两种。
两种神秘学的爱好者水火不容，经常在各大网络社交社区吵得不可开交。余尽虽然对其中任何一种都不关心，也不免云目睹过不少二者的争斗。
对相对星盘推演学深信不疑的人，一般会痛斥弦卦是没有实质操作的纯画饼理论。弦卦的爱好者则认为自己的说法最美丽，最完备，相对星盘推演学在他们眼中只是粗鄙又生硬的东拉西扯，等等。
在2095年，神秘学的老前辈，古老的卡牌占卜，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悄然隐退于时间洪流中，只在重视传统的米波姆人之间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也是卡牌占卜的漆黑余烬最后的火星。
……
“刚才的柜台你搜索了吗？”余尽问。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二楼走廊，这次二楼所有的房间都门户大开，之前被封锁的前台兼值班室也敞开着门。
“除了占卜用具，没什么特殊的东西。”杨饭勉强答道，随着余尽步入无人的值班室。“塔罗牌，骰子，灵棍，香草……都检查过。没看到任何的电子设备。”
余尽应了一声，环视值班室。这间房间约二十平方，一边摆着一张木制工作台，另一边是书架。
“刚才老板身上也没摸到什么。”余尽说。
杨饭默然不语，又是一阵恶寒。
余尽知道他不在状态，也没有多说，他走在书架前打量着。
正经人谁看书啊……他视线滑过一本本书脊。那些书由米波姆语写成，大多数都和神秘学和医学相关，看上去都非常老旧——这也正常，纸媒产业几乎在这世界上完全消失了。与其说这是一架书，不如说这是一架文物。
花了几分钟大略检查了下书架，果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他其实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灵媒店老板的死非常突然，她没理由提前在书中藏匿物品。
他又走至那张木质工作台边。
这张台子上摆着一些滴瓶和草药，以及一些棕色的瓶瓶罐罐。墙上嵌着一套简易的旧式呼叫系统——病人在病房按铃，工作台上对应的标志灯就会闪烁。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现代的东西，这间店仿佛穿越自一百年前。
“太奇怪了。”余尽说。
“对。”杨饭也发现了怪异之处，两人对视。
“这家店几乎没有什么现代产品。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医疗加玄学场所，遵循米波姆传统习俗。招待的应该也都是传统的米波姆人。”杨饭道，
“这里应该没有精通黑客技术，或者对‘本源’感兴趣的现代市民吧。”
余尽点点头。
“那个满头辫子的老板，看上去像是这种人吗？”杨饭顶住不适，勉力问道。
“和‘科学’或者‘现代’都不沾边，要说神棍倒还像些。”余尽回答。
他抬眼看到杨饭正眉头紧锁，笑了一声，“放心，我们没来错。外面的尸体就是证明。”
第六十七章 梦魂指路
“我出去看看。”杨饭不自然地说，也没等余尽回话，便急促地走出房间。
余尽没有阻止他，目光被书架中间的一本凸出的新书吸引住。
相比其他的古籍，这书新的离谱。
他举起“波动”，切至翻译模式。一束光从“波动”的一边发出，照向书脊，笼罩由米波姆语写成的书名。
那行书名与光线接触，扭扭曲曲的符号上方跳出几个幽蓝的荧光文字，已经翻译成了中文。
这书叫做：《梦魂指路》。
余尽心中微微一动，将它从书架中抠出，随便翻至一页，用“波动”翻译。
“若他行色匆匆，若他疲惫不堪，若他怀疑自我……”
一行荧光文字在书页上方形成。余尽改变“波动”光照角度，更多的荧光文字显示出来。
“凡此种种，迷失梦境，皆为迷途之魂……”
“需经引导，才能回归永眠之地……”
书不厚，他跳过几页翻看。讲的都是和梦境相关的内容，里面着重提到了引导迷途之魂回归永眠的过程。
作为一个占卜师，了解梦境方面的内容似乎应该是必须的，非常符合逻辑，和之前游戏中老板那种神棍的对话内容也完全符合。
只是一本措辞普通的米波姆神秘学书籍罢了。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了想，他将《梦魂指路》揣入怀中，向外走去。
……
门外寂静无声，没有看到杨饭，也没有看到任何的工作人员。
要么就是灵媒店老板一人包揽了两层楼的全部活计，要么就是休息日只有她一人在值班。
他查看了离得最近的一号病房，这间病房虽然看出打扫过，不过床和柜架等物都是起码二十年前的款式，也没有看到任何的现代设备。
窗户呈闭拢状态，密不透光，柜面非常干净，床铺平整，盥洗室也没有用水的痕迹。
余尽走出病房，看到门边放置病人姓名卡的卡槽也是空的，看来这家传统米波姆式医疗所的生意并不好。
一号病房没住人……他依序进入二号病房，这间病房是对应那日《皮斯之日》第二章内麝香酒醉时所住的房间。
杨饭从背后出现，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
“好些了？”余尽问。
“这一层没人。”杨饭答非所问。
余尽扭头看他，发现杨饭单手捂头，神情看上去颇为痛苦，症状似乎没有减轻，反倒加重了。
“怎么样能好一点？要不你回？”余尽双手扶住杨饭肩膀，一方面这样显得比较关心，另一方面这个姿势可以随时制住他。
杨饭好像马上要呕吐一样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用，我能打你一顿吗？”
“先打一下看看效果。”余尽指了指左手小臂。
他清楚杨饭的不适很可能是因为见到死尸，情绪波动产生恶念。
这样一来，可能会导致“破坏”模组产生的破坏欲，和人心本身的恶意互相促进，积累到一定程度整个人被恶念吞噬，到时候杨饭直接掐死他都有可能。
这样的话，打一顿余尽这个杀人凶手，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合理的解法。
就好像一个吹满气的气球，突然拿针扎破会一下子爆掉，控制好了慢慢放气，气球则不会产生任何破坏性的爆炸。
杨饭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杨饭想到余尽能想到这一点，才直接向他提出这个要求。而余尽想到杨饭已经想到他想到了，故而立刻同意了这个要求。
余尽提供给他打的部位，也是已经被【污染】腐蚀的部位。因此即使在这个过程中“破坏”模组自动污染，无非是把废了的地方变得更废而已。
……
杨饭也不客气，一拳打在他小臂上。
看来父母把格斗基因都分给你妹妹了……痛感完全在忍受范围之内，余尽翻胳膊去看，没有【污染】新的痕迹。
“好点？”
杨饭吐着气，眼睛难受地蒙上一层水雾，“没有。”
“再试一次，给你打三下。”事实上以杨饭的拳头力量他挨五百下也没什么问题。
杨饭快速打了他三拳，眉头几乎扭在一起，似乎在强力忍耐。不用问也知道他非但没有好转，情况还在变坏。
要赶他回去吗……杨茶茶还在家……去别的地方也可能惹出事……余尽一时间有些犹豫。
这当口，杨饭像个丧尸一般，双眼发直，跌跌撞撞地朝他扑了过来。
余尽闪身一躲，杨饭一下扑空，动作竟然变得快了一些，扭头又扑。
“杨饭！”余尽皱眉喊道，同时向后一跳。
杨饭顿了一下，不声不响又向他扑来。
怎么回事……恶化这么快……完全失了智……
