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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面虎走江湖全文阅读

作者:易今之心     黄面虎走江湖txt下载     黄面虎走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第5节

    在这里不能不说说“欠丑”那回“招婿”的往事,实际上“欠丑”招婿的阵势远不如她妹妹大,那会儿她初出江湖,红烛馆再捧她也只是造势,还没有得到嫖客们的口碑,大神级人物也没有赋于她“欠丑”这个让人回味无穷的名号,只不过场面略大于先前的“招婿”规模。当时天津人看着那事办得像是虎头蛇尾,前期吵吵一阵子,后来消无声息了。人们哪会知道,天津知府董为山半道上给截住了。人家是津门的官老爷董大人,“招婿”的一套程序只能是多余。董为山只知道那会儿不叫“欠丑”的“欠丑”是个大美人,他动心了。董为山的夫人是个童养媳,过去他家里穷,父母看到儿子将来娶妻不易,接下一个人家把生下来就想溺死的多余丫头,多少给个钱,抱回家里养着了。穷人家养童养媳最划算,女孩子长大后,啥时候让儿子娶媳妇,自个说了算,不用彩礼,不用盖新房,不用走娶媳妇过场的一应花费,媳妇就在自个家里,儿子年龄一到,父母一句话,儿子一直叫姐姐或妹妹的自家人,就成了媳妇。董为山的媳妇就是这样来的,丑俊早就定型了,丑媳妇也不能不要,俊媳妇倒是也跑不了,可惜董为山的媳妇咋看都和俊媳妇不搭边。后来,董为山苦读二十多年,快四十岁的时候中了举,之后官运亨通,带着老婆儿女来天津做官,碰上了红烛馆弄得那事儿,他的心按奈不住了。“小肉床”暗暗地招了知府大人这个“女婿”,一分钱都没要,这让董为山挺感动,董大人一感动,这正是“小肉床”求之不得的。往后她在津门还有得不到的好处?银子算个嘛!要不,“小肉床”到了八十多岁,一个耄耋之人还能把红烛馆经营得红红火火。

    山西富商不是一个只知道败坏爹娘钱的主儿,他爱美人也爱江山,生意忙,搂了两天“欠丑”的妹妹,忍疼割爱走了。盖虎一直在盯着,看见人家“夫妻”散了伙,他拽着陈七去了。“新娘”给山西富商入了“洞房”后,就是妓女。盖虎见了“招胥”的那阵势,心里痒痒,吃人家的“二馍”他也不嫌。在这个接口上,有钱有势的人都不去,就是怕人家笑话吃“二馍”。之前动静闹地越大,吃“二馍”丟人越大。盖虎拽着陈七去了,二人见一个妓女,谁先上?他俩伸手来剪子包袱锤,结果陈七赢了,盖虎耍赖不认账,阵七本来对那个过时的“新娘”没大兴趣,让给盖虎了,他钻进了别的妓女屋里。

    盖虎跟过时的“新娘”(陈七语)斯磨半天尽兴了,临走,盖虎让过时“新娘”像在蓝扇子那里一样,让洋妓女抱他,把他抱出屋门。小脚女人抱男人,一迈门槛乎腾摔倒,过时“新娘”压在盖虎身上。正好“小肉床”在外头巡视,她还是头回见,妓女光着身子在门外头与嫖客弄上了。“小肉床”看啥都能捞钱,她来了句:

    “你俩在门外头这是再干一回?加钱吧!”

    老鸨发话了,男人在妓院里不兴讨价还价,一是规矩,再就是比规矩要紧的是男人的面子。

    盖虎、陈七从“红烛馆”出来,一摸身上的钱花干净了,两人心里发了毛。

    “排骨!把今天收的份钱都砸进去了,咋交差?”

    盖虎一脸愁容,走着走着他站住。

    “你不回去了?”

    陈七问。

    盖虎不吭声,陈七拽他,盖虎砰哧一拳击在陈七脸上,撒腿就跑。

    “我操你祖宗!”

    陈七被打的鼻子蹿血,他边追边骂。

    “别打别打!我是狗娘养的行不行?”

    陈七追上盖虎拳打脚踢,盖虎抱头护脸任他打不还手。盖虎跑到僻静处说:

    “别打了!你傻屌吗?这样不就能交差了?”

    “交你娘哩个逼!”

    盖虎给陈七擦脸上的血,一个劲的陪不是:

    “你听我说,咱又碰上‘黄面虎’了,份子钱不让收,还让他打了。”

    “你娘哩个逼不早说?”

    盖虎:

    “哈哈!你打够了不?啊?”

    “嘿嘿!”

    陈七打了盖虎一通解了气,笑了。

    上红烛馆一趟,他陈七嘴上没说也是美在心里。接下来二人是这样一番对话。

    陈七:

    “看来‘黄面虎’他娘哩还真死不了。功夫别人比不上他不说,命还真大,温江射他毒箭硬是让他躲过了,你说邪乎不?”

    盖虎:

    “本爷就不想让他死。那天不是我给他透风,‘黄面虎’早完蛋了。”

    陈七:

    “唉哟!你个孬种干那事,不怕温江……”

    盖虎打断他:

    “又冒傻气了你?‘黄面虎’死了,今儿你还能上红馆消遣?”

    陈七:

    “我说他命咋能大?天津有不少人算计他,没人暗地里帮他,早死他娘哩死几回了。”

    盖虎:

    “别看吴掌柜是你亲舅,在他眼里我比你强。”

    陈七:

    “屌。你那些孬种点子,我给我舅说了,他能饶了你?”

    盖虎:

    “你又傻掉腚了。我干的那事儿你哪个能脱了秧子?你舅能饶了你?”

    陈七不吭声了。

    盖虎:

    “我老是觉着‘黄面虎’不是凡人,在天津他死不了。”

    陈七:

    “你不就是想洋娘们想疯了?光想着上蓝扇子,天津想害他的人多了,咱这行道儿上的人,你说谁是好惹地?”

    盖虎:

    “想洋娘们咋了?你小子不想?你先给我听着,咱俩往后就是他‘黄面虎’的保镖……在暗地里,我说是暗里!”

    陈七:

    “你他娘哩想洋娘们还真想疯了!”

    人就是这样,自己想干的事嘴上不说,还拿那事嘲笑别人,虽然都是心知肚明,话赶话,赶着说吧。

    吴三会看到陈七让人打得鼻青眼肿,盖虎说是霍元甲打地,不让收份子钱。吴三会一听肺都气炸了,气归气,他拿霍元甲有嘛办法。不过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得去找霍元甲。盖虎心里发虚,他说他看见一个人影一闪,消失在人群里,陈七就倒地下了。他觉得是“黄面虎”的身手,没看清。盖虎劝吴三会别生气,他替他去找霍元甲,真不行再由大掌柜你亲自出马。我盖虎今天豁上了,大不了就死在“黄面虎”面前。吴三会一想,他亲自去找霍元甲又能怎得,他又不自个贪钱,他不在脚行了,江湖的规矩更不在他眼里,对他有嘛招?吴三会夸盖虎能替他分难,让陈七多跟他学着。陈七听了连连说是,回过脸去差点笑出声来。

    盖虎昂头挺胸,眼放毒光,大摸大样地去找霍元甲,他这个谱是让吴三会看的。出了门他高兴地一蹦三跳,吴三会让陈七学他,好了,他想着以后得争取当二掌柜。

    吴三会是个请受他爹遗产的软蛋,他正需要一个给他撑场子的人,盖虎想往后他得把戏演好。他又一想,还去怀庆药栈干嘛,编一通糊弄吴三会的话回去交差不就完了,他这样想,脚还是朝怀庆药栈走,他当着主人夸下海口了,好像拿假事也得当真事干。盖虎跟着自个的脚向竹竿巷走去,走进竹竿巷,他老远看见一帮洋兵从怀庆药栈出来,等洋兵走了,他飞奔到药栈一问,洋兵是抓霍元甲的,霍元甲躲走了。盖虎一听,天唉!他遇上了再完美不过的结果,盖虎一路往回奔,他给吴三会的说词有了现成的,再好不过了。

第二十二章 第1节

    霍王氏看到一个骑马的人朝她家奔来,吓得她慌慌张张跑回院里。

    “他爹!他爹!有人又找来了。亲娘哎!”

    霍元甲出去一看,是农劲荪来了。霍元甲接过农劲荪手里的马缰绳,把马拴在树上,农劲荪从马鞍上解下酒瓶子碰撞地叮当响的包袱,霍元甲推让。农劲荪说:

    “我是头回来小南河,给老镖师带瓶酒。”

    霍元甲把农劲荪让进家,给霍王氏介绍:

    “这是农先生!药栈哩。”

    “娘唉!我当是谁又找上门来了。吓死我了!”

    霍王氏过去整天提心吊胆,霍元甲那回下到大牢后,她变成了惊弓之鸟。

    “我去烧茶。”

    霍王氏说。

    乡下人把开水说是茶,喝开水,不放茶叶也称为茶。

    “别别别!不用麻烦弟妹。”

    农劲荪赶紧阻止,以为真的给他烧水泡茶。

    “你来小南河,有急事吧?”

    霍元甲问农劲荪。

    农劲荪迟疑了一下,把陈其美拍的电报递给了霍元甲。农劲荪看到霍王氏惊恐地样子,说了句:

    “我不该来找你!”

    “到上海打擂。哪天去?”

    霍元甲忘了霍王氏在一旁,脱口而出。

    霍王氏一听打擂,脸色大变。

    “上哪里打擂?你还嫌自个死哩慢啊!整天在外头惹事生非,家里人都跟着你遭殃。”

    霍王氏瞪着农劲荪。

    “农先生,往后再给他爹揽这事,别怪我不认你。”

    霍王氏一腚坐在鸡窝上,放声大哭,把上头的香炉碰地滚到地下。在乡下,堂屋门旁都是垒个鸡窝,鸡窝顶上放着香炉,当香台子用,鸡窝也称香台子。农劲荪站在那里,尴尬极了。他劝了劝霍王氏,赶紧离开了。

    “上回那些人找上门来,朝爹打枪,你是没见啊!都是你这个千刀万刮哩招来的祸。哪天我和孩子让人家杀了,你就好过了……亲娘哎!我这是遭哩哪辈子的报应,落给了这个男人……”

    霍王氏两手拍着自个的双腿,头一低一仰,爹唉娘唉地哭着骂霍元甲。

    霍元甲从树上解下马缰绳,牵着马送农劲荪。霍元甲看看天晌午了,农劲荪回去,他想说让农劲荪吃了饭再走,孩子他娘在那里扯着嗓子哭,他把话咽了回去。

    农劲荪本来要去霍恩弟家看望他,不便去了,他能让儿子冒险打擂?

    霍元甲送农劲荪到庄台子边上,农劲荪接过马缰绳,牵马慢慢下了坡,下到庄台子底下,他回望了一眼霍元甲,上马走了。霍元甲从农劲荪的眼神里看到,他还是渴望自个能去打擂。

    傍黑天,霍元甲在田里干活听到村里一阵枪声,他撒腿往回跑,霍王氏为了做晚饭她早回家了。

    洋人追杀霍元甲找到小南河,一群荷枪实弹的洋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闯进霍元甲院子里,霍王氏听到动静从厨屋里出来,吓得瘫在地上。洋兵砰砰啪啪向屋里射击,他们知道霍元甲武功厉害,不敢直接搜人,进了院子就用枪开道。洋兵在堂屋里,厨屋里一通乱射,把桌炕家什、锅灶瓢盆打得稀烂,子弹的巨大冲击力,推得尘埃从门窗里往外滚。一粒步枪子弹射进土里,能把土崩得十多米高,扇形向外崩散,洋兵在屋里乱射,呛得他们自己咳嗽着从屋里退出来,他们没有打死霍元甲,也没找到霍元甲。

    翻译从地上拖起霍王氏,问道:

    “霍元甲哪?”

