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弘光皇帝的带话
不过,对于郑芝龙此番惨败,瞿式耜在感叹之余,却并不感觉出乎意料。
先前那些清虏,以及桂王手下兵马,俱是大败于这位重兴皇帝之手,现在这远来贵州又心性骄狂的郑军兵马,此番在安顺州城下吃瘪,大败逃回,相形之下,倒也实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瞿式耜甚至认为,郑军此番往攻安顺州城,如果能取得胜利,甚至能一举拿下城池,才是真正不可思议的怪事呢。
感慨之余,他不敢过多耽搁,遂即入城,去面见桂王朱由榔。
毕竟,现在的桂王朱由榔,只怕也极其想知道,自己此番前去东川议和,到底谈了个什么结果。
而听闻瞿式耜从东川回来,桂王朱由榔立即召见。
听完瞿式耜略略地讲述了一遍重兴皇帝的议和条件,朱由榔顿是眉头大皱,一脸不满之色。
他斜倚着椅子,捋须不止,沉默不言。
见朱由榔紧绷着脸,又一直不说话,瞿式耜心下打鼓,低低道:“桂王殿下,以你看来,这位重兴皇帝的议和条件……”
朱由榔一脸苦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这位重兴皇帝,竟能开出这般条件,孤如何可以答应他!”朱由由榔一脸愠色:“你也不想想,若孤答应他,将贵州一地尽划给他,岂不是要比现在还吃亏得多么?这可如何使得!更何况,此人还要在云南广西两地驻军,那孤岂不是成了其治下傀儡么?这般丧权辱国之条件,断然不可答应!”
瞿式耜脸色难堪,却又讪讪言道:“桂王殿下,重兴皇帝说了,他并不要求我们立即答应这般条件,只是说,将来若郑芝龙部反水,只怕我等还再去求他答应,以得搭救呢。”
“求他搭救?”朱由榔脸色更加难看:“这位重兴皇帝,也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他又如何可断定,郑芝龙部不能打败他手下兵马,又如何必会反噬我等?这般话语,实是一厢情愿得紧!要知道,现在郑芝龙部虽在安顺州城略有小挫,但他们正全力攻打贵阳,拿下这贵州省府的希望却是挺大,又如何可断定他们将来必败之结局,这话未免说得太早了些。”
“殿下……”
朱由榔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复又冷笑道:“瞿侍郎,孤知道你想劝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郑军真的反水来攻,我等必会措手不及。但你也知道,现在正是郑军与那位重兴皇帝交手正酣之际,我等自可先观望一阵再说。等到局势明朗,再作决定,亦不为迟。”
瞿式耜见朱由榔这般论调,心下颇觉失落,却也不好多劝。
他面容讪讪地立在一旁,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与这位桂王殿下谈点什么方为合适。
这时,朱由榔却又问道;“瞿侍郎,你此去东川见闻如何,亦可与孤说说。”
听得此问,瞿式耜便把此去东川,所看到的风土人情,以及夔州城市井风貌之类,俱跟他一一讲述。
而听瞿式耜这般说完东川诸事,说完这夔州的繁华景象,朱由榔的脸色十分复杂。
没想到,那东川之地,在重兴皇帝未来之前,是多么落后偏僻的地方。现在听这瞿式耜描述,此地竟被建造得有如江南一般的繁华,大大出乎自己所料。
看来这位重兴皇帝,不但打仗厉害,这搞经济也颇有一手啊。
相形之下,自己这个所谓的西南之主,把西南三省搞得死气沉沉破败不堪,就连最好的都城昆明,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民生凋蔽的模样,想想就令人丧气。
朱由榔思绪散漫,一旁瞿式耜忽地又想起了什么,遂压低声音道:“对了,殿下,微臣在夔州的一家酒馆里,见到了那位禅位的弘光皇帝呢。”
“哦?你竟见到了他?”朱由榔来了兴趣:“那弘光皇帝他现在过得如何?”
“禀殿下,弘光皇帝自禅位后,被赐爵归命侯,给宅赐仆,月有供银,现在夔州城中,倒是过得端的快活呢。”瞿式耜脸色涌起复杂之色:“现在他日日冶游欢场酒馆,无忧无虑,吃喝玩乐,倒比他在南京当皇帝时,还要更快活一些。”
“哦,这样呀……”
听瞿式耜这般介绍,朱由榔心下,十分地不是滋味。
他忽然感觉,自己与这位禅位的弘光皇帝相比,这每天过的日子,可要苦逼得多了。
也许,能象这位才能低劣的傻皇帝一样,每天无忧无虑的吃喝玩乐,对于同样才具平庸的自己,才是极好的归宿吧。
但现在每天焦头烂额患得患失的自己,会有这一天吗?
“桂王殿下,在下与弘光皇帝喝酒闲聊时,他借着酒劲,还曾要微臣给殿下带一句话呢。”
听得这话,朱由榔顿是瞪大了眼睛。
“哦?他托你给孤带了什么话?”
“殿下,弘光皇帝说,他说……”瞿式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朱由榔顿是急了:“你怎么了?有话你到是直说呀!弘光皇帝对孤到底说了什么?”
瞿工耜一脸难色,他咬了咬牙,只得讪讪回道:“禀殿下,弘光皇帝对在下说,他希望看在同宗的份上,桂王殿下能以他为前车之鉴,不要再强与重兴皇帝相争,继续与他对抗下去了。而要从此之后,与其两相合好,甚至象他一样彻底归顺重兴皇帝,方是最为正确的举措。”
“他,他竟然这样说……”
朱由榔低语喃喃,脸色十分难看。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这位弘光皇帝托瞿式耜给自己带的话,虽然十分刺耳难听,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啊。
自己与弘光皇帝同为大明的远支宗亲,二人又俱是才具平常之辈,弘光皇帝今天的模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可以说是自己将来的翻板了。
那他这般劝谏自己,还真有几份真心在其中呢。
只是,自己能够听进去么?
换句话说,自己真的能就此罢手,与那位重兴皇帝罢战议和,甚至彻底投靠他么?
第四百二十三章 骚扰战术
朱由榔略一思臣,就迅速地在心下,否定了这个难堪的念头。
不行!
自己身为西南之主,绝不能象这个弘光皇帝一样,有如一只被拔光了牙齿的老虎,被人圈养在牢笼中。
宁为鸡头,不为牛后。
要让自己也象这个丧权失位的弘光皇帝一样,去向那来历不明的重兴皇帝屈膝依附,再无任何实权,实是万万不能。
他愤怒地斜了瞿式耜一眼,便冷声回道:“弘光皇帝愿意放弃权力,去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这是他个人的选择,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孤身为西南之主,却是绝不愿这般行事!此事就此揭过,再不必多提了,我等且看贵阳战事如何,再来作进一步打算吧。”
瞿式耜一脸沮丧,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最终只得喏喏而退。
望着他躬身而退的背影,眉头紧皱的朱由榔,不由得又是长长一叹。
唉,走一步看一步,真的可以办到吗?
朱由榔本以为,郑芝龙此番进军,必是如上次郑鸿逵一样,应该能十分顺利地到达贵阳城下。结果没想到,这一路行来,这一路北上的郑军兵马,却是颇不顺利。
原来,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对这支气势汹汹大举北上的郑芝龙部大军,采取了一个全新的战术。
骚扰战术。
具体来讲,就是安排了多支精锐的弩兵小队,沿途埋伏于茂密山林之中,于各处险要地段,对郑军进行射杀阻击。
这些小队,每队人数不过二三十人,他们躲在北上通道的山谷两侧,倏忽聚散,悄悄射杀那些没有防备的敌军,给他们来个零敲碎打,逐一消灭。让这些倒霉的家伙,在还没有抵达贵阳之前,就早早地死于非命。
算起来,从郑芝龙部拔营起寨一路北上算起,直到大军抵达贵阳城下,这多达数十支的弩兵小队,他们一路阻击,沿途总共射杀了足足有八百余人的郑军军兵。
当然,这样的打击,对于人数多达十七万的郑芝龙部大军来说,远远谈不上伤筋动骨,但对他们的士气打击,却是十分明显。
因为,在这黔地的盘肠小道上行军,不知何时就是嗖嗖嗖地飞来数十只冷箭,虽然距离尚远,却总会有几个甚至十几个倒霉的家伙,惨叫倒地,不治身亡。
这样的冷弩射击,对于行军中的郑军兵马,士气打击极大。
因为郑军从上到下,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射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所以,为了保命,每个人都只得全身束盔贯甲,做好周全的防备措施,才能稍稍心安。
但是这样一来,各人负重增加极多,全军行进的速度,顿是大为减缓,反过来又给了那些埋伏的弩兵更多的偷袭机会,又会造成更多的倒霉鬼受袭而死。
更可恨的是,因为山高岭峻,地势偏险,自己又处于仰攻的状态,故根本无法提前作好有效应对,甚至就连事后追击都甚难办到。
那些畏于军令,辛苦爬上山腰,想要追击偷袭者的郑军军兵,在喘气甫定之际,就会发现这些设伏的弩兵,早在他们爬上来之前,就已逃得一干二净,只剩一片灌木杂草在风中零乱,根本就无从追赶。
一来二去,各人心气便是泄了,也越来越懒得去爬山追击。
所以这些伏击的弩兵小队,无论是实施攻击还是撤退,俱是十分从容,根本就不害怕,会有敌军前来阻击或追杀。
这真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相比白天的进军,更可恨的,还是夜间的宿营。
尽管郑芝龙安排了哨骑,在营地周围细密侦察,以免敌军偷袭骚扰,但在这黝黑的冬夜,在这地势崎岖中山野之中,想要防止那些滑如泥鳅的弩兵小队偷袭,却是谈何容易。
百密一疏,总有一些漏网之鱼,悄悄潜至营地附近,然后便开始刷刷地打放火弩箭,甚至抛扔震天雷。
在这样的火力打击下,郑军的帐篷与营地,往往接二连三地起火,甚至还有多名营兵被直接射死或炸死。
这些该死的弩兵在发射完毕后,便立即转移离开,让随后愤怒扑来的哨骑与营兵,连根鸡毛都抓不到。
虽然他们射来的火弩与震天雷,因为数量有限,往往也易于扑灭,并没有造成特别重大的伤亡。但每个人都知道,在这样近乎没有休止的可怕骚扰之下,再想要一夜安眠,却绝不可能了。
于是乎,第二天起来后,从上至下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尚未睡醒的迷怔状态,各人瞪着黑肿的眼圈,却又不得不抓紧时间继续行军。
这样一来,这一路北上行进,军心与士气自是大受打击不断下跌,每个人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而军心士气愈是萎靡,导致掉队的军兵就会愈发增多,这些可怜的家伙,自然又成了那些伏击的弩兵小队最好的打击对象。
于是在郑军兵马历经辛苦地抵达了贵阳城下后,那些守城军兵惊奇地发现,这些远来的郑军兵马,旗帜歪斜,阵伍散乱,皆是一副低迷无力之状态,仿佛他们此番前来,非是攻城,而是溃退至此一般。
而望着贵阳城上,那些军容严整,正在严密防守的重兴皇帝手下军兵,同样一脸倦容憔悴不堪的郑芝龙心下,顿时泛起难言的酸涩。
自己统领这士气饱受打击的十七万兵马,辛苦行至此处,想要一举袭夺贵阳城,却是谈何容易!
