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后世美帝的教训
见李过这般热切探询的目光,王明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必。”
“哦?”
“缅甸路途崎岖,地理遥远,后勤供应艰难,我军连云南都尚未完全实控,如何可以图谋据占这么偏远的地方。更何况,我军财力不足,运输不易,就是想要全力攻打缅甸,都是极难办到之事。”
说到这里,王明目光幽幽:“想要谋占缅甸,现在尚是远景,断不可操之急切。我军攻缅的主要目的,是要在缅甸打开一条商道,实现以商贸来供养军队与百姓的主要目的,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李过听了王明的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王明的这个只求商道与贸易,却暂不吞并领土的想法,相比这个赤裸裸的掠夺与殖民的时代,却是有着跨时代的先进性。
这可是后世的第一强国——美国,从菲律宾得到的血淋淋的教训。
在美西战争后,美国人从西班牙人手中,抢到了菲律宾,他们原本想着,自己在战胜西班牙之后,可以象西班人一样,继续对菲律宾进行殖民统治,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局面,令他们完全始料不及。
因为,当地的菲律宾人意识到,那些将西班牙人赶走的美国人,并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也打算和西班牙人一样,计划继续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明白了这一点的菲律宾人,立即爆发了激烈的反抗与战斗。
面对菲律宾人的反抗,美国人立即动用军队对他们进行残酷镇压。于是,大批美军对菲律宾各地的村庄,进行了残酷的扫荡式作战,诸如集中营、随意处决战俘和平民、各种酷刑之类的手段,亦是一齐用上。
没想到,菲律宾人毫不示弱,他们开展游击战,令美国占领军疲于奔命。而且,他们对美军战俘以牙还牙,所实施的酷刑丝毫不亚于对方。
在菲律宾南部丛林部落中,那些常见的活埋、肢解、头部以下掩埋后撑开战俘口部倒入蜜糖令蚂蚁将其活活吞咬致死等令人闻之色变的酷刑,令当地的美军恐惧不已。
而为了打击菲律宾人的反抗行为,美军反过来又加剧了报复的残酷程度,双方你来我往,互下死手,将对方拖向了血腥的人间地狱。
这样战斗,一直持续了数十年之久,最终,在美菲战争中占据了优势的美国,在看不到希望的战斗中,在一片反战的浪潮下,决定放弃菲律宾这块土地。
被战争折磨得疲惫不堪的美国政府,出台了泰丁斯—麦克杜菲法案,正工决定收手放弃,正式承认和保证菲律宾独立,同时放弃菲律宾群岛各种统治权。
同时,在这一期间,美菲在停火之后,开始在引进美式政治、法律、教育制度上展开了大量合作,直到日本占领菲律宾为止。1946年美国正式承认菲律宾共和国独立地位后两国立即开展了政治和军事合作。
而从最终结果上看,驻军可比直接掌控轻松多了。甚至到了1991年,吕宋岛火山喷发导致美国决定撤离苏比克湾与克拉克空军基地时,还引发了菲律宾人的不满,导致两国关系一落千丈。谷
这种来自后世的经验,王明自是心知肚明。
强大如美军,都难以直接强占异国的土地,现在兵力有限财力不足的重兴皇帝王明,当然更不会去触这个足以将他吞噬的霉头。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王明认下,借鉴美国的经验,暂时不强占当地,而仅仅要求开辟商道,自己驻军保护商路,当是最合理也最现实的计策。
当然,对于缅甸这样与中国交界的肥美之地,这样有沃土,有矿产,有资源的人间胜地,王明心下亦是不愿让它一直漂零在外,最终如真实历史上那样,整个国家被英国人吞并。
这样的好地方,总有一天,还是要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方为合适。
毕竟,美国占领菲律宾时,已然快到了二十世纪,当时的民族主义将近形成,故美军占领的难度极大。但现在,民族主义与国家意识尚处于一片模糊的状态,王明完全还有机会对缅甸徐徐图之,真至将其彻底消解入肚。
这就需要时间,只可徐徐图之,万万不可操之急切。
对于现在的王明来说,能强迫缅甸开辟商道,将东川的铁器、茶叶、陶瓷等物品,通往商道销往海外,他已是十分知足了。
其实王明还想过,在派兵驻守了云南等地后,当地的资源与矿产,自己当然也可以随意开发。至多为了维护朱由榔的面子,给这个家伙来点原始股份,或者让他成为名义股东,每年给他一点分红便是了。
那这样一来,云南当地的铜矿、烟草、陶器、普洱茶等特产,亦可被自己源源不断地开采出来,与东川的物品一样,转卖给外国商人,从而换取大量的利润与财富。
而且,更妙的是,这些地方的百姓,尚在朱由榔治下,也就是说,王明可以暂时不管他们的生存状态,只要能从他们身上榨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就好了,根本不用再承担任何其他责任。
这样的做法,也是后世美国的经验。
美国在在世界各地成立公司,吸血当地,压榨财富,却完全不用承担相应的治理责任,这样的赚钱方式,自然是爽歪歪。
所以,王明打算,美帝的这个先进经验,先在缅甸身上试验一下,看看效果究竟如何。
如果能实现目标,从这个缅甸北部的入海口岸得到大量的利润,那无疑可以让王明现在的财政困难状况,得到最大限度的改观,并且为他下一步的拓展与开发,奠定坚实的财力基础。
话说王明正在厅内,与李过二人密谈商道一事之时,那离开皇宫的瞿式耜,却并未立即返回昆明。
因为他决定,要在这个夔州城中四处转转,看看这座皇帝治下的都城,到底是何模样。
第四百零八章 东川之治
直到这时,瞿式耜才开始仔细观看,这座重兴皇帝治下的都城夔州。
瞿式耜在崇祯年间,曾路过夔州城,当时的夔州,虽是夔州府的府城,却是城池狭小,地理偏僻,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川东小城,没有任何出奇之处。
但现在,他却看到,这座夔州城,已被重兴皇帝大大地开发拓展,成了一座周长达10里的雄城,四周又顺着大江,环挖了阔达十米的护城壕,整体外观刚刚包了青砖,在正午的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崭新耀目又极具历史厚重感的亮黄色。
整个城池,只开了东门、西门与北门三处城门,南面因为正临大江,故未开城门,而放眼城墙,那瓮城,望厅,吊桥,角楼,堡楼,雉堞,女墙、马道等设施,一应俱全。
这一瞬间,瞿式耜又瞬间想起了桂王朱由榔治下的昆明,想想那座年久失修破败不堪的昆明城,一时间,瞿式耜心下有说不出的失落。
其实,瞿式耜在昆明时,便早已听闻,说这位重兴皇帝自筹资金,全凭一已之力,在东川重建夔州,竟是整治得偌大一座都城。当时的自已尚不以为意,以为这些流言多有夸大。现在亲眼目睹,方知这夔州城的阔大,远超了自已想象。
恰巧这时,一旁的一名护卫小声问道:“瞿侍郎,这夔州变成这般雄城,竟是那位皇帝,仅凭一已之力兴建的?”
见他一脸惊愕与赞叹交织的神色,瞿式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他一声轻叹,放眼过去,但见前面一条街,隐约可见有三十多家店铺在此处经营,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恰在这时,一个农人模样的老头,提着新买的一副犁铧,唱着小曲儿,从瞿式耜等人身旁走过。
瞿式耜心念一动,连忙叫住这了个老头。
“老人家,你是刚入城呢,还是要出城去呀?”瞿式耜微笑着向那个老头问道。
那老头将瞿式耜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虽是扮成商人装束,却有一副官员气态,一时间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答话。
见老头一脸疑惑之色,瞿式耜笑道:“在下是外来的客商,初到此处,找老丈随意问问,老丈莫要惊疑。”
老头脸色释然,朗声回道:“小老儿入城有一个时辰了,在城中歇玩了一番,又买了新农具,正要出城回家呢。”
瞿式耜见老头搭上了话,心下高兴,遂装着不经意地问道:“老人家,你是本地人吧,今年年纪多大了?”谷
没想到老头摇头道:“这位商客,俺虚长了五十多岁,却不是本地人,俺老家在宣府镇万全右卫,今年年中,才到这里来的。”
瞿式耜一惊:“老人家既是宣府镇人,如何到东川夔州安家的?”
