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再图两县
袁宗第随即开门出降,将手下一千余兵马,以及整座云阳县城,向太子王明合盘交出。
很快,李过凭空口说降袁宗第,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云阳县城之事,迅速传到夔州,到了那太子王明耳中。
王明闻得消息,嘿然大喜,他立即下令,着第一镇镇长郝效忠,亲自护送袁宗第一行人到达夔州。
随后,就在城外,摆开盛宴,为袁宗第等人接风洗尘。
然后就在席宴之上,王明当众宣布,擢升率部来投的袁宗第,成为兵司员外郎。
在一众部将人等羡慕的目光下,升任要职的袁宗第,口颂万岁,大喜而拜。
当天晚宴,自是宾主尽欢而散。
平定了云阳县,接下来王明要拿下的,便是开县与万县这两座县城了。
对于这两座县城,有了个云阳县这个成功案例在前,王明打算,也如先前劝降袁宗第一般,派出李过前往两县劝降。
因为这两县的情报,王明已是初步打探清楚。
这万县县城,为流寇高一功所占,而这开县县城,则是为流贼党守素据占。
这二人,俱是先前的大顺部下,在大顺溃亡后,纷纷南下东川,寻得一处新的落脚之地。
故而王明打算,先派李过前去劝降,若能成功劝降这两位,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刀兵和和气气地收下这座县城,自是上善之策也。
于是,户司侍郎李过再度随军出征,准备去这两县之处,劝降高一功与党守素二人。
王明没想到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他大举派兵前往两县之时,那据占了达州的张献忠部将刘进忠,此时亦是蠢蠢欲动。
原来,在据占了达州一带之后,张献忠的手下大将刘进忠并不满足,准备进一步拓展自己的地盘。
他首先要开刀的,便是尚处于独立状态,仅被小股流寇占据的开县与万县之两座县城。
柿子先掂软的捏,这个道理,刘进忠自是十分明白。
于是,在王明统领大军,一路顺着大江西去,准备先拿下万县县城时,那刘进忠亲统了两万兵马,一路杀奔开县而来。
两股势力,相向开动,整个局面,瞬间变得波诡云谲起来。
由于可以凭助水力来装运辎重,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推进的速度倒是极快,两天之后,便是到了万县县城。
听闻那在夔州的太子,派出近万兵马来攻找万县县城,万县主将党守素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党守素,亦是大顺朝大将,曾被李自成封为载侯,后来带兵驻过在甘肃兰州一带,乃是镇守一方的诸侯。
只不过,后来大顺溃灭,党守素率部从兰州入援西安,结果在途中就被清军彻底击溃,他万般无奈,只得领着手下两千残部,一路辗转南下来到东川,最终在万县一带站住脚跟。
这样的结果,对于党守素来说,何其无奈。
毕竟先前的他,可是大顺朝的载侯,又是镇守一方的诸侯大将,现在倒好,成了一员彻头彻尾的流寇,仅仅是在这小小的开县之地苟延残喘。
抚今追昔,真真何以言之。
也许,唯一聊以**的是,自己现在据城称王,算是逍遥快活,无人管束,倒是过了一把山大王的瘾呢。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山大王,仅仅做了几个月,就已是处于风雨飘摇的阶段了。
现在的局面,东西的太子对自己一直虎视眈眈,而西边的大西朝,亦是对自己心怀叵测。
党过素忽然感觉,自己就象一只风箱中的老鼠,正在那狭窄的过道中,饱受夹板之气。不知何日,便会被哪一部势力给吞并了去。
现在,这只一直悬在空中的靴子,终于要落下了。
那太子派出了近万兵马,前来攻打自己,自己据守这小小的万县县城,手下兵微将寡,又如何坚守得住。
不过,有道是兵来将来,水来土掩,党守素虽然心下异常慌乱,却犹强作镇定,立即安排一众手下,全部退过城墙,摆出一副死守万县的态势。
就在他令手下在城头布防之际,郝效忠的第一镇的兵马,已然大举来到城下,随即将这万县县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党守素在城头看到,太子的兵马铺天盖地,分守三面城门,已将这座小小的万县县城给围得有如铁桶一般,自己与一众手下,可谓已是插翅难逃了。
见得这般态势,党守素心下,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敌军势力如此之大,自己纵想据城死守,又真的能守得住么?
这问题,有如一块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压在党守素及一众部下心头,让他们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就在党过素紧张万分又迷茫至极之时,东门护城河外,忽地来了数名太子的部下官员。
他们在河边立定,很快便传来了一声悠悠叫喊:“城头主将,可是载侯么?”
听得来人用熟悉的声音,大喊自己在大顺朝的封号,党过素心下一动。
他探头望去,却见是毫侯李过,正一脸微笑地向自己挥了挥手。
上次攻打云阳县时,李过在全军尚未围城之际,就迅速来到城下劝降,而现在攻打万县时,他却耐心等到了全军围城完毕后,再开始劝降喊话。
这般安排,却亦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攻打云阳县时,那袁宗第兵马稀少,纵想守城,兵力亦是多有不足,故而李过可以放心大胆地前去劝降。而现在的党守素,据手下细作来报,此人手下兵力数量,却是袁宗第的两倍有余,故而要对此人进行劝降喊话的话,所采取的策略,却是必需有所不同。
所以,李过才耐心地等到第一镇兵马,对整个万县县城进行了全面围堵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前来劝降,却是为了达到对城中主将及守军,最大也是最有效的威慑效果。
党守素瞪着牛眼,瓮声瓮气地冲着李过喊道:“李过,你不在太平县城,此番来我境内,却是所为何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敌情突变
见他这般发问,李过便如当日应对袁宗第一般,对城头的党守素,亦简略地讲了一通。
他向党守素讲述,自已如何率部南下太平县,如何被清军围城,如何幸运被太子兵马救出,最终自己如何对太子心悦诚服,率领全体部下,以及治下的太平县城,一齐往投太子。
说完自己的故事后,李过故意顿了一下。
他看到党守素的脸色,开始明显有了变化,一双浓眉,亦是紧紧皱起。
而党守素旁边的一众守兵,则是人人脸色复杂,似乎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李过心想,此进城头众人,必定俱是心动,遂又朗声道:“载侯,你可知,对我等之投附,太子深为嘉许。太子殿下随后亲为安排,给全军将士皆谋得甚好出路,故全军上下一片喜悦,皆无怨言。且在下自投入太子军中以来,更是颇受重用,现任户司郎中一职,主管太子治下户部诸事。想来大顺亡后,李某辗转多时,终能得遇明主,又倍受重用,心下可谓感佩之至矣。”
李过本以为,自己这番先前所说过的话语,能在打动袁宗第后,也能再打动这党守素,结果却没想到,他这段话一说完,那党守素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李过一怔,脸色顿是尴尬,他实不知道,这个党守素听了自己的话,到底在笑个甚么。
不过他还未说话,城头的党守素已然厉声喝道:“李过!你这般大言,谁知你所说是真是假!哼,亏你还是大顺的毫侯,竟在本侯面前,说出这等窝囊话来!你定是以为,本侯也会象你这般贪图身家富贵,便可背叛大顺,转而投靠明贼了么?告诉你,老子生是大顺的人,死是大顺的鬼!你也休要在这里惺惺作态,劝降我等,党某人不吃这一套!你想打便打,想攻就攻,休来再作甚作说辞!”
听到党守素竟是这般强硬说辞,李过气得喉头一噎,怒气顿填胸而起,他极想当场发作,却又压抑着怒气回道:“载侯!何必这般执拗!你要知道,李某所言,句句是实,安有骗你之处!你若不信,李某可将袁宗第从夔州叫来,让他当面与你对质便是!”
他一说完,党守素却又是冷笑道:“哼,袁宗第贪生怕死,背叛大顺,甘当明狗,却是与我何干!你且休说这话,本侯也没心情与你多说无用之语。你若真有胆,但可兴兵来攻便是,本侯就算打不过你等,亦当是在这里,为大顺尽忠!”
见他这般口口声声说什么为大顺效命,为大顺去死,李过心下,亦是愠怒不已。
不过,他将心头恶气吞了又吞,才又苦笑一声,摇头叹道:“载侯,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何必硬作这般说辞!你我皆知,自皇帝薨逝以来,大顺早已亡灭,安可复兴乎?说甚为大顺而死,岂非笑言!载侯又何必在李某面前,故作这般姿态啊。李某想说的是,若你等强要顽抗,错失投诚良机,那到时候太子兵马一齐往攻,你这小小万县县城,又如何坚守得往!真到了城破之时,只怕是玉石俱焚,鸡犬难留,载侯与一众守军,皆会是悔之晚矣!”
李过这般名为劝诱实是威吓的话语,让党守素亦是怒从心头起。
原本打算掉头而去的他,又扭过头来,复冲着李过大声喊道:“李过!你是在恐吓本侯么?!本侯说了,你们休要罗唣,有本事尽管来攻便是,何必说恁多废话。不过呢,依本侯来看,你们那位太子,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个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之辈罢了!”
听了党过素这话,李过顿是一愣。
这家伙,这般刻意贬低太子,却是何缘故?
莫非,此人还有甚隐情不成?
李过皱了皱眉,便高声回道:“载侯,你与我军向未交过手,这般刻贬低太子,却是何故?”
党守素冷笑道:“这话你还不明白么?你们那位太子,不过是仗手下兵马是本侯的数倍,方才这般大刺刺地统兵前来,想要攻打本将驻守之城罢了。他这般算计,不过是柿子要挑软的捏而已。但若是真要与硬荏对干,只怕你部亦难成事,最终只得灰溜溜地败退回去呢。”
李过听他言语尖刻嘲讽,心下怒火腾腾,终于勃然发作,他厉声喝道:“哼!党守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你这般轻视我军,究竟是何道理!且你所说的那个硬荏,又是个什么东西!”