但大军至此,纵想不打,亦不可行了。
无奈之下,郑芝龙只得下令,将十七万兵马分成四部,紧紧围住这座贵阳城。
随后,他安排辅兵,以及军中一众民伕工匠,开始就近紧急伐木采竹,制造各类攻城装备。
手下安排甫定,开始俱去忙碌之际,郑芝龙又决定,自己亲去劝降。
在我众敌寡的情况下,他决定赌一把,看看能否劝降城中守军。
尽管希望不大,但若能成功,自可免却一场惨烈厮杀,却是十分令人庆幸。
他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策马扬鞭,缓缓来到了贵阳南门外。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冲着城头大声喊道:“俺乃是平国公郑芝龙是也!城头守将何人,速速出来答话!”
第四百二十四章 径来攻城便是
郑芝龙一语喊完,城头却并无动静。
他以为是城头守军懈怠没听见,遂又连喊了数句,这时南门城楼上,才缓步走来一名顶盔贯甲,肩系鲜红披风的将领。
他来到堞垛前,探身下望,一脸轻蔑的表情,见到那城下仰望的郑芝龙,顿是一声冷笑。
“哟,原来是平国公来了啊,难得难得。我等居于城中,真是有失远迎呢。”城上的将领一脸嘲讽之色,朗声道:“本将呢,是重兴皇帝手下,第二镇镇长冯厚敦,你有何话,但可对本将直说便是。”
听他言语揶揄,态度冷淡,郑芝龙满心不快,却只得挤出笑容喊道:“冯镇长,本公此来,非为他事,只是有一番衷心之话,想对将军细说。”
“哦?是何话语?不妨讲来听听。”
“冯镇长,以本公看来,现在你部困守贵阳,兵微将寡,外无援兵,已陷入我军的重围之中,纵想坚守,又能抵抗到几时。不如将军审时度势,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就此献城归降,投靠我隆武朝廷,方是正确之举啊。本公可以保玉柴,若将军能率部归降,正式为我隆武朝廷效力,那自此之后,将军与一众将士的功名前程,自是皆不在话下。且将军此番归降,为两军将士免却一场刀兵厮杀,更是功德无量之举,又何必……”
“住口!”
冯厚敦厉声打断他的话,绷着脸回道:“你以为,本将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是那种背信弃义之徒么?哼!想这般卖弄唇舌,就要本将率部出降,献出贵阳,你等做梦去吧!郑芝龙,老子也不想与你这厮多说甚废话,你若有本事,尽可带兵前来攻城便是,又何必在此摇唇鼓舌,徒地聒躁人耳,令人烦厌!”
他一语说完,一旁驻守的军兵,顿是哄地大笑起来。
城上的守军一齐哄笑,城下的郑芝龙顿是一脸难堪。
他气恨不已,咬了咬牙,又继续道:“冯镇长,这话可不能说啊。你也不想想,光凭你等这点兵马,外无援兵,内乏粮草,纵要强抗下去,又能挣扎到几时。难道说,将军不顾自家前程与性命,却还硬要城中军民百姓,皆与尔等陪葬不成?要知道,我军一旦攻破城池,必是难遏其势,必会大开杀戒。到时候,这满城的军民百姓,只怕会玉石俱焚,鸡犬不留,将军又于心何忍呢?”
听完郑芝龙这话,冯厚敦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见他这般纵情大笑,郑芝龙羞怒不堪:“你,你到底笑什么?!”
冯厚敦敛起笑容,脸上又换了轻蔑冷漠之色:“我不笑别人,正是笑你无知无识,狂妄自大,还企图来这里劝降本将,实是可笑得紧!”
“你!……”
“郑芝龙!你以为,我军兵微将寡,粮草不足,只恐难以守城。这番话语,实是大错特错!告诉你吧,现在贵阳城中,我军兵马足有五万之众,皆是精锐久战之士。有恁多兵马在此守城,对付尔等十余万众,实是绰绰有余。而我城中积蓄之粮草,更是足以支撑两三年之数,你想让我军轻易屈膝投降,实是做梦去吧!”
冯厚敦的这番话,其实俱是实情,并不是他为了虚张声势而说谎。
因为现在第四镇兵马,除了分派了部分兵马去驻守周围的哨所州镇外,本身尚有两万余人驻守贵阳。且在城中,尚有大西国刘文秀部的两万余兵马,这两相合加,说是五万之数,倒非虚词。
而贵阳城中积蓄的军械粮草,因为当初攻打贵阳时,敌军副将杨国栋挟持了主将焦琏,突然开门献降,故城中积聚的大批粮草,根本就来不及搬走或烧掉,而是被自己全部占用。这样一来,这贵阳城中粮草,再不需要从东川搬运,而是仅凭库存之量,就足以供应自己支撑个两三年,亦是绝对的实情。
兵马足够,粮草丰足,作为守将的冯厚敦,自是有了充足的勇气与信心来守城。
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他才能信心十足地让那郑芝龙尽管放马来攻。
而听完冯厚敦的话,城下郑芝龙的脸色,却是愈发难看。
这贵阳主将冯厚敦,真是个油盐不进的死硬之辈。他自恃兵精粮足,根本不惧长守,自己想来劝降此人,只能是痴人说梦了。
这样看来,这座贵州的省府贵阳城,不经过一番苦战,不经过一番大规模的流血牺牲,想要拿下来,却是绝不可能。
既如此,那自己接下来,就只能好好地准备一场规模宏大的攻城战了。
他心下嗟叹连连,正欲拔马回阵,却忽地又听到城头的冯厚敦,传来一声遥遥喝喊。
“平国公,且休走,我重兴皇帝殿下尚有一番话语,要对汝讲出。他说过,本将只要有机会的话,就说给平国公你听。平国公现在城下,正是难得机缘,不如且听完皇帝陛下的传话,再离开此处,亦不为迟。”
听到冯厚敦这话,郑芝龙不觉瞪大了眼睛。
什么?
那来路不明的假冒皇帝,竟然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自己与此人向无交情,他却有何话语,要对自己说呢?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却见城头的冯厚敦,正一脸冷笑地望着自己。
“平国公,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何皇帝陛下远在东川,却要托我给你带话?”冯厚敦笑吟吟地回道。
郑芝龙恨恨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有何话,直说便是!那位皇帝,究竟是要你带何话给本公!”
冯厚敦收起笑脸,脸上又换了方才的冷漠轻蔑之色,复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对他喊道:“平国公,你听好了,皇帝陛下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不要强与天争,不要再挑起内斗,更不要在清虏大兵压境的状态下,去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不然的话,将来尔等兵败名裂之余,陛下更是绝不轻饶!”
冯厚敦这句话,字句清晰,有震耳发聩之感。
城下的郑芝龙听完,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愈发尴尬不已。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连日消磨,疲乏攻城
郑芝龙咬着牙,抬起头来,对城头的冯厚敦愤怒喊道:“冯厚敦,你以为本公会害怕你们那个假冒皇帝么!告诉你,本公此来,先礼后兵,必将尔等一网打尽,直取你们东川老巢,灭了那个不知来路的假冒皇帝!”
见到这般咬牙切齿地厉声叫喊,城头的冯厚敦却是哈哈一笑,朗声道:“郑芝龙,休在这里说甚大话。你想去攻我东川,只怕贵阳城下便是尔等葬身之所呢,还敢妄图其他,岂非笑谈么?!”
郑芝龙恼恨至极,立即拔马回阵,再不多说一句。
他返回本阵后,便立即下令,要全军加快准备,全力修造攻城器械,一定要尽快开始攻打这贵阳城。
手下闻令,自是愈发不敢稍怠,开始全力逼迫军中的辅兵、民伕以及工匠,在贵阳周围砍伐树木,全力修造。
但是,饶是郑芝龙想要尽快完成,但对面的敌军,却不肯给他们从容建造的机会。
因为贵阳周围平缓之地的树木,已尽被敌军砍掉或烧毁,故郑芝龙只得去离贵阳颇远的山林中砍伐。山高岭峻,路途险窄,这一来一去,时间可就耽搁了不少。
更可恨的,他们纵是想要快速伐木,那些有如毒蛇一般潜伏在密林中的敌军弩兵小队,却总会对那些来伐木的手下,进行一番突然袭击。
常常可看到,郑芝龙手下的一众辅兵工匠,带着伐木工具,艰难地爬山腰处,才解下工具,正准备开始砍伐之际,便可听到一阵低闷的弩打放声。
“绷绷绷绷……”
数十只弩箭,从密林深处激射而来,有如毒蛇喷出的毒液,迅速地将他们杀死。
然后,在毁坏或带走了砍伐工具后,这些弩兵小队,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这一天里,郑芝龙收到了连番禀报,说那些前往深山伐木的辅兵与工匠,几乎俱是未归,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听到这般消息,他的心下,顿是连声暗叹不好。
之所以直到黄昏时都未曾回来,肯定是遭到敌军偷袭了呗。
他立即派人追查,结果当然立即验证了他的猜想。
于是乎,愤怒万分的郑芝龙,最终只能采取一个无奈的办法。
那就是,只得又分派大批的兵马,去护卫这些工匠和辅兵,以确保他们能顺利采伐。
且为了保护周全,他们每天都只能把工匠与民伕派往一个地方,以防止敌军的突然来袭。
这样一来,无论是防卫的兵马,还是采伐的工匠,俱是小心翼翼紧张万分,无形之中,又大大耽搁了生产进度。
而就算他们这般防卫周全,还有不时有敌军弩兵偷袭,射杀一些防备不及的军兵与工匠,弄得愈发人心惶惶。
除此之外,以前那些敌军的夜袭套路,依然在这里大放异彩。同样能搅扰得驻营的郑军无法安睡,在杀死杀伤多人之余,更让他们白天的行动效率愈发降低。
在这样近乎无休止的骚扰攻击下,用来攻打贵阳的攻城器械,足足拖了近一个月,才最终造好。
而到这时,全休围城的郑军,已是人困马乏,每个人从心理到精神上,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与无力。
围城第二十八天,准备周全的郑军,终于开始发动进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除了留守本营的两万人外,郑芝龙指挥手下另外15万兵马,分从贵阳东、西、南三面进攻。
而在他正对的南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郑芝龙在南面一带,足足投了7万兵力,可谓下足本钱。
另外的西边与南边,则分别是四万兵力,作为辅助攻势。
另有两千骑兵,作为他亲随护卫,与那两万余后备兵马,一齐等待地后阵之中。
郑军三面围攻,摆出了要将这贵阳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郑军军兵,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贵阳城头,呐喊着进攻而来。
南面是主攻方向,其他两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郑军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贵阳县城被三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冯厚敦,脸色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心下,却并无任何惧怕。
对于郑军这番进攻,他早有安排与计划,现在的状况,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
郑军汹涌而进,贵阳城的城墙上,却一片沉默。
直到敌军前进到二百来步时,在三面城墙上分别排开的300架投石机,终于开始向大批涌来的郑军,露出了尖利的獠牙。
辅兵们早已熟练无比的当头轰炸,又要开始了。
每门投石机,配了十八名由辅兵组成的投石兵,由一名小头领指挥,先由十多名投石兵一同咬着牙,奋力拉到绞盘,翘起压杆的大铁座,将投杆放平,然后两名投石兵,一同用力,咬牙将重达40公斤的巨型震天雷,用力搬上投梢上端的生铁勺处,松手后,这时另一名投石兵点燃震天雷上的导火索。
“预备,放!”