“咳,都是命数啊。”老头见有人感兴趣,顿时拉开了话匣子:“今年年初,鞑子侵边,俺老家万全右卫处的村庄,大部为鞑子焚掠,小老儿无奈,带着全家一家八口向南逃难,成了流民。一路南逃至湖广,在武昌之地苟且活命。这一路上,老伴与次儿,俱死于途中,于今想来,甚是难过。”
老儿抹了下眼睛,又继续道:”后来,有官员对我等说,若前往东川安顿,可授予田土,安身立命。且初来之时,还可每日得薄粥两碗,以为活命之资。小老儿一听,还有这等好事,遂立即带着一家老小,赶来这夔州城下,发现在夔州城下,已有黑压压的大片流民在此,起码有数万人哩。”
“小老当时想着,这里流民如此之多,却该如何安顿同,我等赶来此处,怕是是受骗上当了。但没想到,每日中午与下午,俱有官员来放粥吃饭,让我等得以果腹,却非是虚言诳骗。也正靠这一人一天两碗薄粥,小老儿一家人,才总算得以活命。”
老头说到这里,悠悠长叹了一口气,他见瞿式耜听得仔细,又继续说道:“原本小老儿以为,此处虽然放粥施饭,只怕终难长久,小老儿一家人,终究还得去他处另谋生路。却没想到,仅过了两天,那城中主事官员,就晓谕城外流民,说可让我等前往东川各地安置,有地种有饭吃,问我等愿不愿意。”
‘那老人家定是同意了吧。“
“那可不!这年头,有条活路,可比什么都重要!俺们当然是立刻同意了。于是,城外三万多名流民,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跟着那些军兵四散前往东川各地安顿。而我家六口之众,则是就近安顿在夔州城外村镇定居。”
老头说到这里,一脸感慨之色:“说来说去,还是俺前世修了福德,才能在这乱世之中,辗转来到了皇帝治下啊!我等安顿之后,授了田土5亩,耕作为生。一家人,总算在此安顿下来了。后来,我家老大被选为第二镇的一名辅兵,老三则去了铁桃堡当矿工,剩下小老儿,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以及最小的闺女在这里安居度日。”
瞿式耜听完老头的述诉,心下顿是幽思泛起。
这般看来,这位重兴皇帝在据占东川后,安置流民恢复生产,做得倒甚是不错呢。
“老人家,那你们现在,一年要交多少田赋呢?”瞿式耜想了想,又发问道。
见瞿式耜这般问,老头来了精神,忙道:“这位商客,你等不知,现在皇帝陛下的赋税,轻着呢。俺原先在宣府万全右卫时,是当地地主的佃户,一亩地要交4至5斗租子,一年交两次,那叫一个难活!现在到东川,皇上规定,今年头年恢复生产,俺们一亩地只要交1斗粮食,分夏秋两际各交一次。待到明年,则一亩地收二斗,至此永为定例,再不加赋。且不按一条鞭法所定那般收实银,而是直接上交粮食,从而让咱们省了胥吏盘剥。这样一来,今年我家只要交10斗粮便可,明年也不过20斗,这税赋,却是轻省得很。”
见到老人这般欣悦之色,瞿式耜心下亦十分高兴。
只不过,他随及又想到了,现在朱由榔治下那百业凋蔽,破败不堪的西南诸省,心下顿时又是感慨连连。
第四百零九章 轻徭薄赋
直到这老农夫走远了,瞿式耜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瞿侍郎……”一旁的护卫小声提醒。
“罢了,想必各位俱是疲乏,且在这城中酒店内歇歇脚,吃了饭食,再入城不迟。”瞿式耜挤出笑容,对几个护卫说道。
各人此时,皆是腹中饥馁,见瞿式耜提出去小店吃饭,自然俱是说好。
一行信步走去,才到一家小店外,便有小二热情迎来。
“各位客官,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就是外地走了远路来的,快请进店!小店有上好的新鲜猪羊肉,还有新烫的上好黄米洒,客官们若吃了,那是解饿又解乏啊,吃一分倒有长十分力气呢!客官们请放心,小店酒菜价格,亦是克已公道。若是本店酒菜不好,各位客官白吃不要钱。”小二舌如巧簧,一脸笑得稀烂。
“好,听你说得这般好,我等就在这吃了。”瞿式耜笑道,随即步入酒店,在靠墙处的一僻静桌子处坐下。
小二殷勤地招呼各人坐下,一边麻利地抹干净桌子。
“小二,上菜吧,拣你们店里拿手的几样菜式,再来二斤黄酒。”瞿式耜笑着吩咐道。
“好嘞,客官豪气,这好菜好酒,稍等就来。”小二唱喏了一声,朝瞿式耜笑着点点头,便抹布朝肩上一搭,向厨房奔去。
瞿式耜环视了一圈店内,发现客人颇多,又见门外官道上,人畜车马川流不息,心下不由得暗想,看来这夔州之地,倒是人流旺盛,才让这般城外小店,亦有这般充足客源吧。
不多时酒菜上来,满桌浓香扑鼻,众人腹中饥饿,见得酒菜诱人,顿是馋虫大动,自是大吃大嚼不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各人夹菜的速度才慢了下来。那小二,见众人吃得高兴,又一脸笑容地过来给众人添酒。
“客官,小店这酒菜,味道还不错吧。”小二打着哈哈。
“确是不错,等会多给你几个赏钱。”瞿式耜仰头一杯黄酒下肚,笑着对他说道。
“客官大方,小的多谢各位客官了。”小二脸上的笑容,亦是愈见灿烂。
瞿式耜忽地心下一动,向那小二问道:“小二,我等听说,在你东川地界,这酒店商肆,可是要交大额商税的,可是真事?”
小二忙道:“确是如此,东川的商铺,每月要交销售额的十分之一为商税,确比他处要重些。”
瞿式耜放下筷子,一脸疑惑地问道:“这商税既这般重,为什么我看这满街商铺,却还这般兴旺,倒是奇怪?”
那小二听瞿式耜这般发问,便笑着说道:“这位客官,这就是你们这些外地人,所不曾明晓之处。我们这东川之地,看似商税要重些,但其实对商家来说,与其它地方相比,反倒轻省不少呢。”
“哦,小哥请详言之。”瞿式耜来了兴趣。
小二见他感兴趣,索性也打开了话匣子,他低声说道:“客官,按说,我大明祖律,商家三十税一,该是十分轻省了。但恕小的直言,这律令,在当今天下,几乎就是废纸一张。这大明天下,何处官府胥吏不对大小商家盘剥压榨,可叹商家辛苦经营所得之钱财,被其巧取豪夺,国家未得分文好处,倒只是养肥这般贪官污吏了。更有甚者,若商家被强征为官府行头,那更是非举家逃走,或破尽家财,才方可得以免祸啊。”
听了小二这番话,瞿式耜一脸尴尬。
他知道,在这明末乱世,这胆太祖所定之祖章,早就是废纸一张,根人无人遵守了。
而且,就象在往日太平时代,官府对普通商家的盘剥,亦是极其凶狠。若无关系打通势力,将这些没有关系的商户吃干抹尽,连肉带骨头一齐咽下,亦是做得出来。
在正史上,那位出身于市井之间的隆武皇帝朱聿键,对于官府刻剥商户的种种残酷手段,自是深有体会。后来,他在谕令中说:“朕昔潜邸,对于市井之态颇为知晓。那官府中人,刻剥商户,无不奸巧百出,端的凶狠刻毒。一般商户人家,往日便是苦苦支撑,一旦被征为行头,必要家财荡尽,唯有逃亡一路耳。这般歹毒手段,朕今登位,立着有司一律废止。”
朱聿键的这番良心发现,还是来得太晚了些,毕竟到了这个时候,大明朝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这个皇帝再想努力改变时局,都无能为力了。
而现在,在西南之地,官府对于各处商家的盘剥,与这里相比,可谓远过之而无不及,这两相对比,自己这个吏部侍郎,愈发惭愧得紧。
那小二见矍式耜沉默不语,仿佛看出了他心下所想一般,遂讪笑道:“客官,小的这些话语,大部是从官府颁布的商家谕告中知晓得之,东川大小商家对此皆是明白清楚。不然小人睁眼瞎一个,如何有这般见识。”
瞿式耜闻言,又下意识地与方文和目光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他心下暗叹道,这来路不明的皇帝,对于朝政之弊端,竟是看得这般清楚明白。
而若此人真是太子,那向居深宫的他,怎么会对于治理商家这样的事情,也能了如指掌,倒是大大出乎了他之意料。
甚至可以说,就连他这个所谓的吏部侍郎,对于市井商家的治理与了解,都远远不如这位皇帝啊。
小二见他不说话,又感叹地说道:“这位客官,皇上将东川治理得井井有条,街市安然,我等每月只需交纳销售额的十分之一商税,其余诸事皆不用管。既无官府胥吏盘剥,也无青皮地痞敲诈,商户们只管放心经营便是。是故夔州商家众多,经营兴旺,此皆皇帝陛下治理之功啊。”
瞿式耜听了小二的话语,不觉连连捋须点头。
小二眨了眨眼,又急急问道:“你们这些外地客官,是初次来咱们东川吧?”
瞿式耜一怔:“正是。”
小二忙道:“若是各位初来,没有官府民政司颁发的通行腰牌,恐有被抓起来盘问之忧。需得在城门处的民政司办事点,核查身份,领取通行条证,方可入城购物,以及在城中住宿歇息。这通行条证,需每三日一换,以备核查,却需谨记。”
第四百一十章 归命侯爷
瞿式耜嘴中喏喏,心下却又是莫名感慨。
瞿式耜等人入城,是因为有第二镇的军兵引领,自是一路顺畅,故不明白此中关窍。现在他才知道,在这夔州城中,竟是盘查得这般严密,不由得还是暗里吃了一惊。
一旁的一名护卫插话道:“想不到,你们这夔州城,已是这般繁华之地,倒是盘查得颇紧。”
小二笑道:“是啊,这般做法,是皇帝陛下为了严防鞑子与流寇细作,才不得不采取的措施。虽然有些繁琐,但这般举措,却令我等城中居户大为心安呢。对了,若各位在这里长期经营,一直表现良好,就可领取民政司的通行腰牌,以后只要佩戴此腰牌,便再不用开通行条证了。”
听了小二的话语,瞿式耜又哦了一声,他心下对这位重兴皇帝,不觉又高看了几分。
现在大明这点残山剩水,犹是兵备松弛,纪律涣散,哪怕是各处重镇,很多地方的盘查工作亦是处于睁一眼闭一眼的松散状态。原先江北诸城的接连失守,虽然主要原因是因为各镇军头无心抗敌,却也与当地的官军城防松弛散漫,关系极大。
现在这位重兴皇帝,身处内地城镇,却能严加警惕,仔细做好预防细作之要事,此人行事之缜密,当真不可小看。
相形之下,先前的弘光皇帝,乃至自己的主子朱由榔,对于治下的管理都是极为粗疏大意,甚至说是漏成了筛子亦不为过。各地的细作与间谍,想要入城获得情报,亦是极其容易。
也许,这就是这个小小的东川,能在清虏与流寇夹击下,一直固若金汤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
瞿式耜犹在暗中感叹之时,忽听到酒店门口一阵喧闹,似有多人正一齐入内。
那伺候他们的小二眼尖,脸上瞬间又堆起了灿烂的笑容,他将布巾朝肩膀一搭,立即朝门口飞奔而去。
小二边跑边大声嚷道:“哟,原来是归命侯爷来了,小的眼拙,不曾远迎,快快里面请!”
归命侯爷?
听到这句叫喊,瞿式耜心下顿是一怔。
先前那重兴皇帝,在接受原弘光皇帝朱由崧退位后,便给此人赐爵归命侯,并赐予宅第奴仆,每月给银子百两,让他在夔州城安居。
难道说,这小二口中的归命候爷,便是这退位皇帝朱由崧不成?
