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5节
春天,汉阳铁工厂新任总办董林满去上海公干,回来时特意回了一趟老家扬州,他为了报答张之洞的提拔之恩,在扬州买了一个黄花姑娘,送给张大人当妾。
扬州自古出美女,扬州“瘦马”尤为闻名。扬州有专门经营“瘦马”的商人,他们从穷人家买到容貌俊俏的女孩子,进行系统培养,让其学习妇道礼节、琴棋书画歌舞。供她们好吃好喝,但不能吃饱,严格控制体形,绝不能发胖。身材纤细苗条是首要标准。故名曰“瘦马”。几年后成材,卖给官老爷及有钱人为妾。品貌出众者最多能卖到一千两黄金。
1900年是庚子年,黄林满送给张之洞的这份“礼物”,在督府中被幕僚们称为“庚子小娇”。
稀罕的事儿是,第二年张之洞面前又出现了一个和庚子小娇,一模一样的又一个庚子小娇。张大人一把年纪了,本不想再纳妾,看着两个小娇好玩,也就收下了。两个美人长地一样,生活中总得分开才行,张之洞叫先来的小娇叫“小大”,后来的小娇叫“小小”。看着两个美人好玩又悦目,就是小小让张之洞有时候闹心。
张之洞叫小小,她不理他。张大人虽然手握重兵,管两个省的百姓,小小不听话,他也没办法。小小有时听张之洞叫她小小,还发脾气。小大给夫君说,你改改口吧,俺俩是双胞胎,她先出生,跟着是我,就一会儿的事,她成了姐姐,我是妹妹了,在娘家就一直这样叫。她来到这里,你那个叫法把她当成了妹妹,她能高兴不?夫君不答应,他说我不管你俩谁先出来,谁后出来。来到张家就得按先来后到排着叫,不能乱了套。
小小不高兴叫她小小也就罢了,又不知礼数,吃饭还贪嘴,就是一个地道的村姑,弄得张大人挺闹心。小大看在眼里,她觉得这样长了没好。
庚子小娇在扬州学过双凤戏龙,她看夫君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上小小一块侍宿,哄他开心。小小以姐姐的派头骂她,你真不要脸,在哪里学哩这样?还能姐妹俩睡一个男人。小小一骂,骂出了小大的主意,好,就得让你上那里学学去。在那里贪吃掌嘴,发胖了,一天给一个窝头吃,让你饿不死延着命,不知礼数就挨鞭子抽。
小大给夫君建议,送她去扬州吧,让她走一趟出扬州瘦马的路,她就知道该咋着伺候人了。张之洞一听这倒是个办法,无非就是破费点钱,让人家一雕琢,这块石头就成玉了,一天到晚看着、摸着两块一模一样的玉,多舒心!
做官就是好,你不用要,不用暗示谁什么啥。自有人把惊喜送上门来。当官的喜了,送喜的人自然就有了……那就不用说了。不过送喜的人可不是随便谁都有门路,不在官儿跟前,想送都送不上。
督府衙门管粮谷的幕僚景兰楷,在AH无为县看到一个姑娘貌似庚子小娇,仔细一端祥,庚子小娇咋在这里?又不是。人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就是气质大不相同。景兰楷问清了姑娘的身世,出钱把她买下了。原来这个姑娘是庚子小娇的双胞胎姐姐。庚子小娇让人贩子拐走后,卖到扬州。第二年,庚子小娇三岁的弟弟让疯狗咬了,孩子得了疯狗病,就是狂犬病。弟弟狂犬病发作,咬人又学狗叫,他咬不到别人,把自个的舌头快咬掉了,爹娘心疼死了,把手指头垫到弟弟嘴里,撑着牙齿。弟弟把爹娘的手指咬破了,狂犬病毒窜到爹娘的血液里,弟弟,爹娘三人都疯死了。
庚子小娇的爷爷奶奶看景兰楷给了五十两银子买孙女,他二老活了多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求之不得。若是孙女嫁个庄稼人走了,两个老人就无依无靠了,有这五十两银子打底,养老行了。
清朝的地方行政机构是延用以往朝代传下来的建制,管理一个省的省级官员,一共不超过十人:总督、巡抚、布政使、提督总兵、按察使、学政。除布政使下头设三个司官,其他都没有下级职位设置。这些官位从来不设副职,一位一官。衙门再大,只有一官主持,办事的人员都是当官的聘请的帮手,称为幕僚、幕客,这些人只做事没官位,也不会升为官。那时候普通人想当官,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考吧,苦读上十年八年,能考上就算撞了大运。像大文豪浦松龄考到七十岁都没考上举人。不中举,永远没有做官的机会。到了洋务运动时,就出现了变化。张之洞在洋务运动中很能干,他开办工厂、矿业、工农学商兵各科新式学堂,这些单位的管事人,都可以套官位,成官了。幕僚们看到自个的命运迎来了转机,都挖空心思地想办法往张大人心坎里做事,大人心情一悦,自个就可以由白板身变成了官身,从此摆脱了百姓身。成了官身之后,自个就享受源源不断地送喜的人绐送喜了。总督府的幕僚们都知道,首先得给张大人送喜送准、送好了才行。
盛宣怀就是幕僚们学习由百姓身变官身的一个好榜样。盛宣怀原是李鸿章手下的一个记账员,他除了读书走科举之路不是那个材料,干别的却是个天才,见机行事,左右逄源,聪明透顶。从他留下的照片上看貌相,确乎是这等人,唯独不是个厚道人。他最会讨李鸿章心喜,借洋务运动的机遇,被李章鸿由庶人变成官人,从小官到大官,一步步提拔起来,当李鸿章的手把他提到了顶,不能再提了,盛宣怀又实现了跨越式一步,他凭着自个的绝顶聪明,讨到了慈禧太后的心喜,当上了朝廷的邮电大臣。
景兰楷心想,真是天赐良机!送给张大人一个神造的又一个庚子小娇,天底下找不到的极品礼品,有了!
光绪皇帝让太后关了起来,太后又让洋人拿捏着,糟心的娘俩在皇城里也是活受罪。要说小日子过得美的,唯有这些在她娘俩面前自称奴才的张之洞等几个手中有兵有地盘的人,实为一方的小皇帝。
第十章 第1节
清军、义和团在与八国联军战到白热化的时候,身为邮政大臣的盛宣怀,在洋人与中国东南的那些封疆大员之间做起了公关,在他的积极努力下,很快办成了一件大事,与洋人签订了《东南保护约款九条》,即史称的东南互保条约。从SD省起至东南十省之内,这些最富饶的地方,把控着大清国经济主要顶梁柱子的各督都、巡抚们,不但不调兵北上与八联军作战,在自个管辖的地盘上要绝对保护洋人的生命财产不受损害,洋人则承诺不会攻打此地,两相交换。
东南互保条约得以签定,张之洞功不可没,在督抚中他最积极,别的大员举棋不定时,张之洞从他们的利益出发,晓其利害、权衡得失,最终让大家统一了认识。
时至今日,有人对东南互保条约的看法竟流露出溢美之词,认为条约保护了东南之地的财富免受战乱侵害,起了“好”作用。如果按照这种逻辑推理,列强入侵后不顾国家的整体利益,只是偏安一隔,今天将仍然是半殖民地、军阀割据的天下。不仅是那样,让外人盘据在自己的土地上根深蒂固后,只能让后人更难铲除。
从另一个角度看,东南互保条约还把官之恶展现的淋漓尽致。口口声声自称奴才的督抚们,一旦被主子喂饱养大,他们转脸就把主子当成奴才,把称为奴才的自个换成了主子。
洋人在北方攻打天津与大清皇城,而朝廷亲命的十省封疆大吏却坦然地坐在东南看热闹。笑话吧?
更笑话的是再看看他们所拥有的现代化新军有多强大。
张之洞的军力不但武器装备全部从德国进口,而且队伍的操练与演习也全部按德国的兵典作教程,这还嫌不够,又聘请来德国军官组成洋教官组,训练士兵,准确的说训练他张之洞自个的私人队伍,这活脱脱就是一支德国军队!要说军费支出,恳定不是小数目,那就不在话下了,正是被张之洞臭骂的那个老寡妇,恩赐给他富庶的湖广两省,银子多的使不完。
这样的军备可不是光张之洞一人拥有,李鸿章等其他总督的队伍有的还强过他张之洞。尤其是坐阵山东的袁世凯,在建设新军上,完全堪称为其总督们的老师。
袁世凯早在甲午战争后就沉在天津小站那个地方为朝廷练新军,用着朝廷支付的军饷,在太后与光绪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硬是完完全全训练出了自个的私人军队。
袁世凯在大清首开先河,他的新军所使用的武器,全部从德国等国家进口,操典教程从德国照搬,用德国军官组成教官组。步兵、骑兵、炮兵、工兵复制了西方军事院校的整套建制。炮兵装备克虏伯大炮,军官腰跨六响左轮手枪,步兵配备的是奥地利制造的曼利夏步枪。这样的装备均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但是,袁世凯有一点不按洋兵法典行事,新军从上到下大小军官,一律由他的亲信担任。这就是他袁大人的创举了,朝廷给的军费再多,兵练的再强与大清国无关。这支军队只听命于袁大人一人,谁都指挥不动,最后朝廷就要看他袁世凯的脸色行事了。因此,也就上演了后来身为奴才的袁世凯,跑到皇宫里去吓唬他的主子东太后慈安。西太后慈禧已谢幕人生死了,东太后是个一向没有主心骨的老太太,为了保命,她在袁世凯面前痛哭着答应了废掉宣统小皇帝,把天下让给了民国。再后来袁世凯的新军强大到无人与其争锋,民国革命军更不是他的对手,他强兵压人,又让孙中山把大总统宝坐给了他。再往后,谁都没想到,但谁都看到了,他袁世凯竟然当上了皇帝,虽说在皇位上没蹲几天,袁皇帝最终还是尝了尝君临天下的滋味。
袁世凯的兵力在东南各总督中最强,他在山东离北面的战场最近,洋人把太后、皇帝都从皇城打跑了,袁世凯这个被朝廷养大的以看家护院为天职的恶犬,蹲在那里却一动不动。
张之洞为什么能说臣死不奉诏,他比谁都明白在大清国的地面上,除了洋人之外谁都让他死不了了,他才敢有胆以死抗旨,又去给洋人搞妥协,偷鸡摸狗地签订了互保条约。
今天,从慈禧留下的照片上看,她那张高贵、雍容、美丽的脸上,为啥会刻着冷酷、猜忌、阴险,眼睛里射出让人胆寒的杀气。她死了一百多年了,曾经遭到手里有枪的草头王还炸开了她的墓宫,开棺劫财又虐尸,她对人早就没有了任何威慑力,后人看到她的照片,只是留下的她的一片纸影,而她那杀人的目光让看到照片的人照样心生怯意,但是,细仔地看看,她那种目光又是憋着地杀气,要杀人又不敢杀的目光。作为君临天下的一国主子,自然流露出的应该是享有与自得的尊容、从容。慈禧的面膜本该不是那样,为什么?就是让她的那帮手握重权的奴才们给硬生生整出来的。谁都知道,最伤人的不是对手,而是自己养大的狗咬主人。
慈禧那杀人的目光,倒是光绪皇帝最害怕,她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口红的嘴唇动了动,光绪的爱妃就被投下了井,皇帝在她面前还得强作欢颜,跟着她逃到西安,可以想像一路上皇帝是啥心情?他最宠爱的珍妃在太后杀人的目光之下,让太监把她头向下脚朝上塞进井里那一幕,在皇帝脑子里印下来,谁知道得反复映现多少回,恐怕映现一回,皇帝对她杀人的目光就会增加一分恐惧。
张之洞、李鸿章、袁世凯等人不怕慈禧那杀人的目光,还敢和她对视,对视之后,张之洞、李鸿章、袁世凯等那几个大吏心底发硬,她的心软了,她杀人的目光硬硬地给憋回去了。慈禧在张之洞他们那几个人眼里只不过是个老寡妇。一个寡妇,又老了,在手握重兵的男人面前能有啥分量?也就是最后一层没撕破脸皮的面子还在他们之间挡挡,要不是她让他们慢慢地变成了强人,他们连那点面子恐怕也不会给她。就像袁世凯在与西太后慈禧平起平坐的东太后慈安面前一样,袁世凯几句话就把慈安吓得哇哇大哭,赶紧让宣统小皇帝退位,把天下交给他袁大人,让他看着整去了。
第十章 第2节
还出了一件事,天大的事!要是慈禧知道了,后人看到的她的照片,恐怕不只是让人生畏的杀气,可能会让人更难以想像她的模样。
津门被洋人攻陷后,他们除了烧杀抢掠、奸**女外,一些洋兵争先恐后地往教堂里跑,信教的洋兵在教堂里祈祷,没信教的洋兵争相信教。
八国联军司令官阿列克谢耶夫接到一份武器战利品报告单,一看傻了。这是洋兵打开天津郊外清军军火库缴获的武器清单,详细记录如下:
克虏伯大炮87毫米口径、70毫米口径,共:102门。
诺尔登式速射机关炮57毫米口径、47毫米口径、37毫米口径,共:132门。
新式瞄准具毛瑟枪、曼里彻式来福枪,共:3万支,刺刀3万把。
弹药堆积如山,无法统计具体数量。
洋兵在军火库里看到这些武器,他们的本能反映是在胸前划十字,上帝真的保佑他们了。他们一眼就认出来这些枪炮远比他们使用的武器先进。诺尔登式速射机关炮,弹丸初速度每秒可达800—1100米,射速每分钟500一1200发。没上战场的人无法体会迎面呼啸地子弹飞来,不能躲不能避,还得往前冲。洋兵想,如果清军用上这3万支枪,那些大炮、机关炮,打他们还不到2万人的八国联军,他们早上西天见上帝去了。可他们还活着,上帝不见他们,保佑他们在人间不死。打仗的兵哪个不是转眼就没命了,上帝能保佑他们,谁不信教去?天津的教堂里挤满了洋兵。
当时,英国公使希伯尔看到那份武器战利品清单惊叹地说,克虏伯大炮比德军战场上使用的大炮更先进。毛瑟枪、来福枪比八国联军用的步枪也先进的多。
阿列克谢耶夫百思不得其解地是,这些先进武器如果远离战场,来不及调运装备清军,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这些武器就在战场上的军火库里,为什么不用?东方人干事玄妙,还是愚蠢?联军司令官看到战利品报告单时,直观的认为,敌人可能另有别的意图。
活下来的洋兵哪里知道,救他们不死,比上帝能耐还大,却是大清户部的一个小小书吏。看看史料吧:
“清朝同治七年(1868年)太平天国、捻军先后被彻底消灭,曾国藩、李鸿章到户部报销军费,共计二千余万两白银,‘投文’(花钱单据)到了户部,卡壳了。清朝有个不成文的‘部费’规矩,就是报销时给管事的官吏‘回扣费’,明码标价,一百两银子,回扣费是一两三钱,按二千万两银子算,‘部费’四十万两白银。两位保卫大清江山的战将难住了,二人托关系走门子,以保家卫国的开支为由好说歹说,户部的具体经手人书吏,给了不小的面子,降价到八万两,一分不能再少了。最后,曾国藩、李鸿章二人给了八万两白银回扣费,完结了报销的事。”
别看书吏不是官,但具体管事,他这一关过不去,就办不成事,回扣也就大都落到书吏的腰包里。书吏是吏不是官,在封建官制里,吏永远没有升迁的机会,但他们管具体的事务、麻烦事,这些事官员都怕劳神费心没谁管,书吏为了弥补没有前途的命运,逮住机会就很捞一把。那时候有一说,吏比官富。
道光年间,陈恒庆在他的《谏书稀庵笔记》中记录了一事,皇城有一个名妓叫红玉,达官显贵争见。后来让工部的书吏王维寅出二千两白银买走当了小老婆。工部在当时算是清水衙门,王维寅出手就是二千两银子,肥水衙门的书吏能捞多少钱?
