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1节
转年初春,霍元甲的灵柩运回天津。农劲荪雇了一条大船,从上海北上走海路,进渤海湾,入海河蹬岸,抵达了天津。
多少年后,霍元卿的儿子霍东福老人回忆当时的情景,他给人说:
“二大爷的棺材从南方运到天津时,整个天津城都轰动了,成千上万的人向海河码头跑去,过去认识他不认识他哩人都出来迎接,一看见二大爷的棺材,都哭了,那个哭声震天啊!二大爷在津门名气太大,早就知道他在上海被日本人害死了,知道归知道,一看到棺材,天津人没法接受。拉二大爷棺材的车出了天津,还有不少人跟着送行,走到白骨塔那地方,跟着的人才回停住了……”
农劲荪、刘振声、边云山还有怀庆药栈的人,护送着霍元甲的棺材回小南河,越向前走,刘振声、边云山心情走越是沉痛,小南河人进出天津不知道走了多少趟的这条路,曾经留下了霍元甲多少足迹,谁能想到,正值壮年,四十二岁的霍元甲,今天,他会躺在棺材里从这里回家……
出天津后,车夫催马赶快了车,车轮碾过坑凹不平的土路,霍元甲的棺材发出沉闷的颠簸声。
“慢!慢!车慢走!”
农劲荪让车走慢,他双手紧扶棺木。
棺材一颠,从里面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离车近的人有人用棉袄袖子捂着鼻子、有的人扭过脸去。
刘振声两眼忽闪忽闪地喷着烈火,悲伤、怨愤、复仇凝聚的烈火!
农劲荪悲痛难抑,他脑海里闪过霍元甲躺在棺材里腐蚀的样子与他生前战胜邪恶及击倒日本武士的雄姿。一个顶天立地,武功盖世,扶弱惩恶,又屡屡敢打洋人的民族大英雄,竟落得如此下场!
农劲荪的心开始发怵,气短呼吸费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脚步跟不上车了,他紧抓车上揽棺材的绳子,拽着前行。
边云山看见,他拉过跟在后头药栈的马,招乎刘振声过去,刘振声一脸怒气地扭过脸去,边云山和药栈的人把农劲荪扶上马。
春寒料峭,冷风抽抽地吹过,吹在脸上,抽在心里,大家悲痛的心一阵紧一阵……
回小南河安葬霍元甲,定在初春是农劲荪的主意,霍元甲去世不到一年,怕棺材里散发气味。
去上海打擂前霍妻的态度,农劲荪历历在目,他咋得面对霍妻。
霍元甲死了,霍妻一语成谶。如果他农劲荪不去小南河叫霍元甲去上海,霍元甲在天津就不会出事,是他窜掇霍元甲打擂,今天,他给人家还回来一个死人。
农劲荪心里翻江倒海。
对于霍家,人家死了一个亲人,他必须得面对人家。他想:他一定得让霍妻大骂他一顿,他跪下让她扇几巴掌更好。是他让一个年轻的女人失去了丈夫。
天津西头以西,坟地一片连着一片,白骨塔闯进了人们的视线,农劲荪瞥了一眼,处在一簇簇数不清的荒败坟头中的白骨塔,触目扎心!农劲荪一阵眩晕,身子像个软布袋倒下了。
大家慌了,停车赶紧去扶农劲荪。
刘振声头抵在霍元甲的棺木上,愤愤地说:
“他该陪葬,死了不亏!”
农劲荪为刘振声治好了病,刘振声把他当成恩人;霍元甲的死,刘振声都怨在农劲荪身上,他又成了仇人。
大家商量,农劲荪去不得了,让药栈的人把他送回去。
一会儿,农劲荪清醒过来,杜生、马田把他扶上马,沈账房牵着马往回走。
“咋向回走?”
“你这样还能去?大家说了,把你送回去。”
杜生赶忙说。
“撵上去!我不去安葬霍大侠谁去?走!”
农劲荪的口气不容商量。
沈账房又拉转马头,杜生、马田一边一人扶着农劲荪在马背上,慢慢地向小南河走去。
农劲荪两手抓紧马鞍子,他挺了挺身儿,给杜生说:
“让马田扶我。你快走,先去问问老镖师,看把霍英雄安葬在哪里。”
杜生呼呼地向前跑去。
六姨太回到冯家后,知道自个快活到头了,到时候她生出个小洋鬼子来,冯世武还不得一刀刀割了她。又想,在这个没底的火坑里也没有爬出去的那一天,死了倒也好,罪受到头了。她不知道的是到时候咋着个死,她想到了不少冯世武弄死她的死法,冯世武恶毒的眼神能溶化掉她,一刻没离开过她的脑海,睁眼时在她脑子里,闭上眼立刻就出现在她面前。这会儿,冯世武越是对她好,越让她想到到时候她死得越惨。六姨太一天到晚,整日六神无主,又生出了从末有过的机警,如惊弓的小鸟。她晚上睡前摸摸肚子,早上起来也是先看看肚子,看又大了多少。摸着沉得让她快走不动路的大肚子,用不了几天了,她要生了。有时她眼前一阵黑。
“‘黄面虎’的棺材弄回来了”
院子里有人说话。
六姨太的头轰的一声炸了!她早就听说霍元甲在上海让人害死了,她不信,她没看见。他那样的武艺,谁能让他死得了,霍元甲救她时,他都能拦下飞镖;在东屋里洋兵的枪子也打不着他,他刀枪不入。人人都说义和团刀枪不入,她没见,霍元甲刀枪不入,她亲眼看见了。他是神,他咋会死了?她呼啦拉开门,看见宫庆在院子里跟虎头说话。宫庆看见六姨太,冲她说:
“霍元甲的棺材运回来了,他早死了。”
六姨太伸手扒住门框,身子一趔趄,眼直了,圆睁着。脚行高大的院墙外挺耸的树梢让风刮地倒向一边,弹起来,又刮地倒过去。“呼呼、呼呼。”风穿过树的枝干,发出一阵阵摩擦声。晃动的树枝不停地划着灰兰的天空,一下一下划着六姨太的心。高远高远的天,使她觉得啥也期及不着,她胸腔里似有一只手,掏着内脏从喉咙里往外拽,她空咽了几下唾沫,口中干干的,一回过神来,泪如泉涌。六姨太想起霍元甲在这里的身影,虽然霍元甲不要她一点照顾,对她一脸冷色,只要能看到他,他在这里,六姨太觉得她有个保护神,霍元甲那次救她,让她觉得霍元甲永远都是自个的依靠,六姨太没有一时一刻不盼着她的保护神回来。自个无聊的时候,受折磨的时候,不想活的时候,她不由地就想到霍元甲,一想到他,她立时就能换个心境。他回来了!是棺材!霍掌柜真的死了?她的天塌了!她要亲眼看看他去,她想她看到的一准不会是棺材。
第二十五章 第2节
六姨太呼地跑出门外,六姨太快生产了,心喜抓住她,怕她挺着个大肚子出事,不让她出去。六姨太受的心喜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抡起巴掌扇过去,结结实实地扇在她脸上,心喜被扇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宫庆吓得往后退,六姨太奔出脚行,心喜从地上爬起来追出去,她在六姨太后头跟着,不敢靠近她,不敢阻拦她,要是六姨太摔一下,冯大掌柜还不得把她心喜生吞了。
六姨太不知道霍元甲的棺材在哪里,她就向街心里跑,她跑到鼓楼那里,想穿过去,出东门去海河码头、火车站那里。六姨太不避车马,像自杀一样,跑到路口她不看不停,挺着大肚子在街上乎哧乎哧地跑,吓得心喜在后头六奶奶、亲奶奶地大呼小叫。六姨太跑进鼓楼门洞里,一辆英国人的四轮马车从鼓楼北门洞飞驰进入,马车拉着警铃叮叮当当飞奔,六姨太跑到门洞里头十字路当中,奔马把她撞倒,前马跃过她,后马马蹄子呼通踏在她肚子上,心喜听见六姨太一声闷哼,又嗷哧一声叫,马蹄子一蹬,在六姨太肚子上一搓,把她的身子带地一转,马车轮子从她头上碾过,脑浆四溅。
“晦气!出门碰上个自杀鬼,他妈的偏偏撞上我的车,死不绝的东方猪。”
洋车夫骂了一句,猛甩一鞭,马车直冲南门,绝尘而去。
杜生先一步到了小南河,找到霍恩弟,给他说霍元甲的棺材运回来了。霍母一听大哭,霍恩弟赶紧制止她,指指霍元甲的家,示意得瞒住东章他娘。
“你去东章家,他娘好站在庄台子上往北望,你稳住她,可别让她出来。”
霍恩弟一手拄着拐棍儿,一手搭在杜生肩上,向家北赶去。看看离村子远了,杜生问:
“老镖师!咱等着吧,一会他们就到了。”
霍恩弟像没听见,不停步。他像是要阻止霍元甲的棺材运回来。
运霍元甲棺材的车慢慢过来了,杜生觉到霍恩弟抓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抖,霍恩弟看到了红棺材。小南河当地的风俗,棺材都是漆黑色,孩童死了可用红漆棺材,但是,不能埋进祖坟。上海时兴用红漆漆棺材,霍元甲在上海遇害后,就用红漆棺材成敛了。
霍恩弟走镖时,在南方见过出丧的,用红棺材敛死人。他心想,老二千万别是用的红棺材。
“啊呀!红棺材。让我猜着了。这个丧门星,死了也不让家里人安生!”