余尽怕“破坏”已经处于激活状态，连忙左手按住杨饭手腕，反手一拧拧至背后用力压住，逼得这家伙不得不蹲下。
还好现实中这家伙完全是弱鸡体质……
杨饭发出一阵诡异地咆哮，余尽忽的感觉左手一阵刺痛。
低头看去，只见浓墨一样的黑色从二人接触的地方漫开，顺着他的五根手指向上爬去！
“破坏”档位一，【污染】！
难道我真得杀了这个地球安全隐患？一个想法闪电般劈过他的脑海。
瞬息电转间，他目光扫过墙角一台生锈的吊瓶架，那上面正有一个半满的吊瓶，仿佛这间病房的主人没有离开多久。
余尽向后一滚——病床就在他的身后——伸手摘下那个吊瓶。
拿牙咬掉塞子，回首杨饭正好扑至面前。
他迅速抓起那只吊瓶，口朝内，塞在杨饭张着的嘴里。
吨吨吨吨吨——
余尽握住吊瓶底部往上扳，用已经变黑的左手格挡，身体尽力向后和杨饭拉开距离。
吨吨吨吨吨——液体从杨饭嘴里和眼睛里涌出。他终于忍受不住没命的咳嗽起来。
余尽松手抽出瓶子，退至墙角静观其变，杨饭大力咳嗽，仿佛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液体吐了一地，不过更多的液体已经流进了他的胃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停下咳嗽，摇摇晃晃向余尽走来，速度只有刚才的十分之一。
他的表情开始放空，还没有接近余尽，便承受不住药力，倒地昏昏睡去。
第六十八章 权杖一与暗之恐惧
余尽戳了戳他，杨饭没有反应，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紧锁的眉头也伸成一条线。
睡着之后情绪自然也跟着消失。“破坏”自动关闭了。
他松了口气，把吊瓶甩在一边。吊瓶里的液体是种可以口服的镇静剂，和《皮斯之日》里麝香在天台上打的是同一瓶。
准确的说，刚才灌进杨饭嘴里这瓶，是现实中的镇静剂原型，这瓶原型被数据抓取之后，在《皮斯之日》游戏中生成了一瓶虚拟的镇静剂，再被麝香拿到天台上注射。
在余尽看到注射架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里面液体的内容了，这才迅速想出了对策。
左手的疼痛已经渐渐转为麻木，余尽擦了擦汗，艰难地用一只手把杨饭甩到背上。
还好这家伙非常之瘦，除了硌的难受外，背起来还算轻松。他摇摇晃晃地走下一楼。
他现在意识到刚才他们都想错了。
原本以为杨饭恶念被触发的关键点在于灵媒店老板的凶杀案，症结在对他这个凶手的厌恶之上，然而尝试下来发现原因并不在此。
不过，这其实是好事。
因为排除了这个可能后，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
杨饭发狂，是因为长时间靠近了模组“生命”的装载者。
相比对“本源”模组宿主的排斥，“破坏”模组的宿主，对“生命”模组的宿主的排斥力岂止数倍。长时间的排斥冲量积攒起来，最终导致了失控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的话，“生命”模组的宿主，一定在这栋建筑内。
……
余尽背着杨饭，不慌不忙地走出命运之角，将他丢在“流矢”上，然后折身返回。
他重新搜索了一遍灵媒店和老板尸体，这间店确实如杨饭所说，没有任何的现代电子设备……
吗？
他的视线落在柜台那些散落的塔罗牌上。
代表生命的是……小阿卡那，【权杖一】。
余尽伸手将那些牌拢至一处，翻转抹成一排，轻而易举地挑出了那张枯萎版的【权杖一】。他二指夹住那张塔罗牌左右旋转，果然发现这张牌的图案有淡绿色的像素光点向外冒出，非常微小，几不可见。
头拧在背上的灵媒店老板尸体仍然躺在地上，余尽试了几个部位，最终用老板的唇纹解锁了这张牌。
这实在是有点业余的行为，唇纹是很容易被拓印的，光余尽能想到的方法就有十几个。
从杨饭的反应来看，装载“生命”模组的系统绑定的就是灵媒店老板才对……可这位灵媒店老板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有高超技术的样子……
余尽边想边摩挲一下那张牌。
【权杖一】的卡面陡然明光流转，射出光线，稍过片刻，一个荧光绿的界面在空中凝出。
余尽简单地浏览了一下【权杖一】的私人系统，这套系统非常普通，看上去只是在一套普及率很高的民用系统——“连体鹰”上私改的结果。他手指迅速划过空中界面，切入消息邮件，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淡绿色符号组成的立方体光点阵，中间有不少空缺。
底部一层1，1，G，E四个字符被点亮。
模组：“生命”的原始邮件？
余尽利落地切换页面，用“波动”完全复制那封立方体光点邮件，又在灵媒店老板脸上刷了一下，将【权杖一】的验证取消。如此一来，下次不需要解锁也可以登录【权杖一】。
“咔嗒。”
他将【权杖一】关闭，装入怀中，视线在灵媒店老板青灰色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迈步走出命运之角，钻进那辆青色的“流矢”W9。
“流矢”还保留着上次车程访问的记录，授予他临时的操作权限。杨饭在后座上安静的熟睡着。
经由语音控制，“流矢”自动启动，载着二人回程。窗外两排不整齐的破落红顶房子开始在视野中逐渐倒退。
顺着杨饭预设的歌单，一首爵士乐开始自动播放，余尽打了个响指，音乐切到了下一首。
透明的音箱中传来铁娘子乐队的《FearofDark》。
几只醉极鸟划过天空，拉扯荧光丝线。
……
琼桃路192号。
“懒虫起床——懒虫起床！”
杨饭是被“晴天”吵醒的。他撑开眼皮，下意识地赶开蛛心鹦鹉。
“命运之角”内发生的事浪潮般涌入脑海。
他直直地坐了起来，过了好几秒，才动作呆板地从口袋中抠出那枚黑色圆片，按了一下。
现在是星期二下午一点二十六分。而他们前往“命运之角”的时间，是周日。
他翻身下床，冲下一楼。
略显空荡的一楼中心不知道什么摆上了一套漂亮的餐桌餐椅。余尽正坐在桌边，动作笨拙地单手拿着叉子往嘴里送吃的。
见到他来，余尽向身边位置使了个颜色。那位置上放有一客鹰嘴柿子炖牛膝骨，还有清汤和一枚点缀鲜果的蛋糕。余尽吃的也是同样的东西。
杨饭将信将疑地拉开靠背椅坐下，他对面的座位上有一套熟悉的粉红色盘碗餐具，里面只剩下食物汤水。
“茶茶刚走。说是有个面试。看你差不多醒了，多留了份午饭。”余尽用叉子点了点，把嘴里的兔奶蛋糕咽下，打了个饱嗝，叹道：“这种生活，造孽啊。”
杨饭视线扫过去，只见余尽左臂不自在的垂直，放在桌布下。
他对“破坏”自动开启后的事情印象非常模糊。
“看眼。”
余尽把被污染的左手提到桌上，黑色蔓延至腕部。
杨饭骂了句脏话。同时对余尽毫无攻击性的表现有些惊异，“我怎么回来的？”
余尽“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下。
杨饭打量着他，这家伙看上去心平气和。
他确实搞不懂这个人。
“老板的尸体怎么处理的？”他沉默一会儿，问道。
“没处理，处理才可疑。”余尽道，“现实中我和她没有接触，增加额外接触反而会增加风险。”
这是事实，杨饭无法反驳。
“‘万花筒’确实没人管……”过了一会儿，他轻叹。
普林市的安保力量90%集中在占地面积8%的第0区和第1区，万花筒区虽然地理处于1区2区交界，资源分配却属于2区。再加上里面的各种文化习俗和本地势力极其复杂，几乎没有人愿意管理这个地方，颇有点自治的味道。