党守素见他不知,便又冷哼一声:“李过!那本侯告诉你,据我手下哨骑打探,说在城北一带,见得那大西国大将刘进忠,统领了两万兵马,正欲去往攻开县。你们若真有本事,便去把那刘进忠打败便是!本侯也将话放在这里,只要你们真能打败刘进忠,再拿下高一功所守的开县,那本侯定当亲率城中兵马,一道归降太子,自是再无二话!”
听得他这么一讲,李过脸上故作平静,心下却是一凛。
不是吧?
自己正打算要先攻下万县,再去图谋高一功据守的开县,现在倒好,那大西国的刘进忠部竟已率其部抢先来攻,倒是生生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呢。
李过感觉事态严重,却又不甘心这般撤退,便复对党守素喊道:“党守素,若我军真的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你当真愿率部来投我军乎?”
党守素哈哈一笑,大声回道:“本侯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的话,便是板上钉钉。只要你部真能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县城,那本侯绝不食言,自当亲统部下兵马,一道往投太子,此为自然之事也,又何必多说!”
“好!那你听好了!我军必会先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到时候,你莫要食言便是!”李过一脸凛然之色。
“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党守素的回答清晰有力。
李过冷冷地看了看城头冷笑不止的党守素,再不多言,立即拔马便回本阵。
第一百九十九章 紧急北上
返回本阵后,李过立即将方才与党守素的谈话,向第一镇镇长郝效忠,简略而快速地讲述了一番。
听完李过之话,郝效忠不觉皱起眉头,脸上顿满是愤恨之色。
“他奶奶个怂!这厮恁的可恶,竟敢强自不降!以俺来看,也休再与这厮废什么话,径自发兵攻城便是!俺就不信,凭咱们恁多兵力,还拿不下这小小万县!”
郝效忠说到这里,脸上更现狰狞:“只要拿下这万县县城,老子定要剁了这厮鸡X,方消了心下这口恶气!”
听得这位主将大爆粗口,李过摇了摇头,低声道:“郝将军,这粗口之语不必多说。不过,李某倒是以为,那党守素在话语之中,提到的张献忠手下大将刘进忠,此人最近之动向,倒甚是可虑。”
见郝效忠正瞪着眼睛看向自己,李过又道:“党守素说,现在那刘进忠正统领了两万兵马,直扑开县而去,估计是要一举拿下开县县城呢。此人这般动向,倒是令李某大为关切。将军你想想,若是刘进忠部进展太快,真的一举拿下了开县的话,我军哪怕在这里拿下这万县县城,但将来要再去攻打开县的话,亦将会变得十分困难啊。”
郝效忠皱起眉头:“那依李侍郎之见,本镇该要如何行事,方为妥当呢?”
李过沉声道:“依李某之见,可立即派出哨骑,北上探查刘进忠部之行踪。若发现确如党守素所言,刘部兵马正在大举进攻开县县城的话,那咱们不若先行从万县县城撤军,急急赶赴开县之处,先行击溃那刘进忠部,再一举夺下开县,方为合适之举。然后,全军再从开县调头南下,重新赶至这万县县城,再来对付这党守素,岂非更好么?”
他略顿了一下,又低声道:“况且我军若击败刘进忠,再顺势拿下了开县的话,无疑会给这驻守万县的党守素极大的震撼与压力,也会让城中的守军士气愈发低落,甚至根本不敢再与我军为敌。彼消我涨,彼坠我升,再来攻打万县,岂非更有胜算,伤亡亦会更小么?况且,那主将党守素也说了,只要我军真能打败刘进忠,再拿下开县县城,那这厮便愿率其部众一齐出降。这万县县城,也可双手奉于我军。这般条件,无论真假,总归是值得一试呢。”
郝效忠原本不过是一粗鲁武夫,听得李过这般分析,顿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好!李侍郎所言甚是!”郝效忠朗声回道:“那就如李侍郎所言,立即派出哨骑北上探查,一旦发现任何敌情,立即回报!”
“得令!”
李过与郝效忠二人议定,随军而行的数百哨骑,立即急急出动,前去北边探查敌情。
结果不出李过所料,那党守素所说之话,倒是实情,并无虚言。
此时的刘进忠,正领着手下两万兵马,一路浩荡东去,已然就快要迫近开县县城了。
刘进忠部兵马众多,势力亦大,故全军将士从上到下,皆是一脸轻狂,仿佛此番出征,那万县县城已是志在必得一般。
他们一路疾行,不过数日,便已抵得开县县城之外。
而见到刘进忠部的两万兵马前来,开县县城主将高一功,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高一功,乃是大顺皇帝李自成的妻弟,亦是李自成手下亲信大将。他曾遵李自成之命,率已部数千兵马驻守榆林,拼尽全力阻挡清军阿济格部进攻陕西。
当然,结果因为兵力不足,高一功最终丢失榆林,全军南逃而去。
随后,他又在前往西安的途中,再度清军击败,已然无法在陕西立足,故不得不率部继续南下,终于一路来到开县之处,得以落脚。
在这里,原本仅剩千余兵马的他,利用积蓄招兵买马,将手下兵马扩充至两千余人,总算是在这里扎稳了脚跟。
没想到,自己在这开县之地,仅仅休整了不到半年,便有敌寇来谋夺此城,想要夺去自己的基业,高一功心下,顿是怒不可遏。
只不过,事已到此,现在的他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只能令全军将士全力退守城墙,以期能尽可能地抵挡得到刘进忠部的进攻。
探明情况的哨骑,立即急急返回,向郝效忠及李过二人,禀报此番侦查的结果。
听得这番情报,郝效忠当即下令,全军立即拔营起程,折向东北,向那开县县城,急急奔行而去。
而伫立城头的万县主将党守素,见到城外那万余太子兵马,竟真的全部拔营起程,他浓眉紧皱,一脸复杂神色。
郝效忠统领手下万余兵马,昼夜兼程,不敢稍歇,终于在两天之后,就赶到了万县地界。
说来也巧,就在这时,那已充分作好准备的刘进忠部,正好开始对开县县城,发动全面进攻。
战鼓隆隆,号角连连,刘进忠指挥手下兵马,从开县四面进攻。而在他正对的西门之处,则是发动了重点进攻。
之所以从此处进攻,因为开县之处,南面与东面俱是临江之地,北面则依着山岭,皆不好施展兵力,故而只有那尚是平缓的西边之地,堪为最佳的进攻方向。
刘进忠在西边一带,足足投了入万余兵力,可谓下足本钱,摆出了要将这开县县城一举拿下的态势。
放眼望去,铺天盖地的刘部军兵,有如一群群涌动呐喊着的蚂蚁,他们扛着各色攻城器具,向开县城头,呐喊着进攻而去。
西边是主攻方向,其他三面兵马虽少,却也没有闲着。
亦是有大批的刘部军兵,纷纷推着楯车、撞车、以及攻城梯等攻城器具,向各面城墙,缓缓迫进。
见到这开县县城被四面围攻,有如一叶在怒涛狂浪中瑟瑟发抖的孤舟,那伫立城头的主将高一功,脸色惨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落。
他娘的,敌军这进攻势头如此之猛,自己这两千余名手下,真的能成功守住开县县城么?
第二百章 即将失守
高一功在城上焦头烂额之际,而见得自家军兵汹涌上攻,刘进忠却是欣喜若狂。
“弟兄们!全部攻上去,夺下开县县城,本将重重有赏!”
主将刘进忠这般高喊,手下的大西军兵,顿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齐齐发出怒吼,愈发加快了往攻的速度。
一架架长长的攻城梯,被多如蚂蚁一般的大西军扛了过来,迅速地向开县县城的四面城墙迅速靠近。
这些扛着攻城梯的大西军,大声呐喊,肆无忌惮地大笑,好象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参加一场轻松写意的运动会一样。
他们当然有轻松的资本。
因为,在他们前面,还有一辆辆正在缓缓推进的楯车,楯车下面,正藏着大批等待攻击的大西军弓手。
这些大西军弓手,从四面推着楯车攻来,楯车停稳后,便从一辆辆楯车后面,忽地爆发疾射。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近万名大西军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这是箭矢射在铁皮大盾的声音。
“噗噗噗!……“
这是越过了大盾的箭矢,射入了后面守军身体的声音。
城头的守军,防备薄弱,斗志低下,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密集的箭矢进攻。
他们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这样的状况,几乎是一边倒地有利于进攻的大西军。
那些扛着攻城梯快步而来的大西军士卒,一路无阻地顺利来到了西门城墙下,然后,一阵啪啪地响声过后,起码有三十多架攻城梯分别靠在城墙之上。
攻城梯一靠上,立即开始有无数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的军卒,纷纷缘梯上爬。
见到这些有如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大西军士兵,守将高一功的心下,揪紧到了极点。
被动挨打的滋味,总是最难受,也最铭心刻骨的。
安和尚万般无奈,正准备下令,让城头守军冒险探头,对正攀爬而上的敌军进行密集反射。却不料,那些虎视眈眈的大西军弓手,已然提前采取了行动,又开始对着整个城墙,大量抛射箭矢。
近万名大西军弓手的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守军猛扑而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缘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护。
在这如雨一般密集袭来的大西军箭矢下,高一功手下的军兵连抬头都困难,根本就别想着如何对攻城的大西军进行反击了。
见到自已的手下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行动,高一功怒气填胸,牙齿咬得格格响。
刘部军兵,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上。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这一瞬间,高一功的心头,忽然没有那种临战前血脉贲张想要热血搏杀的感觉,反而有种看淡一切接受宿命的莫名感受。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该来的,总会来吧。
“全军注意,按事先计划,全力防守,一定与这开县县城共存亡!“
“得令!“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大西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尤其是那些爬上来的大西军精卒,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只不过,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开县县城的四面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战死的大西军士卒尸首与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这些生前拼死搏杀的敌我双方,死后的血却终于流在了一起。让这开县县城城墙,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大西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而原本就兵力不足的守军,其处境却是越发的艰难。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杀得一身是血的高一功,冲着正在厮杀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远处观战的刘进忠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休怕牺牲,速速上攻,与其绞杀在一处,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刘进忠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城头的大西军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人人奋发,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正拼死血战的高一功,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他那发狠狰狞的脸上,却是一丝掩不住的悲凉。
难道说,我高一功,终于在葬身于此么?