霍恩第站在路当中,挡住运霍元甲棺材的车,他浑身颤抖。车到跟前,他跌倒了,杜生抱住他,刘振声过来扶他。
“老镖师!老镖师!”
农劲荪急呼。
“红棺材进祖坟……死绝后人!”
霍恩弟说着抡起拐棍儿砸棺材,边云山赶忙接住拐棍儿。
农劲荪知道习武的人最忌讳生死不吉利的事。他赶紧说:
“杜生快去,骑马快去,拉个黑棺材来。”
杜生手忙脚乱地去拉马。
“别施腾了、别施腾了。”
霍恩弟闻到了棺材里散发出的气味。
“不进祖坟,埋这里吧。离庄上远着点,东章他娘得瞒着。”
霍母在霍元甲家里陪儿媳妇闲话。霍王氏心神不定地纳鞋底,一针一线,扎进去拉出来,走不齐趟子,针角乱。
“唉哟!今儿这是咋着了?一双鞋底子没纳完,扎了我几回手了。”
霍王氏朝大门外望,放下手里活,想出去。
“孩子长地快,撵着大人老。东章娘,用不了几年你也该当婆婆了。”
“呵?呵!真是,这一年一年哩……”
霍母用话稳住了儿媳妇。
离小南河远远地,村北面,一座新坟堆起来。
“唉哟娘唉!这咋光扎手?”
霍王氏扔下手里活,站起来。
“你又烧香去?”
“噢噢!不说我都忘了。”
霍元甲去上海后,霍王氏一天给天爷爷烧一炷香,祈求天爷爷保佑孩子他爹。霍王氏点上一炷香,跪下,嘴里念叨:
“老天爷爷保佑他爹在外头平安!保佑他爹早天回来!”
磕三个头,起来了。
霍母怕她出去,拿起霍王氏纳的鞋底。
“这不快完了,快纳吧,没几趟子了。”
霍王氏又坐下,拿起手里活。
霍恩弟给刘振声、边云山说:
“等天黑了咱再回家,你俩到家里看看,得回药栈去,千万不能让东章他娘看见你俩,她快疯了!”
农劲荪忙说,把他俩以后留在药栈。
冯世武浑身的汗毛眼都向外喷火!他把八仙桌子后头条几上的洋座钟狠狠地摔在地上:
“洋人,我操你八辈祖宗!你让我绝户,我不把你们灭了,我不把天津卫的洋鬼子杀绝,我就是母狗生哩。”
冯世武跑到六姨太屋里,跪在床前,双手扒着床梆嚎嚎大哭:
“小六啊!我是个老混仗,**头子不如,让你受了能么多苦……我伺候你不周到……让洋人,狗日地洋鬼子害了你……”
冯世武胸腔里的怒火、悲气向外滚,被挤塞在喉咙里出不来,憋得一团一股子往外喷。
“呜呜呜!啊!啊!“
冯世武从来没哭过,他不会哭,悲怒地吼。他想到自个老了老了到底没绝户了,老婆中有一个怀孕了,他一天一天数日子,盼着要出生的孩子,眼看这几天六太太就生了,让他奶奶哩洋鬼子的马车把大人孩子给压死了。她娘俩死的那个样子不敢看,马蹄子踏在她肚子上,一跑一搓蹬,那是踩在他没出生的孩子身上,踏破娘的肚皮踩死了。
“啊——啊——呜、呜、呜——呜——“
不是哭声,谁都没听见过这样的哭声。冯世武胸腔里的怒火恶气向外涌滚,塞住,顶出来,又塞住。
他的眼泪汩汩地淌,流不完,像是流了他一辈没流的泪。冯世武也终于哭一回了。冯世武的哭声难听,堵心,扎耳,脚行的人听着像猪被宰杀时的叫唤,绝望,挣扎,哀嚎。冯大掌柜从混事起只知道硬碰硬,没屈服过谁,没流过眼泪,不会哭。生活就是捉弄人,他最不在乎,最不拿着当人的人却让他如此伤心,把他一生的第一次哭,哭给了他的六姨太。
第二十五章 第3节
霍王氏站在庄台子沿上朝北望,站着望,坐着望,一望望半天。霍恩弟觉着她老是这样子不行,别瞒她了,给她说吧。
霍元栋媳妇、霍元卿媳妇两人搀着霍王氏,上家北,让她看看霍元甲的坟。到了霍元甲的坟跟前,坟堆的土日晒雨淋,表层土已经风化了,向下渗塌,上头稀拉拉拱出的荒草枯败地贴在土上,风过,一掀一掀地向上飘。霍元栋媳妇、霍元卿媳妇落下泪来。霍王氏看看,直摇头。
“你俩领我上这里干嘛?”
霍元卿媳妇给她说:
“嫂子!这是二哥的坟!”
“这是一堆土,谁堆得?”
霍元栋媳妇说:
“怕你伤心!以前没敢给你说,这是二兄弟的坟,咱爹说不再瞒你了,让俺俩领你来看看。”
“看嘛?看这堆土干嘛?东章他爹还没回来哩。”
“这是二兄弟的坟,你哭两声吧!从上海起回他来,埋……埋这里了!”