“Dear破坏神，先不说这个。”余尽从怀中掏出一张塔罗牌，食指压住立起一弹，卡牌如陀螺一般旋转起来。“来活了。”
第六十九章 模组：生命
杨饭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大事儿模式，on。”余尽朗声道。
随着他声音落下，大门“咯”一声反锁，所有的窗玻璃瞬间变暗，斩断所有外界光源——不过没关系，屋内的全部照明用具都亮了起来。
“二楼茶茶的门和晴天的门也会锁。”余尽解释着，摇了摇头，“咱们两个人，考虑了一下还是声控比较合适。”
“没事儿模式，on”他打个响指。
整齐的“唰”一声。三道门的反锁解除，窗户玻璃恢复透明，和煦的阳光从外面照了进来。
杨饭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悄悄办大事儿模式，on。”余尽说。
三道门重新反锁，玻璃变黑，不同的是只有房屋角落的柔和地灯点亮了两盏，提供恰到好处的照明。
余尽滑动【权杖一】，点了两下。
咻！
荧光绿的立方体光点阵在半明半暗中凌空出现。底部“11GE”四个符号被点亮。
杨饭尽量让自己不显得太兴高采烈。
“原始邮件？”停了几秒，他问。
“嗯。”
“成品呢？”
“也在这里面。”余尽挥挥那张【权杖一】。“不过这个私人系统是和灵媒店老板绑定的。我已经解绑了。”
“为什么不直接装载成品？”
“还没狂够吗，破坏神？”余尽“吭吭”笑了两声，“‘生命’模组宿主和‘破坏’模组宿主的斥力太大了。”
杨饭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
“那怎么办？”
余尽一抬手，【权杖一】从他指间旋转飞出，杨饭下意识伸手一捞，将其接住。
“该拷贝的我已经拷好了。
系统给你，你来解包反编译里面装载的生命模组成品。”余尽慢条斯理地安排着工作，“我来破解原始邮件。可以吧？”
杨饭脸上露出一个幅度很低的笑容，“我还能说不行吗？”
“好。”余尽点点头，又掏出一枚小小的黄铜芯片放在桌上，语气柔和：
“这是我公寓几道门禁的全部授权，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不方便，就住到那里去。那里还可以住一个月。我们就以一个月为限。”
杨饭愣了一下。
此时他又不禁觉得，余尽彻头彻尾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工作伙伴，又很讲义气，自己实在是错怪他了。
他视线扫在余尽漆黑的左手上。
“谢谢。”他小声说，拿起那枚芯片。
“谢什么？”余尽眨眨眼，“破坏神，你运气是真的好。如果不是二号病房正好有镇静剂的话，我非弄死你不可。”
杨饭扭头就走。
“哎，话没说完呢。”余尽叫了一声，看他没有反应，便懒洋洋地道：“认真听讲modeon。”
哗！
这下所有的门都反锁了，一楼到二楼的楼梯甚至“biu”一下缩成了一个竖直的平面。
所有光源应声关闭，屋顶上两盏白色聚光灯被点亮，两个刺眼的光锥打在两人身上。
这波是真的把杨饭整沉默了。
他前后移动了两下，发现那两个光源是正经的追光灯，无论走到哪里都照耀着他。
“我可算知道这两天你都干嘛了。”过了一分钟，杨饭僵硬地说。
“一些微小的家政建设，不值一提。桌子是茶茶买的，当然，用的是你的钱。”余尽皮笑肉不笑。
“行吧。你想说什么？”杨饭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我想说。”余尽指了指他手中塔罗牌，“虽然这章【权杖一】的系统和灵媒店老板绑定，但开发‘生命’模组的另有其人。”
杨饭沉吟一下，便道，“是的，那个老板的确不像是能做高级技术工作的样子。”
“嗯。”余尽点了点头，“而且这个人不怀好意。我们要小心。”
“怎么说？”
“破坏神。”余尽吃吃直笑，似乎是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你正忙着变身的时候，我找到了一本书，《梦魂指路》。
书的内容……简而言之，和我那天在《皮斯之日》第二章中，老板的话术颇为相似。”
他停了停，又道，“我在想，对这个看上去一心只信神秘学的米波姆族老板，怎么能让她相信科学，教会她使用私人系统，又怎么能说服她用系统黑入《皮斯之日》，做出那天那样的表演呢？
要知道，她的科学素养，可能还不如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简单，灵媒店老板被误导了，她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完成这些的。”杨饭重新在余尽身边坐下。
“不愧是破坏神，一下就说到重点。”余尽语气异常欠打，“这个试图操控她的人非常聪明。”
他语气转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先是骗取了她的信任，然后自己写了《梦魂指路》这本似是而非的玄学书籍，送给我们可怜的灵媒店老板，然后被她奉若甘霖，信以为真的去施行了。
《梦魂指路》这本书我看过，里面用玄学语言暗示了如何操作系统，如何黑入游戏的方法，也包括了进入《皮斯之日》之后，她应该说什么。”
杨饭感到一丝凉意，“狠人。”
“聪明人。”余尽冷笑道，“洗脑了灵媒店老板之后，幕后黑手只需要将绑定好的系统制作成卡牌形状，混入她常用的塔罗牌里即可。反正《梦魂指路》里把激活系统的方式说的清清楚楚，根本不怕灵媒店老板不会用。”
他哼了一声，“这个米波姆女人，搞不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塔罗牌被掉包了都不一定知道。说不定，她还以为自己是去一个神秘位面帮助其他人梦境占卜。
哪知道自己被送到了一个脑控游戏里，还白白丢了命。”
“绕这么多弯子。”杨饭盯着盘里没有动过的食物，若有所思，“这么怕暴露？”
“怕暴露，说对了。”余尽点头，“所以这个幕后的操控者，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他的身份一点都不能暴露，而且他极其谨慎。要么……”他看着杨饭。
“他是我们认识的人……”杨饭低声道。
余尽毫无笑意地笑了一下，“最好别是这种可能。”
杨饭顿了两秒，道：“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已经排除了我的嫌疑？”
余尽漫长地注视着他。
“没排除。”
杨饭“切”了一声，抱着双臂，懒得解释。
“你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余尽笑了笑，忽然道：“没事儿模式on！”
白色射灯在他们头顶上消失。
“咔咔”声响，门禁解锁，阳光射入。楼梯恢复原状。
“晴天！好鸟儿！晴天！”余尽拍手叫道。
扑棱棱地翅膀拍打声音响了起来。
“晴天”如一朵淡蓝色的花，从二楼飘来，落在余尽肩膀上。
余尽摸了摸蛛心鹦鹉的羽毛，指着杨饭，“他要对我图谋不轨，有没有？”
蛛心鹦鹉来回扭着脑袋，看着二人。
“没有~没有~”它欢快地说。
余尽摘下杨饭蛋糕上的原子樱桃，递到“晴天”喙边，“去吧！”
蛛心鹦鹉叼起樱桃，麻利地飞走。
杨饭看着他。
余尽笑了笑，“现在排除了。”
第七十章 未设想过的日常
“这呆鸟迟早要出大问题……”晴天已经飞回自己的窝了，杨饭怔了一会儿，嘟囔道。
“是的。全自动内奸。你得想想办法。”余尽过河拆桥，赞同地说。