这东川一隅的开县县城,就是我宿命中生命终点么?
与敌军拼死搏杀的高一功,下意识地朝西望去,只不过,天气昏蒙,野雾茫茫,他什么都不见。
看不见,并不代表不存在。
就在大西军拼力想要攻下城墙之际,太子手下的第一镇兵马,终于在此时此刻,悄悄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在这最关紧要极度艰难的时刻,太子的援军兵马,终于赶到了!
这番入援,对于几乎已是垂死挣扎的高一功及一众守军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大雪得送炭!
第二百零一章 当头弩射
此时,统兵急急赶来的郝效忠和李过,皆是长吁了一口气。
好么,还好自已来得及时,总算在这开县县城最危急的时候,及时赶到了。
现在,该是让这些骄狂不已的大西军兵马,好好地尝尝我军的铁拳之威了!
“传本镇之令,全体弩兵,摆成前后阵型,立刻全力攻击开县县城外的刘部军兵,一定要将他们一举击溃!”郝效忠大声下令。
“得令!”
就在全体弩兵立即摆开阵型,开始向前面急急突击之时,那开县城头正在苦苦抵抗的守军,忽地看到那些从远处正影影绰绰冲来的兵马,顿时城头上的各人,俱是不觉愣住。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是敌军又来了援兵么?
只是看上去,这批急急赶来的兵马,与正在攻城的大西军,无论是服饰还是旗帜,皆是大为不同,怎么都不象是同样的大西国兵马啊?
城头守军一片迷茫之时,见到西边地平线处那些急急奔来的兵马,大西军主将刘进忠的脸,却是霎时变得一片苍白。
在这即将攻下开县的紧要时刻,西边所来之兵马,究竟是何人?
难道是城中守军的援兵抵达了么?
不可能啊!
这开县的高一功,与周围诸部势力皆是向无交情,安会有兵马来紧急入援,且又来得这般凑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刘进忠不及多想,只能迅速下令,让作为后备的四千余步兵,紧急列阵迎敌。
而就在刘进忠的后部兵马,开始紧急布阵之时,那摆成前后两排阵型的全体弩兵,总共九千人的兵员,已然全部赶到射程之中,并迅速地做好了准备。
“射,三发齐射,不要瞄准,快射!“
见到敌军就在自己的最大射程之中,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心下十分激动,早已按捺不住的他,一脸狰狞大声下令。
“得令!”
听了主将的命令,全体正在装填的弩兵一愣,每人立刻开始将三根熟铁弩箭,齐齐压在弩槽之中,然后一齐向外激射。
三发齐射,可以短时间内达到最大的击发效果,但对于弩箭来说,浪费未免十分严重。
这样浪费弩箭的射法,在上次攻击清军之战中,第二镇镇长冯厚敦曾率先使用,现在的郝效忠却是依样画葫芦,来个如法泡制。
现在两军搏命之时,这样的密集发射,虽是浪费,却是最为有效的杀伤敌军的手段。
弩兵利在远攻,拙于近战,若是被敌军近身,使自家弩兵不得不与其对战,只怕会造成极大伤亡,故而不惜大量消耗弩箭的远程击杀,反是最为有效而经济的杀敌方式。
“嗖嗖嗖嗖……”
立刻,阵中的九千名弩兵,一时间,皆是三发齐射,多达两万七千根呼啸而出的毒弩箭,在极短的距离中,有如密集而狂暴的钢铁之雨,向那些正在急急排开阵型的刘部军兵,狠狠地激射而去。
一时间,大西军阵中惨叫连连,四下响成一片。
弩兵们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的大西军士卒,立刻被有如飞瀑一般的弩箭射中,由于是近距离射击,弩箭冲力极大,对这些全无防备的刘部军兵,造成的伤害十分严重。
押阵于后的郝效忠与李过二人,都从千里镜里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刘部军兵中,有人被一箭掀飞脑盖,粉红的脑浆冲天飞起,有人被一把射穿了胸膛,胸口暴起的血花,远远看去有如一团迷蒙的雾气。
这样可怖残酷的射法,出乎了所有大西军军兵的想象。
第一镇这九千弩兵凶狠的首发齐射,虽然没有仔细瞄准,却亦让四百余名大西军军兵,立刻走到生命的终点。
那一众正在结阵自卫的刘部军兵,立即陷入了不可收拾的混乱之中。
趁你病,要你命!
见对面的敌军迅速地陷入混乱之中,第一镇镇长郝效忠,满面的浓须不停颤抖,一脸的杀意亦是愈发浓厚。
这样近乎屠宰的杀戮,当然是极具快感的事情。
“入他娘!不要停!再来三发齐射,给老子射死这些狗入的!”
“嗖嗖嗖嗖……”
又是两万千七千支弩箭激射出去,对面的敌军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在这个天气凉爽的夏日清晨,那淬了剧毒的弩箭,有如死神手中放出一群群飞蝗,疾飞狂扑,组成了密集的死亡之网。
三矢齐射,以数量取代质量,这呼啸而出的数万毒弩箭,向对面的敌军来了一个最亲密的拥抱。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
被这些淬过了剧毒的弩箭射中,自是必死无疑。
毕竟,这些浸过乌头毒素的弩箭,哪怕只是射中了他们的手脚等非要害部位,亦是剧毒迅速传遍全身,让他们全身发黑而死。
这一轮齐射,虽然对面的敌军开始急急散开,却又是三百多名的大西军军兵,被当场射杀。
“高将军!你看,是援兵来了!他们正在攻击那些该死的大西军兵!”
一脸鲜血淋漓的高一功,顺着禀报的军兵那手指方向望去,他的脸上,迅速地浮起了近乎狂喜的神色。
没错,是援军来了!
在这般危急时刻,竟然奇迹般地把援兵给等来了!
这一刻,高一功再也抑制不住自已的激动心情,他脸上浮起满满的狂喜之色,冲着手下军兵厉声大吼道:“兄弟们!援兵来啦!咱们的援兵总算来啦!狗入的大西贼得意不了多久了!大家坚持住,与来援的兄弟们,一起里应外合,把这些狗入的给老子统统杀光!”
“是!”
高一功命令方下,城上城下,那守军的欢呼连绵而起,响声如雷,所有正在苦苦激战的守军士兵,无不是一脸欣喜到癫狂的神情。
不容易呀,坚持到现在,守军无论是兵力还体力,都已近崩溃。这来援的兵马,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一时间,城下头的守军,爆发了极大的战斗力,人人勇气倍增,凭添力气,吼叫着与冲杀上来的大西军战成了一团。
第九百零二章 正面对决
守军士气如虹,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之时,原本士气高涨,几乎到疯狂状态的全体大西军,却有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怎么这些拼死反抗的守军在即将覆灭之际,竟然还能有援兵赶来?
自已在付出了巨大牺牲代价后,即将占领这开县县城时,就有守军援兵紧急到来?
这也实在是太巧了。
甚至可以说,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噩梦!
而比这些城头的守军更加惶恐的,便大西军的主将刘进忠了。
目睹了已部兵马,象被杀鸡宰狗一般屠杀,此时的他,面容死灰,嘴巴象中风了一样不停地颤抖。
没想到,所来的这股神秘的援兵,竟是如此厉害,战力如此强悍!
眼见得对面的弩兵正要开始打放第三轮射击之时,刘进忠嘴唇哆嗦着下令:“立即鸣金,传令全军,立即退下城头,全部返回本阵,全力抵御贼兵的进攻!”
“得令!”
鸣金大作,已然攻入城头的大西军,互相拥挤着撤退,而守城的守军,在惊魂甫定之余,当然绝对不会放过这追杀大西军的好机会,在他们的奋力追砍之下,后撤的大西军,纷纷惨叫着倒地。
一时间整个万县县城的局势全面倒转,残余的守城守军,士气高涨到了极点,纷纷追杀溃散而逃的大西军,这些留在城头进退唯艰的大西军,在城头被守城的守军肆意砍杀,好不容易退下城去的他们,又被从城门冲出的守军兵卒,象砍瓜切菜一般,就地杀了个干净。
城头的大西军惊惶万丈,开始大批地顺着攻城梯往下撤走,只求能迅速逃命。
很多来不及撤走的大西军,干脆就地跪下,向城头的守军哀求饶命。
而在城下,那些仓皇而撤的大西军军兵,再无战心,他们一跑狂奔逃跑,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们此时的疯狂逃命。
即便如此,城墙上那重新冒头的守军,立即开始对他们打放弓箭,进行追射狙杀,把他们杀得一路上丢盔弃甲,狼狈至极。
最终,五千余名攻上城头的大西军,仅剩两千余人,得以从守军的砍杀下射击下逃脱,他们象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和城外尚未爬上攻城梯的自家军兵一起,窜回了数里外的大西军大阵。
而见到大西军士卒已然退归本阵,城中的高一功兵马,倒也没继续再追。
他们重新退回县城之中,静观城外的援兵与刘进忠部进行正面对决。
见到自家兵马重新麋集于本阵,刘进忠心下,终于泛起了进攻的勇气。
他娘的!
对面的弩兵横行了这么久,现在老子重新集结了兵马,终于也要报仇了!
那么现在,自然是要定全军冲击,利用兵力优势,将对面的敌军,来个彻底的反杀!
“全军听令!都给老子向前冲!将对面的敌兵,给老子一举击溃!”
“得令!”
一时间,大西军阵脚大动,有如一群发狂的野兽一般,向对面的太子兵马,狂冲而来。
“冲!不要停!都给老子继续往前冲!若有敢停者,杀无赦!”
刘进忠瞪着血红的眼睛,高举腰刀,在手中用力挥舞,冲着正拼力狂奔的已方军兵,大声怒喝着鼓劲。
“冲啊!”