霍王氏甩开妯娌俩的手,向后退,转身走了。
那个坟堆里头是霍元甲?霍王氏没法相信。霍元甲要是在家死了,霍王氏亲眼看到了,看着他放进棺材里,抬出去,挖坑埋了,她相信。霍元甲离开家时,他下晌去地里干活,洋人来了,他走了,走时是一个大活人,没回来。让她看这个坟堆,说是霍元甲的坟,霍王氏哪能相信。
从李井首那年找来小南河,向霍恩弟打抢,刺耳的枪声,让霍王氏受了刺激,整天提心吊胆,闺女又让混混儿杀了,她的神志已不同常人。
“东章他爹咋会在这里,他还没回来,我等他去。”
霍王氏往家走,妯娌俩在后头跟着抺眼泪,止不住地哭。霍王氏一会急走走,一会慢走走,后头跟着嫂子、弟媳妇,妯娌仨从家北向家里走。
霍王氏还是那样站在庄台子上头向北望,在她的记忆里,哪回从家里出来,到庄台子上等一会儿,就看见孩子他爹从北面走回来了。他的身影,他走路的架式,从那条不能再熟悉的路上,走回来。
后来,她哪回出来,偏偏都看不见她想看到的那个身影、那个架式从远处走来。北面的景物都是原来那个样,从庄台子底下通向远处的这条路,还是这条路,她想看见的那个人影,咋就是没有了?
霍王氏把脸转一边,一会扭回来,她想那个身影就出现了,没有,看不见。扭过脸去,转过身去,看看别处,再向北望望,她试过多少回,那个身影就是出现不了。站久了,累了,她坐在庄台子沿上,一低头,赶紧抬起来向北望,空空的原野,或是茂盛的庄稼,一个人影都没有。有时她看见了人影,向她走来,她盼着是那个身影,近了,不像,她还是想着是孩子他爹回来了,走到庄台子底下了,不是。人家没上庄台子,避开她,从庄台子底下转着走了。
霍王氏慢慢地起身,往家走,再回头看看,走到了大门口,她回头,她想那个身影会在她背后出现,上来庄台子了吧?回头看看,没有。但是,她脑子里的那个人影不会退去,她总以为会出现在她想看见的地方、他往常走的路上。她回到家,想着那个人影这会儿该上来庄台子了,有时她就赶紧再跑出去,出大门,看见的是空空的胡同,通向北边庄台子沿的胡同,没人影。有时有人,不是孩子他爹。人家一看见她,躲开了。她向北走,快走到庄台子沿上,她不敢抬头,她脑子里那个清晰的人影,怕不在那条路上,她自知她看不见,她还是走到庄台子沿上去,向北望。
多年后,霍王氏接受了家北的那堆土是孩子他爹的坟。她由在庄台子上望孩子他爹,换成了坐着守在坟旁,一坐坐半天。她不哭,没眼泪了。
霍王氏不能再看到人习武,见谁打拳,就和捶她的心一样,她把脸扭一边,躲开,也不让人当着她的面提习武的事,为这,霍东章不习武了,他一直生活在母亲身边。霍东阁比霍东章武艺好,他没法放弃习武,就到上海精武会任教去了。他为了传授精武武艺,后来又去了南洋。1956年,霍东阁客死在印尼,至今,万隆芝芽律墓场留有霍东阁的坟冢。
霍王氏不能听到谁说上海,她更不让家里人说上海那俩字,她认定是那个上海杀了孩子他爹。
霍元甲离世十年后,上海武侠文学兴起,1922年,当时在上海颇具影响力的武侠小说作家向恺然,用平江不肖生为笔名,发表了多部武侠作品。其中,他以霍元甲的事迹为据,写出了《霍元甲三打外国大力士》。书中霍元甲打外国大力士的内容,平江不肖生确实尊从了霍元甲打擂的事实,前两次,洋人愄惧霍元甲的神功,不敢较量,都被吓跑了。
平江不肖生对霍元甲结局的交待,不知是演绎,还是他探听到了霍元甲最后的真实故事,看看吧:
“……霍元甲遇害,时值八月末,上海炎热未退,尸体不能存放,第二天就得下葬。赵照嚎哭,几个人拉不住她,她扑向霍元甲尸身,赵照趴在霍元甲尸身上哭了一会,没人拉她,她起来,走了。
第二天下午,把霍元甲安葬了。天一黑,赵照带着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直奔霍元甲墓地。一个女学生,发了疯一样,带着两个男人,抬着一具男尸,夜幕下,在上海北郊狂奔。谁能想像得出?女子无才才是德,大闺女一定得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闺秀,高贵地躲在绣楼上,一天到晚绣花,直到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赵照这个出生在县太爷家里的女学生可不是大家闺秀那个样子,这会儿,她真像个疯子!
赵照头一天趴在霍元甲尸身上哭,霍元甲像睡着的人一样,身体不僵硬,大热天,没有一丝异味,赵照读了多书,有知识,她断定霍元甲还有救。赵照悲痛立止,她走了。赵照到街上雇了俩人,给了二人一两银子,让他俩到乱死岗子上找一具男尸,天黑后带着尸体见她,再给一两银子。事情一切顺利,赵照找到霍元甲的坟前,让二人把坟挖开,打开棺材,她一摸,霍元甲还跟睡着了一样,赵照一阵狂喜,他把霍元甲与找来的那具尸体调换,把墓坑填好堆起坟,赵照让雇来的二人抬着霍元甲走了。美女盗墓,这是天下第一回吧!
