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双枪皇帝TXT下载双枪皇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双枪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寇十五郎     双枪皇帝txt下载     双枪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突 入】

    凌晨,薄雾弥漫林间,半凝滞的空气流动着一丝淡淡血腥。蓦然,雾气一阵涌动,几个人影破雾而出:瓦楞帽,黄穗绳结系于颔下,额边隐隐露出白巾边角。内衬单衣,外罩布满网眼的全身锁子甲,一枚枚密密甲环沾着露水,闪闪发亮。他们手里或提着沉重的弯刀,或挟着棱形短矛,顾盼之间,凶光熠熠。

    正是元军精锐,北庭骑士。

    此刻这几个北庭骑士并未骑马,而且举止之间,极为谨慎。他们兵器在手,分四个方向警戒,亦步亦趋,如临大敌。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蓦然,一具尸体出现在眼前。从装束看,是一名元兵,他身上的兵器已然不见,但身旁不远遗落着一块梆子及一枚警哨,显然这是一个巡兵。

    几个色目人的碧眼顿时凌厉起来,动作越发小心谨慎,待确认这巡兵已死后,几人再继续前行。每走一段便发现一具或几具尸体,死状各异,或中冷箭,或被刺心,或被割喉,但无一例外,全是元兵。

    色目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当他们再次发现一具俯卧在溪水边的元兵尸体时,眼神却转为困惑。

    从这个元兵的装束看,他应该是个牌子头,但腰牌却不见。最重要的是,他的伤口与前面所见元兵尸体完全不同,前面的元兵还可看出是何兵器所伤,这个牌子头的致命伤则只有两处——左胸一个手指大小的血洞,后背同侧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牌子头脸色惨白,面容极为痛苦,这是流血致死的表现。

    一个色目骑士验看伤口后,神色在困惑之中更带着恐惧,抬头对一个牌子头道:“两处伤其实是同一器物造成,这是个贯通伤。前锐后阔,一击而毙,究竟是什么兵器?”

    有色目骑士道:“会不会是火枪?”

    色目牌子头摇头:“营里有不少中了火枪弹丸的,我去看过,确实很惨,肚破肠流、断手断脚,但没见过这样的伤口。”

    不远处传来另一色目人的叫唤:“这里又有几个。”

    几个色目骑士闻声一齐朝那处奔去。果然,五六具满身是血的元兵或俯或仰,横卧于乱草丛中。

    色目骑士们又惊又怒,这一路来,算上眼前,共有不下二十个元兵被杀,俱是巡兵,竟无一能发出警讯。这些宋军哨探竟如此精锐!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一色目骑士走近一个俯卧的元兵尸体,没看到背部有什么伤口,遂伸手将尸体翻过来——当尸体翻过来的一刻,他看到尸体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

    色目骑士一呆,还以为眼花,但百战余生的第六感,令他遍体生寒,身体的反应更快过脑速。迅速后退、拔刀。

    然而,一切已迟——“尸体”抬手,扣动悬刀,一支弩矢离弦疾射,一闪没入色目骑士胸膛。

    啊——色目骑士仰面摔倒,手里弯刀扔出老远。

    北庭骑士不愧为元军精锐,同伴遭受暗算的瞬间,余人尽数反应过来,纷纷拔刀举矛,惊怒异常。这些宋人太可恶了,竟然假扮尸体施以暗算。

    “留一活口,其余尽数杀了!”牌子头怒喝下令,当先冲向那暗算了同伴的宋军士兵。那士兵手弩虽然厉害,近距离轻易穿透锁子甲,但弩弓上矢太慢,临敌不过一发,他有绝对把握在对方上矢之前将之斩杀。

    但就在这时,牌子头看到那宋军士兵不慌不忙从容坐起,从腰间皮套里掏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疙瘩,对准自己。

    不知为何,这一刻,牌子头只觉一股电流从头到脚窜过,遍体发麻。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令牌子头浑身颤栗,暴吼一声,皮靴猛力蹬地,草皮翻卷,泥沙飞扬中,刀光匹炼临头。

    砰!

    牌子头头骨被掀飞一块,红白四溅,原本如龙的刀光瞬间变死蛇,壮硕的身躯重重扑砸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几乎同时,草丛里几个“尸体”先后蹦起,个个手持长短枪,对准余下四个北庭骑士扣动板击。

    砰砰嘭嘭!

    四个身经百战的沙场悍士,除了一人紧急扔出一把短刀,旋即被猎枪打成蜂窝,其余三人,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就被乱枪打倒。

    那验伤的骑士伏倒在地,大口吐血,不断抽搐,渐渐褪去生命色彩的褐色眼珠,死死盯着自己胸膛不断冒血的伤口。他终于明白,那巡逻元兵牌子头奇怪的伤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但是,是什么兵器呢,他还是不明白。死不瞑目啊……

    龙飞翼、杨正、张君宝、蚱蜢等各自端着手枪、猎枪,眼睛透过缺口准星,紧紧盯住地上几具尸体,慢慢走近。然后杨正、蚱蜢伏低身子,验看尸体。龙飞翼、张君宝则持枪警戒,以防敌人未死透,垂死反扑。

    直到确定所有敌人都已毙命,几人才放下心,纷纷围上来:“铁虎,有没有事?”

    韩铁虎先用手弩射杀一骑士,再用五四手枪击毙牌子头,但左胸也中了一把短刀。

    韩铁虎坐起,咬牙撕下外罩的元兵血衣,露出藤制胸甲。但见左胸插着短刀,稍用力一拔即出,藤甲破损,但刀尖无血。

    “没事没事,太好了!”张君宝、蚱蜢大大松了一口气,上前用力抱住韩铁虎,摇了摇。

    龙飞翼掂了掂精铁短刀,这种投掷飞刀还是挺沉的,十步之内足以破皮甲并杀伤对手……看来这藤甲还是挺好用的嘛。

    雾气涌动,阿仔那黑而瘦的面孔从雾里探出:“前方的巡兵解决了,你们这里怎样?”

    龙飞翼一收短刀,回首下令:“把兵器铠甲收了,速离此地。”

    太阳渐渐升起,晨雾慢慢散去,空气中的血腥味也一点点淡去,若不是地上留下几具剥得只剩内衣的尸体,没人能想到之前发生过什么。

    ……

    挠了三天两夜的头,头发都揪下几绺,忽失海牙终于把这份生平最艰难的军报完成。其实他完全可以让幕僚秉笔,自己签名署印就行,但他没敢这样做,而是亲自执笔,将此战前后因由一一详呈,不敢有丝毫隐瞒,并将战败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对阿塔的秉性他再了解不过,诿过只会惹其更怒,揽责才是上策。

    刚刚搁笔,一个北庭军百户禀报而入,对忽失海牙低语几句。

    忽失海牙眼皮抽了抽:“这支宋军哨探意图何在?”

    百户低声道:“也许是探查我大营情报,也许……对我船只有所图。”

    忽失海牙翻了翻眼皮:“这么点人能做什么?”

    百户想了想道:“应当是先行探查,为其大军后续行动铺路。”

    忽失海牙深以为然,不管宋军对自家码头有何图谋,这么点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吩咐下去,各辕门、巡兵、尤其码头船只,须严加防范,不得放一人一船进入!”

    “末将领命。”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 暴(上)】

    “一、二、三、四……十二,共十二个炸药包,完整送达,龙队将,请签收。”说话的是个面目儒雅的青年,名江中流,是江风烈的一位族弟,原任忠顺队虞侯。后因颇具才干,文武皆备,遂调到都统署任赞画。

    赞画是出谋划策的文官,故而江中流一袭圆领右衽长衫,头戴濮巾,加上气度儒雅,倒也颇有翩翩之姿。只是他腰悬利剑,带插短铳,在儒雅又透出一股凌厉。

    龙飞翼、丁小幺、张君宝、果牙等一齐围上来,看着眼前一堆鼓鼓囊囊像大棕子一样的灰布包,啧啧不已:“这就是此次任务的破船利器么?”

    他们眼下身处一间破旧的渔民小屋,木板破旧,房间窄小,当然挤不下三十多人。除了龙飞翼等几个为首正副队长,其余皆布置在方圆三里内警哨。

    待龙飞翼在一张手令上签押之后,江中流收纸入怀,再取出一卷图纸,置于灯下。

    “这是都统亲授图纸……这些是仓船,共有十一艘,每艘安放一个炸药包,安放位置就在此处。”江中流指着图纸中一艘仓船中后部吃水线上方三尺位置,“船匠有言,此处多为船骨接驳处,遇大风浪最易受损,以此处为爆破点,效果最佳。”

    四人认真看着图纸,牢牢记在心里。

    “炸药包使用与雷炮相同,一拉引信,十息后自动引爆,故拉发后须尽快远离。”江中流小心托着炸药包红色引信,再三叮嘱。

    众皆点头,牢记于心。

    丁小幺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心里默数了一下,咦了一声:“不对啊,十一艘船,却有十二个炸药包,那多出来的炸哪里?”

    江中流往图中一指:“码头栈桥。”

    丁小幺啊哈一乐:“正该如此,炸了狗鞑子的栈桥,看他们怎么出海。”

    江中流摇头:“鞑子不会出海,正相反,他们要把所有船只收拢回港。”

    龙飞翼一怔,旋即恍悟:“风暴?”

    江中流道:“正是。元鞑从今晨起,陆续将海上巡逻船只、各船留守人员及码头防卫兵马撤回大营。这对你们接下来的行动非常有利。”

    丁小幺与张君宝对视一眼,兴奋搓手。

    果牙有些不解:“我们一路突破,击杀了不少巡兵,甚至还有几个色目亲军。忽失海牙居然猜不出我们的行动路线?非但不加强防守,反而减少码头兵力?”

    江中流笑道:“忽失海牙昨日是有突然加强兵力举动,但不过一日,就把兵力撤回,自然是因为得知风暴将至之故。而且,在他想来,风暴来临,我大军自然无法有所动作,至于你们这些个哨探,想探查就冒着被风暴袭击的危险查去吧。”

    龙飞翼哈哈大笑:“定是如此。换作是我,若不知这世上还有猛炸药之事,也绝不相信区区一小队哨探能奈这十数巨船及数百军兵何。”

    江中流道:“某出发时,都统曾自言一句‘这一仗,打的就是信息不对称’,虽不明深意,却颇有同感。”

    龙飞翼问道:“都统可有交待此战如何进行?”

    江中流摇头:“都统只交待一句——随机应变,自寻战机。”

    龙飞翼搓着宽厚的手掌:“好!既如此,就把大伙召进来,一起议一议,这一仗怎么个打法。”

    ……

    十一月初五,万宁港湾,狂风呼啸,林木狂舞,惊涛拍岸,浊浪卷涌,声势骇人。船工杂役及卫兵无不退避百步开外,缩在各自棚子里,畏缩看着快被掀飞的棚顶,都道海龙王又发怒了。

    万宁港码头颇简陋,修建之初,原本是为万安军转输基本生活所需,有时也为往来商船躲避风暴临时停泊。此前万安军城及万宁县能有多少军民?不过百余之数,这码头自然好不到哪去,窄小不说,栈桥破旧,泊位设施也不堪用。

    不过马抚机进驻万安军后,因兵马众多,不得不对码头做了一番修整。赵猎入主万安军时,也加以扩建。忽失海牙大军占据此港时,为便于供应大军粮秣的船只进出便利,又加以整修一番,此时的万宁港已颇具规模。

    大浪涌来,猛烈撞击船体。各大小船只停在泊位,降帆横桅,以木锚固定,以粗缆拴牢。有相对完善的避风港庇护,风浪虽急,船体剧晃,但抗过这轮风暴想必不成问题。

    棚屋里,几个元军粮官心惊胆颤地听着屋外狂风呼啸,庆幸不已。

    其中一人道:“这风浪来得当真及时,若再迟一两日,我等奉命前往琼管输粮,届时必被困于海上,指不定人船皆没……”说到后面,那粮官的语气满是后怕,边拍胸脯边念念有词,想必是感谢满天神佛吧。

    又一人道:“虽说如此,但这风浪也不知几时才停歇,大营那边有消息传来,因风雨之故,粮仓倾塌,不少谷米豆草浸水,只能尽快食用,否则怕会霉变生芽。这样一来,粮草怕支撑不住太久。这风雨若不尽快过去,万户大人只怕要动雷霆之怒……”

    余人皆道“是啊是啊”,一时又是庆幸又是忧虑,各种矛盾。

    蓦然听到隔壁棚屋一阵刀枪磕碰声,还有阵阵骂骂咧咧。粮官们皆是一惊,他们隔壁棚屋住着一队守卫,能惊动他们的,会是什么情况?这码头可驻扎着一个新附军千户,足足六百余人,光战兵就有近三百,什么人活不耐烦敢来这撒野?

    几个粮官好奇之下,不顾风大雨急,把木门开启一线,向外望去。

    就见百步开外,哨卡那处,疾风斜雨之中,几个戴藤笠、披蓑衣,背着渔网的汉子,正与守卫在争吵什么。几个元兵守卫拔刀恫喝,显然已动怒。

    几个粮官哦了一声,心下了然。为防宋军细作,码头已被管控,不少渔民无法出海。琼人素蛮,每日来码头吵闹者不下三五起,已司空见惯。不过这大风大浪天气不宜出海吧,怎么也有渔民来吵闹?

    眼见棚屋里冲出二十余挟枪带刀的守卫,直扑哨卡,那几个渔民怕要倒血霉。

    “没啥热闹可看喽。”粮官们懒洋洋正要合上棚门。

    就在棚门将闭未闭之时,一个粮官无意一瞥,浑身一麻,仿佛被雷击。

    百步之外,几个渔民见那队守卫冲近,互相一打眼色,猛然一掀蓑衣,露出一身油光滑亮的藤甲。其中两人各拔出一件长短管形器物,砰砰砰砰!数声炒豆般爆响,四个凶神恶煞的哨卡守卫像抽空的破麻袋一样倒地。

    另一人从腰间拔出两管器物,用牙一咬,滋滋冒烟,双手齐扬,两根管形物骨碌碌滚到冲来的二十余守卫脚下——

    轰轰!