瞿式耜与一众护卫下意识地互相对望了一眼,又一齐举目向门口望去,却见一个圆滚滚的肥硕身影,从酒馆大门外昂然而入。
再定睛一看,此人身形胖大,肚子滚圆如巨球,涨得外面那件宽松的厚棉绸袍,都有一种快要撑裂之感。他一张又肥又阔的脸孔,形如一张巨大的油饼,正是笑得横肉直颤,一双鱼泡眼几乎眯成一条细缝,看出得神态十分闲适得意。
随着此人入门,更可见其一手托着一个硕大的金丝鸟笼,另一手却牵着一名妖里妖气的妇人,后面还跟着两名奴仆,一齐喧笑着入得酒馆而来。
靠,这位来客外形如此明显,不是退帝朱由崧,又还能是谁呢。
瞿式耜又注意到,这位侯爷入得酒馆,但酒馆中的食客,却是俱作平常之状,该吃吃该喝喝,并没有什么人对这位退位皇帝,有特别地高看一眼。
他不由心下感慨,看来这位退位皇帝,在民间的影响力已然十分有限,竟至于到了这般稀松平常的程度。
也许,这样的寻常之态,对于朱由崧这个退位皇帝来说,反而是一种难得的福报吧。
见到朱由崧等一行人向自己走来,瞿式耜下意识地站起身。
待到朱由崧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恭敬地俯身作了一揖。
见有人向自己作揖,正与那妇人打情骂俏的朱由崧,亦不觉站住了脚步。
“你是?……”
朱由崧皱着眉头,一脸好奇地将瞿式耜上下打量个遍。
瞿式耜怔怔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朱由崧斜了他一眼,正欲离开,忽听得背后一句低语:“在下瞿式耜……”
朱由崧胖大的身子微微一颤,复转过头来,望向瞿式耜的目光,却是十分复杂。
但是瞿式耜这个名字,周围其他人显然很陌生,不知他是谁,故众人俱不以为意。
这时,朱由崧意识到众人俱在看他,遂转头对小二吩咐道:“你且去,给本侯找个安静地方,本侯有番闲话,想与这位客官谈谈。”
小二脸上堆笑道:“侯爷,你与这位客官相识么?”
朱由崧瞪了他一眼:“自是相熟,何需多问。本侯在南京时,就与这位瞿客官相识了,你且去安排便是。”
小二急急道:“侯爷说得是,是小的多嘴了。对了,楼上便有静室一间,无人打扰,正好让侯爷与这位客官好好相聊。”
朱由崧嗯了一声,便转头对身旁身后的奴仆,以及那妇人言道:“今儿个本侯与这位客官,有些闲话要说,你等皆侯在房外。”
那妇人一听,立即便使了性子,樱嘴一撅,嗲声道:“侯爷,您往日对奴家可不是这般,今天怎地竟叫奴家在门外厮守,却是何故?”
朱由崧见她使性难缠,遂从怀里抹出一副玉环,朝她手里递去:“唉,红儿呀,今儿个这位是本侯的老相熟,难得在此一见,安可不好好多聊两句,你又何必在此使性子,也罢,你既不愿在此多等,且拿了这副玉环,就回怡春院去。待本侯闲聊罢了,再去寻你玩儿便是。”
那叫红儿的妇人,见得这副玲珑玉环,早已双眼放光,乐得合不拢嘴。
她立即便将玉环收了,对朱由崧笑骂道:“瞧侯爷说的,奴家又不是不明事理的小人,安可存心与侯爷在这赌气。也罢,你等既有话说,奴家亦是乏了,且先回院歇息便是。您下次来时,可得多给奴家一点好处,让奴家好好消消这心中积气才行哩。”
朱由崧裂嘴大笑,连声道:“此是自然,红儿何消多言。到时候待本侯服了药来,你这小浪蹄子,只顾好生奉迎便是。”
第四百一十一章 悠游度日
打发走了这妖精般的娼妇后,那小二便领着朱由崧与瞿式耜二人,来到二楼一间雅座之中。
朱由崧随即命他再上酒菜,与瞿式耜边吃边聊。
至于朱由崧的奴仆与瞿式耜的护卫,则皆护于门外,看管住房门,以免闲人误入。
很快,一桌丰盛的酒菜上齐,令朱由崧食指大动。
接下来,他与瞿式耜推杯换盏,一时间,倒是喝了个酒酣耳热。
瞿式耜挟了两口菜,正欲说话,朱由崧却打了个哈哈:“嗨!瞿侍郎不必心急,你我难得相见,且陪本侯先喝上几口,再来叙旧不迟。”
他一边说,一边向一旁的门缝,轻轻地努了努嘴。
瞿式耜哦了一声,便知其意。
二人心下俱是知道,这顿酒宴虽然只有二人参加,但在门缝处,屋顶上,以及一切未曾注意的地方,极可能会有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在看着他们,监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瞿式耜心下感慨,看起来这位归命侯爷虽然退位,且有行动自由,但重兴皇帝对他的监管,却还是颇为严厉呢。
不过,这倒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这位先朝退帝,身份是如此敏感,他往来城中,与他人交往言谈,这些主管安全的官员自是不敢大意。
还是为了安全起见,要对他随时观察,密切关注,方为妥当。
但饶是如此,重兴皇帝对于这位退位的弘光皇帝来说,已是相当不错了。
毕竟,他没有把此人当成一只不祥的蛇蝎一般,找个理由随意杀掉,也没有如清廷那般,把他当猪一般关在狭小房间里有如一名囚徒。
现在的这位归命侯爷,有爵有房,有仆有钱,只要在夔州城中,一切行动俱是自由,相比先前在清廷时的待遇,说是天上地下,亦不为过。
瞿式耜知道,在有人暗中监听的情况,他能与这位退位的归命侯爷,随意聊聊家常,便是知足了。谷
至于,其余的敏感话题,还是少说为妙。
眼见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已是酒酣耳热之际,朱由崧才睁着一双醉醺醺的双眼,对瞿式耜感慨道;“先前,本侯在南京为帝时,瞿侍郎一直在广西任巡抚,好象只来南京参加过一次朝会,故本侯对你印象不深,还望莫怪。”
瞿式耜拱手道:“在下先前得见侯爷天颜,亦是仅有一次。现在一直呆在西南,为桂王监国效力,与侯爷之缘尚浅,今番重新得见,实是感嗟之至。”
朱由崧撇了撇嘴,显然他对这样的客套话语,颇觉没趣。
他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便对瞿式耜朗声道:“瞿侍郎,今番远来夔州,却是所为何事啊?”
瞿式耜心下一动,知道这话不可多谈,只得笑道:“禀侯爷,在下是奉了桂王之命,前来夔州与皇帝陛下商议要事。本该现在就回返昆明,但在下想着难得来这夔州一趟,不若先下逛逛,也算不虚此行。却没想到在这酒馆得遇侯爷,倒是难得之缘。”
朱由崧哈哈一笑:“瞿侍郎有所不知,你在这夔州城中,若想见我,却是甚易呢。因为本侯自禅位以来,每天皆在街头巷尾悠游嬉乐,这满城中人,无不知晓。这城中百姓啊,对于我这个归命侯爷,已然是见得稀松平常,见怪不怪了。而瞿侍郎自昆明而来,不知这夔州风物,才会对见到本侯感到惊讶呢,实是不足为怪。”
瞿侍郎点了点头,又感慨道:“在下看得出来,侯爷现在夔州城中,有钱有闲,日子甚是康乐。这般悠闲富足的生活,倒令在下羡慕得紧呢。”
朱由崧哈哈一笑:“瞿侍郎说得是!实不相瞒,现在这段时间,倒是本侯一生之中,最为幸福也最为快乐的时光呢。先前本侯年少,尚在福王府时,日日担忧流寇攻来,以致身家性命不保。后来侥幸逃离河南,来到南京登基为帝,又时时害怕鞑虏来攻,这龙椅终难坐稳。再何况,朝中大臣纷争内斗,江北诸将不听调派,国家治理更是一团糟。这种种烦心之事,一齐堆叠起来,竟是令本侯连一天的安生日子都未曾度过啊。”
说到这里,朱由崧脸上浮起复杂之色,他给自己倒满一杯,叭滋一口全部饮尽,才又感慨言道:“你以为,本侯在南京为帝时,日日寻女求欢,仅仅只是为了泄欲么?还不是因为国事蜩螗,百事俱废,朕坐视朝局日益下滑去心下无计,才在这男女之事中,寻得一丝快乐与慰藉罢了。这般时日,恶名遍布天下,于今想来,岂堪回首。”
“侯爷……”
见朱由崧沉浸在往事回忆中,一时口误说了个朕字,瞿式耜心下一凛,正欲提醒,却被朱由崧摆手打断。
朱由崧大嚼着一根鸡腿,斜了他一眼,却又兀地继续说道:“本侯一时口误,不必多提。再后来,本侯在南京被清虏俘走,千里押往北京,从此之后,便是日日关押在一间小屋之中,再无任何自由可言。虽然在北京之时,吃喝尚有,但已与一名囚徒无异。在那时,本侯更是天天都在担心,明日就会被清虏斩首菜市口,这般时日,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啊!”
“好在那汉奸贼子范文程给清虏头子,也就是那个摄政王多尔衮,出了个馊主意,说什么要将本侯派往东川,前去挑拔我与那太子之间的矛盾,好让我等自相残杀,内斗不休,最终让清虏坐收渔人之利。他们这般算盘打得好啊,却没想到,本侯会禅位给重兴皇帝……”
说到这里,朱由崧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了看那黑深深的门窗缝隙,一声苦笑后,复对瞿式耜说道:“后来的事么,瞿侍郎自是知晓,却不必本侯再来多言。本侯想说的是,自禅了帝位,现在本侯的日子,反倒比先前更是快活得紧呢。”
他说到这里,望向瞿式耜的眼光,顿是暗有深意:“瞿侍郎,本侯就一句话,你回去之后,当可把本侯的的感想,对桂王一一说出。望其认清形势,再不要与皇帝陛下为敌,从而保全自身与宗族,方是上上之策啊。”
第四百一十二章 交心之语
听到朱由崧这句话,瞿式耜下意识地浑身一颤。
怎么好好的,突然提起桂王朱由榔了?
这朱由崧,该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吧。
“侯爷……”
朱由崧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随后,他又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复对瞿式耜说道:“本侯知道,这些话定会令你心生惧意,害怕本侯在这里说漏了嘴,恐于你我不利。但本侯还是想说,这些话语,不过是本侯看在桂王亦是大明宗族的份上,才肯对他讲出的。”
“本侯一生动荡,四下飘零,想来往事种种,帝王权势,富贵荣华,俱不过是过眼烟云。倒还真不如在这夔州城中,当个富贵侯爷悠游度日来得畅快。不过,现在夔州城中,看着这位皇帝,将这东川收拾得井井有条,更是接连打败流寇与鞑虏,开始重新收拾国势,重整江山,本侯心下,亦有难以言说的欣慰。也许将来重振大明天声,再兴山河社稷之人,就是这位重兴皇帝陛下吧。这般看来,本侯先前禅位给他,倒是十分正确的决定呢。”
说到这里,朱由崧的脸上,却又泛起苦笑:“恕本侯直言,相比这位英明神武的重兴皇帝,桂王此人,生性庸碌,才具平常,如何是皇帝陛下之对手!若还不能认清时局,执迷不悟强要与皇帝陛下对抗,只怕最终的结果……,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瞿式耜脸上挤出笑容,举起酒杯,与朱由崧对酌。杯酒入肚,却是难以言述的苦涩滋味。
话说到这里,瞿式耜知道,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基本上得知得差不多了。
这位归命侯爷,在开始禅位时,可能还会心有不满,但现在这一个多月下来,此人已是完全适应了这个新身份,在这夔州城中,过上了富家翁的平静生活。
从这一点来说,他对于重兴皇帝的安排,已是完全认命,并且乐在其中了。
这样的结局,对于这位禅位的皇帝来说,应该是最好的结果吧。
而他要自己给桂王带的话,看起来亦是此人之心声呢。
毕竟,相比朱由崧,那位桂王朱由榔亦是庸碌平常之辈,再与重兴皇帝对抗下去,最终的结果,必是不妙。
只是,那位向无才具,却又自视甚高的桂王朱由榔,真的能听进去朱由崧这番肺腑之劝吗?