第二十五章 第4节
赵照把霍元甲安顿在她预先租好的房子里,赵照找中医给霍元甲治疗排毒,经过几天治疗后,奇迹出现了,霍元甲的身体开始微微抖动,抖抖停停,停停抖抖,呼——哧——霍元甲吐出一股长气,有呼吸了。霍元甲超常的内功,一直在体内自动拒毒排毒。内功排毒自古有之,不为稀奇。几天来,通过中药排毒一助,霍元甲恢复了呼吸。赵照高兴地大哭,一蹦老高大笑,趴下给老中医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赵照买牛奶、熬稀饭给霍元甲喂食,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霍元甲胳膊腿能伸曲活动了,只是起不了床,意识也不清醒。赵照怕时间一长,被日本人发现,日本人再害霍元甲,她一个弱女子可挡不住那些恶魔。赵照把一具男尸放进霍元甲的棺材内,就是怕被人发现霍元甲被救走。赵照转想,她带霍元甲离开上海是上策。赵照把霍元甲伪装好,搭船去了香港,躲远了。要说一个弱女子咋有那么大的能耐,那应该是爱的力量,美人舍身救英雄的力量,那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到了香港后,赵照没有了顾虑,她一心一意地照料霍元甲,求医问药给他治疗,慢慢地,霍元甲好起来,命是保住了,却成了个手无束鸡之力的人。霍元甲的意识也一直没有恢复正常,过去的事情好像从他脑子里被清除掉一样,失忆了,当天的事还能记住,过一夜都忘光,有时上午的事下午就想不起来。外人要是只看霍元甲的身体状况,和健康的人没啥不同。霍元甲身体好起来,赵照心里开始害怕,她觉得香港也不是久留之地,为防万一,她要与霍元甲远走高飞。
之后,赵照搭乘去新加坡的一艘商船,离开了中国大陆。在新加坡,越照做国文教员,收入维持她与霍元甲的生活满过得去。霍元甲又活了十五年,最后两年,霍元甲卧床不能自理,赵照精心地照顾,釆用中西医为霍元甲治疗,最终还是无回天之力,英雄霍大侠生命定格在五十七岁,离世了。
赵照一生未嫁。她从小在县太爷家里长大,标准的大家闺秀,再加上新式文化对她的滋养,愈是高冷文雅迷人。当地上层人家的公子追求她的不少,精武会的武师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娶她。赵照说,她心里有一尊神,小鬼儿没法进!碰到向她示好的人,她给人家说的就是这句话。她的记忆不退,霍元甲在她心里就退不去。后来她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南洋无依无靠,渐渐地感到生活的艰难,为了晚年有个依靠,她领养了一个孩子。赵照在新加坡传播精武文化,传颂霍元甲的豪侠故事,她把霍元甲说成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敢打洋人,打败了俄国拳师,打败了英国拳师,打败了日本武士后,遭到了日本人的报复,把她丈夫害死了。从国内和她一起出去的精武拳师知道她的底细,告诫她不要乱说,但又管不住她的嘴,她与精武会的人是一家,大家拿她没办法。她为义子取名霍东雄,精武会的人不干了,让他不能用师父的姓氏辈分起名,乱了霍家的辈分。赵照又把义子的名字改为赵雨锥,雨锥是霍字上下折分后,下部“隹”与“锥”的同音字。隹是短尾鸟的统称。她希望义子像铁锥子一样对付洋人,像鸟一样翱翔在天空。洗掉东亚病夫的污名。
赵照让赵雨锥从小在精武会习武,跟她学国文。赵照会英语,在天津女子学校上学时学的,她从不教义子一个英文字母。
在本书开头,去小南河谒拜霍元甲三人中的赵雄,就是赵雨锥的孙子。
第一卷 尾章; 第二卷 开启章
边大爷给作者讲述霍大侠的往事,不时被打断。一会儿,他家的羊从院子里跑出去了,他赶紧去赶羊,作者收起记录本,帮忙和边大爷一块把羊赶回家。一会儿,棒子皮扒完了,边大爷到田里再去掰玉米棒子,运回家再扒皮。作者帮着边大爷干活觉得很有幸,想当年,霍大侠在这块田地上就是这样劳作地。
宽厚的玉米叶子,边沿粗糙的像锯齿一样拉人,钻在玉米地里掰棒子,玉米叶子拉人,植物粉尘弄在身上又痒的难受,夏天毒毒的太阳在头顶上烤。生鲜玉米棒子掰下来,放在背筐里背着,死沉死沉地,筐满了,背出去倒在田头的地排车里。一趟一趟地在玉米地里进进出出。长年生活在这里的霍大侠,干这些活是他的主业,农闲时才有空习武,想来是多么不容易!
作者捡了一个较嫩的玉米棒子,啃几口尝尝,一股生味,又有些甜咝咝的,水分挺多,好嚼,饿了满能当食物。作者体验了一下霍大侠去上海打擂前啃生玉米棒子的嗞味。
后来,边大爷给作者的讲述不得不中断。一位村里管事的人走来,通知他去开会,说有意搬迁的人家要签字了,边大爷起身走了。作者沉浸在霍大侠的往事里,跟着边大爷追问,边太爷不耐烦了,他听到搬迁的事明显有些紧张。
那个村里管事的人听到作者向边大爷打听霍元甲的事,显得很不屑。他说:
“你去精武园那里看看不就得了,那里啥没有?在这里问嘛。”
“那里是按照现在人的想法造的一大堆现代建筑物。来小南河,谁不想多看看霍大侠故里的遗迹?”
作者回道。
小南河村除了距天津的位置没有变化,现代化的进程把一个村子的特征及近剥离完了,不少村民住进了村旁建起的单元楼里。
“精武肉铺”跳进了作者的眠帘,那是临街的一处卖猪肉的屋子上挂的一块招牌。当当当!“精武肉铺”里钻出挆肉的声音,在当街回响。
不远处一个仿古青砖院落是霍元甲的故居纪念馆,从纪念馆的资料中看到,这里确实是霍大侠原宅子所在地。
村子西面,路旁边一片水湿的地方,墙头上钉着一块“精武洗车店”的牌子,牌子一头的钉子已经脱落,在风中晃来晃去,“精武洗车店”的招牌甚是抓人视线。当年,霍大侠在村西枣林习武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村南,占地多少多少亩的“精武门·中华武林园”现代建筑群,恢宏、豪华。紧挨着的是占地多少多少亩以霍元甲名头命名的一所武校,青一色欧式建筑风格的校舍,甚是张扬。而精武原出处的小南河村落,却退出了人的视野,霍大侠故里的样貌更是难寻。消失的武林已经远去,当年诞生迷踪拳一代宗师的原地,一点遗迹都难看到!
末了,作者向边大爷告别,边大爷迟疑了一下后,说出了他是边云山的后人。
对于后来霍元甲被救,赵照与他在新加坡的生活是真是假,作者决定去新加坡一探真象。
下飞机一打听精武会,新加坡人都知道,好像没有年代的阻隔,与国内不一样,精武在这里没有间断脉络。与人聊起来,他们没有对霍元甲狂热的迷恋,但是,相隔多少年,霍元甲与精武从没有离开过他们。
作者找到新加坡精武会原址,这是一处中国传统建筑院落,年代久远,仍然使用着,历史感厚重。赵雨锥的孙子赵雄就住在精武会院子的后面。赵雄已九十多岁,听到作者从中国来,寻访霍元甲与精武往事,老人很意外。老人说霍元甲到底有没有被赵老奶奶救到新加坡,事隔久远,谁都说不清。老奶奶传下来的霍大侠的故事确实不少。作者眼前一亮。这次新加坡之行有价值,应该早来。
赵雄老人年事已高,回忆他从爷爷赵雨锥那里听到的霍元甲的故事很吃力,作者在老人身边待了一个多月,把听到的霍元甲的补充故事,集结出来。
霍元甲在娶媳妇之前,霍恩弟撵他去南运河码头上扛大个儿,长成小伙子了,出去挣点钱吧,到时候娶媳妇得用钱。霍元甲去天津走到白塔那里,赵雄老人说的白塔应该是白骨塔,赵雨锥给后人讲霍元甲故事出了点差错。大白天从庄稼地里窜出一个人,截住霍元甲要钱,妖怪也要钱?那人鬼不鬼,人不人的样子,脸上用锅灰抹得漆黑,伸出长长的舌头,像是他嘴里衔着一段肠子。舞着大刀,刀上通红,是血?还是涂上的红颜色,吓死人。霍元甲仗着有武功没被“妖怪”吓着,霍元甲让过他砍来的刀,一脚把“妖怪”踢倒。庄稼地里又窜出一个一身白衣的人,此人没有“妖怪”样,有武功,没见他出手,把霍元甲击出老远,霍元甲好歹稳住脚根,霍元甲的包袱已到那人手里。霍恩弟给他到天津用的几个碎钱在包袱里,丢了包袱在外就吃住无着落了,霍元甲夺他的包袱,白衣人立怒,一式重招击向霍元甲。呼啸,一片高梁叶挡在他俩中间,两人被一股风吹开,霍元甲跌倒在地,白衣人向后退了几步站住了。此刻,一个人手中挥着高梁叶,若无其事的站在那里。白衣人像受了侮辱一样,扑向拿高梁叶的人,高梁叶如钢刀,白衣人被挡回。不就是一片高梁叶子,轻如一张纸,白衣人无惧,又扑上去。高梁叶如鞭子,绕白衣人一转,弄得他像砣锣一样提溜转圈。拿高梁叶的人站一边,轻摆高梁叶,如一片羽毛。白衣人转地头晕眼花,他眨眨眼,重新运气发力,扑向拿高梁叶的人,高梁叶在白衣人眼前飘来飘去,他掌劈拳打,就是碰不到高梁叶,他一停,高梁叶又扫又刮他的脸,他两手拨拉,高梁叶戳他的眼晴,高梁叶的尖有时软、有时如刀尖。人家没想伤他,要不他的眼珠子早给拨拉出来,白衣人害怕了,散腿就跑,高梁叶却甩不掉,扫他的眼刮他的脸,白衣人两手紧捂着俩眼不敢拿开,高梁叶在他手背上扫、刮,扑通,白衣人跪下: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拿高梁叶的人嘻嘻哈哈地转身离开,没走两步他又转身回来,白衣人吓得赶紧再捂上眼,跪下磕头。人家把高梁叶扔了,他把头磕地嘭嘭响,嘴里喊着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你要再敢拦路抢人家东西,我饶不了你!”
