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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易今之心     黄面虎走江湖txt下载     黄面虎走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第1节

    争夺“银子窝”之后,霍元甲打定主意要离开脚行,割肉、跳油锅那些事一直让他堵心。霍元甲自小生活在贫穷、朴实、闭塞的乡下,封建定式左右着他,霍元甲的品质又与中国传统的正统思想相契合,这就主导了他的为人处事。脚行的生意打着为衙门代劳的旗号,实际上跟抢劫没啥两样,混混儿的那些恶行,霍元甲打心里抵触。

    那时,习武之人的目的不外乎三种:强身健体;自卫不受别人欺负;出门防拦路截道儿的。这是大多数习武人能期及的,只是他们的武艺还到不了换钱的地步,功夫好点的也就是收徒弟教场子,能够养家糊口罢了;另一种是武艺出众的人,这档人不多,对他们来说出手就有钱。除了进入皇宫当侍卫外,在京城给权贵王爷及各省的督抚们当保镖也是显赫的差事,如果嫌这种职业不自由,在民间开镖局当掌柜,或受顾于镖局当镖师,都是来钱的买卖,这些是正当职业。如果只想靠武功捞钱,那门路就更多了;最后一类是人上人,取得功名的武举人、武状元。不过,这类风毛麟角的人,武功与他们的功名并不匹配,从武学造诣上讲,那就差远了。在清朝,考试舞弊现象可不是稀罕事儿。成了武举人后不想去做官的话,国家年年供给俸禄,照样衣食无忧。尽管这类人享有富贵,又有社会地位,但是,为官后告老还乡的及一直不做官的武举人,在天津为霸一方,仗势敛财的也大有人在。

    霍元甲无法接受冯世武为他安排的前程,如果是那样,仗着他的武艺用不了多久就能暴富,或是另起炉灶自个当掌柜,那样发使的更大,到时候把乡下黄脸老婆蹬了,在城里娶妻纳妾,安家落户天津城,只要有“本事”,这都是常事儿。选择,就在自个了。

    霍元甲想离开脚行的心思冯世武看在眼里,他寻思也难怪霍元甲看不上小六,他自个都瞧不上她,还怨人家?

    冯世武乘自家的四轮马车把霍元甲带到海河边上一个欧式建筑院落里,三层小洋楼,精致典雅,院子被不落叶树伞盖着,地上修剪整齐的冬青排在小道两旁,把院内隔的井井有条,庭院不深,倒是幽静。

    进院后霍元甲犹豫不前,冯世武抓住他的手往里拉。

    “霍掌柜!前阵子要银子窝,让你受累不轻!我找了这个肃静地方,咱俩一起轻松轻松!”

    进楼,热浪扑面,大厅里壁炉的烈火熊熊,呼呼地制造着适应人过冬的温度。冯世武把霍元甲拽上二楼,把他推进一个房间。

    “你随便歇歇!我去弄点酒菜。”

    冯世武说完下楼了。

    霍元甲愣在那里,室内豪华的洋式装饰,让他无所适从。霍元甲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向外张望,寻找冯世武的去向,冯世武没出楼。院门外隔着一条路就是海河,河面封冰,冷冷清清的码头上失去了卸货装货的繁忙景象。码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之前就在海河、运河码头上扛大个儿,霍元甲的眼里映出了亮光。

    身后有脚步声,霍元甲回头,一个高大的洋女人,浑身一丝不挂,张着双臂出现在霍元甲跟前,她一只手里夹着洋烟卷,见霍元甲傻呆呆的样子,洋女人伸手把烟灰弹到他身上。霍元甲抽身出去,洋女人吐他一脸烟,霍元甲眨着眼往外撤,又一个浑身一丝不挂的洋女人进门,与霍元甲撞了个满怀。她又一口烟吐在霍元甲脸上,霍元甲向来不抽烟,洋女人的烟喷地他睁不开眼,连连咳嗽。人高马大的洋女人一扑,把霍元甲扑翻了。霍元甲对光腚的人没提防,倒在地上。

    “嘻嘻嘻嘻!哈哈哈!”

    “哈哈哈!嘻嘻嘻嘻!”

    两个洋女人大笑。

    冯世武反回楼上,看到洋女人撅着滚圆的大屁股,如割了一条缝的大雪球,压在霍元甲身上,把整个门口都挡满了。

    “哈哈!哈哈哈!”

    冯世武大笑。再厉害的洋男人霍元甲都能把他们打趴下,在这里,在他冯某人的操纵下,霍元甲倒在了洋女人的胯下。霍元甲已被他攥到手里了,英雄到底过不了美人关。霍元甲对女人没兴趣,不奇怪了,对女人看不上,与对美人儿有没有想法,看来是两回事。天津第一大侠逃不出我冯某人的手心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冯世武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了,笑出了眼泪。

    霍元甲起身下楼了。

    “霍掌柜!霍掌柜你哪去?”

    霍元甲走到楼门口,碍于面子,他回头给冯世武招了下手,离去。

    冯世武从“蓝扇子”弄了两个洋妓女,他一心想留住霍元甲,只要洋妓女能迷住他,冯世武就有办法。找洋妞得花钱,只要用钱办到的事儿,他冯某人就乐呵了。

    霍元甲到脚行后,让冯世武损失了不少份子钱,又打击了脚行里混混儿收钱的劲头,霍元甲像是给冯世武心里堆了块石头,难受!不过这会儿再掂量掂量,份子钱与银子窝比起来就算不了嘛了。冯世武想方设法要留住霍元甲,霍元甲能留在脚行,他冯大掌柜的财路也就能日日拓展。

    霍元甲跑了,他对洋娘们都不屑?这回彻底把冯世武留霍元甲的心道儿给堵死了。

    令冯世武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霍元甲武功超群,身板硬的和钢铁一样,他眼里咋就挤不进去女人?有多少像他冯世武那样吸鸦片的人,把身子弄得弱不禁风,反倒老婆小妾成群,还整天逛窑子。没钱的人弄不了那些事儿也就罢了,他娘的这个“黄面虎”,把美女送给他,他倒跟躲老虎一样,这是他练功练地走火入魔了?

    说不准真让冯世武言中了,霍元甲拒女人,还真与习武有关。

    开春之后,冰封的海河、运河解冻,航道开通了。霍元甲决定另谋职业。

    陶进见霍元甲收拾自个的东西,包上了包袱。他问:

    “霍掌柜你这是……”

    “我得回家,头年涝灾太大,耽误了两季子都没种上。你替我给冯掌柜说一声吧!”

    陶进看他把东西都拾掇了带上,这是不回来了。

第十六章 第2节

    霍元甲离开脚行去了南运河码头,那里有小南河的人在那里扛大个儿。

    “师父!师父!”

    边云山老远看到了霍元甲,脚夫们围了上来。

    “大哥!我们还能喘气,多亏了上回你搭救,才没死!”

    边云山给霍元甲介绍:

    “他叫王贵,是那回和我一起被贩卖哩人。”

    “甭提了,过去的事儿了,咱干活吧。”

    “师父!你在这就里给我们壮胆儿了。”

    霍元甲见边云山一口一个师父的叫,说他:

    “看你叫的,我又没大教过你功夫。”

    “在小南河你指点过我还不是师父?咱是一个庄哩,还非得磕头才算?”

    边云山说着接过霍元甲手里的包袱,放到河岸上他们干活的人脱下的外衣堆里。

    一条一条的木板,一头搭在船帮上,一头搭在河岸上,大货船船梆高,木板坡度很陡。脚夫们扛着沉重的货物来回走在上面,有的从船上往下卸货,有的从岸上往船上装货。脚夫负重走在木板上头,木板颤悠,极吃力,脚夫一次都是扛一百斤重的麻袋或其他货物,壮实的脚夫有扛二百斤的,霍元甲为了多挣钱,他都是扛二百斤麻袋、货箱,一点看不出吃力。

    霍元甲和破衣烂杉的苦力们一块干活,有说有笑觉得浑身自在。

    边云山扛着麻袋从船上沿着陡立的木板下来,霍元甲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寒风吹得边云山穿的一层单褂鼓的像个气球,兜着他又瘦又细的身子摇晃打转,掉了扣子的地方,鼓得张着个大嘴一样,霍元甲看见里头皮包骨的胸膊随着边云山向下走一步,肚皮向胸腔里吸一下,肚皮吸得要贴到后背似的。边云山走下木板把肩上的麻袋送上岸,霍元甲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关切的说:

    “饿死了吧!走,吃饭走。”

    “走吧师父!”

    河岸上,三三两两的搭着一些席棚、草棚子,里头支着锅灶,煮粥蒸干粮。晌午,霍元甲与脚夫们一块来棚子里吃饭,棚子里一张桌子、几条长凳早已坐满了人。霍元甲他们几个每人买了碗粥、几个粗粮窝窝头、一盘咸菜,在棚子旁边往地上一墩,吃晌饭。

    “师父!你真不在那里当掌柜了?”

    霍元甲吃饭不答理边云山。

    脚夫宋三山听边云山一说这话,打量起了霍元甲。

    “吆!老哥当过掌柜,在哪里?”

    “脚行里。”

    边云山说。

    “脚行里掌柜?耶!你咋扛大个儿啊?”

    宋三山很是不解的问。

    霍元甲淡淡地一笑:

    “掌柜有好有孬,不能哪里的掌柜都能当。”

    脚夫老黄说:

    “放着掌柜不当,到这里当‘地牛’好?”

    “地牛”是脚夫的另一种称呼,可以想见扛大个儿有多累、多苦。

    几个洋人客商骑着高头大马走过,马拉下一滩滩马粪,霍元甲急忙拿起一块破损包装板,把马粪铲到一边,用土盖上。

    “你这是?”

    宋三山不明白霍元甲这是做啥。

    “回家时带回去,好上地。”

    “真稀罕!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儿,放着掌柜不当,到这里来受这种洋罪,当掌柜还用着拾粪了?”

    霍元甲给他解释说:

    “听你是山东口音,你们外地人不知道,这里是退海田,泛盐碱不长庄稼,得多上粪,粪在这里可是稀罕玩意。说起来你得笑话,会过日子的庄稼人拉屎都得憋着,舍不得拉在外头,忍着跑到自个庄稼地里去拉。这里地薄,有嘛办法。”

    边云山说:

    “一到过年那会儿,粪也成宝贝了,过年吃的比平时好,粪便上地劲头大,谁舍得拉外头,憋死也得往家跑,拉到自家茅坑里去。你想想,平时净吃粗粮糠菜,一点油水、细粮都没有,粪便那劲头差大了。”

    老黄说:

    “咱都是庄稼人,你说这话在理儿。”

    六姨太来了,找霍元甲。

    老黄看见:

    “掌柜能和脚夫一样吗?看看这!”

    宋三山说:

    “呦呦!大美人!”

    六姨太走到霍元甲跟前,霍元甲往后撤,他说:

    “你干嘛,跑这儿来?”

    “大掌柜叫我来叫你,你回去吧!”

    六姨太看见霍元甲抑制不住地激动。低头又流下泪:

    “你不在脚行我饭都吃不下!”

    霍元甲听到六姨太这话,赶紧向一边走,避开人。六姨太跟在后头说:

    “我给你拿了些吃的!”

    六姨太去拉霍元甲的手,递给他饭。霍元甲把手甩开。

    “别这样,让冯掌柜知道了这算嘛事儿,我和他还是朋友。”

    “我都能看出来,他和你不会是朋友……你走了这些天,他光怨我没留住你,晚上净往死里作弄我,还说把我卖到窑子里。我真不想活了!以前为了给爹看病我才掉到这个火坑里。夜里做那事儿不如他的意,拧地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哩,你看看。”

    六姨太撸起袖子让霍元甲看。霍元甲扭着脸说了句:

    “你也够苦哩。”

    脚夫们看到六姨太在霍元甲面前撸起雪肤小臂。议论开了:

    “这不是两口子啊?身上都能看。”

    “这俊俏媳妇谁不眼馋?”

    边云山说:

    “瞎说嘛?我二叔那可是正人君子,你看他把脸扭一边子,看都没看。哪像你两个没出息头哩。”

    “一到晚上我就害怕,他吸上大烟麻木哩和死人一样,还得我把他伺候舒坦了才行。我生不如死啊!他不把我当人待,我还走不了,爹有病欠下他钱了。霍掌柜!除了你没谁能把我弄出这个火坑,你救过我一命,你不能再救我一回了?娶二房三房的人还少啊?我会像亲姐姐一样对待嫂子!姓冯哩说过一百回了,他把我送给你。”

    “那是冯掌柜想留下我,脚行里那种缺德事我不会再干了!”

    “那咱俩远走高飞。你有武艺还怕谁,我还有点钱,到哪里都饿不着。”

    “瞎扯!我老婆孩子一大帮。”

    霍元甲看到脚夫和边云山都盯着他俩,霍元甲撵六姨太:

    “你快走吧!让人家看着笑话。”

    六姨太硬是把饭塞给霍元甲,霍元甲不要转身走开,把六姨太手里的饭袋子弄掉地下,肉丸子滚了岀来。六姨太拾起饭袋子追霍元甲,旁边窜出两条饿狗吞了肉丸子,转眼间两条狗鼻口出血,叫唤着打了几个滚死了。脚夫与霍元甲都惊呆了。

    “唉呀!亲娘唉……我我……我可不想害你啊霍掌柜……我来时拿好饭了,冯掌柜又让我带上肉丸子,他说霍掌柜在码头上吃不好,让你补补身子。丸子有毒啊?”