瞿式耜心下暗叹连连,脸上却还只得强自支撑。
接下来,二人又不咸不淡地叙了一会旧事,见吃喝得差不多了,便分别告辞。
这顿酒饭钱,却是由朱由崧来买单。
这位大腹便便的侯爷,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瞿式耜远来是客,他作为夔州城的老住户,安可不尽地主之谊。且这家酒店他常来于此,酒钱亦是打折,故还是由他来买单,更是划算。
随后,酒足饭饱的的由崧,在付了饭钱之后,哼着小曲离开,再度前往怡春院去找小情人了。
只离开侍郎瞿式耜,犹自呆怔在原地。
接下来,瞿式耜复在城中逛了逛,遍观了一番夔州城中的繁华热闹景象后,才在重兴皇帝派出的兵马护送下,从夔州打马出城,一路迤逦南去。
而就在瞿式耜匆匆南归之时,郑芝龙的大军,总共近二十万兵马,分从水陆两处,一齐来到了广西境内。
甲胄俱全披挂完整的平国公郑芝龙,看到眼前一眼望不到头的浩大兵马,那严肃绷紧的脸上,却是隐隐可见得意之色。
有这近二十万大军在手,莫说扫平被假冒皇帝夺走的黔北之地,就是统军往攻东川,来个犁庭扫穴,将那假冒皇帝一鼓荡灭,亦会无往而不利吧。
心下得意的郑芝龙,又收到了郑彩传来的信报。
郑彩派来的使者告诉他,现在郑彩已和桂王朱由榔说好,着兵部尚书丁魁楚,负责这近二十万的兵马的后勤辎重及粮草供应。现在这些粮草俱已齐备,不日便可全部送往贵州,以供大军使用。
闻得这般消息,郑芝龙心下,更是欢喜莫名。
好哇,现在兵马已至,粮草又齐,是该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那接下来,就要首先给那假冒皇帝一个下马威,让那个假冒皇帝,还有他手下窃据黔北的兵马,尝尝我郑家大军的厉害!
于是,郑芝龙将二弟郑鸿逵,以及其子郑成功唤来,一道来帐下商议。
他们要迅速讨论一下,接下来,到底要如何攻打黔北,方为合适。
很快,二人来到帐下,郑芝龙不多客套,立即开门题义,向二人征询接下来的征战之策。
见郑芝龙出言相询,其子郑成功首先发言:“父侯,我军初到西南,士卒未服水土,军士多生疾病,此番进军,还需稳妥为上,万万不可太过操切。以孩儿之见,不若全军集结一处,稳扎稳打,齐头并进,一路缓行北上,径取那重镇贵阳,方是稳妥之策。”
听到郑成功这话,郑芝龙却是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郑成功这番计策,四平八稳,是一个十分保险的进军策略,看上去没有任何缺点。
但在这位全军统帅看来,这样平稳保险的策略,却未免效率太低,且有龟缩畏敌之嫌,不足出突显自家大军的威力与实力。这样的计策,对于信心膨胀的的郑芝龙来说,并不是一个足以让他认可的计策。
郑芝龙不动声色,但他的目光,却是下意识地转向一旁那捋须不止的郑沤逵身上。
见郑芝龙探谒的目光,正聚在自已身上,郑鸿逵沉声回道:“兄长,以小弟看来,我军从未与敌军交过手,对他们的虚实与兵力,皆未可知。若是过于冒进,确非上策。”
听得郑鸿逵此话与郑成功相似,皆是同一论调,郑芝龙面显失望之色。
不过,他尚未开口,对面的郑鸿逵却又说道:“不过,若是我军拖延太久,迟缓太过,除了空耗粮草,大大增加后勤难度外,却也有损伤士气消磨斗志之嫌。以小弟之见,不若先派一支先锋兵马,引为前部,先去攻打黔北敌军的薄弱之地,探探敌军虚实与战力,亦是可行之策呢。”
第四百一十三章 先攻安顺州
郑鸿逵这话,让郑芝龙不觉双眼一亮。
“二北所言甚是!我军远来西南,正要乘此锐气大力进取,打黔北的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安可太过迟缓,以至于失了先机,让敌军从容应对,反是不美呢。”郑芝龙立即赞同他的说法,随即又问道:“那依二弟看来,却该派出多少兵力为先锋,往攻何处,方是妥当呢?”
“兄长,据朱由榔手下部将陈邦傅禀报,说现在黔北的敌军,主要有两部,一部为左路军,驻守在贵阳以及附近的州镇哨所,另一部为右路军,主要据守在黔东北一带的土司地界。以小弟看来,这右路军所驻之处,地势偏远,山高林险,后勤艰难,且不易让部队开展队形,故要暂缓图之。所以我军接下来,还要主攻敌方之左路军……”
“你的意思,是要这先锋兵马,径攻贵阳么?”郑芝龙皱起眉头:“仅以一部先锋兵马,就主攻敌军全力据守的大城,想要一举拿下的话,未免太过艰难。”
郑芝龙说完这话,郑鸿逵却是连连摇头。
“兄长,小弟之意,并不是要立即攻打贵阳,而是要以这先锋兵力,先夺取贵阳附近的州县城镇。要以此方式,来先剪掉敌方左路军的护卫羽翼,使得那贵阳重镇,成为一座外无援兵的孤城。待我大军齐至后,再全力攻打贵阳,方是合适之举。”
“这样啊。”郑芝龙沉吟了一下:“那你打算攻打何处州镇,又要调派多少兵力呢?”
郑鸿逵站起身来,走到帐旁的地图处,手指贵州西边的安顺州地界,重重地敲了敲。
“兄长,小弟之意,是要先派两万精兵,去攻打这敌军驻守的最西头——安顺州。要趁其不备且兵力稀少之机,一举夺下此地,作为我军将来反攻的前哨之地。我军若能择选两万精锐,轻装疾进,在当地向导的引领下,必可快速通过贵州的险峻山林,在敌军尚未做好防备的前提下,将安顺州城一举夺下。”
郑鸿逵说得兴起,双眼中亦是亮光灼灼:“我军此番突袭,敌军没有防备,想去贵阳求援,亦是来不及了。更何况,安顺州是敌军驻守的最西边,与贵阳距离遥远,他们纵想入援,在短时间内亦是极难办到。至少更远处的敌方右路军,则更是远水不解近渴,根本就无法入援。故我军可以利用这突然之势,来个一举袭夺此城,为我军打出一个开门红来!”
郑鸿逵这番话,令郑芝龙频频点头。
“二弟所言有理!若能成功夺下这安顺州,虽然胜果不大,却必会给敌军士气重大打击,也会让我军将士上下昂奋士气激昂,此策必是可行。这样吧,这次入攻安顺州的先锋兵马,就由二弟亲择精锐,挑选出兵马两万,立即统兵前往攻之,相信你此番前去,必会旗开得胜!”郑芝龙一脸欣慰的笑容。
“小弟谨遵谕令!”郑鸿逵慨然领命。
他随即快步离去,急急前往军中挑拣兵马。
没有人注意到,在帐中一直没说话的郑成功,那年少的脸孔上,却是一副阴郁之色。
见郑芝龙一脸欣然地目送郑鸿逵离去,郑成功张了张嘴,很想再劝劝他的这位父亲,但话至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这时,郑芝龙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成功,你去组织兵马,待你二叔统兵出发后,我全军将士再一齐北上,直奔安顺州!”
郑成功站起身来,一脸恭敬又无奈之色,低低地应了一句:“孩儿遵命。”谷
仅过了一天功夫,郑鸿逵便亲自择选了一万七千名步兵,以及三千名骑兵,俱是精壮久战之士,说是这近二十万兵马的郑军中最为精锐的部众,亦不为过。
而给他们担任向导的,便是朱由榔手下部将,先前兵败金筑安抚司的平蛮将军,陈邦傅。
此番突袭往攻安顺州,这位平蛮将军陈邦傅,自告奋勇担任向导,领其手下一千骑兵一齐助攻,倒是让郑鸿逵平添了一大助力。
这样一来,总共两万一千兵马,人人自携了六日干粮,离了黔桂边境,一路轻装疾进,抢先向黔西北的安顺州逶迤赶去。
当然,在他们后来,还有朱由榔手下的兵部尚书丁魁楚安排的后勤民伕,装运粮草与辎重赶赴安顺州,以备将来之需。
郑鸿逵部兵马,在陈邦傅的引领下,一路疾进猛赶,昼夜不歇,不过短短三天,就到了安顺州地界,这一路上,竟是顺风顺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就连遍布贵州的山贼野盗,都不敢打这支兵马的主意,皆是任其前往,却没有半个嫌命长的家伙来骚扰。
见自己行动如此顺利,郑鸿逵颇为得意,一副自以为得计之状。
但在其心下,却不知为何,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隐忧。
进入安顺地界后,向来谨慎的郑鸿逵,还是小心地先派出哨骑,前往安顺州城秘密侦查。
不多时,那些前去侦查的哨骑,俱是一脸喜色地前来禀报,说发现安顺州城头,仅仅区区百余名敌军驻守,皆是一副懒散无为之状,且三处城门大开,一些百姓自由来往出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看来这些敌军守兵,根本没有发现郑军的兵马到来。
听到这般消息,郑鸿逵心下,顿是狂喜难尽。
好哇,自己原本还一直担忧,此番前去因为路途遥远,只怕会走漏消息,让驻守的敌军有了防备,自己想要攻打,却是不易。现在看来,他们倒是全无防备,正好让自己来个一举突袭呢。
一旁的陈邦傅亦是激动插话,对郑鸿逵大声道:“定虏侯,敌军全然无备,实是天助我军也!还望定虏侯速派兵马,立即往夺此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陈邦傅的话,让原本就激动不已的郑鸿逵心下,顿是燃起了熊熊烈焰。
是啊,这般良机,安可错过!