300门投石机几乎同时放好后,投石队队长放声怒喝。
“呼!”
“呼!”
“呼!”
……
300枚引线快速燃烧,闪着红色火头的四十公斤重的硕大震天雷,带着沉闷的啸音,向着二百步外的敌军猛轰而去。
“砰!”
“砰!”
“砰!”
“砰!”
……
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大团明黄色火焰,伴随着浓烈的白雾一同闪现,强烈的气浪与冲击波,将震天雷附近的大批郑军军兵,有如纸片般呈环状四处掀飞,在地上留了一个直径达四米多的巨大深坑!
在郑军猝不及防的时候,这首轮抛投300枚爆响的震天雷,造成了至少500名郑军军兵的死伤!
震天雷巨大的威力与恐怖的杀伤力,让方才还呐喊前冲的郑军,瞬间被打蒙。
他们稍一清醒,立即转身溃逃而去。
无数的郑军惊恐地嚎叫着,开始争先恐后地掉头后逃。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初攻受挫
他们匆忙逃跑,城头的第二镇兵马,却只能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逃远。
因为投石机每次重新拉下上弹,约需十多分钟,无法继续打放轰炸,所以城头的守军看着他们一窝蜂地窜逃,亦是颇为无奈。
“不许逃!他娘的不许逃!敌军投射有间隙,速速冲过去啊!”
远处观战的郑军统帅郑芝龙,亦被飘过来的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他挥舞着手中刀剑,嘶声力竭地大声吼道。
此刻的他,终于真实尝到了重兴皇帝兵马的厉害,体会到了朱由榔当时的恐惧与无助。
在自己这十余万兵马,尚未来得及进入攻城范围,就被城头的抛石机当头轰溃,这般打击,倒是前所未见。
但现在的他,已是箭在弦上,唯有强攻一条路可走了。
在郑芝龙与一众护卫的威逼下,溃逃奔散的郑军士兵,开始又硬着头皮回来。
待到这批郑军重新进入射程,城头的抛石机已然全部准备完毕,开始重新打放。
“砰!”
“砰!”
“砰!”
“砰!”
……
虽然郑军已有准备,并且业已散开,但第二镇辅兵的这一轮投放震天雷,又造成了300多名郑军的死伤。
见到自家兵马尚未攻到城下,就被这样的震天雷抛射给杀死杀伤极多,郑芝龙心下,可谓怒气填胸。
“冲上去!都给老子冲上去!”郑芝龙冲着一众溃兵,厉声大吼。
到了太子兵马再一次抛石发射震天雷时,重新鼓噪前来的郑军已有准备,见得那硕大的震天雷呼啸而至,立刻四下散开。
这次的300枚震天雷爆炸,却只炸死炸伤了100多名郑军。
付出了千余名郑军死伤的巨大代价后,大批的郑军士卒,终于赶到了护城河外。
郑芝龙知道,自己苦等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抽刀大喝:“全军听令,立即用攻城梯架桥,速速冲过护城河,径攻城头!”
郑芝龙这声令下,冲在最前头的,是战斗经验丰富盔甲十分厚实完备的郑军精锐步兵,他们大步冲到护城壕处,放下长长的攻城梯,作为了简易桥梁,开始紧急过桥。
宛如平地卷起一阵狂飚,三面城墙外的十万余名郑军齐声发出一声喊,趁着冯厚敦军的投石机重新装填的间隙,大步向贵阳猛冲而来。
大股大股的郑军,有如一窝出动的狂蜂,迅速地冲到护城壕边,立刻开始纷挤着渡过简易桥梁。
他们为了争功,互相推搡拥挤,甚有多名郑军因为不慎,被同伴挤入深达3米多的护城壕内,这些倒霉的家伙惨叫着挣扎了一番,便消失在水中。
在全体郑军一齐走近城墙之时,冯厚敦沉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了,预备。”
一架架常胜弩,被弩手们稳稳地端在手中,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弩兵们纷纷瞄准了各自的对象。
顺利渡过了护城河的敌军,终于到了八十步的攻击范围。
“放!”
“嗖嗖嗖嗖!……”
在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在漫天飞雪下,那淬了剧毒的弩箭,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面城墙上,足足一万八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丝毫没有防备,依然一步步向贵阳城墙快步行来的郑军步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这些呐喊冲来的郑军军兵,几乎在瞬间,就被弩兵射死了五六百人。
“操他娘,敌军的弩箭有剧毒!”
见到恁多精锐郑军,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在阵后指挥作战的郑芝龙,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全军听令,躲在楯车之后,小心掩藏,以免中了敌兵的毒弩箭。且待到了弓箭射程,立刻抛射箭矢,射杀这些该死的明军弩兵!”郑芝龙大声喝道。
“嗻,奴才听令!”
“很好,先停下,等郑军再度冒头,就继续射他个狗入的!”
而见到这些冲过来的郑军步兵,被自已一轮齐射,就杀死极多,第二镇镇长冯厚敦表情极其喜悦,复冲着全体弩兵大声下令。
冯厚敦此话一出,城墙上顿是又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弩兵们紧急压发装填弩箭,纷纷瞄准那些缓缓推进的楯车,准备在郑军探头后,便对他们再度来个迎头痛击。
郑军推着楯车,缓缓行进到离三面城墙仅有六十步的距离。
这时候,弩箭再度击发。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拉弓毫无防备的郑军军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
又是惨叫声连绵而起,三面城墙之下的郑军,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七百多人。
因是仰攻,郑军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明军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极其困难,一时间,郑军蜂拥混乱,互相堆叠,整个军阵中出现了相当大的混乱。
而大西国主将刘文秀手下的六千弓箭兵,亦在此时,加入了战斗。
三面城墙上,每一面均有两千弓箭手,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对准城下乱成一团的郑军,使出吃奶的劲儿,激射而去。
箭声呼啸,城下更是惨叫连连,至少有一两百名郑军,倒在了刘文秀的弓箭手的箭矢下。
就在这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单兵震天雷,亦要开始投放了。
“预备,投!”
一声爆喝,6000名辅兵,以两人一组的方式,一人身上披着一根燃着的火绳,一人手里则端着那由15斤生铁,12斤黑火药组成的,总共27斤重的震天雷,迅速点燃后,便用力向城下越来越靠近城边的郑军砸去。
“砰砰砰砰!…….”
一瞬间,总共有六千枚震天雷被扔下城去,几乎同时爆炸的刺目黄红色火光几能亮瞎人眼,在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中,城下的郑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惨叫一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合围总攻
集体爆炸的震天雷,产生剧烈的冲击波,让整座贵阳的城墙,都象一个疟疾患者一样,在不停地颤抖。
甚至有几名守兵一时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惨叫着从城墙下摔下,立刻摔成肉饼。
这番震天雷密集投放的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出乎敌我两军的想象。
这时,三面城墙下,突然一切寂静。
在严重耳鸣的情况下,在漫天涌起的呛鼻白雾中,冯厚敦军兵放眼下望,看到了一片恐怖的景象。
至少有两千多名在贵阳城下的郑军步兵,几乎在同时,皆被炸了个粉身碎骨。
放眼下望,满目尽是大堆被烧得乌黑焦八的尸体,只有少许伤兵在地下哀嚎抽搐,只不过,被震得耳鸣耳聋的城头守军,却根本听不到他们悲惨的叫喊。
在这样近乎绝对的残酷死亡面前,郑军的战斗意志瞬间被严重打击,
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城下郑军每个人面上都是恐怖至极的表情,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一般。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喊,这些被打蒙的郑军发出声声哀嚎,狼奔豕突,纷纷扔下器具与武器,纷乱的向后逃去。
见到这溃逃的一幕,郑芝龙怒气填胸。
“不许逃!都给老子继续冲!一定要攻上城去!”他拔刀怒喝,神情狰狞而恐怖。
郑芝龙一语喝完,立即驱使押阵于后的骑兵出动,将那些逃过护城河来的郑军溃兵,大举砍杀。
而这位统帅本人,更是大挥腰刀,猛砍径杀,端的和毫不留情。
这样残酷的杀戮与镇压下,郑军溃逃的势头终于被止住了。
被驱无他们只得硬着头皮重新回返,再度开始进攻。
当然,城头的单兵震天雷,又开始重新招呼他们。
在足足又炸了五六次,郑军损失了三千余人后,他们终于抓住了一次抛射压制住了城头守军的机会,开始汹涌上攻。
无数的郑军军兵,从三面城墙下汹涌而来,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见到郑军终于攻上城头,城头的辅兵紧急后撤,全部退到安全位置。而大批的陷阵营重甲步兵,开始奋勇上前,与汹涌上城来的郑军拼力奋战。
这些身着重甲的陷阵营军兵,手执虎刀、虎枪、厚背军镰等重型冷兵器,有如一辆辆微型坦克一般,跃入郑军阵中,大砍大杀,无人可挡。
城头攻上城来的郑军,根本就来不及有下一步的动作与反应,就将立被陷阵营的步兵给当场捅杀,甚至一刀砍去脑袋。
一时间,郑军的攻势被大大遏制。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郑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郑军精卒,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贵阳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战死的郑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让这贵阳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郑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厮杀的战线渐渐从堞垛移向内线。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杀得一身是血的冯厚敦,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
主将鼓劲,余众皆上,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并且开始渐渐占据优势时,远处观战的郑芝龙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么,总算全军攻上城去了,现又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这座贵阳城,看来终究是逃不脱自己的掌心了。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一脸喜悦的郑芝龙,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已方确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这些全体攻上城头的郑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冯厚敦,见到整个战局,似乎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表情顿时十分凝重。
不过,他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慌张。
因为郑军此番大举来攻,早在他的计划之中。
而按照约定,第四镇曾英部的援兵,第六镇李定国部也应该到了。
这是他们早已设定的计划,就等着郑军全力攻城之时,来个三军合围,将这十余万郑军,一举击溃。
这样的计划,周密而精巧,却可有最大的杀伤力。
果然,不出郑芝龙所料,就在郑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曾英统领第四镇兵马,与李定国的第六镇兵马,终于在此时此刻,一左一右,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报!敌军两路援兵到来,正欲对我军左右夹攻!”