    霍元甲用平和的眼神看了看六姨太,安慰她似的说:

    “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老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两条死狗说:

    “日他奶奶哩!我还想把狗赶跑拾起丸子来,要不是俩狗吃哩快,这不就出人命了!”

    “这得多大的仇?要把人毒死!小媳妇下的毒?还是她让人指使哩?”

    宋三山说着与老黄对视了一下,知道当掌柜的这碗饭不易吃了。

第十六章 第3节

    霍元甲在西口脚行几年,脚行的份子钱少收了不少,穷人的份子钱只要是让他碰上了都不叫收。冯世武一听混混儿说霍掌柜让“免了”,心里堵死了。冯世武也动过撵走霍元甲的念头,霍元甲吓跑俄国大力士后,名声大震,就是嘛事不帮脚行,冯世武觉得霍元甲他在手下倒是很撑门面,又拿他当宝贝了,没想到他不辞而别。冯世武一气之下要害死霍元甲。

    一百多条运粮大船向码头驶来,几丈高的粗大桅杆,一溜望不到头,如移动的树林子漂进码头。一麻袋一麻袋的粮米堆满船仓。每条船上都插着黄旗子,旗上绣着“皇粮”二字,这是一支浩浩荡荡的皇粮船队。为皇粮船队押镖的正是BJ源顺镖局天津分号。

    北方的军粮、京城的官民、商业用粮,天津的官民、商业用粮都是从南方及华东地区用船由运河漕运北上。粮米是每天必须的消费品,漕运繁重。皇粮是军粮和官员的俸粮,供应刻不容缓,运输优先,其他船只必须避让。

    船进码头,提前要把大帆降下,否则风鼓着帆停不住船。那时候除了军舰之外,其他船只还没有机器驱动,大船小船都是张帆借风力行驶。船进码头落帆、出码头张帆,船停码头,桅杆如林,这种场景今人只能从老照片上才能看到。

    码头上停满了船,皇粮船队无法停靠。李井首站在头船上撒么,张铁锤跑过来问他:

    “掌柜!船队靠不上岸,咋卸货?”

    李井首看了看:

    “都是些商船民船……撞上去,”

    “哪能行?”

    “不撞过去没人会给让停船位……都是些他娘哩空船停着不走。撞!”

    皇粮船队冲进码头,撞开了几条船,一条船被撞翻,船上的人落水。岸上的人涌到河边大喊停船,李井首不理。霍元甲一跃落在皇粮船队的头船上,他拿起旗子打旗语,让船队停船,霍元甲在码头扛大个儿,开船停船的招式旗语他都知道。李井首定神一看是霍元甲。

    “你……又是你……没看见这是皇家粮船。”

    霍元甲说:

    “把人撞河里了。赶快停船!”

    六姨太在岸上喊:

    “李井首你这个大老缺,淹死人了!”

    李井首一看六姨太在码头上,又看看霍元甲,立时恶气攻心,从牙缝里挤出:

    “他奶奶哩个逼,你俩跑到码头上来了,这是想私奔吗?”

    自个钟情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换成谁都不会淡定,何况是李井首,那个男人偏偏又是他的老冤家。刀拉地细目让戾气胀成了牛眼,张铁锤都不敢看。霍元甲目光如炬,那是被恶所激。本来,霍元甲的视线只在船上的麻袋堆上,过肩,放到岸上,再回到麻袋堆。盯着粗糙的窝窝头、咸菜、稀粥,完了还是面对麻袋堆。这一幕他不看也得看,船队撞向小船、民船,人掉到河里,接下来还不得不面对刀光剑影。烈火先从目中烧起,这是大战前的引燃。

    李井首血脉里涌动的是撼山之恨,霍元甲血脉里是内气推的倒海之力,二者碰撞。

    铁矛黑龙裹风一样卷向霍元甲,李井首愤恨地急不择食似的,飞起一脚运足十成的力,把他跟前的铁矛踢了出去。霍元甲像被戏弄似的,他不经意地用掌一荡,铁矛飞出,霍元甲专注着直背刀,铁矛带起的铁链子盘住了霍元甲的右臂,他甩臂,左势换身之际,断山劈石的直背刀从霍元甲头顶上落下。霍元甲再闪,铺天盖地的刀法封人,直背刀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习武之人谁不是在时时打磨自个的法道,日积月累,不为而为地武艺也自能上进。李井首师从“鼻子李”、大刀王五,毕竟出自名门。如果他的心性不在世俗中陷的太深,刀术不可不能独步武林……唉!遗憾……

    直背刀刚烈中诡谲横生,力道、刃锋所向无敌。就刀术而论,已到了炉火纯青。

    在李井首眼里定格的迷踪拳,他不信无法对付。

    刀快的让人无处躲避时,便是说书人讲的呼风成刃,其实,哪会是那样,只不过是快刀给人的一种联想。除非你会妖术。

    迷踪拳是霍元甲习武进门的垫脚石,后来他集各家各派之长,海纳百技汇一,融出了他自个的拳法。到天津后他有了闲时,躲在西口脚行东屋里修行,拳法、内功又进一境,招式让人无法看透又难以琢磨,他的迷踪拳与之前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先前,迷踪拳只是一个普通拳种,练此拳,有人甚至借迷踪之名的神密性装扮自个;霍恩弟也是被儿子带出名的,他把迷踪拳挥到了一个好的镖师档次上,这类水平在武林中平常。走镖的人更像是走江湖,扛着镖旗,走一路哟呵一路镖,遇到拦路的先喊镖,道出自家镖局名号,晃晃镖旗,让人家看看上头绣的镖局掌柜的大名。如源顺镖局,镖旗上绣着BJ源顺镖局和大刀王正谊的大名,指望的是镖局的社会影响及开镖局人的武艺,与黑帮之间的礼数差不多,出了事摆出自个的老大是谁谁,对方知道不好惹,或与自个实力旗鼓相当,就罢手了,真打起来的不多。镖师碰上高手打不过人家,扔下货物就行,也用不着搭上命。跑了,伤不着死不了,留不下让人打败的劣迹,也给自家的门派蒙不了辱。霍恩弟要是武艺超群,不会一直窝在那个盐碱窝里当庄稼人,他家离天津不远,绝不会没人请他。霍恩弟同代的武林高手在京津可不少,他们回家,那可都是衣锦还乡撒银子的阔气劲儿。

    迷踪拳不像形意拳、八卦拳、螳螂拳及各大门派,拳法独特、独立,自己的门宗定式别人无法替代,还丰富了武学。迷踪拳里都是这门那派别人的东西撑起来的,这本身不是不好,不过别人的好东西不是一学就能到手的,那样容易的话,习武的人那么多,大师不就遍地了。

    霍家习武的历史从霍元甲上溯到定居在小南河的七代人之上,在HEB省东光县安乐屯村已有几代人习武了,霍利通同辈兄弟出过一个武举人,武举人是通才,其耀眼处主要是功名,与武学大师是另一回事。迷踪拳在霍家传了十几辈子人,到霍元甲手里这才出了彩。后来霍元甲到上海,他干脆弃用迷踪拳之名,以精武正式命名。后人知道迷踪拳以快著称,无人能挡,是霍元甲的武艺让人记住了迷踪拳的快,霍家其他人打出的快拳远远无法能及。

    李井首那次上了小南河一趟,才知道了迷踪拳,他之前没听说过有人练这种拳。直背刀出自大刀王五之门,李井首打磨了那么多年,他自认为直背刀早已告别了先前的那种微式风骨,挥刀对赤手空拳的霍元甲,李井首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尽管哪回交手都没胜过。许是这回李井首怒气过重,霍元甲看到他一身逼人的戾气胜过刀风。许是那股戾气正是直背刀的风骨,李井首与刀合二为一了。

第十六章 第4节

    六姨太与霍元甲在一起,李井首看到她流露出自心底的悦色,他从未见过。起初她爹吃药花钱,李井首给钱她接着,对他也远不是这样。霍元甲到脚行,她眼里更没了他,上次她穿着旗袍在他眼前晃,躲他避他,李井首对霍元甲愈是生恨。绐他的恨又加一码的是,她忧闷垂目闭嘴的样子,焕发出一种别样韵致,在他脑子里开始发酵——霍元甲、六姨太在运河上变成了催化剂——凝出了李井首自个始料不及的人刀戾气之神——吞噬霍元甲。

    迎直背刀,霍元甲出手一种玄妙的变,变,赤手对刀才凑效。內功的气是拒敌的天然屏障,接刀,气伴意,瞬息驱之,铲去刀锋。刀力压的再大,触到内气无果。刀再快,碰上气可以应。招招虚无缥缈,又行云流水,霍元甲面对刀刀致命的进击,看似简单的章法化解了种种凶险,让直背刀近身不得。内功成了,一息之气可应万变。

    直背刀到底不是俗辈手里的刀,霍元甲空手接刀,几次被逼到船梆上,差毫厘就掉下河。二人在大船上兔起鹘落,风追云散地如演一场对杀大戏。

    霍元甲踩在船上零乱的揽绳上,绳子一滚,脚一滑,直背刀尖呼啸而过,如噬血的饿狼咬到了霍元甲,霍元甲左臂错式半寸,上臂被划开半尺长口子,直背刀终于粘上了霍元甲的血。

    “刀天经地义杀虎,‘黄面虎’不会逃过直背刀。”

    “刀历来杀虎,‘黄面虎’早晚让直背刀放血。”

    “杀虎用刀,‘黄面虎’还能吞下直背刀?”

    李井首每每败给霍元甲后,这是肖仲宽慰他说的话,肖账房出口不俗,这些就成了李井首手下人常说的话,此刻应验了。

    “轰隆!”

    大船一震。几丈高的桅杆,底端粗近人腰,直背刀一过,齐刷刷地被削断。霍元甲无影无踪的身手,让直背刀伤不到要害,激地李井首三倍的力量压在刀上,霍元甲绕桅杆一避,劈山的直背刀跟上,斩断了桅杆。刀近桅杆也有斜走之巧,李井首觉察让开桅杆,刀已慢了半拍,无法追上霍元甲。是泄愤还是发威?他砍断了桅杆,这一刀在码头上众目睽睽之下,杀不了对手倒凸显了他的杀气。这是大刀王五门下的正宗刀法,聚力、借刀走的惯力、挥刀角度之巧,三式合一,刀过鬼神让路,砍人风过无痕。

    岸上看热闹的人喝彩般的一阵惊叹。

    呼地疾风四滚,收了一半的船帆如天幕而降,盖了下来,霍元甲被风吹一样,旋身飞到船头,落在帆上。“呲啦”,直背刀划破大帆,李井首跃出。

    宋三山、老黄他们在岸上看的呆头又纳闷。没半天功夫,和他们一起扛大个儿的这个人,开始听说他是脚行掌柜;一会来了个美人要毒死他;这不,他不为自个的事,跟镖师干上了。让人开眼的是他那身功夫着实了得。刚来这里干活,演戏一样,一会儿弄出这么多让人想不到的一幕幕。

    王贵认出了李井首,他拽拽边云山:

    “哪个狗日地不是人贩子?大哥手里嘛没拿,可别……”

    “看着吧!师父还能赢不了他?”

    “咱躲躲吧?他认出咱了。”

    “怕嘛?我师父在!”

    刀法招式绝妙,杀机包罗万象,直背刀在李井首手里已挥到了,却又障住了他的双眼,他只看到这些,作为一个镖师也许足够了,遇不到高手的话,他算是高手。

    霍元甲的内功,意变气变,想哪、拒哪、打哪。

    李井首独不知道真功夫在为之之外。霍元甲在苦行僧式的习武中,时时有眼无珠地蔽弃外在的俗浸,一心求内功。李井首眼移不开花花世界,日日挥刀求刀术,只为挥刀而挥刀。李霍二人习武,正如修道之人,一个不得法,一个得法。

    王秀才的话,霍元甲洗耳恭听,李井首会把与武艺不沾边的穷秀才说的话当成耳旁风。

    功夫进境,必修道一样静心寡欲的习练,尽管是那样都不见得能触及。不能静,拒不了欲,何谈进境?

    枣花碎簌簌落下,打着眼皮洒在地面上,是初进枣林时记得清楚?后来渐渐没有了,从眼前落下,与他两不相犯,只有丝丝苦香。是记不清了还是功夫慢慢地避物伤已?

    雪片穿过纵横错别的枣枝、尖利的枣针切碎飘下。

    急风暴雨过后,青红相间的大枣拽着串串枣叶砸进泥土。还有雨后的清凉。这些都长在了他渴求出来的苦功里。出哪一招,伴枣花丝丝苦香,哪一內息而动,映出纵横错别的枝针、刺冷的雪片——霍元甲功夫的底子。又伴着他功夫不断的进境。与人较量,枣林的东西缠绕不尽。

    李井首、霍元甲大战时,张铁锤在近处的船上寻机偷袭霍元甲,此刻张铁锤处在霍元甲背对的船上,正好是机会。他运足力气一跃,欲从后面把霍元甲蹬下河,霍元甲只要落水,他与李井首就能致霍元甲于死地。霍元甲闻身后风起,他换身空位,张铁锤飞掠而过,霍元甲顺势在他背上一推,给他加了一把大力。李井首为了分散霍元甲的注意力让张铁锤偷袭成功,他正面扑向霍元甲,霍元甲浮萍飘逸般又一式移身错位空开。他给张铁锤的那一推,张铁锤双脚正好踹在扑过来的李井首身上。霍元甲血脉一滞,凝住气,用身子面对他俩一堵,千万斤之力弹出,李井首、张铁锤滚进河里。

    每次与霍元甲交手时,李井首想咋又碰上他了,和你八杆子拨拉不着的事,偏他娘哩给我过不去。霍元甲知道他心里想嘛。再看看你干地那缺德事,谁见了不想管管?