一脸激动的郑鸿逵,立即大声下令:“全体骑兵听令!着你部在陈将军统领下,立即出动,定要一举拿下三面城门,让我军后续兵马顺利入城!”
“得令!”
第四百一十四章 明摆着的空城计
四千骑兵在平蛮将军陈邦傅的统领下,兵分三路,分从三处城门,一齐喧哗而入。
马蹄隆隆,枪指刀横,烟尘滚滚,三路骑兵一时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呼啸汹涌着进入了这座安顺州城。
平蛮将军陈邦傅,亲统其下的一千骑兵,以及另外一千的郑军骑兵,合共两千兵马,从正面的南门处,疾疾驰入。
而见到这突如其来,有如一股卷地狂飙一般呼啸而来的郑军兵马,城头的守军顿是大为惊骇,他们在城头四下跑动,乱成一团。
见得敌军似乎一片混乱,领军冲阵的平蛮将军陈邦傅,心下有难以言说的快意。
哼!老子自从上次入援贵阳兵败后,好不容易才逮这个机会前来复仇,今番定要将城中这点守军来个一举歼灭,方解吾恨!
陈邦傅心下暗暗发狠,此番攻城,这首功自己却是拿定了。
自己定要拿下此城,合歼敌军,为上次屈死于战场上的儿子陈曾禹,以及死掉或被俘虏的两万余名军兵,大报此仇!
“全军听令!冲入城中后,定要将城中敌军一举消灭,不留孑遗!”陈邦傅拔刀大喊,一脸狰狞。
“得令!”底下是一片排山倒海般的啸叫。
两千骑兵排成一字长队,有如一条愤怒的长蛇,径直冲入城去。
三路骑兵,排头猛冲,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一齐冲入城中,完全没有受到任何有效抵抗。
这场突袭,不损一兵一卒,不折一人一马,三路骑兵全部入城,便将这安顺州城一举拿下,整个过程,堪称完美。
而从千里镜中看到自家骑兵,全部突入城去,城外的主将郑鸿逵,他心下快慰到了极点。
好哇,骑兵此番突袭,果是旗开得胜!
这般战果,倒是完全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
骑兵既然一击得手,那部下这些早已手痒难耐的步兵,还不赶紧出动,更待何时!
一脸喜悦的郑鸿逵立即下令:“全体部众听令!一齐入城,彻底拿下整座安顺州城!”
一令即下,一万七千名手下军兵,顿如开闸的洪水,他们鼓噪前冲,向三处城门,汹涌奔去。
这些步兵踊跃前行,奋力向前,急急奔过吊桥,眼看就要进入城中,却忽听得脚下轰隆一声巨响,竟似天塌地陷一般,一个硕大的黑洞平空而生。
这个黑洞阔达数丈,深亦有丈余,从吊桥边缘直到城门月道尽头,有如一张魔鬼突然张开的巨口,将数百名猝不及防的步兵,一举吞陷于其中。
更有边缓的百余名步兵,一时收不住脚,以及被后面的步兵冲击,亦是纷纷惨叫着掉了下去,作了个倒霉的陪死鬼。
众人更是听到,黑洞中传来噗哧噗哧的沉闷声响,却是底下暗埋的铁扦与蒺藜,将倒霉掉入其中的步兵,有如扎青蛙般,给一举扎了个对穿。
这样惨酷至极的死法,自是令众人心惊胆裂。
一时间,惨叫之声四下响起,闻之令人心悸。
原本心气高昂,打算一举入城的一万七千步兵,顿是全部滞留在城门之处,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而从千里镜中见得这番变故,尚在城外的主将郑鸿逵,险些惊掉了下巴。
他娘的,真没想到,敌军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真是端的狠毒!
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下令,城头便立即出现了他预想不到的更多变化。
原本看上去,这守兵稀疏一片混乱的城头,竟是有如变魔术一般,忽喇喇从城墙中涌出许许多多的弩兵,他们一上城头,立即摆开阵势,根根暗藏在弩槽的熟铁毒弩箭,有如一条条潜伏着的毒蛇,准备对城下混乱的步兵,吐出准确而致命的毒液。
这一刻,郑鸿逵的内心,顿是有如掉入了冰湖之底。
上当了!
老子上当了!
这城中原来早有埋伏,一直深藏不露,正等着自己这条大鱼来上钩呢。
而这一路上,敌军并非全无防备,而必是早就安排了极多的哨探,他们躲在暗处,一直在密切关注自己的行动,并随时将自己的行动禀报给了城中的主将。
所以,自己自进入安顺州界内以来,甚至更早更远的时候,就一直在他们的彻底掌控之下。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从容调集兵力,暗藏城中,又提前挖好了陷道,给自己来了个突然一击。
而现在,他们早就猜到了自己的行动计划,故意放骑兵入城,再吸引步兵来攻,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入城的一瞬间,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陷洞,让这足有四五百人的倒霉家伙,统统葬身在这有如魔鬼大嘴的黑洞中。
这般连环使计,倒是让自己这个全军统帅,被他们一直玩弄于掌中。直到现在,终于吞了这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苦果。
唉,这近乎明摆着的空城计,自己这个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主将,竟是看不出来!
郑鸿逵心下的懊悔与气愤,简直难以形容。
眼见得城头的敌军弩兵,即将开始对城下那乱成一团的步兵,开始立即打放箭矢,郑鸿逵的脸孔,瞬间变成一片惨白。
“撤!快撤!立即鸣金,让他们全部撤回来!”郑鸿逵扭过头去,用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向一旁的手下紧急下令。
“得,得令……”
凄厉刺耳的鸣金声,立即连绵响起,迅速到了城下万余步兵的耳中。
但是,为时已晚。
城中的主将,也就是第四镇乙营营营长李占春,那冷峻的脸孔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那高举的右手,亦是迅速往下一劈。
“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五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在城下混乱不堪的郑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
声声响起的连绵惨叫,令人闻之心悸。
第四百一十五章 城中之鳖
这些在城下乱成一团的郑军军兵,几乎在这发矢的一瞬间,就被城头弩兵射死了三百余人。
“操他娘,明军的弩箭有剧毒!”
第一次与对方交手的郑军士卒,惊恐地发现这些被射死的军后身体开始迅速发黑,而受伤的军兵在倒地哀嚎了几下后,亦立即抽搐着口吐白沫而亡,不由得顿是连声惊叫起来。
而在阵外,见到恁多精锐步兵,还未来得及撤围逃跑,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于城下,在阵后指挥作战的主将郑鸿逵,顿是一脸暴怒与悔恨交织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再度鸣金!一定要他们尽快撤回!”他的声音满是焦急与恐惧。
“得令!”
鸣金声四下大作,声声刺耳,此时此刻,倒象是死神的一首伴舞曲。
此时此刻,那一万六千余名郑军步兵,闻得这有如催命般的鸣金之声,顿是有如一群疯狂逃命的野猪,立刻转身向后疯狂逃窜。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第二轮射击,又正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纷纷撤逃的郑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三面城墙之下的郑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四五百人。
因为敌军居高临下,郑军视线受阻,加上又要拥挤逃命,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郑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城头涌现的数千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郑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三千枚震天雷被扔下关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让城上的守兵几乎同时耳聋,大批的军兵双耳双眼以及鼻子被震得血流不止。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了剧烈的冲击波,让整座安顺州城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密集投放的威力如此之大,给人的感觉,似乎如果连续投放的话,这震天雷可能会把这座小小的安顺州城墙,给彻底炸裂也说不定。
这时,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三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浓雾稍散,城头的守军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谷
总有有近一千多名城下的郑军步兵,几乎在同时,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郑军步兵已是魂飞胆裂。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城下的郑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郑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武器与盔甲,纷乱的向后逃去。
他们逃得如此匆忙,又如此混乱,以及于不少的军兵,竟是惨叫着掉入了护城河内,给活活淹死了。
但饶是如此,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遏他们逃跑的步伐。
见到敌军竟然被自已数轮射溃,守城的第四镇乙营的全体军兵,顿是齐声欢笑,气势如虹。
而从千里镜中,见到这惨败溃逃的一幕,主将郑鸿逵愈发怒气填胸。
他娘的,真没想到,最终的结果,竟是还未与敌人相接的状态下,就已然全军溃退,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卫。
而就在郑军步兵犹在疯狂撤退之时,后面的震天雷犹在不停地抛扔,毒弩亦在不停地打放,让这些有如退潮般疯狂逃命的家伙,又有足足四五百人,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在剩余的一万五千余名逃兵,匆匆逃归本阵之后,这座安顺城下,终于安静下来了。
从城门口到护城河中,到处都是郑军军后的尸首,横七竖八的尸体,杂乱地堆叠在了一起,几乎填满了整座护城河。
见到这般惨状,主将郑鸿逵的脸上,是一片难以形容的惨白。
足足近两千的步兵,就这样毫无价值地折损在了安顺城下,他们甚至连与敌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窝囊地死在这里。
不过,现在郑鸿逵心下,最为揪心的,却不是这些死掉的近两千名步兵,而是抢先冲入城中的四千骑兵。
现在因为三处城门中,皆挖了巨大陷坑,这些早已入城的四千骑兵,已然成了瓮中之鳖,根本无法逃出。
他们的命运,会是如何呢?
会被城中的守军,有如杀鸡宰狗一般,全部屠杀干净吗?