    霍王氏脸色如粉连纸,吓得说不成话:

    “他……他……在天津……没回家。”

    翻译一松手,霍王氏出溜地下。

    东章、东阁都长成半大孩子,他俩跑到家门口,让洋兵用枪顶住。

    霍王氏躺在地上筛糠一样哆嗦,这一会儿,她对霍元甲的恨超过了惊吓,她恨得他打颤。上回人家找上门来向公公爹打枪,这回一队洋兵找到自个家了,一个穷掉底哩家,遭那一阵乱枪,啥都给打烂了。她的脸色一会儿像粉连纸,一会儿成了黄纸。

    霍元甲跑进村里,远远的看见他家院子外头站着几个洋兵,遭了!洋人找到家里来了。霍元甲闪到一个草垛后细看,爹与元栋过去了。霍元甲想,有爹在就出不了大事,他能打圆场。

    小南河也不能立脚了,天津又不能待,还是找农劲荪去吧,去上海打擂正好能躲一躲。

    霍元甲借着草垛与农舍作掩护,往村外退去。干了一下午农活,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回天津还要走二十多里路,得先弄点吃的。霍元甲摸到自个的玉米地里,掰了几个棒子,啃着,趁天黑,匆匆往天津赶。

    生玉米棒子不好吃,但顶饿,霍元甲捡嫩的掰下来,水分多,好嚼,一股子生味,好夕有些甜嗞嗞的。他啃完一个棒子,不想吃了,一会肚子又咕噜,接着再肯。那时候粮食极缺,能吃上生玉米棒子也不容易。他想,在自个地里掰这几个棒子,孩子他娘一准认为让人偷了,她得上街上骂几遭。玉米是好粮食,谁家舍得吃,收了后去集上卖掉,换了钱就能多买孬粮食,孬粮食不好吃,但吃的时间长,就断不了顿,咋着也比揭不开锅強。那时候乡下人都是这样精打细算着过穷日子。

    霍元甲啃着棒子走夜路,几个棒子啃完了,影影绰绰的看到了白骨塔,天津快到了。

    夜里的白骨塔,黑乎乎的像魔鬼,矗立在坟场上,隐去了它白天时的真相,愈是让人不敢直视。夜幕给它蒙上漆黑模糊的罩衣,似把乱死岗子那里的恐怖都集中装扮给了它。

    天津人好说那里紧。“紧”是民间俗语。代表可怕,恐怖的意思。白天,大人都不让孩子靠近那里,夜里更甭说了,很少一个人敢从白骨塔那里走夜路。

    霍元甲离白骨塔越来越近,一簇簇黑影贴着地面向他拥过来,是嘛?霍元甲也是头一回夜里从这里走,瘆得他头皮抽凉气。在封建迷信社会里,鬼神传说盛行,由不得人不怕。霍元甲仗着艺高胆大,把手里啃剩的一个玉米棒子芯砸了过去,吱哇一声,黑影向后散去,是一群野狗。

    天津被洋人攻陷后,出现了野狗成群的后患。天津一战,除参战的清军,义和团、红灯照的人,还有被杀的无数TJ市民。战胜者是洋人,他们夺得地盘后,不会及时的埋葬死亡的对手,他们杀害的平民,更不会去处理尸体。洋人攻下天津,马上又北上攻打京城,他们也没有时间管理占领地。官衙的人与军队被吓跑与消灭了。一场战争过后,没有有组织的处理庞大的战死者尸体,可以想像出现的问题。天津人只是自发的掩埋眼前的、防碍自个生活、城里头的那些死尸。要紧的是生计大事,大多数房屋被炸塌烧毁,财物被抢,天津是个商埠大买卖场,小商号一天不挣钱就难过,大老板想的是咋着把生意恢复起来。房屋毁了,啥事儿都得先放下,找材料找人盖屋要紧,栖身之地都没有,还做嘛生意?

    城外的尸体谁去管?谁有时间掩埋?野狗泛滥了。

第二十二章 第2节

    战前,天津城周边就有不少野狗;战后,大量死人暴尸野外,吃不完的尸体,催生了野狗的快速繁殖。野狗越来越多,慢慢地把死尸吃完了,没有吃的,野狗就嚼乘下的骨头,骨头啃完了,饿极的野狗夜间去市区袭击牲畜偷吃家禽。野生的生存残酷,造成了野狗的凶猛,大白天,远离大人的小孩子,野狗都敢撕咬,这才惊到了天津人,他们开始对付野狗,进行捕杀。之后几年,野狗基本上被消灭,只有白骨塔周围还聚集着一些,白骨塔那里是乱死岗子,无后的人,路边倒的外乡死人,都葬在白骨塔处,因这些死人没有棺材,找块破席子、草苫子一卷,草草地埋在那里,野狗扒开土就有了食吃。这里离市区远些,野狗又能找到吃的,对人构不成危害,也就随它去了。

    通常,有人到白骨塔埋尸,野狗呼拉一起围上来,它们坐着等在一边,舌头转圈舔着嘴巴静候。被埋在这里的死人都没有家人,下葬的人谁会费力气挖深坑,只是浅浅的挖出几锨土,把死人放里面用土一盖算了。没有棺木成敛的死人,就是深埋也挡不住饿狗,还是得被扒出来吃掉,何况草草地埋了的死人,在这里,埋尸的人一走,野狗就开饭。

    夜间,白骨塔这里很少有人光顾,霍元甲路过这里,野狗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送饭来了,涌了过去。这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

    霍元甲穿过白骨塔,进入了TJ市区。

    天津沦陷后,第二年依照《辛丑条约》洋人把城墙拆了,天津成了中国拆除城墙最早的城市。没有城墙,夜间出入TJ市区畅通无阻。

    霍元甲敲开药栈的门,农劲荪一见很吃惊:

    “元甲!你咋来了?”

    “去上海!”

    “打擂去?”

    “是!”

    “孩子他娘能愿意?老镖师帮你说话了?”

    “不是……是……算是洋人催我来的。”

    农劲荪一头雾水。

    “这咋说?”

    “洋人抓我,找到小南河去了。”

    农劲荪握住霍元甲的手:

    “我替革命党,还有上海人,谢谢你啦!”

    霍元甲觉得药栈住不得,洋人在小南河抓不到他,说不准再来这里找人。他跟农劲荪说:

    “我去码头上找边云山,在那儿睡会儿,天不明就得离开天津。”

    “也好!也好!”

    霍元甲去自个屋里拿了替换的衣裳,到药栈厨房拿了两个干粮,匆匆离开了。

    天亮前,刘振声领着农劲荪来到码头,找到边云山的住处。农劲荪说:

    “元甲!我看火车站不能去了,那里查的紧。咱从这里乘船到沧州,再坐火车南下。你看哪?”

    “行行!天别亮了,这就走!”

    霍元甲一看刘振声跟着,阻止他:

    “你不用去,用不着你。”

    农劲荪先开口了:

    “让他去吧,打擂这种事还是多个人好。”

    刘振声憨憨地说:

    “还是农大哥好!嘛事都向着我,还给我治好了病!”

    边云山叫来了船,转眼不见他了。霍元甲想让他给家里捎个信,四下里一片漆黑,找他来不及了。农劲荪看霍元甲还站在那里,靠近他说:

    “我给药栈的人说了,去趟小南河给老镖师说一声,咱去上海了。”

    霍元甲一听,随即上船,他们三人乘着夜色起程了。

    船出了天津地面儿,天渐渐亮了。扑通一声,一个人跳在船头上。三人从船仓出来一看,是边云山。

    “净添乱!你……你咋跟来哩?”

    边云山心想,反正回不去了,任你发落吧。一听霍元甲没说让他回去,只是一脸的阴沉。

    刘振声开腔了:

    “真贼!偷偷跟来藏哪啦?。”

    边云山指指船蓬。

    “你趴在那上头?”

    “知道还问嘛。”

    农劲荪看看边云山又看看霍元甲欲言又止。农劲荪知道霍元甲的心思,打擂就是挺而走险,不是好事,他打心里不想让别人跟着。他自己的家人都那样反对他打擂,再带上他俩,他们的家人更担心,出了事,怨恨的是霍元甲,你霍元甲就不能把跟你习武的人往好处领。他们又都住在同一个村里,往后咋得见面。

    农劲荪看边云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对霍元甲说:

    “他俩去上海就是多些照应,也不会有啥事儿……”

    霍元甲没说话,默默地进了船仓。

    农劲荪为了让霍元甲平静平静,站在仓外与边云山、刘振声闲话,避而不淡打擂的事。

    对面的船驶过来,推起一波波水浪,溅击着船头,哗啦哗啦,顶得船身一阵一阵起伏晃荡。大船一过,小船摇晃地厉害。对面一来船,就这样一遍遍的重复着。运河里的航船川流不息,一派繁忙。

    霍元甲走到船头坐下,水!又吸引住了他,霍元甲看着河水发愣。大船小船,一眼看不到头的船队,来往穿梭,都是由水托着。这些满载货物,死沉死沉又数不清的载重之器,搁在马路上,半步都挪不动,挖个大沟放进水,这些东西就能往返如飞。水的神奇到底在哪里?它柔无度,密无隙,抓不住,拿不起,摸不透。水之力,万斤,万万斤重的重物,能承得起,顶得住。

    一束强光直刺霍元甲的眼,耀目难睁!行船推起一股波浪,反射的阳光刺到他的眼睛——水还能借力击人,无法抵当!霍元甲的眼被阳光刺地一痛,立刻使他明白了,借力能使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转接、激发出异力。

    霍元甲在船上随着河水被往来航船冲撞的水势运气——急缓,相顶,绕碰避推。霍元甲把气运附于这种水势,对抗重力时又以柔避猛,四散解力。

    船一颠波,霍元甲顺着往上颠之力,上循运气,旋风一般腾空,又在船向下回落的一瞬,回气接地,坐在了原处。船仓的三人一点没有察觉,船夫在拉绳调动桅杆上的大帆顺风角度,看到一个影子在半空一闪,不见了。回头看了看船头上的人还坐在那里。

    船夫觉得是看花眼了?咋在船的上空会有人影?他过去推推坐在那里的霍元甲:

    “唉!你看见了吗……”

    这时船又一晃,霍元甲一伸手,船夫被弹了出去,又趁船的回晃之势把身子飘到船外的船夫拽回。霍元甲脸都没扭,还是稳坐在船头,他和船身自然的一起摇晃,把被闪下船的人拉了回来。

    船夫觉着船没大晃,自个咋掉了下去,要不是这个人拽着就下河了。他掌船多年,没大风大浪不会这样。看看这个人,还是啥事没有一样,坐在那里文丝未动。船夫自语:

    “风浪不大,咋得差点掉下去?”

    霍元甲没听见他说被弹力推下河,是风浪大,晃得船不稳的事。自个借力没让人感到是他的传力,受打击的人还是觉着是被借的原力的事。附水运气还真厉害。

    船夫觉得今天行船不妙,得多加小心。

第二十二章 第5节

    这是陈其美亲自操刀,写稿、编排,刊发在他主办的《中国公报》、《民声丛报》两份报纸上的新闻稿件。上海国人办的多家报纸都争相报道了霍元甲打擂的新闻。

    陈其美像打了激素一样,精神亢奋地不能自己。自从洋人入浸大清以来,这是上海第一次岀现国人战胜洋人的事件。陈其美让人买了第二天上海出版的所有报纸。他不厌其烦地反复阅览,评判。突然,陈其美从椅子上跳起来。

    “劲荪!膺白(黄郛的字)!我有个想法,让霍大侠帮我们训练军队。”

    农劲荪说:

    “不只是军队的事,这次打擂,民众受到的影响更不可低估。”

    “我们要做地事很多,但军队的事是笫一要紧事。我有个这样的计划,先选50名强壮军人跟霍大侠学武,半年为一期,这50人出师后,每人再教50人,以此扩展开。我想,这样搞上十年,我们就能有10万精兵。有了如此强大的军事力量,我们在长江南北就能做大事了。”

    黄郛忍不住笑了:

    “号称四快之人,能等上十年?”

    “没有实力白搭。这次打擂让我看清了一点,不管干啥,自身要强。”

    京津的报纸相继报道了霍元甲在上海打擂的消息,在两地引起了轰动。“黄面虎”在天津又掀起了一波热潮。

    吴三会、盖虎、陈七在正阳春烤鸭店门口张望。

    吴三会说:

    “我去包间,你俩在这儿等他。”

    一会儿,李井首、温江到了。盖虎、陈七把他俩引进去。

    “李掌柜请上……”

    李井首打断吴三会:

    “谁的掌柜?我是个要饭的了。”

    “狗操地,狗操地他娘……狗操地。”

    吴三会把李井首让到上坐,说道:

    “日他奶奶,‘黄面虎’在上海又叫响了,他算是天下有了名,要是回到天津,他还了得。”

    “狗操地、狗操地……狗操地他娘。”

    吴三会看李井首没吭气,又说:

    “还能让他活着回来?再搅大伙的买卖。”

    李井首端起茶碗刚到嘴边,往桌子上一蹲。

    “你出银子吧!他回天津抬尸回来。”

    “狗操地他娘……狗操地。”

    “银子算嘛?要多少随你拿,‘黄面虎’回不了天津就行。你看,他去上海后,兄弟们多收了多少钱。”

    盖虎听了吴三会这话,甭提心里那个急,急死了。洋娘们只能在心里想了。盖虎一激灵:

    “李掌柜!我跟你去。也替吴掌柜出把力。”

    陈七吃了一惊,盖虎也上阵?

    盖虎这话又说到吴三会心上了。他满意的看一眼盖虎,又看一眼陈七,意为你还得跟盖虎学。

    洒足饭饱后,温江、盖虎扶着李井首走了出正阳春大门,吴三会让陈七去喊拉洋车的。李井首抬起手一挥拉,指了指街那边的“红烛馆”。

    “啊?哈哈哈!光啃鸭子了,忘了那道‘菜’。”

    “是……是忘了,还是装……装糊涂?”