    唉……世间没有善恶之事不就好了,生出那么多恩恩怨怨,让人无休止地争斗。

    李井首当着自个保镖船上的皇差、官兵的面,被人打到河里,成了落汤鸡。船上本有官兵押差,要镖师是作为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这倒好,你镖师先被打下河里,以后还不成了镖界茶余饭后的笑柄。李井首栽入水里的瞬间,脑子里闪出还不如让水呛死算了,偏偏他还活着,与张铁锤一起从水里浮出头来。李井首看到船上的霍元甲棉祆袖子上让他豁开的口子,吐露的棉絮让鲜血浸红,多少给他挽回了些许颜面。

第十六章 第5节

    六姨太在岸上大呼小叫地叫好。她心中的神又施展法力了,这是霍元甲在六姨太面前第三回降恶伏魔。第一回是为了救她,第二回在脚行杀洋兵,也算是救她,这一回是她看到霍元甲制止李井首的船队撞船撞人,把一向横行霸道的李井首和他的帮凶打到河里。在她心里霍元甲早成了她的男人,何况冯世武一再的“搓合”。她无法抑制自个狂跳的心,连带得她生理上都发生了反应。她在河岸上兴奋地呼叫,引得旁人侧目。也难怪,如今,人们看影视剧,对正面人物战胜敌人都是那么期待、期盼,为心中的英雄激动不己,想想六姨太那种心情,再自然不过了。

    在外头,运河岸上,六姨太看着她心上的人,快乐地蹦跳,人逢喜事精神爽,她流露出青春少女头一回的自己。转眼,六姨太又阴云覆面,她还得回归自个的角色,她觉得她就是冯世武的屎尿盆子,供他拉撒用,她又觉得她连个屎尿盆子都不如,屎尿盆子接了屎尿就完事了,她得被揉搓被摔打,回回弄个半死。在脚行里混混儿瞧不起她不说,女佣也有人瞧不起她,那个见啥人说啥话做啥事,名字叫心喜的丫环还敢欺负她。霍掌柜不一样,虽说一再避着她的亲近,但是拿她当人看,礼数又没有不到的地方。六姨太只能看到他、看着他,够不到、摸不着。一看见他,就让她乎地热血涌到头上,激动地没法说。

    肖仲、温江接船来到码头上,看到李井首、张铁锤被霍元甲打到河里。

    “狗操地他娘!狗操地……”

    嗖嗖嗖!三只飞镖飞向霍元甲,霍元甲让过两只飞镖,接住一只。又是几只飞镖飞向霍元甲,霍元甲用手里的飞镖啪啪都给打飞。

    王贵看见了温江,吓得他转过脸去装作没事人儿一样向码头外走,他不敢跑,怕招人注意,他清楚温江的飞镖比他跑的快的快。

    肖仲阻止了温江甩飞镖,甩飞镖也就是温江撒撒气罢了,沾不到霍元甲的身。老谋深算的肖仲大喊:

    “贼人抢皇粮了——抓劫匪啊——”

    “狗操地抢皇帝了——狗操地劫匪……”

    “哈哈哈”

    温江跟着喊,喊成了抢皇帝,引得看热闹的脚夫们大笑。

    船上的清兵手持大刀长矛跑到头船上,他们看到霍元甲就一个人,也不像是抢劫的,还听到抢皇帝,都向四下里撒么。

    肖仲指着霍元甲喊道:

    “他是抢皇粮的贼人,抓起他来。”

    清兵一涌而上抓霍元甲,霍元甲把他们打得东倒西歪。运粮官一看不好,拔出左轮手枪,当、当鸣枪。减道:

    “给我捆起来!”

    霍元甲一看不能再打了,清兵上去把霍元甲捆了个结实。

    肖仲这一喊降住了霍元甲,把为别人抱打不平的善举变成了抢皇粮的恶行。老谋深算的人也是招招都厉害!源顺镖局天津分号三绝:李井首的直背刀、温江的飞镖、高参肖帐房,名不虚传。

    肖仲的坐帐作派是,有事没事拨拉算盘珠子,算镖局的收支不能不拨拉算盘,他深思或是仰脸看屋顶,手也不离算盘拨拉,他拨拉着算盘有时一个主意就出来了。他六神无主时拨拉算盘,李井首行事让他绝望的绕不开时,他拨拉地算盘珠子能碰撞出绝望之音。从他城府幽深的脸上找不出露马脚的事,算盘声能说出来。张铁锤、温江等镖师、混混儿好从算盘声里猜事儿。在堂堂的源顺镖局天津分号里,肖账房自持一大才,他手不抚算盘时,威严地坐那里装装神,一个妙计出来了,或是李井首不在镖局一些时日,他也威风一回,不过不多见。肖仲压根瞧不起李井首,而又半点不敢表露出来,人家是掌柜,镖局的一把手,你瞧不起能咋着?再就是那把直背刀,他的冷血与无情无意,人刀合一。在镖局混一天,就得面对。

    李井首已从河里爬上来,温江赶紧扶他到船仓里,脱下自个的羊皮祆、內褂、棉裤,让李井首穿上换下湿衣,他自个穿着短裤光着膀子。李井首走到霍元甲跟前恶狠狠地说:

    “抢皇粮就是死罪!押到天津县衙去。”

    “狗操地‘黄面虎’,狗操地他娘……让你再逞能。”

    温江像个哈巴狗一样跟在李井首后头,骂骂咧咧。

    “李井首你把霍掌柜放了——哪有人抢皇粮?”

    温江听见六姨太的喊声。

    “狗操地她娘,狗操地她咋在这里?”

    李井首催着押走霍元甲。

    “李井首,你把霍掌柜放了——”

    运粮官问李井首:

    “什么人?抓起来?”

    李井首说:

    “不用,让她叫唤吧。”

    边云山看到霍元甲让官兵押走,他吓毛了,回过神来他就向怀庆药栈跑,他给农劲荪说了霍元甲被抓的事,又回小南河了,到霍恩弟家,边云山哭诉了码头上发生的事,霍恩弟一听霍元甲又是管闲事闯祸,气了个半死。生气归生气,儿子还得救,霍恩弟想,别的办法没有,只能上京城找大刀王五,王五是正人君子,他不会不管。霍恩弟不敢耽搁,马上动身。霍恩弟塞给边云山几个钱,让他回天津打听着霍元甲的的动静。

    嘱咐他,别让东章他娘知道了。

    边云山回到自个家,一进门他爹问道:

    “耶!不在码头上了你?咋跑回来了?”

    “师父让……不是,我回来看看。”

    边云山想起得瞒着东章他娘,赶紧改口。

    “家里好好哩看嘛看。离天津能远,来回一趟就得耽误一天的活,跑着玩啊你!怪不得人家说你是媳……”

    边云山被庄上的人叫作“媳妇迷”,他娶了媳妇几年,两口子感情很好,二人如胶似漆的样子,人家取笑他是“媳妇迷”。边云山他爹想说他“媳妇迷”,觉得当爹的说这话不合适,说了一字把话打住了。

    家里给边云山娶媳妇、盖屋子借了不少钱,农闲时他爹就撵着他去码头上扛大个儿挣钱,借人家的钱一天还不上,当家的人就心焦。

    边云山媳妇去喂猪,从边云山身旁走过,白了他一眼。

    他爹看见儿媳妇,不再埋怨了,说了句:

    “明天一早走吧。”

第十七章第1节

    天津县衙大堂上,霍元甲被衙役摁着跪下,他手一扶地,鲜血印在大堂地面的八砖上,左胳膊上刀口顺着胳膊往下流血。

    原告运粮官、李井首、张铁锤、肖仲直挺挺地站在一旁。

    大堂地面八砖铺地,年久,被踏磨地铮亮,泛着乌光,行行色色的犯人在上面受刑,鲜血覆过不知多少遍。不管坏人、好人,只要县官嘴里发出指令,罪该惩处还是被冤枉就别管了。大堂正中的八砖,边角上下错开,凹凸不平,那是大型刑具与受刑犯人的挣扎,碰撞出的深痕。霍元甲跪在上面,他移移硌在八砖边棱上的膝盖,听候发落。

    运粮官、李井首、张铁锤、肖仲直挺挺地站在天津县衙正堂上、代表法律的“光明正大”牌篇下头。

    一个敢打洋人、吓跑洋人、让洋人屈服的民族大英雄,在天津县衙正堂上、代表法律的“光明正大”牌篇下,跪下,跪在见了洋人就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大清官员脚下。这样的官员又神气十足的行使着对民族大英雄的生杀大权。这一场景,出现在二十世纪初叶的大清国大地上。这个地方还能“制造”出另一种“英雄”,被外国国王称为永垂不朽的“英雄”,这种“英雄”就是大清人帮助外国军队攻克自己国家京城的“华勇营”兵士。晚清的天下何以如此畸形?

    运粮官向县令拱一拱手:

    “大人!我们抓到了这个抢皇粮、打镖师的劫匪,请明断!”

    县令一听罪犯抢皇粮还敢打镖师,他把惊堂木使劲一拍。

    “大胆劫匪敢抢我皇粮,从实招来。”

    “大老爷,我没抢皇粮。”

    “没抢皇粮为何打镖师?”

    “镖师把人家哩船撞翻,淹着人了。”

    “撞了你家的船?”

    “不是,是码头上……”

    县令立刻打断霍元甲的话。

    “不是你家的船为何打镖师?”

    霍元甲无语。

    县令听着这分明是无理狡辩,他气得“梆啷”把惊堂木砸在大案上。

    “打!让你嘴硬。”

    衙役的大板“噼里啪啦”落在霍元甲头上、抽在身上。板子越打越狠,贼刁的衙役故意往霍元甲胳膊刀口上打。霍元甲疼痛钻心,他运气往外顶。“噼里啪啦”的声音变成“嘭嘭嘭”响声,衙役大板像打在韧硬之物上。县令看打了半天,往常要是这一通板子,人被打的早不行了。衙役手里的大板子上头细,下头厚宽,抡起来打人能轻了?县令看衙役打累了,抬手止住他们。

    “抢皇粮是死罪,打皇差也是死罪。给我下到死牢里去。”

    四个衙役抓住霍元甲的胳膊腿抬起他送进牢房,霍元甲站起来了。

    “大老爷我没抢皇粮。我冤枉!”

    霍元甲抗争不走,大堂上的衙役一起上才把他推下去。

    县令怔在那里。往常堂上两排衙役打犯人一通大板,人不是抬下去就是拖下去,谁能站起来,这个人是铁铸的?衙役一起才能推动他。

    温江光膀子站在大堂外头。

    “狗操地……狗操地他娘……这回看你还有嘛能耐,狗操地。”

    围观县官审案子的人轰笑起来。

    “这人就是狗操地啊?他这个模样!”

    “嘿嘿嘿!人家说他是配狗哩。嘿嘿!”

    人群里吵吵开了。

    “扑愣!”

    飞镖把嘿嘿笑的那人的毡帽顶飞了。

    “啪嗒!”

    温江一翻手,飞镖把一个抬起手的人的棉祆袖子钉在旁边一个竖着拿扁担人的扁担头上,拽不下来。

    一阵惊异地嘘声,人群向四外闪躲。

    一堆人的畏惧,激出温江当众的表演欲,他又从腰带上摸飞镖,飞镖没了。

    李井首拉着运粮官凑到县官跟前进言:

    “大人!抢皇粮、打皇差都是死罪,得快点把他处斩。这人不是个通常的劫匪,他仗着有武艺,谁都敢打,谁都敢杀。”

    县令看到霍元甲在大堂上抗争,很气愤:

    “让你们受惊了!我会速断。”

    霍元甲行侠仗义,他不会不知道江湖的凶险,爹的呵斥,孩子他娘乞求又恼怒的目光,印在他的记忆里。除暴安良的快意、给绝望的弱者解围,只是他伸手拉人一把之举。他过了热血澎湃的年少时期,不是行事不知深浅、不想后果的年龄。

    北国武林里、津门的江湖中,立着一个功夫了得,好打抱不平的庄稼人。

    天下少不了受欺负的人,也会有打抱不平的人,人心总是向善,但能做到除恶扬善的人,少之又少。大清设专门机构,专门的官员,还有专门伺服着的抬轿人,大清出奉禄养着这些人,可他们有谁真正地扶弱抑恶?反倒是往往与恶人同流合污。受欺负的人真想出头,那就难上加难了。善,只能藏在百姓的心里,转为公德,成为想像的灯塔,照耀千秋。除不尽的恶,一代一代的把天下染黑,衬得那座灯塔愈是铮明。

    李井首的武艺在津门充其量也就算个三流,他却成了津门武林中的一恶。贩卖华工及后来借杀教民的幌子谋财害命,直背刀血刃无辜,无人遮挡。天津不是没有能降住他的一流高手,只是事不关己,人家看见装没看见。李井首深谙江湖潜规则,他与洋人套近乎、与官府用金钱维系、与武林中人在利益上井水不犯河水,明里以镖局掌柜面世,暗里则成了津门一魔。李井首作恶时碰上霍元甲,霍元甲敢挡,论武艺,霍元甲倒能降住他,不过霍元甲的武艺在津门也就算个二流,但他胸藏侠义,侠义在津门第一,除暴安良。津门的一流高手都孤傲情高的躲在云端,正如古人说的那样,他们一剑能斩破苍茫大地,自个却斜依云端自消遥。在他们面前霍元甲甚至连二流武艺都不及。他们的功夫已到“至虚”之境。霍元甲期及的功夫是进入“虚”境。功夫进入虚境,外来不测招式,无论再快再疾,只要看到听到,都可以避之,也就是说,面对对手没有防不了的招式、没有避不开的凶险。功夫到了虚境,再进入至虚,那就不是能防能避的事儿了,看不到、听不见的凶险,照样防得到、避得开。这样一说,霍元甲的功夫就清楚了。传说中迷踪拳以快著称,在功夫进入至虚的大师面前根本就不算个啥。

    一剑斩破苍茫大地的高人,武功盖世,他们却看不见俗世里的烟火,怎会为草民抱打不平?