“啊!”
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郑芝龙的脸上,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此时他的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他娘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怎么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这,这简直是……
郑芝龙冷汗涔涔,他迅速地明白了,自己可能早在进攻之前,就已落入敌军的阴谋之中了。
他们故意让自己前来攻城,在自己的兵马陷入城中之后,便开始左右围攻,准备将自己这十余万兵马,尽歼于城下呢。
这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打仗用计,真是端的狠毒!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两路齐至
震惊不已的他,现在面临了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在这攻城胶着之时,有敌军两路夹击,自己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郑芝龙脸色灰败,横肉直颤,在心下将那个该死的太子骂了千遍万遍,才不得不咬牙下令道:“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敌军的进攻!”
这个决定说出口时,郑芝龙心下,有如刀割。
但他知道,现在这关键时节,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郑芝龙并不是一个信息闭塞的人,他当然知道,清军当时大败于郧阳城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多达十余万的北路清军,想要侥幸取巧,想要赶在敌军援兵入攻之前拿下郧阳,最终的结果却是大败于城下。
惨败的清虏,不得不在折损了大量兵力之后,无奈地溃围而退,再无能力对重兴皇帝的兵马,造成任何威胁。
前车之鉴,尚不为远,如果他还要对这两路夹击的敌军援兵,不管不顾的话,那极可能会是全军崩盘的结果。
这样的可怕结果,是郑芝龙所万难承受的。
这已然半含在嘴中的贵阳城,只能先地无奈吐出来了。
而听到郑芝龙这道命令,那传令的护卫,顿时露出一副难以置住的表情。
这般紧要关头,真的能后撤么?
万一在撤退之时,发生溃败,却当如何呢?
见到一旁的护卫兵一脸惊惧,似乎还未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郑芝龙没好气地追了一句:“你耳朵聋了么!速速传令!”
“得令!”
鸣金大作,正南下进攻的郑军,不觉俱是愣住了。
不是吧?
在这关键时节,竟然要全军退回?
他们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攻城的紧要时节,竟会从后阵中,传来要他们尽快退走的鸣金声,这,这简直是前功尽弃呀!
早知现在要全部撤走,当初拼死拼活地爬上来作战,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傻的笑话。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不,那一声声尖锐刺耳,有如催魂夺命的鸣金声,不正是从本阵传来,又还会是从何处传出!
这耳边的鸣金声是如此清晰响亮,让城头与城下的郑军,皆是再也无法可想,只得抑住心头的惭恨,纷纷转身退走。
就在城上城下的敌军开始纷纷退走之时,作为守将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遥遥见到援兵到来,又见城上城下的敌军士卒有如潮水般纷纷溃退,一脸喜色的他,顿是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
他冲着手下一众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咱们的援兵总算来了,这城头的郑军,也他娘的末日到了!大家加把力,争取在来援的兄弟们到达城下前,把城头狗入的郑军,给老子统统杀光!”
“得令!”谷
冯厚敦命令方下,三面城墙上,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虽然杀死杀伤了极多的敌军,但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极大消耗。这时赶来的入援兵马,有如雪中送炭,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个仩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郑军战成了一团。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而原本就士气不高精神疲惫的全体郑军,顿是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气焰立即大为消沮,三面城墙上,皆是大显颓势,在对面猛攻的守军反击之下,已是开始步步后退。
这样城上城下的不利局面,让远处观战的郑军统帅郑芝龙,恨得直咬牙。
他娘的!
此番攻城,真是打的什么狗屁仗!
早知如此,这次攻城战就不该打!
郑芝龙看完城上城下的混乱局势,又看到左右两边的敌军援兵愈来愈近,心下顿是越发焦急。
自己本想着,要先撤回攻城的兵马,再与敌军列阵对战,但现在看来,敌军入援的速度极快,情况十分令人忧心。
尤其是左边的入援兵马,已经快赶到城下,即将对这些纷乱后撤的已部兵马,进行强力阻击了。
不行,一定要给城下与城头的兵马,留下足够的后撤时间,不然的话,等着敌军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后果就不堪设想!
于是,郑芝龙在惊慌之余,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两千余名骑兵,先行紧急列阵迎敌,应对即将赶来的敌军左路兵马。另外的一万余后阵军兵,则一齐向右移动,准备接战右路来的敌军援兵。
若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主动出击了。
自己手下有这两千的骑兵,俱是战力强悍的护卫骑兵,不抢先去突击进攻这只远道而来的敌军左路兵马,反而只摆开阵势静等迎敌,未免太过怯弱,也太过浪费资源。
于是,郑芝龙又立即下令:“全体骑兵听令,全力突击左路来的敌军援兵,争取将他们一举击溃!”
“是!”
他这道命令既下,列好阵势的两千骑兵,立即马蹄隆隆地疾冲过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来得最快的这支左路兵马,便是从黔东北土司地界处,一路匆匆赶来的李定国部第六镇军兵。
他们在得知了敌军进围贵阳的消息后,便立即按先前所定之计划,全力南下,赶赴贵阳参加合围阻击战。
而原先占据的黔东北土司地界,则由王祥的第五镇兵马驻守,也足以保证安全与秩序了。
李定国统领第六镇兵马,一路不敢稍歇,匆匆南下,总算赶在敌军攻城之时,顺利到来。
之所以能顺利赶至,一是他们行动迅速,二是因为郑军的攻城器械制造速度,被那些弩兵小队刻意延缓,多种因素叠加,才终于让他们与第四镇的兵马一样,得以在关键时节,顺利赶至。
从这一点来说,倒也算是自助者,天助也。
此时,见到两千名郑军骑兵,以铺天盖地之势凶猛冲来,那些摆开架势做好准备的第六镇弩兵,无不在心下暗暗发狠。
狗入的郑军,见到我军赶来,竟还敢不知死活地前冲对抗,那就让你们好好尝尝,我军的劲弩毒矢,到底是何等滋味!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一溃涂地
一架架常胜弩,被第六镇的弩兵们,稳稳地端持在手。
一时间,吱吱的拉弦声此起彼伏,这些弩兵纷纷瞄准了各自的攻击对象。
很快,一路疾冲的骑兵,奔到八十步的距离,到了弩兵预想中的攻击范围。
第六镇镇长李定国,刷的一声抽出腰刀,大声喝令:“全体弩兵注意,预备,放!”
“嗖嗖嗖嗖!……”
连续的梆梆放弦声中,连绵不断的弩箭,从一架架常胜弩上击发,有如密集的死亡之蝗。
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漫天呼啸而去,瞬间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足足两万余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向那些狂冲而来的郑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或马身的闷响,立时连绵而起。这声声惨叫与马嘶,令人闻之心悸。
在一百步处,这些呐喊冲来的郑军骑兵,几乎在瞬间,就被第六镇弩兵,给射死射伤了一百余骑。
其实,这个距离离弩兵的合适攻击范围,尚有些远。
在这个距离处,弩兵无法仔细瞄准,且郑军骑兵多为精锐,皆有盔甲与盾牌防备,故弩兵虽然密集射击,当场击杀的敌军骑兵,其实倒是数量有限。
但这些淬过了乌头剧毒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郑军骑兵非要害部位,亦是毒素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而若是射中马身,坐骑毒发,嘶吼倒地,亦会将背上不及躲避的骑兵,给活活压死压残。
一时间,骑兵的惨叫与马匹的悲鸣,二者混合在一起,有如死神的欢笑。
放眼所及,郑军骑兵人仰马翻,整个向前冲击的骑兵军阵,瞬间陷入了不小的混乱之中。
见到恁多精锐的已部兵马,还未来得及发出一箭一矢,就这样被毒弩当场射杀,监阵于后的郑芝龙,一脸暴怒至极的表情,牙齿咬得格格响。
敌军如此强悍,第一轮打放就将自己的骑兵阵型冲散,自己却该如何应对?
这个问题,郑芝龙根本来不及多想。
因为,对面第六镇弩兵的第二轮齐射,又已经开始了。
“梆梆梆梆!……“
“嗖嗖嗖嗖!……”
又是一轮弩箭呼啸射出,向着正在陷入混乱的郑军骑兵,激射而去。
“噗噗噗噗……”
又是人喊马嘶的惨叫声,四下连绵而起,冲阵速度已然大为减缓的郑军骑兵,虽然各人俱是仔细提防,却被这一轮弩兵齐射,又至少射死了近百人,整个阵形,已然混乱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郑军骑兵的冲势,至此被彻底打断。
因为大批的骑兵在混乱中盘旋打转,踏成漫天烟尘,剩余的郑军骑兵视线受阻,故他们想要躲开敌军弩兵那些又快又急的弩箭,却是极其困难。
一时间,郑军骑兵们蜂拥混乱,互相堆叠,彻底乱成了一窝蜂。
目睹了已部兵马,象被杀鸡宰狗一般屠杀,此时的郑芝龙面容死灰。
他大张着嘴,粗厚的嘴唇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没想到,自己想用这两千骑兵,来阻击这股入援的左路敌军,却是生生地将他们彻底葬送。
更可悲的是,自己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却连最基本地延缓敌军攻势都办不到。
“平国公,我军骑兵已陷混乱,不可再战,还请大人速速将他们召回!”