杨饭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知道了。”
好像没什么别的话要说了，杨饭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感觉放松许多。他拿起刀叉，开始从那客凉了的炖牛膝骨上切下肉。
余尽单手支着脑袋，歪头看着他，“所以你是怎么排除我的嫌疑的？”
杨饭正认真地嚼着，闻言并不急着回答。
“噢，你先吃。”余尽平淡地说，手上拿叉子戳着自己盘中剩下的蛋糕碎屑。
杨饭咽下一口肉，汤已经凉了，一层油脂漂浮在上面。他吹了吹喝了一点。
“排除不了。”他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咽掉，把自己那份兔奶蛋糕往余尽那边一推，轻描淡写地道：“我相信你就完了呗。”
余尽开始用叉子戳着那份新的蛋糕，沉默半晌。
“这不唯物。”过了很久他说。
杨饭“砰”地一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因为狠狠撞到了桌子上而声音很大。
“怎么了破坏神？”余尽抬起一边眉毛。
“我x……翘了两天班……”杨饭边说边拔腿向外跑去。
……
有了上次破解“本源”档位五至八立体邮件的经验，余尽估计这次解码生命光点阵也只需要三天时间。
一个月是给杨饭留的。
本来还可以说是时间充裕，但因为两天意想不到的旷工，杨饭不得不花更多时间加班。
毕竟有秘密项目嘛……余尽也很能理解。
【污染】造成的手部萎缩无法治疗，随着【苦肉】会直接带入游戏里。“破坏”与“本源”模组冲突，【苦肉】的buff的效果也无法治愈【污染】的效果。因此余尽甚至无法参与普通强度的游戏测试工作。
《未来》的建设也再次搁置，他能做到的只是登录一下，把在《混沌疆域》中收集的物件储存在登录空间里。
这次的受伤，让他前所未有的闲了下来。
生平第一次，他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每天起来第一步是绕到“晴天”的鸟窝来段三字经battle，或者一起大骂杨饭，导致“晴天”学了不少新词儿和骂人套路，经常仅凭几个字就说得杨饭败下阵来。
另一方面他则是接下了辅导杨茶茶的工作。
杨饭分身乏术，杨茶茶正处在精力充沛的年纪，每日对于各式整活伺机待发，破坏神无奈之下，只好拜托余尽帮他牵制妹妹。
……
“道理我都明白，我该做什么？”
余尽靠在门边，边吃奶油蛋卷冰激凌边问。淡蓝色的蛛心鹦鹉“晴天”站在他小臂上，伸长脖子和他同吃一个冰激凌。
杨饭正坐在公寓房间的工作台前，那张【权杖一】被一个可自由缩放的活动卡槽夹在一个斜面上。斜面一边摆放着细毛刷，钢制针镊，多用螺丝起子和可调节扳手等物，最下面是一排机械头，这是给工作台侧面安装的机械臂使用的。
斜面右半边是一板分格架，每个格子里插着一个阻断合成材料做成的乳白色瓶子，瓶盖上贴着写有密密麻麻符号的标签，余尽视线扫过那些标签，知道里面装的是用途不同的纳米机器人。
斜面最上方是两排金属实体按钮，非常怀旧。杨饭正对着它们一通猛击，上方一个黑白界面随着他的操作变化着。
“叫她不要和网上认识的陌生人出去玩，打伤别人不好。干点正事，申请个学校什么的。”杨饭头也不回地答道。
“申请学校……”余尽掰着蛋卷的边缘，“我看她就想进变奏，没别的。”
“进个屁。”杨饭没好气地道，“搁七十年前，这叫童工！难道我养不起你们吗？年轻的时候有机会，应该多学习，多出去看看。年纪大了有的是当社畜的机会。”
余尽发现混熟了之后，杨饭有时简直像个话多的老头子。
“你这想法很危险啊。”余尽笑了一声，“二零八八年就通过了《意志自由法案》。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职业的权利，除了那些不可以选的，都可以选。”
“废话真多。”杨饭哼一声，重击边上那个最大的金属按钮。“学校名单我发你了，在这里面给挑个学校，说服她把事儿办了。”
果然，“波动”在口袋中发出收到信息的嗡鸣声。余尽把只剩下一个尖儿的蛋卷丢给蛛心鹦鹉，掏出子弹状的“波动”查看。
“一个亚洲的学校都没有啊。”他翻阅一遍名单，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想让她学习，是想让她离你远点。”
“毕竟是破坏神嘛。”
这句话是晴天说的。
“啊哈？”余尽抬起一边眉毛，用“波动”放出一束光照着鹦鹉，鹦鹉扭着头躲避光线。“改好了？”
“升级了一下增智芯片，现在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另外我把你教它的脏话全部设成屏蔽词了。”杨饭冷冷地说。
“吵不过玩阴的。”晴天阴阳怪气地叫道。
余尽严肃地点头，“同意。”
杨饭憋着气不说话，更像只狐狸，只差个尾巴遮住脸。
……
“还加了人格芯片吗？之前没这么闹腾。”余尽打破僵局，好声好气地问。晴天在他背上躲来躲去，“波动”扫描不到还把他抓的够呛。
杨饭看了一眼斗在一处的一人一鸟，没有任何想要起来帮忙的意思。
“没有加。我觉得人格改造技术应用在动物上很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考虑这种手段。晴天现在的人格……鸟格。”他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解释，“是天生的。只是增智芯片提升之后有了更全面的表现。”
“一个友好提醒，不让骂人只会整个环境变得更阴阳怪气。”余尽放弃扫描，摊手道。
“跟他说他也想不明白。”蛛心鹦鹉哼哼。
“真的吗？”余尽假装惊讶地捧哏。
“那可不。我跟你说上次……”晴天忽然一下子把喙闭的紧紧地，愤怒地拍打着翅膀。
杨饭怪笑了一下，手下按钮不停，“和过去相关的所有话题，我都设置屏蔽了。往事重提，不可能。”
晴天飞来飞去，不住发出“哔哔哔哔哔”的声音。
“真不人道。”余尽叹气。
第七十一章 邪恶天才
余尽和杨茶茶的关系进展神速。搞得杨饭有时候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家里多余的人。
毕竟一个情绪残缺的无心冷酷青年和一个平时用尽一切手段乖萌黏人，关键时刻翻脸比抽纸还快的青春少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惺惺相惜，情不自……哦，余尽没有情。
在杨茶茶眼里，余尽是性格淡定，输出稳定，奇思妙想又执行力强的独臂酷帅大哥。
在余尽眼里，杨茶茶是青少年Ⅲ型人格典型范例（还需要说更多吗？）。
不过余尽也认可，杨茶茶的知识储备的确很丰富。
博乐奖的桂冠是分量很重的荣誉，这个奖项考察的是一个人掌握学识的全面程度，要进行十四次不同领域的选拔才能筛选出最终得主。杨茶茶北区五城中学组博乐奖，也就意味着她是整个北区最博学的中学生。
这件事情余尽倒不奇怪，杨茶茶和杨饭是自然人，兄妹间有不少基因重合，杨饭既然聪敏，杨茶茶有点过人之处也正常。
也因此，余尽在看过那份学校名单后，迅速全部否决，帮她锁定了一所不在名单上的学校。
……
被称为“奇异种孵化室”的，有六十年校史的万沃吉涅斯学院。
万沃吉涅斯学院，位于欧洲的边缘一个人迹罕至的小镇提兰