    温江来到天津县大牢,找到狱卒。

    “大哥!先孝敬你这些。狗操地,狗操地他娘姓霍哩,先让他死!李掌柜说了,以后你逛窑子的钱记在镖局账上。狗操地,狗操地他娘‘黄面虎’。”

    “好!给你掌柜说,我想办法。”

    温江听狱卒说想办法,一愣。

    “狗……老哥嫌银子不够数?狗操地他娘……”

    “兄弟!这会儿不比过去了,出了事报纸上一登,京津地面上都得知道。我的饭碗砸了事儿小,县老爷也得牵扯上。什么虎……他叫?”

    “狗操地、狗操地‘黄面虎’,狗操地他娘。”

    “噢——‘黄面虎’,是敢打洋人的那个人?”

    “狗操地就是他,狗操地他娘。”

    “那人也算个英雄了,不是小偷小摸一样的犯人。你没听说?报上一登,HLJ巡抚都让朝廷撸下来了。那个巡抚是袁世凯哩红人,从咱天津出去的;你老弟托付的这事要搁在从前,我想咋弄就咋弄,不算个嘛。你看这会儿?不好办了!”

    温江眨眨眼,一急,狗操地都忘了说了:

    “还是银子少了!我再给你弄去。狗操地……。”

    “你看你!不单是钱的事儿老弟!我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好好好老哥!狗操地,我再给你弄银子去。狗操地……狗操地他娘。”

第十七章 第2节

    温江这边拿银子给狱卒递小头儿,李井首拿银子那边给县令塞大头儿。李井首看到这是个千载难逄的机会,誓让霍元甲死。直背刀杀不了霍元甲,官府这把封天罩地的大刀,李井首借定了。

    狱卒说的HLJ巡抚被撸下来,是刚过去不久的一桩朝廷弹劾案。

    载振,27岁,清朝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的儿子,说他是官二代,不当,那时他小小年龄就当上了农工商部尚书,已是高官了。说他是皇二代,洽当。这个皇族爱新觉罗·载振,还受过袁世凯的糊弄,答应他废掉娃娃皇帝溥仪,让他即位。

    27岁,生龙活虎,刚猛异常的高官载振,一次去天津公干,邂逅了“红烛馆”的头牌“欠丑”,让他失了魂。接待他的当地官员段芝贵是袁世凯的心腹,看到这一幕,段芝贵比载振还心喜心急,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逛窑子本就是段芝贵为讨皇族京官欢心安排的,段芝贵想不到的收获落在眼前了。

    段芝贵找到老鸨“小肉床”,说要赎走“欠丑”。“小肉床”说行,出一万两金子,你领人走。

    “小肉床”真干脆。

    “欠丑”是“红烛馆”里头牌中的头牌,她琴棋书画唱曲不只是样样通,而是样样精,她的姿色又在她的各门艺技之上。还有这样的美人?没法想!自然界能有如此之妙的造化?琴棋书画加上一副好歌喉、加上她的天生丽质,全方位诉诸于人的视听感及触觉,让通常的美人望尘莫及。对异性的魁力那是无边,让见了她的男人遭到没顶之“灾”!

    当时人们对这位晚清名妓的描述是:肤如凝脂、貌美如花、配一双三寸金莲,移步一摆三摇。其实这样的评价俗了!

    一位见到她的大神级人物,被其美貌折服,叹道:

    “美如天仙!胜过天仙!除了欠丑之外,美的不能再美了!”

    “小肉床”闻听此言,唤起了她灵感似的说:

    “‘欠丑!欠丑!’没有比‘欠丑’当她的艺名再贴切了。”

    “小肉床”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名字让她叫响,看来天仙一样的美人非大神级人物不能为其取名也!

    当时,“小肉床”从“欠丑”这株摇钱树上晃下来多少银子?没人知道。看看“欠丑”的火爆劲,也许略知一二。权贵名流想谋她一面,好吧!预约排号;仅有银子的富豪财主,要见她,等着去,有闲功夫了再说。

    天津有个文人,诨号叫“诗举人”,此人不像孔乙己满嘴知乎者也,他连个秀才也没混上,不过他的才气不表现在知乎者也上,比出口成章还厉害,人家是出口成诗。“诗举人”动辙拿自个跟举人相比,他常说,论作诗十个举人也赶不上我。言外之意是,他一个人顶十个举人。天津人喜给人起诨号,送他一名:“诗举人”。

    “诗举人”不算“红烛馆”的生客,他想见“欠丑”,被“小肉床”拒绝了。给他说,找别的姑娘随便你挑,想见“欠丑”,还轮不上你。“小肉床”这话比扇“诗举人”一巴掌还痛,他一气之下,立马借古人的句子凑了一首打油诗,他向“小肉床”索来纸笔,一挥而就,到大门口锅里舀了一勺子粥当糨糊,贴在大门上。诗曰:

    一双玉臂千人枕,

    半点朱唇万人尝。

    婊子难见不是高贵是钱挡路,

    马桶一具让人拉尿脏也不脏?

    “诗举人”当众声情并茂地吟诵一遍,扬长而去。

    大门口揍饭的人,拉车的车夫,打手,一众勤杂人员,听了都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再把目光投向送客的“小肉床”。

    “砖头”追上去欲打“诗举人”,让“小肉床”喊住:

    “回来回来!说句风凉话怕嘛。”

    “那是风凉话?他骂咱!”

    “哈哈!哈哈哈!”

    “小肉床”大笑。

    “砖头”是“红烛馆”的打手,他与别的妓院里打手一样,五大三粗,他的特点是脸宽且方,宽的少见,像是被满脸到边到沿的横肉撑得。脸方的少有,四边如刀削,他那个脸咋着看都像是横在脖子上的一块半头砖,诨号就叫“砖头”。

    “小肉床”把“砖头”笑呆了。

    “笑嘛?他骂人。”

    “你真是块砖头!我白养了你能些年!心眼子让羊屎蛋子都给塞上了?骂咱怕嘛?他还不是给咱送钱送不上急得?把纸撕下来不就完他娘哩个逼了。你要是打了他,臭文人别的本事没有,写字糟蹋人他会干,不知道得写多少败坏咱的那个、那个嘛……”

    “小肉床”指了指门上。

    “骂人的话……诗,那叫诗。那东西顺口又好记,满天津人都会说,谁还敢来“红烛馆”?上门哩人都是爷!你给我好声对待人家。”

    一个女人家,心真宽!接下来看看“小肉床”的心有多宽吧。不管干好哪一行,没有超凡的能力都不行。

    “小肉床”只是给段芝贵随口一说,万金赎人,没想到第二天段芝贵赶牲口一样,让人从车上扛进“红烛馆”一万两黄金,金条像垒砖头一样码在那里,一万两有余。“小肉床”傻眼了。娘唉!官家咋能有钱?她说要一万两金子是吓唬段芝贵的,知道他弄不到那些钱,她打心里不想卖“欠丑”。这变戏法一样,金条码成一堵墙,撂眼前了。

    段芝贵咐耳给“小肉床”透漏,是袁大人要人,为送人情买人。“小肉床”臃肿的身子一打挺,像军人接受命令那样:

    “唉哟!我哩个老天!是袁大人的差遣!”

    “小肉床”让全院人员都到齐,参观这堵金墙,用手摸,也可以搬砖头一样搬金条。参观完回去各司其职。只记住“红烛馆”有过这些金子就行,别忘了!

    “小肉床”像命令段芝贵一样:

    “你别走,你的人也别走,我摆酒招待!天黑后我把‘欠丑’给你送去。”

    袁世凯虽官至直隶总督,不过还是个地方官,没入围朝廷权力中枢。载振的爹庆亲王是清朝历史上少有的第十二位****,爵位当当的无比硬。袁世凯看中的就是此人,抓住此人,替他在西太后面前美言,为挤进大清的权力上顶铺路。

第十七章 第3节

    啥叫削尖脑袋钻营?官场里就是用金子银子削脑袋,削成溜尖,还能钻不到要钻的地方?

    段芝贵把“欠丑”送到京城载振府里,送上人,段芝贵没提袁世凯出金子的事,只说自己官位低,望多提携!

    “欠丑”顺顺当当成了载振的小妾。载振的魂儿里像浸入了激素,那个兴奋劲甭提了!在兴奋里除了与“欠丑”遨游,剩下的劲就是替段芝贵办事了。

    段芝贵官不算大,却深谙宦海之道:官大官小都是人充其位,由小官变成大官也是人操控。只要摸准人的心性,官位就会由低处向高处移。

    段芝贵能成为袁世凯的心腹,当上天津巡警道,就是他索摸着购买美女,买了进贡给袁世凯换来的。他摸准了袁世凯的好色之性。

    通过奕劻在慈禧太后那里使劲,段芝贵不长时间官位连升三级,由道员破格升迁布政使,很快又变成了HLJ省的巡抚,成了一方诸侯。

    别人的事办成了,人家心里啥滋味?还能忘了你——老鸨。“小肉床”精通江湖之道。

    “小肉床”没要那一堵金墙,她只留了几条金条,撂明眼处,当摆设,这是袁大人给的,其余的让段芝贵夜里悄悄装上车,拉回去了。

    “小肉床”不赔大啦?用天津人的话说,“红烛馆”的老鸨是嘛人儿,精的猴儿一样。

    “小肉床”跟着段芝贵拉回金子的车,带着“欠丑”一起去了袁大人府上,把“欠丑”亲自交到袁世凯手里,她给天津的“皇上”谋上了面儿。

    袁世凯能拿出万余两黄金卖人,与“小肉床”一样,独具高明的战略眼光。不下血本,他后来能一步步投机钻营到清朝权力核心,掌权后,他翻手如云覆手如雨地再操控朝廷。有时花钱打了水漂,他也不能心疼,官道上能不深一脚浅一脚?你停下不敢走更不行。不然袁世凯咋能走到大清权利的顶峰,后又当上大总统,也是民国的第一位名符其实的总统,压过孙中山在南边一偶广州坐的非常大总统,这样他还嫌不尽兴,又过了几天当皇帝的瘾。真不赖!

    袁世凯要是个小百姓,他做的恶,贪的数不过来的扪心钱,杀他一万回不亏!人家有高招,把人世玩地遮住了他的累累罪行,反倒清史上留大名。更不赖!

    结论是:小混混儿与大人物都是一样的混事儿,混大了受人仰目!混小了是罪犯,该杀!

    “小肉床”没要袁世凯的一万两金子,不耽误她嘴上说从“红烛馆”赎人,没万两黄金甭想提货。一是显示“红烛馆”的身价;再是让她手下的妓女安心待着,没人出一万两金子,别想走人。

    比起袁世凯忍疼花大钱买人的渴求,“小肉床”抱袁大人这个粗腿更渴求。前面说了,“小肉床”经营妓业有方,很有战略眼光。袁世凯在天津就是土皇上,攀上皇上,还能捞不到钱?比钱难捞的东西照样能捞到。

    “小肉床”真看钱的时候,那都是与官人不搭边的钱,仅仅是有钱人的钱,那样的钱不很捞就是傻子;要是真捞官人的钱,就更是傻子了。官府的钱她照拿,拿多少官人不疼:官人的钱拿一丁点,他们会疼的像从身上割肉。官人让“小肉床”得钱的时候,正是捞的官府里的钱。

    官府的钱真成了“钱精”,绕着它,官人能捞钱,想捞钱的人也能捞到钱。“钱精”是嘛——大清国公家的钱!