    两道冲天火光,照亮了粮官惊骇的瞳孔。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 暴(下)】

    风雨中,远方礁石后、丛林里冲出数十人,人人持枪,其中十余人各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油布包裹。

    黑丸与果牙如黑豹般的身影冲在队伍最前头,雨水打在两个黝黑的光头顶上,滑亮如油。

    果牙向不离身的长管火枪与短铳都不在身上,他手里紧握着的,是一把双筒短管猎枪,还有防水油布袋子里的十发霰弹。

    暴风雨天气,燧发枪无法使用,特战队员便把备用双筒短管猎枪暂借黎兵使用。尽管只是暂借,果牙仍兴奋不已,终于可以用这神奇的武器杀敌了!一枪一个,爆头开脸,那叫一个爽翻啊!

    风狂海啸,急雨冰凉,果牙扬着脸,迎着风雨猛冲,黝黑的皮肤下,血液沸腾。

    当特战小队全部冲到哨卡时,就见满地血腥,哀鸿遍地,到处散落着霰弹及手枪弹的弹壳。雨水如注,一时却冲不净四处流淌的鲜血。

    嚓!

    龙飞翼将短斧狠狠砍进一个半死元兵脖颈,拔出时带出一股血箭,激射他一脸。其余杨正、丁小幺、张君宝等人也正用砍刀、短刃将血泊中哀嚎未死的元兵一一斫死。

    龙飞翼若无其事抹了把脸,对陆续赶来的队员下令:“爆破组登船,其余人组建防线,阻击敌人。”看着不远处各棚门打开,一队队元军守卫蜂涌而出,朝这边汹汹扑来。龙飞翼面无惧色,大声鼓励:“大伙不用担心,这天气二鞑子用不了弓弩,他们只能跟我们近战。哈哈哈!近战,让二鞑子尝尝什么叫枪林弹雨!”

    众队员齐声大笑,他们特意选择这恶劣天气突袭,就是因为狂风大雨,元兵的弓箭无法使用,只能近战,然而面对十多把手枪加猎枪加雷炮所组成的死亡火力网,且看一波波元兵如何能冲得过来?

    特战小队经过商议,最后决定,时间紧任务重,玩不出什么计策,就以力破局,强攻猛打。

    “不就三百新附军兵吗?我特战队若不能以一当十,还有何面目自居龙雀军第一精锐!”

    龙飞翼如是说。

    雨水如注,打在泥石铺就的码头上,泥水横流,渗杂着一丝丝血水。脚步杂踏声中,特战队员已先一步冲到码头栈桥处,十一个背炸药包的队员在蚱蜢率领下,猛扑各艘仓船。各自选定目标仓船后,抓住连接码头石碇的缆绳,手脚并用,开始攀爬上船。

    又有一组五名队员,在杨正率领下,分散于各船下,一人盯两船,为攀爬的爆破队员提供掩护。尽管风大浪急,但各艘船上或多或少都有留守人员及守卫,而攀爬中爆破队员毫无防范之力,很容易遭受攻击,因此码头上必须有掠阵掩护。

    其余十五名特战队员,纷纷摘下藤牌,顿于码头岸上——这是用来防投枪的,风雨天使不了弓弩,但标枪不受任何气候限制,且中近距离的杀伤力比弓弩更强,不得不防。

    队员们一齐蹲跪于藤牌后,一支支猎枪架起,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越冲越近的大股元兵。

    脚步轰隆,泥水四溅,一杆杆素木枪斜指,一柄柄手刀、朴刀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无数充满杀气的眼神聚焦于这数十胆大包天的不速之客身上。真是贼胆泼天啊,才几十人就敢闯整整一营守备的码头,真真活得不耐烦了。

    虽说人多势众,但经过那一地尸体时,不少元兵面露惊容,互相传告:“他们有震天雷,小心。”

    方才那两声爆炸,元兵都听在耳里,再看到这满地尸体,还有地上的明显爆炸痕迹,只有宋军的震天雷才能做到了。只是震天雷至少也得上百斤一颗,从来都是守城之用,这伙宋兵怎么搬运来的?

    眼见大股元兵冲近五六十步,龙飞翼把面甲一合,举起五四手枪,一手托举,稳稳放平,瞄准一名背插腰旗、披着短身罩甲的牌子头。

    四十步!

    砰!龙飞翼扣动板机,那牌子头头往后一仰,头盔坠地,额头飙出一股血泉。

    枪声就是命令,一时间砰砰嘭嘭之声大作,大蓬铅砂、子弹穿过重重雨幕,撞上一个个阻碍物后炸开一朵朵血花,迎面冲来的元兵成排倒下,惊呼惨叫几乎盖过风雨狂浪之声。

    “是火枪!他们有火枪!”

    “冲不得啊,快退快退……”

    “不许退!都给我冲!”一个百户声嘶力竭大吼,“我们奉令守卫,若各船有闪失,个个都难逃军法死罪哇!弟兄们,加速冲上去,他们就没法子了……砰!”

    百户大张的嘴巴射入一颗子弹,从后颈穿出,怒血与变形的子弹一同打在到他身后的元兵脸上,那元兵捂脸骇叫,软倒在地,被身后拥挤的同伴乱脚踩踏,一时也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

    冲在前面的元兵见状,无不骇然,死命刹住脚步。后面的元兵还搞不清状况,拼命往前挤。结果两下力量对冲,近百元兵竟在特战小队枪口前三十步左右距离互相推搡、角力、僵持,全都成了特战小队的练习靶……

    砰砰砰砰……

    嘭嘭嘭嘭……

    狂风疾雨下,一梭梭子弹划出的流火,在空中交织穿梭,如果巨人织就的火网。雨势越大,流火越炽,蔚为奇观。

    元兵密集,队员们根本无需特意瞄准,一打一个准,弹无虚发。

    新附军的战斗意志原本就低下,战损超过二成必崩。这批先一步冲出打头阵的新附军兵不过百人,这一下就被干掉二三十人之多,他们之所以还没崩溃,完全是被打蒙圈之故。最后,随着龙飞翼、丁小幺、张君宝等一众特战队员一齐扔出七八枚雷炮。

    轰轰轰轰轰轰!

    火光爆裂,血肉横飞,新附军兵终于崩溃,惊恐悲鸣混杂,丢下满地尸体伤者,抱头鼠窜。不远处正集结而来的百余新附军目瞪口呆,恐慌蔓延之下,也跟着一哄而散。

    守卫码头的三百新附军,只发动了一次攻击就被击溃,最近的士卒距离特战队藤牌阵尚有二十多步,由始至终,连一支标枪都没能投出。

    果牙就蹲在一面藤牌后面,粗重的短筒双管猎枪就架在藤牌缺口上,急得大喊大叫:“别打得太狠,放近些,让我也开个荤……”

    然而他开荤的想法注定要落空,望着狼奔豕突的元兵,果牙又急又恨,忍不住就想扣板机,手指动了动,看看那边龙飞翼冷峻的侧脸,还是没敢扣下。他们这些黎兵在拿到短筒猎枪之时,早有严令,敌非近十步不得开枪,否则不光是浪费子弹,同时也是置自身于险地。

    突然,果牙听到身后枪声大作,不惊反喜,飞快转身。

    就见爆破队员在风雨中手脚并用,艰难攀爬,最快的已爬过中点。其中好几艘仓船的守卫冲到船舷边,只待爆破队员爬上来时刀枪戳砍。然而他们还没等到爆破队员,就等来一阵弹雨。随着杨正等掩护小组一阵乱枪,元兵守卫纷纷坠海。其余人等,莫不吓得躲进舱里,再不敢露头——外面几百人都被打得不敢近前,他们才几个人?强出头不是找死么。

    在得力掩护下,爆破队员先后登上仓船,然后顺着船边网罩爬下,解下炸药包,安放于预定位置,并用网罩罩牢,再敲上铁钉固定。最后,用力一拔引信,引信管顿时嗤嗤冒烟。

    “走啰!”

    “走啰!”

    “走啰!”

    成功安放炸药包后,爆破队员中有水性好的直接跳下海,再游回码头。水性一般的,则爬回船上,再顺着缆绳滑回码头。

    蚱蜢没把握在这样的风浪里游回码头,他选择从缆绳走,手刚搭上船舷,眼前蓦然出现一张狞恶面孔及一把雪亮手刀……

    蚱蜢心头一沉,火速掏枪,虽然可能来不及,但总不能束手待毙。

    轰!

    那狞恶的面孔布满铅砂,一股股血箭滋滋往外飙,两只眼珠子都被打爆。

    啊——

    那粗壮的身躯随着惨叫从蚱蜢头顶划过,摔入汹涌浊流中。

    蚱蜢抹了一把冷汗,感激回顾。就见码头上果牙用力抹一把脸上雨水,咧嘴大笑:“哈!终于开荤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一道道火光冲天,远远看去,无数大小不等的黑点如烟花爆开四下激射,十一艘仓船发出剧烈震颤。

    江中流隐伏于一里之外的丛林中,眉梢不时滴水,清澈的双瞳映着一道道火柱,眼睛闪闪发亮。少顷,瞳孔慢慢转动,望向海天相接处黑沉沉一片,还有海面上那条越来越急、越涌越高的白线……

    江中流抬手,轻轻抹去眉梢的雨水:“风暴,来得真及时……”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暴 怒】

    帐外雷声隐隐,帐门竹杆撑起的帘檐雨注如瀑,狂风刮来,雨帘洒成千百水珠,不时有一队队披蓑衣的巡逻卫士踏着泥水沓沓而过。

    这时东南方似乎传来一连串闷雷声,足足十余响。忽失海牙灰褐色的眼珠动了动,视线慢慢从帐外收回,长长吐了口气,摇摇头,这琼州海岛就是与陆地不同,风暴大成这样倒也罢了,连雷声都密密成串。

    他一袭白袍,头裹白巾,腰围玉带,带扣上悬挂着一把镶满绿松石、红宝石及玛瑙的连鞘弯刀,就这样负手而立望帐外雨势已经有好长一段时日,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禀:“禀万户,画好了。”

    忽失海牙转身,目光投注桌案,案上是一轴五平尺白纸,此刻纸上墨迹未干,画着一件奇怪的物事。当然,所谓奇怪只是对忽失海牙而言,若是任何一个龙雀军战士看到这图,必定脱口而出:“这不是火枪吗?”

    “这就是那龙雀军使用的火枪?”

    “是,卑职探听得明白,又派出一队侦哨诱龙雀军出击,近距细看,型制确实如此。只是……那队侦哨俱被……”说话的正是那北庭军百户,他弯腰躬身,双手抱拳,虽是请罪,脸上却没有多少惶恐之色。

    果然,忽失海牙神情专注看着那火枪图形,嘴里淡淡道:“一队新附军,死就死了,能探出宋军利器样式,也是值得。”

    那画图的宋人画师闻言身体不可抑制抖了抖,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多出。

    图纸上的火枪外型与龙雀军所用燧发枪已有八九分相似,这画师能通过色目百户的口述画成这样也算不错了,当然不可能一模一样,至少火枪的关键零部件燧发组件就画得很模糊。光看这图,任是顶尖大匠也看不明白这火枪的发火机制是什么。

    不过忽失海牙可不会这样想,他下令道:“传亦思马因匠帅、于匠师。”

    很快,一个中年色目人和一个汉人老者出现在帐中,色目人行按胸礼,汉人老者则有些畏缩鞠躬。

    蒙元素来重视工匠,无论中原还是西域,中亚还是东欧,每下一城,必先收罗工匠。不管是泥匠瓦匠篾匠鞋匠铜铁匠,但凡有一技之长,皆收军中。元军随营杂役中,工匠与医匠的地位也是最高的。

    忽失海牙对工匠也有几分敬意,加上此时用人之际,难得点头回礼,道:“二位匠师过来看看这图上之物,能否仿制。”

    亦思马因与于老头一起围拢上来,看着案上图形,脑海里闪过这段时日军兵谈枪色变,脱口而出:“火枪?”

    色目百户道:“正是。你们好好琢磨,能否依样打造?”

    两位匠师边看边询问色目百户所见所闻,半晌,均面有难色,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奈。面对忽失海牙鹰一般犀利的眼神,两位匠师眼见挨不过,只得惶恐施礼道:“光凭此图,实在是无从着手,要是、要是能有实物就好了……”

    忽失海牙阴沉着脸,不作一声,两个匠师心下忐忑,惴惴不安。

    忽失海牙沉声道:“若我能夺取一两支火枪,你等拆解之后,能否依样打造?”

    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新器物,两个匠师心里着实没底,但主将动问,他们又能怎办?总不能说“这个不好说”吧?只得硬着头皮道:“若能见到火器实物,拆解细查,想必是可以的……”

    “不要‘想必’,我要确定。”忽失海牙瞪视二人,牙齿在灯火下闪着森森白光,“我给你们两支火枪,你们要还我两百支、两千支!”

    二匠师唯唯而应。

    待二匠师与画师退出座帐后,忽失海牙喝道:“赛义德。”

    “属下在。”色目百户急忙上前躬身领命。

    “你率一队北庭军及一营汉军,从夹子山一直往码头搜索,全力搜杀那支龙雀军哨队。”忽失海牙阴森森盯着赛义德,轻轻拍拍这位中军亲将的厚实肩膀,“我不管死多少人,也不管你斩杀多少,我只要两支火枪——拿到火枪,领赏;拿不到……都元帅向我问罪。我,则向你问罪。明白吗?”

    赛义德额头冒汗,钵大的拳头朝胸甲一捶:“属下这就出发,一定把龙雀军哨探连人带枪缚献万户大人面前!”

    忽失海牙点点头:“去吧。”

    赛义德匆匆出帐,差点与一道急奔而入的身影撞满怀。

    赛义德定神看去,认得眼前这脸色苍白,浑身湿淋好似淹死鬼一般的家伙是守卫码头的新附军刘副千户,怒道:“怎么不经禀报就擅闯……”

    往日总是一付谄媚笑脸的刘副千户竟没理会这位中军亲将,而是侧身闪入,跪伏在地,语带惊惶:“万户大人,不、不好了……”

    忽失海牙心头一沉,急问:“是否风浪过大,船只受损?”

    刘副千户从头到脚,浑身滴答淌水,吃吃道:“是、是,不、不是……”

    忽失海牙怒气勃发:“究竟是还是不是!”

    “是、是宋军袭击码头,用、用震天雷炸毁仓船……”

    忽失海牙身体一晃,急忙按住桌案,稳住身体,声音从牙缝挤出:“仓船被毁几艘?”