晚清学者冯桂芬做过专门统计,兵部、户部、吏部、工部,四个部的书吏一年能捞至少一千万两白银。地方各省的书吏比皇城的人数多,捞的银子虽不如皇城的数额大,大清国的书吏加起来所侵吞的银子超过二千万两。让人吃惊地是,清未那会儿,大清国一年的全部财政收入也就四千万两白银。小小书吏的口味有多大?
清朝的历代皇帝对“部费”都做过打压,尤其雍正皇帝最不能容忍,曾经成立消除“部费”的专门机构,弄到后来,结果收效甚微。
灭掉了差点夺走大清江山的太平天国、捻军,还有啥事比那事再大的,末了,还是得交钱办事儿。大清末期腐败日重一日,在户部报销钱,只会更难办。武器买来报销的手续弄不完,枪炮就得锁在仓库里,仓库管理员都是户部的官吏,他们见不到户部的放货凭据,谁也甭想拿走武器,锁着吧。就是拿着提货单去了,不再给管仓库的官吏塞银子,也是提不出来货。枪炮买来是打洋人的,结果留给洋人打自己,天底下没有的事,出来了!洋人咋能明白,打死人家也想不出来还会有这等事儿。
《校邠庐抗议·易吏胥议》记录:
“‘部费’的十分之三出自大清国财政,通过巧立门目套取出来,十分之七由各级衙门向百姓摊派,刮民脂民膏顶上……”
这就是晚清百姓为什么那么穷的原因之一。
德国制造的武器在当时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他们远在东方作战的少数军队不一定能装备上,值不值得绐其装备,还是另一回事。再说了,攻打天津时德军没有参战,其他七国军队要装备德国的先进武器,可以,拿钱买吧,德国绝不会白送绐谁。大清就不一样了,让洋枪洋炮打怕了,最简单最直接的对抗办法就是买武器御敌。李鸿章是聪明人,这类事都是他办,买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是他的首选,其他不计,看好了,定下了,向慈禧要钱就行,只要是抗击洋人,保她的天下,老佛爷从不吝啬钱。这就是洋兵在天津军火库看到的,吓住了他们的那些德国造的武器。不到两万人的八国联军扔下手里的枪,那三万支先进步枪挑着拿,子弹拿到扛不动,带上大炮、速射机关炮,共234门,北上,去打由那里的决策者出钱买的这些先进武器的大清皇城。如果那些先进武器没有落到洋人手里,皇城也许不会被攻陷,退一步说,皇城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攻下。如果那些先进武器守大清皇城的清军用上,御敌于城外不是没有可能,太后就不会狼狈地西逃了。还好,慈禧不知道这些事,没让她心里愁上浇愁,也就没有过于扭曲她那张美丽的脸。太后高高在上,李鸿章不会向她奏明那些事,别人谁还敢向她奏这一本?
第十章 第3节
现在的人动嘴就是落后挨打,千万别再这么说了,这样说连事后诸葛都算不上。慈禧、光绪和他们的一众大臣是傻子吗?他们刚被打了,疼痛还没过去,难道不知道为什么挨的打。清朝的皇帝们除了自个的智力天资外,从小接受全国最顶级老师的一对一教育,通古又晓今。周围的大臣多是拚命苦读多少年由科举筛选出来的精英,作为大清的领导者们,他们不知道应对挨打?还能一个劲地让人家打?为了应对洋人的打,另一个英明决策立马就出笼了,洋务运动。洋务运动迅速在大清国展开,那种超前的力度远远超过了今天人的想像,在洋务运动中,大清出钱办的大型造船厂、兵工厂,其模式,原样从外国搬来,大清在自己的国土上、自己人手中就制造出了坚船利炮,进口的先进制造机器,无论质量及数量,在亚州远超任何国家,当然也包括日本。
北洋舰队为了高标准的搞军事建设,李鸿章这样采取措施,英国是1840年第一个打开大清国门的国家,那好吧,就让他们的军官来帮忙搞军事,直接聘请英国海军军官琅威理、葛雷森在北洋舰队任职,封琅威理为提督军衔的总兵,月薪800两白银。封葛雷森为总教官,月薪600两白银。给权给钱,让他们尽心尽力为北洋舰队服务。几年之后,经过两位外国军官的训练,北洋舰队的清军军官人人都能用英文编写世界先进的作战计划。这些且不说,看看那时办的新式教育在全亚洲领先了多远!海军军事院校天津水师学堂、北洋水雷学堂聘请英国、德国、法国、美国几十名教官任教。天津水师学堂、北洋水雷学堂的课程:动力学、几何、天文、地理、代数、微积分、测量、行船机械、驾驶学全部用英语授课。学生从英语零基础上开始学习,5年之后,检验教学效果,中国教官严复在1887年集中测试了一下,严复直接拿来英国格林尼茨皇家海军学院中尉毕业试卷考试,卷子全为英文,考试结果全部合格,还出现了满分试卷。观测学是舰艇上打击敌人的关键一科,这一学科有百分之六十的学生考出了优等成绩,都在90分以上。
7年之后,甲午战争暴发,大清却一败涂地。这令慈禧及她的一些不知情的大臣们费解、难解。而现在的人倒都明白,因为“落后”才挨打。
从甲午战争中大清海军、陆军使用的武器上看,接照落后挨打的逻辑推理,挨打的应该是日本,绝不是大清国。请看战争的真象:慈禧身在九重,她看不到战争原本是啥样,通过一层层大臣、近臣、奸臣的过滤,她知道的都是有情可以原谅的事情,还好,大臣、近臣、奸臣阻碍了让她磨不开地愁心事,也没有过于改变她美丽的尊容。
凡人为什么脸上常常挂着愁相,常挂愁相的人把脸弄得变形,因凡人能看到人世间的一切真象,遭受到过多的摧残。要想保护自个的常态容貌,凡人看见的事得装看不见,知足者常乐。受欺凌别反抗,先保命。
1891年,世界军事组织进行了一次各国军事实力评选,结果是:大清国排名第8,日本排名笫16。美国的军事专家认定大清国陆军实力在世界前三。结果一出,大臣、近臣、奸臣第一时间向慈禧作了汇告,她那张美丽的脸愈加美丽了。
大臣、近臣、奸臣又趁热打铁向慈禧写折子奏到:
“中国的洋枪洋炮数量,甲乎全世界,快枪百万之余。”
慈禧阅后她那张美丽的脸愈是动人。大臣、近臣、奸臣早有心理准备,赶紧跪下接赏赐。
甲午战争之初,外国军队将领、军事专家皆断言,日本海军进攻大清国,无疑以卵击石。他们的断言依据来自于中国海防的坚固、火力的强大。
大清的海防真是坚不可摧吗?
赵北嘴要塞,加农重型炮安装着360度全向旋转的机械装置底坐与机械自动装弹系统,铺设由储弹库到炮位的运弹铁道。夜间有探照灯搜索海面。要拿下这个要塞,没有胜过它的强大火力能行?用日军的话说,这是他们无血攻占的要塞。没流一滴血就攻破了?再用日军的话说,如果他们7个师团的火炮加一块与赵北嘴要塞上的火炮对轰,他们很快就会被消灭。要塞海防让日军想像不到的坚固,更想不到的是他们占领了,而且是无血攻占。日军还说,如果换成他们的一个中队防守这里,可以抵挡百万敌军。
再看看刘公岛要塞,刘公岛在今天以旅游胜地出名,岂知,清末它已经是全亚州著名的现代化军港了。日军随军摄影记者龟井回忆:刘公岛要塞有水雷营、鱼雷营、电报营、水陆军医院、机械厂、锅炉厂、电灯厂。
和尚岛3个炮台。
老龙山4个炮台。
徐家山2个炮台。
这些炮台装备都是德国造340毫米口径的重炮。炮位是最新式的,具有上下升降功能。另,安装的旋转铁甲炮塔分为两类,一类是德国冷冻式铁甲炮塔,一类是英国装甲炮塔。一个炮位的费用约在15万两白银左右。交通壕里铺设铁道运送炮弹,库房中储存的炮弹堆积如山。炮台全部采用欧洲新式建筑技术,用混凝土浇注而成。每个炮台上都配备有探照灯。
龟井在国內从未见过如此现代化的军港。龟井哪里知道,环渤海湾与黄海各大要塞、军港,大多数都是法国人承建的。旅顺要塞的建设工程,前期由袁世凯的叔父袁保龄掌管的旅顺工程局承建,后来也被法国人接手了。法国人为了以后继续在中国干工程,精益求精地为雇主干活。以至于西方人看了都称赞,大清国的海防工事是全世界最坚固,火力最强大的。
要说清军的弹药堆积如山,那可不是形容的说法。日军登陆大连湾时,大连湾军火库配备完清军作战所用的武器之外,还有大炮120余门,炮弹246万余颗,后人不无感慨地做过这样一个对比,大连湾一个军火库就储存了246万余颗炮弹,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冲绳岛战役中日军把迫击炮炮弹都算上,才区区2万3千多颗。
清军在甲午战争中投入战场的野战炮、重型炮及各要塞上的大炮超过1千门以上,是日本陆军师团火炮的20倍左右。大清海防实力到底有多强大!