“小的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
“小的金盆洗手!小的往后走正道儿!”
霍元甲看得入神,再一看那个黑脸“妖怪”,不见踪影了。
霍元甲见拿高梁叶的人走了,从地上拾起他的包袱追上去:
“我……我跟你学武艺!”
拿高梁叶的人回头看了一眼,飘进青纱帐里不见了。
栆林里,霍元甲模仿拿高梁叶的人挥动高梁叶的一招一式,咋着挥、咋着摆,不是那个样,就是个软绵绵的高梁叶。霍元甲想自个的那点功夫算个嘛?人家那哪是拿的高梁叶,内功实在厉害!他拿一条线也是一根针。
四五岁的边云山跟着他娘进林子打枣,他蹦跳地先跑进枣林,看见霍元甲在里头打拳。
“二甲!你咋在这里?”
边云山娘觉得霍元甲在枣林里蹊跷,这里头乱坟荒草,在这里干嘛。
“噢——我我……”
霍元甲扭头走了。
“娘!他在这里打拳。”
“打拳还用跑到这里来?不在家里跟他爹学。快娶媳妇的人了,还和孩子一样到处瞎窜腾。”
边云山的娘瞅了瞅离开的霍元甲,嘟嚷了几句。
第二卷 第一章 第1节
京城,花家酱菜园子掌拒花猴子宴请贵客。
“软刀子四哥!你一路上传奇不少吧?”
“还算平活,没啥挡眼,在天津西碰见了个小毛贼,夺人家的包袱。”
“哈哈哈!要是你碰上劫镖的,我今儿就有热闹事儿听听了。”
这位软刀子四哥就是为霍元甲解围拿高梁叶当刀的人,扬露禅的大弟子徐切。软刀子是他武林中响当当的大名。
当年,杨露禅避难落脚在花家酱菜园,起初,杨露禅教花家的两个儿子学文化,一次,杨露禅击败了上门挑战花家家丁武艺的人,他露出了武功,在花家成了花家孩子与家丁的文武先生。花猴子是扬露禅的得意弟子,得了扬露禅的真传,与人交手如猴子,对手很难沾到他的便宜,就有了诨号花猴子。
那一年直隶省河北遭蝗灾,蚂蚱铺天盖地一过,树叶全无,树梢被啃去一载子,庄稼茎叶被吃光。武清县东南,有一座残破砖窑叉子,两丈多高,周围的地面因烧砖取土,下落低洼,种植了怕旱的玉米。蝗虫黑云一样卷过,一人高的玉米被扫平,窑叉子一圈的玉米却完好无损,窑叉子上头长满了蝗虫喜吃的嫩绿鲜草,蝗虫围着窑叉子盘旋,不敢啃食。轰一声响,窑叉子里头一股黑烟上窜,一个道人跟着飘出,轻落在窑叉子上头,围着窑叉子盘旋的蝗虫四散离去,离窑近的纷纷落下,落地的蝗虫切割的一样粉碎。道人呼出一口气,四下望了望,从窑叉子上头飘到玉米地里,悲悯地看了着被蝗虫吃尽的玉米,转眼消失了。
软刀子那时才十来岁,他在附近割草,看到这一幕,吓得撤腿往家跑,他背的草筐都没拿走。
道人半年前云游到这里,相中了这个破落多年的窑叉子,住在里头。窑叉子地上两丈多高,下坐地下一丈,烧火在下面,上头是砖瓦。窑废弃后,下雨窑内积水,如深潭。别看水才有一丈深,里头闹的动静大了!
窑废掉不烧砖后,有人扒窑取土用,开始从窑顶上挖土,窑中的水起波浪,挖土的人没在意,以为是挖土掉进去的土溅地。后来,再挖窑土,窑中的水急旋,水浪溅到二丈多高窑顶上挖土的人,才知道不好,这个窑动不得。窑被人挖土扒成了个豁叉子窑,多少年,窑叉子没人再敢动了。夏天下雨,窑叉子上头雨声大作,有人看到一条龙从窑叉子里窜出,直上云天。
从那以后,传说多了,有人说皇城里没有了龙,真龙跑到咱武清来了,要不这大清的天下咋能让洋人占去。皇帝年轻轻的就死了,让个老娘们掌握天下,更没有真龙天子了。袁世凯祭天时,要是不上天坛那里,到咱武清来,拜拜这个窑叉子,他咋着也不会在龙椅上坐八十天就完蛋了!等着瞧吧,往后这江山就得是咱武清人的。
窑叉子不得了了,逢年过节来这里烧香磕头的人乌乌泱泱地比蚂蚁还稠,人挤人,比肩接踵。
第二卷 第一章 第2节
半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道人,住在窑叉子里,水潭边上,怪了!他平安无事。真不知是何方神圣!别的且不说,他的内功了得!蝗虫过时,窑里飘出的那股黑烟,就是被他内功顶起的窑内沉积多年的烟灰,窑周围的蝗虫被他内功击碎撤落。
软刀子好奇,过后他壮着胆子悄悄地往窑叉子里瞧,看到道人在里头站桩、打拳。
噢——这是个习武人。一会儿,道人在水潭边上打拳,一会儿,他移进水面,在水面上他如在地面上一样。软刀子看呆了。
气与水不可分,內功高的人自然而然与水结缘。
道人在窑叉子里住,看中的就是这潭水。在湖边、河边住,得搭庵子或是盖屋子,不好办还受游人、舟船的打搅,荒野里一个破窑叉子,里头有一潭,烧窑的进深门洞当屋子住。年节时,善男信女到此上供烧香,那几天道人躲出去,回来享用供品,真是为修行的人天设地造的去处。
窑内水潭水面周边如翡翠,中间黑绿,吸筮感逼人,窑腔像个宽圆的烟囱,冷风终日上窜,常年不停。
练气习内功有意守某种物景引导,如:意守苍松翠柏、浮云星月、花草树木。道人习功要意守窑叉子里内景,他是美景守过,尝试怪诞物景的意守,想习出何种神功?