    “一万两金子购妓换巡抚,小道员段芝贵官升三级”。《电文报》刊登出此文。津京的那些报纸紧随其后,相继刊出这类内容的报道。

    “小肉床”刻意张扬万两金子从“红烛馆”买人,之后传到记者耳朵里,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此类内容极具新闻性,报纸热炒,由津京的报纸打头阵,上海的报纸紧跟,之后波及到大清全国。

    朝中奕劻的敌对派,碰到了机会。

    醇亲王载沣,大学士孙家鼐,专门参人的御史言官赵启霜等一众,一道跟一道的给慈禧上奏折,弹劾巡抚段芝贵,挖出载振,再带出底下的根——奕劻。

    载沣早就想往载振身上泼脏水。慈禧看着不受训服的光绪不听话,要把他废掉,立载振为皇帝,因为洋人作梗才罢了。这位后来成为宣统小皇帝溥仪老爹的载沣,可抓到了猛宰载振的把柄——纳妓为妾,受贿给人升官。载振娶婊子,违反大清的祖制,辱没皇家的颜面。弹劾载振的人怕奏折的攻击力不够,又在奏折里加上各地报道此事的报纸,让太后看看朝野的舆情。

    官员纳妓为妾是大忌。何况载振是皇族血脉高官,他又给行贿之人运作成了巡抚。

    载振涉世未深,被美色迷地更是不浅,在家人面前他隐瞒了“欠丑”的身份,他爹被蒙在了鼓里。

    奕劻被慈禧叫去大骂一顿,当即撤销了他一再保举的贤能段芝贵的巡抚官职。奕劻伏地请罪,为给自己开脱,再为挽回皇族的颜面,他主动请求撖掉了儿子农工商部的尚书职务。把婊子撵走。

    歪打正着的是,此番一闹腾,“欠丑”名气更大了,京城八大胡同的老鸨们和一众富豪巨商,都准备好了银子要接下“欠丑”,他们知道“欠丑”从皇族家里一准得被赶出来。结果,载振悄无声息地把“欠丑”送到广济寺,让她当了尼姑。载振的情陷得太深,不让婊子在家行,但是,不能失去她。载振无官一身轻了,他吃饱喝足了无事,正好去庙里找尼姑。富商老鸨们的算盘打错了,看来,真正的绝版名妓,用钱是得不到的。

    说到这里,也是卖了个大关子,不能再隐瞒“欠丑”的身世了,“欠丑”天造地美胚子出处哪里?她就是多年前被孟歪脖子卖给红烛馆的白蛇的大女儿,她本是一个苦命的闺女,孟歪脖子又把她的命运推进了无底的苦海。听说她也没与载振相伴终老,婊子永远逃不脱被人玩弄的宿命,新鲜劲总有过去的时候,随之就被扔掉。

    白蛇的二女儿哪?她虽然也是个大美人,资质上却比姐姐差了不少,琴棋书画、唱曲诸艺总是出不了师,她还在红烛馆修练。“小肉床”决心要把她再造成一个绝版名妓,一旦面世,让她去倾国倾城。还有一个重量级的卖点,她是“欠丑”的亲妹妹。

    载振领教了新闻舆论的厉害,他把“欠丑”送到庙里当尼姑,他去找尼姑,都是悄悄地干,蔽人耳目,尤其躲蔽记者。

    至此,这场由新闻引擎发力,波及朝野的风波才算平息。

第十七章 第4节

    在大清朝的这场弹劾案中,袁世凯成了赢家,他给人家送婊子当妾,真正的使作俑者是袁大人,段芝贵是跑腿的,要不那些金子哪里来?段芝贵得了官,也就成了挡箭牌。弹劾的官员中,有人是针对袁世凯的,他们明白段芝贵是袁世凯的亲信,要不是段芝贵坐了大官,成了盾牌,弹劾的利箭就得射掉袁世凯的官位。要真是那样,后来的历史走向可能就得变轨!

    送婊子让人家招了祸,事后人家一想,那是好心办瞎了事,孝敬人家的心凸显了出来。段芝贵当时给载振送人没提袁世凯,虽然给袁世凯清了身,宦海老江湖奕劻闭上眼也能看出来,袁世凯有孝心,从此就把他当成了自家人。之后,奕劻寻机就给袁世凯铺路,袁大人不缺钱,他不失时机地给奕劻塞金银。朝廷里人谁都知道奕劻的贪性,送少接少,送多接多,一概不拒。他存在国外银行里的钱上亿,当时的大清国财政收入弄得最好时,一年是七千万两左右白银。袁世凯给奕劻上贡不停地加码,奕劻慢慢地铺通了袁世凯通往大清国权利核心的那条道儿。

    滑天下大稽的是,奕劻给袁世凯费心地铺路,正是他为自己和他们皇族在挖墓坑!几年后,袁世凯把满清及奕劻一并埋进了奕劻挖的墓坑里!

    洪宪大皇帝袁世凯在京城隆重登基时,贵族和政治身份已被埋葬的奕劻,当时已离京居住在天津,他在他亲手为自己挖的坟墓里看着成了新皇帝的袁世凯,谁能知道他心里嘛滋味?

    顺便提一下,还有个史料问题。

    “小肉床”没要人家万两黄金,是在暗里,她向外张扬的是一万多两黄金才能赎她的人。这就没法说清了,不但当时记者拿万余两金子买妓说事,弹劾奕劻的政敌,当然是越往多里说越好。以至于后来变成了史料。网络的数据显示的好像更确切:一万二千两黄金。

    婊子可不只是一个辱名,婊子不仅能给千万嫖客带来愉悦,她还潜在着能够左右一国历史走势的力量!

    “欠丑”惊动过慈禧西太后,她也因此成了袁世凯与奕劻私交的纽带。为袁世凯一步步抓到大清的最高权柄当了垫脚石——袁世凯挤走了民国临时总统孙中山!当上了洪宪大皇帝!

    启初为“欠丑”取名的那位大神是何人?当时天津的一位音乐家、诗人集一身,已颇具盛名的童再里。童再里的爹童门考取举人后不愿做官,他厌弃大清的官场黑暗,用他的话说叫作,官场里除了鬼就是制造鬼的人,自个是人,永远不与鬼为伴。童门另一个嗜好就是整混混儿,谁都知道天津的混混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文人、敬文人。童门看不下混混儿做恶时,一纸状子投到衙门,混混儿就得过堂受刑。虽说混混儿能抗刑熬刑,但也是躲不开的时候,受刑与争利益玩自残不同,咬牙挺过去,捞不到好处,受那折磨干吗?混混儿敬文人,就是因为怕。

    童门领着朝廷给举人的俸禄,吃喝不愁,专心作学问。童再里在书香门第里,早早的就成才了。

    童再里倾心“欠丑”正是二人艺术上的契合,她对童再里也很钟情,不是娼妓对嫖客的那种做作之情。权贵缠身、银子堆里埋身的“欠丑”能生出一份真情来,实属不易!

    二人正在情浓中,“欠丑”让权贵当作交易筹码弄走了,童再里与“欠丑”的恋情被快刀割断。“欠丑”那边不说了,看看大才子童再里的情伤吧。有财有才的童再里面对权贵,他不堪一击。他只能把对“欠丑”的思念,寄于赋诗填词吟哦中。但才子与权贵、富豪失恋毕竟有别,权贵、富豪失恋只会挥刀、堆金银,找回美人、挽回情痛。才子失恋是寄情于文字,去感天动地,找不回美人却成了传世佳作,自己悲伤完,又让多少后人陪他不停地伤感、惋惜!才子永远胜过富豪与权贵们,让后人永远不停地诅咒富豪与权贵,替才子鸣不平!

    看看为童再里“欠丑”伤感填的两阕留世的词作吧:

    菩萨蛮·忆昔人

    燕支山上花如雪,

    燕支山下人如月;

    额发翠云铺,

    眉弯淡欲无。

    夕阳微雨后,

    叶底秋痕瘦;

    生小怕言愁,

    言愁不耐羞。

    晚风无力垂杨懒,

    情长忘却游丝短;

    酒醒月痕底,

    江南杜宇啼。

    痴魂销一念,

    愿化穿花蝶;

    帘外隔花荫,

    朝朝香梦沉。

    之后,童再里离津去了上海,人离开了伤心之地,情离不去。这是童再里在南国忆“欠丑”的心迹。

    追踪报道的记者从童再里处得到这两阕词又发在报纸上,作为扇情的手段去撩击大众的情感,继续烧火。

    童再里留世词作的穿透力,流过百多年,流到今人眼前,他的悲叹依然拨动人们的情弦,让那场弹劾案的余音越过今人的耳际,再传给后来的后人。

    晚清世乱,统治松动,报纸业却得以发达,舆论代表民意,狱卒都敬畏!新闻的光束让社会的最阴暗处透出一束亮色。但愿霍元甲能受到恩及!

    “嘭”

    一个发霉的窝窝头扔给霍元甲。整整二天,霍元甲没吃一口饭,没喝一滴水,他的俩胳膊双腿被铁链子锁着。他把棉袄里子撕下几条布条,缠紧伤口,幸好天还冷,要是夏天,刀伤得感染了。霍元甲从地上拾起窝窝头,一啃,硬的如石头,他使劲地啃,使劲地嚼,咽不下去。

    “给点水喝行吧?”

    “你喝水?”

    狱卒拿起犯人的碗走到一旁,尿到碗里。

    “给你,水。”

    牢房里昏暗,霍元甲渴极了,接过碗去咕咚咕咚地喝。哇地吐了出来。碗摔在地上。

    “嘛水?这是。”

    “有尿喝就不孬了,你先孝敬孝敬老爷再想喝水吧。摊上你这样的穷鬼,老爷自认倒霉了。从这儿出去没一个活着的,我这回真是看了个穷鬼。”

    狱卒看了看摔成两瓣的碗。

    “碗摔了?犯人一人一个碗,我看你用嘛?想喝尿都得我尿你嘴里,瞧着吧。”

    三天后,霍恩弟由北运河乘船赶到京城,找到源顺镖局,见到大刀王五,霍恩弟一提霍元甲的事,王五说他都知道了,霍恩弟不解。王五拿出一封信,他说有人送来一封信,啥没说就走了,信上署名是津门义士,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第十七章 第5节

    六姨太来到大牢,找到狱卒。

    “大哥你拿着,别让他苦着了。”

    “哪个?你嘛人?”

    “霍掌柜!我男人!”

    “掌柜?这里哪有掌柜进来。”

    “那个!武艺大着哩……‘抢皇粮’的人。”

    “是那个?”

    狱卒审量眼前这个水灵灵的少妇。

    “那个土老赶子,他是你男人?”

    “啊!就是他!他可不是土老赶儿,武艺大着哪!你这样哩一百个也打不过他。”

    一提霍元甲六姨太就激动不己。忘了她是在求人,忘了她说的话人家爱不爱听。

    “你绐我好好照顾着,妹妹过两天还来。”

    “过两天?人头早砍下来了。”

    六姨太瞪眼张大嘴,激动地她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阴森的大牢,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狱卒,六姨太觉得这个狱卒不是乱说。她怯怯地问:

    “为嘛?”

    “有人要他死。”

    “你等着,我再给你拿钱去。”

    “罢了罢了,别来了,看你这铜元,值几个屌钱。”

    “我给你银子,行吧?你可别让我男人死了啊!”

    狱卒摆摆手。

    “去吧去吧。”

    狱卒不解的看着六姨太的背影自言自语:

    “小媳妇真痴情,他与那个‘抢皇粮’的人能是两口子?”

    狱卒转身去了牢里,提了一壶茶,拿了几个馍馍,送给霍元甲。

    “掌柜!吃吧。有人让我照顾你。这里有这里的规矩,行行都一样,你当掌柜不会不明白。”

    这弯拐的太急了,霍元甲转不过来。不知道狱卒这是弄得嘛,他蹲在地上一动没动。

    “没下毒!给你哩。不饿?”

    霍元甲站起来,走过去,看到了一壶茶,雪白的馍馍,他接了过去。

    潜规则也是规则,就得按规则办事,不然狱卒哪能长期捞钱。

    几天后,狱卒打开锁住霍元甲的铁链子,让他出去。狱卒说:

    “你能活了,这是死牢,从这里出去哩人不多,你算一个。”

    霍元甲走出狱门,农劲荪、边云山站在门外。农劲荪急步过去,握住霍元甲的双手,左胳膊刀口疼得他一抖。

    “这!还有伤?受大罪了!这该几天,英雄给折磨成啥样子了!”

    霍元甲明白了,是农劲荪把他救出来的。

    “农先生!你……”

    农劲荪指了指一旁的黄包车。

    “上车吧,去我那里。”

    农劲荪、霍元甲一人坐一辆车,边云山跟着,去了竹竿巷怀庆药栈。农劲荪在药栈给霍元甲收拾了一间屋子,下车后,农劲荪让霍元甲赶紧进屋休息,招乎厨房准备吃的。农劲荪亲手给霍元甲的伤口敷药,又让人煎消炎药。农劲荪找出一件自个的棉衣,换下霍元甲身上被刀割破的棉袄。

    一会,饭菜端上来,三人入座吃饭。

    边云山说:

    “师父!那天我看你让他们抓走了。日他奶奶,急死我了!我有嘛能耐?一想,找农先生去吧,这不,农先生花钱救了你。”

    “那得花多些钱?”

    霍元甲问。农劲荪笑笑说:

    “是花了一些钱。不过,霍英雄还我就是了。”

    边云山一听怔住了,他看看霍元甲。

    霍元甲说:

    “我得还,慢慢地还上。”

    农劲荪当真的说:

    “行,花了一百两银子。”

    边云山惊呆了。放下筷子,瞪大眼,看着农劲荪。

    农劲荪说:

    “霍英雄!我给你想了个还钱的办法,你看咋样?你在药栈里帮忙,我给你开工钱,从工钱里扣,慢慢的还,十年八年哩还吧,不急。”

    边云山笑了:

    “农先生真仗义!”

    “这哪是还账?你给钱再还你哩帐……”

    农劲荪摇摇手,打断霍元甲的话。

    “这是个还帐的办法,你别嫌我强留你就行。”

    农劲荪岔开话说:

    “大英雄!救你可不是我一个人。”

    “还有谁?”

    “冯掌柜的六姨太,不是她,你也许遭暗害了。”

    “为嘛?”