想到这里,郑鸿逵的内心,顿是突突直跳。
只不过,出乎他的想象,现在城中的这四千骑兵,齐聚于城中广场,簇拥在主将陈邦傅周围,却是一片安静。
目睹了方才的城门巨变,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之色,人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刚才所看到的屠杀场面,不过是一场噩梦,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是啊,这样从获胜的狂喜,骤变成落败的恐惧,要有多强大的心理,才能加以接受啊。
而在其中,最难堪也最惊惧的,便是那位率领骑兵冲阵的主将,平蛮将军陈邦傅了。
他遥遥地看着城门口那有如魔鬼的巨嘴般的黑洞,看着那被鲜血与尸体填满的城门,心下的震骇与后悔,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现在的自己,就是想要逃命,都根本没有机会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在下降了
陈邦傅心下懊恼无极,却又眼见得那些城头的守兵,将城外的郑军步兵击退之后,竟皆从马道上纷纷下来。
他们手持常胜弩,向位于城中央的这四千骑兵,快步逼来。
这每杆弩机上,都压了三发连射,那在阳光下泛着浅绿色光芒的弩矢矢头,有如一条条毒蛇睁开的眼睛,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骇人气势。
而在这些弩兵的后面,是手持震天雷的辅兵,他们身上披着滋滋作响的火绳,手中拿着一枚枚黑不溜秋的木柄震天雷,在弩兵后面沉默跟行。
五千弩兵,三千辅兵,总共八千人,一同组成一个呈圆环状的阵势,向圆圈中央的陈邦傅部四千骑兵,四下包围而来。
这一刻,脸色惨白的陈邦傅,已然明白了自已接下来的命运。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还敢负隅顽抗,那这些三矢齐发的弩箭,将迅速将他们射成刺猬,而那些呼啸投来的震天雷,则必将他们炸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陈邦傅下意识地向周围的骑兵们看了看,发现这些家伙正用同样可怜的目光,望向自己。
很显然,他们也不想死。
不想这样毫无意义地被人当成猎物,窝囊地射杀于城中。
这样的死法,可谓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就在这时,从对面的弩阵之中,一名身着精钢山纹甲的主将,在数名护卫的簇拥下,以一种傲慢的姿态,出现在了陈邦傅的面前。
此人便是第四镇乙营的主将李占春。
刚刚将城外一万七千名敌兵打败,杀死了近两千名敌兵的他,此时志得意满,一脸骄横得意之色。
在他看来,面前这些被围困在圆形包围圈中的敌军,外逃无路,抵挡无勇,不过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罢了,哪里还有什么价值还让他费口舌来劝降。
只不过,先前第四镇镇长曾英离开安顺州前,曾对他反复交待,若是计划得以实现,便要他一定要好生对待城中这些被困的骑兵,尽可能地加以劝降,使他们能不战而降,为我所用。
对于曾英的这道命令,李占春心下虽有些不乐意,却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皇帝手下的这支全新的明军中,军纪极严,他若不严格加以遵从,将来被监抚司的文官举报,自己这个营长之职,怕是必不可保了。
所是,对于这位性喜拼杀的武将来说,今番前来劝降,倒还真有逼张飞前去绣花的感觉。
那么,自己该怎么前去劝降呢?
难道,自己是要跟那么磨磨唧唧的文官一样,对他们来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礼么?
李占春从心里厌恶这种方式。
还要用武将的方式来劝降,更加痛快一些。
自己也懒得与他们多费功夫,先去吓吓他们,可能效果会更好。
毕竟,此事能成就好,不成的话,自己一声令下,就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射成肉饼。
于是,他连声大咳了数下,清清嗓子,就冲着对面的陈邦傅大声喊道:“尔等看好了,俺便是第四镇乙营营长李占春!喂!对面正中那个敌将,你叫何名,俺有话对你说!”谷
陈邦傅听他语气极不客气,满是揶揄与鄙视的意味,心下愈是惭恨,却犹得硬着头皮回道:“本将是桂王手下,平蛮将军陈邦傅是也。”
李占春呵呵一笑,一双牛眼却又瞪得溜圆,他厉声喝道:“原来陈邦傅你这厮,竟是朱由榔手下啊!哼,尔等不知死活,倒是上赶着来这里找死呢!现在局势如此,尔等已是瓮中之鳖,根本就无法可逃,不速速投降,更待何时!”
他这声喊话,声若奔雷,气势雄壮,倒是骇得对面的郑军骑兵,个个双股战栗。
而他们的主将陈邦傅,则是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下恨不得将这个李占春,给活活地撕成碎片。
可恨的家伙,竟是一点台阶都不给自己,真是丢尽了脸面!
要知道,自己的儿子陈曾禹,以及先前入援的三万军兵,皆死于这些重兴皇帝的兵马手下,而如今,一心想着要为他们复仇的自己,却反过来竟要率部投降这些与自己有深仇血恨的敌军,真真情何以堪!
倒是,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条件,来与对面讨价还价呢?
若是自己执意不降,那一大圈早已作好了射击准备的弩兵,以及更外围手持震天雷虎视眈眈的一众辅兵,只怕立时就会来了齐力合攻,箭矢交加,雷火轰炸,自己这个所谓的主将与周围的这些兵马,必是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但是,真的这样投降的话,自己这个所谓的主将,仁途与官运,也就此到头了吧。
更不用说,还有那似海深仇未报,这样的结果,真是想想都令人悲哀。
唉,存身还是取义,真是一个痛苦的选择啊。
就在陈邦傅艰难地在心下取舍之时,对面的李占春已是等得颇不耐烦,复冲他大喊道:“陈邦傅,你狗入的耳朵聋了么?!俺问你话,为何不答?你若再不回话投降,俺将立即下令,将尔等就地射成刺猬,炸成肉沫!”
陈邦傅见这李占春如此咄咄逼人,如此不留余地,心下的惭恨更是何以复加。
他一声长叹,终于低低回道:“李营长,我……,在下愿降!”
一言即毕,他翻身下马,伏跪于地。
他娘的,老子今天为了保命,只能降了!
孩儿啊,死去的将士们啊,俺为了活命,只能忍气吞声,去投降敌军了。
虽然如此丢脸,但俺总要活下去呀。
一时间,陈邦傅心下酸水大泛,苦涩难言,竟是低低地抽泣起来。
而见到主将投降,其余的骑兵如遇大赦,纷纷下马跪地,同样哀声乞降。
见到此番劝降竟是如此容易,李占春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吧,这就降了?
这劝降之事,也忒容易了些呢。
他斜眼看去,却见那主将陈邦傅,在地上象个女人一样低声饮泣,一时间李占春忍俊不禁,竟是抚掌大笑起来。
周围的一众手下手军兵,亦是同声大笑,直干云霄。
第四百一十七章 城外围歼
李占春快步过去,将陈邦傅一把拉起。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娘的,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肉麻死了!快快起来说话。”李占春一脸嫌厌地说完,周围围观的一众军兵,又顿是哈哈大笑起来。
陈邦傅羞惭起身,脸上犹带泪痕,遂急急抹去,便向李占春拱手言道:“在下归降来迟,还望李营长恕罪。”
李占春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你这厮还算有些运气,比那城外兵马,却是强得多呢。你可知道,你等在此投降活命,而城外的兵马,只怕要尽歼于我军之手呢。”
李占春的话,让陈邦傅顿是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他们打退了已方的进攻,击杀了近两千的郑军,劝降了四千骑兵,犹是不够,还要将另外的一万五千余名郑军,来个一举歼灭么?
这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他们的歼敌计划,竟是如此周密与狠毒?!
仿佛是看穿了陈邦傅所想,那乙营营长占春冷笑道:“你们不知,我第四镇曾镇长,已统了甲营与两营,以及镇下全部骑兵,正在城外山林中埋伏。若见我等在城中得手,他们便要立即开始进攻城外的溃兵了。相比他们,你们这帮家伙,倒是侥幸何得一条残命哩。”
陈邦傅一脸惊愕,他尚未回话,便听得城外传来连绵的号角声,几乎在李占春话音刚落之时,就立即响起。
与此同时,那些潜藏在城外小树林中的第四镇部队,已在镇长曾英的统领下,分别从左右两侧,快步奔出。
更有多达上千名的骑兵,呼啸着从树林中钻出,马蹄动地烟尘滚滚,径自兜到郑鸿逵后阵之处,将他们的撤退之路彻底截断。
至此,在短短的时间内,郑鸿逵这一万五千名轻装部队,被第四镇兵马四下包围,陷入了再不可逃的口袋阵中,形如瓮中之鳖。
见到自已在转瞬之间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郑鸿逵又急又怒,心下近乎抓狂。
奶奶的,看来自己此番进攻,不但连根鸡毛都没捞着,反而要把老本都全蚀在这呢。
气急败坏的郑鸿逵立即下令,全军整队,向后突围。
一场激烈的战斗,瞬间爆发。
就在敌军在乱糟糟整队后撤之际,从三面围来的第四镇兵马,正以整齐有序的军阵,向他们快速压近。
甫一接近,两营弩兵立即开始摆开阵形,打放弩矢。
“嗖嗖嗖嗖……”
左右两阵之中,总共一万三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三万九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正在急急排开阵型的郑军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在这个天气凉爽的冬日正午,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这呼啸而出的数万毒弩箭,向对面的敌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毕竟,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一时间,郑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乱成一团的郑军士卒,连阵形都未摆好,就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全无防备的郑军军兵,造成的伤害十分严重。
这可怕的毒弩矢,触之即死,伤之即亡,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郑军军兵的想象。
第一镇这九千弩兵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六百余名郑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众正在结阵自卫的郑军军兵,立即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
“快散开!快散开!不要挤成一团!”见已部被围住射杀,郑鸿逵急得厉声大吼。
郑军为了保命,在一片混乱中你推我挤一开始紧急分散。
但他们整个阵形,还是完全的混乱不堪。
趁你病,要你命!
见对面的敌军迅速地陷入混乱之中,第四镇镇长曾英,满面的浓须不停颤抖,一脸的杀意亦是愈发浓厚。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不要停!继续三发齐射,一定要射死这些狗入的!”
“嗖嗖嗖嗖……”
又是三万千九千支弩箭激射出去,被夹击在中间的敌军,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一轮齐射,虽然被江开始急急散开,却又是四百多名的郑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全军听令!都给老子向后冲!将对面的敌兵,给老子一举冲开,一定要要突出重围!”郑鸿逵声音凄厉地大声吼叫。
在主将的催促下,一时间,郑军阵脚大动,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面的第四镇兵马,狂冲而来。
“冲!不要停!都给老子继续往前冲!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郑鸿逵瞪着血红的眼睛,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有主将大声鼓劲,他手下一众兵将,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见敌军狂奔而来,对面的弩兵,自是又开始迅疾地三发连射。
“嗖嗖嗖嗖……”
又是三万九千支弩箭激射出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又是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正吼叫前冲的郑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后撤的郑军军阵,瞬间出现更大的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主将郑鸿逵,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接边走向混乱与死亡,心下更是怒火中烧。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第四百一十八章 被活吞的恐惧
郑鸿逵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尽快冲到敌军阵前,肉搏冲阵,全力突围!”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已然没有选择。
每个人都知道,现在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冲到敌军阵前,与他们肉搏对战,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郑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郑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郑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郑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阵,狂冲而去。
而在这时,敌军的又一轮弩矢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郑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郑军硬着头皮拼死向前,终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十步开外的位置。
而在这个时候,第四镇的甲营与两营总共一万三千名弩兵,开始准备最后一波的三矢齐射。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冲得更近的郑军,造成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这样的近距离射杀,让足足近千名郑军,瞬间倒地惨死。
这样杀鸡宰狗般的屠杀,对于敌军来说,无疑十分快意。但对于这样拼死突围的郑军来说,无异是灭顶之灾。
见到对面的弩兵依旧大肆射杀,郑军主帅郑鸿逵心下怒火中烧。
他娘的,于今之计,唯有继续冲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一线生机!