一旁护卫的尖声叫喊,让郑芝龙的内心,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是啊,现在自家骑兵已然全部崩溃,再也无法作战,还不如令他们退回本阵,以求保全实力。
就在郑芝龙的两千骑兵,陷入一片混乱之时,在整个贵阳城墙之上,攻防局势已然全面倒转。
第二镇的守城守军,见到敌军溃退,城外的两千敌骑又打得溃不成军,士气顿是高涨到了极点。
他们有如一群出山的猛虎,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郑军,把这些留在城头进退唯艰的郑军,毫不留情地肆意砍杀。
好不容易退下城去的他们,又被从城门冲出的守军兵卒,象砍瓜切菜一般,就地杀了个干净。
在这样上下追杀的可悲境地之下,城头的郑军惊惶万丈,却亦无法可想,只得咬紧牙关,顺着攻城梯拼力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
只不过,就在城下,那些第六镇的兵马在击败了两千敌骑兵,业已飞速赶来,然后就在城下,大肆追杀从城头撤下的郑军。
刀砍枪刺,惨叫连连,有如屠戮一群惊慌失措的蚂蚁。
更有甚者,甚至就此放起火来,将那些攻城梯点火燃烧,将正从攻城梯下攀爬而上的郑军,给活活烧死烧残。
见到这恐怖的一幕,城头之上很多来不及撤走的郑军,干脆就地跪下,向城头的守军哀求饶命。
只不过,已然杀红了眼的守军,此时心气高涨,又因为时间紧急,哪里肯留他们保命的机会,自然抡起手中刀剑,便排头砍去,杀得城头的郑军鬼哭狼嚎。
这样一边便的杀戮,自是极其令人愉悦,令一众如狼似虎的士卒,根本无法罢手。
就连守城大将,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此时已杀得刀刃翻卷一脸血污的他,亦是换了战刀继续极其快意地大砍大杀,根本就没有半点想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郑军军兵,已然再无战心,他们一边躲避后面敌军兵马的尾追疾杀,一跑向自家本阵狂奔逃跑。
此时此刻,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的疯狂逃命。
但是在敌人的衔尾追击之下,想要得以逃命,哪有这么容易。
后面那些尾追的步兵,有如附骨之蛆,他们一边追杀一边打放弩矢,对前面溃逃的郑军,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三余万余名攻上城头的郑军,仅有不足五千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与射击下逃脱。
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与城下那些尚未攻上城头的郑军一起,连蹦带跳连爬带滚地窜回了数里外的郑军大阵。
第四百三十章 南归丰宁司
此时,放眼这贵阳城,城上城下,处处皆是郑军的死人死马,尸枕狼藉,横七竖八,遍地皆是倒落的旗帜与武器,一眼望去,骇目惊心。
战至此时,郑军的兵马损失可谓大得惊人。,从开始攻城到现在,已达三万余人,他们或是被杀或是被俘,可谓损失惨重,难堪再战。
当然,守城的第二镇的军兵,虽在守城之战中得以获胜,但在这场短暂却激烈的战斗中,折损的兵力亦有两千多人,亦是损失不小,但这样的代价来守住贵阳城,还是相当值得的。
这时,攻城的郑军,基本全面溃回本阵,他们仓促列阵,勉强作好了应对的态势。
树欲静却风不止,前冲的一千余名骑兵从前面溃回之后,那第六镇镇长李定国,却立即令,让全军保持阵型,继续呈压迫式上攻。
铁甲森森,战旗飞扬,第六镇的兵马呈一字长蛇状横扫而来,让对面的郑军,人人充满了巨大的压力。
此时,右路军曾英部第四镇兵马,业已赶到,两路兵马合在一起,一齐向对面的郑军缓缓逼进。
一眼望去,对面的重兴皇帝兵马,近乎无边无尽,他们排着整齐的阵列,威风凛凛气势逼人,让对面的郑军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这时,从城墙溃回的副将郑鸿逵,须发蓬乱盔甲散裂,更兼身中多处刀伤,模样十分狼狈地奔回了郑芝龙面前。
“兄长,在下无能,此番带兵攻城,约有两万余名弟兄滞留城墙,不得随我退下城来。现在敌兵已将城墙尽皆夺占了回去,估计他们已尽陷于敌兵之手,这般罪责,但请兄长责罚……”郑鸿逵伏地跪奏,几乎泣不成声。
见郑鸿逵哽咽难言,郑芝龙心下,更是有如刀割。
唉,这些跟随自己多年征战的主力,竟在这里一朝尽毁,如何不令人痛惜扼腕。
“唉,此番战败,为兄亦有大有过错,却也不可全部推诿于你。”郑芝龙一脸讪讪之状,他摆了摆手,示意郑鸿逵起身说话。
“兄长,我军已尽数撤回,现在对面敌军又已追迫而来,可否要再令他们全军上攻?”见郑芝龙一脸郁沉之状,郑鸿逵起身后,立即小声地提醒道。
郑芝龙脸色凝重,却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连番战败,全军上下风声鹤唳,士气已近谷底,又如何可以再战下去!
若是强令这些溃兵继续出战,也许接下来,就是一场彻底的崩溃。
到时候,自己可就成了彻底的光杆儿司令了。
“不能再打了。我军士气已竭,兵力不足,再打下去,除了白白送死外,屁用没有!”
郑芝龙神情痛苦,他咬着牙齿回道:“他娘的,我军西来此地,利在速战,但现在攻城不济,已被敌方援兵击退,折损了如此之多的兵马,士卒气力更已全部耗竭,根本就不能继续再战下去。”
“但是,兄长,现在敌军不断迫来,我军若不应战,又安有其他出路!”郑鸿逵一脸痛苦地回道:“倘若敌军再度迫近,我军岂非只能被动应敌么,那样的局面,岂非更加不堪?且若城中的守军,在重新调派集结后,复从城中杀出,再与外面的援兵里应外合,我军腹背受敌,岂非更是再无生路可言?”
郑鸿逵这句话,有如一把利剑,立即戳中了郑芝龙心下最隐密亦最无奈的地方。谷
是啊,时不我待,现在的局面已然如此恶劣,根本就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
毕竟,敌军一旦迫来,强逼自己与其对战,或者更糟一步,城中敌军与城外援兵里应外合一齐出击的话,自己与手下这十万余人,可就再无活路了!
见郑芝龙脸色有变,郑鸿逵知他心急难耐,遂又急急道:“兄长,你既不愿再战,那于今之计,唯一可行之策,就是趁敌军尚未完全作好准备的时机,兄长与在下一齐率领全军将士,一路突围南去,尽快离开战场,重归丰宁司,方是全军保命之道啊。”
郑芝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下亦是难言的酸涩。
他一声长叹,才缓缓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也只能先行退走,回去丰宁司重整旗鼓,再作计较了。”
郑鸿逵点了点头,立即传令下去,令全军前队作后阵,趁敌军尚未迫近,便一齐南撤,脱离战场,复归丰宁司。
此令一下,一众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部下,顿是如遇大赦,立即开始匆忙奔逃。
郑鸿逵领着一千骑兵,作为开路先锋,率先兜转南下。
随后,郑芝龙统领已部剩余的十余万兵马,尾紧随郑鸿逵南撤。
此时的手下兵马,有如一窝乱蜂一般,争先恐后地紧随着自家的统帅,一路溃逃南去。
而居于阵中的统帅郑芝龙,此时此刻,脸上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他用力摇了摇头,才将自己从沮丧至极的情绪中,给拉了出来。
他娘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此番攻城作战的结果,真真有如噩梦一般,怎堪回首!
只不过,纵是局势艰难到了极点,自己与这一众惨兮兮的手下,除了咬牙应对现实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郑芝龙一路恍惚郁闷,长吁短叹地统兵南下,而另外的两镇兵马,却并必继续追击。
他们在象征性地追赶了一阵,大概追杀了千余名落在后面的倒霉溃兵后,见郑军全军已快脱离贵阳地界,就不再继续追赶。
之所以不再追击,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天时已晚不利于军事行动,二是郑军尚能保持阵势。
毕竟,在敌众我寡的状况下,在贵阳守卫战已然顺利完成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贸然行动,以免错失战果,才最是稳妥。
而看着这些郑军狼狈撤走,城头的第二镇镇长冯厚敦的脸上,竟是浮现起怪异的笑容。
他喃喃低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将来还真如皇帝陛下所言,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呢。”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方国安部窜逃
接下来,冯厚敦收到了监纪司文官传来的战场清点战报。
“禀冯镇长,此番守城之战,我军总共斩杀郑军一万九千八百余人,俘虏一万两千四百余人,缴获完全盔甲两万三千余副,旗帜一百余面,刀枪剑戟三万多件,另外郑军撤退匆忙,遗留了大批的粮草辎重,已尽为我军所得……”
听到这个消息,冯厚敦的脸上,笑意顿是愈发灿烂。
此番守城之战,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胜利。
这一战打下来,郑芝龙部可谓是伤筋动骨,大伤元气了。
前前后后,郑芝龙这近二十万大军,已然折损了近六万人,此人就算想要再来报仇,都是根本不可能之事了。
这场黔北守卫战,以已方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很好,现在收兵回城,全军就地休整,同时派出使者,立即向陛下禀报大捷的消息。”冯厚敦笑盈盈地说道。
就在冯厚敦派出使者,飞驰前往东川,向重兴皇帝王明报此大捷之时,那一路匆匆南逃的郑芝龙残部,终于逃归了南部的丰宁司。
见到正恭迎于大营之处的儿子郑成功,郑芝龙一脸羞惭,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
倒是郑成功十分大度,脸上并没有任何幸灾乐祸的表情,他快步走上前来,对郑芝龙郑重拱手请安。
郑芝龙躲开他的眼神,哏哏道:“成功,为父不听你言强要进兵,致有今番之败。如今想来,实是后悔莫及,羞愧难当啊。”
郑成功一声暗叹,朗声回道:“父亲,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父亲一路辛苦,且入帐休息便是。”
郑芝龙嗯了一声,正欲朝营帐走去,却见那二弟郑鸿逵正策马急来,夺夺的马蹄声迅速由远而近。
郑芝龙站住脚步:“二弟,你不是去安顿返回的兵马了么?怎么又急急来此?”
郑鸿逵一脸急色,他在离郑芝龙约十来步外下马,便立即大声嚷道;“兄长,现在那鲁王监国手下方国安,在率领其部下六千人返回丰宁司后,并未在原地驻下,而是带上其部的辎重与粮草,继续南下广西,说要从此之后,脱离我军径归浙江而去啊!”
郑芝龙皱了皱眉,却又低问了一句:“鲁王总共派了多少兵马?”
“禀兄长,鲁王朱监国共派了九千余众兵马,前来入援我军。“郑鸿逵急急回道:”原本说好要提供两万援军,但鲁王以兵力难以一齐集中,粮草供应亦是不敷为由,最终只派了这九千余兵马,由将军方国安统领,与我军一道来此西南之地。”
“这么说,方国安的九千兵马,已折没了三千人,只剩下这六千部众了么?”
“是的,方国安部的另外三千兵马,业已全部折损于贵阳城头。估计正是这般原因,让方国安一直心下怀有积怨,这才在回返丰宁司后,就立即率部东归浙江。”郑鸿逵说到这里,忍不住一声长叹。
郑芝龙眉头愈发紧皱,心下亦暗叹不已。
所谓的树倒猢狲散,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这些外来的兵马,可以因为利益与畏惧而相投,也可因为失败与丧权而脱逃,他们现在悄悄离开,倒也未出自己所料。
“兄长,现在方国安部尚未走远,可否要小弟带兵前去,把他们给追了回来?”见郑芝龙并不吭声,郑鸿逵急急追问了一句。谷
郑芝龙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兄长……”
“不必追了,人心散了,纵是把这六千来人追了回来,又于事何补?”郑芝龙苦笑一声:“他们要回浙江,就让他们回去吧。毕竟鲁王与我隆武朝廷关系本来就不太好,没必要搞得更僵更对立了。”
郑鸿逵哦了一声,脸上满是失落之色,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正欲离开,却又被郑芝龙叫住。
“二弟,你且莫走。”
“兄长还有何事?”