    李井首喝得舌头打挺。吴三会赶紧说:

    “你先去,我让帐房过去结账。”

    那时候在饭店吃饭,菜品点完,让受请的客人看菜单时,有需要的可加上妓女几人几个,让妓女陪酒取乐或唱曲。高档饭店设有套间床铺,吃饱喝足了,妓女往床上一躺,食客就直接上身了,免得喝多了的人晃晃当当再上妓院里跑。这就是“出条子”的一项业务。

    吴三会也许不是忘了,他与李井首密谋害霍元甲的事,不得避人?李井首说归说,他也不是不明白,要不是这事,看菜单时,谁忘了,李井首也不会忘这道“菜”。

    盖虎扶着李井首进了“红烛馆”后,他也跟着沾了一回光,盖虎完了那事往外走,“欠丑”的妹妹看见了他。

    “哥哥!咋不来找我了?”

    盖虎看了看是她,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唉——哥哥哪有那福分了,等着吧。‘黄面虎’不在天津,哥哥耗死了。”

    “嘛‘黄面虎’‘黑面虎’哩,妹妹就要你!”

    “嘿嘿嘿!你娘哩个……”

    盖虎让她逗乐了。立时又一脸愁云:

    “你知道个屁!”

    盖虎悻悻地走出“红烛馆”。

    “立正——。请长官训话!”

    军官喊完话退到一边,陈真美走到50位青壮士兵方队前:

    “你们能被挑选到,是你们的大幸。那个英国拳王号称世界无敌,霍大侠没出手,内功就把他顶到擂台下。谁天下无敌?”

    50位青壮士兵一齐喊道:

    “霍——大——侠——”

    “你们要不怕累、不怕苦,豁上命去,跟霍大侠学武艺,将来你们就是革命党的栋梁!”

    陈其美向军官招了一下手,陈其美让开,军官归位喊口令:

    “向左向后一步——散开。”

    军官把队列旁的椅子搬过去放在正前方。陈其美握住霍元甲的手领过去,让霍元甲坐在椅子上,陈其美退开。军官在列队旁前方喊口令;

    “拜师开始——”

    “乎腾乎腾”50名士兵跪下,“嘭嘭嘭”连磕三个头。

    “起立——”

    士兵起来,连呼:

    “师父如父!父言唯命!一生孝敬!”

    军官瞩目霍元甲。

    “师父励言。”

    霍元甲摆了一下手,搬着椅子撤离了,他感到这与习武艺是两码子事。军官慌了,目求陈其美,陈其美让往下进行。

    “向右看——齐……拜师完毕。”

    陈其美让霍元甲训练军人,50名半年一期,最后训练出10万精兵强将,他的这一计划,在史料中可以查到。

    一个月后,六姨太找到小南河,她觉得一个人住在租赁的房子里不行,随时能被别人弄走,只有跟着霍元甲才能保命。到了小南河一打听霍元甲,他去上海了。六姨太走到霍元甲大门外,凝视着,站了一会,离开了。回到住处,等到直筒子去看她,她给直筒子说了回娘家的想法。要不,日子一久,谁管她吃喝?直简子说回娘家也得夜里走,不能让人看见,肖仲知道了会把她弄回去。直筒子答应夜里送她回娘家。

第二十三章 第1节

    夏天,天黑的晚,六姨太盼着日头早点落下去,盼着直筒子早点来,她得赶快离开这里。

    六姨太闷在租住的屋里,闷了一个月,有时她出屋一会,被人瞧见了,一个俊俏的妮子独自住在这里,咋回事儿?不三不四的人在她屋外转悠,六姨太把门拴地噔噔的,再不敢从屋里露头。

    天一黑,直筒子来了,送六姨太回娘家。

    直筒子见六姨太恢复了往日的光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一下子想起了那天她搂着他哭。

    直筒子把他听刺猬温江说了她当陪葬的支妮儿后,跑到小南河去叫霍元甲,又带霍元甲找到肖仲娘的墓救她的经过说了一遍,意思明摆着,他才是真正救她的人。直筒子向六姨太身上靠。六姨太趴地下给他磕了仨响头,站起来垂着头,说她是霍掌柜的女人,除了死,谁都不跟。直筒子打消了一时的冲动。

    六姨太一门心思认准她是霍元甲的女人,她与冯世武同床时,她也不认为是他的太太,六姨太只是个名分,冯世武没把她当太太,甚至名分都不想给她。一对比就知道了,冯世武对她压根没像对他的那些太太们一样。

    冯世武和六姨太干那事,她觉得就是作践她。

    霍元甲一直拒绝她,六姨太觉得没啥,看他一眼,浑身上下不管看到他哪里,都觉得他是她的男人。霍元甲和她没亲近过,她能看见他就行了,霍元甲离开脚行后,她一想到他也觉得挺满足,他就是她的男人。这不能算意淫。遇死的时候,六姨太就认为她死不了,她的男人,霍掌柜总能从天而降,救她,冒死救她。不是她的男人,是嘛?

    这回从墓里救出她来,背着她,她从来没想到和他这样亲近,时间那么长。

    六姨太才十八九岁的年龄,她还算个孩子,幼稚?那样想怕嘛?六姨太那样的身世,她与霍元甲的际遇,怎能阻止她那样想?

    直筒子把六姨太送到她娘家后,也是吃喝无着落,她弟弟年龄小,给财主家当童工,给庄稼除草,喂羊喂猪喂鸡,只管饭没工钱。六姨太的弟弟一天或两天,给她回家送点从他嘴里省出来的剩饭,人倒是饿不死。她时时怕肖家人找去,白天不出屋,夜夜做恶梦。肚子慢慢地鼓起来了。

    “报告将军!大清人李要见你。”

    “赶他出去!不要让他再来。”

    阿列克谢耶夫对李井首之前干的事都没成功,很气愤。

    沃加克退了出去。

    “将军不见你。我有个人,到了那里你去找他,对你会有帮助。”

    沃加克给了李井首一个地址。霍元甲一直没有遭到暗算,沃加克觉得不好向阿列克谢耶夫交代,他自个悄悄地干了。

    李井首本想把他去上海暗杀霍元甲的事告诉阿列克谢耶夫,让他们给些费用,不料,阿列克谢耶夫对他失去信任。

    李井首从俄国人那里吃了闭门羹,他去了一趟西口脚行,冯世武爽快地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并说事成之后再给他一百两。

    “师父!师父!”

    直筒子来了,霍元甲惊异。

    “你咋来上海了?”

    “师父!有人要害你,你可得当心。”

    “天津那边的人?”

    “甭问了,我在那边听到点风声,你当心吧!”

    霍元甲很感激这个混混儿徒弟,从天津跑到上海给报信。霍元甲把直筒子留在了身边。

    青帮成员阿路、阿吉跟着霍元甲去校场教军士武艺,繁华的上海,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直筒子跟着,他穿着一件红褂子,格外扎眼。

    “砰砰!”

    两声枪响,路人立刻大乱。李井首向霍元甲射击未打中,温江向霍元甲甩飞镖。

    “快跑!”

    盖虎大喊一声,他趁乱撞了一下温江,“暗救”霍元甲,飞镖刺中霍元甲身旁的阿路。

    李井首倒地,他腿上中弹,被阿路还击的子弹击中。阿吉向温江、盖虎射击,他俩消失在人群中。

    阿路用枪指着李井首,连开三枪,子弹打在地上。

    “爷要你的小命一枪就够了,别想那么便宜。我要亲手扒你的皮!”

    阿吉看了看李井首,说道:

    “这是哪路人?真他娘哩有能耐去杀几个洋人看看!”

    “放了他吧。是我让他们丢了饭碗,别杀他。”

    阿路肩上被飞镖刺伤,他想把李井首带回去弄死,听见霍元甲说放了他。他问霍元甲:

    “这个人打你黑枪,你要放了他?”

    “饶他一命吧,杀了他,我跟他们的仇越结越大。”

    霍元甲去搀扶李井首,直筒子说:

    “我来吧师父!”

    温江躲在一边,见霍元甲扶李井首,他跑了过来。

    霍元甲给温江说:

    “扶他走吧。”

    阿路、阿吉见霍元甲真要放李井首,就不再争执了。阿路说:

    “霍大侠真不是凡人。上海滩不兴这个,按我们的规矩,非点他天灯不可。”

    李井首被温江扶走了。

    “砰!”

    霍元甲觉出有异样,回手抬偏了阿吉射向李井首的子弹。李井首、温江回头看到霍元甲正抓着阿吉的手向上举着枪。温江脱口:

    “他救咱?”

    “快走!这里不是天津。”

    霍元甲喊道。

    阿路被霍元甲打动了。叹道:

    “凡间还有霍大侠这样的人?没见过……阿吉走吧,别再开枪了。”

    阿路回去疗伤,霍元甲他们继续赶路。刚走不远,阿路追上来,“砰砰”给了直筒子两枪。大伙呆住了。

    “为嘛杀他?他是我徒弟。”

    霍元甲惊问。

    “不是你这个徒弟通风报信,谁知道你的行踪。你看他穿着招眼地红褂子,不是给人瞅的。”

    霍元甲看看躺地下的直筒子,红衣裳扎眼,在天津确实没见过他穿红衣裳。

    刚才盖虎看见阿路与霍元甲直筒子分开,他跟上去给阿路说,霍元甲遭暗算是他那个穿红褂子的徒弟做的卧底。

    “你也不该打死他。”

    霍元甲惋惜地说。

    阿吉说:

    “你真是个大善人,善人就好遭人暗算。你知道不?”

    在天津,俄国特工对霍元甲的情况了如指掌,他们对直筒子这个混混儿型的徒弟多有接触。沃加克给了直筒子四根金条,一把微型手枪,让他去上海与李井首一同暗杀霍元甲。直筒子想,霍元甲是穷光蛋一个,自个没钱,还不能见别人瞎弄钱,在津门要是靠正经门道弄钱暴富,没门。那四根金条让他动了心。直筒子到上海后,一见霍元甲,又没胆杀他了,把微型手枪包好裝揣衣兜里,他只给李井首做卧底。

    江湖永远深不见底——直筒子哪能想到盖虎会岀卖了他。

第二十三章 第2节

    阿吉扑向霍元甲大打出手,霍元甲左躲右闪。

    “杀你、飞镖刺了阿路,为啥放走他们?”

    阿吉哭喊着撕打霍元甲。

    “阿路死了,我表哥死了——”

    霍元甲知道温江的飞镖泡毒了,那是冲着他来的。

    冯世武正与四姨太翻云覆雨,四姨太实在累了,冯世武正在兴头上,她倒想歇歇,先浇浇他的欲火。其实,四姨太也不想轻易开口,那样六姨太就惨了。

    “小六、小六……”

    “这会儿提……提她干嘛。”

    冯世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你的六太太有喜了”。

    冯世武嘎根停下来。

    “你说嘛?”

    “小六怀孕了”。

    “她在哪里?”

    “听说在她娘家哩。”

    “你咋知道?”

    “听俺娘家人说哩。”

    四姨太娘家在东王楼村,与六姨太娘家贾辛庄不算远,她听说了。

    肖仲没听到六姨太怀孕的事和她的下落?难说。他不去找六姨太,正是他肖仲为人处事的高明。六姨太不怀孕,他不会放过她,不把她再塞到坟墓里当支使妮儿,转手卖了也行,毕竟是他花钱买的。六姨太怀孕,事儿就不简单了,她原先是冯大掌柜的小老婆,尽管对她肚子里的种是谁种上地,说法不一,算时间,还是她在冯家的时候。说她让洋鬼子给弄过一回,那不过只是说说,谁看见了?再说了,洋鬼子弄一回,就能怀上孩子?一比效,她肚子里的种还是冯大掌的靠谱。肖仲装不知道六姨太的下落最高明。

    李井首知道六姨太怀孕了,他就返回到当初他怂恿肖仲、冯世武二人让六姨太变成支使妮儿送进坟墓的那种。她为了救霍元甲甘心情愿让洋鬼子捣戳,不假,这会儿肚子大了。李井首过去对她有多倾心,这会儿对她就有多恨,他不会愿意看到一个让自个心喜的人挺着大肚子,里头偏偏是别人的种,洋鬼子的种,她还是为了救他的仇人,让洋鬼子给弄成了大肚子。

    冯掌柜咕噜下床,他裤子都沒迭当穿,披上褂子,拿着裤子窜了出去。冯世武想起了他卖六姨太那天夜里,他给她种上了种。冯世武喜到疯狂,他终于有后了。

    四姨太擦干净身上,穿上内裤,拢拢弄乱的头发,整整蹬哒成猪窝的床铺,倒下甜甜地睡了。刚才她与夫君的那通施腾,太累。

    一袋烟功夫,冯掌柜坐上四轮马车,带上宫庆、虎头出天津向西直奔。

    “谷瞎子!你还真瞎了?从哪里走?”