这个的学位证，差不多是各大公司之间的硬通货。它一年只招收四十人，但当前世界上最有名的音乐家，格斗家，厨师，以及几大洲各自的安全顾问，都来自万沃吉涅斯学院。甚至连J75，传闻多年前也是这个学院的毕业生，只是传说中博那个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就达到毕业要求，从万沃吉涅斯学院中成功毕业，因此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他。
当然，这也都是流言。
2078年，全世界对J75展开的追捕行动最如火如荼的时候，著名后朋画家冯特劳斯声称自己在万沃吉涅斯学院上学时与J75抽过同一根电子叶烟——调查证明那根烟他全抽了，并且因此产生了幻觉。
总之，能进万沃吉涅斯学院，不但是莫大的荣誉，之后的人生也会一马平川。而且因为年龄没有限制，每年申请万沃吉涅斯学院的人数也是异常夸张，万沃吉涅斯学院挑中的人，说万中无一都是谦虚。
不仅仅是青少年，这家全封闭学院对于在各领域表现卓越，且有巨大潜力的人都会录取招收。万沃吉涅斯学院的学制也非常宽松，只要满足了毕业要求，哪怕是刚进学院一天的人都可以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
不过，余尽自己却没有尝试申请过万沃吉涅斯学院。
那是因为这间学校有一个微不起眼，但是对余尽来说非常致命的规定。
申请者必须是对身体没有进行过任何改装的——自然人。
2080年科技大退潮之后，有技术对自己进行义体改装的人成了极少数，合成人本就是极少数，因此这条要求常常被人忽略。
但这对余尽来说，就是个不能跨越的障碍了。
……
“传说中自己不行的话，人都会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哥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余尽表演出老气横秋的语气，对杨茶茶说。
他将一罐啤酒倒在个漂亮的玻璃杯里，再加上浇上一倍的琼桃汽水，丢进两片昂贵的自冰柠檬，然后放在鼻下闻了闻。
杨茶茶对上学这个选择不以为然。
但她还是娇滴滴地道：“余尽哥哥~我刚通过了变奏的面试，我都答应他们了~下个礼拜就可以上班了~放人家鸽子不好吧~”
“怎么，你觉得自己申请不上？”余尽斜眼看着她。
这个原因自然也是一方面，杨茶茶虽然优秀，但也仅是亚洲北区五大城中学生中的佼佼者，要申请万沃吉涅斯学院，等于要和全世界的天才竞争。杨茶茶虽然平时疯疯癫癫，对自己的能力还是非常有认识。
“一方面啦~”杨茶茶坐在一个高脚凳上，踢着双腿，笑容明亮，“另一方面不还是舍不得你们吗？”
她支着下巴，一边的脸嘟嘟地十分可爱，“而且像我这样的人，去了也是作为‘通识者’，对于那些有专精特长的人实在没有优势呀。”
“要优势做什么？”余尽抿了一口自制的琼桃啤酒，冰冰凉凉口感不错——是钱到位了的味道，“平时不要玩那些奇奇怪怪的古典游戏，去学校是学习的，难道是去把同学都杀光的吗？”
“对不起哦~”杨茶茶撅了下嘴，“只是这种设定也太老套了吧~全世界的天才齐聚一堂，怎么都会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余尽哼了一声，
“现实的东西有什么老套不老套？万沃吉涅斯学院办了这么久，从来也没听说过哪一届学生出过事。那里的员工都是校友，安保强得一塌糊涂。这么一看，这学院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了。去了你爸妈放心，破——你哥也放心。”
“我也放心。”他感觉必须得加上这么一句。
“嗯~也许吧~”杨茶茶心不在焉地哼着，脸上挂着一眼就能看出的应付表情。
“说了半天，你还是觉得自己不行呗。这是我认识的杨茶茶吗？”余尽故意说。
他注意到女孩的面色微微有些改变。
“我能做担保，经过我的训练，能让你一定能申请成功。”余尽笑了笑，“这样的话，你愿意吗？”
杨茶茶沉默不语，万沃吉涅斯学院的学位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作为通识者，她其实非常清楚万沃吉涅斯学院的地位和它能为一个普通人所带来的巨大加成。
“你看。”余尽乘胜追击道，“你和你哥哥一起在变奏上班，想起来固然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代连风眼这样的巨头都可以在一夜之间蒸发，何况连‘殓魂众’和‘独木屋’都干不过的‘变奏’。这种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我们茶茶这么聪明，不需要我教吧？”
杨茶茶轻轻地“哼”了一声，不过神色已经有点动摇了。
余尽笑了一声。
他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副扑克，在桌上抹成一列。
“这样。我们就抽牌比大小。谁的大就听谁的。”他自己取了一张牌。“我赢了，你就去申请万沃吉涅斯学院。”
杨茶茶歪着头想了想，伸出小手，从牌堆的末端抽了一张牌。
“我赢了的话。”她的眼睛骨碌骨碌地转，然后甜甜一笑，“余尽哥哥，你让我亲一下。”
第七十二章 短暂的退休生活
“行啊。”余尽说。
“你不会作弊吧？”杨茶茶感受到了他的随意，脸上还在笑，双目却已经眯起，一脸警惕。
杨茶茶的怀疑不无道理。余尽想要作弊非常容易，这副牌本身就是他的，而且他先抽牌。这样如果扑克上做了什么手脚的话，余尽只要能够定位最大的黑桃ace拿走就可以了，如此一来，杨茶茶无论抽到剩下的任何一张牌都无济于事。
余尽将自己的那张扑克放在桌面上，压住往前一推，微微一笑，“担心的话，可以拿你的牌和我换。”
杨茶茶在高脚椅上来回晃荡，上上下下打量着余尽，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牌，哼了一声道：“我不换！”
“确定？”
“确定。”
“好。”
余尽翻开手上的扑克牌，是一张黑桃ACE。
他看也不看杨茶茶手里的牌，伸手捞过，把两张牌都洗入牌堆，笑道：“恭喜恭喜，上学快乐。”
“哎哎！”杨茶茶急忙捉住他的手，眨巴着眼睛，“三局两胜，余尽哥哥~三局两胜行不行~”
“行。”余尽淡淡地说，“三局两胜，不能再变卦了。”见杨茶茶点头，他单手洗好牌切牌，抹开，从中随便拿了一张。
“好。”杨茶茶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也没有找出丝毫漏洞，最终还是放弃观察，从牌堆中间拿了一张牌。
余尽看了看手中的牌，面无表情地道：“要换吗？要换的话，你不可以看牌。”
“为什么你能看我不能看？”
“你如果看了牌，手里是一张梅花二要和我换，那怎么行呢？我的话看了牌，就不会提出主动换牌。”余尽和颜悦色地解释，“换不换？不换就开牌。”
“换！”杨茶茶立刻“啪”一声把自己那张牌拍在桌上。
余尽递过去自己的牌，把桌上那张牌捡起，瞟了一眼，正面向上放在桌上道：
“黑桃ace。”
那张牌两边各写着一个A，中间有一个灌木状的图形，是黑桃A。
“你作弊！”杨茶茶一下子忘记了萌妹的形象，跳起来粗着嗓门儿喊，“我刚才明明看着这张是方片3！”
“谁作弊？”余尽斜眼看着她，“我不是说不可以看牌吗？”
“可是你也作弊啦！”杨茶茶哼了一声，气鼓鼓地道：“我要是不作弊，怎么能发现你作弊！我刚开始还问你了……”
“我又没说自己没作弊，我只问你要不要换牌啊。”余尽无辜地说。