郑芝龙看了看他,又扫了一旁的郑成功一眼,轻声叹道:“现在大军回返丰宁司,那我等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行事,却是至为紧要。你等且一道入帐叙议吧。”
郑鸿逵与郑成功二人,目光复杂地对望一眼,一齐拱手应喏:“是。”
入得帐来,面色阴郁的郑芝龙,望着帐中那跃动不已的烛火,怔怔出神。
见这位统帅不说话不表态,下面坐着的郑鸿逵与郑成功二人,亦是不便发言。
整个中军大帐内,竟是一片令人压抑的死寂。
最终,还是儿子郑成功,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
“父亲,孩儿以为,这场仗,真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郑成功这字句清晰的话语,令郑芝龙的身体,下意识地一颤。
他抬起头,用混浊的眼神看着这英气勃勃的儿子,仿佛在询问,他为何要这般说话一样。
一旁的郑鸿逵,亦向郑成功投来同样的目光。
见二人目光皆是望向自己,郑成功站起身来,向二人拱了拱手,朗声道:“父亲,叔叔,在下以为,现在我军连番战败,兵马已折损湮丧了近六万之众,可谓已是大伤元气,难堪再战,却如何再继续在此地,与那位重兴皇帝对战下去啊!且我军在这里,迁延日久,国内空虚,万一清虏得到消息,转而全力攻打我福建本地,我军何以挡之!到那般危急时刻,父亲又将何以自处?”
郑成功的话,象一柄锋锐的刀子,深深地扎在郑芝龙的心头,扎得他的心在涓涓流血。
他知道,郑成功的话,是十分有道理的。
现在郑军两番重大兵败,折损兵马近六万之众,军心士气更是接近降至谷底,这样的打击,对于郑军来说,无异于是毁灭性的。
敌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继续率兵追击,才让自己得以保存这十余万兵马。但光凭这剩下的十来万兵马,已然没有了继续进攻的能力,又能在这西南之地再呆多久呢?
更可怕的是,万一清军真的趁此机会前去攻打福建,派出重兵去攻打隆武朝廷的话,后方空虚的自家老巢,却该何以挡之啊!
第四百三十二章 枉做如此小人
只是,自己真的能这么灰头土脸地,一事无成地,率领这十余万兵马,有如一条落水狗一般,悄悄地返回福建么?
想当初,自己在隆武皇帝和一众朝臣面前,大大夸下海口,说什么此番前去,定要一举扫灭东川,活擒了那重兴皇帝,将其押解回朝。结果没想到,竟是这般讽刺之至。
自己统领着近二十万兵马,威风凛凛千里迢迢来到这西南之地,却连黔北都无法打下,反而连吃败仗丢盔弃甲大败逃归,真真耻辱之极!
至于打到东川,至于要活擒那位假冒皇帝,此时说来,却更是令人齿冷的笑话了。
如果在这时候,自己就这么灰溜溜地率领残部回福建,这可真是丢尽了老脸啊!
郑芝龙一脸难堪,他的目光近乎求援般地,转移到了郑鸿逵脸上。
郑鸿逵显然感受到了这位兄长目光的份量,他眉头紧皱,眼中却是一道寒光闪过。
“兄长,以小弟看来,若是就这般撤走,一分收益也未尝得到,实是太过憋屈,也太过丢脸。想来我军的威望,乃至兄长在陛下心中的份量,都会大受打击啊。更何况,那一众正等着看我等笑话的朝臣,只怕不知道会说出何等难听的话语来呢。”
郑鸿逵一脸忧色,眼神却是愈显阴狠锐利:“故而,小弟认为,我军若不能得到实际之利益,就这般断然撤走,却是万万不可!”
郑鸿逵的话,完全地说中了郑芝龙的小心思。
是啊,现在这样大折兵马,败军失将,竟然什么都没有捞到,就白白地撤走,叫人如何甘心!将来又如何在那隆武皇帝及一众朝臣面前,还抬得起头啊!
“二弟所言甚是。只是现在局势已然如此,我军又还能多做甚事,来挽回损失呢?”郑芝龙闷闷地反问道。
见郑芝龙发问,郑鸿逵立即低声道:“兄长,话不能这么说。我等虽然打不过北面的重兴皇帝,但尚有这十余万兵马在手,难道还不能对付那西南的朱由榔不成?!”
“对付朱由榔?”郑芝龙闻言一惊。
“正是。”郑鸿逵继续说道:“那朱由榔部下,现在不过区区六七万兵马。而在其中,他又派了两万精锐军兵,参加我军攻打重兴皇帝的行动,他所派的这些手下兵马,在此番攻城战中,亦损了六千余人,损失亦是颇重,现在仅剩一万三千余人罢了。且这些兵马,亦俱在丰宁司中休整,那咱们完全可以出其不意,将他们迅速解除武装,使他们再无任何反抗我军之能力。”
郑芝龙面色黯沉,目光却亦灼灼闪动。
他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继续听郑鸿逵往下说。
“在控制了这些朱由榔部兵马之后,兄长便可派出大军,先将已被我军大部控制的广西全境拿下。然后再发兵攻打云南,一举夺了这朱由榔的老巢,彻底据占广西与云南二省!”郑鸿逵说到这里,已是一脸阴狠之色。
郑芝龙的脸孔,顿是愈发绷紧。
现在的他,在考虑的问题,其实并不是夺取朱由榔的这份基业应不应该,而是可不可行。
毕竟,在这乱世时节,兼弱并昧,扩充实力,乃是强者的不二之选。与其让这西南之地在朱由榔手中碌碌无为,还不如由自己掌管,更有作用。更何况,自己还有隆武朝廷的名义在手,做这样的事情,不过相当于是削藩罢了,倒也是理所应当。
大不了,到底再让那傀儡一般的隆武皇帝,下一道剥夺桂王朱由榔监国之职的诏书罢了,此事却是容易得很。
只是,自己想要夺了朱由榔的老巢,真的可行么?
仿佛是看出了郑芝龙的忧虑,郑鸿逵又立即说道:“兄长可是担心我们行动难以成功么?在下倒以为,此番突袭朱由榔,成功的机率倒是极大呢。”
“哦?为何这么说?”
“兄长,小弟方才说过,自黔北沦丧后,朱由榔手下拢共只有六七万兵马,其中的两万精锐尽在我军之中,先前又有六千余人命丧于贵阳城下,只剩下的一万三千余人俱在营中。只要大哥一声令下,小弟便可立即派人,将他们全部缴械。然后,趁朱由榔尚无防备,且其部下仅有区区数万人,多为老弱病残之大好时机,我军当可一举拿下广西,再乘机攻入云南,从而打那朱由榔一个措手不及。”
”我军若是行动迅速,必可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手下各个城池逐一击破,一举拿下。到时候,那桂王朱由榔除了束手就擒之外,也就只能夺命窜逃,再无其他出路可走了。故小弟认为,此番突袭作战,当是胜算极大。“
郑鸿逵顿了一下,复道:”当然了,我等能顺利控制广西与云南,但贵州之地,只怕那重兴皇帝的手下兵马,必会相机而攻,最终据占整个贵州。对于这一点,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军现在兵力有限,能乘机拿下广西与云南,已是很不错了。这贵州之地,就让他们占去吧。”
郑鸿逵的这番话,说得郑芝龙频频点头。
“二弟说的是,能拿下广西与云南,为兄已是知足了,那贵州之地,就让那假冒皇帝占去吧。至于朱由榔么,若是被我军拿住,本公倒也不会加害于他,让他交出实权,当个富贵王爷就是了。若是此人逃跑,那也再好不过,本公正好名正言顺地拿走他下属地盘,倒无任何后顾之忧呢。”
郑芝龙说到这里,脸上稍显轻松之色:“只要能拿下广西与云南,本公回福京之后,也好向皇上及一及朝臣交差了。毕竟,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么,这般结果,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朝中得到收复二省的消息,也必是无人敢再乱嚼舌头。既如此,那二弟就立即行动,调派重兵,前去朱由榔部兵马之处,解除他们的武装,一定要尽快将他们一举拿下,方可……”
“父亲,孩儿以为不可!不可枉做如此小人啊!”
郑芝龙一语未完,却被郑成功厉声打断。
郑芝龙与郑鸿逵二人,那惊疑乃至愤怒的目光,顿是一齐投向了他。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日暮途穷
“成功,你何出此言?”郑芝龙的问话,满是愠怒。
郑成功站起身来,向郑芝龙郑重回道:“父亲,你们这般算盘,说什么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打得倒是精妙。只不过你们想过没,你们一心想要拿下广西与云南,但这眼下局势,只怕未必会如你等所想啊。”
“你若有话,尽可详说。”郑芝龙语气冰冷。
“父亲,你想想,你们这般行动,一心要夺取桂王的全部基业,那必会逼得朱由榔无路可退,那他唯一可行之策,必定是会要紧急寻找外援,来共同对抗我们。而这样一来,他能找到的援手,必定只会是北面那重兴皇帝。毕竟,这位皇帝手握重兵,又近在咫尺,桂王朱由榔不找他,还能去找谁呢?而他为了挽回败局,必会开出十分优惠的条件,来请求重兴皇帝速派大军,入援其处,共抗我军。若是那重兴皇帝派兵前来,与其联手作战,那你们所规划的计策,必定会被全盘打乱,根本就不可能顺利实施。而到了这般地步,这西南之地,最终会鹤蚌相争,渔人得利,以至于全部的好处,尽落于那位重兴皇帝之手呢。”
说到这里,郑成功又冷哼一声:“所以,孩儿认为,若你等一定要行此突袭吞并西南之地的计策,除了枉做小人,给自己凭空竖敌之外,绝无可能有半点实际的收获。你们也可好好想想,就算退一万步来说,那位桂王真是猪头脑子,不懂寻找外援,但那位重兴皇帝乃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定会密切关注时局,如何会错过我军与桂王内讧的大好良机!他必定会在我军行动之时,调兵遣将,紧抓机会,大做文章,为自己谋得巨大的实际利益。而我等行事之结果,只怕是一番辛苦白费,最终只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啊。”
郑成功一声长叹,脸色愈见沉痛:“倘若战事迁延,我军进退不得,那清虏闻得消息,必会全力来攻打福建,父亲又该何以当之!真到了这般地步,福建之地不保,隆武朝廷危在旦夕,父亲你纵算拿下广西与云南,又还有何脸面复返福建乎?”
郑成功的话,直接而刺耳,说得郑芝龙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令他好不尴尬。
“侄儿之言,未免太过。”郑鸿逵一脸愠怒,他立即回道:“为叔当然知道,此番行事,确有风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我等行动迅速,赶在朱由榔与那重兴皇帝反应过来之前,就抢先攻占了诸处要地,然后以逸待劳,坐而守之,那朱由榔与假冒皇帝二人,纵想复夺,亦是无能为也。这般用计,又何谬之有!”