    “县官她找不上,直接找袱卒去了。李井首上下都买通了,让狱卒在牢里害死你。六姨太为了救你,她给狱卒送钱,李井首和她在那里拉开了锯。在监牢里,狱卒害死人是常事。六姨太给狱卒使钱,拖延了时间,我才得以救你。要说救你,她比我出的力大。”

    “噢——她的钱来的可不容易,我有了钱得还她。”

    边云山给霍元甲开完笑:

    “有人有钱也不会花给你,光还给人家钱就完事了?”

    霍元甲瞪了他一眼。农劲荪接过边云山的话头:

    “从来都是英雄救美人,你这成了美人救英雄了。不管咋说你该去看看人家,照个面嘛,也让她知道你出狱了。”

    “还是甭去了,李井首老是赖我拆散了他俩,我哪能落个给他争女人的名声。”

    农劲荪在日本留学的同窗好友,是天津沦陷前的县令,天津一战,他也赔上了命。好在县吏农劲荪都熟悉,通过他们牵线给现任的县官送上银子,又讲清了码头上发生的一切,县令看农劲荪有钱有文化,另一种感觉是此人绝非一般人物,他的出现让县令的头轰一声大了,李井首给的银子是这人的一倍,霍元甲杀不得。县令更清楚记者的厉害,此人插进一杠子,他要杀了霍元甲,后果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事。农劲荪一露面,霍元甲死里逃生了。

    霍元甲从此留在怀庆药栈,与农劲荪是主雇关系,也成了挚交朋友。农劲荪一次都没有扣过霍元甲的工钱,他用情谊拴住了霍元甲,这种情谊比革命友情更挚朴。农劲荪是革命党人,当时他是否动员过霍元甲加入同盟会不得而知,他在思想上对霍元甲产生了一定影响。

    霍元甲在天津谋生,除了在码头上扛大个儿、打零工外,受人雇用就两次,第一次在西口脚行,第二次是在怀庆药栈。霍元甲在西口脚行的结局是,他动不动就让穷人的份子钱免了,弄得年底脚行上缴衙门的钱吃紧,冯世武借口霍元甲截去了钱,让县衙把他抓了起来。这一次是霍元甲利用在脚行当二掌柜手中的权力,为穷人打抱不平,免了他们不该交的钱,被抓进了大牢,也是农劲荪出钱把他保出来的;第二次农劲荪从死牢里把霍元甲救出来,就留在了怀庆药栈当了帮伙。当时有小南河的人亲眼看到,霍元甲在药栈里扛药材或用板车拉药材。这是实事,作者在霍元甲后人口中也得到了证实。

第十七章 第六6节

    后来,农劲荪让霍元甲去上海打擂,为了民族的名誉不受辱,远奔南方为国去打抱不平,再也没有回来。

    霍元甲好打抱不平,这种朴素的善良举止,更触抵人性,这种朴素的人生观念,也把自个推向了人性的高端。

    无亲无故的草民,霍元甲为人家打抱不平;他无党无派,民族的抱不平他也要打。打抱不平,让他踏上了不归路,直至遭到异国人报复的毒手。

    霍元甲胳膊上的伤口很快愈合了,在药栈吃了饭就躺下,起来后就吃饭,农劲荪让他好好养息。

    晚上,霍元甲想伸展一下筋骨,他在药栈院子里打了几趟拳,觉得身体恢复了。农劲荪从屋里走出来。

    “元甲!源顺镖局是大王五开的?”

    “我听爹说过,像是他的镖局。”

    “王五是江湖义士,他咋雇用李井首这种人?贩卖华工那缺德事他都干。”

    “李井首在天津胡做作,王五怕是不知道。”

    “我前几天给王五写了封信,让人送到京城,那两天救你没把握,我想到了王五,让他阻止李井首给县官加码陷害你。再就是不能让李井首败坏了他大刀王五的名声。”

    霍元甲感激农劲荪救他出狱,出狱后又受到他悉心照顾、疗伤。他不知道农劲荪救他还给王五写信,真是费尽了心,霍元甲要给农劲荪下拜,农劲荪拉住了他。二人谈了一会儿,各自回屋了。

    霍元甲感激农劲荪也佩服文人做事,他们不给你硬碰硬,碰也碰不过,他们是从根上弄。这就是混混儿敬文人的缘故。混混儿作恶多端,出不了人命大都是私了,没谁告上官府,也就过去了。他们与文人有了过节,反而麻烦,文人从混混儿劣行中列出几桩就够他们受的,一纸状子递到衙门,混混儿立时就被缉拿关押起来。因此,在津门混混儿都不敢轻易招惹文人,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六姨太又去了大牢,狱卒纳闷,问她:

    “你来这里有瘾啦?”

    “瞎说嘛,我男人他好好哩吧?”

    “哪有你男人……”

    六姨太脸色大变。喊了起来:

    “他还在这里吧?他还好好哩吧?”

    狱卒看她吓成这样,问她:

    “你不给你男人一个被窝里睡觉?”

    “我问你他好好哩吧?我男人!”

    “你急得嘛,他让人接走了,你不给你男人一个锅里挖勺子?一个被窝筒子里钻?”

    六姨太一听霍元甲让人接走,她不慌了。又问狱卒:

    “大哥哥!你不哄我吧,真的他好好哩?”

    六姨太甜甜的话从她不抹口红反倒红的自然而然的上下唇中流出来,让狱卒邪念顿生。

    “他是拉去砍头,还是弄哪里去了,我哪知道。”

    六姨太又瞪眼了。

    “你给我说准,他是死是活。亲哥哥!你给我说!”

    狱卒一听叫亲哥哥,两眼欲火朦眬。六姨太赶紧掏出几两银子,两手捧着递给狱卒。狱卒像啥没看见,两张藏在胡子碴里的嘴皮子模仿着六姨太说话的样子,让人听了浑身落小米的撇腔拉调:

    “亲哥哥给你说,过来过来!”

    狱卒抓着六姨太的手往监狱门里拽。六姨太此刻脑袋里像被抽空,只剩下一个念头,打听霍掌柜的下落。狱卒哐当把门关上,他的身子把六姨太顶在门后头,狱卒两张藏在胡子碴里的嘴皮子去对六姨太红的自然而然的嘴唇,六姨太把银子举在脸上挡着狱卒的脸。

    “啪啦!”

    狱卒把银子打掉,对上六姨太的嘴,六姨太没躲,她一心要知道她的男人、霍掌柜到底是死是活!

    六姨太把狱卒的脸推开。

    “我男人哪?我男人哪”

    狱卒的脸又上六姨太脸上贴。

    “哈哈哈!哈哈哈!”

    狱卒身后站着一老一少两个狱卒,他们拽狱卒的头发,没拽开。年老的狱卒说:

    “狗走秧子啊这是?还拉不开哩。”

    “啪!”

    六姨太闪开给了狱卒一巴掌。

    “我让你弄了能长时间还不行。我男人哪?你给我说!”

    “哈哈哈!哈哈哈!”

    一老一少两个狱卒又是一阵笑。他们看到六姨太躲开了,年老的狱卒又说:

    “还真是狗走秧子哩,得母狗那里松了口才能分开。”

    狱卒看到同伙,尬尴地嘿嘿笑了。

    六姨太一急说道:

    “我是西口脚行的太太,我问你,霍掌柜哪——”

    狱卒一听她是西口脚行的太太,不敢乱来了。他说:

    “‘黄虎面’让人接走了,他和人家一人坐一辆车走哩。”

    “是真的?大哥!”

    六姨太一听霍元甲没事,又叫上人家大哥了。

    “哄你干嘛。我看接他的人来头不小,县老爷直接让放人。”

    六姨太笑了,她给狱卒深鞠了一躬,走了。

    大刀王五、霍恩弟从京城通州上船,沿运河南下到了天津。此时,霍元甲已脱险。霍恩弟、王五不知道霍元甲被农劲荪救出,他二人直接到镖局找李井首。霍恩弟一见李井首就给他施礼陪不是,王五制止了霍恩弟。李井首、肖仲吃惊不小,王大掌柜从京城来了。

    “师父!你咋来了?”

    “你给我记住,从今天起,不要再叫我师父,你不是我的入室弟子,看在“鼻子李”的面子上,我留你在镖局……”

    霍恩弟一听王五这话,赶紧打圆场。王五又制止了他。

    “我问你?你还有点儿武德吗?”

    大刀王五从农劲荪的信上知道了李井首在天津的所做所为,异常气愤,李井首心虚地说:

    “大掌柜!这话咋说?”

    “咋说?霍元甲的事咋说?”

    李井首想王五不会知道详情,能瞒就瞒。

    “他……他是劫匪,抢皇粮,送衙门了。”

    李井首说这话心里发怵,牙根却一点不软。王五一怒,“啪”一掌拍在桌子上,“哗啦”茶杯震倒颠翻。温江吓得向后倒退,他噪子眼里咕噜着:

    “狗……狗……狗操……”

    “霍元甲是劫匪?人家是敢打洋人的英雄!你撞翻船,淹了人都不管,霍元甲打抱不平,你把他送到衙门,下到死牢里,真有能耐。还有,贩卖华工那伤天害理的事你都干?”

    肖仲一颤。

    李井手说:

    “有人找肖账房,我帮过忙。”

    “想不到!真没想到你们是这样一帮王八蛋!在天津败坏我大刀王五的名声。皇差是人家看着我的脸给的,这趟货不是在天津卸也没想交给分号押镖,你们仗着是皇差就胡做作,撞人家的船,把人淹死了咋办……我把镖局分号关了!不要了!”

    肖仲说:

    “大掌柜!你撵我们?”

    “要你们,我天津分号不成鬼窝了!”

第十八章 第1节

    《辛丑条约》签订后,洋人的各种势力日益膨胀。天津拆了城墙、大沽口拆了炮台、撤了清军驻守,这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津门护卫,一旦清除,天津卫只成了个名号,丧失了对京津的实际保卫性。在这个仅留下名号的天津卫生活的大清子民及洋人,心理上都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造成了洋人无法无天,大清子民失去了安全感。洋人的强势让信洋教的的个别大清子民变成了仗势欺人的恶棍。

    当年,义和团攻打八国联军时,武林高手李书存助义和团杀了不少洋兵,天津沦陷后,他落脚在天津西五十里处,一个叫排沽庄的村子里,以收徒教拳为生。一天,李书存的大弟子闫金盆来到排沽庄,向李书存哭诉叔叔被洋人杀了。闫金盆的叔叔是李书存的舅舅,他到天津,被认识他的教民恶棍扭送给洋人,揭发他参加义和团的事,洋人把他杀了,人头挂在鼓楼上示众。李书存一向仇恨洋人,后来洋人惹不得了,不想二毛子竟也如此猖狂。京津一带称信天主教、基督教的大清人为二毛子,洋人是大毛子。李书存一气之下要率领弟子们杀二毛子,灭灭他们的威风。

    闫金盆四岁那年,遭遇大水,他爹把他和他娘从屋里拽出来,又回屋里捞东西,土屋塌了,砸死了他爹。他娘遭了丧夫失家的一劫,一病不治,不久死了。闫金盆的叔叔闫秋三穷的娶不起媳妇,孤身一人,把侄子当成儿子,很是疼爱。闫金盆双亲死后,他就跟了叔叔。闫秋三喜好拳脚,闫金盆自小跟他习武,闫金盆习武恳吃苦,也是那块料,武艺长进很快。闫秋三武艺平常,他送闫金盆跟他外甥深造,闫秋三的外甥李书存刀法在北方可为一绝,与大刀王五不相上下。闫金盆跟李书存学了几年,武艺渐成。李书存与大刀王五惺惺相惜,颇有交情,闫金盆武艺上也受到王五的点拨,他和李井首就成了师兄弟。闫金盆参加义和团后,凭一身武艺,成为义和团中的干将。义和团很快壮大起来,后勤工作急需人手,闫金盆把叔叔叫去当了伙夫。洋人打败义和团攻下天津后,开始追杀拳民,闫金盆逃到了山东临清避难。逃难大都是颠沛流离,无家可归,闫金盆倒是另类,他逃到临清,天津瑞蚨祥的郭掌柜当即为他操办婚事,娶妻成亲。要说起原因,还是出在天津大战前的事情,大商人孟洛川看到京津要起战事,他到BJ、天津处理两处商号买卖,BJ完事后,到天津,天津的战事已迫在眼前了。天津竹竿巷瑞蚨祥绸缎庄,是孟洛川于光绪十二年,在天津首开的一处商号(此店在天津大战中被毁,后在估衣街重建),孟洛川关停了天津瑞蚨祥,让当地的伙计先回家,他与郭掌柜一家人回山东。义和团扒了铁路,火车不通了,孟洛川一行人包租了一条船,从南运河南下。为防义和团,洋兵封锁了天津周围的水陆交通,对过往行人严格盘查。孟洛川他们出天津不远,船被四个洋兵拦下检查,洋兵看到郭掌柜的老婆与两个女儿,逼她们娘仨下船,郭掌柜阻拦,人高马大的洋兵一脚把他踹到河里,又端起刺刀抵住孟洛川,郭掌柜的老婆、女儿让洋兵拽上了岸。郭掌柜不会游水,眼看被水冲走了,船夫跳下去把郭掌柜捞上船。几个洋兵把郭掌柜妻女拖进玉米地里,一会,玉米地传出打斗声,郭掌柜的老婆光着下身从玉米地跑出来,一个洋兵神色惊慌地端着枪跑出玉米地里,瞄准郭掌柜老婆打了一枪,她应声倒地,小腿被子弹打穿。玉米地里又跃出一人,洋兵举枪就打,那人手中的刀一闪,打偏了洋兵的枪,枪响了,洋兵倒下了,洋兵的头滚到一边。这人正是闫金盆。闫金盆与几个武艺好的义和团拳民,分散各处打探八国联军的动向,他早就摸到这个洋兵的盘查点,躲在玉米地里探视,看到洋兵把船上的女人掳进玉米地里,闫金盆藏在对岸的玉米地那边,他飞身一跃,落在河中驶过的一只船上,脚一点,借力又跃到孟洛川他们乘的船上,接着跳上岸钻进玉米地里。闫金盆过河转瞬即失,当时孟洛川、郭掌柜悲催地不知所措,只觉有个人影一闪。闫金盆在玉米地里靠近洋兵,他们正在撕扯郭掌柜妻女的衣裳,闫金盆挥刀砍死了三个洋兵,一个洋兵逃出玉米地,又让他砍下了头。