    冯世武在车里朝外喊。

    谷瞎子是车夫谷老九,他赶车一出错,冯世武就说他瞎眼了,脚行里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嘛,在脚行里谷瞎子就叫起来了。人家倒是眼好好的,嘛都看得清。

    谷瞎子觉得没走错路:

    “大掌柜!不是向西走?”

    “前头是白骨塔你不知道?夜里谁从那里走。”

    “唉哟!这一拐就远了。上北得转过铁路道,向南得走到大洼南里,再向西拐。”

    宫庆说:

    “别转了,有我俩怕嘛大掌柜!”

    “不拐不拐吧,回来再远也得转,别吓着我孩子、老婆!”

    “那是!那是!”

    “咱小掌柜的命可一点不比皇帝的命差!”

    宫庆、虎头赶紧地恭维。

    两匹马拉着四轮马车转眼到了白骨塔,北侧的那匹马“咴咴咴”一阵斯鸣,它猛地一冲,马车拉斜了。谷瞎子怕惊了车,勒马降下车速,他跳下车,向前抓住马嚼子,小跑靠在那匹马一侧。心想白骨塔这里还真不肃静,要是惊了马,拉翻车,他十条命也抵不了冯大掌柜的一条命。谷瞎子觉着脊梁上湿透了。

    白骨塔底下一簇一簇黑影滚了过来。冯世武看了看车窗外说:

    “看你俩的了!”

    宫庆、虎头从车底上抽出大刀跳下车。

    野狗听到马惊叫,忽地涌到路边,畜生的叫声挑起了野狗的攻击性,惊叫,还是发威叫,野狗分得最清楚。宫庆、虎头挥刀乱砍,黑影向后退,他俩看清了是野狗,追着野狗乱挥刀,黑影向白骨塔退去。

    “嚼骨头的野狗敢咬活人?”

    “对了,啃骨头的狗不敢咬人,嚼骨头的狗可吃人,我看比狼厉害。”

    宫庆、虎头嘟囔着撵马车去了。

    毛驴发疯地奔跑,六姨太两手紧紧地揪住驴背,她嘴里喊着吁吁!吁是叫牲口停下的号子,毛驴却跑地越来越快,六姨太在驴背上左摇右晃,随时能被摔下来。一个骑马的人从她身后飞跑过去,迎面又奔来一辆辆飞驰的马车、牛车、驴车。她再喊吁吁!驴像是听不到哟喝声,跑的越来越快,她被颠地身子从驴背上歪到一边,眼看摔下去了,她用脚死死的勾住驴背,身子往下落,快打到地了,她的腿好像有松紧性一样,拉长了。她的那只脚死死地勾在驴背上,好歹没摔下去,她勾住驴背的脚拼命往回拉,身子又直起来。忽地又被颠得倒向另一边,头快搭到地上了,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轱轮差点碾压到她的头。

    冯世武在六姨太屋门外敲门,激动地他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一个骑马的人从后头赶上来,用脚腾腾腾蹬六姨太。

    冯世武“咚咚咚”敲门。

    驴驮着六姨太奔跑,骑马的人通通通地蹬踹她,通一声,驴驮着六姨太撞上了路旁驿站的大门。

    六姨太醒了,一身大汗。

    冯世武“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她从梦中惊醒了。

    “开门开门,是我。”

    六姨太被恶梦惊地浑身打颤,听到冯世武叫门,吓得她哆嗦成一团。咋是他找来了?冯世武在外头不停地又拍门又喊。六姨太爬起来,手脚没知觉似的摸着去开门。她闭上眼也知道屋里的摆设在哪,东西搁哪,她还是碰倒凳子,撞上桌子。

    她知道冯世武进来她就大难临头,摸索到门,她本能的犹豫了。

    “开门开门,怕嘛我哩保贝疙瘩!我知道你有喜了。”

    六姨太见识过冯世武的恶毒残忍,身子抖得要瘫倒,到时候她生出个小洋鬼子来……

    冯世武在门外的喊声,她一点也没听清说的啥,她的手抖得抓不住门闩。

第二十三章 第3节

    冯世武在六姨太门外敲门:

    “是我,听见了吗?”

    冯世武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他声音小了,他想,大声喊会吓着他的六太太。

    “哗啦”。

    六姨太不知道咋得把门闩弄开了,一股凉气进来,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眼前,她一下子出溜到地上。冯世武一把抱住六姨太,抱起她放到床上,一摸,她的肚子鼓了,他在她脸上身上急吻。六姨太吓得没了魂,身子筛糠一样,她不知道这个魔鬼要咋着她。

    此刻,冯世武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绐肖仲赔钱,多赔他一倍,不行就两倍。冯家有后了,钱算嘛?

    “有喜了!”

    六姨太听到冯世武这话,头轰的一下炸了,全身失去了知觉。冯世武两支手摸着六姨太隆起的肚子。

    “有喜了!有喜了!是有喜了!鼓起来了,我儿子在里头!”

    冯世武积下了使不完的银子,老婆娶了一个又一个,连个毛都没给他生出来,他知道谁都怨不了,是自个没那能耐。慢慢地,他想得子的愿望算是绝了。不想,六姨太怀孕了。冯世武坚信卖小六的那天夜里,是他给她种上的种。李井首给他说,六姨太在怀庆药栈让洋人捣捣了。那不就是说说嘛,谁看见了?他和他的小六那天夜里那一回,他最清楚。六姨太和洋人的那个传言,不是不会让冯世武生疑,到了这把年纪,想得子的心切,啥事儿都想过来了。想着想着,冯世武的心里一喜到底。

    “我还有个小舅子,他哪?上天津吧!在这里受嘛罪。”

    六姨太一抖,弟弟也要跟着她遭殃了。

    “他……他给人家放羊,在外庄上哩。”

    “哪个庄上?叫上他,跟着我享福还孬?”

    “不知道,他光给我说在外庄上。”

    冯掌柜第一回依了六姨太。他听出来她不想让她弟弟跟着。

    “不知道好歹!走吧。”

    “姐姐!姐姐!”

    没应声。

    第二天晌午,六姨太的弟弟回家了,手里拿着一点给她吃的食物。

    “姐姐!姐姐!”

    弟弟的稚音童声回荡在空屋空院里。之前,弟弟给她拿来饭,姐姐饿得饥肠咕噜,像没看见饭一样,抱住弟弟“呜呜”地哭。爹死了,弟弟是她天底下唯一的亲人,他还小,嘛都没法给他说,六姨太把所有的苦悲都说在哭声里。弟弟不懂嘛,只是个能让她哭给他的人。是个能让她当面用哭声吐出苦来的人。

    “姐姐!姐姐!”

    这个家又空无一人了,姐姐没了。

    弟弟也饿,他拿出他吃饭时掰下来留给姐姐的几瓣粗黑窝窝块,自个吃起来,三口二口嚼完了,拿瓢到水缸里舀凉水,喝了走了。

    六姨太的弟弟挪嗒着小步离开了家,他那被风能刮倒的瘦小身影,晃在街上,回他帮工的主家去了。

    一个孩子身后,那个空院子,之前,一天到晚传出他爹的咳嗽声,这是一个家,有三口人,后来姐姐用她的身子给爹换药吃,去了天津,再后来,咳嗽声没了,爹死了,这个院子安静了。弟弟为了有口饭吃,给人家放羊割草去了,这个院子成了空院子。

    姐姐不知道咋地回来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肚子里有孩子。弟弟看到庄上新娶的媳妇要是这样了,全家人都欢天喜地,赶着做小褂、小裤、小帽、小鞋。对媳妇格外地另眼相看。姐姐咋没人管没人问?又给丢回来了?一个人呆在屋里,还怕人看见她,这咋又不见了,她上哪去了?弟弟走在街想着。

    他的家又空无一人了。

    上海虹口,是日本人在沪的集居区,日本领事馆就设在这里,领事馆附近有一处日式建筑院落,大门上方镶嵌着“日本虹口道场”横匾。这是一所日本武士习武的地方,类似中国的武馆。日本武士正在习武,日本驻上海总领事中山菊次郎走进来,日本武士立刻停下习武,向中山菊次郎鞠躬,道场主事桥本太一恭敬地迎接。

    中山菊次郎扫了一眼在场的武士,说道:

    “上海现在好像被霍元甲注射了一针强心剂,他们又打起了精神。”

    日本武士渡边不屑地说:

    “大清人就会瞎叫唤乱起哄。霍元甲并没有与英国拳师交手,他的武艺不见得怎么样,我们能打败他。”

    桥本太一说:

    “霍元甲吓跑了英国人,大清就冒出来一个英雄,我们一定要打败霍元甲,看英雄到底是谁。”

    中山菊次郎反问道:

    “谁是英雄?谁去打败霍元甲?”

    众人无语。

    “你们谁能打败霍元甲,我向天皇阁下给他请功。”

    众人无语。

    中山菊次郎看了一眼站在他跟前的桥本太一。

    “你回国去,把国內最顶级的武士找出来。我们大日本从没干过战败的事,特别是对大清国,只能胜!甲午海战以来我们败过吗?只要我们的武士能称霸这个各国相占一方的上海滩,大日本精神就扬名世界了。”

    众人一挺:

    “嗨!”

    “我看这样让霍元甲教武艺,跟出操差不多,军士能学到多少东西?”

    农劲荪对陈其美说。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最好成立一个国术会馆,从社会上广招有习武天赋的人,让霍元甲教出一批武师,由武师去训练更多的军人。有了武馆以后,就能够把霍元甲的功夫发扬光大。这样让霍元甲会比单纯的练兵有兴趣。”

    “是这样。我也看到了,霍大侠这样教士兵武艺,他觉得别扭。”

    1909年8月7日,精武体育会在上海闸北王家宅成立,租赁两套厅堂式建筑为习武厅,一年的租金费用168块银元。

    精武会成立当天,上海各界纷纷到场祝贺,陈其美、农劲荪、黄郛应酬招待。很多人借机来拜见霍元甲,为精武会成立增添了不少热烈气氛。蒋介石领着一干青帮成员穿梭在人群里,迎来送往。

    精武会开设国术(武术),音乐两学科。霍元甲懂音律,会拉二胡,他体会到了音乐韵致与习内功运气合律,对內功习练很有启迪与帮助。这也就把武学者非等于四肢发达的莽夫,区分开来。另,音乐可陶冶人的情操。后来精武会增加了多门学科,在精武会成立初期,只开设了这两科。

第二十三章 第4节

    赵照前阵子看到霍元甲在上海打擂吓跑英国拳师,京津两地的报纸刊登的报道,她激动不己。这回她又看到了报纸上报道霍元甲在上海成立精武体育会,教授武艺,学员不限男女,赵照不光激动了,她下定决心要去上海找霍元甲学武。母亲一听赵照去上海,吓坏了,坚决不让她去。赵照给她母亲软缠硬磨,母亲就是不答应。后来她像着了魔一样,不让她去就以死相逼,母亲妥协了。母亲想,她农劲荪大叔在上海,也不是没有依靠。母亲给赵照准备了路费、半年的生活费,等着有去上海的熟人,让她跟着去。

    李井首在上海杀害霍元甲未得手,回到天津养伤,吴三会去看望他。

    “李掌柜!伤得不轻吧?”

    “没事儿,枪子……没碰到骨头。在上海杀他不好弄,不像天津,咱的天下。得把他引回来。”

    李井首说到枪子二字有意停顿了一下,让吴三会知道在上海行事的险恶。

    “让‘黄面虎’回来?”

    “吴老兄别急,你的银子打不了水漂。刺猬哪?”

    “狗操地他娘,狗操地……掌柜你说咋干吧,狗操地。”

    “你到小南河去,把他家里人给我宰一个。他能不回来?他一到天津,立马干掉他。在火车站盯好,多叫上些兄弟守着。”

    肖仲不无顾虑地说:

    “这样妥吗?”

    “俄国人不也想要他的命吗,现场留下老毛子的证物,嫁祸他们,让报纸上嚷嚷去吧。你担心啥?”

    桥本太一从日本带来几个人,回到上海,他们到日本领事馆去见中山菊次郎。

    “这是我们顶级的‘那霸手’摩文成雄君,这三人是他的徒弟,都是一流武士……”

    武士山口打断桥本太一。

    “支那何惧,弄得这样兴师动……”

    中山菊次郎立即打断他。

    “你刚到这里懂什么!不要看大清政府无能不堪一击,他们习武的人完全是另一回事。轻敌会让你痛悔一生!”

    桥本太一说:

    “天津方面发来情报,霍元甲只不过是一介村夫,自行习武,平日种田或出卖苦力为生。他……”

    “住口!你要知道大清有句老话,‘英雄不问出处’。”

    桥本太一哈腰:

    “嗨!”