    刘副千户只是不断磕头,血水淋漓,竟不敢答。

    “胡说!”赛义德在一旁实在忍不住吼道,“宋军何时穿过我大营,跑到码头去了?他们只有一支小队,顶多不过数十人……”

    “是,就是这支小队……”

    “胡说八道!”赛义德咆哮声连雷声都压不住,“区区一支小队能带几颗震天雷?要几颗震天雷才能炸毁一艘千料仓船?再说了,你一营足足有三百战兵,十倍于敌,怎会让宋兵闯入码头?还炸船?你们他娘的都是死人吗?!”

    刘副千户哭丧着脸:“他们真的有震天雷啊!还有大量火枪,那弹丸射来,比雨势还密集……营中兄弟,死伤惨重,根本没法靠近……没法靠近啊!”说到最后,已变成哭嚎。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忽失海牙眼里没有泪水,只有幽幽绿火,他手按镶满宝石的刀柄,一字一顿:“仓、船、被、毁、几、艘?”

    刘副千户面如死灰,拼命磕头:“全……全毁了……”

    刀光一闪,血水喷涌,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啊——”

    忽失海牙咆哮着暴起一脚,将血淋淋头颅踢飞出帐,远远滚落污泥中……

第一百四十章 【撤退变溃败】

    十一月初六,龙雀军特战小队与暴风雨同时袭击万宁码头。在炸药与****协同作用下,十一艘仓船被灌入大量海水,再加上风浪冲击,最终七艘沉没,余下四艘也破损严重,短期内无法修复使用。

    仓船被炸,栈桥被毁,粮草难输。消息传开,元军大营炸开了锅。各粮官顿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追赶,一旦被围堵,劈头盖脑的吵吵声足以把任何人的脑袋胀爆。

    所有吵吵都可以归纳为一句话:还有多少粮草?

    还有多少粮草?这话能答吗?万户大人早有严令,谁敢泄露军机,装进布袋,乱马踏死。所以粮官们就算被打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甚至有被打断肋骨的,都抵死不肯回答或胡乱说个夸张得没人能信的数字。

    军中执法已控制不住局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事关饱饥生死,奈何以死惧之?

    炸船事件之后第三日,风暴渐止,海面复平,然而人心惶惶,军无战心,整个大营,弥漫着一股崩溃前兆。

    忽失海牙怎都没想到,踌躇满志率八千大军而来,信心满满挥师一战,结果损兵折将,大败而归。原本打算死守不出,只要堵住龙雀军出海之路,任务就算完成。万万没料到,龙雀军却来了这一招釜底抽薪……

    军中粮草还剩多少?没有人比忽失海牙更清楚——还有足够六千大军十日之粮,若是仓船完好,趁风浪平息,赶紧发船北上输粮,同时军中实行配给,紧巴紧巴,还能撑到救命粮草到来……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如果不趁着军中还有粮草,码头还有可供退兵的战船赶紧走,再拖个十天八天,怕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其实在忽失海牙心里,除了担心粮草,更担心码头上的战船。要知道,那支神出鬼没、令人恨得牙痒痒的龙雀军哨队到现在还没见影。也就是说,他们随时还有可能再次突袭,对战船下手。尽管他已派驻上千军兵,密密布防,但对手火器可怖,能否防住,心里着实没底。仓船被毁,只是战败退兵;若是战船被毁,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忽失海牙不是没猜疑过,宋人为何炸了仓船而没炸战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宋人仿陆战之围三阙一之策,如果自己不中计,宋人一发狠,干脆把战船也炸了,绝了自家退路,那后果……忽失海牙打了个冷颤,事已至此,就算明知是计,也不得不按宋人之意图行事了。

    十一月初十,围攻万安军之元南征军忽失海牙部六千大军,尽数拔营。以千余兵马严守大营断后,防备龙雀军攻击,余部退往码头,登船南下,与元南征统帅阿里海牙汇合。

    元军一动,龙雀军也随之而动。

    很快,破虏营在欧阳冠侯、施扬率领下逼近元军大营。元军北庭军一部及汉军、新附军据营而守,以强弩硬弓以拒。破虏营火枪虽利,但面对坚寨密栅,弹丸难以破开,一时也逼近不得。

    两军正对峙之际,突然码头方向传来阵阵爆炸,旋即呼号之声震天。元营守军正惊疑之际,很快后方传来令人震惊消息:大军云集码头,正登船之际,突然遭到一支宋军袭击。这支宋军人数不多,但火力凶猛,更有疑似震天雷的爆炸物,打得守卫措手不及,节节后退。袭击宋军如同一把尖锥,短短时间就连续突破元军三层防卫,突入之快,忽失海牙连调遣兵马堵塞缺口的时间都来不及。

    当一管雷炮从天而降,在码头人群里爆炸之后,整个码头顿时陷入恐慌混乱中。杂役辎兵惊恐四散,牛马骡羊惊吓乱蹦,无数人争先恐后抢着登船,人挤人人踩人,坠海者不知凡几。

    后路生变,守营的元军军心顿乱,生怕后路被截断,再无坚守之意,仓惶而退。原本忽失海牙曾有令,守军退走时,需纵火烧毁大营,营中无法带走的辎重付之一炬,不得留下半点给宋人。结果因退得仓促,留在最后的新附军兵胡乱扔了几根火把,就见营门被破开,大股宋军涌入。新附军兵一个个抱头鼠窜,什么辎重不辎重,再顾不得了。

    破虏营分出一部及时灭火,一部衔尾追杀,一直杀到海边码头。乱军一冲之下,原本已混乱不堪的元军更是雪上加霜,人畜挤压,车翻彀飞,无分官兵杂役,俱争相抢上船。窄窄的栈板如何容得下这许多人?两边被挤落者如下饺子。至此,元军忽失海牙部彻底崩盘,一场好好的撤退最后生生演变成大溃败。

    忽失海牙及亲将亲卫在船头看得目瞪口呆,欲哭无泪。

    忽失海牙也是久经阵仗之辈,他的退兵安排布置不说滴水不漏,至少中规中距,没有太大漏洞可钻。但万没想到,碰上了一支拥有完全超出这时代火力的军队,他的多重防卫被快速击溃,连调兵遣将堵漏都来不及对手就杀到眼前……

    “火枪!火枪!”忽失海牙赤红着眼,冲那支不断喷吐火舌的龙雀军兵嘶吼,“我大元拥有天下最顶尖的工匠,最丰饶的物资,超过你们这个残破行朝千万倍的人力物力!赵猎!你等着,下一次,我会带一支万人火枪队,把你及你的龙雀军轰成渣!”

    最终,除了忽失海牙及早前上船的二千余军兵得以逃生,其余三千余军兵近半或坠海或互相践踏而死,余下近二千军兵、战船及大量辎重粮草,尽数被龙雀军俘获。而龙雀军方面,只有特战小队战死两名黎兵,一个雷霆战队队员及两个少年战队队员受伤。破虏营也只伤亡二十余人。此役可谓大捷。

    接到捷报,赵猎及属下所有将官都是惊喜万分。虽然料定断粮之后元军必退,龙飞翼的特战小队趁势突袭也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特战小队猝然一击竟会造成元军大混乱,令元军的退兵演变为溃败。

    可以说,在这场战役中,特战小队居功至伟,同时也用一场连一场实战证明了枪械的威力。

    可惜……赵猎不无遗憾,他现在不缺枪了,只缺人。如果特战小队能扩充为特战大队甚至特战营,或许,自忽失海牙以下,一个都跑不了吧。

    遗憾归遗憾,枪械是不可复制的大杀器,必须交到能放心的忠贞之士手里,宁缺毋滥,慢慢来吧。

    看到如此大胜,知万宁县赵若和喜不自胜,不等此役收获盘点出来,急急催促赵猎趁全军大胜,气势如虹之机,赶紧出兵南下,解救行朝危局。

    赵猎与诸将商议,既然已打破元军围堵,南下勤王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不得仓促,须好好谋划一番,同时也要把万安军这边安排好。别的不说,光是俘虏的甄别处置工作量就小不了。

    虽是大胜,心情竟没能轻松多少,这宋朝的日子过得……赵猎除了叹气也只有叹气,但自己选的路,再难也得往前趟。

    暮色沉沉,凭阑谯楼,低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及一车接一车缴获物资从城门洞源源进入,举头遥望天涯海角,不知行朝那边战况如何,只希望能坚持到自己援军到来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崖城血战(上)】

    十一月初的那场暴风雨席卷了整个琼州,暴风雨助龙雀军成事,同样也为岌岌可危的崖城行朝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阿里海牙两万舟师于十月下旬登陆崖城。宋军虽有近二十艘战船,但面对阿里海牙上百船只,实力太过悬殊,更何况宋军原本守城的兵力就不足,若是勉强出击,让将士白白折损在海上,徒自减少守城兵力,殊为不智。

    除此之外,还有个不便宣诸于口的原因——宋军统帅张世杰,长于骑战而短于水战,基本上是逢水战(海战)必输。行朝上下已怕了,宁愿让他守城也不想他再领水军出战。

    而且为了文武制衡,也为了避免重蹈厓山之败的覆辙,此役以右丞相、枢密使文天祥为主帅,以枢密副使、同门下平章事张世杰为副帅,以参知政事曾渊子统筹后勤事宜。如此,可有效扼制张世杰刚愎自用,使之不再犯当初厓山之役的失误。

    由是,阿里海牙大军没有遇到任何来自海上的阻击,顺利登陆。

    阿里海牙登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兵分三路,直扑崖城三港。只要夺取三大港口,崖城行朝宋军出海通道就被完全截断,行朝就只剩下三条路可走:或死守、或投降,或逃进莽莽丛林。

    阿里海牙不介意行朝选哪一条,因为无论行朝做何选择,结果都不会改变。

    在夺取三大港口时,元兵遇到激烈抵抗。由于受港口地形所限,大股兵力无法展开,元军兵力优势无法体现。张世杰敏锐察觉到这一点,预先在三港各布下一部兵力,元军一入港,即迎头痛击。

    受港口窄仄地形限制的元军无法以优势兵力攻击宋军,只能不断添油。宋元两军激战近一个时辰,各有伤亡。最终因元军援兵源源而入,而宋军则兵力不继,死一个少一个,此消彼长,不得不退回崖城。

    当日,元军相继占领三大港口,关上了行朝海上出逃的大门。

    事实上,行朝也没有继续逃亡的打算——都逃到天涯海角了,还能往哪逃?崖城还有坚城可固守,若到海上岂非让风浪吞噬?唯死战而已。

    接下来三天,元军一边安营扎寨,一边打造攻城器具,同时还派出大量哨探对崖城内外及周边地形进行探查。

    等到各方面准备得差不多了,阿里海牙仍未急于攻城,而是派出使者,求见杨太后。被拒之后,改求见文天祥、张世杰,仍被拒。使者于是张弓搭箭,向城内射出劝降书,得到的回复是城内掷回的一团灰烬。

    十一月初三,元军对崖城南门展开第一轮攻击。

    首日攻城,元军以行军万户脱温不花为主将,出动五千人马。东、西两门各一千以牵制,以三千兵力主攻南门。

    张世杰亲登谯楼指挥战事,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黄天从任南门守备,率上千宋军抗击元军。

    脱温不花乃阿里海牙手下第一悍将,出身行伍,从小卒升至万户,以作战勇猛闻名,他脸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就是证明,沉重的铁罗圈甲下身体的疤痕更多。

    脱温不花与张世杰也算老对手了,当初焦山之战就曾交过手,此后一路南下也屡有过招,双方对彼此的作战风格都不陌生。

    张世杰一见是脱温不花指挥攻城,立即对黄天从下令:“马上把悬户挂出去,所有枪牌手预备,弓弩手待命。”

    悬户悬帘,是古代一种城池守备工具,有“垜口第一切要之物”之称,“每垜口作木架一箇,两足在内,栽於城上,一转轴匡档在外,紧贴两垜之边,上用覆格,可搭毡毯或用被褥,俱以水湿,直遮垜口,箭不能入。无此二者,贼万弩齐发,城上不能存站”。

    在崖城还称为吉阳军城的时候,并无此装备。因为当时宋军主要防范的对象是海盗、黎獠,二者弓弩射程有限,不足为惧。到行朝占据崖城之后,对手以弓马纵横天下的蒙元,自需以此物为先。

    此时崖城诸门各垛口之间,都配置大量悬户悬帘,尤其以南门为多,所用覆格,也多为坚木,反正琼州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树木。

    果然,悬户刚放下,脱温不花的首波攻城队就冲了上来。

    前头方阵足足五百弓弩手,两翼各有三百长矛手与刀牌手,后方则是大量推着壕桥、长梯、冲城车的民夫杂役。壕桥为双层转轴,长度正好够横跨护城壕,前端有钩,下部有轮,推行便利。壕桥一旦推到壕边,钩端搭住对对壕沿,元兵就可源源不断登城。

    这几日元军大造攻城器具,确实没白忙活,甫一开战,来势凶猛。

    脱温不花虽是蒙古大将,但麾下也多是汉军及新附军,蒙古兵并不多,此次打头阵的也全是汉军及新附军。攻城之前,阿里海牙便颁下通告:此乃灭宋最后一战,欲获军功,就得把握这为数不多的机会,戮力杀敌,奋勇争先。且城内尽是宋国之丞相、参政、平章事、尚书、将军等,甚至还有宋国太后,头头脑脑一抓一大把。只要杀进城去,谁都有机会俘获宋国大官,大元朝廷,绝不吝厚赏。

    通告一下,攻城的汉军及新附军都似打了鸡血,人人争先,生怕慢了便落到别人后头,到时丞相将军抓完了只剩校尉小兵。

    五百弓弩手冲至八十步,前三排百余弩手先发,上百弩矢射来,宋军守城士兵正急忙转轴落板遮挡,动作快的刚放下覆格,夺夺之声不绝于耳,覆格不断震动,望之令人心惊后怕。十余个动作慢的宋军士兵被弩矢穿胸破腹,鲜血狂喷,惨叫倒地。在弩矢的强劲力道下,宋军士兵的皮制短身罩甲如同纸片般脆弱。