有主将大声鼓劲,他手下一众兵将,亦是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挥刀舞枪,厉声吼叫着狂奔冲阵。
他们嘶喊奔行,似乎想用疯狂的冲击,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见敌军狂奔而来,对面的弩兵,自是又开始迅疾地三发连射。
“嗖嗖嗖嗖……”
又是两万七千支弩箭激射出去。
“噗噗噗……”
随着隐约可闻的弩箭射入人体的闷响,一声声仿佛不似人类声音的惨叫,连绵而起,令人闻之心悸。正吼叫前冲的大西军军兵,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这样密集而恐怖的死亡,让整个前冲的大西军军阵,瞬间出现大批混乱。
而在后阵后监视的主将刘进忠,见到自家军兵在对面弩兵密集攒射下,还未曾近身,就开始出现混乱与动摇,冲击的速度与力量亦大为降低,不由得又是怒火中烧。
该死的,首次冲杀,就被对面的弩兵一番齐射,把前冲的阵型给打乱了,这帮怕死鬼,真真何其无用!
“冲!都给老子冲!若有不冲者,皆斩!”
刘进忠气急败坏,冲着手下的军兵大声喝道:“狗入的!敌军两轮齐射,就把你们给打乱了,老子养你们这般废物何用!越怕死越死得快,全部给老子上!一定要尽快冲到敌军阵前!”
后退无路,前行挨射,这帮可怜的家伙,此时勇气与意志都已消沮,却还被强令前冲,情况颇为凄惨。
只不过,他们已然没有选择,知道现在的自已,唯一的生路,便是尽快地冲到敌军阵前,让他们再无法顺利打放毒弩,方是唯一保命之道。
于是,大西军军兵有如一群被赶上架的鸭子,依然瞪着血红的双眼,呐喊前冲。
那些中了弩箭倒地的大西军士兵,根本没有人停下施救,已然陷入了疯狂状态的大西军,把他们的尸体和尚未死透的大西军伤兵,给活活地踩死踩扁,然后继续向敌军中阵,狂冲而去。
而在这时,敌军的又一轮弩箭打放,又开始了。
“噗噗噗……”
又是一轮冷酷无情地三矢齐射,矢飞如雨,触之即亡,在这段不过百余步的距离中,又是四百余名大西军军兵,惨叫哀嚎着倒地身亡。
不过,这些大西军硬着头皮拼死向前,终于冲到了离对面敌阵约十步开外的位置。
而在这个时候,第一镇的九千弩兵,开始准备最后一波的三矢齐射。
“噗噗噗……”
密集的毒矢再度袭来,一群群死亡之蝗,直射没有防备的大西军,造成了更加可怕的杀伤效果。
这样的近距离射杀,让近千名大西军瞬间倒地,惨叫抽搐着死去。
见到对面的弩兵依旧大肆射杀,大西军主帅刘进忠心下怒火中烧。
他娘的,于今之计,唯有继续冲击,与敌军正面肉搏,方有一线生机!
“敌军已近在咫尺,冲!都给老子冲上去!”刘进忠瞪着血红的双眼,厉声大吼。
第二百零三章 全军崩溃
大西军凭着人多,无惧死亡,继续拼死前冲。
这时,却又有一件令他们从未曾想到过的事情发生了。
对面的敌军军阵中,弩兵们纷纷向后退去,那一直在后部按捺不动的三千名辅兵,开始登场作战。
他们身上挂着滋滋燃烧的火绳,腰间装着一堆手投震天雷。在见到对面的大西军迫近眼前,这些辅兵则开始迅速点燃导火索,准备抛扔单兵震天雷。
太子手下的兵马,一个最具威胁的隐藏杀招,终于要开始释放了。
现在,狂奔的大西军有如一群疯狂的野猪,毫无察觉地进了单兵震天雷的有效距离之中,辅兵们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开始抓住机会投掷。
他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中滋滋燃烧的单兵震天雷,朝滚滚而来的大西军军阵,用力掷去。
总共3000枚单兵震天雷,朝大西军战阵的远端,猛投而去。
“砰砰砰砰!……”
爆炸声连绵而起,在大西军战阵后方,刺目的明黄色火光,在浓密呛鼻的白烟中隐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大批躲闪不及的大西军军兵被炸翻。
数十步外,震耳欲聋的连绵爆炸声响成一片,几乎可以震爆人的耳膜,那刺目的金黄火光,在大团涌起的哨烟中时隐时现,空中碎肢与鲜血四处迸飞,惨叫声此起彼伏,场面如同血腥地狱。
第一镇辅兵这番出其不意的震天雷轰炸,可谓是对大西军军兵的致命一击。
这些破片杀伤半径多达十多步的单兵震天雷,给大西军军兵造成的杀伤效果十分可怕。
这三千枚单兵手掷震天雷密集投出,共有两千八百多枚顺利爆炸,至少让五百多名密集冲锋的大西军,瞬间毙命,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这样的当头轰炸,可谓是大西军自成立以来,遭遇到的最为猛烈的火器攻击。
很多大西军的耳朵,已被当场炸至失聪,他们呆呆地怔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
一时间,大西军已是阵型大乱,士气更是降至谷底。
而这时,对面敌军阵中的辅兵,第二轮单兵震天雷投掷,又开始了。
“砰砰砰砰!……”
数十步外,又是一番连绵的剧烈爆炸,又是人体残肢与鲜血内脏四处横飞,又是多达近千名来不及后退与分散的大西军军兵,瞬间被杀。
紧接着,又是第三轮投掷开始了。
而在震天雷大逞淫威之际,那九千杆常胜弩抓住机会,又齐齐打响。
绵密的射弩声与震耳的爆炸声,互相错杂,震耳欲聋,未有稍歇。
在敌军这样强横的组合攻击面前,在这近乎绝对死亡的暴力屠杀面前,以血肉之躯冲阵的大西军步兵,在离敌军之阵只有不到十步的地方,在这离敌军几乎近在咫尺的地方,终于彻底崩溃了。
战至此时,冲在最前面的大西军步兵,基本已是死伤殆尽。
侥幸剩余的大西军溃兵,则纷纷扔了武器,嚎哭着转身溃逃。
他们有如一群顾不顾腚的猪,再谈不上任何组织与纪律,每个人都是拼命后撤奔跑,唯恐落在后面,就会成为敌军的刀下鬼与枪下魂。
直到这时,一脸惨白的大西军统领刘进忠,才总算明白了自己的真实处境。
他娘的!
打的什么狗屁仗!
自己的手下,竟连对面敌军战阵都无法接触,就被打得彻底溃败,死伤殆尽,以致再无还手之力!
这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这股来路不明的明军,其战力竟是如此强悍,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样的问题,当然不会有答案。
刘进忠陷入慌乱之际,见到敌军方寸大乱,溃败之势已然十分明显,押阵于后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脸上终于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的心下,更是欣慰异常。
哼,这些狗入的大西军,现在终于尝到了自己的厉害了吧。
这番连续攻击下来,敌军已有近四千之众被消灭,而自己的损失可谓是微乎其微,这般战绩,煞是喜人。
更令自己高兴的是,他们在已方的连续攻击下,已是信心大挫,士气低沮,只怕是再无胆量与勇气来进行下一次的攻击了。
不过,毕竟对面的敌军数量犹是十分可观,出于慎重起见,郝效忠并没有派出那数百名骑兵进行追击,而是放任他们自行逃走。
当然,在他们向后溃逃之际,自家的弩兵,还是来得及对他们进行最后一轮打放,将数百名逃窜不及的大西军,当场射杀。
而见得这些出击的自家兵马,有如潮水一般溃退下来,大西军主将刘进忠脸色铁青,却已无可奈何。
他奶奶的,现在全军溃败而回,自己这个主将,纵是长了七八只手,来斩杀这些溃逃的兵将,都是绝无可能阻止这般溃势了。
更要命的是,经过了攻城之战与当面对战的两番惨败,自家不但损失了七千余名军兵,全军上下的战意与斗志,更是荡然无存,自己就是想要重新整顿兵马再行进攻,都是完全不可行了。
于今之计,也许只有撤退返回一途,尚是可行之策。
毕竟,对面的兵马远道而来,又经此大战,业已十分疲惫,估计亦无能力再来追击自己。这倒是自己相机而退的难得良机呢。
想到这里,刘进忠不觉喟然长叹。
“传本将军令,全军后队改为前队,保持阵型,从开县缓缓撤走,退返达州。”
“……得令!”
刘进忠此番令下,全军将士排成一字长队,开始纷纷西撤。
他们撤走得十分急切,地上的伤兵与死尸均未收拾,就连辎重与帐篷皆是全部丢下,不敢再多停此地哪怕一秒。
对面的郝效忠的第一镇兵马,亦是平静地看着他们撤走,并不追击。
之所以不派兵,原因很简单。
因为刘进忠的部队中,尚有数千骑兵,而郝效忠的兵马中,乃是步兵为主力,骑失仅有寥寥数百名,就是想要追击,都有心无力。
而此刻在开县县城上,那主将高一功,见到刘进忠的兵马仓皇西撤而去,他脸上的神色,顿是十分复杂。
第二百零四章 非要挨骂
真没想到,来援的兵马,战力竟是这般强悍。
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他们便以几乎可以不计的轻微代价,将城外两万余众的大西军给彻底打残,逼迫他们灰溜溜地西撤离开,从而成功地为自己解了重围。
说起来,自己倒是欠了这只远来的援兵,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高一功心下感叹连连,对面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却已统领了第一镇兵马,摆出整齐的队型,步步趋逼于开县县城之下。
见到这大批兵马前来,高一功心下顿是一凛。
很快他就看到,从对面的兵马之中,有一名文官在数名骑兵的拱卫下,急急策马而出。他们快速来到了护城河边,甫一立定,便立即向城头喊话。
“城头那位主将,可是高将军么?”