    三个武士十分自傲。

    中山菊次郎很生气。

    “你们竞然如此轻视对手。败了怎么向天皇阁下交待?”

    摩文成雄把腰间挎着的武士刀拿起来向下一戳,表示剖腹。中山菊次郎逼视着他,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绕圈动作。这是日本人自杀最残忍地手段,自己剖开肚子后肠子流出来,自己再把肠子缠在脖子上慢慢死去。

    霍王氏与儿子东章、东阁在田里翻地瓜秧子,薅除秧子底下的杂草,小女儿东月跟着在地里玩耍。七八月里雨水大,地瓜秧子长势茂盛,秧子上到处生根扎入土里,夺去了大量养分,影响地瓜的生长,一个夏季最少要翻两遍秧子,避免秧子上生根。霍王氏看看日头偏过正午。

    “东章,回家拿饭去吧,晌午了。”

    “娘!我也去、我也去。”

    东月要跟哥哥回家了。

    “饭在锅里放着,你烧把火热热就行。”

    “噢——”

    东章把薅下来的草敛了一抱,放筐里挎回家喂羊,东月拽着哥哥回家了。挎一筐草回到家,东章累坏了,把草扔给羊,东章躺在草上。东月错开又大又沉的木头锅盖,拿出个窝窝头吃上了。

    “哥哥你吃吧!”

    东章见妹妹先吃了,赶紧起来去热饭。一会儿,热好了饭,东章把窝窝头用笼布包起来,再把箅子下头的粥盛到饭罐里,熘热的一碗熟咸菜放在饭罐口上,拿着一个窝窝头吃着,叫妹妹走。东月手里捏着吃剩下的一块窝窝,躺在灶户窝柴火上睡着了。东章叫了几声,她不动,东章拿着饭自个走了。东章走下庄台子,两个生人迎面走来。

    “小兄弟,霍元甲住那里?”

    “我爹在天津哩。”

    “你是他儿子?你干嘛去?”

    “我送饭去上地里。”

    “我们是来看你爹哩,你家有人吗?”

    来人晃了晃手里提的两瓶酒。

    “就妹妹自个在家,都上地里翻秧子去了。”

    “那好,你送饭去吧,我们把酒放你家去。哪个是你家?”

    东章转回身。

    “你上去庄台子,石碾前头那家就是。”

    “好了小兄弟,你送饭去吧,我俩把酒放你家里去。”

    东章把饭拿到地里,娘问他:

    “你妹妹哪?”

    “她吃了一个窝窝睡了,我叫不醒她。”

    “你俩先吃吧,这趟秧子快到头了,我翻完它。”

    霍王氏把那趟地瓜秧子翻到头,用地瓜秧子、叶子搓搓手上沾的泥土,两手拍拍,吃饭了。

    “你俩吃完谁回家一趟?叫来你妹妹,她自个在家里不行。”

    “娘!有俩人找俺爹哩,他俩上家里放酒去了。”

    他们的娘一听,扔下手里的饭向家里跑。

    “妮儿——东月东月!”

    霍王氏闯进厨屋里,东月躺在血泊中。霍王氏眼一黑,扑倒地下,昏了过去。

    那俩找霍元甲的人,一个是温江,一个是胡光,给东章说话的是胡光,温江怕说话暴露他的口头禅,一声不吭。他俩到霍元甲家里,一刀把东月杀了,二人又提着酒出了门,装作找霍元甲没找到,若无其事地走下庄台子,一头扎进高梁地里没影了。

    虹口道场里,中日比武双方公证人陈其美、中山菊次郎二人坐在那里监视。

    中山菊次郎十分狡猾。桥本太一要去张园摆擂台,想在上回英国拳师被霍元甲打败的地方打败霍元甲,显示日本武士的威风,中山菊次郎训斥他一顿。中山菊次郎一直向中方示好,毕恭毕敬地请霍元甲去他们的道场,说是交流交流日中武艺。中山菊次郎对他们的武士能否战败霍元甲心里没底,如果日本武士打败了霍元甲,他们就大张旗鼓地登报宣传,要是霍元甲胜了,他们就息鼓宁事,在他们的道场里好封锁消息。

    这就是霍元甲一生唯一一次与外国人比武,不像前两次那样发广告登报纸,大造声势。在日本人的道场里,默无声息地进行,没人知道。

第二十三章 第5节

    摩文成雄与三名武士皆身着一色墨黑武士道袍,一线列开。摩文成雄看到霍元甲,前移道场中间,霍元甲上前抱拳向摩文成雄一拱手,使了个照面礼。摩文成雄向霍元甲鞠一躬,抬身,一股黑风卷向霍元甲。霍元甲急步错开,呼呼、抽……这两种风声对着霍元甲左围右堵。

    那霸手拳法是日本冲绳那霸地区的拳术,这种拳术最初是中国明朝时期去琉球岛造船的人传下来的,后经当地人一代一代的习练,发展成了一个门派。取名那霸手。那霸手为徒手格斗,拳、掌、脚招式突出,是空手道的母体。手刀是那霸手的掌式,杀伤力极强,摩文成雄善使手刀,他在日本享有空手刀之名,后来空手道的叫法也许受其启发。摩文成雄苦练手刀掌法,不知砍剥砍光了多少树皮,不知砍断了多少一捆一捆当靶子的竹节。他曾一掌硬生生把牛角砍断。

    霍元甲出手拒摩文成雄,拳未挡去,掌已近喉。手刀砍颈封喉是长处。霍元甲接掌,手刀的击力把他逼退了几步,霍元甲始料未及,手刀的力量如此之大?霍元甲把那霸手的手刀,当成通常的掌式对付了。霍元甲防手刀,摩文成雄的拳又击来。

    摩文成雄拳掌并用,呼呼地是拳风,抽抽地是掌风。

    那霸手拳法雄劲、刚猛。手刀迅疾、敏捷。足下生根,脚踢蹬稳健、摆度幅大而力巨。腿的弹力极强,身子能跃过人头下踢下铲。

    “砍砍砍!”

    一旁的日本武士大喊。他们见摩文成雄一开始占了上风,手刀杀力大,让摩文成雄用手刀致霍元甲死地。

    霍元甲熟悉国內的掌式掌功,防摩文成雄的手刀一时没摸到路数。

    那霸手以掌为刀,让对手忽视其凶险,真正的杀伤力恰恰让人看不到。一招致命,只在差池间。

    桥本太一面露得意之色。中山菊次郎紧绷着脸。

    霍元甲倏地变式,挑拨摩文成雄的掌拳,呼抽之风掠过,一股阴风钻出,霍元甲忽觉肋处一丝凉气,还击已不及,霍元甲一引身,快地与念想同步,避过了险情。

    摩文成雄拳掌被霍元甲化去,他使出了手尖刀,手指尖猛插霍元甲肋缝,未得手。他一抽臂,霍元甲顺势推掌一送,內力胜过摩文成雄的刚猛劲几倍,“腾”一声,摩文成雄仰面倒地。未及泛眼,摩文成雄弓一样从地上弹起,“呼”一声,旋风里摩文成雄的脚背甩向霍元甲面门,摩文成雄追风赶月地一脚也是神速,只是他倒地的当儿,给对手留足了应招的准备,霍元甲淡定地使了普通的一式猿猴托桃,向上一抬摩文成雄的脚踝,轻松化解了那霸手惯用的致命一式——足背击人。摩文成雄悚然一惊!

    这一回合,让摩文成雄心里有数了,他从开始招招猛烈地进击,都未凑效。对手还击,拳法莫测,出掌无影。霍元甲那一推,他在日本从未碰到过那种力量。过招中,他觉出霍元甲是座撼不动地大山。

    摩文成雄太怕输了,败给对手,远比杀了他还可怕,日本武士道精神,拚死度外,只有战胜对手,败了,用命是抵尝不了的。他背后是天皇,是大日本帝国。再一想败给大清人,他的头轰地要崩了。败给清国人,万万不能!万死不能!

    摩文成雄的头没有炸开,他的理知爆炸了。摩文成雄战胜不了霍元甲,他要撕个鱼死网破,他暗中从宽腰带中抽出短匕。他的这种伎俩哪避得过霍元甲。摩文成雄拳、掌、脚虚虚实实诡谲环生地袭向霍元甲,藏在掌阴里的短匕蛇信子一样吐向霍元甲咽喉。“嚓”一声促响,霍元甲斜刺里向摩文成雄伸出的臂上一扫,斩折了摩文成雄的臂骨,短匕落地。霍元甲脚一蹴,短匕落到中山菊次郎面前。

    一股恶风从头顶压向霍元甲,摩文成雄不愧为那霸手高人,他飞身半空,由上直下用脚掌铲击霍元甲颈侧。摩文成雄臂折负疼一激,又:心理伤得比断骨更痛,二者催力,使他如猛雕猎食一样下扑,直取霍元甲要害。那霸手这一式杀力最大,腾起下斩,疾快,全身之力集于脚掌。摩文成雄这一式扫尽日本群岛,从未有对手能从他脚下逃掉。

    东西方拳师、武士与中国人交手,最后他们都将以惨败告终。他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因何而败。海外的格斗讲究的是肌肉、力量、拳法、招式。这些东西相比中国功夫,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充其量算作中国的外家拳。中国习拳的目的正是忘掉拳法、招式,拳法、招式只作为习内功的手段。功夫既成,就变为拳无拳,法无法,无拳无法才达到真拳真法。到了这种地步,与洋人比武,他们的拳法再快再猛,力量再大,就是小学与大学的差距(这里说的小学、大学,非小学校、大学校之意)。

    《孙禄堂先生生平及大事记》载:

    “1930年,日本选派六位格斗高手前来中国,向先生挑战。先生决定以一对五。时先生平躺于地,命五位日人以任意方式固压自己,另一日人喊三声,以试先生在三声之内能否起身。当日人刚喊至两声时,先生腾然而起,五位日人皆被弹出数丈之外,昏扑于地,一时竟不能起。日人遂惊服先生为神人。次日,日人又至,愿出二十万大洋,请先生东渡日本,教授拳术,先生婉拒之。”

    时年,孙禄堂已七十岁高龄,他以一对五位青壮年日本武士,內功之力有多大,立见分晓。这就是中国功夫注重习内气内功,从不侧重练肌肉体块出蛮力之道理。

    今天的中外拳术比赛、擂台赛中,有时称中国功夫,那只不过是作为一种叫法而已,与中国功夫毫不沾边。中国功夫就是指内功。从武术替代了国术称谓之时,就开始了大比划,表演套路,很少有人再像参禅修道那样耐得住寂寞、下得了苦功,真正的功夫断档了。

第二十三章 第6节

    摩文成雄的脚掌距霍元甲寸余,霍元甲抓住他的脚踝一扭,顺势一抛,这两个动作快地旁人没法看清,能看到的是,摩文成雄转着身子一掠,摔在两丈开外,“嗷”一声惨叫,霍元甲抓住他那一扭,他的断臂被翻在下侧撞在地上,断骨叉子戳出肉外,猛烈地冲撞地面造成的巨大疼痛,瞬间瓦解了日本武士道精神和摩文成雄从不服输的狂傲,让他回归动物肉体的本色、疼痛就叫唤。

    三个日本武士看到摩文成雄惨败,他们舞起日本武士长刀围劈霍元甲,刘振声、边云山从道场里一人拿起一把刀扑了上去。霍元甲怕日本武士伤到不善使器械的刘振声、边云山,他三个连环脚,把日本武士的刀踢飞,一把刀插进道场的顶棚半截子,一把刀撞断道场的窗户凌子飞出去,一把刀落在中山菊次郎面前,短匕、长刀摆在那里给他看。

    摩文成雄那一声惨叫,让日本武士精神彻底丧尽。令中山菊次郎无地自容,他的意识被抽空似的,行尸走肉一样离开道场。

    中山菊次郎亲自导演的日本武士与霍元甲比武,就这样收场了。

    极大的羞辱,度起了日本人的歹毒恶念,唯霍大侠殉命,才能让他们的心理平复。

    霍元甲打败日本武士,陈其美兴奋得近乎颠狂,他当即大摆宴席庆贺。宴席上陈其美给霍元甲敬酒,夹菜,恭维的话说不尽,把霍元甲奉为神人。这场宴席从中午一直饮宴到天黑,陈其美大醉,但他仍未尽兴,他邀霍元甲去妓院,遭到霍元甲拒绝。陈其美在蒋介石等人的拥簇下回普乐里去了。霍元甲与农劲荪、刘振声、边云山回精武会他们的住处。

    被誉为民国第一大侠的陈其美,此时,他的心情无人能理解。一个觉醒的革命者,时时在列强压迫之下,他们的革命行动又屡战屡败。尤其是近邻国小日本占着大清的国土,又在国人面前骄狂拔扈。谁能替他出这口恶气?霍元甲做到了。

    陈其美要尽一切所能犒劳霍元甲,这是他兴奋之余要做的一件事。是霍元甲打败日本武士冲昏了他的头脑,还是他醉酒之后做事欠妥。随后,陈其美把自个最喜欢的妓女十里香让蒋介石给霍元甲送去。陈其美认为霍元甲不跟他去妓院,是当众不好意思。蒋介石把妓女送到精武会,叫门,边云山起来开开大门,三辆洋车上坐着三个姑娘,鱼贯而入进了院子。霍元甲、刘振声也起来了。三个姑娘下了车,蒋介石把十里香领到霍元甲门口,把那两个姑娘向刘振声、边云山跟前推推,霍元甲火了:

    “瞎弄嘛!把人拉走。”

    “这是陈先生让……。”

    “胡闹!”