    郭掌柜两个女儿衣着不整的跑出玉米地,哭喊着扑向倒在地上的娘,看到娘没让枪打死,把她架了起来。孟洛川看到郭掌柜老婆的裤子让洋兵脱去了,急忙从行李里抽出一条他穿的裤子,扔过去让闺女给她娘穿上。郭掌柜、孟洛川、船夫一起把郭掌柜老婆抬上了船。孟洛川从身上摸出一张银票上岸递给闫金盆,说这里头有一千两银子,让他太平了到天津的钱庄去兑取。闫金盆从小在乡下长大,不知道啥是银票,只见过铜钱和发白光的银子。拿一片纸能到钱庄换出银子来?他看了看孟洛川、郭掌柜一身商人打扮。心想真是奸商!糊弄谁?要是孟洛川说银票能兑换五两银子,闫金盆许是能信,张口就是一千两,除了把穷人吓着,恳定不会相信。闫金盆没接孟洛川手里的纸片,他说他是义和团的人,马上要打天津租界杀洋人了,身上没法扛着一千两银子。话里带着讥讽孟洛川的意思。闫金盆转身走了。孟洛川叫住了他,恳请他等一等。孟洛川回到船仓里与郭掌柜商量了商量,二人来到闫金盆跟前,孟洛川说,他当保媒,把郭掌柜的大女儿许配给他,报答他救了郭家妻女,要不是他搭救,郭家妻女让洋兵糟蹋了,她们不被杀,自个也得跳河,糟了洋人的侮辱,咋还能再活。报答他救了三条人命的大恩。眼下兵荒马乱,路上不安稳,还望他能护送他们到山东,郭掌柜老家在临清,到家后就给他与郭掌柜大女儿二人完婚,一应花费都由他孟某人出。闫金盆看到了郭家的大女儿,人长得确实不孬。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乡下穷酸,能娶上这么俊的媳妇,还是商人家的闺女,那时庄稼人和商人差距大了。闫金盆跟着光棍汉子穷叔叔,也就比孤儿强一点,他这辈子不打光棍就算撞上大运了,哪敢想能娶商人的闺女。闫金盆闷了半天,抬起红着的脸答应了。闫金盆把大商人孟洛川、郭掌柜一家人送到临清,闫金盆说他得赶紧回去,义和团打洋人,他不能离开,杀完了洋人,他回来就和郭掌柜大女儿拜天地。孟洛川说洋人有洋枪洋炮,你们拿大刀片子给他们打仗,不是白白送死?闫金盆说义和团不会死一个人,他们都有刀枪不入的魔法,我不是用这把刀杀了四个洋兵吗?孟洛川语塞。闫金盆说完走了。

第十八章 第2节

    天津一战后,闫金盆很快回临清了,不过不是他们义和团杀完了洋人,倒是他被洋人追杀得无处躲藏,只能找到未来的老丈人家里避难。孟洛川走时把那张一千两的银票留给了郭掌柜,闫金盆一到,郭掌柜大操大办地招婿为女儿成了亲。仗母娘对女胥甭提多疼爱了,他们经历了那次险,女人比男人痛切的多,要不是这个女婿搭救,她娘仨咋还能活在世上。当着自个男人的面,眼睁睁让洋人在庄稼地里糟蹋了,以后就是活着,都不如死了。尤其是她挨了那一枪,要不是那时还不是她女婿的这个人杀了洋兵,他们一行人还能保住命了?她没儿子,正好拿女婿当亲儿子。闫金盆从小没了爹娘,命倒是不孬,小时候跟着拿他当亲儿子的叔叔过,长大成人后,自个想都不敢想娶媳妇的事,倒碰上了拿他当亲儿子的仗母娘。妇道人家多注重亲情,男爷们都是往长远里看,商人不但把视线放长,更是精打细算,孟洛川当时与郭掌柜合计的就是从长计议,战事过去,天津瑞蛈祥还得开张,做生意没有个会武艺的人当依靠不行。闫金盆当时没要银票,显得不爱财,更让他俩觉得找对了人,生意人一门心思赚钱,不爱钱的伙计最难得。孟洛川提议郭掌柜能不能招这个人为婿,他的大女儿也是该嫁人的时候了,郭掌柜一点没觉得强求。日后他还得在天津支掌瑞蚨祥,有个闫金盆这样的人,于公于私对他再好不过了。闫金盆觉得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了个媳妇,他哪里知道那是人家给他设计好的套路。

    《辛丑条约》之后,闫金盆随郭掌柜回到天津。回天津后,郭掌柜让闫金盆白天睡大觉不出门,天黑了起来值夜看店,既能躲着洋人,也不吃闲饭。不过,后来孟洛川、郭掌柜都又觉出了习武人的危险,太平的时候,闫金盆杀了那七个洋兵,在天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瑞蚨祥搭上了风险。再后来,孟洛川让郭掌柜一家去了青岛,去打理青岛瑞蚨祥的生意,为的就是让闫金盆远离天津,要是真查出来闫金盆杀洋人的事,瑞蚨祥的大东家,他孟洛川也难脱干系。

    李井首、张铁锤、温江及另两个混混儿郭多、胡光在肖仲家南屋里吃酒,大刀王五把他们辞了,肖仲的家也成了他们的聚集处。锅店街东头,路北西瓜巷里头有一处高墙院子,离肖仲的家不远,让他看上了,租了下来,以前他们贩卖华工时关人或作为周转处,镖局里藏不了多少人,这里离海河又近,装船运走很便利。李井首和镖局的人失去职业后就成了他们的住所。

    肖仲饮了几杯,眼皮难抬,哈欠连天,烟瘾上来了。李井首瞅他,肖仲明白,李井首嫌他做事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看你这烟瘾,一会能缺了钱?肖仲把酒杯一推,上里间屋抽鸦片去了。

    李井首、温江怒火直顶霍元甲,睁着眼恨霍元甲,闭上眼做梦也恨霍元甲。霍元甲若不在码头上那回管闲事儿,哪有后来这一出子事情,风风光光干镖局,多有派头。如今让大刀王五给撵了。张铁锤、胡光、郭多三人,一副无故受牵连的样子。李井首、肖仲若不胡做作,他们哪能跟着倒霉。

    李井首喝到半醉开腔了:

    “弟兄们!‘黄面虎’他奶奶个逼砸了咱的饭碗,他在天津待一天,就没咱的活路……”

    温江在里间屋跟肖仲吸蹭烟,一听出来了,他打断李井首的话:

    “狗操地……不把‘黄面虎’除掉……狗操地,我把……我的烟瘾戒掉……狗操地,狗操地他娘。”

    温江用戒掉鸦片瘾表明他与霍元甲不共戴天的决心。他拿出弩弓,放上一只短箭。

    “狗操地……这箭泡了毒,狗操地他娘……我的飞镖他能接住,狗操地……我看他能接住我的箭?狗操地他娘。”

    温江手中的弩弓失控,箭啪地射在墙上,他又拿出一只箭放在弩弓上,整周正。

    “狗操地……狗操地这回好了。”

    温江端着弩弓指向胡光、郭多。

    “唉唉!别别别!”

    胡光、郭多吓得赶紧躲闪,肖仲过足了烟瘾,走出来被撞了个趔趄。

    肖仲说:

    “霍元甲早被人盯上了,不用非得咱动手,哪天他就得完蛋。咱让王大刀辞了,找饭碗要紧。要杀霍元甲先别急,得谋划谋划,弄不好走漏了风声,让那帮子记者一登报,咱在天津还咋混?霍元甲在洋人面前逞了一回能,成英雄了,不是以前的他了,能是随便戳弄哩?”

    李井首问:

    “找饭碗?上哪里去找?这年头钱不是钱,袁世凯一来,让他弄得银子比金子都贵……”

    肖仲说:

    “我看贩卖华工那事儿……再拾掇起来吧,来钱不慢。干镖局时生怕王大刀知道了,不敢大弄,这会儿咱谁不怕了。”

    “碰上‘黄面虎’哪?”

    李井首说。

    “别说气话,不就是碰上那一回儿……”

    温江打断肖仲的话:

    “气话?嘛是气话?我刺猬的肚皮快气崩了!”

    温江瞄准桌子上的煤油灯。

    “嗖”

    一箭射过去。

    “哗啦!”

    灯罩射得粉碎,屋里一片黑暗。

    李书存要杀二毛子还没动身,又有两个人急急慌慌地来到排沽庄。李书存一看,是他在天津开的三倡茶叶铺的伙计,伙计见到了他们的掌柜,李书存又迎来一场哭诉:把闫金盆叔叔扭送给洋人的是估衣街上的恶霸河脸三。河脸三脸上有一条长刀疤,刀疤又宽又长像条河,因他在兄弟三人中排行老末,人送外号河脸三。河脸三本是估衣街上的一个小混混儿,为了寻求洋人作保护伞,他信洋教成了教民,天主教有保护教民利益的条规,他就是冲着这一点信了洋教。河脸三信了洋教后,由小混混儿变成了估衣街上的一霸。李书存的三倡茶叶铺在估衣街上,李书存避祸离开天津后,茶叶铺就由李书存的弟弟替他打理。闫金盆的叔叔到天津时好去他外甥的茶叶铺里坐坐,让河脸三看见了,把他扭送给洋人杀了,河脸三又带着洋人到茶叶铺抓李书存的弟弟,污陷他与他哥哥一起参加过义和团,也让洋人杀了,人头挂鼓楼上示众,河脸三就霸占了三倡茶叶铺,把原来的伙计赶走换了他的人。

第十八章 第3节

    李书存听了他的茶叶铺被别人霸占,弟弟被杀,他没落泪,只见他眼珠子变成了红的,就说了一句话,我把天津的二毛子杀净。

    李书存挑了十来个武功出众的弟子开始行动,他们直奔天津,一路上穿村过店,打听到二毛子捎带着就杀掉。

    那场涝灾过后,洋人为了扩大传教,用小恩小惠的伎俩收买人,招收教民,使天津地区教民的数量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个时期,城乡教民很多。

    李书存走到小南河时,打听到村里有几个信洋教的二毛子,刘振声的娘就在其中,刘振声娘在街上看到远处一个信洋教的人让人杀了,她知道不好,几个提刀的人又朝她奔来,吓得刘振声娘慌慌张张跑回家,关上大门。

    “嗷嗷,嗷嗷救娘!”

    哐啷一声大门被撞开,李书存弟子手起刀落,砍下刘振声娘的头,刘振声娘的身子倒在了鸡窝上,血从脖子里喷出,喷射到屋子的土墙上,泥土冲的血泥向下流,李书存弟子转身出去,扭头看了一眼,刘振声娘的头咕噜噜滚到他家小狗跟前,吓得小狗往后躲,小狗闻闻主人满是血的头颅,汪汪叫了几声。

    刘振声在田里干活,听到村里有人杀教民,急往家里跑,一进大门惊呆了。他折身回到街上找杀他娘的人,嗷嗷着乱窜乱跑,像个无头苍蝇。张给说道:

    “嗷嗷,别瞎窜腾了,杀你娘的人上天津了。”

    疯了的刘振声向天津追去,半路上,刘振声追上李书存师徒,刘振声两个胳膊铁棍一样,嗷嗷嗷地与他们疯搏。李书存急着赶路,他让弟子闪开,想一招致死刘振声,弟子就看到李书存身子只向前倾了一下,刘振声的面门似被磕着,腾地一声倒在地上。李书存用的是他独有的剪拳,在拳到目标后猛一收,不是只用力打出去,这一剪,让人受击的是猛力,不是大力,速度快的难以想像,如急风掠过折回,弟子离他近的被带地前后摇晃。这一拳击到刘振声头上,脑浆即刻崩出。拳到刘振声面门时,李书存缓下来,力量减了大半。李书存的娘是个哑巴,他听刘振声嗷嚎嗷嚎地说不成话,是半哑巴,心里一软,手下轻了。李书存想,留他一命吧,李书存把减下大半力量的一拳,再收一下,只把刘振声击昏。

    李书存与弟子一路打听教民,杀了一路,一直杀到天津。

    河脸三在三倡茶叶铺正得意地与伙计们闲话,李书存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河脸三没想到李书存还活着。张德成、曹福顺、“黄莲圣母”这些义和团的大人物先后都被洋人联合清政府追杀干净了。李书存到乡下躲避后,知道的人没几个,都守口如瓶,给外人说他早死了,茶叶铺换成了他弟弟掌柜。河脸三看到李书存甚至还没来的及害怕,人头就搬了家。李书存心里愤恨下手狠,刀一挥,屋里空间窄小,他向上一扭刀把,刀过如飓风,把河脸三的头带地撞上屋顶,嘣一声砸到柜台上,又滚到地下。河脸三的两个伙计两眼追着河脸三的头上下看时,李书存把刀来回一摆,两个伙计的头像皮球一样在屋里又是一阵乱蹦、滚落。三具无头尸体撂在地上像三口喷泉一样,汩汩冒血。账房先生是个老头,吓得滩在椅子上动不了。李书存说:

    “看你这把年纪也帮不了河脸三使坏,不杀你,出去吧。

    李书存让弟子把铺子门锁上,带着弟子开始在天津杀二毛子。

    周围店铺的人觉得奇怪,大白天里,三倡不做买卖咋关门了,有好事的人走近一看,门槛底下流出鲜血,流到街上。茶叶铺的地面是砖铺的,不渗水,血流了出来。

    传言比李书存的行动快。

    “义和团回来了,又杀二毛子了,有的一家子一家子被杀绝,有的一个铺子一个铺子里的人都杀光了”。

    传言一起,天津的教民慌了,出逃吧,还能在天津等死。

    “元甲!货单来了,你带人去火车站一趟吧,有批药材到了。”

    农劲荪把提货单交给霍元甲。

    “好!”