第十章 第4节
大清的海防为什么如此坚固、军队那么强大?原因有二:清朝国库里银子太多,百姓穷的叮当响那是另一回事,官府手里的钱花不完,慈禧一顿饭一百个菜,百姓觉得不可思意,无仿,她一顿饭一千个菜有嘛不行?大清的财富占全世界的三分之一,什么概念?虽然经历了两次鸦片战争,洋人在大清卖鸦片又赚走了大量银子,到甲午战争之前,应该说还是没有伤了元气。买枪炮、造枪炮,只要能保卫清家的天下,只要用钱能办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第二个就是放开手脚搞洋务,其理念是师夷之技,以制夷。步子迈地大!
甲午一战后,赔给了日本两亿多两白银,伤到了大清的筋骨,还没有缓口气儿来,仅过了六年,1900年,庚子一战,再赔给列强四亿五千万两银子,大清给掏空了!大清国政府与百姓一样穷了。尽管这样,一个泱泱大清国咋着也不会穷的这么快,其推手就是另一个帮凶:东南那些富绕的大省,他们自个养兵搞武装,为了自个独立搞储备,财富进不了朝廷手里了。
历史学家断言,民国时期的军阀混战割据,正是起自于与洋人搞东南互保的那些封疆大吏。
这一系列的数据与史料,按说不应该放在小说里,太真实了!可是那种真实的反转性、逆向性,写小说的人都不敢用!一是太简单,一是会让人觉得虚构地太虚假!
甲午战争大清一败涂地,这是事实。剥离开历史的尘封、清朝大臣、奸臣对战争的真象隐瞒了多少,看一看具体战斗的实景:
日军第1师团进攻和尚岛炮台时,看到坚固巍峨的炮台和没见过的重型火炮,再看看自己那几门70毫米口径的山炮和手里的单发步枪,清军当时已经全部装备了进口与自造的连发式步枪。日军指挥官下令背水一战,吃完随身带的食物,不留下一顿吃的,死了不用再吃了,死不了就吃胜利饭、美餐。日军端着带刺刀的单打一步枪嗷嗷叫着冲锋,要与清军肉搏,冲上炮台,反倒找不到拚刺刀的对手,向远处一望,清军吓得屁滚尿流,逃跑了。可笑的是,清军也不想想,丟下手里的好武器就能逃得一死?日军在炮台上立马调转炮口向清军轰击,清军又没想到的是,他们死的比抵抗敌人还快。这种简单的反转性,写小说的人如果这样写,读者能不觉得简单地索然无味?但是,让读者想不到的是这种简单的情节背后,却是蒙蔽了后人一百多年的另一种事实,在这里一定得拿出来看看,暴露一下历史的真相,也让其与虚构的故事比一比精彩!
曾格林沁在洋务运动的前一年,即咸丰十年(1860年),他率领骑兵、步兵3万人抗击英法两国8千人的洋枪洋炮军队,因那时清军还是冷兵器为主,抬枪、滚炮为辅,曾格林沁虽死战到底,最终损失掉兵马败给了洋人。咸丰帝割去了曾格林沁的亲王爵位。汉人大臣都看得清楚,曾格林沁是道光皇帝姐姐的过继儿子,可不同于外人汉臣,一旦手里的兵被消灭,啥都不是了。曾格林沁之后,大清的带兵人都换成了曾国藩、李鸿章这些汉将,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比谁都明白,要是自个手里失去了兵,下场只能比曾格林沁更惨。甲午战争与日军作战的陆军是李鸿章的淮军,北洋水师更是他一手组建的亲军,在李鸿章的军队里,官兵心中都有一条不用下达的命令,绝不与敌人纠缠硬拚,保命最重要。他们手里拿的是胜过敌人的新式武器,能打过敌人就打,打不过敌人一定要逃,打了败仗无仿,丟了天下是人家的、清家的,军队丟了就是自家的了,成了光杆司令,就丧失了所有被利用的价值,人家一脚就把你踹了。
解读李莲英为什么那么得宠于慈禧,困扰了史学家,以至于到现在仍没有一个靠谱的说法。只从慈禧、李莲英二人之间找问题,也许永远得不出答案。从照片上看,李莲英的相貌气质,很难博得女人心喜,更别说贵妇了。李莲英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在慈禧面前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奴才。以此为出发点,找原因,离真象可能更近。李莲英见过太多的大臣、官员给慈禧送礼上供,也不乏有人通过他代劳。绐慈禧送再贵重再稀奇的礼物,很难博得她心悦与信任。尤其在摇摇欲坠地晚清,洋人闹腾,重臣割据拥兵不听招呼。慈禧知道讨好她的人口口声声自称奴才,那都是为了自个的升迁,一旦权重位高后,就不再是奴才。李莲英高超的演技把自个扮成了慈禧的真正奴才,这样的奴才就是最知心的人,不会造你的反。这样的人还能不可靠?剩下的就只有得宠了。大清国的局势,慈禧已经掌控不住,这里摁下葫芦,那边起来个瓢,一个被重臣骂的老寡妇,她的难处谁能知?跟前一个最体谅她、最让她放心的奴才,又是异性,这样的一个载体,才能让一个老寡妇安放她回归到人的那些东西。人再刚强,心是肉长的,它需要最温柔的地方搁下。那个地方就在真正的奴才、异性的情怀、又不违背人伦纲常与她相守的一个男人那里——李莲英的精神中。到了这种地步,李莲英不想在朝政中有影响都不行,他不想被刻在历史上都不行。因为他真正得宠于大清帝国权利顶尖上的女人。李莲英不是男宠,他不取悦于她的肉体,因为他没那样的身体,他能取悦她的精神,精神之宠对一国权利顶尖上的女人,比男宠的作用大的没法比。
《清史稿》中记载:清军在武器与兵力都占绝对优势的前提下,除了最后在威海卫与日军拚了一下,在整个甲午战争中,清军的防守没有一次是超过一天的,全都是丢弃阵地、丢弃炮台而逃。如果没有暗潜的统一指令,这都出自于偶然?
李鸿章手下的将官们早就心知肚明他的意图,仗可以打,也可以跑,但绝不能把兵耗掉。
第十一章 第1节
英国伦敦市郊区,茸毯一样绿莹莹的草坪上,一栋别墅里飘出悠扬的钢琴声,敲击的音符,涌挤着从窗口四溅开来。
一朵一朵灰白色的云朵,像被无形的手推着一样,在暗蓝的天幕上慢慢移过。
工业化的欧洲,城市里立起无数的烟囱,弄得大自然在视觉上出现了变化,白云与蓝天被涂上了一层灰,不过,这与工业化给人带来的生活上的便利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记。
琴声嘎然而止,弹钢琴的安凯娜姑娘奔到门外,从邮差手中接过信,飞向草地,她面向东方,用手在胸前划着十字。她的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
“我的巴恩斯!我的巴恩斯!”
安凯娜呼喊着,手中挥舞着信向东奔跑,跑累了,她倒在草地上,把信贴在胸口。
激动过后,她拆开信。“……我的安凯娜!我的宝贝!在英国你看到我踢球时就颠狂、疯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再让你如痴如醉地看我在球场奔腾,但是,我在遥远的东方踢球你看不到,不知道你要看了会颠狂地怎样?我不知道。你知道我踢的是什么球吗?我的安凯娜!你猜猜!给我回信。宝贝!别嫌我不告诉你,我期待你的回信……”
八国联军攻陷津门后,迅速北上进攻大清皇都。俄国沙皇根据俄军反回去的情报,当即派出二十五万大军侵占大清国东北,俄军分南北两路,北路大军十五万人从陆路侵入。另一路军十万人从海上南下迂回包超。
八月,八国联军攻打大清皇城之时,北路俄军俏俏地攻占了东北靠近俄国的一个省,俄军一路南下,九月又攻占了一省。俄军南路大军走海路,八月登陆攻占了营口,九月,南路军向北攻击,十月上旬,俄军南北两路军会师,东北全境落入了俄国人手中。
俄军进攻东北并非如入无人之境,当时东北有几十万清军,各隘口与城镇都有军队把守。东北南部一些地区也出现了义和团,只是数量无法与关里的义和团相比。清军与义和团面对打到家门口的俄军,都进行了拚死抗击,消灭了一些俄军,原因是清军分散在各地各城,对集中进攻的俄军只起到了消耗作用,最终被各个击破。
俄国占领东北后,极大的刺激了日本,日本早就图谋大清的东北,他们没想到俄国人先下了手。
俄日与其他国家不同,对他们的邻国大清最了解,看到清政府积腐积弱,俄国早就做好了把长城以北占为己有的谋划;日本野心更大,他们的计划是,先占领东北,以此作为跳板,再侵吞整个大清国。
八国联军攻下天津后。联军总司令俄国海军中将阿克谢耶夫招集联军各国司令官在被占领的直隶总督署衙门开会,阿克谢耶夫提议应该马上成立天津临时政府,推出一位军官管理一切事务。在联军中阿克谢耶夫不仅是总司令,他的军衔最高,他是俄国海军中将,如果推举一个人管理占领地,就应该是他,这样对其他国家不公平,各国司令官心里都明白。经过一番讨论,英国司令官陶白少将提出了一个让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由出兵较多的日俄英三国各派一名军官组成都统府官员,三人职位都是都统,共同管理占领地。随后敲定了俄英日三位都统的排序,俄国人为首,英国人第二,日本人居末。日本司令官山口一郎对这个排序极为不满,攻打天津他们出兵八千人,最多。俄国出兵四千八,英国出兵三千。在三位都统中日本被排在了最后。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名国司令官意见一致,就这样定了。史料中显示的也确实如此。这是欧洲人瞧不起亚洲人还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
三位都统由俄英日三国联军司令官推荐人选后组成,他们是:
俄军上校沃加克。
英军中校巴恩斯。
日军中佐青木宣纯。
都统府设在位于三岔河口的直隶总督署衙门内,三位洋兵校官在那里每天上下班,处理天津的一切事务。
都统,有军队驻兵的成分,为军政府之意,八国联军的临时政府就用了这一名称。
青木宣纯对把他们日本人排在后面一直耿耿于怀,尤其是对俄人在都统中为首非常不满,每次议事总是一脸不悦。有次三人一碰面还没说正事儿,青木宣纯先开腔了:
“没有我们日本军队就不可能占领这里,我们出了八千人,占了联军的一半……”
沃加克马上回应:
“我们快五千人了,还少吗?”
巴恩斯说:
“我们三位都统是管理占领地的,无关的事情请免谈。”
“没有我们日本大军,还谈什么管理占领地?”
“兵贵在精,人多不一定顶用……攻打溏沽炮台没有我们俄国舰队发挥主要作用能打下来吗?打不掉炮台援军能从海上进来吗?能攻下这里吗?”
“这个占领地是怎么打下来的?那是我们日本军人组成的敢死队先把城墙炸开的。”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你们要知道都统的职责是什么?难道我们三人专门是来吵架的吗?”
巴恩斯说完甩袖离开了。
巴恩斯转到休息室,他常常忙里偷闲,在这里拿起笔做他心情快乐的事,有空就给热恋中的女友写写信,享受爱情的甜美。他与那两个督统不一样,在铁板一块的军中生活,除了打仗、工作、吃饭睡觉,别无乐趣。他有文学天赋,用文字传递恋人远隔千山万水的思念与生活,对他来说,也是他在信中写给女友的那样的句子:
“……你我离得越远,生活越新奇,思念越烈!情越浓!爱情甜美得非凡。我用文字变成你的千里眼,让你看到远在西方看不到的东方的景、物、人,还有我的战火生活。战争是可怕的,同时又让我尝到了上战场前尝不到的奇异与刺激地诸类事情,再浇上你给我的爱情蜜汁,只有上帝才能赐给我这样的非凡甜美!”