高一功探头下望,看清了来人面孔,不禁一惊。
“哦?竟是毫侯……”
“正在李某。”李过见他认出自己,不禁捋须笑道:“高将军,自陕西一别,你我已是快有大半年没见了吧。光阴匆匆,世事造化,你我二人今天在此一见,倒也是难得之缘。”
高一功神色复杂,他摆了摆手,叹道:“毫侯,真没想到,你我二人,竟会在这里重新见面。如今复想当年之事,恍若梦中矣。不过,如今在这里,高某却是要好生致谢毫侯一番。毕竟,是你们的援兵来得及时,方救得高某以及手下一众将士性命。这般恩德,且容高某一拜为谢。”
见高一功在城头向自己躬身行礼,李过哈哈一笑:“高将军不必如此,此番率部来救贵军,非是李某之主意,而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啊。”
“太子殿下?”
“是啊,正是太子殿下及时调派兵马,让我等赶来开县,这才能顺利救下将军及一众将士呢。”李过这番当面说谎,倒是脸不红,心不跳。
接下来,他便又如先前对袁宗第和党守素那般,将自己如何率部南下,如何在太平县落脚扎根,如何遇到清军围城,最终却被太子兵马顺利解救,后来自己又如何被太子感动,终于献城归降,并率部投靠太子,最终全军皆得到妥善安置,自己也成了太子手下兵部郎中一事,向城头的主将高一功,作了一番简要的介绍与说明。
听过李过的叙说,高一功神色愈发复杂。
没想到,李过这家伙,这位李自成的侄子,曾经的大顺朝新贵之侯,最终竟是去投靠了那不知来历的太子。
更可叹的是,自己孤立无援,本以为是必死之局了,却没想到,竟是那与自己向无交情的太子,派出手下兵马前来,在这万分危急之时,成功解了重围,救了下自己。
而现在,听李过说完这番话,高一功自然已是明白了李过的真实用意。
这毫侯李过来城下喊话,无非是挟此胜果,邀此恩德,来劝自己也跟他一样,去投降那太子罢了。
只是,自己受其恩德之余,真的就要去投靠那太子么?
高一功正沉吟之际,李过又笑吟吟地说道:“高将军,以李某看来,为保全将军与一众将士之身家性命,以及为各位谋得一个更好前程,高将军不若与李某一样,及时率部来归附太子,方是万全之策啊。”
听到李过终于说了这句话,高一功脸颊不觉一颤。
好么,李过这家伙,终于要来这般劝说自己了。
仿佛是看到了高一功一脸不情愿之状,李过又笑道:“高将军,可是有不情愿乎?”
高一功面现难堪之色:“高某承蒙贵军及时相救,方得保全城池与部下,实是万分感激。纵要金帛等物以为酬谢,亦是理所应当。只不过,若是要高某现在就率部归降,兹事体大,只怕部众多有非议。若毫侯准许,可否宽容数日,待高某与一众部将商议一番,再来答复毫侯如何?”
高一功这般话语,李过当然是迅速听出了他心下的小九九。
这家伙,虽是这般救了他,但要让其人放弃现在逍遥快活的日子,转投太子,却还是颇不情愿呢。
李过摇了摇头,便回道:“高将军,说实话吧。我军此番前来,所携粮草亦是有限,纵然刚刚得了那大西军的大批粮草辎重,只怕亦是维持不了太久。又如何可在城下这般,久等将军之回音呢?还望将军勿要推脱,需得速作决定,方为合适啊。”
高一功一脸讪讪之色,他正欲再辨,那在后阵中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听得他们这般言语磨蹭,纠缠不休,顿是心头火起。
他驾起坐骑,急急策马到李过身旁,便立即冲着城头大声喊道:“高一功!你这厮如何恁的不识好歹,却是何故!”
听到郝效忠这声暴喊,高一功脸色大变,他惊愕反问:“你,你是何人?”
“哼!我是何人?你还有脸问老子是何人?!”郝效忠恨恨道:“告诉你,老子便是奉了太子之命,统兵前来救你的第一镇镇长郝效忠!若不是俺们来得及时,你这厮早被那些大西贼砍了脑袋挂城门上了,如何还能再在这里,说些大言不惭的浑话!”
高一功一脸羞赧,嘴唇哆嗦,还未想好要如何回话,郝效忠那怒气冲冲的话语,已又如连珠炮般喷了过来。
“你这贼厮,我等从恁远之地,急急赶到开县县城,未曾稍歇,就与那大西贼对面苦战,好不容易才将其打败,令其溃围逃走,救得这开县县城与城中一众守兵。本来想着,既然救得尔等性命,就干脆将你等收入太子部下,从此之后,不分彼此,共为太子效力便是。却没想到,你这贼厮却还又摆出一副臭脸孔,作出这般推三阻四之状,实是可恶得紧。”
“郝镇长,贵军及时来救,在下心中万分感激。但你这话,却也不能这么说啊……”
“呸!什么不能这么说!你这厮在这里推三阻四地打马虎眼,真拿俺们来当猴耍不成!”郝效忠恨恨骂道:“高一功,你听好了!老子给你一刻钟时间,让你去跟你的一众手下相商。若过了这一刻钟,还无甚回复的话,那老子可就不客气,就要开始攻打城池了!到时候,你这家伙休要后悔!”
第二百零五章 如何抉择
听得郝效忠这声威吓十足的话语,高一功吓得打了个哆嗦,心下顿时苦涩难言。
他知道,这位第一镇镇长,这般话语,可不是跟他说着玩的。
高一功方才跟大西军苦战一场,为了保住这开县县城,手下将士已然损失近半,余者亦是多半带伤,如何还能复战。
若是郝效忠真的突然发狠,发兵强攻这开县县城,只怕这城中兵马,根本就难挡一合之击。
若是情况再恶劣些,说不定会有心怀叵测的手下,趁乱将自己这个主将,给当场砍杀或是干脆绑了,然后大开城门向那太子兵马投降,自己可就真的是后悔莫及了。
想到这里,高一功心下,不觉喟然而叹。
他娘的,原来现在的自己,已然是一只瓮中之鳖,其实根本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若是自己想要免生不测,甚至还想要有更好的结果,却是唯有向城下的太子兵马,立即投降一路可走。
也只有如此,才能勉强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与功名前程吧。
高一功心下叹息连连,却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向郝效忠重重一抱拳,朗声回道:“郝镇长说得是,是在下一时糊涂了。能为太子效命,给全军将士寻得英主,为他们找得好前程,我这个主将,亦是心下十分欢喜呢。那高某就不再废话了,一如郝镇长所言,在下现在就开门归顺,献出开县县城,并率全军将士,一齐往投太子殿下。”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将军能在此时率部归顺我军,堪为明智之举也。想必太子得到消息,对将军与一众部下,必会皆有厚赏呢。”
见到自己这一番狠话,竟是吓得高一功真的立即宣部投降,郝效忠捋须大笑,心下欣喜之极。
接下来,高一功亲领其部,大开城门,出城归降,并欢迎郝效忠统领全军入城。
至此,这开县县城,终于有惊无险地被太子手下兵马,顺利拿下。
接下来,安榜静民,封验府库,清点缴获等事,自是不在话下。
在开县县城中,休整了两天后,郝效忠留下第三营弩兵驻守开县县城,他则带着剩下的兵马,以及高一功手下千余人马,一齐前往万县县城。
此番重新出征万县,全军上下士气高涨,人人面带喜色。而随军而去的高一功及其下属将士,亦被这第一镇兵马的气势所感染,亦是人人昂奋,个个挺拔,俨然已将自己视作太子手下的兵员了。
之所以要带着高一功的兵马一同前去,而不是先将他们送往夔州交给太子处置,亦是李过与郝效忠二人,最终详细商量的结果。
因为在二人看来,那驻守万县的党守素,先前已对自己承诺过,只要自己能打败刘进忠的兵马,再一举夺下开县县城,他便会献出万县,率部出降。
这般言语,虽不敢全信,却也未必不可相信。
毕竟,若能这般前去,就兵不血刃地顺利夺下万县县城,免却一场不必要的厮杀,还是相当值得的。
且再退一步来说,就算那党守素食言而肥,不守信用,但此人看到这随军而来的高一功部兵马,也一定会知道,自家的战力会有多么强悍。
估计这场仗还未打起来,那些守城军兵的斗志与士气,皆是会严重受挫大受打击。
到时候,我涨彼消,自己再乘机率部往攻,亦是会轻松得多呢。
大军一路折向西南,疾速而行,不过两天时间,便到了万县县城外。
此时,在万县城头,见到从东南之处的开县折返而来的太子兵马,主将党守素的脸上,神情十分复杂。
他原以为,那太子兵马离开万县之后,前去解开县之围,必会被那围城的刘进忠部给打得大败,最终狼狈逃回夔州而去。
这样一来,自己驻守的万县,当是再无忧矣。
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最终结果竟是这样。
这段时间,其实党守素对于太子兵马的行动及进展,一直都有所了解的。
因为,在郝效忠等人率部从万县离开后,党守素便暗中布置了哨骑,在后面悄悄尾随,遥遥地观察局势变化。
结果,那些哨骑不停回报的消息,令党守素几乎目瞪口呆。
没想到,那太子兵马竟如此强悍,他们竟能在长途跋涉之后,复在短短时间里,就击溃了那刘进忠部两万余人的兵马,逼得他们率部而逃。
接着,他们又挟新胜之威,迫降了开县县城的高一功,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倒是令自己刮目相看。
好么,现在这太子兵马,在占领开县之后,又要再度来攻打自己所在万县县城了。
那接下来,自己该要如何应对呢?
难道,自己真的要如先前所做的承诺那般,立即率兵出城献降么?
党守素心头,五味杂陈,一时难述。
他尚在犹豫感慨之际,那第一镇镇长郝效忠,已然统领兵马,直迫万县县城之下。
见到这些铺天盖地的兵马,一齐复来围城,党守素心下滋味,何可言说。
就在这时,那郝效忠带着李过高一功二人,一齐来到了护城河边。
见到城下这三人过来,党守素自是知道,他们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了。
无非是要自己好好看看,现在高一功已被自己带来,自己这个守城的主将,也该为先前的承诺,付出实际行动了。
党过素想到这里,心下愈觉苦涩,脸上都不觉发烫起来。
就在这时,城下的李过悠悠喊道:“党载侯,可在城上否?”