    宋军这边也不甘示弱,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不断从悬户后抛射箭矢。初时因距离远,没伤到几个人,但随着元兵冲近,城头箭矢如雨,伤亡剧增。

    随着元军中军旗帜摇动,弓弩手方阵停下,两翼刀牌兵穿插入阵,各自举牌护住弓弩手。弓弩手则不断从牌隙间探身开弓还击,不过因地势原因,他们中箭的多,伤敌的少。

    后方民夫杂役则在督战队的驱赶下,冒着箭雨冲向护城壕。不断有人中箭倒地,一时不得便死,满地翻滚哀嚎,斑斑血迹,令后方经过的民夫杂役看着心惊胆颤。

    “冲冲!快快冲!冲得越快越能活命。谁敢返顾,立即正法!”督战元兵催命般的声音不绝于耳,如鞭子般抽打着役夫们拼命向前。

    宋军箭雨虽密,终究挡不住潮水般冲来的役夫。随着咯吱吱的转轴声及嘭嘭震响,尘烟飞扬,一道道壕桥已伸过壕岸,前端铁钩牢牢抓入深土里。

    元军发出阵阵欢呼,刀牌手、长矛手蜂涌踏桥而过,竖起长梯,争相登城。

    兵临城下,为防误伤,除了个别强弓手,大部分元军弓弩手已不再密集射箭。宋军也在黄天从急令下,卷收起悬户,枪牌手上前,弓弩手居后,与登城元兵激战。

    血战,就此展开。

    元军三次攻上城,都被宋军拼死挡住,危急时刻,黄天从更亲自持长刀冲杀,以至手臂受伤仍死战不退。元军重赏之下有勇夫不假,而宋军却是厓山余生的最后一批大宋脊梁,他们不缺斗志。这是他们最后一块生存之地,面对杀上门来的暴徒,他们别无选择,唯死战而已。

    在激越的战鼓声与杀伐声中,太阳渐渐西斜,那一抹残阳,如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崖城血战(中)】

    如血的残阳,照在血洗的城头。

    一群宋人杂役在城上城下清理敌我两方的遗体,并用一桶桶清水冲洗城墙血迹,再以猪鬃一遍遍洗刷,但任他们怎样使劲,城砖上依然留着淡淡血痕,抹之不去。

    踏着一地湿漉的淡色血水,大宋右相文天祥,左相陈宜中、参知政事曾渊子、户部尚书杨亮节等皆一袭红袍、玉带围腰、头戴蝉翼纱冠,在十余亲卫甲士的护卫下拾阶登城。

    将到城头时,一身甲胄、系着一领绯色大麾的张世杰率黄天丛及一众护卫出迎。

    将相相见,互拱手作礼。

    看着黄天丛吊着绷带的手臂及一众护卫铠甲上的刀枪箭痕,文天祥感叹不已:“鞑虏凶暴,侵城甚急。张帅、黄虞侯、诸将士辛苦了。今贼引兵去,不日必还来,还望诸君多加保重。”

    陈宜中上前两步,抚着黄天丛伤臂问:“君豪(黄天丛字),手臂伤势如何?”

    黄天丛大胡子一翘,满不在乎扬扬臂膀:“无事,被斫了一刀,幸有臂甲挡住,皮肉之伤而已。”

    曾渊子大赞:“我大宋有如此忠勇将士,必可摧折敌锋于城下。”

    张世杰沉声道:“世杰以谯楼为中军帅帐,敌不退绝不下楼一步,誓与崖城共存亡!”

    杨亮节赞叹不已:“有张帅此言,太后可安寝矣。”

    文天祥等看着城墙及城下血迹斑斑及攻城具造成的累累创痕,感慨之余,也不禁庆幸,幸好此城坚固,防御设施齐全,若是像万安军那样的土城,甚至昌化军那般土围子,怕是早被元军攻下了。

    想到万安军,不由得想到赵猎,若非他力主南迁,行朝怕还在海上漂着。据闻万安军那边有元军八千围困,领军的还是阿里海牙之子、元军悍将忽失海牙,也不知兵力薄弱的龙雀军能否抵挡得住。

    ……

    十一月初五,仅仅经过一天的休整,元军再次发动进攻。

    这一次,元军兵力比之前更多,中军大旗除了脱温不花的坐纛之外,更出现了阿里海牙的苏鲁定大旗。

    苏鲁定的蒙语意思是“矛”,外形就是一杆长矛,特殊之处在于矛身底座的銎部形成一个圆盘,盘沿一周有数十个穿孔,绑扎着马鬃作为垂缨。若是蒙元王公级人物的苏鲁定,则有六十四至八十一孔。这有着浓浓草原特色之物是蒙古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只有王公、重臣、一方统帅,而且是蒙人才有资格持有。

    阿里海牙屡立战功,位居行省重臣,更有入朝为相之呼声,故得忽必烈恩赐此旗,只是旗杆高度要比蒙元王公短三尺,只有一丈三尺。

    苏鲁定有黑白两色,分别叫做“哈喇苏鲁定”和“查干苏鲁定”,就是“黑”和“白”的意思,黑色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白色象征着和平和权威。而今日,阿里海牙举的是查干苏鲁定——和平和权威。

    元军统帅阿里海牙亲自督战,文天祥闻讯也亲临南门谯楼,与张世杰共御强敌。这两位大宋将相可谓是元军的老对手了,对蒙元苏鲁定寓意再清楚不过,此时看着敌中军高高竖起的查干苏鲁定,不约而同发出冷笑——和平?!都这时候了,还有何和平可言?怕是想要我们投降是真。

    从城头望去,元军大阵比前日厚实许多。旗帜如云,枪矛林立,牌如重墙,兵马一层又一层,密密匝匝,从坡脚排到坡顶,再从坡顶蔓至坡后。把附近几个山坡都给占满了,怕不有上万人。阿里海牙与脱温不花的中军坐纛就在最高坡顶之上。

    崖城周围地形起伏不定,山林甚多,很难展开兵马,万人已是极限。这一点倒是利于守军,不过常言道人过一万,无边无际。看到城下元军兵马之盛,守城宋军难免变色不安。

    就见坡顶上三骑举旗奔驰而下,自一列列军阵间穿行,卷起一片烟尘。

    三骑在距护城河前百步停下,中间持旗骑士洪声道:“元帅喻示文丞相、张枢密。宋已无君,气数已尽。诸君皆是当世杰出之士,何必为一妇人做困兽之斗?须知海天茫茫,孤城难持,死守死路一条,归顺天下太平。今我持查干苏鲁定而来,君当知我意,勿使和平之旗从我手里坠落。”

    文天祥愤然击栏:“和平?德祐二年,某奉帝之命,出使元营,是谁拒绝我大宋的和平诚意?拘我鞑营,陷我朝都?虏我君王?涂炭我华夏生灵?尔等胡儿,率兽食人,荼毒天下,有何面目奢言和平!”

    持旗骑士森然道:“如此说来,丞相是拒绝元帅和平诚意,选择战争了?”

    看着城下色目骑士喋喋不休,张世杰向亲卫伸手:“取我弓来。”

    亲卫迅速将张世杰专用的二石五斗步弓及雕翎箭袋呈上。

    张世杰取弓箭在手,双臂一引,弓弦咯吱吱声中,弓开如满月,倏地一松,箭去似流星。

    持旗色目骑士身经百战,临阵经验与反应极出色,一听弦响,立刻伏鞍,但他顾得了人却顾不了旗——箭至旗落。

    守城宋军爆出震天价喝彩,士气高涨。

    阿里海牙远远看到,冷哼:“蠢材。”

    张世杰这一箭固然出彩,但百步射箭,虽有准头力道却已不足,这一箭即使射中也无力穿甲,根本不会受伤,平白丢人。

    谯楼之上,文天祥清越而富有亲和力的声音清晰传来:“诸君,元虏虽众,不过外强中干,前番攻城屡屡铩羽便是明证。更况乎我有二城可倚,敌攻之,必败!”

    二城?不是只有一个崖城吗?

    守城宋军将士面面相觑,终于有大胆者高声问:“丞相,何来二城?”

    文天祥一字一顿:“诸君脚下有坚城,此为一;我大宋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此为二。有此二城,任是天下劲锋亦折于此,况色目胡儿乎!”

    原来这样二城啊!

    黄天丛趁机拔刀高呼:“众志成城守坚城,色目胡儿折兵锋!”

    守城宋军齐声应和,千人怒吼,声遏行云。

    坡顶上的青罗盖下,阿里海牙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身边左右的脱温不花、贯只哥都是一脸怒容。

    贯只哥愤然道:“阿塔,这些宋人不知好歹,正如其谚所言,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日,我们就要让他们见见棺材!”

    脱温不花俯身请令:“贯只哥说得没错,请元帅下令,让末将把这些宋狗揍哭吧!”

    阿里海牙抚着长髯,淡淡说了一句:“既然他们射落和平之旗,那就给他们战争吧。”

    脱温不花抱拳大吼:“遵令!”

    半刻时后,查干苏鲁定放倒,哈喇苏鲁定举起。

    战争,开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崖城血战(下)】

    灼热的阳光下,大地热气蒸腾,鼓声震天,呐喊声震天,攻城的元兵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拍打城墙,无数双大脚踩过壕桥,涌向城下。

    半空中一蓬蓬箭雨交错而过,那遮天蔽日的死亡阴影,将城头或城下的两方士兵尽数射翻。此时无论是宋军还是元军的普通士兵多无甲或只披皮短甲,对箭矢的防护力不强,中者不死亦伤。而在箭雨中不时夹杂着一些石块,却是双方的梢砲打来的。此时宋军用的还是以人力为主的梢砲,而元军用的却已是配重式投石机。幸好海运不便,元军所用多为轻型投石机,若是重型投石机“襄阳砲”,只怕崖城早变废墟了。

    然而箭雨再密集,砲石再猛烈,也挡不住元军的冲锋。数百汉军、新附军举着还残留未剥尽新鲜树皮的半人高木牌,冲过壕桥,登上长梯,杀上城头。这些本是两宋子民的军队,与异族对战时畏之如虎,但一旦投降,刀口转向,却一改绵羊本性,变得穷凶极恶、如狼似虎。两宋末的新附军、明末的汉八旗,乃至抗战时的汉奸军队皇协军,莫不如此,实是可悲可恨。

    悬户悬帘虽可防箭矢,但同时会影响守军射击,尤其当元军杀上城头时,这样的防护更是无用。此时大显神威的是狼牙拍、夜叉檑等守城利器。

    所谓狼牙拍,就像一块巨型苍蝇拍,只不过这“苍蝇拍”拍的不是苍蝇,而是登城的敌兵。拍上遍布钉齿,以绳滑绞於滑车,扯起拍落中者无不成肉糜。

    夜叉檑与木檑相似,同样遍布铁钉,从梯子放落,一滚一大片,还可扯起回收。

    但这两样守城利器也有弱点,那就是栓绳易被斩。便如此刻,好些个悍勇的元军士兵跳上犹残留血块肉屑的狼牙拍背板,挥刀斧拚命砍粗大的系索。不过三五下,粗索便被斫大半,狼牙拍摇摇欲坠。

    城头一排弓手探出身,嗖嗖几箭,将几个斩索的元兵射个对穿。元兵惨叫声未落,城下一阵箭雨射来,城头宋军好些弓手大叫着连人带弓坠下城。

    轰地一响,狼牙拍绳索终于断裂,巨大的钉板拍下,将几个正欲登城的元兵压在拍下,殷红的鲜血不断喷出,拍下伸出的几对手脚一阵抽搐踢蹬,慢慢不动……

    这边狼牙拍坠落时,旁侧一架架梯子竖起,一群举牌咬刀的元兵正奋力踩梯登城。登至半时,城头扔下一大石,将元兵举着的木牌砸成好几半,旋即闻到一股恶臭。那元兵抬头,突然发出一阵恐惧至极的厉叫:“金汁!”

    哗!一股金汁浇下,这架梯子上的五六个元兵惨叫摔落,痛得满地翻滚。轻者手臂被蚀,粪毒入肉,感染严重,不死也残。重者头脸大块皮肉脱落,甚至露出白森森骨头……对这些人而言,当场死了都是幸事,否则就是极度痛苦嚎叫至死为止。

    另一边轰轰隆隆滚下一具夜叉檑,将快爬上梯子的七八元兵尽数捶落,其沉重力道更将梯子砸断。守军旋即绞动滑车,咯吱吱声中,已变成腥红的夜叉檑又带着新鲜血肉收上城头。

    谯楼正下方城门处,一辆冲车正轰轰冲撞城门。这种屋形冲车内藏十余人,以粗大原木构架,上覆生牛皮,涂抹灰浆,石矢难毁,且不惧油火,故此一直推过壕桥,推到城下,守军难以阻止。

    尽管宋军必以木石沙土堵塞城门,但只要撞破城门,以人力挖掘木石沙土总比硬冲城头好。

    随着包铁冲木咣咣猛烈撞击,厚实的红漆大门不断掉漆,慢慢出现裂纹。

    前敌指挥脱温不花远远看到,咧开大嘴,但他的笑声尚未出口,就见城头宋军几个力士奋力抬着一个巨大铁球,一二三扔下。

    “混蛋啊!是震天雷!”脱温不花狂笑变怒吼。

    轰!一声震天巨响,火焰腾空,浓烟滚滚,冲车顿时趴窝。

    一会,冲车破裂的木门撞开,几个口鼻耳朵流血的元兵跌跌撞撞滚出车,跑不出几步先后跌扑在地,浑身抽搐——却是被强烈的冲击波震伤内腑,一时不得便死,却已完全丧失战斗力。

    随着接二连三震天雷扔下,攻城元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惨烈的死亡,令元兵战胜了督战的死亡威胁,惊恐万状逃回。

    脱温不花脸色铁青,往后方坡顶看了一眼,青罗缎伞下,阿里海牙安坐如钟,面无表情。

    脱温不花咯嘣咬牙,怒吼:“宝音!”