第十一章 第2节
伦敦市郊区,绿毯一样草坪上的别墅里传出悠扬的钢琴声,灰白色的云朵飘浮在暗蓝的天空下,琴声嘎然而停,弹钢琴的安凯娜姑娘奔出门外,从邮差手里接过从东方寄来的信,她飞一样跑向草地,面朝东方,在胸前划十字,她的胸脯起伏着,她挥舞着信向东方跑去,碧绿的草地伸向远方,在尽头,一排排墨绿的树林把落下的灰色蓝天焊接起来,封住了安凯娜向东方遥望的视线。安凯娜跑累了,倒在草地上,激动过后,她从胸口上拿起信,撕开。“……宝贝!你不会猜到的。看你的回信,知道你到图书馆查了不少资料。不是蹴鞠用的那种缝制的皮球。不过,我踢的球外层确实是皮,你能猜出那皮是什么皮吗?你再猜猜看,也让你的姐妹们猜猜,我非常期待你们猜的结果……如果猜不着,下封信我就告诉你,随军记者拍了照片,我把我踢球的照片寄给你……”
八国联军在大清的战事告一段落后,巴恩斯在他的督统工作之余,开始写作《华勇营出军记》,此时他写给他女友的信也多了。
俄国人占领东北后,青木宣纯心里愈加不满,经常与沃加克发生争执。
巴恩斯几次要求日军司令部换人,迟迟没有结果。
第二年,《辛丑条约》签订,战事已平息,洋人在天津的管辖区域从城区扩大到周围几个县,代表军政府的都统府已不适用,洋人把都统府改为了天津临时政府。
大清的皇城被八国联军攻下后,日本作为大清的近临非常关注,他们了解大清的事情比其他国家多的多,特别是争强好斗的日本武士,听到义和团有刀枪不入的功夫,他们来到天津挑衅,结果被天津拳师击败。日本武士被打败,日本军人觉得跟着丢脸,他们诬告天津拳师是义和团拳民,请求临时政府捉拿,将其除掉。
沃加克从青木宣纯手中接过公文,看后说:
“这事我听说了,日本武士去踢天津的武馆,不是找打吗?听说大清国武师对上门踢馆看的很重,会以死相拼,这是两国武师比拳,没有义和团的人。现在天津的义和团让我们都剿灭了,有漏网的也跑到了外地。”
沃加克给巴恩斯指指文件。
“这上面说的不对。”
巴恩斯说:
“可以让巡捕队查一查,不是拳民不用缉拿。”
青木宣纯气哼哼地怒视了一眼沃加克,不再说话了。
伦敦郊区,那栋别墅的钢琴声嘎然而停,安凯娜跑出去,门外的草地像刚织出的绿毯,崭绿崭绿,她从邮差手里接过从东方寄来的信,面朝东,在胸前划十字,安凯娜没有奔向草地,天下雨了。她转身上了楼。接下来出现了西方油画中常常描绘的场景,姑娘身着一袭圣洁的白色连衣裙,临窗看信。安凯娜拆开信,接下来出现了西方油画中看不到的画面,她尖叫一声,手里的一沓照片掉在楼板上。过了一会,安凯娜把照片慢慢拿起来,仔细地看,拿照片的手颤抖。照片上是她一往倾心的的男友巴恩斯,在和他的战友们踢“球”,那踢的哪里是球?那分明是人的……。他们嘻嘻哈哈的样子,比踢足球还兴奋。从照片上看他们踢“球”的背景,东方国家城市的大街上,满地是死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不是军人,咋得无辜被杀?安凯娜从照片上第一次看到战争,感到战争的无情、残暴。
手握利器的军队,他们残害人类,有多恶?远远出乎了人的想像!
安凯娜拿着照片的手似触电一样撒开,照片又掉在地下,她无法想像世上会有这样残害人的事情,她的巴恩斯,和那些军人咋一下子成了魔鬼?
安凯娜天天为巴恩斯祈祷,祈求上帝保佑他,难道就是让她的男友去干那些……灾难最易刺痛女人的心,安凯娜大哭……
看到这里,读者也许会自然的补上另一幅画面,临窗读信的姑娘变成了临窗掩面痛哭的泪人,信封、信纸、照片,散落在脚下。
一个西方女人为被西方军队造成的东方人的厄运而恸哭。
沃加克的好友瓦西里来到天津找他,沃加克很吃惊。
“黑豹!当兵当成大官了!”
黑豹是沃加克的诨号,小时候他喜欢爬树,爬的快,像豹子一样,他一年到头总穿黑色衣服,玩伴都叫他黑豹,
“雪鹿!你咋跑到这儿来了?”
瓦西里小时候善跑,在玩伴中的诨号是雪鹿。他们在异国他乡见面,互叫对方的诨号,瓦西里叫沃加克小时的诨号在拉近关系,沃加克叫瓦西里的诨号有俯视之意。
“我是雪鹿,还有跑不到的地方?”
“哈哈哈哈!”
沃加克笑了,笑里溢出在玩伴面前的得意。
“哈哈!哈哈哈哈!”
雪鹿笑了。笑里有对玩伴笑声的陪伴和来异国对玩伴的求助之情。
“我看到了你给家里写的信,你在天津当市长了,来找你!”
瓦西里带来两个人,他指了指一个有两米高的大汉说:
“这是拳王瓦洛夫,他把全俄的拳击高手都打了个遍,没碰到过对手。”
又指了指另一个稍矮一点的大汉说:
“这是瓦洛夫的拳友布鲁斯基。”
沃加克看看瓦洛夫,愣了,眼睛忽然一亮。他问这个大块头:
“能打清国的武师吗?”
“这些小矮子,我一只手就把他们提溜的脚离地,咋打?”
“哼哼哼!”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俄国人一起大笑起来。
瓦西里让沃加克帮忙,瓦洛夫想在天津摆擂台收取门票赚钱。
沃加克想,大清武师打败了日本武师,可能是他们个头相当,俄国拳师个头高大强壮,打大清拳师应该输不了。能打败打败过日本武师的人,让日本人丢丢丑,煞煞青木宣纯的傲气。
沃加克领着瓦洛夫、布鲁斯基去见阿克谢耶夫司令官,说了瓦洛夫来天津比武赚钱的意图,又说了日本武士在天津被打败的事,他想让瓦洛夫打败天津武师,羞辱日本人,打压青木宣纯。
阿克谢耶夫听后若有所思,表情凝重起来。瓦洛夫看阿克谢耶夫不表态,他说:
“请司令官放心,我在国内没遇到过对手,在这里不会为俄国丢脸!”
阿克谢耶夫不语,盯着高大的瓦洛夫审视。
第十一章 第3节
阿克谢耶夫把沃加克叫到作战室,他指着地图说:
“我们占领大清的东北后,日本不断在旅顺沿海一带制造磨擦,他们想要争夺。”
“我们怎么办司令官?”
“你的朋友来到天津,可以让他扬扬我们的威武!”
“司令官考虑的是大处,我一定让他们谨慎行事。”
俄国拳师本来到大清是打拳挣钱的,不想被政治拔高了。
沃加克与瓦洛夫、布鲁斯基离开时,阿克谢耶夫说:
“不管是打清国武师还日本武师,只能胜不能败!”
东北的战事还真让阿克谢耶夫言中了,后来,日本军队从旅顺港偷袭登陆,向俄军发动了攻击,日本用了一年的时间击败了俄国军队,俄国不得不把东北的一半领土分给日本占领。这就是那场有名的在大清国土地上进行的日俄战争,也是后来鲁迅在日本留学时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纪录片,他决定弃医从文,去教化国人的思想。
《大清电闻报》、《天津日新报》,日本人办的《华北时报》等天津的多家报纸登出俄人摆擂台的广告。大清的报纸只是收费刊登广告,口气缓和立场中立。
日本人心中有鬼,广告用词不冷不热。
《华北时报》刊出:
“俄国拳师津门设擂台,东天仙上演斯杀大戏”
东天仙是天津最大的戏园子,俄国人把打擂的地方选在了那里。
俄国人办的《远东新闻》报刊登出的广告语对大清带有侮辱性:
“俄国拳王行走东亚,黄脸矬子请让路避死!”
配图上一个高大威猛的俄国拳师双拳高举,脚下踏着东方人。明显是侮辱大清带上日本。《远东新闻》报一连三天,天天刊出。
报纸一登,津门大哗。
历来燕赵多豪侠,天津人坐不住了。混混儿当是骂声一浪高过一浪,遗憾!他们玩酷自残是行家里手,可打洋人不行,没有相当的武功,骂骂只是泄泄愤。
奇怪的是,天津武林界却一片沉默。
当时的津门武术高手云集,又有武术组织与众多武馆,要说霍元甲去打擂,从资格和功夫上可能还轮不上他。
先说当地的名家孙禄堂,这位武林大侠是河北完县人,他比霍元甲大八岁,他的武功当时已名满天下。
孙禄堂的女儿孙剑云从小随父学武艺,后来她在回忆父亲的文章中,有一段是这样记载的:
“有一次我和父亲在屋里推手,数合之后我只觉得突然两脚离地急速向着后面飘去。时值冬天,后面正是一个火炉子,我下意识地想着‘完了’,坐在一旁的母亲也惊呼起来,可是声音未落,父亲已经把我拉住了又轻轻地放回原处。在父亲去世后的几十年中,我还未曾见过推手有达到这种境地。”
当时记录孙禄堂武功的文章这样说:
“孙禄堂不仅通透形意、八卦、太极三门拳术之真谛,而且于内功修养、点穴、轻功、枪、剑诸技皆精纯入化,披靡宇內……孙禄堂的武功能于行止坐卧间,周身各处皆可扑人于丈外,无时不然,又能于不闻不见之中觉险而避之。”
不闻不见避险,就是在听不见看不见的情况下,有人伤害他,他照样能避开及还击,这是武艺的最高境界,极难期及。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风毛麟角,清末全国有记载的一共四人,孙禄堂当年著文也提到:
“能够在不知不觉中避险的有形意拳李洛能、八卦拳董海川、太极拳杨露禅、武禺襄,有练其他的拳术者,亦常听得有此境界,未能祥见其姓氏,故不收在其列。”
孙禄堂的武艺应该进入此境,他没有把自个列在其中,也符合他处事一贯的低调和谦逊。
霍元甲是孙禄堂同时代人,孙禄堂没把他记录在册,可见霍元甲的武艺还远没有达到这个层次。
《孙禄堂生平及大事记》中记录:
“1920年,日本大正天皇钦命大武士,全日本柔术冠军坂垣一雄来华向孙禄堂挑战(孙已六十岁)。孙禄堂在家中接待坂垣,并依坂垣之法与坂垣试技。孙禄堂轻取之。坂垣深服,愿出两万块大洋投拜孙禄堂为师。孙禄堂婉拒之。日本人遂奉孙禄堂为文武两道三大雄。”
孙禄堂被人称为“武神”“武圣”“天下第一高手”“三项全能宗师”。“武圣”这个名号则是日本人送的,日本的顶级武士败在孙禄堂手下,领略了这位大师凡人不能比肩的武学造诣,送名“武圣”。日本人奉孙禄堂三大雄是指他在形意拳、八卦拳、太极拳都达到无人能及的境地。
这四个名号有两个是日本人“封”的。
眼下,太极拳非常普及,广场上大街上随处都能看到练习的人。一些掌握不到要领的所谓太极拳师,只按辈分排出个传人的名堂,则不知深浅地把自己吹地神乎其神,一旦与人交手,便一败涂地。这种“拳师”不但使自己威风扫地,也让太极拳蒙羞,被视为只是个健身操而已。其实则不然,不能因为太极拳易于被大众接受就贬低其价值,易于大众练习不等于随便练练就能达到一定高度。如果没有武术家那样多年刻苦系统的习练及对武学不懈的追求精神,有人甚至能够做到这些,在悟性和天赋上不足,也不一定成功。武学是文武兼容的学问,不等于有胳膊有腿的人伸伸踢踢就轻易地掌握了,更不是粗俗的武夫所能期及的。
孙禄堂1860年出生,日本人曾经两次与他比武,第一次他六十岁,第二次他七十岁。拳怕少壮,习武之人都知道这一点。第二次日本武士来了六个人向孙禄堂挑战,可见日本人何其居心。
俄国拳师在天津摆擂时,孙禄堂年龄应在四十一二岁,别说一个俄国大力士,就是几个俄国大力士,孙禄堂打他们绰绰有余。
据说,孙禄堂少时好斗,踢馆无数。
孙禄堂成年之后可能是深研武艺,明白了武学的博大精深,不再轻浮。
孙剑云回忆父亲时多次提到:
“那时,家中每日都有人来访,不少是来比武的,父亲总是茶饭招待之后再与之比较,他们赢不了父亲,大多又要拜父亲为师,之后才离去。”
人各有志不能强免。孙禄堂不主动与谁比武,你找上门来,没办法,要打我奉陪。
孙禄堂少时好斗,长大后改了;霍元甲一向好抱打不平,一直未改。霍元甲无论遇到大的小的不平事,从不装聋作瞎,他得用拳头把事摆平。也有不动手可以把事摆平的时候,那得他霍元甲出面才能行。
第十一章 第4节
有一位武艺略逊孙禄堂的大家张策,他是武清县人,现为天津武清区。张策自幼练习家传的戳脚、二郎拳武艺。后来,又习通臂拳、太极拳,他把太极拳融入通臂拳中,创立了五行通臂拳,、享誉武林。五行通臂拳高深莫测,是通臂拳武术史上距今最近的无人可跨越的高峰。平时,张策每只脚上穿着二十多斤重的铁底鞋练功,从不间断。交手时,对手能躲过张策通臂拳的却难以躲过他的戳脚。那时的文字记载:
“张策的武艺在山、陕、燕、赵之地未有出其右者,被誉为‘臂圣’‘铁鞋’”。
张策1866年生,比霍元甲大两岁,他的武艺不仅享誉津门,在北国也是响当当的。
还有一位参加了义和团的武林高手,洋人攻打天津那会儿,他带着拳民夜袭天津老龙头火车站,杀了不少占领火车站的俄国兵。这位大侠就是稍后在天津成立中华武士会又首任会长的李书存。
李书存除拳术名杨武林外,刀术也极精湛,被誉为“单刀李”。早年,他曾在京城击败来华挑战的白人大力士。他的武艺如何高强,后面再说。天津失守后,洋人清剿义和团,李书存在天津附近一个叫排沽庄的村庄蛰伏下来。
天津的武林高手林立,一个个挺在那里,面对洋人嗷嗷地叫板,一片沉寂。
这就是当时的真实。
“振声快跑!巡捕来了。”
张文达喊道。
刘振声一看二把头领着拿枪的洋人来了,他一直腰,把背上二百斤的麻袋掀掉跑了。
二把头走过来找了半天没看见刘振声,他拽着边云山问:
“那个半截舌头哪?”