    霍元甲又冲着刘振声、边云山说:

    “你俩回屋去。”

    刘振声、边云山赶紧回屋,霍元甲气亨亨地回了自个屋,哗啦把门闩上。蒋介石怔在那里,在他的逻辑里不能是这样的结果。他招招手让妓女上车,走了。

    农劲荪听到来人走了,他出去把大门锁上。刚才的事农劲荪在屋里都听到了,他错开屋门想出去,转想这事就别掺和了。

    当时住在精武会里的人只有霍元甲、农劲荪、刘振声、边云山他们四个。学员宿舍正在精武会旁搭建竹结构屋子,学员离家近的回家住,其他人暂借在附近一座寺庙里住宿。

    从早上去虹口道场打擂,接着闹哄哄地饮宴了半天,天黑后,又送来三个妓女,霍元甲发火轰走他们,一天,总算安生了。

    霍元甲脑子里的想法是连贯的一根线,穿起功夫,功夫应该嘛样,不应该嘛样,他的气息、血脉在不同的时辰,对不同的对手该嘛样,与日本人交上手该嘛样,喝了半天酒,气血、息脉是嘛样?一段一段穿在一根线上。脑子里被这根线绕满。

    三辆拉着妓女的洋车离开了精武会,那里无处容下这种人。要是这三辆车第二天再拉着

    妓女离开这里,那可就热闹了,将会在历史传说中没完没了地热闹个没完。

    第二天,蒋介石给陈其美说了送妓女去精武会的事,陈其美想酒后行事不妥,他赶过去绐霍元甲陪罪,说他头天高兴喝的太多了,他瞎做的事千万别搁心上!霍元甲一笑过去了。

    陈其美、霍元甲是两种境地的人,又是在两个境地里走得极致。

    霍元卿急急往天津赶,绐霍元甲去报信,他闺女让人杀了。走到晌午,赶到了怀庆药栈。

    “我二哥哪?”

    沈账房看到慌张地霍元卿,忙迎上去:

    “家有事?”

    “他闺女让人杀了”

    “啊——!他去上海打擂了。给小南河捎过信。”

    “二哥几天能回来?”

    “快了吧,报纸上登过他打擂的事,霍大侠吓跑了洋人,他平安无事。我估摸着这几天他能回来。”

    “噢——我回去了。”

    “别别,这就吃饭了。”

    沈账房拦住了霍元卿。霍元卿草草吃了饭,回小南河了。

    霍元甲、农劲荪去上海当天,杜生去了一趟小南河。农劲荪知道霍妻对打擂强烈抵触,让杜生到小南河后去找霍恩弟,打擂的事不给霍妻说。霍元卿去天津报信走得急,霍恩弟不知道,霍元卿走后霍恩弟听说了,他想霍元卿去天津就去吧,到药栈也好问问霍元甲几时回来,打听一下上海打擂的事。

    埋葬了小东月,霍王氏悲痛地寻死觅活,霍元甲不在家,东章、东阁还未成年,没个主事的人,一个家乱套了。霍恩弟让两个妯娌轮流着陪着霍王氏,替她做做饭,照顾着家。

    “你二哥哪?他人哪?”

    霍王氏见霍元卿一个人回来,她从床上折起身问。

    “二哥……他……”

    霍元卿妻子霍梁氏白了一眼丈夫,提醒他说话别刺激着嫂子。霍梁氏用胳膊揽着嫂子:

    “二嫂子你躺下听他说,你都几顿没吃饭了,先躺下二嫂子!”

    “他上哪里死去了?”

    “二哥去上海……”

    “哪……海上?”

    霍王氏追问。

    从上回洋人找来,把个家扫射地稀烂,她时时担心孩子他爹的安危。

    “二哥去南方打擂了。”

    霍王氏一听打擂,身子一抖,昏了过去。

    “二嫂!二嫂!”

    霍梁氏捶了一把丈夫,嫌他说实话。

    “娘娘!”

    “娘娘!”

    东章、东阁哭喊。

    霍梁氏一急,爆脾气上来了,她坐在床上斜刺里踹了丈夫一脚。

    “你个傻种!非得说打擂啊。快请先生(乡下人称医生为先生)去……你!”

    霍元卿像个无头苍蝇,奔出门去。霍梁氏拉了一把东章:

    “别哭了儿来!快喊你爷爷奶奶去。”

第二十四章 第1节

    大上海,被林纾的《技击余闻》“打造”出的无数武侠迷,适龄的人都争相到精武会跟霍元甲学武艺,霍元甲对不适宜习武的人好言劝退,有的铁杆武侠迷见到霍元甲趴下就磕头,磕了头喊师父。霍元甲无奈,他们就跟着精武学员一起习武,几天下来,有不少人放弃了习武,站桩及其他基本功练习十分苦,霍元甲要求又非常严格,学武艺可不像当武侠迷那么容易。不过从中还是能挑选一些好苗子,精武会学员的数量不断扩充,人多,习武厅盛不下,就让学员们到周边的空地上练功,这倒能凑和,住宿就不那么好办了,扩建宿舍就成了当务之急。霍元甲与农劲荪商议精武会学员上午习武,下午建宿舍,霍元甲带头干活,农劲荪全盘指挥。正值暑天,上海天气热的闷人。忽然,天上一阵黑,当头泼下一场急雨,把大家浇了个透心凉。还没等人回去避雨,又大晴天了。

    “阿嚏!阿嚏!”

    霍元甲连打两个喷嚏。边云山说:

    “师父!你可别感冒了,再有人找你比武咋办?”

    霍元甲岔开他的话说:

    “南方的天闷死人了!”

    一会儿,天上又泼下来一阵雨,盖宿舍的师徒们一下午连浇了三场雨。用竹子搭建房屋与北方用土打墙盖屋就是不一样,下雨挡不住干活,材料不怕淋。霍元甲被雨一激,着了凉,咳嗽起来。

    第二天,霍元甲咳嗽加重了。下午,边云山看师父干活时不住地咳嗽,劝他回去歇着,霍元甲觉得咳嗽两声算嘛,还能耽误干活?

    傍晚,快收工了,一辆车头上插着日本小旗子的轿车驶进工地。桥本太一从车上下来,走到霍元甲跟前,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

    “霍先生!我们十分仰慕你的武艺!希望日中今后多多交流!中山总领事特备宴席敬请霍先生……千万别推辞。”

    “不用不用!”

    霍元甲摇摇手。

    农劲荪走来,桥本太一向农劲荪深鞠一躬,把对霍元甲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农劲荪觉得日本人来请,他们认输了,难得,大长了中国人的威风和尊严。决定与霍元甲去赴宴。农劲荪让桥本太一等一下,他与霍元甲去换下来干活穿的衣裳。

    “元甲!你打败了日本武士,就等于灭掉了他们的民族之魂。多少年来,武士道已成为日本的精神核心。我在日本留学时见过武士比武,武士的刀被对手打掉,是奇耻大辱,他们会与对手拚死到底,有的还剖腹自杀。让日本人低头可不容易。他们请咱,没啥不好,能提高精武会的知名度,东西方洋人都让你踩脚下了!”

    霍元甲听了敷衍地笑了笑。他心里闪过一丝超然之感,天津的混混儿会不会对他家人报复。

    宴席设在日本领事馆内,规格不低,人不多,日方是中山菊次郎、桥本太一,陪霍元甲、农劲荪,共四人。室间,回响着留声机的针锋从旋转地声片上刺出的日本乐曲。身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斟酒鞠躬,端茶鞠躬,上菜鞠躬,霍元甲觉得别扭人。农劲荪曾在日本留学几年,对此,习以为常。席间,中山菊次郎殷勤招待,农劲荪很受用,一个一向对大清官府、官员傲慢地日本总领事,殷勤地招待。一个同盟会员、文人,一个弱国里的觉醒者心中积蓄已久的屈辱,此刻,一扫而光。霍元甲一个社会阶层中最底层的农人、脚夫、在别人店铺里帮工的伙计,享受着一个对大清官员、上层人一向傲慢地日本总领事的殷勤招待,其缘,来自于他们对他强大的武功的折服。

    霍元甲因淋雨,席间咳嗽。中山菊次郎问候:

    “霍先生身体?”

    “头天淋雨了,着点凉。”

    “咳嗽对肺不好啊!我们有个医生,他西医医术很高,让他给你看看!”

    “不麻烦了,我吃付中药就好了。”

    “吃中药太慢了,还得熬药,那更麻烦。”

    中山菊次郎对桥本太一说:

    “你去叫下秋野大夫。”

    农劲荪知道西医治病见效快,他没阻拦。

    一会儿,桥本太一领秋野进来。中山菊次郎把霍元甲介绍给秋野,秋野一听霍元甲比日本武士武艺还高,他给霍元甲鞠了一躬。

    “麻烦你了!”

    霍元甲赶紧说。

    “不麻烦!不麻烦!给你这样的人物治病,我感到荣幸!”

    中山菊次郎看着霍元甲在秋野的示意下,顺从地让秋野手中的听诊器在他前胸后背戳摸。中山菊次郎瞪直了眼。

    “是气管发炎了。吃点消炎药,很快就能好。”

    秋野打开药箱,给霍元甲用纸袋装了几粒西药丸。

    “先生请先吃上药,不要再饮酒了。”

    霍元甲按照秋野的分付,用温开水冲下,吃了四片药。霍元甲向秋野道了谢,秋野离开了。

    农劲荪高兴,多饮了几杯酒,他与日本人时用日语时用汉语交流。霍元甲对吃酒聊天没兴趣,农劲荪会意,农劲荪提出告辞。中山菊次郎脸色立时如铁,向外一挥手。桥本太一跑了出去,转眼,三个日本武士跟着桥本太一进来,三个日本武士靠墙处站定。摩文成雄右臂缠着绷带垂着,左手拿着武士刀进来,径直走向霍元甲。农劲荪一惊。摩文成雄走到霍元甲面前,扑通跪地,把刀一放,扯掉上衣,一扔,抓起刀把刀鞘抖下,一扔,单手握刀,刀刃朝外,向自个肚子猛插。

    “啪”

    摩文成雄肚皮完好,刀飞了。

    在场的人看到霍元甲身影闪动一下,霍元甲踢飞了摩文成雄的刀,谁都没看到他动脚。

    中山菊次郎给桥本太一使了个眼色,桥本太一把摩文成雄拉到墙跟,让三个日本武士挡住霍元甲,桥本太一捡起刀扔给摩文成雄。摩文成雄抓起刀,刀刃朝外,“扑嗤”插入自个肚子里。摩文成雄身子顶靠在墙上,脸抽成了一面竖形的平形四边形,斜拉着。那是一只横扫日本群岛、砍断牛角的手刀,想抬起抬不动了。

    中山菊次郎笑吟吟地走到霍元甲面前,深鞠一躬。

    “我们历来仰慕英雄!敬畏英雄!”

    中山菊次郎弓着腰向门外摊着手,示意霍元甲离席。日本人又殷勤地用轿车把霍元甲、农劲荪送回精武会。

第二十四章 第2节

    “你个挨千刀哩,死哪里去了,多些天啦不上我的门。”

    “哗啦”

    一包银子撂肖仲眼前。

    “沒没、没有,我能上哪去……你,你咋来了?”

    李井首闻声从里间屋里出来。肖仲看见李井首,一向城府深沉的他,说话有点慌了。李井首看到一个姿色犹存,四十多岁的阔太太。阔太太一听肖仲说她咋来了,气更不打一处出,抓起刚放下的银子砸向肖仲:

    “你个拔屌忘情的东西!我就能不招人待见!”

    肖仲接住砸向他的银子放桌子上。阔太太一扭脸,李井首认出来了。

    “这是冯大太太吧?稀罕!真稀罕!”