    “属下在。”一个披着厚实铁罗圈甲的粗黑矮壮蒙古人伏拜于地。

    “你去!登城!”脱温不花命令简短,这个叫宝音的百户,是他的亲卫队副官,身经百战,屡屡先登破城,是出名的勇士。

    “遵命!”宝音抓过巨斧大弓,一声喝令,一队披铁甲持重兵强弓的蒙古兵汇聚旗下。

    随着震人心魄的中军鼓响,宝音率着他的蒙古突击队冲在攻城军队的最前头。他们冲过壕桥,登上长梯,杀上城头。所有宋军弓手射来的箭矢或被铁甲弹开,或被大盾挡住,随着蒙古兵越冲越近,箭矢的穿透力也越大。当宝音第一个冲上城头时,他身上已插满长短箭矢,望之犹如刺猬。然而宝音却浑若无事,冲劲丝毫不受影响,显然这些箭矢虽破开铁甲防御,却已是强弩之末,其势难穿皮肉。这种情况在古代战争也是常有的事,这也是箭矢这种弹射武器的天生短板。

    “啊!”宝音用大盾挡开从头浇下的金汁,虽然有部分溅到手臂,但有铁甲防护,丝毫无损。再敏捷翻到梯子后,躲过轰轰碾来的夜叉檑,之后再翻回来,猛抢几步,终于登顶。

    垛口处突然一棒打来,宝音用大盾格档,嘭地巨响,大盾破裂。宝音扔掉大盾,拔出大斧,大喝一声将那使大棒的壮硕宋兵劈翻在地。大斧呼呼,再砍断两根长矛、一把手刀,单手一撑垛沿,虎地翻进城头。一旦登城,宝音势如疯虎,将十余冲来的宋兵剁翻砍倒逼退,当真是以上当十,勇猛过人。

    得益于宝音打开缺口,身后蒙古兵源源不绝登梯而上,团团聚拢在宝音身边。这个阵列越来越大,城头宋军士兵拚命围杀,奈何近距难施弓弩,而刀矛等兵器又无奈何铁甲何,而铁骨朵、铁鞭、大棒等重兵器非力士不能使,而这样的力士本就不多,对上更多更强悍的蒙古兵也多是落败身死。

    眼见宝音所率的蒙古突击队就要站稳脚根,占据城头。

    蓦然一声大吼:“都给爷爷闪开!”

    是南门守备黄天从的吼声,围杀的宋兵纷纷让开。

    宝音等十余蒙古兵定晴一看,就见七八步之外,一员宋将让开,露出其身后一队手持铁棍的士兵。这些士兵手里的武器很是怪异:说是铁棍,他们却像弩弓一样半蹲着瞄准;说是弩弓,棍上却没安弦,只有一些奇形怪状的零件……

    宝音狞笑,让开得好,正好大杀特杀。这宋将看装束至少是个统制,送上门的军功。

    宝音一挥满是缺口、血迹斑斑的大斧:“勇士们,随我杀……”

    “瞄准——射击!”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烟火喷涌,震耳欲聋,弹丸猛凶,破开箭矢难穿的铁甲,将一个个蒙元精兵的壮躯打得血肉飙飞,肚破肠流。撕心裂肺的吼叫,连一里外中军的脱温不花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枪声停止,烟雾散去,城头蒙古兵已倒了一圈,唯有一个壮硕的身形摇摇欲倒。

    “不……可……能……”宝音已成了个血人,浑身满是血洞,不断向外冒血,潺潺流下,在脚下形成一滩血洼,“这是……什么……兵……兵器?”

    黄天丛接过一杆上好弹药的火枪,瞄准宝音额头:“记好了,取你性命之器——火枪!”

    嘭!

    当初赵猎曾赠送张世杰三十多支火枪,并援助部分造枪工匠(学徒)。张世杰刚回到崖城不到半月,水力钻镗才刚弄好,元军就汹汹杀来,工匠们连日奋战,也只赶造出十多支火枪,刚够组成一支火枪队。

    这支火枪队只经过短短七八日训练,实弹不过打了十发就拉上战场,未想竟能力挽狂澜,一举击溃蒙古精锐。只是这些火枪的燧发打火弹簧钢片基本都是手工打制,虽然用料都是精铁,工匠技艺也是杰出,但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赵猎军工基地里用钢板冲压的钢片相比,所以不但扣板机阻力大,哑火率也高,五十支枪,首发打响的不足四十支。哑火率高达二成。不过瑕不掩瑜,这燧发火枪的威力已令人刮目相看了。

    宝音之死及蒙古精锐突击队的覆没,令脱温不花暴跳如雷,他无法忍受这样的失败。他正要再传令下一波冲锋,突然头顶一暗,厚厚云层遮住了太阳,风越吹越急,酷热尽去,浑身舒爽。

    这是……老天开眼了?降温消暑,以便大军更好攻城?

    回首,却见远方海天一线处乌云滚滚,浪潮翻涌,越涌越急,越涌越高,挟排山摧城之势滚滚而来。

    脱温不花又惊又怒,早晨还是阳光灿烂,下午竟然暴风突起,这琼州什么鬼天气?!眼见自己的大军再加一把劲就能杀上城头了,这雨一下岂不是前功尽弃?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火枪慑敌】

    祥兴二年十一月,琼州最后一场暴风雨,令元军最猛烈的一次进攻戛然而止,半途而废。

    这场暴风雨的烈度并不算大,别说不能与七八月的台风季节时相比,就算是十月初那场飓风,也远胜于此次。但对两军作战尤其是攻城方而言,这样的暴风雨也是无法作战的。一场及时雨,挽救了行将覆灭的行朝。

    阿里海牙只说了一句:“容其喘息数日,年内必灭宋室。”

    旋即罢兵。

    暴风雨持续了三天便退去,按阿里海牙的计划,再等个三五日,待阳光将泥泞的地面晒干,士卒们的精气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便可一鼓作气破城灭国。

    是的,经过几次攻打,阿里海牙心里已有数,宋军快扛不住了。只要再加一把劲,老天别捣乱,就能一举破城灭国。

    琼州这个地方,好在天时地利,坏在人和。

    飓风、海啸、暴雨、丛林,加上海峡间隔,远离陆地……没有这些自然环境因素,区区几千残宋兵马,早被形神俱灭多少回了。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琼州有天时有地利,唯缺人和。

    此地宋人本就少,又多聚于琼管,在崖城还叫作吉阳军城时,除了守城百余宋兵及其家眷外,几无宋人百姓。残宋行朝攻取崖城后,唯一的补充就是琼州宣慰司布防于吉阳军城的千余新附军兵。而崖城附近的黎獠,熟黎里能征召为卒的早征光了。至于生黎,不造反犯边就算好了,想化蛮为兵,何其之难,至少短短数月间无法做到。

    所以,宋人既往在陆地的优势——无穷无尽的人力,在琼州这个海岛荡然无存。他们的兵死一个少一个,无法补充。这几日攻坚下来,元军死伤不下五六百,宋军的死伤也在二三百之数。崖城的兵力才多少?有没有三千?死三百他们还能承受,死到一千呢?

    阿里海牙麾下有战兵八千,辅役近万,他的军队可以承受五千以内的死亡率,他的军队若死伤五千,宋军还剩多少?

    因暴风雨而休兵这段时日,经过军议,阿里海牙、脱温不花、贯只哥及荆湖行省郎中和尚等将官一致认为,前番攻城,在战术上是正确的。无需奇谋,无需巧计,只等风雨过后,继续攻打,耗也能耗死宋军。

    此战必胜,所有元军将领都是信心满满,直到……忽失海牙败军倏至。

    十一月十五,暴风雨过后一周,海天相接处,出现七八艘打着元军旗号的战船。虽然船型高大,甲士密布,却掩不住那股子仓皇,旗帜萎靡无力。

    驻守番坊港与大港的元军水军船队立即鸣号示警,二十余船张帆迎上,船舷两侧层层军士张弦竖牌以待。

    双方接近,互打旗号时,才得知来者竟是本应在万安军剿敌的忽失海牙大军……呃,残军。

    这是……难不成……

    很快,忽失海牙兵败万安军的消息便在南征元军大营传开,这样的大事本也隐瞒不住。

    元军上下震动,原本要对崖城发动的最后一击不得不紧急叫停。

    当日,忽失海牙伏叩于中军帅帐,将如何兵败万安军之详情一一禀告,并请元帅治罪。

    听着忽失海牙的连场惨败,尤其最后被龙雀军一支小队强行突入码头,引发恐慌,最终招至大败。蒙元将领们目瞪口呆之余更心惊不已,何时宋军竟这般厉害了?这还是印象里的宋军吗?联想到这几日攻打崖城时宋军苦苦抵抗,几度被攻上城头,若非老天帮忙,崖城城头的旗帜早换成大元王旗了。

    同是宋军,这差距咋那么大呢?

    没有人会怀疑忽失海牙及其麾下八千元军的战斗力,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龙雀军的武器。

    在忽失海牙陈情中,“火枪”这种新型武器引起阿里海牙等元军将帅高度关注。

    火焰喷涌、烟雾弥漫、声似惊雷、丸可破甲……又是火枪!

    渡海南征之时,阿里海牙就曾对其子贯只哥表达过对火枪这种武器的忧虑,只是当时父子二人皆认为在大势之下,区区军器纵逞强一时,终难挡大军之威。没想到就是这他们瞧不上眼的“区区军器”,竟将八千大军打得大败亏输,差点全军覆灭。

    这火枪究竟是何物?宋人怎地一下就发明出来?明明厓山之时还闻所未闻啊,否则他们早拿出来作战了,何至于被打成那惨样。

    脱温不花突然叫道:“那日末将麾下宝音率一队我族勇士冲城,原本已杀上城头,结群成阵,宋人驱之不成,正要扩大战果时,结果一阵雷鸣火焰后,尽数战死城头……莫非那就是火枪?”

    忽失海牙道:“定是无疑。”

    贯只哥不解:“若这火枪真如阿卡……真如万户所言那般厉害,为何崖城宋军不用?只在岌岌可危时才调了一队火枪兵?”

    和尚目光一闪:“莫非崖城宋军只有少量火枪,大量火枪都装备了龙雀军?”

    贯只哥更不解:“崖城才是宋室行朝根本所在,守城的张世杰、黄天从又是宋禁军将帅,但有精良军器,岂有不装备禁军而装备厢军之理?”

    和尚道:“不然,若仔细往前捋,便知不少与火枪有关之事。最早是张珪船队遇袭,宋丞相被劫;再到千户撤里蛮香山之败;再到北庭百户吐迷速海战大败身死;再到吉阳军城之失,马抚机之败……一桩桩一件件,莫不与宋之信安侯赵猎及其龙雀军密切相关。依卑职推测,这火枪必是赵猎之龙雀军首先应用,积器甚多,并列装全军。而张世杰获之甚晚,器物不足,故此军中火器不多。”

    元军诸将听了都是点头,觉得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为何崖城宋军几乎没有火枪这种犀利武器。也只有这个说法,才能解释为何厓山之战时,并未见宋军使用此利器。因为无论是这个信安侯赵猎还是龙雀军,都是在厓山之战后突然冒起的,火枪这种给大元军兵带来巨大伤亡的武器,也必是赵猎的龙雀军带来的。

    赵猎!龙雀军!且先让尔等猖狂一时,待我破城灭国之后,再回头收拾你们!

    阿里海牙磨了磨牙,那与猛虎同色的眼瞳,闪过一抹赤漓漓凶焰。

    在看了忽失海牙呈上的火枪图谱之后,阿里海牙下了三道命令:“一、即日起加强北面巡逻,番坊港、大港各战船保持警戒,随时待令出击。二、整合残军,择日攻城。三、破城之后,必须缴获宋人火枪实物。”

    最后,阿里海牙淡淡看了伏叩于案前的长子一眼,再下一道命令:“琼州万户忽失海牙,以八千军围万安军,一不能克敌破城,二不能围堵困敌,更损兵折将,丢失辎重,其罪本应问斩。念在宋人军器犀利,此次失利非战之罪,死罪可免,活罪不饶,重责军棍五十。本帅将上书朝廷,议请虢夺忽失海牙万户之爵。诸君当引以为诫,同心戮力,共破崖城,夺此不世之功!”

    诸将皆凛然遵令。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绝 望】

    营帐里,锃亮的铜架上插着四五根粗大的牛油蜡烛,明亮的烛火映照着两片血肉模糊的屁股。

    从被打完军棍后就趴在硬床板上的忽失海牙一直动弹不得,当军医士把一块块黑糊糊的药膏敷上去时,被重责军棍时咬牙不吭声的忽失海牙终于发出杀猪般嚎叫:“混蛋!轻点……疼死我了……”

    军医士满头是汗,连连告罪,益发小心。但毕竟是上药,哪有不碰触伤口的?结果一不小心,触及一块烂肉,忽失海牙又呼天抢地起来。恼怒之下,抓起床边的弯刀,就要砍杀泄愤。

    刀方出鞘数寸,帐帘突然掀开,二人大步而入。

    忽失海牙眼角瞥见,慌忙收刀入鞘,挣扎欲起。

    来者其中一人急步趋前,按住忽失海牙肩膀,目光扫过其血臀,有不忍之色,低声道:“阿卡,没事吧?”

    忽失海牙强笑道:“无事……阿塔……”仍欲强撑而起。

    进帐二人,正是其父阿里海牙与兄弟贯只哥。

    阿里海牙摆摆手,静静看着军医士继续敷药,这会忽失海牙再疼也不敢吭半声。待军医士敷药完毕,阿里海牙挥挥手,军医士忙收拾药盒躬身告退。

    贯只哥搬来锦墩,阿里海牙坐下,凝视着长子,后者惭然垂首,帐内一时寂然。

    良久,阿里海牙徐徐开口:“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吗?”