软刀子转眼看到窑里啥没了,他慢慢地进到里,吓了一跳,道人沉浮在水面下头,叉开胳膊腿,平躺着。水面抖动,震颤起鱼鳞状的波纹,波纹时大时小,一会儿,水面平静了。软刀子近前看个仔细,呼隆,软刀子被水柱顶到窑顶上,他在窑顶沿子上还没站稳,呼腾掉下去,软刀子看到下头黑绿水潭,嗷一声大叫,道人浮出水面,软刀子落在他身上,道人慢慢下沉,潭水空出筒子状,软刀子看着水墙围着他,浑身一点没湿,抬脸,水筒子上头是窑筒子,窑筒子上头是一块圆圆的蓝天。水筒子上头慢慢地合上,软刀子又惊叫一声,呼嗤,软刀子又站在窑顶上,吓得他没敢再往窑筒子里看,腿一软,身子随着窑叉子外头的斜坡滚下去,滚到地上,他爬起来,头不敢回往家里跑。
软刀子能成为软刀子,小时候就定型了,他吓得跑家里两回后,鬼使神差又到窑叉子那里看究竟,他伸头往窑里瞅,道人在他身后一脚把他踢进水潭。这回软刀子没被吓着,没喊没叫,他落到水里刹那,道人让他飘回到水潭沿上。
之后,窑叉子里由道人一人变成了两人,软刀子成了道人的弟子。
软刀子的武艺少时就习就了,比霍元甲年龄小的多便步入了武林,他的功夫嘛样?从他说李井首的一番话,便略知一二。
有回,软刀子看到李井首腰挎的直背刀,扭脸走了。直背刀在津门令人谈虎色变,软刀子认为那是壮门面的道具,他说有真功夫的人谁拿刀枪那玩意,多余。要不就是吓唬吓唬武林以外的人。
第二卷 第一章 第3章
软刀子说李井首的直背刀是道具,有功夫的人没谁拿刀使枪。这话让天下第一刀李书存坐不住了,李书存找到窑叉子里,他要见识见识软刀子的师父。
道人与软刀子坐在窑叉子中绿潭边上论道,道人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软刀子没觉察。哗哗,窑顶上震下一簇碎砖,落进潭中,打烂如镜水面。窑叉子两丈多深,底下一潭黑绿……李书存闯荡江湖半辈子,从未感到啥是惧怕,此刻,他不知怎得豫顿一下,停在窑顶上,未敢下去。
软刀子飞上窑顶,李书存被巨力一弹,他感到上来的人未近身,离他几步开外,差点把他推下窑去。一股掌风袭来,李书存闪地快,仍觉得刀过刮面,李书存定睛看到是个毛孩子,不与他交手。软刀子年轻气盛自持武功不凡,哪肯放过找上门的对手,连连进击,他想这个人敢上门踢馆,武艺不会寻常,真打不过他,师父在这里,怕啥。几个回合下来,软刀子觉得他高估了对手;李书存立马知道低看了这个毛孩子,别说不应战,稍有疏忽就得吃亏。李书存没见这个小对手拿刀,分明就是刀、拳、掌向他围击,看着软刀子不拿刀,李书存还必得用刀招架,用刀防,又难防利刃劈面锁喉。李书存脊背窜出一丝凉气,他在窑上,好像掉在窑里,周遭被坚壁围封,脚下那潭黑绿,他感到吓人了。
武林中享誉天下第一刀的李书存,还从没有过碰上对手,正常比武的对手下场也很惨,他从不手下留情,被他打败的人都是被打死,活着的很少,这也是李书存在武林中留下的恶名。李书存不是恶人,不做恶事,唯独与他交手的人从不被他放过。天下第一刀在武林无第二人的是,他把与人比武当作教学示范课,让弟子睁眼看着他用哪招哪式击败、杀死对手。
这回不一样,窑叉子顶上不能多站人,李书存与往时一样没有不带弟子,跟他上窑顶的弟子无法立脚,软刀子上窑顶,李书存的弟子像被风刮走一样滚到窑下,李书存与软刀子在窑顶上交手,他的弟子上不去窑,软刀子不拿刀,手中有刀的內功无意挡得李书存的弟子靠不上去。李书存的一众弟子在窑下不是不能看师父与人较量,他们已习惯了近观师父无敌的武功,看仔细,也是师父的要求。他们都目不转睛,窑上看不见师父了。
李书存被软刀子锁在窑里,软刀子在窑壁上,窑腔中如履平地。李书存只能免强在窑壁上贴靠,好像还是软刀子借给他的力,不是对手施舍,他就掉潭里了。
“不要与人过不去!”
道人未抬头,向上抬了一下手,李书存被弹上窑顶。
“师父教训的是!”
软刀子住手了,他飘在潭边上。
道人挥手向潭中一划,如镜的水面被劈出一道深沟,水竟然合不上。李书存一看惊了。这是道人撵人走的一式。
李书存的弟子在窑下没看见师父打败对手,没看见他让人家打败,师父在窑上消失了一会儿,又站到窑上。
这是李书存第一回没上好教学课,弟子们不知为啥?
第二卷 第一章 第4节
李书存光顾了一回窑叉子,“窑里道人”传到武林中,由李书存之口说出的人,哪能寻常。传出的速度非常人口中说的事儿。习武的人开始不断去窑叉子里探密,谁都没看到窑里道人,那里有一处窑叉子,窑腔底部有一潭,就是没人。武林中又怀疑世上到底有没有窑里道人。
霍元甲听到了窑里道人,窑里道人武艺了得,窑里道人守着水潭习功,他一下惊了,自个被水淹了一回,助他习內功,不是胡来了。
霍元甲与窑里道人其实有过一次际遇,霍元甲不知,窑里道人是不沾尘世的人,在枣林旁一闪而过。
窑里道人不厌世,却异常隔世,他住在窑叉子里,一个弟子随他,清静,隔世。窑叉子在武清县东南,离运河不算远,后来,随着商业发展,运河在武清县东南一带建了码头,装卸货物的车辆多起来,牛马骡驴驮东西来往的动静大了,在窑叉子上头、窑腔里,看到听到了远处的吵闹。世俗中的人看着不孬,运河那里建了个码头,带动了当地的生意,又添了热闹景致。窑里道人受不了了,让他无法在窑叉子里存身,离开了。窑里道人避人,他最怕打搅,他收软刀子为徒,再没收第二人,一个徒弟在他身边正好,半个人不能再多了。
窑里道人向西走,碰上截道儿的人,没近他的身就被弹飞了,起初,截道儿的人不知咋回事,看到窑里道人没出手,自顾走自个的路,不像是他在打人。他们爬起来再撵窑里道人,又被弹飞。截道儿的人也有武艺,有的人还是高手,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武林中没见过。截道儿的人再想撵,不敢了。有的楞头青撵上去,窑里道人周身一股硬气围着,根本靠不上他,这才真害怕了。
天津是大商埠,周围截道儿的人、劫匪也多,单人走路截你的道,人多了劫匪就打劫。没谁招惹窑里道人,他不会给人家过不去,好人孬人他不管,打擂那样的事,窑里道人避之不及,他不与任谁争高下,打擂赢彩的那种事,他鄙夷。争门派摆擂,窑里道人觉得好笑,弄那干啥?洋人摆擂他更是瞧不上眼,辱骂国人的哟喝,他不觉得有啥。只要不沾他的事,他能清静就行。窑里道人习武干嘛?只为修道。
窑里道人过天津西,走到一处枣树林旁,他早年路过这里时的景象返出他的脑海,那回他过枣林,老远觉到了树林里有内功气场,窑里道人向林子靠过去,瞅一眼,一个年轻人在站桩,气场顺活,窑里道人觉得气息周流,他身在这个年轻人的气场中,也觉得顺畅气爽。否则,窑里道人不会看上一眼,他惜道惜才,窑里道人顿了顿,向枣林里输了一股气,给了年轻人一息真气。这次擦肩而过,霍元甲失去了修出顶级功夫的机会,他没碰上软刀子那样天赐的机会。
后来,霍元甲的功夫略胜天下第一刀,软刀子的功夫霍元甲就无法期及了。
第二卷 第一章 第5节
软刀子被杨露禅看中,收为弟子,他的武艺在武林中成为一流。窑里道人要是不被喧嚣的尘世撵走,软刀子跟着他,武艺将不在凡世间。
霍元甲与恶人交战,有时到了无还手之力时,像是被神助一样转败为胜,他哪里知道软刀子在暗中助他。软刀子不只是助霍元甲,趁机又送给他击败对手的功夫,事后,霍元甲不失时机的习功,揣摩,他觉得与人较量时,倒是意外学到了武艺。
软刀子有打抱不平的情怀,不过,他不常出手。他的境界是帮了人,让人不知不觉,与他的武境一至。
要不是那回软刀子暗中助霍元甲,霍元甲娶媳妇之前就没命了。那时霍元甲有敢打恶人的胆,还没有相当的武功,在码头上的那场恶战,他逃不脱一众有武艺混混儿的毒手。
霍元甲订婚后,腊月二十九是娶媳妇的日子,入冬以后田里没有农活,他就去天津码头上扛大个儿,赶紧挣点钱。霍元甲十七八岁,从小到大闷在乡下小南河,邻里之间都是实实在在相处、交往,行事没有不讲道理的人,他没看到过庄上谁欺负谁,谁家有了事,街坊都去帮忙,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少爷们,这是他脑子里的人际关系。他到了码头上,自个下力扛个子,干了活人家给钱就行,不就是这个理吗?他哪里知道能挣钱的地方,可不是乡下那个样。
霍元甲在码头上扛了一天大个儿,等到发工钱了,混混儿来了,霍元甲当时头就大了,发工钱咋着也得看上去像个主事的人,这是……几次轮到绐霍元甲工钱了,混混儿像没看见他,递给别人工钱,就不给他。霍元甲向混混儿跟前靠,混混儿用胳膊肘捣他:
“你抢爹啊?”