“不管！不管！反正你作弊了！不算不算！”杨茶茶一把将扑克全部推乱。
“我也没说自己作弊。”余尽笑嘻嘻地把牌收拢成一堆，“小朋友，你光说我作弊，有没有证据？”他拿起牌，在桌上把一个边磕齐，“相反，你刚才那句话可是你作弊了的证据。”
杨茶茶瞪着他，攥着两个拳头挥来挥去，口中嘟囔不止，余尽理直气壮横眉冷对：“三局两胜，二比零。”
女孩拧过身子，怒气冲冲地走上楼去。
“上学快乐~祝你快乐~”余尽对她的背影唱道。
晴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他的后上方。
蛛心鹦鹉像一个敏捷的水母，此刻非常突然地吸在了他的头顶上，翅膀遮住他的眼睛。
余尽停下歌声，用完好的那只手把蛛心鹦鹉抓了下来。
“如果你是要吓人的话，吓错人了。”他对掌心里的鹦鹉道。
晴天的左边翅膀下能摸到个绿豆大小的硬点。余尽拨开上面的羽毛看了看，发现那是一种小型声波隔离装置，怪不得蛛心鹦鹉的接近他毫无知觉。
“你真残忍。”晴天眨巴着小小的眼睛，杨饭新设置的声波隔离装置对它的语言系统进行过豁免判定，“少女情怀你一点也不懂呀。”
笑容从余尽的脸上逐渐消失。
“开玩笑，我对小孩子没兴趣。”
……
接下来是围绕万沃吉涅斯学院申请，长达一周的斗智斗勇。
也许是因为处在完全和脑控游戏隔离的状态，余尽发现自己对劝学杨茶茶这件事有出乎意料的耐心。
他确实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以琼桃路192号为中心，周围相邻的四圈街区他已经踩得非常熟悉。麝香和李丹七都扑在《皮斯之日》的开发上，偶尔发过来的问候消息他也应付了事。
同样被应付的还有辩论天使吴疑——每天晚上余尽打开“波动”，《混沌疆域》的游戏平台自动上线，这家伙都要发过来一个注定被拒绝的游戏邀请。这家伙似乎已经变成《混沌疆域》的死忠玩家了。
被拒绝的多了，吴疑最终还是停止了游戏邀请——改为问一些有的没的问题。三分之一是关于奇奇莉，三分之一是关于余尽，还有三分之一包括一切他在人世间碰到的认为值得一问的问题。
第一种问题一般可以具体再细分为两个部分，大巧不工的计划和现实的困难。大巧不工的计划通常是这样的：“如果她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那么我们结婚时就不应该给他们发结婚请柬。探亲的次数也应该控制在一年四次之内。”
对于这一类想法余尽一直都是百分之百支持。
现实的困难则通常是：“今天我加她好友又失败了！怎么办！”
对于这种困难余尽则一般鼓励他向前看。
第二种问题则一般充满了侵犯隐私的意味。
具体都有：“你家住哪”“你上过学吗”“你怎么还没睡觉”“累不累”“来曼多市时找我，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之类。
关于这种问题余尽一般会假装黑白色盲，看不见。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在大量的絮叨中知道了很多关于吴疑的无用信息。例如他住在邻接蒸馏海，气候终年炎热潮湿的曼多市，和他的几个室友都从事于被称为“赛博雇佣兵”的工作，他《混沌疆域》的激活码也是从室友那里来的。
赛博雇佣兵，其实就是网络合同临时工的意思，这些人一般都身具一些杂七杂八的技术，游戏代打，编写页面，图像处理，简单的网络追踪，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可以胜任各工种的底层工作。当然薪水也同样的底层，唯一可以说是好处的东西便是自由自在。
第七十三章 为了不去上学的决斗
普林市有“变奏”这样的大公司为整个城市提供工作机会，因此除去占极少比例的富人，大部分人都是某种程度上的工薪阶层，整个城市可以说是一座典型的“产业园型”城市，由变奏集团，集团受益者，和工人组成，相对来说还算稳定，区域规划虽然缺乏美感，但起码有基本的秩序。整个城区或多或少都建有“变奏”出资提供的公益设施。
街道上飞行的无人巡逻机，其中三分之一都由变奏的资金赞助。毕竟城市地基不塌，集团才能更好的运行。在城市最中心的第0区和第1区，犯罪率几乎降低到了1%，是世界平均水平的十分之一，非常恐怖。
但并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这样产业上的中流砥柱。曼多市就是千百个混乱的普通城市其中的一个。
现代社会学家一般把这种城市称为“流民型”。
整个城市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富人自发形成聚集区后，围上围墙，在上方撑起电流穹顶，几乎和剩下所有人民的生活完全隔断。所有“穹顶人”都植入了特殊的身份验证，用以进出围墙，以区别于剩下的“天空人”——指头上只有天空罩着，无遮无拦的群体。
事实上这种身份验证甚至有些多此一举，穹顶人和天空人已经有了明显的外貌差别，一眼就区分得出。
根据吴疑话里的意思，余尽知道他是个天空人无疑。
……
至于吴疑的第三种问题，那就难回答的多了，这个问题种类可谓包罗万象。
从“队友喷我笨时该怎么才能反驳才显得比较酷”这种游戏问题一直到“如果我不是苏格兰人又穿着裙子出门会不会很奇怪”再到“隔壁又打了起来，房间有面墙被炸了个大洞，我和三个室友一起被押走了，最后还好回来了两个。我感觉好像得搬家了，但是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电！很犹豫，尽哥，怎么办？”
手痛的不厉害的时候，余尽会挑其中简单的给出建议。这费不了多长时间。
归自己管的“生命”模组立体邮件破解完成后，他有了更多时间对杨茶茶进行劝学。
很显然杨茶茶不是轻易就范的类型。
头两天基本是无穷无尽，说开始就开始的光影位面捉迷藏——这里说的位面当然不是游戏中的位面，而是利用光影隐射技术和偏振光原理结合而形成的一种效果。
这种技术被红外探测完全反制，因此没有得到大规模的军事应用，但因为其卓越的欺骗效果，在民间大肆流行。
沉浸式的真人表演：包括歌剧，话剧，马戏，魔术等，因为得到这种技术加持而苟延残喘了好长一阵时间——自然可以想到，这也是在2080年的科技大倒退之前。如今光影位面技术已经早已在民间被彻底禁止。现在也就一些不识好歹的法外狂徒还敢于使用这玩意。
……
两个法外狂徒杨茶茶和余尽正一边一个，坐在餐桌边吃着晚饭。
杨饭也在。他现在每天下班都非常晚，杨茶茶特意为他推迟了晚饭时间。桌子中心放着一口大锅，里面有一条五斤的炖艿苏栗斑鱼配波利笋，杨茶茶的拿手好菜。
杨饭拿起勺子准备再盛一碗。
叮叮——
不知道哪里来的拳击钟声音发出声响。
“悄悄办大事儿模式，on！”余尽立刻叫道。霎时房屋内一阵齐响，门窗关闭。大半光源熄灭。
杨饭拿着勺子的手停顿在空中。
桌子一抖，像是有三只手同时在上面用力拍了一下，装鱼的罐子一震，鱼汤飞溅杨饭一身。
他眯起眼睛看去，杨茶茶和余尽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透明度极低的淡白光条在屋子里来回划过。
屋里的各式家具开始乒乒乓乓响了起来，一把叉子从空中飞过，杨饭伸手去抓，一个抱枕正中他的后心。
这是光影位面捉迷藏中常见的战术，为了迷惑对方位置所进行的声东击西之术。
杨饭很明白这个道理。
“要打出去打！”他抱紧鱼汤罐子吼道。
……