郑成功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却满是鄙薄:“叔叔这话,恕侄儿直言,真真太过一厢情愿!你也不想想,现在的局面,我们已是连番战败,整个西南大势,岂是能全由我军说了算!这般侥幸行险,一心想着诸事皆能由己所愿,侄儿只怕这番赌博,终是血本无归,倒是比现在还要更惨一些呢!若真到了我军再度覆败之际,侄儿只怕叔叔会如上次进攻安顺州城一般,狼狈逃归,后悔无及矣!”
“住口!”
听到郑成功这般说叔叔郑鸿逵,郑芝龙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
“成功,鸿逵乃是你之叔父,你口出不驯之词,这般顶撞于他,毋乃太过乎!”
郑成功扑通一声,伏跪于地:“父亲!此番决定,关系重大,父亲万万不要贪图不可得之虚利,以致空误良机,再折兵马,将来后悔莫及啊!孩子此话,实是肺腑衷言,决无任何私情暗藏,万望父亲大人,慎察之!”
他一语说完,竟在地上砰砰地磕头不止。
听到这沉闷的磕头声,在中军大帐来回晃荡,郑芝龙心下,是说不出的心痛与无奈。
怎么办?
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就这样摆在自己这个主帅面前,到底该怎么抉择呢?
这选择的最终后果,关系到十余万将士的性命,也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功名,可谓关键而重要。但到底该如何选择,实是令人难以定夺啊!谷
郑芝龙一声暗叹,站起身来,缓缓踱步来到窗前。
他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脸色阴郁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终于,他转过身来,对郑鸿逵缓缓开口:“鸿逵,你前去安排吧,趁现在吃晚饭之机,将朱由榔部的一万三千余部众,全部缴械,暂押于营中看管。”
“是。”郑鸿逵拱手回应。
“父亲不可!”
郑成功从地上匆匆站起,他冲了过来,想扯住郑芝龙的衣襟,却被他一把甩开。
“成功,为父没办法了,必须要赌一把。”
望着面前发愣的郑成功,郑芝龙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为父若是这般丢盔弃甲折兵损马地返回福建,那为父在隆武朝廷中的威望与权势,必将大受损失,甚至一朝荡尽!到时候,不旦隆武皇帝会失去控制,那一众朝臣亦将再不把本公放在眼里!这样的结果,为父实难承受。所以,为了今后还能在朝堂上立得住,还能继续统领全军兵马,这场赌局,为父无论如何,也要下注了。”
“为父知道,此番下注来赌,确是十分危险,但是为父已然逼上梁山,日途暮穷,再无办法可以回头了。成功,你就下去吧,不必再来相劝了。”
这句话说完,郑芝龙脸上那硬挤出来的笑容,有说不出的苦涩。
郑成功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父亲,半张着嘴,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完全不认识了他一样。
最终,他亦一声苦笑,再没说什么,便低着头离开了大帐。
而郑鸿逵亦紧随着他的步伐,匆匆离帐,前去安排解除营中那一万三千名朱由榔部众武装之事。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郑芝龙忍不住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赌了这一把,再无回头路可走了。
只是这场前途未定的赌博,自己到底有多少胜算呢?
这一点,根本无从知晓。
第四百三十四章 竟是如此无信义
郑鸿逵从帐中出来,便立即调集了大批兵马,全体人员甲胄齐备,全副武装,悄悄潜去朱由榔部营地之处。
此时,已近黄昏,一路狼狈逃回的朱由榔部兵马,正是人人懈怠疲惫之时。他们尽卸了盔甲与武器,个个都是一副松垮疲倦之态,正准备开始吃晚饭休息,却是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而统领这一万三千兵马的将领,乃是总兵官刘承胤,亦为朱由榔手下亲信大将。
刘承胤此人,颇有力气,外表粗豪,酗酒无赖,有一个外号叫刘铁棍。他在应募为兵后,一直从征蛮獠,累功至总兵官,后在朱由榔手下效力,颇受其信重,故被朱由榔封为定蛮伯。
自贵阳兵败逃归丰宁司后,他与副将陈友龙二人,正一脸沮丧的安排这一万三千残部安营扎寨,才刚刚安顿完毕,正准备吃晚饭之时,却忽见到营外,有大批后勤兵马前来,正给郑军运输军粮辎重。
刘承胤见到这打着朱由榔旗号的粮队到来,便对陈友龙道:“看来,我军此番方归,兵部尚书丁大人,却要来慰劳我等哩。”
刘承胤说得没错,在得知郑军从贵阳溃回丰宁司后,朱由榔为表示抚慰,遂立即派兵部尚书丁魁楚,亲自押送一大批粮草,前来慰劳溃败逃回的郑军兵马。
于是丁魁楚领着这支千余人的后勤队伍,押送了大批的粮草辎重,一路紧赶快行,竟是正好在郑军逃归丰宁司时,就赶到驻地。
而到了驻地之后,丁魁楚先去看望那刘承胤部。
毕竟,这可是朱由榔部的手下兵马,还皆是朱由榔手下最为精锐的部众,自是要先要慰问安抚一番。
因此,在郑芝龙等人正在大帐内商议局势之时,这位兵部尚书丁魁楚,倒先来到了刘承胤部的营帐中。
见到丁魁楚到来,正准备前去吃饭的刘承胤与陈友龙二人,自是立即前来帐下拜见。
见二人皆是蓬发垢面,衣甲之上尽是血污,一副萎靡憔悴的模样,丁魁楚心下暗叹不已。
随后,他听完二人关于贵阳战事的禀报,在得知有近六千人命丧于贵阳城头时,丁魁楚连连摇头叹息。
他挤出笑容,对二人言道:“二位将军,此番征战辛苦,虽败犹荣。这般战事既已过去,再说无益,想来二位将军与一万三千余将士尚得回归,倒还甚是可慰。”
刘承胤苦笑道:“尚书大人说得是,这败仗打了就是打了,难道还能反悔怎地。只是我等想知道,接下来桂王却要如何安排我等呢?”
他一语说完,一旁的陈友龙亦跟他一样,目光灼灼地望向丁魁楚。
丁魁楚见二人目光俱是望向自己,遂压低声音道:“二位将军,休要急躁,本官此番前来,却是奉了桂王密信。且等我军将士在这丰宁司稍稍休整数日,便寻个理由,开拔回云南,与那郑军分离,再不受……”
他一语未完,忽地听到营外喧哗不已,仿佛整个营帐之处,竟有大批军兵前来一般。
三人面孔上,顿是皆露出诧异之色,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很快,一名小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色十分张惶。
“将,将军,不,不好了!”
“你慌什么!有话就好好说!”见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连话都说话不稳当,陈友龙顿是板起了脸孔。
那小兵抹去脸上汗水,大声回道:“二位将军,现在我军营外,那定虏伯郑鸿逵正带着大批军兵,将我军营地团团围住,各处的进出要道,更是把守得水泄不通!对了,我军的军械仓库,业已被他们全部看管起来,根本不得进入……”
听着这小兵叨叨地讲述,丁魁楚、刘承胤、陈友龙三人,顿时脸都变白了。
不是吧,这才退回丰宁司,郑鸿逵等人,就给自己来这一手?!
“他娘的!郑芝龙这厮真是欺人太甚!难道他们是想把咱们给当作俘虏活捉了不成?”陈友龙按捺不住,大骂道:“咱们好歹跟他卖命打仗了一番,怎么这战事一结束,他们就要拿咱们来开刀,就要来他个卸磨杀驴么?”
刘承胤亦是一脸怒色:“陈副将说得是,他们此番大举前来,又是围营,又是缴我武器库,真是大无信义,其心可诛!可恨我等才刚返回,便受如此待遇,实是令人齿冷!早知如此,当初我等就不该回返丰宁司,而要与那方国安一样,干脆率领部众,径直回归昆明去了!”
见这两名将军在这里发怒叫喊,一旁的兵部尚书丁魁楚反而冷静了下来。
只是他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凝重。
他有极其不安的预感,那就是此番郑鸿逵带兵上来,将自己这一营人马围住并缴械,极可能暗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而这个阴谋,只有在与郑鸿逵交谈过之后,才可能得以知晓吧。
丁魁楚一声暗叹,对愤怒不已的刘陈二人言道:“二位将军,现在事发突然,我等措手不及,实是可恨!但眼下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以本官之见,不若我等现在同去见那郑鸿逵,看看此人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刘陈二人立表赞同,遂与丁魁楚一道出帐而去。
三人一出帐外,放眼一看,不禁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就在这时,营中的一万三千余名军兵,已被郑鸿逵手下大批手持武器盔甲严整的郑军,给分成数块,团团围住,严加控制。
这被围的一众残卒,神情倦怠又无武器,根本就不敢动弹。
见得这般情状,三人立是明白,从现在开始,他们三个已是彻底的光杆司令了。
丁魁楚放眼望去,却见郑鸿逵正跷着脚端坐在营门外,一脸漠然之色。
仿佛此时闲坐的他,正等着他们三人,上去与他言谈一般。
见他这般模样,三人心下俱是火起,却又只得无可奈何地,一齐来到他身边。
见头发花白的兵部尚书丁魁楚,领着刘承胤与陈友龙二人,一齐向自己快步走来,郑鸿逵的脸上,顿时泛起得意的笑容。
第四百三十五章 残酷的背叛
“定虏伯,你此番带兵围营,缴了我军武器库,究竟是所为何故?”来到离郑鸿逵约十步外,丁魁楚一脸怒色地喝问。
“对啊,你等搞什么名堂,竟然这般对待我等?难道我军跟尔等打生打死,卖苦卖命,如今竟要来个卸磨杀驴了么?”刘承胤亦是大声叫喊。
“哼!早知尔等如今这般对待我军,我军就不该与尔等一道同归丰宁司,干脆战败当日,就径归昆明去了!”陈友龙也连忙随声附合。
见他们三人怒气冲冲地在此表态,郑鸿逵却是神色十分平静,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他冷冷地扫过三人,眼神满是不屑,并不多说一句话。
“郑鸿逵!你这厮为何不答话!”见郑鸿逵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副将陈友龙再也按捺不住,冲着他厉声喝问。
他一言喝毕,郑鸿逵的眼中,却是一道寒芒闪过。
“大胆!陈友龙你目无尊卑,竟然这样跟定虏伯讲话,莫非想要找死!”一旁的一名护卫立即怒声喝骂。
“哼!什么狗屁定虏伯!你等做出这等背信忘义,无耻无义之事,还怕我来开骂不成?!告诉你郑鸿逵,你今番不把话说明白了,老子跟你没完!”陈友龙犹在愤怒叫骂:“你以为,你等仗着兵多势众,突袭我军,得此苟且之势,我等就会乖乖顺从,成为尔等俘虏么?!老子告诉你,休想!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就要……”
“拿下!”