霍元甲憋着的火一下顶到门顶,眼前一片黑。
一个年长的苦力从混混儿手里接过钱,把霍元甲拉到一旁:
“孩子!你是头回上码头吧?见了发工钱的人,得像爷一样敬着他,他又欺生,忍口气吧,在人家手底下出力有嘛办法……”
混混儿发完工钱走了。
“唉!唉!我哩工钱哪?”
“嘛工钱?谁见你干活了?”
“我扛了一天个子!你就在这里,咋看不见我?”
“啪!”
混混儿给了霍元甲一巴掌。
“敢绐爷顶嘴!干了白干,就是不给你工钱。”
那个年长的苦力向混混儿跟前推了推霍元甲:
“少爷别生气!他头回上码头,不知道规矩,饶他一回吧!”
年长的苦力说着向地下摁霍元甲。
“还不跪下磕头!陪不是!”
腾一脚,霍元甲把混混儿踢飞,摔在两丈开外。混混儿爬起来扑向霍元甲,霍元甲站在那里不动,混混儿扑到霍元甲跟前停住,一股推力让他近不了身,再看霍元甲那个气度,震慑了混混儿,混混儿扭头就跑,叫人去了。
通常,凡是扛大个儿的人碰上这种事,想要工钱,就得给混混儿磕头叫爷才行,这是码头上的规矩。扛大个儿的苦力在码头上是任人踩踏的最下层人,称为地牛,一语双关:干重活,下等人。地牛在码头上出大力,挣钱少不说,你上头的人都是爷,人家说嘛是嘛,你只有求奶奶拜爷爷的份,借给个胆儿,谁也不敢顶嘴?霍元甲像有理一样(当然他本来就有理),说干活了,就得给工钱。混混儿别说不给你,下回喝个儿(喝个儿是码头上混混儿叫人干活的形式),不叫你,想出苦力都没门,凭嘛给人家说,我干活了,就得给工钱。这其实就是“常理”,只要有求于人的事,恐怕都是这样,不同的年代皆同,只是形式变一变罢了。
年长的苦力说:
“快走吧孩子!一会儿他们来一帮人,还不把你剁巴了!”
“不,我得要工钱。”
年长的苦力瞪眼了:
“你要钱还是要命?”
第二卷 第一章 第6节
河脸三的爹陆文海,有个文雅的名字,他的诨号叫碾滚子,意为他到一处碾压一片,他的口头禅:在我眼前没有站着的人。诨号是他混世德行的写照,碾滚子一亮相就是那个样儿,谁还记得他那个名字,
南运河上从金刚桥以西到北大关三座金字开头的大桥,这一段河道上几个码头,以南到天津城墙几条街都是碾滚子的“疆界”,他弄到手这片“银子窝”,知道底细的人不是叹气就是摇头,碾滚子滚铁鏊子创下了津门混混儿界的壮举之最。烧红的铁鏊子,人家能从上头走一趟,足了。碾滚子从铁鏊子上走一趟下来,好像余兴未尽,把上衣一脱,光膀子从上头又滚了一趟,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但看到了。碾滚子滚完了铁鏊子,他不用人拉,不用人扶,自个硬是爬起来了,他养好了伤,上半身被烫烧地皮肉打纵,上身不能弓身弯腰,不能扭动,走路直挺挺地,僵硬的上身像个石滚,他的诨号不叫碾滚子的话,看着就是石碾滚子。人残废成这个样,在别的地方无疑是个无用的人,在天津卫倒成了能吓死人的人,混混儿越残废,资本越大,大到让人一见就望而却步。混混儿好好的胳膊腿,走路偏要拖拉着一条腿,装残。在他们的江湖里,好人没用,不是好人了才中用。
霍元甲把碾滚子手下的人踢飞了,被吓着的不只是那个年长的苦力,码头上的人都惊呆了,小胆儿的人吓得赶紧离开,胆子大的人躲地远远的,等着看接下来大难临头的霍元甲。
一台八抬大轿飞一样抬到码头,跟着的混混儿拢开轿门帘子,碾滚子弯膝下蹲,腰背不能弓,混混儿一边一人架着他的胳膊,碾滚子上身僵直地晃出轿门来,他笑嘻嘻的问:
“哪位爷要工钱?”