“敌军已近在咫尺,冲!都给老子冲上去!”
郑鸿逵见到见方军兵在付出了一千余名死伤后,才终于冲上前去,心下顿是长出了一口气,遂即又挥舞着腰刀,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下令。
手下一众兵马闻令,只得硬着头皮咬牙上攻,他们大声吼叫,开始集中兵力拼死前冲,准备冲到阵前,就利用数量与装备优势,去跟对面的弩兵正面搏杀。
这时,却有一件令他们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敌军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一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这些辅兵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原来,镇长曾英早就考虑到,敌军为了突围,必会拼死而斗,那么在他们不畏死亡地强冲过来后,若与弩兵正面交战,极可能自己会吃大亏。
故他决定,在本镇的辅兵已然全部驻守安顺州城的情况下,复从第二镇的兵马中,借调了这一千弩兵。
这些借调的弩兵,随着城外的兵马行动,一齐堵截准备在敌军过河后,就给他们来一番凶猛而残酷当头轰炸。
现在,狂奔的郑鸿逵部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郑鸿逵部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1000枚单兵震天雷,朝郑鸿逵部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郑鸿逵部战阵中,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郑鸿逵部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第一镇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郑鸿逵部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郑鸿逵部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一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四百多名密集冲锋的郑鸿逵部,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很多郑鸿逵部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郑鸿逵部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这时,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三百余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郑鸿逵部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六千杆常胜弩趁着混乱的时机,又齐齐打响。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郑鸿逵部步兵,力气耗竭又恐惧之极的他们,在离敌军车阵只有十余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队友的替死鬼。
到了这时,郑军已是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被动。
郑鸿逵仰天长叹,大势去矣。
这般局面,哪怕是孙武复生,诸葛再世,都无能为力了吧。
而就在这时,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在郑鸿逵部突围受阻之时,一直在后面按兵不动的第四镇两千骑兵,终于开始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们迅速地摆成一个巨大的尖楔之阵,开始向陷入混乱的敌军,来一个强力的背刺突击。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弃众独逃
见到这些突然出现的敌军,原本就为突围受挫而恼火的郑鸿逵,顿是大为恐慌。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到,现在敌军两面夹击,又有骑兵尾冲而至,自己此番对战,只怕再难全军突围了。
更可怕的是,现在的自己若是不全力以搏,只怕也一同葬身于这乱军之中。
要敌军四面合围,一同夹击,那也毫无疑问,自己与手下这一众残兵,定会在敌军的夹攻之下,全军彻底崩溃,再也无法收拾。
于今之计,想要活命,只能是丢车保帅了!
郑鸿逵抬起头,血红的双眼中,已是狂暴的孤注一掷状态。
既然已是脱逃无路,那就彻底干脆把步兵当成弃子,由他们阻挡敌兵,而自己则带着一众护卫骑兵,全力冲过对面的敌阵,一举冲开对面阻挡的弩兵,方可逃出生天!
郑鸿逵咬了咬牙,立即下令:
“传我军令,全部骑兵集中突击,直冲对面敌阵,全力突围而去!”
听到郑鸿逵的这道命令,一旁传令的卫兵不觉一愣。
他知道,若是下达此令,也就意味着要彻底放弃这些犹在苦战的步兵了。
但郑鸿逵那血红双眼瞪来的目光,令他全身一颤。
“得令!”
马蹄隆隆,由两百来名精锐护卫骑兵组了突击战阵,迅速地直冲而去。
在敌军骑兵冲来之前,郑鸿逵这一众护卫骑兵的抢先突击,让已部的步兵,根本就来不及闪避。
这些射避不及的已部步兵,立即被惨叫着踏成肉泥。
一脸冷酷的郑鸿逵,对他们这般惨状,根本看都不到看。
他心下很清楚,这些手下的步兵,至此已是彻底的弃子。
反正他们不死于自己的冲击,也会被后面尾随而至的敌军骑兵掩杀,不过仅是早死了一步罢了。
慈不掌兵,这也是此番突围,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过,郑鸿逵此番搏命一击,还真是出乎了对面守军之所料。
眼见得前面忽有大批的郑鸿逵部护卫骑兵,并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逃跑,反是以搏命的姿态向自已猛冲而来,对面拦住去路的第四镇丙营营长高一功,顿是脸色大变。
这个凶狠而狡猾的家伙,想利用骑兵来突围作战,倒是端的有一手!
见对面敌骑愈来愈近,他紧急下令,开始令手下做好防备。
饶是他急急下令,对面的郑鸿逵部骑兵已是呼啸而至,凶猛地直冲而来!
小跑,提速,冲阵!
呈尖锐楔形冲过来的郑鸿逵部骑兵,与对面本能地后撤防备的大批弩兵,狠狠撞在一起!
对面的丙营弩兵,仅仅身着薄甲,根本就没有能力对抗骑兵强悍的冲击。
这些强力冲击的骑兵,在与对面弩兵相撞的一刹,立即有七八十名弩兵闪避不及,被铁甲战马瞬间撞飞。
可以看到,被马匹撞中的弩兵,象纸片一样飞向空中,随后惨叫着划了一道弧线,从空中重重地往后摔在地上,再无动弹。
另外,约近百名的弩兵,被凶猛冲来的马匹,立刻撞翻在地。
被撞翻的弩兵,多人脏器严重受伤,躺在地上不停吐血。在他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时,迅疾而至的马蹄,把这些已受重伤的弩兵,踏破了腹部,踩扁了胸膛,来了一记最残酷的击杀。
可怕的人体肚肠爆裂声,弩兵濒死的惨叫,混在一处,令人闻之心悸。
郑鸿逵部骑兵这一冲,至少有一百余名弩兵当场死伤,他们象一把炽热的小刀捅刺黄油一般,一下子就捅穿了大半个弩兵阵型。
他们象一柄锐利的黑色箭头,一举突围,从对面弩兵阵中,突出一条两丈来宽的血路。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前冲,尽快突出重围!”
见到自己这番突阵,终是一举成功,郑鸿逵有如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他挥舞刀剑,嘶声大吼,复朝着一众手下大声下令。
一众骑兵亦是一脸欣然,他齐声发出震耳的怪响,纷纷猛磕马肚,继续狂冲而去。
而在他们后面,见到主帅取得了突破点,大批的郑军步兵在必死的结局中,寻得了一条难得的生路,也开始奋起余勇,开始尾随进攻。
而遭受这般突然袭击之后,丙营营长高一功脸色铁青,心下的痛恨之情,更是难以形容。
他急急挥舞令旗,立即开始迅速应对。
“奶奶的,且放过这些敌军骑兵!”高一功大声吼道:“但各位兄弟,咱们一定要死死堵住,后面尾随而来的敌步兵,断不然让他们逃出阵去!”
“得令!”
高一功的用意很明显,就要趁敌军骑兵冲过去后,重新恢复阵型阻截后续的步兵,一定要将这股已是群龙无首的郑鸿逵部步兵,一举歼灭。
而在就这两营弩兵开始紧急重组战阵时,从后面包夹而来的第四镇骑兵部队,终于赶到了战场上。
骑兵一至,立即开始强力突击。
隆隆的沉重马蹄声,有如爆豆般密集响起,无数根飞扬的马蹄,有如鼓棰擂动大地。
人马一体,已充分加速,疾速冲刺而来的第四镇骑兵,以高速冲锋的态势,对被主帅抛弃在阵中,正乱成一团的敌军步兵,结予了沉重的一击。
组成楔形战阵的一千余名骑兵,亦是有如刀切黄油一般,从混乱的敌军之中凶狠地穿过,撞得那些阻拦的步兵有如纸片一般飞散扬起,鬼哭狼嚎。
挡者即死,触者即伤,在这样重锤般的强力打击下,原本就是一片混乱的郑鸿逵部步兵,登时彻底崩溃了。
他们纷纷弃了旗帜与武器,发疯般地四下窜逃,有如一群漫山遍野奔逃的野猪。
此时,已然冲过了弩兵战阵,勉强保住了一条性命的郑鸿逵,回头望见全军步兵有如一团乱蜂一般,在重兴皇帝手下骑兵的大举追杀下,纷纷四下逃窜,接连被撞死砍杀,这位主帅的心下,顿是有如刀绞。
一番仓促的突围,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彻底的溃败。
真真情何以堪啊!
第四百二十章 耻辱的逃归
而在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敌军的骑兵与尾随而来的大批步兵,则有如不停追逐猎物的野兽,对溃逃而去的郑鸿逵部,继续毫不留情的撕咬猎杀。
原本就是一片混乱的撤逃,在敌军兵马的强力冲击下,瞬间变成了毫无目标四下溃散的逃亡。
他们纷纷弃了武器,哀嚎着大声逃亡,更有甚者,边跑边脱去盔甲,以求能在这场逃生大赛中,尽可能地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自已得以逃出生天。
见到自家剩余的兵马,竟在这仓皇撤退之中,走向了彻底的溃败,郑鸿逵心痛如刀绞,却已回天无力。
这个时候,他又想起当日在郑芝龙面前,所夸下的海口。
当时的他,信誓旦旦地说什么,此番统兵前去,定要一举拿下安顺州城,为近二十万大军拿下首胜,现在看来,简直就是一番耻辱的笑谈。
自已想侥幸地搏一把,最终还是输了个彻底。
这样的结果,更可谓是后悔莫及!