“他没来。”
二把头看到地上的麻袋:
“是他扔的?你他娘的也滚吧!活白干了,一个屌子儿没有。”
张文达过来评理。
“还有你,都给我滚!”
二把头正好找这个借口撵走张文达、边云山,加上刘振声他仨的工钱就落到二把头手里了。张文达、边云山给二把头评理,巡捕端抢对准他俩。敢闹腾?巡捕开枪打死你白打,巡捕是自卫。
天津被洋人占领后,各码头上都多出了个洋人的走狗二把头,码头上装卸的一应事务都由他们替洋人包办。
白干了!二百斤的大个儿扛了几天。边云山、张文达日他祖宗八辈哩背着二把头骂了一通。
张文达说:
“走,咱找二甲师父去。”
“他那里能用着咱吗?”
“人家让他当掌柜了,看看去。”
张文达、边云山一出码头就听到报童叫卖报纸,报童叫喊洋人摆擂的声音能听出不是光为了卖钱,他们用那种方式表达着孩子的不满。天津不同别的地方,街头巷尾人们的骂声、表情,表现出普通人对洋人侮辱中国人强烈的不满。张文达、边云山不认字,看不懂报纸上的字,听了别人的议论知道啥事了。
张文达、边云山找到西口脚行,见大门关着,不敢敲门。
不远处,一个耍拳脚卖膏药的年轻人与陶进、宫庆、虎头斯打,张文达、边云山过去看热闹。卖膏药的人仗着自个会两下子,不怕混混儿。
一会儿,西口脚行的门开了,霍元甲与农劲荪走出来。农劲荪请霍元甲去打洋人,他没想到霍元甲一口答应了。
霍元甲过去隔开了卖膏药的人与陶进他们。卖膏药的人是外乡人,不知道天津混混儿的亡命,他不肯罢手。陶进推了一把霍元甲。
“霍掌柜你闪开,我把这个屌玩意给卸了。”
虎头、宫庆从脚行拿来了三把砍刀,虎头递给陶进一把。卖膏药的人把大刀舞地呼呼响,陶进、宫庆、虎头近不了他身。宫庆用砍刀去挡卖膏药人的刀,当啷一声,宫庆手里的砍刀让卖膏药的人拨飞。
“唉哟!”
虎头胳膊上让飞出的砍刀划了一道口子。朱六从脚行里拿着白蜡杆子跑过来,他朝卖膏药的人乱捅乱捣。走街串巷卖药的人大都武艺不精,他的刀让白蜡杆子挡地扑扑啦啦舞不起来,陶进、宫庆扑上去把卖膏药的人摁在地上,虎头举起刀向卖膏药的人头上猛砍,霍元甲伸脚荡飞了虎头砍下的刀,卖膏药的人争脱陶进、宫庆,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拉开架势又与他们打斗。霍元甲一把抓住卖膏药的人,拉着他就走。
“走走,你有武艺,咱一块打洋人去。”
霍元甲把卖膏药的人拉到一边,小声说:
“快离开这里,你不知道天津地面上的规矩,一会别的街上的混混儿聚拢过来,能把你剁成肉泥。”
张文达、边云山听到霍元甲说去打洋人,过去问他:
“师父!你打擂去?”
“你俩把他的行头收拾一下,走!”
卖膏药的人想挣开,霍元甲抓着他像抓小鸡子一样,他哪里挣得脱。卖膏药的人是个愣头青,争强好胜,敢给混混儿死拼,他哪里知道天津的江湖有多深,要不是霍元甲解围,他被弄死尸首都留不下,扔白骨塔那里的乱死岗子上,野狗把他的骨头都得嚼了。
卖膏药的人开始拉场子时,街上的人呼拉都围上了,他还觉得天津是个好挣钱的地方,他使了一阵子拳脚,看着不大对劲,人都站得远远的,对他的功夫没一点反应,好像在为他担心。一会儿,陶进他们过去了,收地皮钱,他还没卖膏药,给他要钱的人来了。
卖膏药的人被霍元甲拽着走,他听到张文达、边云山嚷嚷着打洋人去,也来劲了。
“你别抓我了,我也得打洋人去。我两个哥哥入了义和团,北上保皇帝去了,一直没有音信,听说让洋人杀了。我从山东老家来这里就是打听两个哥哥的下落哩,日他奶奶能打死个洋人,也算没白来。”
卖膏药的人从张文达、边云山手里接过大刀、长矛、包袱,包袱里的药瓶、药罐子撞地叮当响,急火火地走在前头,不让他去都不行。
霍元甲问张文达:
“你俩不是在码头上扛个子,咋跑这里来了?”
张文达说:
“想跟你混。”
“嫌扛大个儿累?我这里哪是人待的地方,好人来了也得学坏。过几天我上码头找你俩去。”
“码头上不是以前那会儿了,洋人打下天津来,脚夫的油让他们都榨干了。青皮(把持码头的混混儿)让洋人都撵跑了,找来一些给他们干事的二把头,日他娘,这二把头比青皮还孬,卸了货,洋人也绐不了几个钱,二把头还得克扣,扛大个儿累不死人也把人气死!”
青皮在的时候,他们为了自个的“生意”,还讲究点黑道上的规矩,为了让苦力能干下去,他们就能长期的盘剥钱。武统府把天津的码头重新清理了,换上了洋人统一管理,具体的事他们还得找当地人干,就出现了二把头。
“振声哪?”
霍元甲问。
“就是他戳得事,我和云山的工钱也让二把头给扣了。日他奶奶,这几天累死累活地白干了。”
边云山说:
“振声刘嗷嗷不吃二把头那一套,他绐人家嗷嗷,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揍二把头,二把头领来洋人抓他,他跑了。”
第十二章 第1节
霍元甲他们一行去打擂走到东门里,前头堵满了人,消春屋大门前,混混儿与消春屋的公老鸨范大头正在争夺妓院。消春屋是天津的头等妓院,日进千金,有人眼馋了,想夺。
范大头因头大得了此诨号,他是妓院的老板,人家又给他加了一个诨号——公老鸨。
范大头从前是消春屋老鸨春妮儿的保护人,他是东门里的大混混儿,后来他就把消春屋侵吞了。春妮儿的侄子王三黑子咽不下这口气,总想把姑姑的消春屋要回来,这不,一场混混儿玩酷大“戏”上演了。
消春屋大门外摆着十个烧得通红的铁鏊子,范大头光着脚丫子呲呲啦啦从鏊子上走了一趟,范大头被烙糊的脚底板子一触地疼得差点摔倒,他却坦然自若,笑对大家。
鏊子上烙掉下范大头脚底板上的皮肉,烧焦飘起丝丝青烟,焦糊的肉味四散飘开。
范大头向对手拱一拱手,笑笑说:
“我夜里做了个梦,漫天红霞一片,变成了一个大幕,罩住了我的消春屋,吉照头儿!吉照头儿!天明了,朋友来了……我这儿洋娘们也不缺,白天黑夜银子哗哗哩进。谁从鏊子上走两趟,再打我消春屋的谱吧。”
一个混混儿脱下鞋要上鏊子,霍元甲一把拽住他。
“是霍掌柜!别拉我。”
霍元甲说:
“你是个习武的料,一上鏊子脚就废了。”
“王掌柜养我好几年,我不上谁上?”
混混儿甩开霍元甲的手又上鏊子,霍元甲一拉摔倒他,爬不起来了。一边的王三黑子使个眼色,众混混儿扑向霍元甲,霍元甲一脚一个把他们踢出了人群。
范大头看见霍元甲帮他,他走一步脸上抽搐一下,来到霍元甲面前,给霍元甲作了个揖。
“天降贵人啊!请!里面请!”
“我路过这里,不是来帮谁,我也不认得二位掌柜。”
范大头一怔,霍元甲的话让他丟了面子。
“我范大头在东门里也算个露脸儿的人,要从我门前过,今儿也得从鏊子上走两趟!”
范大头听霍元甲说是路过,有意刁难。霍元甲急愈去打擂,不从这里走就得拐回去,从北门或南门再转出去。
霍元甲没多想,脱鞋提气,使轻功上了鏊子,他脚贴着鏊子面左右晃着从鏊子上飘着走了个来回。霍元甲动作飞快地两个脚在鏊子的两边交替点着地,从鏊子上飘了两趟,动作极快,旁人只看到他摇晃着在鏊子上走过,实际上霍元甲的脚没沾到鏊子面,他不会飞,只是他两只脚倒替地快,常人看不清。卖膏药的人呆了,他头一回见到武功这么高强的人。
张文达赶紧拿鞋给霍元甲穿上。农劲荪说:
“借道了!洋人在东天仙那边摆擂台侮辱我们,有能耐都去冲洋人使使……”
跟霍元甲在一起,农劲荪一怒,说话牙根也硬起来,说完又后悔了,要是激怒了混混儿,可就脱不了身,咋去打擂。
“洋人来了。洋人来了。”
一队洋人巡捕来了。
“啪啪啪!”
洋人鸣枪示警。人群轰一声散了,洋人看到地上摆着一片烧红的鏊子,不解。翻译冲着站在那里的范大头说:
“清理了,谁闹事就地枪毙!”
霍元甲他们趁乱走出了东门。
张文达说:
“听说以前范大头弄消春屋时费老鼻子劲了,他能轻易让人抢去吗?二叔你不插手今天有好戏看了。”
边云山说:
“师父!你得罪那个王掌柜了,往后他能给你算完了?那个混混儿上鏊子是抽了死签的,你倒是救了他了。”
霍元甲说:
“那个小混混儿的诨号叫直筒子,性子直的不知道拐弯,他不欺负穷人,也是个学武的材料,还能眼看着他把脚毁了。”
“师父!你得罪人了,管这种熊事儿干嘛?”
边云山这一说,霍元甲咯噔一下,孩子他娘的眼色闪了出来,他想,闲事不能管了。
农劲荪不知说啥好,闷头跟着走。卖膏药的人开眼界了,这里还有沿铁鏊子的事儿,大地方和乡下真不一样,有好武艺的人,也有稀罕事儿。
霍元甲他们快走到东天仙戏园子,李井首从戏园子出来了,后头跟着张铁锤、温江。张铁锤还想回去,李井首催他:
“走!没看见前头坐着的那些洋人军官,你打不羸还好,打赢了他们能放过你?”
温江说:
“狗操地,天津是洋人的天下了,狗操地他娘,衙门的人都跑他娘哩逼了,出了事咱找谁去?狗操地!狗操地他娘……要是以前,我刺猬豁出去把刺儿折净也得扎他个狗操地。”
“我看这会儿衙门的老爷在这里也管不了个屁用,以前护着咱那是看在钱上,碰上洋人的事,谁敢管?”