躲地远远的人一听碾滚子叫爷,吓得不由地再往远处退。霍元甲必死。碾滚子叫爷的就两种人,一是他敬的人,势力在他之上的人;一是他要致死的人,冒犯了他的人。
“我扛了一天个子,没给钱。”
霍元甲说。
“小爷,我在津门头回见你这样哩人……我请客,给你压压惊。”
“给我工钱就行,我得回家。”
碾滚子转过直硬的身子,混混儿拢开轿门帘子。
“给我工钱就行。”
霍元甲跟到轿前说。
碾滚子不再搭理霍元甲。他不能弓腰弯背,曲膝下蹲,俩混混儿伸手架在他的腋下,他僵直着上身进到轿里头。碾滚子上轿下轿真不易,他能亲自出马来到码头见霍元甲,混混不解,轿夫也不解。他们心想,为了一个毛孩子,大掌柜值得吗?碾滚子在轿里坐周正,柔声细气地说。
“上金波楼大食府。”
金波楼大食府离北大关近,进了北门不远就是,霍元甲要工钱,跟在轿后头。
季节入冬,不久河道就要封冰,在码头上挣钱是数着天过的,一天下来,到手的工钱不给,霍元甲哪甘心。
八抬大轿抬到金波楼大食府,金掌柜亲自出来相迎。混混儿拢开轿门帘子,碾滚子冲金掌柜笑笑,指指后院。这里不同码头,出入金波楼大食府的人都是津门有头有脸的食客,碾滚子上轿下轿的那个样儿,哪能……
轿抬进后院落稳,碾滚子让混混儿把后院大门插死。
碾滚子笑吟吟地让金掌柜叫来头把刀。
第二卷 第一章 第7节
碾滚子在后院里下轿锁门,看来不只是不让人看见他上下轿的那个身姿,有避人的……
“打狗还得看主人”。大混混儿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手下的人让人打了。碾滚子要亲眼看看是谁敢在他的码头上作死。
混混儿从轿里扶出碾滚子。
头把刀(大厨的另一种叫法)小跑来到碾滚子跟前:
“爷请分咐!”
“今儿你给我做个人胆汤,这位小爷的胆儿不小,我喝了好壮壮自个的胆儿。”
“爷!这这……”
碾滚子出门必坐八抬大轿,八个轿夫中四人有武功,充任保镖,另四人是地道轿夫,四个有武功的人在轿的前后各两人,护卫着碾滚子。
霍元甲见两人逼上来,他应招发内力,哪知这二人武功胜过自个。哐当一声闷响,霍元甲被顶到大门上,霍元甲想稳住脚根,头上冷风压顶,一掌落下,他急避,一人封住了他,头上一掌没下落,收住了,要的是他的胆,砸头干吗,不然他的脑袋不碎即裂。
人家见霍元甲一个毛孩子,未使全力,要不,霍元甲顶开大门被弹出去,他想站起来,别想。
霍元甲在对手手下“留情”当儿,拚上全力挤出二人的围击,旋到他们身后。人家仍然没把霍元甲放在眼里,惜力又懒的出手似的任由霍元甲溜开,轿前的两人潇洒地转回身没再动手。轿后的两人像轮班一样逼到霍元甲跟前,霍元甲与这二人一较量,出招即刻被挡被破,他运內力相抵,对手身前如罩着撼不动的坚盾。霍元甲觉出身后有风,轿前两人不再给小孩子玩闹似的要致他死地,霍元甲急回身,等着的两个指头戳到他双目,霍元甲眼闪金花,这下两眼完了。忽地指头变掌下滑,顶到霍元甲腹部,霍元甲本能的用力抵住,无果,掌如利刃切肤。霍元甲觉到开堂破肚就在眼前。霍元甲知道习武遭殃了,他不仗着自个有武艺,不踢人家那一脚,不给工钱也不致于搭上命。
霍元甲周身息脉不动而动地一气贯通,排山倒海之力自溢,对手坚盾一样的内功退却了。霍元甲右身一旋,猛地左回,顺逆走气带出几招,拳泄出不知多大的力,碾滚子的四个保镖被击出一丈开外倒地。四人中武艺最高的一人在地上挺了挺弹起身,三人不能动弹。霍元甲如苍隼展羽,从紧锁的大门上翻出。
“慢!”
碾滚子喊了一声。他让混混儿扔出去一两银子。霍元甲以为飞镖追上,“腾”一声,一块发白的东西落地。霍元甲想不是飞镖,飞镖走直线,刺不着他早飞走了,不会落在大门外。听到碾滚子说给一两银子,霍元甲低头一看,他抓起银子消失在快要拉下的夜幕里。
软刀子与花猴子在金波楼吃酒,软刀子身子向外微移,受到气袭,他机敏地觉觉,不受控地应应。
软刀子向窗外一探,四个人打一个半大孩子,半大孩子眼熟,功夫敌不了四人,同年龄的孩子有这等内功的少见。软刀子运脉输气,霍元甲如被控的偶人,自个在绝境中把四人击飞。
碾滚子滚铁鏊子伤的太重,活了不到十年死了。四个有武功的人瓜分了碾滚子的地盘。碾滚子三个儿子只有老小河脸三有雄心壮志,他想东山再起,信洋教在洋人蔽及下倒是弄出了点动静,可惜他霸占李书存的茶业铺打错了主意,李书存杀教民进天津城,第一个就拿河脸三祭了刀。
河脸三的归宿在这里还是后事,第一卷里已交待了。
第二卷 第二章 第1节
赵照带霍元甲来到新加坡,要紧的是她得找事做,赵照母亲给她到上海的半年生活费,她给霍元甲买药治病、南行的船费,快花光了。
新加坡女子学堂创建十年,学生越来越多,师资不够,在《叻报》上刊登招聘教师的广告,赵照顺利应聘。
当时,新加坡的学校出现了英语主导趋势,新加坡的社会是华人社会,自中国东南沿海各省移民至清末已经二百余年,在当地出生的华人,对自已的故土只能从长辈口中得知,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越来越淡薄。新加坡的华人办学者及贤达们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开始主张学生汉语学好后才能学英语。
新加坡女子学堂更是对英语教学及西方文化排斥,主张儒学为主,这也是女校创办时的初衷。华人移居到新加坡后,很多人娶当地女子为妻,她们不懂中华文化,生儿育女后就是孩子幼年教育的第一任老师,子女对中华文化毫不知晓,一代代长此下去,用创办新加坡女子学堂的人的话说:“女与父殊,子与母习,移华而巫,尽变种质,理有固然,势成难挽”。强调:“‘人种强弱之原,童孩智愚之故,家门戾顺之道,风俗贞淫之端’,全因女子一身而判然不同。因而,创设女子学堂,是为世世代代的华人谋划。”
赵照在国內是洋学生,她会英语,英语水平虽不及汉语,从小生长在祖国,是一个有知识且懂传统礼仪的女子,她具备了新加坡女子学堂要求女教师的最佳条件。此时,赵照已不是以前的赵照了,霍元甲的遇险改变了她,她对洋人的憎恨,使她一向对西方文化的热衷退去了。
赵照去新加坡女子学堂应聘时,她洋学生的模样人家没在意,蜕不去的东方女性气质,她就是新加坡女子学堂要培养的典型,让赵照教学生不仅言传宜可身教,校长一眼就相中了她。
一年后,霍元甲在赵照的悉心照顾和药物治疗下,渐渐恢复了神志,赵照扶着他能走动走动,没人搀扶自个还是行走不了。他问赵照这是哪里?他咋会和赵照在一起?赵照把他被害,埋了后她从坟里把他扒出来,为了躲避日本人再害他,来到了离祖国远远的新加坡。霍元甲一脸疑云,不说话。赵照害怕了,怕霍元甲生气,伤了刚刚见好转的身体。霍元甲听到赵照说他被埋了,是这个洋学生扒出他来的,他哪里会相信。他救六姨太的经过浮现在眼前,从坟墓里扒出人来可不是小事,她一个女孩子咋能办的到。赵照把她到上海精武会跟他学武,见他被日本人害了,他的身体不僵,就是没有呼吸,她觉得他不会死,精武会的人见天气太热不能停尸,第二天下葬了。她出钱雇了俩人黑夜里挖开坟堆扒出他来,详细说了一遍。霍元甲听后还是没法相信。他从坟里救出过六姨太,自个又让一个女学生从坟里救出来,做梦也梦不见这等蹊跷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