    忽失海牙愧然道:“儿败了……”

    阿里海牙摇头:“不然。宋人有言‘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了我不怪你,但你此次攻打万安军城,败退时做错了一件事。”

    忽失海牙用力挣扎坐起:“请阿塔教我。”

    阿里海牙冷然道:“你攻城无果,退兵而被龙雀军衔尾追击时,没用北庭精骑断后,而是以新附军断后。”

    忽失海牙讶然:“阿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里海牙打断道,“以往你用新附军断后没错,这些人死多少都能补回来,但这次不一样。你若以精骑断后,赵猎麾下多为步卒,骑兵甚少,纵有利器,也绝不敢过份逼近,以免阵形散乱,为我劲骑所趁。如此,虽有小挫,不至于惨败。”

    忽失海牙怔忡半晌,不得不承认阿塔所言在理。当日他之所为,纯粹出于平时作战习惯或本能,自家精锐得跑前头,新附军这些降兵劣卒就扔在后头以阻追兵。只是他忘记了,要想完成围堵龙雀军的任务,不是仅靠少量的精锐就可以做到的,他需要大量的“降兵劣卒”。结果精锐是保住了,劣卒却丢了大半,以致后来非但进攻乏力,连防守都成问题。

    贯只哥道:“阿卡也是担心我北庭军折损,伤我根本。那些新附军兵死再多也可补充,但北庭勇士却是折一个少一个啊……”

    阿里海牙咄然道:“贯只哥,你也短视!你阿卡此战的任务是困住、堵住龙雀军,以使我南征大军从容灭掉残宋行朝,此乃战役方略,一切都应以此为重。眼下你阿卡固然保住了数百北庭勇士,然而却令龙雀军破围而出,造成整个战役被动,我师有可能腹背受敌,使一场必胜之役平添变数……”

    阿里海牙摇头叹气不已,这两个儿子格局还是太小,顶多只能为将,缺乏帅才啊。

    忽失海牙与贯只哥唯唯称是,然后忍不住问:“龙雀军火枪如此犀利,阿塔可有破火枪之策?”

    阿里海牙双目黄光一闪,形容阴鸷:“从你与龙雀军万安军城一战来看,火枪最利防守,若配合坚城,更难迫近。虽有强弩硬弓,却难以与火枪抗衡,固有此败。然其后你粮船被毁,不得已退兵时,命一部据寨而守,龙雀军虽迫近寨外,枪弹齐发,却未能攻入寨中。若非宋人出奇兵袭击码头,令守寨军兵恐惧后路被断而惊逃,龙雀军想顺利攻入营寨亦非易事。”

    忽失海牙兄弟眼睛都是一亮,齐道:“阿塔是说……”

    阿里海牙断然道:“火枪利守不利攻,我们绝不能给赵猎与张世杰合兵共守崖城的机会。先破崖城,据之以待赵猎之龙雀军。届时利用我兵船众多的优势或海上围歼,或守城以拒。他就算有利器在手,又能奈我坚城何?城久攻不下,为之效忠的行朝又覆灭……就算他赵猎有强兵火器在手,又能如何?”

    兄弟二人皆心悦诚服大赞不已,贯只哥更道:“我军攻破崖城之后,缴获宋人火枪,召能工巧匠依样打造,分发守军。待那赵猎率军前来,那时就让他尝尝他最拿手的火枪守城之阵,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为阿卡报一箭之仇。”

    忽失海牙凶焰炽炽,一拍大腿:“就是这样……啊!”

    ……

    从暴风雨停歇那一天起,崖城朝宫就陷入一片压抑氛围中。

    当暴风雨过后,阳光普照琼南,杨太后再次垂帘问政,当她问道:“元虏若再攻城,众卿可有必御之策?”

    诸臣皆无语,实力悬殊,这是明摆着的事,这些日子以来,也只是苦苦支撑而已。

    文天祥身为文臣之首,自然不能沉默,当即出班,举笏深鞠,神情昂烈:“请皇太后宽心,臣已存与城皆亡之心,每战必临锋镝,寇欲破城,须从臣尸身跨过。”

    张世杰亦铿锵有声:“臣只有一言——自臣以下,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陈宜中叹息,人还是太少了啊,兵员只见消耗却没法补充,沉稳出班,深深望了文天祥与张世杰这两位因政见不同屡屡相争的政敌一眼,从容道:“臣愿与诸君共存亡。”

    诸臣正纷纷表态与城皆亡之心,却见一侍卫匆匆入报。

    “什么?”张世杰腾地站起,“发现琼州万户忽失海牙部旗号?”

    诸臣皆惊惑不已,忽失海牙不是在万安军城围攻龙雀军么,怎么跑到这来了?这是什么情况?赵猎与他的龙雀军是胜了还是败了?仅仅一闪念之后,许多大臣就断然否定前者。以弱旅孤城抗衡八千敌军,能支撑下来就算不错了,还指望胜?想多了。不胜,那就是败了,这下子所有压力全压到崖城这里……

    文天祥沉痛叹息,颓然顿坐,原本就实力悬殊,压力重重,这下元军又加入数千生兵,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守战之艰难。

    帘后的杨太后再承受不住这压力,饮泣出声。

    一众孤臣皆伏拜于地,痛哭失声。

    宫外阳光灿烂,宫中愁云惨淡。

第一百四十六章 【枪太少了】

    嘭嘭嘭!火焰喷吐,白烟涌动,城头十余步外一个持牌挥斧的强壮牌子头手里的旁牌爆裂,身上镶铁叶甲甲片炸飞,身体多出若干血洞,鲜血汩汩冒出。

    那牌子头瞪大牛眼,满脸不可置信,尽管他想奋力将手里大斧扔出,将十步之外那几个向自己射击的宋兵斩杀。然而铅丸不比箭矢,箭矢入体,还可垂死一搏,铅丸贯体,那翻滚冲撞、将内脏尽数捣碎的空腔效应,瞬间解除战斗力。牌子头再拚命挣扎,再不甘心,手里的大斧举起后也完全不听从主人意志扔出,而是当啷坠地。

    “杀!”一个宋军矛手冲上前,一枪刺入牌子头咽喉,将这波次攻城敌军最后一个元兵杀死。

    看着满地层叠尸体,黄天从长吐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硝烟,这火枪就是好使啊!若非有这利器顶住,元兵怕是早攻上城头了。

    元军攻城这几日,城头攻守异常惨烈,箭矢大量消耗,弓弩手也折损甚多,最后不得不使用制造粗糙的木箭及竹箭,但损失的弓弩手却没法补充。

    宋军本就兵少,而合格的弓弩手更是训练不易,没个一年半载不要想。缺少足够的远程兵器压制,守城更是艰难。

    幸好,他们有一队火枪兵。

    火枪弹丸制做容易,发射药用量也少,一桶火药就足够打到明年。火枪兵补充也简单,训练个三五天就可上战场,而且还不需要精兵老卒,就算普通辅役皆可胜任。激战至今,元军已不下七八次攻上城头,短兵相接,血肉相搏。虽有枪牌手护卫,亦不免有死伤。几日下来,火枪兵死伤过半。但只要火枪无损,死一个就可补一个,几乎不影响战力。

    黄天从最初还只认为射程远、威力强,操作简易、弹药廉价易造,是火枪的优胜之处,但连番激战下来,他惊讶发现,火枪兵训练简单,能源源不断补充,才是火枪这种武器的真正可怕之处。

    这时城头守军纷纷让开:“文相公、张帅来了。”

    一群持重牌配重兵的甲士环护着文天祥、张世杰大步走来。兵凶战危,元军下次进攻不知何时,张世杰不消说,就算是文天祥这文臣,都披上厚重铠甲。

    文天祥虽是文臣,却也身材高大,加之屡经磨难,这身子骨也练出来了,披上几十斤重甲,步履仍从容,面带微笑。虽无羽扇纶巾,高冠大袖,然一袭腥红大麾,随风翩飞,自有一股儒帅气度。

    文天祥一路行来,不断安抚守城将士。这位大宋丞相身份尊贵,姿容俊雅,气度折人,虽是一言半语,却令人如沐春风。许多受伤宋兵受其激励,都振作起来。

    那边文天祥在精神抚慰,这边张世杰则以物质激励:“大伙儿打得好!今日加餐,每士肉三两、鱼一份、米半升。只要诸君奋力作战,保城不失,朝廷不吝赏赐,功勋显著者,更可授勋阶……”

    说话间,张世杰已走近那队火枪兵,一一看过去,眼前的军士,一个个硝烟满面,或黑或灰,看上去脏兮兮,但神情都是悍勇——也是,连场血战下来,就算是新丁也都变成悍卒了,更何况其中不少都是老兵。

    对这些火枪兵,张世杰又加了一句:“原辅役可为效用,效用可为使臣。”

    火枪兵们都是激动不已。这些人中,近半都是役兵,先前干的不过是筑城搭桥、运送辎重的杂活,现在一下成了效用、使臣,甚至可授勋阶,能不激动?

    不是张世杰、黄天从不想军士甚至有战场经验的老卒,而是这样的人实在太缺了。弓弩手、枪牌手、长矛手、刀牌手,哪个兵种不需要一定时间训练?现在有训练的时间?唯有火枪兵是唯一没有技能要求的,甚至连基本的身体要求都没有,只要不是残疾,老弱皆可充任。而且就杀敌效果而言,比所有兵种都强。

    这几日若无这支火枪队,南城能否保住真不好说。

    张世杰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从万安军带回更多的火枪,当初观演龙雀军火枪阵时只觉犀利,认为军中又多一件利器,未曾想能在守城中发挥如此大用,否则必让赵猎提供三百支甚至五百支火枪。

    张世杰随手从一火枪兵手里抽过一支火枪,板开龙头击锤,扣了几下,看到火石嚓嚓嘣出火星,满意点头。再对准空枪管看了看,他也看不出所以然,只是想起赵猎曾说过,枪管是有使用寿命的。若保养良好,不过度使用,大约打个一百多发到二百发铅子,枪管就会报废,需回炉重锻。

    而眼下最困扰张世杰的,就是这枪管锻造——实在是太耗时了。元军攻城半月,他下令二十多个造枪工匠及相关铁匠、木匠、火药匠全力制造。虽成枪五六支,却堪堪弥补损耗掉的火枪。不少火枪兵都是新手,对枪支性能不熟悉,又缺乏训练,蓦然对上杀上城头、近在咫尺的凶悍敌兵,慌张之下,难免失误,重复装弹,结果造成炸膛,人枪俱毁。

    所以现在每一支火枪的使用情况,都让这位大宋副帅格外关注。

    “药子使用如何?”张世杰边看边问一旁候着的黄天从。

    黄天从忧中带愤:“铅子倒好说,就是火药不行。使用副帅带回的定装纸筒药,远在七八十步就可击伤皮甲敌兵,五十步可破敌铁甲,但使用火药匠的新药,五十步方破皮甲,至于铁甲兵……”黄天从一指城头那正被辅役抬下去的元兵牌子头,“需待敌冲上城头,在二十步内方可毙敌。”

    跟在张世杰身后的陈植脸色一青:“你是说,信安侯藏私……”

    张世杰断然否定道:“关于此事,火药作工匠曾有禀报,因火药中火硝提纯需大量蛋清,此物库存不足,难以提至满意纯度,故此火药威力有损。另,本帅只从信安侯那处取得火枪及子药一千发,未涉其余,陈君勿妄言。”

    陈植忙谢罪,心下惭愧。

    由于南宋已有比较成熟的火药,甚至制造出震天雷这种原始巨型手榴弹,所以张世杰只向赵猎要了火枪及弹药,至于火药配方,在张世杰想来,大家都是一样,难不成他赵猎发明了火枪还能改进火药配方不成?他赵猎是皇室还是工匠?

    事实上赵猎的火药配方确实比这时代的配方先进,而且量大易制取,更不需什么蛋清提纯——何时见过后世会用这么奢侈的法子?

    张世杰没问,就算问了赵猎也不会给——他有各种手段确保手下工匠不会泄密,谁知道行朝这边能否保守机密?那还不如他来为行朝提供弹药,用机械制造弹药,不比行朝这边手工制作强百千倍?

    黄天从仍悻悻道:“信安侯纵未藏私,但提供火枪太少也是事实。我等禁军才三五十支枪,他龙雀军却拥有枪支十倍之多。究竟谁是禁卫?若末将能有一部百人火枪兵,岂会让敌兵冲上城头?”

    张世杰这回没说什么,他转身走到墙边,双手扶着垛口,望着城下正重整旗鼓的元军,心下慨叹:“君豪所言不差,火枪还是太少。若能有三百支,不,只需二百支,局面必大为改观。只是,火枪如此犀利,守城如此好用,为何拥有数百支火枪的龙雀军却早早败却呢?”

    张世杰不禁转首东顾,心下忧虑,不知万安军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败了?退了?还是溃散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打”不相识】

    元军围城,主攻南门,辅攻西门,这点与当初行朝攻打吉阳军城时完全一样。

    崖城开四门,东门有宁远水阻隔,北门后数里便是崇山峻岭的黎峒,两处都无法摆开兵力,是以无论宋元围城,都只能攻打西、南二门。南门城外五里有大港、番坊港二港,从港口一直到城门,一溜儿棚寮、土屋,或是船商囤货之所,或是茶舍食铺,间杂着汉黎番等居民,颇为兴旺。

    因岛上台风暴雨的原因,很难见到结实的房屋,因为以当时的条件,再结实的房子都扛不住暴风雨,索性简单点,建个棚寮土屋,反正山上树木多多,摧毁了重建很容易。不过地基都打得很平整结实,战事一起,把这些房屋推平,就可排兵布阵。前有宋军攻吉阳军城,后有元军攻崖城,都是用这法子来布置兵力的。

    当然,战事一起,城外无论商民都逃匿一空。或张帆出海,或避于深山,或逃入城内,没有敢挡在大军前进的道路,否则必被碾压成泥。

    因两港的存在,南门城外是唯一可以摆下几千近万兵的地方。

    西门往前三里,就是崖城三港中的新地港。只有一条宽不过五丈的平坦通道,其余多是坑坑洼洼的土梗,两边更是起伏高坡及密密树林。只有西门前有片高高低低的土坡可以摆得下一些兵马,撑死二千,再多就会影响布阵攻城了。所以这处元军虽如当初宋军一样也放了一支兵马以为牵制之用,其功用也就真的只是牵制而已。

    南门那边的战场,元军先后发动了不下十次进攻。而西门这边,只发动过两次牵制之战。最近一次,还是忽失海牙发动的。

    对忽失海牙这支新败之军,阿里海牙自然不会让其跟自己的本部兵马呆在一处,否则难免影响士气,所以重整一下这支残军——其实就是把原先交给长子立功的北庭军余下三百骑士的指挥权收归其手,只留五十骑给长子,其余败卒一个不动,依然交给长子统领。再把之前布置在西门的人马召回,改由忽失海牙所部镇守。

    忽失海牙不敢吭声半句,他从琼管出兵南征时,阿塔交给他的北庭骑士足足五百骑之多,本意是让他以此强军建功立业。结果他倒好,生生损失近二百骑士。这可是阿塔的畏兀儿亲军啊,十余年来随他们父子南征北战,从白雪皑皑的北国打到烟瘴丛林的岭南,死伤都没超过百人,他这一下就折了二百……忽失海牙毫不怀疑,如果他不是阿里海牙的儿子,脑袋都要掉十次了。

    领了五十军棍,趴在硬床板上的忽失海牙率着他的本部残军约二千人进驻西门前营后,为向阿塔表明自己仍有雄心,次日便纠集五百兵马,向西门发动了一场进攻。

    这点兵力当然不能指望攻占城池,意在牵制宋军,助攻打南门的本营大军一臂之力。遗憾的是宋军守得极为顽强,而且他们也有火枪,虽少,却屡屡重创元兵,他的牵制效果是有一些,却没能达到目的。

    火枪啊火枪!忽失海牙牙痒痒,还好西门守军没有这种武器,否则就算他想打,他手下这支被打怕了的败军也没勇气进攻。

    忽失海牙的军营就驻扎在新地港,他本人的中军帐就在近港口的一户商人宅院里。这宅院以打磨过的方形礁石所筑,虽算不上华丽,却坚实而宽敞。从宅院的后门出去可很方便抵达一片礁石沙难,从前门则可直通港口,十分便捷。上一批驻扎的元军将领就将此宅辟为中军帐,忽失海牙接替后也觉得这地方不错,依样以此为中军所在。

    琼州气候固然燠热,但住在海边的话,只要太阳一落,晚上其实挺凉爽的,这也是元军将军营驻扎在港口的原因。虽然这样会让士卒居住分散,一旦有警,不利于快速集结,但比起酷热给士卒带来的烦躁、疲惫甚至疫病要好得多,两害相权取其轻——元人也许没听过这句话,但不妨碍他们做出正确选择。

    何况眼下宋军兵力薄弱,守城犹不足,还有能力突袭么?