俄国拳师在东天仙戏园子摆擂台还真想大赚一把,这个戏园子别说在晚清那时候,就是搁在现在也不算小。戏园子上下两层,楼上包厢有40多个,一个包厢能坐10来个人,楼下是长条木连椅坐位,上下两层能盛下1000多人,在津门首屈一指。东天仙戏园子建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可见天津大商埠的气派。
东天仙戏园子在海河东边,出天津东门不远就是海河,海河上的金汤桥正冲着东门,过桥就是奥、意租界,东天仙坐落在奥租界內,邻着金汤马路,天津落入洋人之手后,奥、意两租界联手重修了金汤大马路,平整又宽敞,交通便利。
打擂现场,阿克谢耶夫与各国司令官坐在楼下前排连椅上,一溜排开,洋人看格斗讲究近前观赏,刺激,他们不坐楼上包厢,降阶坐在下头。沃加克、布鲁斯基、瓦西里坐在阿克谢耶夫身后,青木宣纯坐在日本司令官山口一郎的后排。
卖膏药的人一看打擂现场那气氛,他逞强的劲头上来了,他跳上台去朝瓦洛夫猛击猛打。
卖膏药的人看到了霍元甲高强的武艺,张文达叫他师父,武艺准孬不了。山东人讲义气,他想他打洋人吃了亏,和他一块来的这几个人不会不管,他们功夫那么厉害,自个要不上台,恐怕挣不到先了。
瓦洛夫迎着卖膏药的人嘭嘭击他的拳头,挺着胸脯推他,卖膏药的人被逼到台边上,瓦洛夫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提溜起来,瓦洛夫的大手如一把铁钳,死死地卡住卖膏药人的脖子舞在空中,像甩布袋一样在空中扭转翻摆。瓦洛夫在台上转圈,向人召示他的功力。
第十二章 第2节
霍元甲飞身上台,瓦洛夫一惊,卖膏药的人从他手中飞出,瓦洛夫扑向霍元甲,霍元甲双手接住卖膏药的人,旋身一转,用脚尖点了一下扑来的瓦洛夫,霍元甲伸脚收脚迅疾,台下的人没看清楚咋回事,瓦洛夫肋处受击,趔趔趄趄差点摔倒,他手捂侧肋,身子向受击一边弯曲,直不起来。霍元甲这一脚蜻蜓点水似地使了点劲,他觉得比武不该致对手于死地。瓦洛夫感到了霍元甲的功力,如推山铲岭一般的力量嘎然而止了,如果对手不是手下留情,他可能站不在台上了。
霍元甲把卖膏药的人放在台上,招乎台下的人把他扶下去。霍元甲转向瓦洛夫,瓦洛夫与霍元甲的目光一碰,他高傲自大的神气一扫而尽,顿觉一股寒气袭向他。
翻译给瓦洛夫介绍霍元甲,他是中国的武术家,他的迷踪拳法从未遇到过对手。瓦洛夫对翻译的几句介绍并不在意,只是霍元甲伸脚那一点,让他切身感受到这个矮个子东方人竟有那么大的力,他也明白了西方的拳击术和块头大、肌肉发达所具有的优势还无法与眼前这个对手抗衡。
瓦洛夫想直起身,侧肋处一阵疼痛,他的身子像个香蕉一样侧弯着。
翻译去扶他,说道:
“先休息下吧!”
瓦洛夫点点头走向后台。
“打啊!打啊!”
“打啊!打死老毛子……”
台下的中国人起哄喊打。
沃加克看看身旁的布鲁斯基,他坐着没动。霍元甲的身手布鲁斯基看的一清二楚,他更不是对手。
几名记者跑到后台,催促瓦洛夫:
“打不打?不能打就声明认输!”
翻译给瓦洛夫翻译后,瓦洛夫受到刺激,乎地站起来要去比武,一阵疼痛,他身子又弯成了香蕉状。瓦洛夫给翻译说:
“中国拳师那是偷袭,我正在与对手较量,他突袭我,无耻!真无耻!”
说完他示意翻译给记者翻译。
台下中国人的喊打声一阵高过一阵。
瓦洛夫又给翻译说:
“我今天调整一下身体,明天再正式比武。”
记者们迅速赶回报社发稿,除《远东新闻》报,天津的几家报纸都发了号外。报童又是满街的跑着叫卖,打擂一事一下子被推到了津门大众注目的焦点上。
瓦洛夫回去后,李井首登门造访沃加克,他说瓦洛夫受了伤,明天打擂获胜难。他看了看布鲁斯基,说他也不是霍元甲的对手,他出主意,要战胜霍元甲得另想办法。沃加克对李井首的出现像得了援兵,他带李井首去见阿克谢耶夫司令官。
阿克谢耶夫听了李井首的献策觉得可行。
俄国人没想到打擂弄成这个样子,明天只要俄国拳师不输就行,不然,他们一手策划的打擂就弄巧成拙了。日本人在他们面前会更加猖狂。
第二天天未亮,戏院外面围的人山人海,没票的人比有票的人还多,人们不管手里有没有票,他们觉得进不去也没嘛,在外面听听也好,听不见也是在现场了,打擂的结果总能比不到场先知道。
霍元甲和边云山、张文达一早去打擂,他们一出东门,对面忽然奔来一群洋人骑兵,把街筒子堵的满满地向前飞奔,马刀挥舞,寒光互照。
霍元甲一看不好,他让张文达、边云山快翻上街两边的墙头避开,他自个迎着马队走了过去,几把马刀一齐向霍元甲砍戳,马队呼啸一声踏着霍元甲一掠而过,马队奔到城门口,咴咴咴一阵嘶叫,马被猛地勒住,急停下来。他们回头看砍死踩死霍元甲没有,远处一个人躺在地上,李井首在马队中大喊倒下了倒下了。他们过去一看,是个俄兵躺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
刚才,霍元甲一眼就看出了洋人要阻止他去打擂,为了让张文达、边云山避险,他自个已无法躲避了。霍元甲一伏身子闪过骑兵的乱刀,抓住一匹马的马肚带,贴在了马肚皮上,他用力下拽马肚带,马负重跑不动,落在了后头,霍元甲抓住洋兵的脚把他摔下马,他在马肚子下面用力一扭,让马调回头,击一下马肚子,马像箭一样往回跑去,霍元甲又一扭让马向南拐,霍元甲怕马队追上来,他一直伏在马肚子下,到了金汤桥直奔东天仙戏园子。东门外那条街顶到海河边上向南有一个拐弯,错开了东门与金汤挢的直线方位,金汤桥方向冲着东门,却不是一线贯通,出现了障眼拐角,这一拐,隔开了洋兵马队与霍元甲。城市里拐弯摸角的街道到处是,从民国早期的地图上看,这里确实如此。
戏院外面那些没票的人看到一匹马狂奔而来,吓得呼啦躲开。霍元甲拽马停下,奔进戏园子。
布鲁斯基在台上表演,展示他的力量极限,八个石砘子(农田播种后压实虚土的石头轮子)串在一根铁棍的两头,一头四个,像现在举重的杠铃。布鲁斯基一只手抓起来举了几下,又放在额头上顶着在台上转了一圈,再抬起一条腿,单腿站立,让挑着石砘子的铁棍放在他身体各处找平衡。台下洋人阵阵鼓掌喝彩。台下的中国人不耐烦地左顾右盼,看霍元甲在哪里,还不上台把这个老毛子打下去。
霍元甲走到台前才看出洋拳师换人了,布鲁斯基比瓦洛夫矮一些,也是个壮汉,远处看他俩差不多。布鲁斯基一看霍元甲来到台下,他把举着的八个石砘子猛地砸向霍元甲,调头向后台跑去。霍元甲没躲,他怕伤及别人,接住了,霍元甲手抓铁棍把挑着的八个石砘子放在地下。
“霍英雄来了!”
农劲荪坐在靠前头的坐位上,看到霍元甲他站了起来。
霍元甲跳上台,台下的中国人沸腾了。
布鲁斯基跑到后台不出来。
霍元甲走到后台,没有布鲁斯基。记者都跑到后台,一看明白了。布鲁斯基吓跑了。
记者们回到前台,一起宣布:
“洋拳师吓跑了!”
布鲁斯基本来是跟着拳友瓦洛夫到中国打拳挣钱的,他们对中国武术知之不多,一交手,看到了自己的差距。他们不会为挣钱搭上命,受伤都不值得。头天,沃加克告诉他替受伤的瓦洛夫应付一下,他们的骑兵队堵在通往戏院的各条路上,有中国朋友帮助指认,打伤瓦洛夫的中国武师只要出现,马队开过去把他踩死砍死,如果中国武师逃跑,他们就以阻碍清剿义和团为名开枪击毙。中国武师到不了场,打擂的胜者就是他,能得到一笔钱。布鲁斯基答应了,哪里想到,他在台上表演,霍元甲出现了。
第十二 第3节
报童满城奔跑,大呼小叫,手中挥舞着报纸。
“洋人津门摆擂台,‘黄面虎’吓跑‘老毛子’”
“东天仙亮相‘黄面虎’,登台把洋人吓尿裤”
这是中国人办的《大清电闻报》《天津日新报》两家报纸的报道。标题用加大字号通栏排出,十分醒目。后一篇洋人吓尿裤的报道是农劲荪写的稿子,被《天津日新报》刊发。日本的《华北时报》也如实报道了打擂经过。
阿克谢耶夫看了报纸,气得暴跳如雷:
“这两个废物……把他们给我叫来。让一个中国人给吓住了,打都不敢打……中国人有什么可怕!东北那么大都让我们占领了,怕他们什么……你把他俩找来,敢不去打擂我枪毙他们!”
沃加克吓得打颤:
“报告司令官!他俩可能回国了,没有找到他们。”
阿可谢耶夫一听他俩跑回国了,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我大俄帝国的威名让这两个混蛋败坏了,你去追,追上绐我抢毙!”
“是!司令官!”