    “唉呦!是李掌柜啊!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

    冯大太太扭身出了门。

    肖仲为了向冯大太太讨钱显得“合理”,他曾给冯大太太说了他们被大刀王五辞了,作生意得从头开始,他们暂时窝在西瓜巷。没想到她找来了。

    李井首、肖仲他们被大刀王五赶出镖局后,照旧干起了贩卖劳工的勾当,对他们来说,倒是现成的买卖。过去是副业,现在是正业,不干镖局了,没嘛顾虑。李井首与温江一长一短的绝技搭配,绝了。只有放开手脚干就行。

    “哗啦,哗啦”

    李井首把银子提起来又放在桌子上。

    “老哥!真不懒,能让女人倒贴,还是冯大太太!”

    李井首有意把冯大太太说的很重。李井首看到肖仲从没这么惊慌过。

    隔日,秋野主动到精武会看霍元甲。上午,霍元甲在精武会指导学员习武。

    “霍先生!好些了吧?”

    “没大好。”

    “噢?上海气候和天津大不同,对你怕是有影响。我给你调调药。”

    “麻烦你了!还让你跑来绐我看病。”

    “不是麻烦,我在日本都是这样,对病人一跟到底,看好病才算完事。”

    “我绐你药钱。”

    霍元甲掏钱。

    “不用不用,你的药钱领事馆出了。中山总领事说以后让武士跟你多讨教,贵在交朋友。这点西药也用不了几个钱。”

    秋野从药箱里拿出两个小玻璃瓶,递给霍元甲,嘱咐了服药的量。

    “再服几天药,你一定能康复!”

    霍元甲表示了感谢,秋野走了。

    精武会学员宿舍建了二十余间,开始封顶,快竣工了。霍元甲再服药后,病情加重了,他没有跟谁说,下午照去工地干活。霍元甲心里高兴,竹料房子盖起来就是快,虽然简易,学员很快就有住处了。

    农劲荪慌张走来,递给霍元甲一份电报,霍元甲一看,怔愣了。

    那天,霍元卿从药栈走后,沈账房就绐上海拍了电报。沈账房照着之前绐陈其美拍电报的地址,把电报拍发了陈其美,陈其美收到电报后压下了。陈其美是政治家,他看到霍元甲刚刚开始训练军人,精武会刚成立,他不能马上离开上海。农劲荪去陈其美那里看到了电报,他不能瞒霍元甲,把电报拿来了。霍元甲早有不祥预感,真出事了,他呆了一会,没吭声,把电报塞进衣兜里。

    霍元甲爬梯子上房顶,他爬到一半抬不动腿,停在那里。农劲荪看见,他想霍元甲心里是难受。霍元甲向上登了一登梯子,他身子一晃,后仰半空。

    “元甲!”

    农劲荪一惊。

    霍元甲上挺,手抓到了梯子。霍元甲胸腔內剧烈疼痛,肺像个撒气的皮球,浑身聚不起一丝力,呼腾从梯子上摔下,霍元甲的身子被散气一顶,弹起,又倒在地上。

    农劲荪与众人急急把霍元甲送到秋野医所,秋野的医所锁门了。

    当时的《精武本纪》作了详细记载:

    “……时有小人国艳霍大侠之技,嬲与角,折臂骨,乃衔恨大侠。知大侠方患呛,荐其同党医生秋野治呛,大侠性率直,受之不疑。当时,大侠正创立精武体育会,不几日,大侠骤归道山矣。大侠殁日,秋医已鼠窜归窟。大侠弟子大疑,检大侠日服之余药付公立医院察之,院医曰,此烂肺药也。此药今仍贮公立医院。”

    日本人宴霍元甲,是他们惨败后骨子里对英雄祟拜的使然,顺势,接近英雄才有机会下黑手。敌对,他们只能是败者,他们的手段与气功一理,以柔克刚。

    其初,日本人只是宴请英雄,霍元甲的武艺颠覆了他们对武道的认知,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大无边,武道与中国功夫一较,却如井底之域,中国功夫是上头的天。理智让他们只想向英雄求教,也无胆敢想别的。霍元甲染疾,老天把刀柄递到日本人手里。求教与报复决力之后,比武的羞辱剥离得他们心里只剩下了杀意。

    中山菊次郎说让日本医生给霍元甲治病,他没想到霍元甲没拒绝。英雄的宽厚仁德,让他们像对付软弱的大清官员一样,得手了。

    霍元甲死后第二天秋野消失了,中山菊次郎本打算把他送回日本,秋野不走,这里西医少,他在上海行医挣钱容易,中山菊次郎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上海去其他地方行医,秋野答应了。中山菊次郎怕秋野走漏了杀害霍元甲的事,灭口!他们把秋野杀了。在中山菊次郎的脑子里,杀掉霍元甲,赔上一个在中国大清讨生活的日本医生,划算大了。

    农劲荪慌慌张张去报告陈其美,进门,陈其美看到农劲荪,陈其美向他扬扬手里的报纸,他的奋兴劲和看到霍元甲与日本人比武击败摩文成雄时一样,还没有平息,他被上海的中国【国人办的】各家报纸不断报道霍元甲打英国拳师、打日本武士的消息、评论,及延伸对中国功夫与海外拳技的比较文章催地无法不激奋。虹口道场遮蔽了上海人目睹霍元甲痛击日本武士的场景,报纸的传播却让日本人无法阻隔。

    上海武侠迷被拯救了,他们从文字里武侠虚幻中,实实在在的落到地上。霍元甲战胜日本武士,上海武侠迷看到往时日本武士的自信骄狂,只是他们没有碰上中国真功夫。打败日本武士远比打败西洋拳师让上海武侠迷兴奋。真正的武侠还是在世间。

    陈其美作为当时的国人第一侠,他的精神被霍元甲升华了。

    农劲荪走到屋外,他思量了思量,霍元甲的死信不能不告诉陈其美。

二十四章 第3节

    陈其美在霍元甲打败日本武士当天,就拟好了新闻通稿:

    “前时霍大侠吓趴西洋拳师,今于日道场打残挑战武士”

    “国术世界无双,‘黄面虎’打西洋扫东洋,沪上擂台称王”

    陈其美刊登在《中国公报》、《民声丛报》上,后又发给了上海除洋人办的所有报馆。大清一直受列强欺压,从没碰到过翻身之日。此时,好像找到了出气筒子,东西洋拳师被霍元甲吓倒、战败,大清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泸上国人办的报纸不间断地刊发霍元甲打洋人及相关联的文稿。陈其美无疑是这场胜战的最大收获者。他主导了霍元甲与英国拳师打擂,又意外收获了打败日本武士的比武。作为一个抗拒外国列强、欲推翻帝制的革命领导者,又是一个骨子里往外冒豪侠之气的人,他怎能抑制住自个的超常兴奋。

    农劲荪又回到屋里,陈其美给大家一份一份的读当天报纸上的文章,边读边评判,兴奋地止不住大笑。农劲荪给陈其美说:

    “士英!霍元甲死了。”

    黄郛、蒋介石呆了。黄郛惊问:

    “咋死地?”

    陈其美一边读报纸一边大笑,他没听清谁死了,说道:

    “死个人还用给我说。你看看今天的报纸。”

    “霍……大侠死了。”

    农劲荪说霍字哽咽一下,陈其美又没听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霍元甲死了。

    “你说哪个大侠?霍大侠在上海,还提什么大侠,要有,也是林纾瞎诌的大侠。”

    陈其美沉浸在读报的兴奋中,心不在焉的说,自说自话的说。

    农劲荪不敢再说了。蒋介石走近陈其美:

    “大哥!他说霍大侠……死了。”

    陈其美根本不相信。

    “笑话!霍大侠怎么会死?谁能动得了他一根毫毛!”

    黄郛细问农劲荪。陈其美给大家读完报纸,又一份一份的细品、陶醉其中。陈其美看到他们三个人像木头一样呆在那里,他觉出不对劲。黄郛说:

    “士英!我们的大英雄霍元甲死了。”

    陈其美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向农劲荪,抓住他:

    “你说谁死了?谁死了?”

    “霍英雄……”

    农劲荪声音小的听不见。陈其美咆哮:

    “你说谁死了——”

    陈其美转到桌前,拿起报纸,他看到的报纸上都是霍元甲的豪侠之事。陈其美又忽地抓住农劲荪。

    “你说霍大侠死了?霍大侠好好地咋会死了?”

    “好像日本人毒死的。”

    陈其美一听毒死二字,一怔,像被点了穴的人定在那里。农劲荪把日本人宴请霍元甲与他,日本医生给霍元甲看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说完,陈其美一下回过神来,嗷一声大叫,抡起巴掌扇向农劲荪,把农劲荪打地差点栽倒。蒋介石抱住陈其美。

    “还我大英雄!还我大英雄!还我大英雄——”

    陈其美的嚎啕声能把屋顶顶飞,他两眼直了,手挺挺地指着农劲荪。

    霍元甲的死,打破了陈其美训练革命军的计划;霍元甲的人格从陈其美第一次见到他,就被折服了,颠覆了陈其美对大武术家的即定认知,他低调、谦逊、平易近人,一身农民的朴实。他打败了日本武士后,陈其美在经常与他打交道的日本人面前挺直了腰板,灭了东洋人往日嚣张的气焰。这该几天,霍元甲死了。陈其美悲痛欲绝,混混沌沌走不出悲伤。为了让陈其美缓解心情,蒋介石出主意,把平日陈其美最喜欢的妓女十里香叫了过来。十里香见到陈其美一惊,他咋变得像个木头人,见到她和没看到人一样。往日,陈其美在十里香眼里是一个热情奔放、胆大妄为的人。她撒娇去抚摸陈其美,陈其美转身对蒋介石一通大骂,蒋介石吓得退了出去。

    十里香慢慢地靠近陈其美,依偎着他,陈其美猛地抓住她,把头顶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哭了个昏天地黑。

    陈其美哭完,把妓女推出了门外。

    人受到打击后,面对强者不会流泪,只有愤怒和反抗。在弱者和同情者面前才感到屈辱,才会哭泣。

    陈其美哭完再想想残酷的现实,女人有个屁用?之前为了反清起事,躲在妓院里,虽然冒险行事,都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能干就干,不能干先放下,另想办法,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没有受到太大的挫折。隐蔽在妓院里,跟眼前的妓女斯混,也就是打发打发日常的寂寞,兴奋起来还是干事业。

    陈其美让霍元甲训练士兵习武,才刚刚开始,他计划用几年时间强兵之后,逐渐由长江下游向全国推开,最后控制全国。他认为这是他刚创造出来的强兵新办法,也是他的远大政治抱负的具体实施。可是刚要大干一场,却嘎然而止了。谁能想到,一个武艺高强的人咋着会转眼就死了?他的悲伤没人承担的了!

    陈其美一怒之下要把农劲荪赶岀革命阵营,说他成事没有败事有余,办事瞻前顾后,一个裹脚的女人。在陈其美眼里,农劲荪确实如此。又反对他入帮会,瞧不起他干革命住在妓院里。陈其美让农劲荪滚出上海,以后再不用他这种败事的人。

    赵照来到上海,她万分激动地找霍元甲,跟他学武艺,她找到精武体育会,眼前的一切击昏了她。她醒来后,看到霍元甲的灵堂,大侠遇害了。赵照看到躺在灵床上的霍元甲,他死了?她一步一步靠过去,没有哭,她脑子里啥都没有了。忽地,霍元甲逼人地英气由她脑海里跳出来,闪在眼前,她的知觉复苏了,她乎地扑倒在霍元甲尸身上,刚回到躯壳的意识又没有了,她昏死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赵照醒了过来,她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四处一片漆黑,夜深了。嗷唠一声,精武体育会院子的上空回响起赵照的悲嚎,赵照冲出屋门又扑向霍元甲的灵堂,守灵的刘振声、边文山架住她,她不知哭了多久,精武体育会院里又回复了一片寂静,赵照哭累了,她趴在霍元甲灵床边上睡着了。

第二十四章 第4节

    安葬了霍元甲,陈其美再也不看报纸了,报纸上刊登的都是霍元甲的死讯。大清的报纸如实报道了日本医生秋野给霍元甲治病,霍元甲死了,秋野找不到了。没有确凿证据,报纸上不敢说霍元甲是秋野害死的,日本人让你哑巴吃黄莲,有苦不能说。要说霍元甲是日本人害死的,日本人绝不答应。

    霍元甲的死讯经报纸一报道,上海的武侠迷们惊,呆,悲,愤……他们成群结队地乱涌,聚集,他们从日本领事馆门前走过,日本兵端枪对着他们,他们又不能造次,大清政府不给他们撑腰,否则,日本兵打死你白打。

    精武体育会一天到晚接待不完吊唁霍元甲的人,习武厅成了吊唁厅。

    霍元甲墓地处,像赶大集一样,聚集着凭吊的人群,铁杆武侠迷跪倒一大片,泪洒如雨,哭声震天。有的铁杆武侠迷一边哭一边用手扒坟土,他们与陈其美一样无法接受霍元甲死的现实,认为霍元甲不会死。孝行胜过死了自己的爹娘。

    从武侠迷中又传出来,他们中有人在秋野医所治过病,认得他,暗中寻到了他,把他杀死了。到底是日本人灭口杀了秋野,还是上海武侠迷杀了他,说不清楚,反正秋野人间蒸发了。

    林纾的《技击余闻》在上海打造出了无数武侠迷,他们如痴如醉地迷恋书中的大侠,洋人一摆擂台,把武侠迷惊醒了,他们迷恋地《技击余闻》中的大侠都是各门各派中有名有姓的人,为啥没一个敢露出头来打擂?他们明白了,书中的大侠是不中用的,再神乎其神地法力、能耐,都是纸上的功夫,永远夹在书本里。霍元甲横空降临了,一下子填充了武侠迷心中的大侠虚望,林纾给人虚构的一场梦,让霍元甲还原成了现实。悲——接踵而来的是霍元甲被害——英雄命短,却让霍大侠应验了武侠书里虚拟的悲剧。

    “哈哈哈!哈哈哈!‘黄面虎’死了、霍元甲死了。拿酒来!”