听到这家伙明知故喊,党守素心下恼怒,却犹得硬着头皮喊道:“党某在此,毫侯有何话语,要来对本侯说啊?”
李过听得出这厮有耍赖之倾向,便朗声笑道:“载侯,先前之言,犹在某家之耳,何故忘乎?”
未待党过素回话,他神色一凛,复大声喊道:“载侯,先前你可是答应了李某,说只要我军击败大西贼,并夺下开县,便可率部归降。现在你可看好了,我已将开县的高将军及其部众,全部带到了万县城外,你也该兑现先前的诺言了吧。”
第二百零六章 唯有归降
李过把话说到这份了,党守素哪怕是个傻瓜,也知道接下来,到底要如何应对了。
现在的他,其实与那开县的高一功一样,皆是坐困愁城外无援兵的状态,真要与太子的兵马打起来,最终的结果,未必会比高一功好到哪里去,也许只会更加悲惨。
而自己若真的一意孤行,将城外的太子兵马逼得翻脸攻城,那自己与太子兵马讨价还价的资本,也就彻底失去了。
更何况,他们能打败大西军的刘进忠,能拿下高一功驻守的开县县城,现在若来攻打万县县城,想要拿下,自是不在话下。
真到了城破兵败之际,自己这个城中主将,这个先前的大顺载侯,只怕真要在这里身败名裂了。
这样的结果,却是何其悲哀,所以万万不可选择啊。
党守素一声轻叹,拱手回道:“毫侯。党某为人,向守信义,安可做出食言而肥之举耶?先前对你这般说辞,也不过是想看看,贵军的战力究竟如何,是不是真值得党某前去投靠。现在看来,贵部能遵守前约,打败刘进忠,再克复开县,实令党某人叹为观止矣。太子这般明主,党某若不往投之,岂非有眼无珠,不识抬举么?在下愿开城门,率全部将士归降太子。还望太子殿下将来勿记前嫌,对我们包容周纳,则全军将士,心下足慰矣。”
李过闻言大笑:“载侯过虑了,太子何等英主,周纳四方豪杰,又安会对你们不加包容呢?你等此番归顺,太子殿下必会深为嘉许,对贵部兵马,必有丰厚赏赐以及妥善安置。对于这一点,你等但且宽心便是。”
听了李过这番打包票的话语,党守素再无顾虑,随及下令,大开城门,全军一齐出城归降。
至此,这万县县城,终于在兵不血刃的状态下,被太子兵马一举夺下。
接下来,全军在万县出榜安民,封验府库,又休整了两天后,郝效忠复留下第一镇乙营李本深部,让他们驻守万县县城,而他亲领甲营兵马,以及高一功部降兵和党守素部的降兵,一齐带回夔州城中。
见到郝效忠顺利拿下开县与万县,圆满完成了先前的任务安排,又招降了高一功与党守素二人,王明心下之欣悦,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立即下令,对第一镇的有功将士,从上至下皆行厚赏,而高一功部与党守素部的降兵,亦是皆有赏赐,并且在夔州城中,为他们大办酒席,以贺来归。
对于高一功及党守素二人,则皆被委以员外郎之显职,然后又赏赐了大批财宝,故二人心下,尽皆喜悦。
王明这般举动,自是十分收得人心。
那些新降之兵马,皆愿为其倾心效力,再无任何怨尤之言。
现在的王明,新得了云阳、开县、万县三处县城,治下范围又是大大拓展,且由于这些东川西部的土地拿下后,对夔州府城的拱卫更加完整,也让他有了更大的纵深之地。
现在,王明若是坐镇夔州,无论敌军从东西南北何处进攻,他都可大有回转之余地。
当然了,王明现在获得的这点地盘,对于其个人的野望,以及将来的事业而言,还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哪怕就是在这东川一地,王明亦未得全占。
诸如西边的达州之地,犹是让刘西忠等大西军将领占据,让他无法与川南的明军顺利联通,实是可惜得很。
只不过,饭要一口口的吃,王明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凭着一已之力,拿下这东川大部之地,已是十分难得了。
故而接下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切实消化吸收所得的地盘,让这些地方,能真真切切地成为可以信赖的根据地,成为自己将来征伐四方的可靠基地。
王明下令,将袁宗第、高一功、党守素三人手下,总共六千余人的降兵,进行重新的改组与分配。
他在其中,挑选出了一半的精锐健壮之士,全部补充入李成栋的第三镇丙营军兵之中,剩余的三千余众,则挑拣出其中一半可用之兵,补充入第三镇的辅兵营中,由辅兵营长扈九思管理调度。从而在建制上,对整个新成立的第三镇,实现了满编齐整的规划。
至余还剩的一千五百余名老弱,由全部领取安家费用,从军中退役,安置于东川治下的各个县城之中,成为村民或商户,让他们从此成家安顿,自食其力。
王明这边,一切皆开始步入正轨,其治下诸地,亦是渐渐地繁荣兴盛。
而在这时,那远在长江尾部的留都南京,却是愈陷入了重重危机之中。
原来,在经过了近两个月的围城之后,做足了一切准备的豫亲王多铎,开始亲自指挥手下数十万大军,准备全力攻打南明留都——南京。
号角阵阵,鼓声隆隆,若从天上望去,可以看到,数十万清军,推着巨大的撞车、楯车、以及多达数百架的攻城梯,从南京东南西三面围攻,气势之宏大壮阔,有如怒海狂涛风浪作,仿佛能将这有如孤舟一叶的留都南京,给一举吞没。
这样规模宏大的攻城之战,自清军入关以来,倒是自此仅见。
说起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留都攻城战,倒还是王明这只来自后世的蝴蝶,一直在扇动翅膀的缘故呢。
若是按正史那般,在清军平定江北之后,这作为南明都城的南京城,已是不攻而破,自动归降,清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收入囊中,然后再收编了城中一众文武百官,实是令人喟叹不已。
而现在,清军为了攻克南京,不得不作了近两个月的准备工作,打造了大批的攻城器械,这样的做法,却让弘光小朝廷,至少又苟延残顺了两个月的时间。
虽然弘光朝廷视那太子王明有如眼中钉,但从他为弘光朝廷续命数月这一点来说,倒是功不可没呢,这历史的吊诡之处,亦是令人无语。
数十万清军大举来攻,整个南京城头,顿是乱成一团。
第二百零七章 京城危殆
现在的南京城中,虽有从各地搜罗而来的兵马,以及城中临时征调的青壮,总共有近十万人的守城兵力,但这些人马,无论是斗志还是能力,根本不是城外清军的对手。
见到清军有如怒海狂涛一般,从三面城墙之处,开始大举攻城,城上的守军,人人皆是一脸惊恐之色,很多人已是吓得嘴唇哆嗦,脸色惨白,甚至连站都站不稳当。
那南京城防的总指挥,弘光皇帝最为信重的阁老马士英,对于手下这些士气低落军心不振的军兵,他们到底有几分真实战力,其实亦是心知肚明。
这些人,若是平常无事守城,估计还能勉强应对。但现在清军这般大举来攻,想凭着这群乌合之众来守住城池,只怕会是白日做梦。
此时的他,伫立在南京城头,见到清军有如潮水攻来,心下的颤栗与恐惧,简直难以形容。
马士英心下忧急,却又无甚办法可想,只得故作镇静从容之状,与另外两位副指挥阮大铖和刘孔昭,一齐在城头来回巡查。
他们一边巡查,一边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鼓励之话。只是这样的话语,对那些士气低落军心惶惧的守军来说,其实毫无意义。
很快,扛着各类攻城器械的清军,便纷纷进逼南京城下,停在护城河外。
这时,在大量楯车的掩饰下,躲在后面的清军弓手,纷纷从车后探出头来,开始对城头进行猛烈而迅速地抛射。
一时间,连绵弓箭发射的绷绷声,四下响起,无数根凌厉的箭矢,呈抛物线状射向空中,又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向整个城墙上的守兵,激射而去。
数万名清军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猝不及防的守军,猛扑而来。
“叮叮叮!……“
这是箭矢射在铁皮大盾的声音。
“噗噗噗!……“
这是越过了大盾的箭矢,射入了后面守军身体的声音。
城头的守军,防备薄弱,斗志低下,根本无法抵御如此密集的箭矢进攻。
他们几乎出于本能,全部急急下蹲,背靠着盾牌或堞垛,勾缩着头肩,尽可能地躲开从天而降的箭矢。
南京城头的守军,迅速就被彻底压制,这样的状况,几乎是从一开始,情势就开始彻底地有利于进攻的清军。
那些扛着攻城梯快步而来的清军士卒,顿是大受鼓励,他们近乎一路无阻地顺利来到了三面城墙之下,然后,一阵啪啪地响声过后,起码有数百架长长地攻城梯,分别搭靠在城墙之上。
攻城梯一靠上,立即开始有无数有如蚂蚁上树一般的军卒,纷纷缘梯上爬。
见到这些有如蚂蚁一般攀爬而上的清军士兵,阁老的心下,揪紧到了极点。
这般被动挨打,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滋味,怎一个难受可以一言而尽。
马士英万般无奈,正准备下令,让城头守军冒险探头,对正攀爬而上的敌军,进行密集反射。
却不料,那些虎视眈眈的清军弓手,已然提前采取了行动,又开始对着整个城墙,大量抛射箭矢。
近万名清军弓手的集体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发出清脆的尖啸声,有如死神放出的一群飞鸟,向城头守军猛扑而来。他们用这样的方式,为缘梯攀爬的步兵作出掩护。
在这如雨一般密集袭来的箭矢攻击下,南京城头的军兵连抬头都困难,根本就别想着如何对攻城的清军进行反击了。
见到这城墙上的一众守兵,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行动,马士英怒气填胸,牙齿咬得格格响。
只不过,局势到这般地步,他这个总指挥纵是再愤恨无奈,又能有何办法可想呢。
有如潮水一般的清军军兵,很快就顺着攻城梯,攀到了城头之上。
残酷的城墙争夺战,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马阁老一脸忧急,冲着城墙上的守兵厉声大吼:“全军注意,全力防守,一定力保城墙不失,定要与南京城共存亡啊!“
马士英近乎绝望的叫喊,效果却是极其有限。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清军士卒,开始从城墙上汹涌跳下。
冲在最前头,便是清军的白甲兵,他人人身着重甲,武艺出众近战凶猛,防护十分良好,手中又有重型武器,一入墙头,立刻大砍大杀。
有了这些强悍的精卒冲阵,这南京城的三面城墙上,那原本就不是很紧密守军战阵,不断地被冲开变形,一时间,守军兵卒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
只不过,迫于将令,城头的守军,倒是刚有战兵死伤,立刻就有新的军兵补上去。
这南京城的东南西城墙,终于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死去的守军尸体,互相夹杂,横七竖八地乱躺了一地,让这南京城的城墙之上,因为鲜血的重叠漫流,变得粘稠之极,踩上却又湿又滑,几难站稳。
随着上城的清军越来越多,敌军开始占据了明显可见的优势,而原本就兵力不足的守军,其处境却是越发的艰难。
“弟兄们,坚持住,这城墙绝不能丢!”