还好这种折磨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新的折磨开始了。
第二段赛程由kof赛制的机器人大战组成。
虽然杨茶茶的编程能力不如余尽，但常年跟着杨饭耳濡目染各式机械臂的组装，在动手能力方面非常的有优势。何况余尽还有一只手不能动弹。
杨饭曾经想把自己组装的机械借给余尽，好尽早结束这场充满硝烟的战争，也能让杨茶茶早日去上学。但被余尽意正言辞的拒绝了。
“我自有办法。”这是余尽原话。
“我会跟格斗冠军硬碰硬吗？战术。”这也是余尽原话。
这两句话杨饭都不得不信。
上厕所时马桶忽然变形成一辆钢铁婴儿学步车，将他架至客厅的时候他就信了。
“我还没把条件判断编码进去，急什么！在家里不要乱动！”余尽蹿出房间，丢出一条裤子，责备道。
杨饭感觉自己太难了。
对于一个朝九晚九的上班族来说，每天下班进家门前先穿上一套防护衣，戴上钢盔变成了非常提神的习惯。毕竟屋里随时都有可能有钢翼自动小飞机前来削掉任何人的头皮。
琼桃路192号连续三天处于防核模式，连洗澡间的门都换成了安全级别最高的合成钢板。
因为赶工仓促来不及装载自动控制，每次推动都能引起一波心脑血管危机。
当然杨茶茶和余尽已经早早准备好了自洁干洗液，被蒙在鼓里的只剩下杨饭一人。
令杨饭欣慰的是，这场战斗以余尽的胜利告终。手握两个赛点。
令他更欣慰的是，下一场战斗双方终于决定返璞归真，用格斗一绝高下。这总算终结了他痛苦又漫长的洗浴体验。
他相信余尽。
老奸巨猾的拳击天使一定做好了万全准备。
这一场决斗不会伤害到屋子，也不会伤害到他。他甚至可以坐在观众席好好观赏。
然后，他没看清。
因为两人斗至一处的时候，他的眼前黑了。
不同于“办大事模式”的黑，是纯色的黑。
黑中有自发光的紫色水墨残影来回飞蹿，耳边能听到咏春拳一般快速的击打声。
然后。
漆黑的背景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灭”字。
光明重新回到杨饭眼中，他发现那个“灭”字正位于余尽背上。
杨茶茶已经被K.O.
余尽轻松地哼着一首诡异的电子音乐。
第七十四章 奠基初现
余尽将受到污染的左手背在身后。那只手上现在带着昂贵的肉色天然丝绸手套——这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免疼痛，同时也避免吓到其他人。
杨茶茶捂着瘀伤的胳膊，一边倒抽凉气，一边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
“楼上我房间工作台右侧有纳米机器人药片。”杨饭只做了个简单的提醒。这点伤对杨茶茶来说小菜一碟，不需要他过多的关心。而且自从上次失控后，他更加注意和其他人减少一切肉体接触。
杨茶茶狠狠瞪了余尽一眼，然后又瞪了杨饭一眼。然而因为她长的可爱，显得毫无震慑力。
“你使什么花招啦？”她不服气地说。
“哪有什么花招。只是好好修行了一下。”余尽歪头道，“你服不服？不服的话，倒也不必拘泥于几局几胜，我们就玩到BO服。”
杨茶茶闷声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手一甩向楼上走去。本来是想营造一种不屑地潇洒离去，只剩下背影的气氛，但是因为离开太慢，过去一分钟才走到楼梯口的原因完全丧失了效果。
“不准扶我！”杨茶茶边挪边喊。
……
五分钟之后，杨茶茶终于消失在楼梯的上端。
“怎么做到的？”杨饭这才问道。
“办大事模式On。”余尽发出指令确定门窗封锁后，才回身斜了一眼他：
“【苦肉】呗。在你的老游戏合集里攒了个终极大技能buff才出来。拖着一只废手，差点没把自己搭进去，累死我了。”
杨饭回忆着，过了几秒恍然大悟，“……街霸4？”
“豪鬼。你自己没玩过？”余尽甩着手。
“那你没被打死也是真凶险。”杨饭有点被逗乐，下一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用春丽。”
“这个就不用告诉我了。毕竟我一进去就能看到你收集的全部套装和外接模组。”余尽直摇头，“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杨饭嘿嘿一声，过了几秒，变得严肃起来，“希望这次茶茶应该会真的认输，去申请学校。道理也讲了，智商，运气，动手能力，武力也都和你拼过一遍了。
以我对她的了解，这次她应该能够了解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然后幡然醒悟，去好好学习。”
“学海无涯。”余尽摸着下巴道，“而吾生有涯，以有涯追无涯，殆矣。”
“你滚。有意见现在才唱反调？”
“念经而已。”余尽耸耸肩，“没有意见，在下从来都是以德服人。”
杨饭没有接话，若有所思，狭长的狐狸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噢？破坏神？你这个臭屁的眼神告诉我，你有大事想要汇报。”余尽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说道。
“上楼细说。”杨饭边说边站起身。
“没事儿模式，on！”他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补上一句，开启门禁。
他对这玩意的运用远没有余尽熟练。
……
二人步入杨饭工作间内。厚实工作台由低阻金属一体成型，左侧面有一道横贯整个面的深深凹槽。那张【权杖一】塔罗牌此刻还安静的嵌在工作台的斜面当中，呈关闭状态。
杨饭伸手在凹槽间摸了摸，拔了一枚芯片出来，在余尽眼前晃了晃。
“反编译成功了？”余尽微微挑动眉毛，自他手中接过那枚样式古怪的芯片查看。这枚芯片的样式和之前麝香交予他的“本源”芯片一般无异，应当是他们的标准款式。
“你的呢？”杨饭问。
“早破解完了。这不是不忍心打扰你工作嘛。”余尽随口应付。右手一掏，已经把“波动”拿在了手里，自己则毫不客气地坐在唯一一张靠背椅上。
他开启“波动”，光点漫开，幽蓝界面在空中出现，一行又一行的文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书写一般，逐行显示出来。
“模组：生命。”杨饭凝望着空中幽蓝文字，不禁低声跟着念道。
……
【模组：生命】
【档位一：奠基。形式说明：将目标环境重置为可培育生命载体。】
这一行后面跟着几个数，是应有的基本常数之钥。虽说他们已经有了反编译过的档位一成品，但这些数据依然对于增进理解来说很重要。
等弄明白了之后，可以对模组做一些自定义改动……比如说，把瞬狱杀的能力永久化……
余尽有这么想过。
【档位二：涨潮。形式说明：水为生命之源，水涨，则生命繁盛，水落，则万灵枯萎。】
“档位二和之后的档位，都没有基本常数之钥了吗？”杨饭扫了一眼便问。
“有啊。我藏起来了。”可能是和杨茶茶斗久了的缘故，余尽胡说八道起来比以前熟练了许多。
“随便你。”
杨饭经过这么多天也是训练有素，能够判断他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不是。
【档位三：丰收。形式说明：缺失。】
【档位四：春天。形式说明：缺失。】
杨饭认真地看着最后一行文字显示完毕，思考着。
“将目标环境重置为可培育生命载体……看上去的确可以解除【污染】的效果。”
“多半问题不大。”余尽点了点头，