他再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些被困于阵中的已部军兵,被敌军如屠猪宰羊一般尽情屠杀。
最终,郑鸿逵双眼泪水模糊,又不也行再继续停留,最终只得一脸惭恨地统领手下这两百名护骑兵,从战场上逃出生天,消失在南边地界。
郑鸿逵等人窜逃得十分迅速,数百余名亲随护卫骑兵亦是逃命心切,他们一路保护着他离开了战场,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此时,已有骑兵踏过混乱的的战阵,向他们一路追杀而来。
只不过,后面尾追的第四镇骑兵,因为前面有大批步兵相阻,追击的速度无法加快,又见他们逃脱得如此之迅速,根本就无法追及,不由得在后面唾骂连连。
他们连砍带劈,将阻路的郑军溃兵杀得南侧的惨叫连连,又发怒地急赶了一阵后,因为天色渐暗,又不熟悉地形,故不再继续追赶,撤兵回返。
而调转马头的他们,开始朝那向正仓皇溃逃的郑鸿逵部剩余兵马奔行而去,将满腔的怒火,统统发泄到这群可怜的家伙身上。
他们与其余的步兵一起,对这被围的一众溃兵相向夹击,猛追赶杀。
这样凌厉的对冲夹击,群龙无首又士气归零的剩余郑鸿逵部,顿时陷入了地狱般悲惨的情景。
安顺州城外那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带,皆成了第四镇兵马尽情屠杀的场地,漫坡遍野溃逃的郑鸿逵部军兵,则有如疯狂逃命的牛羊猪犬,任命敌军追杀砍死,根本就没有任何保命的可能。
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的四散溃逃中,即使有零星的郑鸿逵部军兵想要投降,也立刻被杀红了眼的第四镇士兵,或砍或捅,登时杀毙,断不留情。
好在这时,一直在沉默观战的第四镇镇长曾英,及时下达了止杀令,战场上剩余郑鸿逵部的溃兵,才得以投降保命。
至此,一万五千人的郑鸿逵部兵马,仅有约两百名护卫骑兵,以及一千余名躲在山谷中未被找到的步兵,那在越来越重的暮色掩护下,得以侥幸逃得性命。
其余的一万三千余名郑军溃兵,非死即降,整个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尸骸盈河,死人死马横七竖八,一眼望去触目惊心。谷
这场残酷的追击战,重兴皇帝王明手下的兵马,终于取得了彻底的大胜。
战场上,全军将士皆是齐齐欢呼大胜,一时间,声震如雷,直遏云野。
很快,监纪司的战后统计报告出来了。
这一次安顺州空城计,外加城外阻击战,第四镇兵马大获全胜,总共斩杀郑鸿逵部近两千五百余人,逃走一千二百余人,俘虏的郑鸿逵部兵马,足有一万五千余名,缴获的军械与旗号,更不可其数。
这一场精心设计的战斗,彻底打断了郑芝龙部兵马想要偷袭取胜计划。
用曾英的话来说,就是一举打掉了郑芝龙这厮的狗牙,足以让他痛到心里去。
当然,此战没有抓住主将郑鸿逵,让这厮得以南逃而去,还是一件颇令人遗憾的事情。
接下来,镇长曾英开始安排人力,统计俘虏,清点武器,再将其安顿看管,然后就向夔州城的那位重兴皇帝,发信报捷。
在曾英向重兴皇帝王明报捷之时,那从安顺州城外匆匆逃回的郑鸿逵,带着两百名骑兵,一千来名步兵,狼狈不堪地逃回了黔桂交境之处,即贵州都匀府最南边的丰宁司。
因为此时的郑芝龙,已然统兵抵达此处,那郑鸿逵得到消息,自然是统领残部,全力奔回此地。
遥遥看到丰宁司外,那连绵的帐篷与无尽的旗帜,郑鸿逵顿是悲从中来。
想想当初率部入援时,郑鸿逵是意气丰发甲冑齐整的模样,而现在,这位隆武朝廷的定虏侯,却是须发蓬乱,盔甲散落,一副落魄狼狈之状。而他手下的兵马,则更是人人凄惶,个个落魄,一副沮丧至极的神态。
更可恨的是,此番入援,非但没有达到预期攻占安顺州城的计划,反而将手下两万兵马,几乎尽数折损,仅尚这千余残兵得以逃归,实在是耻辱之至。
这样的结果,令郑鸿逵咬牙切齿,痛愤至极。
这一出一回的两相对比,实在是令人悲哀无语。
回到驻军之地后,郑鸿逵硬着头皮,进入中军大帐,去向郑芝龙禀报此番战败的经过。
听完这个噩梦般的结果,郑芝龙脸色惨白,面上皮肉的不停地颤抖。
两万精锐先锋兵马,加上平蛮将军陈邦傅的一千骑兵,总共两万一千的兵力,竟然仅有两百名护卫骑兵与一千余名步兵得以逃回,包括作为向导的平蛮将军陈邦傅,总共两万兵马几乎尽数折损于安顺州城,这般惨痛的结果,如何不令他痛心疾首。
望着伏跪于地,哀哀哭诉的郑鸿逵,郑芝龙脸色铁青,心下的后悔更是难以言表。
但他知道,现在木已成舟,米已成饭,自己就是再后悔,再难过,又能再改变什么呢。
想到这里,郑芝龙痛心之余,只得喟然长叹。
第四百二十一章 全军攻贵阳
郑鸿逵一脸惭色地退下后,郑芝龙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下的苦涩滋味,何可言说。
而现在的他,彷徨无奈,却又苦思无计。
他在中军大帐内,来回踱步,长吁短叹,最终只得下令:“传我儿成功入见。”
“得令!”
现在的茫无头绪的郑芝龙,在没有办法可想的情况下,只得又将儿子郑成功唤来,紧急商议局势。
很快,郑成功匆匆入得厅来,见到了一脸愁色的郑芝龙。
郑芝龙绷着脸,将陈邦傅全军尽溃,只剩一千余人逃归的消息,向他简述了一番。
听完郑芝龙的讲述,郑成功的脸色亦是十分难看。
他苦笑一声,摇头道:“可惜,父侯不听儿臣之见,终有今日之败,实是……”
后面的话,他抿了抿嘴,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郑芝龙一脸懊恨,却只得叹道:“孩儿,为父知道你想说什么。其实为父心下,亦是后悔无及矣。现在想来,我军此番出战,确是多有轻浮躁进之责,此亦为父之过也。不过,这些事情俱成过往,再过于细究,亦是无益。为父现在只想知道,孩儿你对我军将来之行动,有何看法?”
见郑芝龙一脸懊恨,郑成功亦不好多说什么。他沉吟了一下,便说道:“父侯,以孩儿看来,接下来的仗,能否不要再打了,就此罢兵回返呢?”
听到这句话,郑芝龙不觉瞪大了眼睛。
“成功,你这话是何意?我军千里万里来到这里,不过仅是略有小挫,安可就此罢兵不打了呢?”郑芝龙绷着脸,一脸愠色。
“父侯,孩儿心下之所以对此番征战一直多有担忧,就是担心我军之战力,与对面的重兴皇帝相比,相差太大,以致我等千里远来,却是空折兵马,万难取胜。这样的结果,未免太令人嗟叹。”
他略顿了一下,又道:“今番入攻安顺州城,折了这近两万兵马,虽然未伤及我军之元气,却也令我军士气大挫,军心震恐。且此番大挫,虽主要原因是我军有轻敌之嫌,以致轻易落入敌军之圈套。但也可从战果中看出,那重兴皇帝的兵马战力强悍,计划周密,绝非可以轻易战胜的对手。且现在他们据守黔北各处要地,完全可以逸待劳迎战我军。而这条条山道与路途上,俱有其侦察暗探,我军之行动,必是尽收其眼底,根本没有半点隐密可言。这样一来,我军在明,敌军在暗,这两相对比,又不知少了多少胜算,这般下去,如何可……”
“住口!”
郑芝龙厉声打断他的话,脸上的肌肉在不停地颤抖。
“为父叫你过来,不是来听你说这般丧气话的!”郑芝龙厉声道:“吾已说过,此番虽折损了近两万兵马,但相比我近二十万大军,不过小挫而已,如何竟令你胆丧至此!于今之计,正是要重新振作,再起大军全力往攻,如何可在此自怨自艾,以致于大打退堂鼓,再不敢与那假冒皇帝兵马作战,竟是何等道理!”
见郑芝龙对自己厉声斥责,郑成功心下苦涩难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回道:“父侯,你知道,孩儿之性格,绝非怯战之人。只是我觉得,若是明知不可战而强为之,这最终之结果,只怕……”谷
“只怕我军会就此全军覆灭,是吧?”郑宽龙又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现在我军尚在进军途中,你作为右路之统帅,如何可出此畏怯之言!连你这统帅都不敢打战,底下的将士又该作何等观想,真是太令本侯失望了!”
“父侯!”
郑芝龙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也罢,你既如此怯战,此番北征,就不需你带兵了。你就留在此地,负供后勤供应,等待我军凯旋归来便是。”郑芝龙站起身来,冰冷的目光望向窗外:“我就不信,犹有十七万之众的大军此番齐结北上,绝不分兵,以巨大的兵力优势,去主攻敌军驻守的贵阳城,会有拿不下来的道理!”
郑成功脸色黯然,他犹要出言相劝,郑芝龙已是拔脚起身,匆匆离开了中军帐中。
剩下郑成功一人,在帐中失魂落魄。
郑芝龙心下憋气,一股无名怒火无从发泄,故他所下达的全军开拔,立即集结赶赴贵阳的消息,亦是火气怨冲,语气严厉,令下达的诸多将领,心下俱是惊惧。
这其中,心下最惭恨的,便刚打了败仗而归的郑鸿逵。
郑芝龙给他再度下令,要他再度引领五万兵马,作为先锋开路而进,以此方式,在这次进攻贵阳的战斗中将功赎罪。若再有失军败绩之罪,则数罪并罚,绝不轻饶。
听到这个命令,郑鸿逵又羞又惭。
不过,心下多有不祥之感的他,虽然对此番立即北攻贵阳多有疑虑,却也不敢再去劝谏那位正在火头上的统帅郑芝龙了。
他知道,自己虽然是他最为信重的弟弟,但在这番大败而归之后,自己在其心中形象,必已大打折扣。
若还要强加以劝谏,捋此虎须,只怕这位性格阴狠暴躁的长兄,真会拿自己开刀呢。
于是,郑鸿逵只得无奈应喏,随即挑拣兵马五万,作为全军先锋,开路而行。
郑芝龙则统领另外的十二万大军,作为中军主力,尾随其后。
至于这丰宁司大营,则由郑成功统领剩下的一万余众兵马,看守此地,监运粮草,以为后应。
而郑芝龙此番出征,却也吸取了上次进攻安顺州城的教训,他与前路的郑鸿逵先锋兵马,仅仅只隔了二里开外的间距,跟随得十分紧密。且一路上,皆是远远地派出哨骑侦察,以尽可以地减少被伏击的风险。
就在郑军滚滚弱北上,打算全力主攻贵阳之时,那位从夔州议和归来的瞿式耜,这位朱由榔手下的吏部侍郎,此刻也刚刚返回昆明。
一入城中,他就立即听闻了,那郑芝龙部兵马在安顺州城下的惨败经过,不由得心下又是感叹连连。
“郑军此败,实是咎于自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