本是文官的马士英,此时亦是手挥一柄朴刀,他冲着正在厮杀防卫的一众守军厉声大吼,声音凄厉而悲凉。
一时间,刀剑相砍的叮当声,刀枪刺入人体的噗噗声,军兵濒死的惨叫声,交相叠起,闻之令人心悸。
而在此时,见到自家军兵终于突入城墙之上,与守军士卒顺利绞杀在一起,远处观战的豫亲王多铎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全军听令!现在守军已然不支,胜利已是近在眼前,全军将士休辞劳苦,一定要把这些该死的家伙,给本帅全部统统杀光!”多铎怒吼着高声下令。
见到统帅这道命令,又因城头的清军已是越来越占据上风,全体攻上城头的敌军,顿时陷入极度的疯狂与嗜血状态,愈发对开始陷入混乱的守军,大砍大杀。
而此时站在城头的马士英,见到整个战局已然朝着越来越不利于自已的方向进展,他那发狠狰狞的脸上,顿是一丝掩不住的悲凉。
难道,这留都南京,就真的再也守不住了么?
第二百零八章 弘光逃跑
局势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个傻瓜,都可以清楚看出,这南京城的局面,已然是有多危险了。
大量的清军不断地从攻城梯处攻上城墙,放眼望去,就有如向南京城中倾泄而下的污水一般,越灌越多,已然无法阻遏。
清军进攻有浪潮般汹涌,城上的守兵则有如溃堤一般,不停地崩塌溃散。
他们象一群顾头不顾腚的猪,在清军凌厉的刀剑砍杀下,惨叫着、哀嚎着四下逃命。
更可悲的是,这样出于本能的溃逃,就象一种极其可怕的传染病一样,从一处传染到另一处,从一面城墙传染到另一面城墙。
很快,这南京城的四面城墙之上,无数的守兵皆在不停溃退,四下逃窜,而清虏们却是士气如虹,追着他们大砍大杀,情况已然不可收拾。
“守住!一定要守住啊!”
阁老马士英挥手舞脚,冲着城墙上的混乱溃兵,近乎绝望地大声喊叫。
只不过,他纵中喊破喉咙,却是再也无济于事。
大势去矣!
他抬起头,用垂死般的眼神,看了看这南京城墙上的混乱情形,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恍惚之感。
马士英忽然记起,当日在南京城中,他作为首席功臣,拥立弘光皇帝的情形。
那是一个多好美好的时刻啊。
当日盛景,历历在目,却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却已是高楼将倾,大厦将覆,变成了地狱一般的场景。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就在马士英一片迷茫之际,杀得一身是血的副指挥刘孔昭,向其踉跄奔来。
“阁老,东边城墙之处,清虏已是越来越多,我军溃败之势已不可遏,只怕断难再继续抵挡矣!”
刘孔昭的声音,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悲哀。
他这般叫唤,身为总指挥的马士英,当然只会看得更加清楚。
只不过,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马士英就是诸葛重生,孔武再世,亦是无能为力了。
“马阁老,现在局势如此,我等……”
后面的话语,刘孔昭声音颤抖,没有继续往下说。
马士英心下苦涩至极,却还只能强打精神对刘孔昭说道:“孔昭,事已至此,我等只能尽力而为了。希望你……”
“大人不必多说了。”刘孔昭打断马士英的话语,朗声道:“在下就在这城墙之上,为大明尽忠吧!只不过,皇上那边……”
马士英直视着他的眼睛:“皇上那边,本阁已有安排,勿要忧虑。这城墙之上,就拜托你等了。”
刘孔昭重重点了点头:“嗯,在下明白!总之,在下世受皇恩,生是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
他一言说罢,掉头离去,再不回顾。
马士英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心下的沉痛,却是难以言喻。
“快,离开城墙,跟本阁速速入宫!”他一声长叹,转过头来,对旁边一众亲随卫兵沉声喝道。
“得令!”
于是,这位南京城防占的总指挥,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悄悄地离开了混战一团的城墙,向皇宫之中急急奔去。
他们从马道下了城墙,急急地穿街过巷,迅速地来到了皇宫东暖阁中。
一入殿中,马士英远远就看到,弘光皇帝有如一只被困在风箱中的肥胖的老鼠一般,在东暖阁中来回乱窜。
弘光皇帝在东暖阁中手足无措,他远远地看到马士英从殿外快步行来,那浮肿的鱼泡眼顿是一亮。
“马阁老,现在战事到底如何?”
弘光皇帝快步向他奔来,一边走,一边急急地喊出了内心最为关心的话语。
马士英一脸灰败,却黯然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那该死的清虏,已然攻入城中了么?”弘光的话语,是满满的惊恐。
马士英一声长叹,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陛下,老臣无能,辜负了陛下所托,不能守住南京,实在是……”后面的话语,他没有说出来。
“那,那现在,朕,朕到底该怎么办?”弘光皇帝急得额头全是热汗,已然六神无主。
“陛下,现在南京已是难保,估计再不用多久,清虏就将攻陷城墙,再攻下整个南京了。于今唯一之计,便是速速从地道离开南京,另投他处……”马士英颤声回道。
“啊……,真,真的要朕,象只老鼠一样,钻地道从京城逃走么……”弘光皇帝脸色十分难看。
马士英点了点头,还未回话,忽听得殿外一声惨叫传来。
各人扭头看去,竟是弘光皇帝亲随太监韩赞周,拉着长长的哭腔,从殿外踉跄而入。
“陛下,不好,不好了!”
见他一脸惊惧,哭了个稀里哗啦,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弘光皇帝眉头大皱。
“到底何事,竟是这般惊惶!”
“禀陛下,西门之处,那守城阮大铖与提营太监卢九德,已打出降旗,大开西门,放清虏入内啊!”
韩赞周眼泪鼻涕俱出,声音更是哀切无比:“奴婢只怕,现在西门已陷,他们必将全力攻打皇城,陛下若不速作决断,只怕,只怕是……”
后面的话语,韩赞周抽泣着不敢说出口。
弘光皇帝听到这里,已是脸色惨白。两条肥硕的粗腿,象得了疟疾一般,不停地打着摆子。
没想到啊,深受自己信重的阮大铖,竟在在这个关键时节,率部开门投降,实是可恶至极。
而那自己引为心腹的卢九德,本指望他在城墙监军,能有效控制局势,却没想到,此人亦是贪生怕死,竟与那阮大铖合谋共叛,引寇入城。
二人这般丑恶之举,真是将其碎尸万段,亦难解吾恨!
“阮大铖!卢九德!你们这两个白眼狼,你们的良心都喂了狗吗!亏得朕这般信重你等!如今之计,你们竟是这般回报于朕,实是万恶至极!朕,朕要将尔等碎尸万段!……”
弘光皇帝跺着脚,用最市井最恶毒的话语,来咒骂这两个引寇入城的贼子。
“陛下,事已至此,纵是再在此地大骂二厮,亦于事无补啊!”
马士英紧绷着脸,急急劝道:“若真如韩公公所言,现在这皇宫,却是一分一秒亦多待不得!请陛下速速更衣,换上民间百姓衣物,然后再随微臣一道从地道离开,一定要尽快离开京城!”
第二百零九章 从地道逃跑
“好,好,朕全听马卿之言……”
弘光皇帝已是彻底慌了神,他连连点头,随后急急脱上身上的龙袍,便扯过手下太监送来的百姓服装,开始急急穿上。
这件百姓衣服,也不知道手下的太监是从哪里弄来的,又臭又脏,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更可气的是,因为弘光身材极其肥胖,身躯硕大,这件衣服虽然已是胖大尺寸,却犹是极难穿上。
只不过,现在情况这般紧急,再难穿,也得咬牙穿上了。
弘光皱着眉头,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状态下,将一张胖脸憋得通红,费了许多周折,才勉强将这件衣套在身上。饶是如此,这件又脏又臭的百姓衣服,还是将他勒束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稍一挣动,卟哧数声,这件破烂不堪的衣服,又被挣破了几外。
弘光皇帝心下愔恼至极,却亦是无法可想。
他换完衣物,一旁的马士英等人,也已皆换上了早起备好的百姓衣服,皆是又脏又臭,整个东暖阁内,弥漫的恶臭味几乎让人难以呼吸。
只不过,现在东暖阁内的一众人等,却是谁也顾不了太多了。
马士英领着众人,来到东暖阁旁边一耳房之中,到了东北角处,那里摆着一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大柜子。
随后,他命人搬开大木柜,再撤去上面的盖板,一个可容一人进入的黑乎乎洞口,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在这两个多月的围城时间之中,马士英在忙着指挥守城之事时,却也没有忘记给皇帝找一条出逃之路。
他分批次安排了许多工匠,将他们蒙上眼睛,悄悄带到这耳房之中,进行秘密施工。在修筑一段时间后,就又新换一批工匠,以保证不让他们知晓全貌。这般煞费苦心又没日没夜地赶工,总算在数日之前,刚刚将这条通往城外的地道给打通。
没想到,竟是在这一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两名护卫率先跃入其中,点了烛火,照亮前路后,马士英再循阶而下,接下来便是秉笔太监韩赞周,然后,便是这位身躯胖大的弘光皇帝朱由崧了。
“不好,朕,朕卡住了!”