    晚餐后已是申时末,太阳还没沉落海底,海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将白日的热气尽数吹散。忽失海牙在十余北庭军士的护卫下,正走出后院,沿着沙滩蹒跚而行。

    忽失海牙的棍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五十军棍虽不少,但伤势轻重端看执行者的意思。真想打你,一棍就能让你残废,两棍就能要命。不想打你,一百棍也只伤皮肉。忽失海牙的伤势看着可怕,疼痛也不轻,但并未伤及筋骨,好药好治疗,加上精心调养,七八日下来,伤口开始结痂收口了。

    按军医士的嘱咐,现在他可以每天走走,散个步,加快恢复。

    漫步海滩,有没有加快恢复忽失海牙不知道,不过吹着海风,听着潮起潮落,倒很是惬意。

    海面上不时可见船只驶过,以往多见商船、渔船,不过战争一起,海面上尽是巡逻船了。

    忽失海牙一行转过一片礁石堆,就看到两条插着巡逻哨旗的刀鱼船搁浅在海滩上,两船的巡逻元兵不断从舱里涌出,跳上沙滩。

    忽失海牙脸色一沉:“这是哪部的巡兵?一条船搁浅也罢了,两条船同时搁浅……哼哼。”

    随行的北庭军士心知主将动怒,这两船巡兵要倒霉了。

    一军士道:“属下上前问问。”

    忽失海牙冷着脸点头,突然觉得这两船巡兵有点奇怪,他们船只搁浅之后,竟一点没有着急担心的意思,反而不断从舱里取出一个个形状古怪的包裹。这些包裹有两根带子,往身上一背,好生便利。还有,几十个元兵,竟没有一人挎刀持枪背弓,他们竟然没有携带兵器?!没带兵器的巡逻兵?

    那北庭军士刚从礁石后转出,海滩边的巡兵突然分出数人奔来,未等北庭军士开口,对方已汹汹喝问:“来者何人?”

    这些北庭军士哪个不军中老卒?若下放到汉军、新附军中,便是普通一卒都有当牌子头的资历与实力,如何能忍受这些新附军巡兵的喝问。

    “你们不用知晓我是谁。”北庭军士冷冷道,“你们只需知道,后面那群人中,有中万户大人就行。”

    果然,北庭军士看到他装这个逼所要的效果,那几个巡兵明显被震住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飞快向海滩跑去,显然是向巡兵头目禀报去了。其余几人中一个大胡子笑问:“忽……中万户大人是哪位?”

    北庭军士鼻孔一扬:“中万户大人也是你这小卒能问的?”

    说话间,忽失海牙一行已转出礁石,迎面一群巡兵飞快跑近。不知为何,忽失海牙心里涌起一阵不安,正想喝令对方止步。却见巡兵们在距他约二十步距离时停下脚步。

    为首一个年轻俊朗、腰间挂着牌子头腰牌的青年上前两步,他脸上丝毫没有晋见上官时的恭谨与惶恐,有的只是惊喜——是的,就是惊喜。

    青年牌子头一开口就令一众北庭军士悖然色变:“你就是忽失海牙?”

    忽失海牙眼角莫名一跳:“你……”

    来人一笑,牙齿映着晚霞闪着血红色光芒:“认识一下,我是赵猎!”

    赵猎伸出手,却没有握的意思,他手里有枪——原装五四军用手枪。

    砰!火光一闪,忽失海牙前额多了个血洞,后脑炸飞一片头盖骨,混和着大蓬激射的血浆,喷了先前那据傲的北庭军士一脸。

    这位阿里海牙长子、元军中万户,曾率八千大军进犯万安军的元军悍将,带着满脸不可置信,直挺挺倒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突 入】

    沙滩上遍布横七竖八的尸体,每个尸体身上都布满弹洞,但却没有明显血迹,因为大量流出的鲜血尽数被沙子吸得干干净净。许多尸体都是死不瞑目,眼里透着惊异、愤怒、不甘,以及,不可置信。

    如此近距离突袭,哪怕这些北庭军士个个都有以一挡十的勇猛,有身经百战的经验,有厚厚的柳叶甲、锁子甲、铁罗圈甲,统统挡不住手枪、猎枪的猛烈射杀。反应最快的那个也只来得及扔出一把旋刀,只是刀刚脱手就被一发霰弹连人带刀轰飞出去,余者几乎刃未出鞘就被泼雨般的弹丸尽数打死。

    在金属风暴面前,别说这些回回,就算是蒙元精锐中的精锐,声威赫赫的“怯薛军”,同样难逃这般下场。

    忽失海牙也是命歹,就出门散个步,竟撞上赵猎与他的特战小队。这两个生死对手,在万安军时彼此敌对互攻半个多月都没能照面,没想到一照面生死立判,堂堂一个中万户,莫名其妙死在荒滩。

    “小幺、小伊各领三人前出三里放哨。其他人,尽快打扫战场。”赵猎边下令边把脚下的弹壳拾起。眼下从行朝到龙雀军的资源都很紧张,铜铁奇缺。回收弹壳,复装子弹,不失为一个重复利用的好法子。虽然一颗弹壳只能复装一两次就得报废,却也等于多造两倍子弹,还是很划算的。

    打扫战场很容易,只要把尸体衣甲剥下,兵器收缴,然后在沙滩挖个大坑,把尸体一埋就成。为什么不干脆抛入海里?自然是避免尸体被海浪卷到港口,被元兵发现。

    至于枪声,赵猎等却没有过多担心。枪声虽密,但海潮澎湃激啸,加上离港口甚远,足有二里多,想来没惊动元兵。

    “哈,这短筒猎枪还挺好使。”丁小幺以前最爱三连发,后来因违纪,三连发被剥夺,发给一支左轮。丁小幺一直对左轮这种不够劲的枪支不爽。其后因军工基地大匠们攻破枪支制造的瓶颈,各种枪支得以大量生产,特战队每人装备更齐全。因万宁码头之战,丁小幺立下功勋,不但三连发又重回手里,还多了一把双管短筒猎枪。这枪虽不及远,但十步之内,一枪横扫,那股子爽爆劲,完美达成这个暴力正太的夙愿。

    就在刚才,丁小幺从拔枪到轰击,前后不过一秒,都不带瞄准,两发霰弹就把三个披重甲的色目军兵打成龙虾。等他再把两根筒管填满,沙滩上已没有半个能站着的敌人了……

    从突袭到结束,这场遭遇战前后不过十秒,从忽失海牙到随身护卫共一十六人,无一活口,而赵猎的特战小队,无一受伤。

    龙飞翼、觉远、杨正、丁小伊、丁小幺、张君宝、蚱蜢、黑丸、韩铁虎、阿仔……特战小队再次登场。只不过,这一次,赵猎是突击队长。

    赵猎其实并不想当什么突击队长,这个角色有龙飞翼当就好了,他眼下是统领一军之主将,他的职责是指挥,是统帅,是战略,实不应再像当初起事时那样出生入死,冲锋在前。再说了,若事事都要他出马,还要下属干什么?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是,他还真得事事亲自出马,这个突击队长他还非当不可!

    这是一支独一无二的近现代枪械部队,这更是一支无可复制的绝杀部队,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必须是他。试想一下,如果他不亲自带队,只以龙飞翼为首带队前来增援——龙飞翼是什么军职?区区一个队将啊!

    一旦龙飞翼率特战小队顺利突入崖城,这崖城里任何一个有品秩的官员都可以指挥他及他的突击队,更别说张世杰这样位居枢密副使,连赵猎都受其辖制的高官。

    只要行朝官员没有眼瞎,战争中很快就会发现这支特战队的出奇之处。如果(几乎是肯定的)他们强行夺取特战小队指挥权,甚至把他们的武器全下了收归己用,赵猎能怎么办?届时还能强行索还不成?

    既不能见死不救,又要保住自己的实力,赵猎不得不来,不能不来。只有他才能把所有可能觊觎的目光隔开,所有可能伸来的贪婪手掌挡住。在这一点上,哪怕换成江风烈来都不行。

    因此援救崖城分两路,赵猎率特战小队先行一步,江风烈率大军随后而至。行朝危在旦夕,争分夺秒,耽搁不得。

    赵猎在忽失海牙兵败万安军后第五天,粗粗处理好战后事宜,旋即率特战小队先行出发。施扬、马广德领五百龙雀军留守万安军,五百兵力看上去少了点,不过想想这可是一支纯火器部队,再加上还有好几千归顺的俘虏,就算琼管元军杀来,防守也绰绰有余了。

    赵猎一行二十八人(少了果牙等黎兵,多了赵猎、丁小伊),加上船工六人,乘一艘中型商船南下。行至吉阳时,遇到两条元军巡逻船搜查。

    赵猎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进入崖城,两条元军巡逻船的出现就像瞌睡遇上枕头。没有任何悬念,短短几分钟后,两条巡逻船换了主人,巡兵的衣物也换了主人。

    打着元军旗号,驾驶着元军巡逻船,穿着元兵服饰,加上大海不比陆地,就算碰到一些元兵巡逻船,也只是远远打声招呼或摇旗互应,不可能驶近一探究竟。赵猎一行一路无惊无险,绕过重兵防守的番坊港与大港,安然抵达崖城西面的新地港南面沙滩。

    他们当然不能大摇大摆驶进港口,否则立马穿帮,届时除了火拼杀入崖城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从港口南面的沙滩登陆,再趁黑夜穿越敌营,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谁也没料到,刚一登陆,就捞到一条大鱼——忽失海牙。

    这一下,不光报了万安被围的一箭之仇,更为特战队穿越敌营提供了额外“助力”。

    战场打扫完毕,十几个雷霆战队的战士又换上新装备——北庭军士身上剥下的铠甲与兵器。而他们身上的包裹也已取下包起,他们的包裹与这时代那种褡裢式包袱完全不同,全部都是皮制,两根结实的皮制肩带,两条腰带,可调长短,皮包顶端还有皮搭子,可用扣子扣紧——这款式,眼熟吧?没错,就是背包。

    背包这东西没啥技术难度,赵猎军中老小营里更不缺缝衣娘,手工缝制大批量背包有难度,但少量供特战小队使用却不在话下。还别说,这棕色皮背包一背,那严整精悍之气立马窜升一截。而此刻换成褡裢,那场面实在有点……

    而忽失海牙那一袭白色长袍及白裹头,则穿戴在龙飞翼身上——还别说,两人都是大胡子,黑夜之中,不靠近还真不容易发现。

    赵猎巡视一圈,点点头:“很好,特战队听令!”

    霍!所有队员挺胸立正。

    “突入行动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凿 穿】

    自从元军围城以来,守备西门的许达甫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曾经人才济济的行朝,到了眼下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他这位承宣使也被冠上了一个崖城防御副使的头衔,协助正使马南淳防守西门。

    许达甫进士出身,一直在朝中任职,没有下过地方,更没有指挥军队作战的经验。他有的,只是目睹过宋军被元军杀得血流漂橹、千帆尽焚的“经验”,以及不离不弃的忠贞。

    然而,一腔赤诚杀不了敌人也挽救不了崖城,能挽救崖城的,只有战斗!

    就像马南淳那样。

    许达甫认识马南淳时日不短,在他看来,虽然此君眼光与见识都有,但直到厓山之前,跟他一样,没啥出众之处。然而自从厓山战败失踪一段时间后,当马南淳再次出现,许达甫突然发现自己有点不认识这位同僚了。

    马南淳还是那个马南淳,豪迈风流,热情昂扬,但除此之外,许达甫更从马南淳身上,看到一种几乎所有厓山幸存者身上都缺乏的东西——信心!战胜敌人的信心!