沃加克上哪里去追?布鲁斯基看到霍元甲后,从后台窜出去,到旅馆叫上瓦洛夫,一溜烟逃跑了,他俩知道阿可谢耶夫司令官饶不了他们。瓦西里也被他俩甩下了。
沃加克的心情糟透了,巴恩斯的心情糟透了。青木宣纯知道沃加克心情糟糕的原因,巴恩斯心情糟糕,青木宣纯就不知道为啥了。三个督统一起办公,二个人心情糟糕,青木宣纯是长期的心情不悦。
安凯娜一直没给她的男友回信,巴恩斯一封接一封的去信追问,他给女友的信如扔进大海里的石头。
伦敦郊区,绿茸茸的地毯一样的草地上,那栋别墅里时不时传出钢琴声,灰白色的云朵从上头飘过。
听着,琴声变调了。
巴恩斯在伦敦当地踢足球踢出了名声,他参军后,他的球迷兼女友天天在胸前划十字为他祈求平安,让上帝保佑她的男友别碰上枪子,还真应验了他女友的心愿。八国联军在攻破大沽口炮台,扫除攻打租界的义和团和清兵,最后攻下天津城,巴恩斯在子弹织的网络一样的弹迹中,在陷入十几万双目燃着烈火,手挥大刀长矛的义和团包围中,他活了下来。那个远在伦敦的女友,一天数次为他祈祷,天天不间断,没有徒劳。几场恶战后,巴恩斯安然无恙,又坐上了天津督统,业余时间他写出了《华勇营出军志》,还有他给女友的那些情书也没有被遗失,为后人研究那段历史留下了第一手资料。
后来,安凯娜不再为她的男友祈祷了,又真应验了,巴恩斯死在了为义和团复仇人的手里。
隔天,俄国人办的《远东新闻》报刊出一篇“俄拳师打遍天下无敌,难防中国人无耻偷袭”的稿子。
农劲荪接着在《大清电闻报》《天津日新报》两家报纸上发表题为“擂台上胜败凭武功,未防对手武艺不精”的文章,驳斥俄人。农劲荪在文章中介绍了霍元甲独创的迷踪拳,拳法快,出拳飘乎不定,让人难防,西方拳击难与迷踪拳抗衡。农劲荪以亲眼目睹者,把擂台上发生的一切祥细的描述出来。又把霍元甲讲武德,手下留情不致对手于死地,作为对手,洋拳师能清楚的感到。文章着重说明了这一点。在擂台上较技,俄拳师防不到对手的攻击说成是偷袭,纯属外行一般的狡辩。
“黄面虎”霍元甲的名号一下子响彻津门,传遍京津、传向燕赵大地。
京津两城被洋人攻占刚过去一年,那场恶战的阴影还留在人们的心里。洋人打败了清军又杀散了会武术、神法的义和团,残杀平民无数,津门百姓家家都有亲人被杀或遭遇施暴。他们还没有走出失去亲人的悲伤,对洋魔鬼的恐惧更是无法消除。此时,晴天霹雳,一个巨人横空出世,打败了洋人,让一向视中国人为草芥的洋人低下了不可战胜的头颅。
史料上是这样略记的霍元甲与洋人打擂:
“光绪二十七年(1901),直隶省静海县人霍元甲,时年三十三岁。一日,霍元甲的朋友农劲荪拿着报纸上刊登的广告找到他,广告声称:‘俄大力士打遍世界无敌手,让东亚病夫开开眼界,见识见识’。霍元甲看后,震怒,说道:‘老毛子不拿中国人当人,洋拳师也敢瞧不起我辈,欺人太甚!’霍元甲一刻未缓,去与洋拳师较技。现场,俄大力士先打了一套西洋拳,后表演功力,台上放一条厚铁板,用重锤击之,无异样,俄大力士用力于臂,手握铁如泥,铁板被卷成筒状。又一表演,让人用一条粗铁链束紧他壮如牛的身骨,锁住,他用力,吼一声,腰身一挺,嘣嘣作响,铁链挣断,落于台上,观者鼓掌持久。表演毕,俄大力士自称拳法力量乃世界第一,‘病夫之国’有能者,请上台较量。一位激愤的中国青年武师跳上台,立足未稳,瓦洛夫一拳把他放倒了。跟霍元甲结伴到场的一位铁头功武师上台,一头撞上瓦洛夫,瓦洛夫被撞地倒退几步,瓦洛夫反手掐住铁头功武师的脖子甩起摔下台,霍元甲接住了。台上被打倒的青年武师欲爬起来再战,瓦洛夫一脚踢向他的头部,千均一发之际,瓦洛夫受击被弹到一边,霍元甲挡在了瓦洛夫与青年武师之间。霍元甲要与俄大力士较量,瓦洛夫被霍元甲一击不能再战。翻译把俄力士拉倒后台,告诉他霍元甲独创迷踪拳,武功盖世,与他比武请三思。俄大力士闻知霍元甲武功厉害,不敢较量,让翻译给霍元甲解释,刚才夸口是宣传自己,只为挣钱,不必当真,如愿意,可与霍元甲交个武友。霍元甲拒之,一再要与俄大力士比武,俄大力士躲在后台避之不出。霍元甲让翻译告知俄大力士,不较量也可,他印广告侮辱中国人,必须登报认错。俄大力士迫于霍元甲之压力,没办法,只好登报认错,遂逃离天津。报纸一出,津门轰动,霍元甲大长我民族志气,大振我民族精神。人送他绰号‘黄面虎’京津之地皆闻之。”
第十三章 第1节
第二年。
一场罕见的大雨把天津城泡在了水里。
历史上也是这样,清末到民国,外国摄影师留下了不少天津被淹的照片,街道上摇船,取代了车轿。郊外,庄稼地变成了一望无边的泽国。
霍元甲惦记家里,雨稍停,他涉水急忙往小南河赶。
雨时下时停,霍元甲一早离开脚行,趟着水,下午才赶回小南河。庄台子上,刘振声老远看见了霍元甲,他向霍元甲摇手,又指屋墙。
“嗷嗷嗷、嗷嗷嗷……墙。”
霍元甲一上庄台子,刘振声拽着他往霍元甲家里跑。霍王氏见霍元甲回来了,赶紧说:
“急死我了!屋墙淋塌了一块。”
“别慌!把炕上的苇席揭下来先搭上。”
东章、东阁乎拉围上来。
“爹!买冰糖块了吧?”
“爹!爹!拨啷鼓买了吗?”
“嘛都没买,这大雨连天,哪有卖嘛哩。”
霍元甲推推他俩:
“上屋里去,淋湿了衣裳。”
他们的娘说:
“没看见你爹包袱都没拿,哪买嘛了?”
雨下着,刘振声冒雨和霍元甲往墙上搭苇席,霍元甲北屋的西南墙角上头,让雨淋塌了一块,雨水流进屋里。
刘振声看到霍恩弟来了:
“嗷嗷!嗷嗷!
霍元甲说:
“爹!墙角子塌了一块”
“得赶紧填起来,越淋越大,屋子能塌了。去把你俩兄弟喊来。”
霍元栋、霍元卿在家里睡觉,让霍元甲叫起来了。
“雨天也不让人安生。”
霍元卿睡得正香,嘟囔了一句。
下雨天是庄稼人的“公休日”,晴天,没完没了的干田里活,再累也不得歇歇,下雨,田里活不能干,老天给放假了,干嘛哪?当然就是睡觉,睡觉最解乏。哗哗地雨声是最有好的催眠曲,听到哗哗地雨声,睡得越放心,雨不停,不用起来干活,只有睡觉了。雨越紧,庄稼人睡得越香,雨声丝毫不影响睡觉,大人、孩子一起睡,像是遗传,几千年的农耕社会,雨天睡觉一直延续下来,对人的基因不会不产生影响。
听雨,是有闲阶层人的事。听雨,多在诗文流传下来的佳作里。庄稼人听雨,睡得越沉。要不就是屋子淋得漏雨,睡不成觉了。
霍家父子四人、刘振声一起为霍元甲补屋墙。
“要是有砖填巴上就好了,用土往上垛,费了事,雨还是冲。”
霍恩弟说。
元栋接话:
“穷哩连块砖头都找不到。去哪里落户不好,老辈哩人咋就看上这里了。”
元卿说:
“你还找砖头?吃的都快找不上了!庄稼都淹了,水下不去,秋季该种的也种不上,不知道又得饿死多少人。真不知道老辈上咋搬到这个十年九涝的坑窝子里安家。”
他们的爹说:
“刚搬来时比这会儿好过得多,那年月这里人烟稀少,一片一片的盐碱地闲着,虽说是薄地,庄稼人不怕出力,多耕多种也存下些余粮。哪像这会儿,人多了,官家又这税那捐催得紧,年年净光,嘛都剩不下,遇上灾年就没法活了。”
元卿哼哼唉唉地叹气。霍恩弟说他:
“元卿!叹气顶个屁用,好好练武啊!考上武举人不就坐官了?还愁吃愁喝?你弟兄仨就你练功偷懒,直隶省哪年不考出几个武举人来。光想好,不干咋行?”
元栋说:
“学出武艺来,考不上武举,跟爹一样给人家押镖也比天天靠在地里强。”
霍恩弟不高兴了:
“走镖就是给人家当走狗,看家护院守财的那种狗。没出息!再说了,打死了劫镖的人,不定哪会儿人家找你报仇,打不过人家,你不伤就死,这种差事霍家不再干了,饿死也不能干!”
霍恩弟怕儿子们对练武看不到出路。又说:
“二甲在天津不挺好吗。一个人有了本事,总会有好奔头。”
霍元甲说:
“脚行不是个好地方,我不去了。”
“脚行里那些事儿我也知道点,你不欺负别人就行,不做亏心事怕嘛。眼下这大水一漫,如刀枪漫过一样,颗粒不收,还少饿死人了?”
不是这场大雨,霍元甲不想在天津混了,霍恩弟也不好阻拦,当爹的心里清楚,灾荒这就到眼前了,吃饭要紧,他就半劝半暗示的那样说。
霍元甲北屋西南墙角,因上头屋檐尿墙,造成了下头屋角子被雨水冲塌一块。尿墙是屋顶年久下沉后使得屋檐上撅,雨水下流时无法从屋檐上直接流下去,雨水顺着上撅的屋檐下面回流到墙上,称为尿墙。小南河村的房屋都是土墙,雨水一冲,冲毁墙了。尿墙对砖墙、石墙都不是事儿,不用担心冲坏墙体。
霍王氏看看天,云层厚厚的,雨没有一点停下的征兆。她扎了个扫天娘,挂在门框中间的门鼻子上了。
乡下人碰上连阴雨天,怕淹庄稼,都是给天爷爷烧香磕头,祈求他老人家把雨停下,雨照下不停,知道老天爷不管了,就扎扫天娘。扫天娘是用纸折叠的巴掌大的纸人,摸到锅底上掏把灰,拿水蘸蘸当墨,画上眼睛鼻子嘴,扫天娘手上插一根扫帚苖子,挂在门鼻子上,风一吹转悠,活脱脱地拿着扫帚来回扫天。扫天娘不像老天爷爷,求他半天也看不见摸不着。扎个扫天娘,她马上就能给你干活。
东章、东阁从外头跑回来,引得他俩在屋门口又蹦又跳。
那年头可不同现在,折纸叠人,教孩子做手工开发智力,两个孩子头一回看见纸折的小人,还能活动,怪稀奇。那会儿干啥都是为了实用,扎扫天娘就是为了止雨。
雨点子一潲,锅灰涂画的扫天娘鼻子眼洇成了一片黑,扫天娘成了一个大黑脸。
东阁问他娘:
“这不是天爷爷?没长胡子?”
“扫天娘!扫天娘!你这个傻子,谁给你说天爷爷了。”
“我看你给天爷爷磕头了。谁家的娘是这样哩脸?”
“天爷爷不管了,让扫天娘把云彩扫去,雨就停了。”
“天爷爷还管不了下雨?”
“去去去,屋里去,别堵在门口碍事。”
霍王氏推他俩,一摸衣裳都湿了。
“再出去我打断你俩的腿,淋湿了衣裳,这雨天啦啦哩,晾不干又没衣裳换。”
第十三章 第2节
雨天补墙麻烦了,土淋成了稀泥,垛上去就淌下来,得从地下挖出干土,和成湿土,砸到要补的墙上去,补好了,雨天得搭上席子油布,防雨再淋。
有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能看出霍元甲家当年房屋的真实状况。那时,霍元甲已经去世多年,霍元甲的妻子王氏与霍东阁的妻子于氏及霍元甲的两个孙子霍雅亭、霍文亭还有他俩的妻子各抱着自己的孩子在霍元甲的老屋前照了一张全家福。这张珍贵的照片让后人看到霍家当年生活的困苦。全家福的背景是他们的土墙房屋,屋墙从上到下看不见一块砖。通常,门口与窗户四周为了牢固防碰撞,富裕一点的家庭都会用砖砌上边沿。霍家房屋的门口、窗户都是土墙口,没有砖。窗户是粗木棱子,糊着窗户纸,窗户上方吊着卷起来的草苫子,是冬天放下挡寒用的草苫窗帘子。屋子上头露出一点屋檐,是高梁秸秆搭盖的屋顶,没有瓦。
这张珍贵的照片得以保存至今,向后人展现了九河下梢,十年九涝,盐碱地上那时候真实的农民生活。
怪不得元栋、元卿发牢骚。
一般的农村房屋,墙下头根基处都有几层砖打底,这是为了防潮,怕损坏屋基。门口、窗户四周也得用砖砌上,为的是防碰撞损坏墙角,也起到美观作用。照片上霍家的整个房屋上没有一块砖,可想卫南洼这里百姓的生活何其艰难。
霍恩弟父子们与刘振声一直冒雨忙活到傍黑天,才给霍元甲补上了屋角子,又搭好盖好新补上的墙,才算完事了。霍王氏留他们吃饭,霍恩弟说:
“走啦,一家人还见外嘛。好歹天黑前干完了。”
天黑下来了,雨还是紧一阵慢一阵地下。
挂在门鼻上的扫天娘还在不停的扫,雨不停,它夜里也得加班了!
几天的连阴雨不住地下,霍元甲厨屋里的干柴火快烧完了,为了节省干柴,晚饭没开火,夏天不怕凉,吃窝窝头就咸菜糊弄了一顿。
夜里,霍王氏老担心补上的墙角子再淋出溜了,屋外哗哗地下雨,揪着她的心,焦虑的睡不着。折起身看看,窗外乏着灰暗的光,啪啪的雨点子被风吹地打在窗棱上。夏天,为了透风,窗户纸撕下来,雨潲进屋里,土屋,土地面,雨天泛着浓重的湿气,加上伏天的溽热,屋里蒸人。这样也罢了,忍忍睡觉吧,该死的蚊子嗡嗡叫着上脸上碰,让人难以成眠,霍王氏拿起蒲扇呼嗒呼嗒扇几下子。
在小南河较穷的人家,夏天窗户纸也不撕,要不到了冬天还得再糊上,屋里热就到院子里睡,雨天没办法,闷在屋里睡,热得难受,睡不着就坐一夜,总比再花钱买窗户纸强。
霍元甲走回家,趟了二十多里水路,乏了,睡得沉。霍王氏睡不着,叫霍元甲:
“他爹!你看看墙角子去,雨一个劲哩下,淋突撸了。”
“咋呼嘛,睡觉哩!”