脸色阴沉的郑鸿逵,一声怒喝打断他的话。
他又用力了挥了挥手,便有四五名如狼似虎的军兵冲上前去,一把就将陈友龙牢牢按住。
一名领头模样的军兵,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猛一发力,狠狠踢在陈友龙膝弯处。
陈友龙一声惨叫,扑通一地,跪倒在地上。
那名领头的军兵犹不解恨,用力按着他的头,直至将他整张脸按在地上。
郑鸿逵一声冷笑,下巴一扬,那名领头军兵会意,遂一下发狠,用力地将陈友龙的面孔,在地上使劲摩擦,直至擦得血肉模糊。
陈友龙声声凄惨的哀嚎,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下悚惧不已。
见此突变,一旁丁魁楚与刘承胤二人,俱是脸色惨白,双股颤栗不止。
“定虏伯,会让你的部众住手!陈将军已知错了。”
见陈友龙这般惨状,丁魁楚颤声哀求,花白胡须都在不停地抖动。
郑鸿逵扬了扬手,那名领头军兵才停了下来,他抓着陈友龙的发髻,将他那张血肉模糊血水淋漓的脸孔扬起,骇得丁魁楚与刘承胤二人,愈是心惊胆颤。
陈友龙面孔被磨烂,就连牙齿都在地上被磨脱了几颗,他噗的一声吐出了碎齿与大团的血沫,兀地直喘大气。
“怎么了,陈将军,可还要继续骂下去呀?”郑鸿逵冷冷一语,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容。
陈友龙饱受痛楚,眼神泛散,他咿呀地想说什么,却是口齿含混,根本说不清楚。
郑鸿逵冷哼一声,隐现得意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丁魁楚。谷
“丁尚书,本伯也个爽快人,摭摭掩掩地说些客套话,没什么意思,就跟你明说了吧,包括你在内,这一万三千余名的朱由榔部军兵,暂时皆由我军全部看押。待我军拿下广西与云南两地后,自会再放尔等离开。”
听到郑鸿逵这慢悠悠又赤裸裸的话语,丁魁楚与刘承胤二人,脸色顿是愈发惨白,甚至连额头处都有冷汗涔渗。
“郑鸿逵,你等卑鄙无耻之徒,竟敢行如此下作忘义之举!”原本怯惧不已的丁魁楚,此刻终于爆发了,他厉声痛骂:“本兵刚刚才给你们送了粮草过来,意欲慰劳尔等,却没想到我等花费大量钱粮财帛,竟是喂了一群猪狗不如忘恩负义的东西!尔等行此不义反噬之举,必遭天谴,必有报应!”
丁魁楚这番话,骂得郑鸿逵脸上泛起燥热,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而凶恶。
他一扬下巴,复有数名军兵冲上前去,一左一右,将这位兵部尚书丁魁楚牢牢按住。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郑鸿逵站起身来,走到犹是气得浑身发抖,正在拼命挣扎的丁魁楚面前,扬起手掌,啪啪两声,给了他两记大耳光。
郑鸿逵下手极狠,两记大巴掌下去,丁魁楚的面孔上,立即显现了两个粗红的手掌印。
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带着碎牙的血沫。
“狗东西!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竟敢这般对待本兵。本兵若得回返,必要杀光你们这些小人,必要……”
他一语未完,那冷着脸的郑鸿逵,又是多记耳光凶猛袭来。
啪啪之声,接连响起,闻之令人心悸。
足足连打了十多下后,郑鸿逵才停下手来。
而在这时,一脸肿胀有如猪头,嘴角下边流出长长的血沫涎液的丁魁楚,已打得昏死了过去。
郑鸿逵冷冷地看着昏过去的丁魁楚,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容。
“丁尚书,这就是你口齿强硬的下场!本伯没想到,你竟这么不经打呢。也罢,先带你下去治治伤吧,算是还了你给我军送粮的一点人情。”
他满是揶揄地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控制丁魁楚的军兵,先把他带了下去。
那两名郑军军兵,拖着兵部尚书丁魁楚,就象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从这里拖出营外而去。
这时,郑鸿逵又斜了一眼旁边那一脸血肉模糊的陈友龙,亦是扬了扬下巴,便复有数名军兵,将这位朱由榔手下副将,给带了下去。
然后,郑鸿逵一脸微笑,缓缓走向呆站在一旁,正一脸惊恐双股颤栗不已的刘承胤。
见到这位定虏伯郑鸿逵,以这般充满威压之势地向自己走来,刘承胤脸上的横肉,都在不停地颤抖。
最终,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郑鸿逵面前。
“定虏伯,在下愿降!只要能饶得在下一条性命,在下愿降贵军!”
他的声音满是哭腔,一脸哀色,与先前气昂昂质问郑鸿逵时的自己相比,判若两人。
第四百三十六章 能救我者,唯有东川皇帝
见刘承胤竟跪在自己面前哀求饶命,郑鸿逵哈哈大笑。
他面露赞赏之色,走到刘承胤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身说话。
“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刘将军能在此刻归顺我隆武朝廷,倒是十分明智之举。”郑鸿逵一脸欣悦:“既然将军愿意归顺,那我等自是十分欢迎。那从此之后,这一万三千兵马,就由你来继续掌管。”
刘承胤一脸惭色,拱手应道:“在下敢不遵命。”
郑鸿逵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又笑道:“那从现在开始,刘将军的任务就是负责看守这批兵马,让他们不要闹事就好。当然,为了协助刘将军,我军自会派出大批将官,前来协助于你。”
刘承胤知道,郑鸿逵此举,无非是信他不过,而要派出亲信来分掌其职,同时也更好地监督他罢了。
刘承胤心下苦涩,却只能硬挤出笑容道:“在下多谢定虏伯之安排。”
见此人为了保命,现在竟是如此恭顺,郑鸿逵心下冷笑不已。
他故作大度,遂又勉慰了他一番,才离开营地而去。
望着郑鸿逵得意离去的背影,刘承胤一脸怅然若失。
顺利接管并看押了这一万三千名朱由榔部众后,郑芝龙等人,立即开始下一步行动。
接下来,他们以投降过来的刘承胤为向导,在广西四处攻城掠地,却是一片顺利。
几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原本就缺兵少将斗志匮乏整个广西,其下属各个州县,皆被郑军逐一吞并拿下,成了郑军治下的地盘。
而在就郑军在广西攻城掠地有如推枯拉朽一般之时,远在昆明的朱由榔终于知道了郑军的反噬之举。
他终于知道郑军在黔北碰壁后,现在开始掉转头来,向自己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得到消息的朱由榔,惊吓得几乎晕了过去。
其实,在诸如瞿式耜之类的朝臣反复劝说下,他对于郑芝龙这厮的最终翻脸反噬,已然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没想到郑军的翻脸成敌就来得这般快,而所使的手段,竟是如此下作无耻。
他们先是将自己的一万三千兵马强行缴械,又扣押了尚书丁魁楚以及副将陈友龙,然后强迫刘承胤叛变投降,复利用此人为向导,在广西攻掠州县,几乎已将整个广西纳为已有。
而一旦广西全部沦陷,那接下来,郑军必会向云南全面进攻,将自己这点残余势力来个一鼓荡尽。
至于自己这个所谓的西南之主,在云南亦落于敌手的情况下,只怕不是死于乱军之中,就只能窜逃于国门之外了。
这样的可怕结果,简直想想都让人颤栗不已。
朱由榔脸色苍白,面上的横肉在不停地颤抖,急急喊道:“快,快把瞿侍郎叫来!”谷
吏部侍郎瞿式耜,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桂王府中。
一见到他到来,瘫坐在椅上的朱由榔,内心五味泛腾,眼中竟是盈盈有泪。
“桂王殿下……”
瞿式耜关切一语尚未说完,朱由榔已急急站起身来,一把紧紧地拉住了他的衣襟。
“瞿侍郎,孤后悔啊!孤万万没想到,郑军竟是如此下作,竟会这般快就反水来攻!早知今日,当初孤就不该引狼入室,不该不听先生之言,以致自取其祸,自毁前程啊!”
说到动情之处,朱由榔内心十分难受,没能控制住自己感情的他,竟是放声痛哭起来。
见到这位桂王殿下,竟在自己面前失态哭嚎,瞿式耜心下亦是苦涩莫名,却还得出言相劝:“殿下,不必如此痛哭忧虑,事情尚未走到绝境,我军还要转寰余地。只要殿下能放下心态,立即去向……”
“向重兴皇帝求援,是吗?孤答应了!”未等瞿式耜说完,朱由榔立即接话道:“只要能保住云南之地,只要能打退那些忘恩负义的无耻郑军,孤愿意全部同意重兴皇帝当日之条件。孤要立即再派你前去东川,去向那重兴皇帝紧急求援!”
听到朱由榔这近乎斩钉截铁般肯定的话语,瞿式耜心下的滋味,无以言说。
所谓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是在说朱由榔这种人吧。
只不过,现在情势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自己再自食其言,腆着脸去向先前的敌人求援,最终的结果只怕会比自己当初所谈的条件,还要差得多吧。
但是,现在已是丧城失地岌岌可危的朱由榔政权,又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能力呢?
仿佛看出了瞿式耜的犹豫一般,朱由榔直视着他的双眼,又急急加上一句:“孤知道,现在情势危急,我等再去求那重兴皇帝出兵,必会更受其挟持与威压。但事到如今,孤亦是再无办法可想了。你听好了,孤的底线只有一条,那就是,这云南之地,孤只要保留一个虚主的名份就够了。只要皇帝能保留孤的家属与财产,那其余一切,孤都可双手奉献给他。孤相信这般条件,足见诚意,必可打动重兴皇帝,让他速速出兵相援。”
听到朱由榔开出这般慷慨条件,瞿式耜心下,又是喟然一叹。
好么,这般条件,相比于先前去东川跟重兴皇帝所谈的和谈条款,倒要更彻底得多呢。
这位桂王殿下,现在可以不要实权,不要官位,仅仅只要求保全家属与财产了。他以这般条件来哀求出兵,真是其状可叹,其情可悯呀!
瞿式耜立即回道:“桂王殿下放心,微臣这就起身赶赴东川,求重兴皇帝立派援兵,阻击郑军攻入云南。此番前去,一定竭心尽力,必定不负所托。”
随后,他又与朱由榔说了一些细节问题,朱由榔便亲手书写了一封求援信,小心呵干后,郑重其事地交给瞿式耜。
瞿式耜收下信件,郑重揣入怀里贴身藏好,就立即告辞离去。
然后,瞿式耜带着数名随从,一路打马飞奔,昼夜不歇,匆匆来到贵阳。
到了贵阳,他向守将冯厚敦禀明来意后,又在一众第二镇兵马护卫下,策马疾驰一路北上,两天后,到达了东川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