“展开说就是，【污染】作为‘破坏’模组的档位一，效果自然具有破坏模组整体的特点，我这只手现在比高温锻炉还干净，受伤成这样既不发炎也不溃脓，上面的细菌都死绝了。
重置这只手为可培育生命载体的状态，应该就是回到血肉状态。如果是这样，‘生命’模组的效果和‘破坏’模组的效果便是互相克制，也非常合理。”
“万一不是呢？你愿意尝试？”杨饭问。
“不是就不是呗，试肯定要试一试。”
“行。”杨饭的目光凝视着那枚含有‘生命’模组档位一【奠基】的芯片：“现在我们只要找一个远离我的人装载‘生命’，让他给你治疗就行了。”他摸着自己的耳钉所有所思，“有这样的人选吗？”
“人选倒是有。”余尽立刻想到了吴疑，然后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过，装载‘生命’模组的人，注定会成为装载‘破坏’模组人的对立面，现在大部分的事情还没有弄明白，把有可能毁灭自己的成长性力量轻易给予他人，不好。如果你们自相残杀起来，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那你打的什么主意？”杨饭问。
“还没看出来吗？目前装载‘生命’模组的最佳人选，是你。”余尽慢条斯理地说。
第七十五章 最佳人选
“最佳人选。是我？”杨饭愣了一秒，不禁失笑，
“创造和毁灭的规律完全相反，‘生命’模组和‘破坏’模组的斥力如此之大，我想你应该最有体会。”
他拿着一根食指指着自己，眼睛因为心情复杂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
“一个死了的生命模组档位一装载者，我仅仅和她处于同一空间不到一个小时，就差一点失心疯了。然后你作为一个差一点在我的失控状态下被杀的人，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觉得‘生命’模组的最佳装载者人选，是我？”
似乎仅仅是想象到生命模组的装载后的结果就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他不安地在狭小的空间踱起步来。
“冷静，破坏神。”余尽一点也不严肃，一点也不紧张，摊开一只手讲道：
“首先你可以放心的是：你杀不掉我。你的武力值差不多相当于一坨五十年前的仙人掌盆栽程度。而且我也足够确定，如果你一定要对我不利，拦都拦不住的话，我能没有心理负担的把你击毙。”
“听到真是非常鼓舞人心。”奇怪的是，杨饭说起这种话竟然没有阴阳怪气的感觉，仿佛在陈述事实。
“第二点原因我已经说过了，我们目前不能保证‘生命’模组流传出去的后果，尤其在这个模组如此针对你所装载的‘破坏’模组的前提下。”余尽道。
“麝香跟我们提出要把‘本源’以免解码模式给你的时候，我们也都提了同样的反对意见。”杨饭抱着双臂，嗤笑道，“但是没有他，你根本不会坐在这里。”
“不对。别忘了我和你可是在《混沌疆域》里PVP认识的，这和麝香的游戏计划没有关系。”余尽耸耸肩，
“如果我不认识麝香，我还是有可能找到你，逼问你，让你偿命，最后莫名其妙住到一起去，然后给你妹妹启发学习动力。‘本源’在这其中起到的作用很可能就不重要。”
“但我同意你的说法，不应该盲目的把我们手中的模组信息共享出去。”余尽补充。
杨饭点了点头，脸上充满讽刺意味，“毕竟超能力多了就没那么灵了，超能力的前提是‘超’。如果大家的能力都很‘超’，那就没有‘超’了。”
“还有可能把你自己‘超’死。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下面是第三个原因。”余尽两个手指摩挲着那枚芯片。
“你不会要跟我说什么阴阳调和，以毒攻毒之类的远古招数吧。”杨饭警惕地道。
“哎呀~被猜到了呢~”余尽学着杨茶茶的语气，下一秒坚持不住，又变成了低沉的嗓音，“更准确一点儿说，原理是让‘破坏’和‘生命’两个模组互相牵制，‘创造’和‘毁灭’两个规律彼此消解。
因为我认为，最终这些模组是要拼在一起的。如果11GE在预设它们的时候就是要拼在一起形成一个整体，这个前提成立。那么冲突的模组装载在同一个人身上本身就是他考虑过的情况，很可能反而会互相和解。”
“你为什么觉得这些模组是要拼在一起的？”杨饭“哧”了一声道。
因为我手里就有需要和本源档位一到档位四拼合在一起，才有意义的“本源”下半篇立体邮件信息……
既然11GE把同一部模组拆成两个需要拼凑的立方体信息，那也很容易想到不同的模组之间也有拼装在一起的可能。
当然，现在他依然认为不是告诉杨饭这件事的时候。“本源”的高阶档位能力看上去太过超现实，他倾向于自己先弄弄清楚再说。
“感觉。”
余尽随便答道，这倒也不完全是骗人的话，“而且我认为，装载了‘生命’模组后，最好的情况是，你的‘破坏’模组效果也会变得可以控制。一举两得。”
杨饭没有应话，坐在墙角的一个矮柜上，蜷成一团，看上去颇有些苦恼无助。
“我需要时间考虑。”过了一阵，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抬眼望着余尽，“我记得我们还有一周时间空余。”
余尽看他一眼，把写有“生命”档位一安装包的芯片放回口袋。
……
刚才杨饭这话让他很有一些既视感。
从前，他一直不太能理解“需要时间考虑”这种理由。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会因为过了一天，或者一个月，一加一就会变成三。现在的情势下，所有的事情都摆在眼前，他也把有关“生命”模组的全部推测都告诉了他。的确要承认，他们所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多，破坏和生命模组也很有可能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绑定于同一宿主会产生更大斥力。
不过余尽认为，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如此，每个人都需要不断做出有限信息决策，如果拖延时间不能带来新的信息，那拖延毫无意义。
如果放在以前的他身上，他此刻应该会逼迫杨饭做出决定了。
“想不明白就听我的。”他多半会这样说。这句话他从刚学会说话时就开始说，十几年间说了无数次。
也是直到成人，他才算真的明白所谓“心理建设”和“灵感”的意义。
心理建设指一个人在情绪上做好了应对冲击的准备。
而“灵感”的意义则是在他少年时学习脑控技术后学到的。普通人脑在接受并存储信息为记忆后，并不能在需要的时候想提取便提取。“感觉一句话或者一个词就在嘴边，但是想不起”这种情况，就是记忆虽然已经储存进去了，但无法顺利提取所致。
进一步说，认知和抽象概念在人脑中的存储，可以抽象为称为“图式”的心理网路，一个独立的概念就是网络上的一个点，而两个点之间的连接线，即为心理距离，由个人的经验和相关认知产生。也因为此，每个个体的图式抽象图都是由自己经验塑造而产生的完全不同的结构。
“灵感”，便是在不同的概念点之间，突然由于个体的状态变化，或者通过外界刺激导致的认知变化，而产生了新的连接，或是整个的图式组织结构都产生了大的变动。
这其中，时间上的拖延就有了必要性。
少年时的余尽在学习到这些之后，自此明白了“需要时间考虑”这种想法。
他也因此而发现，用理论和数据帮助自己理解人性，是完全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