霍王氏推他。
“你这个死猪!屋子淋塌了看你咋睡?”
“行啦行啦,睡一觉再看吧,搭盖哩严实,不怕。”
女人心窄,雨下了一夜,霍王氏一夜没大合眼,把霍元甲叫起了好几回去看墙角子。她嘴里还嘟噜着,给天爷爷烧香白嗒了,扎个扫天娘,一会不停地扫,不管用。他奶奶个脚,这是咋着了,雨还会住下不?
屋漏偏逢连阴雨,谁摊上能不心焦。
现在,在小南河村也能看到霍元甲家的院落,如果霍元甲当年在卫南洼能有这样一座宅子,他得是个拥有百倾良田的大财主,他哪能大年根子底下挑着柴火跑二十里路到天津去卖柴?
上世纪八十年代,香港那套演绎霍元甲的电视剧在大陆播出后,又把上世纪初的霍大侠复活了。有不少热心观众亲赴大侠家乡寻故,当地政府感到霍家后人住的土屋小院子与大侠精神不匹配,把民国照片上的那个土墙土屋院落拆除,在原址上盖成了屋墙院墙都是一色青砖的四合院瓦房,搞成了霍元甲故居兼纪念馆,不过这与霍元甲留下的祖屋那是两码子事。
从霍家的家谱上看,由霍元甲这一辈上溯六世,霍利通那一辈人才来到小南河。霍家原籍在HEB省东光县北安乐屯村。霍利通兄弟三人,都是自幼习武,因为受到当地一位告老还乡的县令欺压,三兄弟自持有武艺不屈服,在反抗争斗中打死了人,为躲避官司,都举家外逃了。兄弟仨逃到静海县,霍利通在小南河落下脚,一个兄弟在静海县闫琢村落了脚,那一个兄弟也就是闯大祸的事主,逃去东北躲远了。俗话说,“出了关,没人撵”。关,指的是山海关。霍利通定居下来就没再挪窝,这就是霍家后人耿耿于怀落户穷地方小南河的原因。
秋尽冬初,大水下去了,转眼寒冬来临。
水退去后,倒是能在满洼里捡些鱼虾,这是不花钱的美味,可是,能吃几天?
翻看天津的史料,九河下梢这个词语频繁出现,对于后人来说可能就是个概念而已。那时,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九河下梢带给他们的却是无尽的苦难。
九河,指的是南运河、北运河、大青河、子牙河、永定河五条干流及汇入这五条干流的几条较大的支流。从地图上看,五大干流及汇入它的无数支流如一把折扇,天津地区正好处在折扇的把柄之处。华北平原上众多河流通过各条支流汇入,流进五大干流,进入海河流到渤海。一下连阴雨,大水从各条河中溢出,天津地区就成了一片汪洋。这就是九下梢的“景观”。
天涝,如果在别的地方发一场大水,不长时间水就退去了,对庄稼的收成也就是耽误一季,耽误不了下季的耕种,损失的是一季。而在九河下梢,耽误的是两季,甚至是三季。当季的庄稼淹了,没有收成,水退不下去,第二季种不上也没有收成,等水下去后已到了冬天,华北的寒冷把土地冻成一块冰,水分蒸发不了,开春后冻土化开再慢慢干透,春播这一季又得往后推,还能种好了?人一天不能不吃饭,咋办吧?卖儿卖女,什么力量能把亲骨肉分开?就是这种灾,明白了吧!
这场大洪过后,据后人的推测,天津地区灾民在八十万左右,失去家园的人不少于十万。
天寒地冻,北风狂吼,从一片片冰、一片片冻土的原野上掠过,退水后的九河下梢之处,成了冰野。
庄台子高的村庄大水泡不到房屋,被雨淋坏淋塌的屋子还能修好盖起来;庄台子矮的村子被大水冲得房倒屋塌;没庄台子的村庄都被大水夷成了平地。无家可归的人急着找个遮风挡寒的的地方,哪里有建筑物哪里就成了人的聚集处,人们不知道到了那里是啥样,至少,高墙大院外头能避避风,有善人不忍心看着你活活饿死,备不着能给口吃的,总比在没人又没了家的地方等着饿死冻死强吧?
持续冻饿的残酷,消磨掉了人的意志。死,甚至成了一些人的期盼,老弱病之人都挥手弃世先去了极乐世界。荒野里到处是死人,光溜着身子,冻成冰棍一样的尸体,他们身上的棉衣早被活人扒光了。在不被饿死就被冻死的时候,棉衣仅次于吃的东西,那会儿,还能喘气地人,就是两样事儿,找吃的和往身上披、裹,能穿暖和了就烧高香了,不这样就别想再喘气了。
横在地上的是尸体,站着的是逃难的灾民,能站着的谁也没法管躺下的,就是自个的亲人也管不了,只能给他或她裹裹整整穿在身上的衣裳,挥泪离去,看不见不痛心。谁还顾得上找锨镐埋死人,就是他们手上有工具,谁还有力气能把冻土刨开?转眼,他或她身上的衣裳就被人扒个净光。
霍元甲本打算这回回家不再去脚行了,这场洪涝也逼得他没了退路,眼下家里面临缺粮断顿,小南河有的人家扒树皮吃,当柴火烧的玉米芯子都成了好东西,磨碎当粮食吃。霍元栋把粪坑翻了个遍,早先扔里头不吃的坏萝卜、坏地瓜又扒出来,洗巴洗巴煮熟吃,他家过不了几天也得吃树皮了。霍恩弟见霍元甲待在家里不回天津,问他咋回事,霍元甲给爹商量半天,没別的出路,再回脚行吧。爹还是那句话,在那里自个不作恶就行。
第十三章 第3节
霍元甲走下庄台子,迎面碰见大舅子哥王贵三。
“贵三哥来了,家里都好吧!”
“都好。”
霍元甲折身陪王贵三往回走。
“你上天津吧?去吧、去吧,我来……也……”
“有事吧贵三哥?”
“没……没嘛事……”
霍元甲看他腋下夹着个布袋,来借粮?
“你快回天津吧兄弟!可不能耽误你的正经事!”
王贵三对霍元甲在天津混事儿一脸敬意。霍元甲苦笑笑:
“行,我先走了。家里能有点粮,让东章他娘给你装上就行。”
“我……家里断顿几天了……你看,这时候谁家能有余粮……”
王贵三看到霍元甲别扭的笑,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这个妹夫在天津一混,人也变了,他以前对人不是这样,说他在天津混事,他那个样的笑,瞧不起人了?王贵三哪里知道脚行的那些勾当。王贵三掉头想回去。
“贵三哥可别见外!”
霍元甲拉住他,把他向庄台子上一推,自个上天津了。
大量的饥民,无家可归者涌进了天津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灾民。
乡下人无家可归往往是饥饿造成的,没有房子住还好说,村前村后有的是树,砍了搭个棚子就能遮风避雨,一旦找不到吃的,就得背井离乡了。
望海楼大教堂院墙外,灾民拥挤在南墙根处躲避呼啸的北风。英国主教在墙里爬上梯子看了看,让人向外扔了几个面团子。灾民纷纷躲避,以为是扔东西赶他们离开,仔细看是吃的,轰地一下子都扑了上去。
主教喊道:
“不要抢、不要抢。谁信教给谁一个面蛋儿。”
“我信教!我信教!”
“我信教!我信!”
“我信教!我一家人都信教!”
“不要乱,挨着墙排好队,一人给一个。”
主教下来梯子对教堂的人说:
“这些穷鬼,过去让他们信教总是不肯,思前想后……”
望海楼教堂在天津战事中让义和团烧塌了。根据《辛丑条约》,大清向洋人赔偿白银四亿五千万两。当时大清国的人口是四亿五千万左右,洋人索要的数目就是让大清一人摊上一两银子。洋人也是用赔款的钱又把望海楼教堂原样修建起来。天津地区灾情再大,教堂里的洋人是另一个世界,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处在保险拒里。说洋人在保险柜里,是因为《辛丑条约》给他们上了保险。天津攻陷之前,清军军队驻守在天津护卫,《辛丑条约》签订后,条款约定清军军队离天津周边必须在二十里以外,没有洋人许可绝不能靠近天津城。天津的门户大沽口炮台群,彻底拆除。天津拆掉城墙更不在话下了。如果天津的洋人稍有不测,他们的军舰亳无遮栏直抵天津,洋兵能够迅速到达天津的各个角落。天津卫的护卫功能到此再不复存在了。天津卫之称虽然被后人一直延用,也就是个名号。大沽口炮台群、天津重兵把守,这是明朝起设置的保护京城之卫,到1901年终止了。
《辛丑条约》让洋人在大清的土地上比大清人安全,让大清人在大清的土地上没有洋人安全。况且,1902年袁世凯为了从洋人手中接管天津,又给洋人作了多方让步。
四亿五千万两白银赔款,再加上甲午战争后大清向日本赔尝的两亿三千万两白银,大清的财富及近抽干,百姓的困苦落到了历史的谷底。直隶天津地区,在袁世凯接管后的统治下,又落到了历史谷底的谷底,为何如此说?随着故事的推进看看吧。
望海搂教堂扔面团,引得灾民人山人海,要不是重建教堂时把院墙加厚加固,恐怕能被挤倒。教主一看不好,从此不再向灾民“施舍”了。
“将军!对付霍元甲我们还得一块干。”
上次李井首的主意没有凑效,阿克谢耶夫对他一脸冷漠。
“你还有什么高见?”
“将军!这回我想……”
李井首靠近阿克谢耶夫。
“试试吧。上次我调动了骑兵,你也没成功。”
八国联军攻打天津时,俄军拥有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部队,在作战中,哪里吃紧他们就驰援哪里,快速支援了各国列强。
霍元甲去打擂时,阿克耶夫就是从这支骑兵部队中抽的精兵强将,去堵截霍元甲,他们训练有素又久经沙场,要把霍元甲至于死地,没想到落空了。
此时,日俄战争已经暴发,两国军队正在大清东北的土地上酣战,在天津的日本人与俄国人也在暗中较劲,没有消烟的战斗在两国人之间已经展开。之前,霍元甲让俄国人在天津丧失了颜面,阿克谢耶夫欲把这个“黄面虎”除掉而后快。
几天来,灾民在天津找不到吃的,带孩子的人都开始卖儿卖女了,身上插着草的孩子到处都是。大灾之年,人人都受到波及,只是轻重有别,都在忙着自救,出售孩子的市场一下子失衡了,供远远大于求,孩子不好卖了。
不知多少人因这场洪涝使自己的命运走向黑暗,一生中他们每遇到雨天都会诅咒不止。
天津地区的洪灾不但严重尤其频繁,这不是小说里的夸张,特殊气候决定了这个地方多雨。天津地处华北平原的北端,距北面的燕山山脉不近不远,西面又堵着连绵不尽的太行山脉,夏季东南季风吹过来,两条山脉一兜,弹回来,就形成了携雨积云,大雨、暴雨正好落在天津地区及周边。如果天津地区是高原或丘岭地型,多雨涝灾也不会太重,恰恰相反,这里是退海的低洼之坑,九条河的河水泄下来积成大泽,这就是十年九涝之说的原因。
京城紧贴着燕山山脉,东南季风被挡回去,这一地区正好落在空里,京城与天津同在华北平原上,天津三天两头子被淹,而京城却不遭此灾。
霍王氏让小南河出来逃荒的人给霍元甲捎信儿,她娘家哥王贵三一家子上天津要饭去了,让霍元甲找找他们,给弄点吃的。霍元甲省了早晨晌午两顿饭,把几个馍馍揣在怀里,从脚行岀来急急去找他大舅子。这里撒么撒么,那里看看,在外头转悠了一阵子,这么大个天津卫,逃荒要饭的人到处都是,上哪里找人去?霍元甲一转想,东门一带时常有卖孩子的,王贵三孩子多,说不准……
霍元甲来到东门,一看卖孩子的人挨着人,跟牲口市场没啥两样。霍元甲在人群里找了半天,走到了金汤桥。
“贵三哥!嫂子哪?”
“是二甲兄弟!”
王贵三向桥头上努努嘴。
“她看孩子这个样子难受,去那边了。”
霍元甲这才看到王贵三几个孩子身上插着草,贵三媳妇不忍心看到孩子卖掉,上一边去了。人身上衣缝或领口处插上草,这是出卖人的标记,霍元甲把孩子身上的草拔掉扔了,从怀里摸出馍馍来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