    李井首喊叫着大笑着进了屋,闫金盆跟在李井首身后。肖仲忽地站起身,急问:

    “霍元甲死了?谁干的?”

    “日本人,日本人干地,真他娘哩痛快!”

    “是真的?”

    李井首把《大清电闻报》扔给肖仲。

    “看看吧。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在那里。不是日本人还能是谁?”

    “师兄!那忙我帮不了,你找别人吧!”

    闫金盆冒了一句,肖仲疑惑地望望他。

    “不帮?行。我杀了霍恩弟栽脏给你……锤子和温江得看着那些人,离不开,我不找你找谁去?”

    李井首说锤子和温江看的那些人是他们贩卖的劳工。

    “杀霍父?”

    肖仲瞪眼了。

    “你瞪啥眼?他害得你我还轻?老东西要不上BJ把大掌柜搬来,咱今天能会落得这样?我这辈子让霍家父子算是弄惨了。”

    李井首看着肖仲恨恨地说。

    “霍元甲一死,在天津动静小不了,你再杀了他爹,咱往后在天津还能混吗?

    肖仲说这话,他拿眼瞅闫金盆。

    “那个老东西让大掌柜把咱撵出镖局不说,还弄得我和大掌柜断了师徒情分。谁能咽下这口气?”

    “老镖师杀不得!你我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你要真杀了他,你我会让天津人骂一辈子。”

    说完,肖仲又瞅闫金盆。

    “那好,你肖账房请便,没谁让你和我拴一条线上。”

    肖仲像是服软了,低头又瞅了一眼闫金盆。

    “要真上小南河,也得好好谋划谋划,明天再去不晚。”

    肖仲说完没看闫金盆,他知道闫金盆会说嘛。

    “咋着也得明天去,也得缓下气吧。”

    “那也让肖孝跟着去,多个帮手,霍恩弟还有两个儿子,功夫都不孬。”

    “嘭”

    肖仲、闫金盆抬头一看,直背刀插入房梁里,刀柄像鱼尾一样,在半空里摇摆。

    “除了这把刀,再带上抢,让老东西活不过明天!”

    沃加克终于有了交待,他兴冲冲地去俄军司令部,向阿克谢耶夫邀功。

    “报告司令官!霍元甲死了,在上海。”

    “我看报纸了,他应该是被日本人杀的。”

    “报告司令官!我收买了一个名叫直筒子的混混儿,他是霍元甲的徒弟。这次我给了他几根金条,让他到上海去做卧底,他向日本人随时透露霍元甲的动向,霍元甲死后,日本医生逃跑了,直筒子让霍元甲的人干掉了。”

    “他死了?”

    “是,那个混混儿死了。”

    “好!这就把我们解脱干净。日本人是蠢蛋,杀了霍元甲,暴露了自己,在世界上不会有好名声。”

    阿克谢耶夫脸色由晴转阴:

    “这种事以后不准你自已干,出了事丟国家的脸。本应给你记一功,将功补过吧。”

    “是!司令官!”

    沃加克挺身,打敬礼,退出去了。

    霍恩弟拄着拐杖站在东月小坟头前,老泪纵横。

    “习武习武,到底为嘛?霍家不习武,后辈能遭殃?我的小东月!小小年纪你死地……屈啊!这祸出在你爷爷身上,你爹做地那些事,仇人报复他,让你搭上命,这是老辈子人害了你啊——”

    田里的庄稼都收割完了,秋风无遮挡地掠过,荡着霍恩弟,霍恩弟从心里往外冷,浑身如冰。庄西头那一抹枣林映进他眼角,暗绿色树影被风吹地晃过去返回来,像被老天赶走它,赶又赶不动,来回晃荡。霍恩弟的心怵了再怵!霍元甲从打游侠到后来的一桩桩事,在他脑子里滚一遍又一遍。

    身后有动静?

    霍恩弟猛转身,热血直顶门顶,拐杖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堵风墙,挡住了李井首的直背刀,李井首跳下马与霍恩弟交上手。闫金盆、肖孝骑在马上停在一旁。李井首看到远处两个人向这边扑来,那是霍恩弟的两个儿子?他两个儿子一到,李井首觉得麻烦,他与闫金盆两人难以扛住霍恩弟父子三人。李井首把直背刀插回鞘,掏出手枪,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我要一个一个送你们三人上西天。

    “老东西,我送你见‘黄面虎’去!”

    “砰!砰!”

    小南河第三次响起枪声,李井首一头栽下马。

第二十四章 第5节

    李井首、闫金盆、肖孝去小南河前一天,肖仲阻止李井首杀霍恩弟,他那些话都是说给闫金盆听的。杀不杀霍父对肖仲没嘛紧要,他阻止李井首杀霍父,只是以此为借口,他肖仲要杀掉李井首。这样不会让人觉得他肖仲是抱私仇,杀李井首是为了救霍父,为了他们一伙人在天津的体面。冯大太太找肖仲时就李井首一人碰上,别人不知道。除掉李井首,肖仲与冯大太太的事不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肖仲时刻临头的灾难;其次,在生意上,张铁锤、温江等人对他肖账房就能言听计从。可谓收到一箭双雕。

    肖仲说,去小南河第二天去,他是在为自个争取时间。天黑后,肖仲去瑞蚨祥找闫金盆,晓之于理,动之以情,把他争取过来了。闫金盆与李井首是师兄弟,他下手不便,到时候保持中立就行。争取到闫金盆,事情就算成了。

    肖仲手里提着包袱,坐洋车直奔天纬路,走到冯大太太门口,肖仲没下车,走过去一段路后,肖仲让车夫停下车,不让他回头,递给他车费,肖仲扭身往回走。车夫回头一瞧,看到肖仲的背影,吓了一跳,那人上车时看着是个男人,下车后咋成女人了。肖仲在车上拿出包袱里女人衣裳,换下了身上的男人装。

    肖仲走在天纬路上,碰不上人,走路他是男人相,看到有人打对面走来,他忸怩着迈步,扭出女人样。走到冯大太太门口,敲门,门一错缝,他鬼影一样闪进去。

    肖仲给冯大太太交完差,回去再给侄子肖孝面授机宜,让肖孝到小南河后,干掉李井首。然后,肖仲就在家里焦心地等待佳音。

    他把肖孝叫来,递给他一把手枪,说道:

    “你想让你舅死不了,今天说嘛你也不能让李井首活着回来,你跟着去小南河,在他杀霍恩弟前把他干掉。”

    肖仲想了想还不放心,又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把他收藏的精致的左轮手枪拿给肖孝。

    “带上两把枪,说嘛也得让他死在小南河。这个打不响就用另一把枪打。“

    这就是老奸巨滑的肖账房的行事作派,干啥事他都思前想后,何况是除掉李井首。他肖仲要想弄死李井首,也不是多难的事。他俩整天斯混在一起,打他个黑枪、给他投个毒,也是举手之劳地事。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当口?因为在小南河杀李井首,那是他肖仲救了霍恩弟一命,这是与霍元甲连在一起的事儿了。他一是洗掉自个以前的污点,还能落个好名声。不在那个场合杀李井首,他杀他只能是为了两人的恩怨私仇。还让人耻笑,窝里斗。再说啦,他肖仲与霍家又没嘛冤仇,他心里从来都不想让霍元甲死,霍元甲活着对李井首是个制约,岀谋划策李井首得依赖他肖仲;霍元甲死了,在天津震动太大,李井首再去杀霍恩弟,会让千人万人吐弃,让他肖仲背上杀害霍父的恶名,实在冤妄他。

    让侄子去杀李井首,肖仲又放心不下,能不能失手?

    “舅——舅——”

    “别进门!等等!“

    “呼噜“。

    肖孝一推门,兜头撒下一袋子石灰粉。

    “唔——我哩眼!沙死我了!”

    肖仲急着喊不让肖孝进门,一怕李井首跟在后头,二怕肖孝先进门掉进陷阱里。

    “得手了吗?”

    肖仲急切地问,又向外瞧,还怕李井首进来,他死不了。

    “我——康康!康康康!“

    肖孝鼻口吸进了石灰粉,他剧烈地咳嗽。

    “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真死了?“

    “枪子……打穿他……两个窟窿!“

    “康康!康康康!”

    肖仲一再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我的眼……得瞎了!沙死……我了……呛死我了!“

    肖仲僻头向肖孝泼了一盆水,又把他拉到厨屋里,把他的头摁进水缸里使劲洗。肖仲摸摸自个腰里的手枪,不住地向外撒么,光怕李井首再回来了,他到底没有亲眼看到李井首被打死。他怕李井首怕到了天敌的份上。

    肖孝跟着李井首走后,肖仲买了一麻袋石灰粉,他做了个机关,推门进来人,石灰粉就会从上头一倾而下,石灰粉迷进眼里用水洗能沙瞎眼睛,呼进嘴里能把人呛个半死。肖仲蹲在正对着门的八仙桌子下头,手里拿枪对着门外。肖仲咋着都放心不下,肖孝要是出了差子,打不死李井首,李井首一准会来这里找他算账。李井首要进门,石灰粉就能让他变成瞎子,睁不开眼,他眼里的毒光再也射不出来,让肖仲颤抖的毒光再不会射向他了,射向李井首的是八仙桌子底下飞出的子弹。李井首到底没有回来,肖孝倒中了他舅给李井首设的陷阱。

    石灰是水泥出现前的建筑粘合剂。用石头烧成,十分干噪,遇水放出大量热量,能把水熔烧的沸腾。石灰粉迷进眼里,刺激地眼泪流出,泪水使石灰粉迅速生热,灼烧眼球、角膜,造成视力下降,角膜受损能失明。肖孝被石灰粉灼伤眼成了个半瞎子,后来视力逐年下降,几近失明,半路瞎子最难受,本来啥都能看见,一下子两眼一抹黑了。肖孝积恨肖仲,一怒之下拿枪打死了他舅舅。老谋深算的肖仲咋都没想到他死在了他侄子的枪口下。说起来这是后话了。

    冯世武把六姨太接回去,让她住到后院里,六姨太还是要住西耳房,她说她住惯了。冯世武也依了她。冯世武把一个名叫心喜的丫环叫过去,当着六姨太的面说:

    “你给我伺候好六奶奶,要是她不如意了,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你放心吧大掌柜,六奶奶就是我亲奶奶!”

    丫环心喜是女佣中最有眼色的一个,平时她瞧不起六姨太,她觉得六姨太还不如她有活头。心喜心里喜地是,让她伺候六姨太,比冯大掌柜的那些太太们好打发,六姨太至少没有奶奶脾气。

    深更半夜里,六姨太嗷唠一声惊醒了。她梦见她生娃了,接生婆接下孩子来,吓得撒腿就跑,她生了个小洋鬼子,黄头发、大鼻子、绿眼珠子,一生出来就能哇啦哇啦说洋话,转眼功夫他长成了大人,和那个把她压在霍掌柜床上的那个洋鬼子一模一样。冯世武一看疯了,他和六姨太刚生出来长成大人这个洋鬼子打了起来,那家伙人高马大力气大,把冯世武暴揍了一顿。冯世武喊人,宫庆、虎头、苏八几个混混儿上来,一阵乱战。冯世武腾出了手,他扑向六姨太,六姨太吓醒了。

    心喜心里明白,六姨太肚子里的种一准不会是大掌柜的,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她对六姨太伺候的无微不至,就是不敬她。六姨太日日惊恐地样子,让心喜在她面前逞威的劲头又抬起头来。冯世武到六姨太屋里的时候,心喜拿六姨太比她亲奶奶还当亲奶奶,冯世武一走,她立马就变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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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面虎走江湖介绍:
本书把霍元甲放在清末天津真实的世俗民风中,那是一个草根英雄无法躲避的生活际遇,突出霍元甲从末被提及的好打抱不平的故事。
看看霍元甲在津门闯荡地惊涛骇浪的江湖。黄面虎走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黄面虎走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黄面虎走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