    霍元甲和药栈的伙计杜生、马田两个年轻人去火车站提货,他们一到火车站觉得不对劲,看到一群一群的人往火车站跑。忽然,后头有人惊叫救命,霍元甲看见几个人正追杀奔向火车站的人。跑地慢的人被砍倒,一个妇人拉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追上了,妇人为护孩子扑倒在地上,用身子罩住孩子,追上的人举刀就砍,刀落之际,霍元甲挡住了砍下的刀。

    “为嘛杀人?”

    “他们是二毛子。”

    霍元甲一听觉得奇怪,又闹义和团了?杀教民?

    “救命啊——救命啊——”

    又一群人喊着救命涌了过来,李书存追上,在人群中旋风般挥了几下刀,转眼间,那群人身首分离倒地一片。霍元甲看到这是个好身手的人,空手对他难以扛住。霍元甲看到临街一个杀猪铺子,过去摸了把宰猪刀。

    逃命的人从霍元甲身旁穿过,霍元甲阻止李书存杀人,逆着逃命的教民,奔向李书存。李书存看到迎面而来的这个人,心想来者不善。

    霍元甲举刀与李书存一触,“嚓”一声,杀猪刀被李书存的刀斩为两段。李书存的刀只听得风声,不见刀影,又似乱砍乱削,这是一瞬间的招式。霍元甲徒手跟招,如随风荡在刀尖的轻物,离刀不近不远。李书存砍断霍元甲手里的刀,不免心生轻视,又立马觉得这人不拿刀却不好对付。李书存刀法一变,刀挤空气,快的让风避而不及,刀没影,霍元甲闻到的是硬器浸血的那种钢物带腥的味道。稍有闪失必命丧刀下,看不见、腥气的刀,这就是名符其实的追命刀,能立时出现让对手补上闻腥不见血的场面。霍元甲的功夫如若未进到中和一境,他徒手面对李书存的刀,很难招架了。

    霍元甲的内功进到意到气到力到,非之前的气跟意走,这一变,在招式拳法上快的想到哪打到哪,出拳出掌快地无法用快来形容。后人知道霍家的迷踪拳以快著称,其实霍元甲的拳法才算真快,并非霍家爷们都是快拳。內功到不了,拳再快能看得见,让人接得着。内功进到上境,意到力到,才是无法让人接招的快。霍元甲的招式若是常人说的快,他哪能躲过李书存看不见的刀。用句接地气的话说,霍元甲拳掌上像按着內功的刺刀,拳掌未到,內力已先击人。

    霍家迷踪拳是霍元甲开手的拳,他偷看后自练的拳,名为迷踪拳又不是霍家的迷踪拳,在这个底子上,定形了枣林里的内功,借成熟的内功把迷踪拳演绎成了出招就是“风”,拳泄力排山倒海,令对手无法抗拒。扛刀、扛拳、扛力,非刀、非拳之力,都是内功与之相抗,拳掌能与刀剑相碰就是这么回事。初习武的人如用手推刀、打刀,那是手与钢铁相碰,初习武者之间如此过招可以,若是碰上高手,一触,人家能把你的手指全抺去,或是手掌没了。接着是胳膊被砍下来,让头留在你脖子上,那是碰到心慈的对手了。

第十八章 第4节

    现在的散打,柔道,跆拳道,拳击,被视为技击术,大有把武术排斥在外之势。如果穿越时空回到霍元甲那时候,散打,柔道,跆拳道,拳击选手与身具内功的人较量,别说谁能胜谁,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散打,柔道,跆拳道,拳击那些东西只是易容学,又很快能得到实用罢了。

    功夫,专指练气习成的中国內功,几千年凝炼传承下来的武道国术,温文而雅,技击虽是惊雷闪电地对决,内功则追求宁静为法,以静应动。看今天的技击者与人打斗之前,又蹦又跳,又吼又叫,像个野兽,靠的是块大势强唬人。内功不以练发达的肌肉为要,与人较量,不像那些格斗的人,比赛前伸胳膊蹬腿蹦跶着热身。内功高手与人过招,只看对手无意中的举止是否灵捷,身架筋骨具不具自然之象。畸形突鼓地满身肌肉,只出蛮力,不会生出超凡之功。内家拳比武没有先下手为强之说,只看内功的进境水准。一气鼓,荡天地之力随,想到哪力自出。对手的力量再大,拳法再快,皆不堪一击。

    李连杰扮相的武人,出手横扫一众,面对对手,眼睛冒火,眼珠子瞪地出血,这是表演学上的要求。这样的人若与内功高手较量,得把人家笑掉大牙,人家会闭上眼让你打。

    形意,八卦,太极三拳合一的大师孙禄堂著书这样说:“呼吸往往至中部而止,仍行返回,气浮于上,是谓之呼吸不通。极其蔽则血气用事,好勇斗狠,实火气太刚过燥之故也。若呼吸练至下行,直达丹田,心肾相交,水火既济(心主火,肾主水),火气不致炎上,呼吸不致中部而返。如此方谓之上下相通,內外相通,内功方可习成。”大师说的很明白,习武不得法的人,气运到一半就返回去了,积在上部攻心,心主火,被弄得暴躁不安,呲牙瞪眼,好勇斗狠,其实,功夫也就学了一半。越是半瓶子醋越是争强好胜,高手都不屑与这种人交手。运气上下通了,心肾相融,水火相济了,才算走上习武的正道。最后能否习得内功,还得看自个造化。

    李连杰扮相的那样的角儿,眼神夸张地能把人一口吞了,说白了,只是表演学上得那样弄。除了误导人对武学的认知,没别的。

    习不到内功的人,千万别与技击者交手,不是你练过哪门內家拳、第几代传人、或是哪派的掌门人就能行的事儿,给人家约拳,一较量非丢丑不可。自个出丑也就罢了,还弄那一门里的弟子徒孙都不好见人。

    内家拳与持械人相斗,只要你不用枪,啥样的冷兵器皆可对付。

    霍元甲与人交手大多是赤手空拳,他不带刀,因为他干不上佩带刀剑的职业,再者他也没准备提刀跟谁去干仗,他与人交手都是打抱不平,谁知道啥时候碰到不平事儿,真与人家干上了,上哪里摸家伙去?在码头上扛大个儿,还能腰里别着刀?就说这回吧,拉着地排车去火车站拉药材,闹市区里没人抢劫货物,也用不着拿刀,谁想到路上碰到杀人的事儿了。人家手握利刃杀人,你上去挡,还能不赤手对刀吗。农劲荪曾提醒过他,随身带把刀预防不测,霍元甲拒绝了。是他自信自个的武艺,还是嫌身上带着家伙招摇,或是不方便?不知道。

    给快刀李书存交手,他以刀闻名于世,身不离刀自然。这回是人家带着弟子寻仇杀人,能不拿刀?霍元甲看他刀法高超,赤手不好对付,随手摸把杀猪刀上了。高手的佩刀能是切莱的?把杀猪刀劈了,还是得赤手对刀。弄得还得赔人家杀猪刀钱。

    李书存手中听风闻腥不见影的刀,挥来舞去未能伤及霍元甲,若是武功通常的人,这几下子不是让他戳透,就是被挥为两段了。

    李书存的弟子们杀人杀红了眼,看到有人挡住了师父,几个就近的弟子呼啦围过去,他们贪婪的杀意,欲把霍元甲剁成肉浆。霍元甲顿觉大难临头,他免强抵得住李书存的刀,几个武艺不俗的弟子再出手,逃不了一死。霍元甲脑海里第一次冒出了死的念头,想到自个被砍死后,那些教民在这种刀法下,会如稀泥一样被戳被捅。

    李书存的弟子兜住霍元甲,一齐出刀。

    “啪嗒”一声,李书存把刀扔在地上,制止住弟子。对霍元甲说道:

    “我使刀赢了你不算能耐。”

    李书存是南北刀法的集大成之人,身与刀已凝为一体,他不动、不出手,自带的浩瀚气场袭人,一种让对手折服的高贵气质。普通人看到的、害怕的是李书存手里的刀,又是他拿着不挥的刀,如人被杀,往往看不见刀动,来不及害怕就已成了刀下鬼。这对李书存杀的那些教民来说,倒是免去了他们死前的惊恐。

    霍元甲与李书存过招,觉出他不见踪迹、无章法的乱刀,却刀刀藏着玄机,似让与他交手的人死而无惧。能给他过几招后不被伤及的人,方能感到他刀法令人着迷的神韵,让对手欣赏他刀法千变万化的美妙律动。刀法吸引人,只限能接住他刀的人,在享受他给你表演刀术的当而,还没来的及赞叹,下招就出了让对手变成他刀下鬼的一式。妖精——李书存的刀魂。

    一副不温不火,身边大爷的模样。这种胚子的人,往往能把刀术凝结地深不见底,又无边无际。擦肩而过,谁也不把他当成身怀绝技的人。

    李书存偶露霸气一回,也只是为了他的弟子,他每每与别人比武时,必让弟子到场,他让弟子到场可不是当帮手、或是助威。他让弟子亲眼看着,他怎样施招把对手打败。这种与人真刀真枪的对干,他何以如此自信能战胜对手?并又当作现场教学示范,在中国武林没有第二人。

    霍元甲看到李书存把刀扔了,正迟疑,一股巨力涌向他,霍元甲提气相扛,晚了一瞬,经息如被克,震得周身脉络一滞。霍元甲头一回遇到此等功夫的人。

    霍元甲听爹说过,直隶省有一个快刀李,武艺与大刀王五不相上下,是碰上他了?

    李书存又突然收手,招乎弟子:

    “我看这个人内功不赖,你仨给我瞧着,内力相顶,咋着个顶法。”

    李书存又给他的弟子们开教学课了。

    火车站里教民被杀的惨叫,一阵阵传出,扎心。霍元甲与李书存对战被拖住,车站外的教民逃进车站里头,又遭到李书存另外几个弟子的惨杀。霍元甲趁李书存一罢手,奔进车站去救教民。

    站内停着一列待发的火车,这列客车有十来节车厢,李书存的弟子围着火车杀人,逃命的教民拚命地往火车厢里挤,火车动了动又停下了。火车司机刚一开动火车,脖子上一凉,一把滴血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停下。开车还是要脑袋?”

    “饶命!饶命!不开!不开!”

    司机刹住了火车。李书存的弟子喝道:

    “滚开!滚远着点。”

    火车内挤得没有立锥之地,车外,刚才被霍元甲救下的那个妇人,举着女儿往车窗里塞。

    “救救孩子!拉一把孩子吧!”

    火车周围,李书存的弟子砍杀爬车的教民。妇人双手拚命地从窗口向车厢里塞孩子。

    “我男人被杀了,谁救孩子一命,我绐他当老婆。”

    车里有人把孩子拽进去,又伸手拉妇人。李书存的弟子把爬车的几个人像割庄稼一样,噌噌地抹脖子割了过去,人头落到车厢里,身子掉到车厢外。车里,人挤着人,被砍下的人头落在挤着人的肩上,像又多了几个人,小女孩看到脸上有血的娘。

    “娘!娘!”

    小女孩哭喊着两手伸过去搂娘,娘的头滚到她怀里。

    “啊——娘!”

    小女孩吓晕了。

    李书存的弟子把候车室里的木连椅搬到火车旁,点着了火,霍元甲一看他们烧车,奔过去把着火的连椅扔到一边。

    刘振声嗷嗷地跑进火车站,看见提刀的李书存弟子扑上去拼命,李书存弟子被刘振声打倒,他又扑向李书存,霍元甲挡住了刘振声,刘振声挣着、嗷嗷着去打李书存,霍元甲一掌推倒刘振声,冲他喊:

    “你练一辈子也打不过他!”

    霍元甲问李书存:

    “教民都是穷苦人,为嘛杀他们?”

    “你没看见鼓楼上挂哩人头?这些二毛子仗着洋人哩势力欺压中国人。”

    “信教的坏人哪该几个,大都是穷苦人,”

    “砰砰!砰砰!”

    巡捕鸣枪赶了过来,李书存与弟子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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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076/ 第一时间欣赏黄面虎走江湖最新章节! 作者:易今之心所写的《黄面虎走江湖》为转载作品,黄面虎走江湖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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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面虎走江湖介绍:
本书把霍元甲放在清末天津真实的世俗民风中,那是一个草根英雄无法躲避的生活际遇,突出霍元甲从末被提及的好打抱不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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