    在强敌压境,从上到下,人人悲观凉凉时,他却表现出十足的自信,并自告奋勇担当守御一门的重任。

    就拿这几次西门防御战来说,虽然其战斗烈度比不上南门,敌军进攻的次数也少得多,但马南淳从容自若,指挥若定,先后击退两任元军主将对西门的进攻。尤其第二次是元军悍将、万户忽失海牙指挥,最后一波次攻击更是动用了一队北庭精锐当先冲锋。元兵一度攻上城头,那些身披重甲、身形魁梧、手持厚背弯刀、重斧或铁骨朵的色目人悍勇异常,几乎个个都有以一当五的勇力。

    谯楼上的许达甫亲眼见到,为了击杀第一个登城的色目武士,宋兵同时围上五个人:两个枪牌手、一个刀牌手,还有两个使重兵器锤、殳的壮勇。

    那色目武士身形魁梧如熊罢,乱蓬蓬的密须几乎遮住大半脸,头戴牛角铁盔,背负大盾,双手持厚背弯刀。他只一刀就劈翻了迎面冲来欲刺的枪牌手,再一刀将另一枪牌手连人带牌劈成两半,喷出的血浆内脏溅糊了余下三个宋兵面目,令人骇然。

    用背负的大盾承受了锤、殳各一记重击,色目武士手腕一翻,多了一把短匕,两手一分,弯刀短匕同时刺入使锤、殳的宋兵胸腹。

    五个宋兵,唯一的战果就是刀牌手觑机奋力砍了一刀色目武士的肩膀,刀刃与锁子甲剧烈碰撞爆出的火花,灼焦了色目武士颌下一撮褐色卷须……这刀牌手随后就被色目武士巨熊般的身躯凶猛一撞,如断线的风筝飞坠下城……

    在这战力惊人的色目武士凶残杀戮下,南门城墙丙段出现短暂防守真空,一个又一个披锁子甲持重兵器的色目武士源源登城。

    尽管宋兵不断围上,三个、五个、十个……但除了几个弓弩手在远距给予敌杀伤之外,但凡近身,无不被这些重甲重兵的色目武士砍杀。便是那些弓弩手,在射出几箭后,也被敌兵投掷的标枪、飞斧、旋刀击杀。

    危急时刻,马南淳带着几个重甲护卫,直接从谯楼冲下城墙。距色目武士尚有十余步,双腕一翻,左轮双枪在手,炽热的焰火闪瞎了敌我双方战士的眼睛。

    砰砰砰砰砰砰!

    在最早追随赵猎的几人中,马南淳是唯一一个不使用猎枪或燧发枪的人。他最先使用一把仿点38左轮,之后赵猎允许他们再配备一把副武器,马南淳又选了一把左轮,成为除赵猎之外又一个持双枪的人。当赵猎放开子弹供应后,马南淳花在射击训练上的时间与努力绝不比施扬等人少。受限于天赋,马南淳始终达不到神枪手的境界,但几百上千发子弹喂下来,也让他练出了一手绝活——快枪手。

    从第一枪打响,短短两息,马南淳就射出了六颗子弹。连绵不绝的枪声中,那个一口气杀了五六个宋兵的凶悍色目武士,身上锁子甲环嘣嘣断裂,五六个血洞像水枪一样向外飙射血水。这个连杀数人毫发无损的色目武士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盯住站定在十余步外、面色冷肃、双手喷射死亡之火的那个人。

    砰砰砰砰……

    一个又一个色目武士倒下,在如此近距离下,他们的厚木盾及锁子甲根本挡不住9毫米铜锌子弹的强劲穿透力,一个个武力过人的百战勇士,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被一颗几克重的金属打死。

    啊!那为首色目武士发出垂死猛兽般的嚎叫,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手里短匕狠狠掷向马南淳。

    身后护卫挥牌一挡,将短匕格飞。与此同时,马南淳面无表情抬手扣动板机,将最后一颗子弹射进那色目武士的脖颈……随着一蓬怒血飞溅,牛角铁盔当锒坠落,登上城头的七八个色目武士或死或逃——他们都是见识过特战小队枪械威力的,也都被打怕了,知道再强也强不过那一颗小小的夺命弹丸,不跑等着被点名吗?

    “是火枪!连珠火枪!”城下元兵惊呼一片。这是一支被火枪打得丧了胆的军队,一旦见到守军竟有那可怕武器,他们所有的进攻勇气尽丧,再加上连最强的北庭武士都败下阵来,他们上不是送菜吗……元军最接近胜利的一次攻城宣告失败。

    这一战,完全颠覆了许达甫对马南淳的印象,也使得马南淳在西门守军中威望大涨,指挥起军队来更如臂使指。

    之后几天,许达甫一直旁敲侧击打探马南淳手里那两把扭转战局的神奇武器的来历,并屡屡请求观摩,都被马南淳婉拒。

    “此凶器也,拔之必见血,不可随意示人。望许兄见谅……”

    许达甫也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别人这么说,他也不好意思再喋喋不休,只得按捺下好奇。

    ……

    夜色如墨,火光如星,无论崖城元营,都是一派禁卫森严气象。

    马南淳、许达甫两位正、副防御使丝毫不敢懈怠,天一黑就率护卫登城,分别从西北与西南两个方向,各自巡视一番,最后聚于西门谯楼。

    看着马南淳披风掩映下鼓鼓的腰间,许达甫忍不住开了个玩笑:“某倒是希望敌军来个夜袭,届时又可一睹仲平双枪破敌的风采。”

    马南淳哈哈一笑,还没说话,许达甫又加上一句:“依马兄看,若有一队手持连珠双枪之精锐,趁夜突袭敌营,可否给予敌重大杀伤?”

    马南淳想了想,正要回答,突然神情一动,凝神做细听状。

    许达甫一怔:“仲平……”

    马南淳打了个噤声手势:“你听!”

    许达甫侧耳聆听一会,远处隐隐传来砰砰砰的脆响,响声越来越近。

    “这声音……”许达甫这段时间也有见识过防守南门的那支火枪队的表现,惊异赞赏之余,也对那种名为“火枪”的新颖武器所发出的类似爆竹的响声印象深刻,此时一听,脱口而出,“这不是火枪发射的声响么?莫不是元军夜袭?可枪声为何从西门外传来?难不成是我军夜袭?可没接到两位相公的帅令啊……”

    相对于许达甫一连串困惑的疑问,马南淳脸上却洋溢明悟的笑容,旋即兴奋大笑:“哈哈哈!许兄猜得没错,是枪声,只是此枪非彼枪……许兄不是一直想见识连珠火枪么?不妨往城外看。”

    “什么?仲平之意……”

    马南淳向城下敌营一指:“他们,来了!”

    许达甫瞪大眼睛,开始啥都看不到,然而只过了短短十数息,毫无征兆地,幽暗的元军大营里幻现一个个敏捷身影。这些身影一出现就势如破竹向元营辕门猛冲。他们身前身后,人影幢幢,明显是元军重兵。那一个个敏捷身影像魔法师一样,手里不断向四周喷吐火焰。每一点火焰吐出,仿佛地狱里的三头犬的火舌,但有被“舔”中者无不争先恐后扑倒。那些元兵与其说在包围,不如说是被驱赶,因为突袭者突入速度太快,以至于周边元兵都来不及避开……

    在西门城头的宋军守兵目瞪口呆中,那支小队像强盗进家门一样,前门进后门出,硬生生凿穿元军大营,突破辕门,没入黑暗……一句话,如入无人之境。

    许达甫喉咙骨碌一下:“谁……谁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刚宰了个人】

    夤夜,崖城白虎节堂。宋军正副统帅正接见刚刚突入崖城的龙雀军特战小队。特战小队虽有二十八人之多,但多是普通小兵,连队长龙飞翼也只是个队将。限于官阶职位,有资格进入白虎节堂面谒两位相公的仅赵猎一人而已。

    “哈哈哈!壮哉!二十八壮士夜突敌营。昔日甘兴霸百士夜袭曹营,辛幼安五十骑马踏连营,亦不过如此。更难得的是,立厓不仅有独闯虎穴之勇,更有大将之才,竟以弱旅败强敌,斩敌酋阿里海牙一臂,震慑敌胆,壮我士气,崖城解困有望矣!”节堂正中右首,文天祥捋须望着堂下这位一身藏青大麾、内着黑甲、英气勃勃的少年宗室,赞不绝口。

    他是真没想到,赵猎能以区区二千兵,在如此短时间内大败忽失海牙八千大军,而且还有余力南下救助崖城。虽然因为时间关系,赵猎并未对万安军之战做详细禀报,但从龙雀军战后短短五天内就拔营南下的举动看,纵然击败了四倍于己的强敌,龙雀军依然没有遭到多大损失,否则休整都得一段时间,断然不能这么快就整军南下。

    这位异军突起的少年宗室,还真是令人惊喜不断啊。

    现在有了龙雀军一千多生兵,文天祥压力聚减。这不仅仅是增加一半兵力那么简单,而是战术上的翻倍加成。以崖城宋军御敌于城下,龙雀军以舟师从海上对元军背侧发动猛烈一击,纵然元军占据兵力优势,这样的腹背受敌,顿兵于坚城下,怕也吃不消。可以说,从赵猎出现于崖城这一刻起,崖城之战的态势就已经转变,行朝终于看到一抹胜利的曙光。

    正因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左首的左相陈宜中也由衷赞道:“心悬崖城之危,甘心蹈险,毅然脱离大军,率游奕先遣队勇闯敌营,以猛虎之势突破狼穴……信安候心忧社稷,坚贞忠毅,实令人赞叹。”

    相对于文天祥的欢喜,陈宜中的赞誉,张世杰要冷静得多,这位宋军事实上的统帅正以审视的眼光打量眼前的赵猎,脑海里翻涌着家将先前的禀报:“……信安侯所言属实,来援一共二十八人。他们趁夜生生凿穿元军西大营,无一伤亡、掉队、失踪。其中有近半是十余岁的少年,还有黎人,甚至有女子……”

    元军西营虽然不如南营兵马雄厚,但好歹也有几千人马啊,就被这二十几个“杂兵”这么冲破了?究竟是敌人太弱还是这支突击队太强?抑或是……联想到数日前家将禀报的,西门防御使马南淳曾以两把可手持的“连珠火枪”连毙数强敌,解西门之危之事。张世杰眼睛眯起:“据闻信安侯又研发新式连珠火枪,不知如何犀利,可否让本相一观?”

    赵猎并不接张世杰的话茬,只是微笑道:“末将此来,正有一份好礼相赠。”

    随着赵猎一挥手,觉远、杨正等四名特战队员抬上两个长形木箱,打开,一支支乌沉沉的燧发火枪在牛油烛光映照下,闪动着精铁本质的银灰色光芒。

    一见到这些火枪,张世杰果然忘掉连珠火枪之事,兴奋站起:“这里有多少火枪?”

    赵猎比出一个巴掌:“五十支。”

    五十支!加上守御南门的火枪队,一共百支,可组成一支百人火枪部。

    张世杰脸色一沉:“不足,大大不足,本帅最少需要一千支。”

    面对张世杰的狮子大张口,赵猎只淡淡道:“眼下只得五十支,而且这五十支,还是我们特战队员肩扛背负来的。”

    见张世杰浓眉一耸,煞气毕露,似有悖然之意,陈宜中不轻不重说了一句:“信安侯心悬皇太后及行朝安危,独率二十八猛士突营,能带来五十支枪已尽全力,越国公不必苛责。”

    文天祥亦道:“大敌当前,公弼暂息雷霆。信安侯既能打造一支全副火枪的龙雀军,又怎会令公弼失望。”

    张世杰高耸的浓眉这才慢慢放平,森然道:“如此便好。”

    文天祥大有深意地看向赵猎:“相信此战之后,此军国利器必可令我大宋虎贲战力更进一步。信安侯以为然否?”

    看着文天祥温和而不失锐利的眼神,赵猎深吸一口气,道:“是。”

    其实以军工基地的生产力,开足马力的情况下,一个月就能满足张世杰造一千支火枪的愿望,但有两个关键零部件制约了赵猎实现张世杰这个愿望:一是发火钢片,一是板机弹簧。

    如果说发火钢片还能通过工匠的精湛手艺勉强锻打出来的话,那特种弹簧钢就不是这时代能制造的了。以这时代的钢材加手工拉丝制造的弹簧,粗了板机扣动困难,细了又极易断裂。

    赵猎曾让郭大匠组织众匠人试制造过,结果无一合格。这时代最顶尖的大匠与最好的钢材犹如此,遑论其他。也许经过长时间的研制,这个问题可以得到解决,但就目前而言,特种弹簧钢无可替代。

    早前赵猎赠送给张世杰的三十多支火枪,除了钢片是纯手工精铁打造,弹簧却是来自军工基地。其后崖城工匠在制枪学徒的指点下费尽心力制造了二十多支火枪,除了哑火率高之外,板机的问题也很大,顶多打个五六枪弹簧就断了,不得不返修。只是通常一场攻城战下来,火枪手也就打个七八发弹丸,再加上哑火率,这发射频率就更少了,因此这个问题暂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

    之所以如此,并非赵猎抠门小气,实在是他的储备也不多啊。在自己有余力的时候可以帮助同道,但自己尚且不足敷用,又怎能扮什么无私呢?更何况,得到援助的对方,还是一副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甚至咄咄逼人的态度……

    一千支?!赵猎心里冷笑,支援了技术、支援了人才、支援了材料,犹不满足,现在直接要现货了!而且还是一副命令的语气……看来这次亲自带队真来对了,否则以张世杰这嘴脸,见到特战小队的装备还不一口吞下?

    呵呵,大宋虎贲战力的确会更进一步,龙雀军不就是大宋虎贲的一部分吗?

    “好了,接下来,诸君好好议一议,如何与龙雀军里应外合,痛击阿里海牙!”文天祥这些时日也是被阿里海牙逼压得够呛,这一刻,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

    白虎节堂本是节帅商议军机要务之处,诸将基本只有接受节帅的赞画方略而无参与讨论的资格,不过由于赵猎所指挥的龙雀军此时占大宋兵力三分之一,接下来的战斗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所以不管够不够格,愿不愿意,都少不了他。

    然而初次参与军机的赵猎却不顾礼数,不等两位节帅开口,抢先道:“末将以为,接下来,我们要做好元军、或者说是阿里海牙疯狂反扑的准备。”

    文天祥眉头一皱,按住欲发作的张世杰,道:“哦,立厓何出此言?可是得到什么消息?”

    “那倒没有。”赵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刚杀了忽失海牙。”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109/ 第一时间欣赏双枪皇帝最新章节! 作者:寇十五郎所写的《双枪皇帝》为转载作品,双枪皇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双枪皇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双枪皇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双枪皇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双枪皇帝介绍:
1279,厓山断魂,十万蹈海,神州陆沉。
华夏薪火摇摇欲熄。左手左轮,右手黑星,杀出个黎明!
黑枪救国,七子逆战,五百条枪抗蒙元。
这是一条地狱级难度的反攻之路。1279,绝地反击,开启!
~~~~~~~~~~~~~~~~~~~~~~~
书友群:196152028。欢迎加入,共同探讨。双枪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双枪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双枪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