朱由崧方一入洞,他那胖大身材,一下子就卡住了洞壁中,一时间进退不得,十分狼狈。
好在前后皆有太监帮忙,对他连推带搡,总算把他从洞壁扯开,又一路推拉着他,才勉强继续前行。
在黯淡的烛光映照下,一行人有如一条钻地的长虫,在这条一人宽的地道中,斗折蛇行,曲折前进。
时值盛夏,天气极其炎热,这地道之中,更是闷热无比,几乎连呼吸都十分困难。弘光皇帝身着紧衣,身躯又胖大肥硕,在地道中前行更是愈发艰难。
行不多时,他汗出如浆,气喘吁吁,浑身上下已被汗水浸透,如果不是前面有太监拉着,后面有太监推着,弘光皇帝只怕早就如一头死猪一般瘫倒于地,再不动弹了。
这一刻,弘光皇帝心下,充分了不可言说的悲凉。
象只老鼠一般遁道而逃,这样狼狈不堪的皇帝,自己算得上是古今第一个吧。
只不过,逃生的欲望,最终还是战胜了极度的疲惫,一行人虽然速度不快,却还总算在咬牙行进。
约行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见到前头,露出了一点淡淡的微光。
“陛下,这地道出口,是在城外一个废庙之中,等会我等便可从此处离开,然后一齐逃往附近山林,再作计较。”
马士英喘着粗气,向已是大汗淋漓几乎迈不到脚的弘光皇帝,来了一番将来要如何行事的简要介绍。
弘光皇帝已是十分疲累,额头流下的汗水,浸得一双鱼泡眼都无法睁开,大口喘气的他,嗯嗯数声,勉强作为回应。
很快,一行人来到出口处,两名护卫推开布满灰尘的盖板,率先跃出。
他们观察了一下,发现此庙败落不堪,不过倒是没有人迹,二人不觉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看来,此处出口,倒还没有被敌军发现。
他们随即向地道下面,发出此处无人的信号,那马士英、韩赞周等,才纷纷跳出地道。
接着,众人一齐用力,将肥胖如猪的弘光皇帝,从地道中拼力拉了出来。
弘光皇帝上得地来,顿时唉哟一声,瘫坐在地上,再难起身。
此时的他,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艰难跋涉,体力已是彻底透支,那因为沉迷女色而虚空不已的身体,更是几近虚脱。
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灰败的脸上横肉直颤,身上的汗水已然将全身衣裳彻底湿透,瘫躺在地上,已是彻底不能再动了。
见得皇帝瘫软于地,几名小太监亦是无身委地,象精疲力尽的狗儿一般直喘气。
接下来,那太监韩赞周,亦是一声轻叹,倚着一根败柱蹲下,似乎已然完全用尽了力气一般,再也不能起身了。
而见这些人才出地道,便是个个瘫软,不能动弹,同样十分疲累的马士英,心下顿是焦急万分。
“陛下!各位!时间紧迫,此地非是休息之所啊!”
他急急劝道:“我知各位皆是劳苦不堪,但现在乃是非常时刻,在此地多呆一分,便是多了一分危险,还望陛下与各位休辞劳苦,奋力继行,前往紫金山林一带躲避,方为合适啊。”
马士英这焦急的催促,对弘光皇帝以及一众太监,作用却是有限。
弘光皇帝斜了他一眼:“爱卿,朕知你一片忠心。只不过,现在朕确是已精疲力竭,起身都甚是困难,安可再继续奔行。你且容朕等在此休息片刻,再行赶路,亦不为迟。”
“是啊,马阁老,我等实是无能为力了。且容我等休息一阵,再继续赶路,亦不妨事。”韩赞周在一道喘着粗气道:“再说了,这破庙之地,一片安静,安有敌兵……”
后面的这个“乎”字,韩赞周还未来得及说,忽听得庙门两旁,传来嚓嚓的脚步声。
众人大惊,抬眼望去,却见近百名清军,在一名南明官员的带领下,从庙门外一拥而入。
“各位,赵某在此恭侯陛下多时了。”这官员入得庙来,捋须微笑。
“赵之龙!你这天杀的狗贼!你竟然引寇至此,真真狼心狗肺之辈,忘恩负义之徒也!”
离庙门最近的太监韩赞周,看到竟是那忻城伯赵之龙引了清虏而来,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第二百一十章 卖主求荣
赵之龙哈哈一笑,却是一脸不以为意之状。
对于正痛骂自己的太监韩赞周,他甚至懒得辨驳一词。
毕竟,现在这秉笔太监韩赞周,除了能骂自己两句,逞个口舌之能,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赵之龙转过头来,一眼看到那正瘫软于地的弘光皇帝朱由崧。
他发现,对方那双死鱼眼,亦是在死死地盯着自己,脸上不禁泛起了嘲讽的笑容。
“陛下,没想到吧?赵某虽在城外,竟是早知你等之动向了。”赵之龙捋须笑道:“告诉你们吧,尔等在挖掘地道之时,某家便已按插了多名内应在其中,故你们虽然多次更换工匠,但整个进度与走向,赵某却是一直了如指掌呢。”
“所以,在闻之你等已离开皇宫之后,我就知道,你等必会从这地道逃走。这不,我随即奉了豫亲王之令,专程在此恭侯陛下与各位,已是多时了呢。”赵之龙脸上的笑容,无耻又灿烂。
“赵之龙!朕待你不薄,先帝亦是极其信重你,于情于理,你都该为国尽忠,为朕效命,方是人臣之举。为何今日,竟是为虎作伥,竟是忘恩负义,要来图谋朕……”弘光皇帝咬牙切齿,脸上的愤恨之情,简直无以复加。
不过,他纵是这般大骂,赵之龙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陛下,不必多说了。我也无甚功夫,与你在这里费甚口舌。赵某只知道,明朝天数已尽,我等作为臣子,自当重择良木而栖,方是存身保命之道也。还是请跟我同去清军大营吧,豫亲王可正等着见你呢。”赵之龙冷笑道。
弘光皇帝鱼泡眼一瞪,又厉声骂道:“狗贼!你这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你以为朕是贪生怕死之辈么?想让朕去见清虏,却是休想!”
见弘光皇帝这个时候,还来耍无赖作风,赵之龙皱了皱眉,便喝道:“朱由崧!你听清楚了,我叫你一声皇上,却是还顾念旧情之故。你却休要给脸不要脸!此番前去见豫亲王,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还请陛下稳便,不要失了最后的体面!”
“你!你这个狗贼!朕乃一国之君,就是不去!……”
弘光皇帝气得脸上横肉直颤,嘴唇更是哆嗦个不停。
他象个耍赖的孩童,犹是扎手舞脚地横躺于地,象条癞皮狗般死赖着不肯起身。
见弘光皇帝身为南明皇帝,却在地面放赖不肯起身,在自己面前玩些小儿把戏,赵之龙心下,顿是对此人愈发鄙薄与厌恶。
他冷冷一笑道:“既然陛下不顾人君之尊严,定要自寻不体面,那某家也无甚办法,只能帮陛下体面了。”
他一语既罢,朝旁边一名凶神恶煞状的满兵统领,低语数句,那统领顿是浓眉大皱,一脸凶相暴起。
这统领复转过头去,朝身后的满兵哇哩哇啦地说了几句,随即,便有十来名满兵跟着他一道上前,直奔地上瘫躺的弘光皇帝而去。
“满寇,你等要干什么!”
见得这些满兵向弘光皇帝气势汹汹地奔来,秉笔太监韩赞周奋力从地上跃起,与旁边几名护卫以及小太监,一齐上前阻拦。
不料,这些满兵凶性大发,竟是立即挥拳踢脚,对那些护卫与太监来了一通狠揍,打得各人只得狼狈躲开。
而那统领,更不多言,他刷的一声拔出腰刀,就朝韩赞周脖颈处,狠狠地挥刀横劈而去。
“噗哧!”
一声轻响,韩赞周硕大的脑袋,带起一股笔直的血流,象个气球一般直直冲向天空,随即在空中划过一道短短的弧线,便扑通落地,骨碌碌地滚向墙角。
而那犹在喷血不停的尸体,则如一个失去支撑的面袋一般,软软地倒在地上。
韩赞周,这位南明宫中权势最大的太监,就这样在这个无名的破庙中,被这名凶悍残忍的清军小统领,给活活地砍掉了脑袋。
这般恐怖血腥的景象,将周遭的马士英等人,给活活吓蒙了。
他们有如木偶一般,呆立原地,再不敢乱动分毫。
见韩赞周就在自己前面被杀,那激喷而出的鲜血,甚至溅到了自己身上,弘光皇帝吓得一声怪叫,从地上弹地跳起。
他一跳起身,那清军统领已领着一众满兵快步过来。
一脸凶相的满兵统领,紧贴着他站定,冷笑一声,将鲜血淋漓的腰刀,重新插入刀鞘之中。
“你,你想对朕做甚……”
弘光皇帝一语未完,那满兵统领腾出手来,却左右开弓,狠狠地打了他两巴掌。
这两巴掌,下手极狠,打得弘光皇帝口鼻喷血,肥胖的脸颊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掌印,愈发肿得有如猪头一般。
他一声惨叫,踉跄后退,险些又要栽倒于地。
幸得旁边有名小太监急急伸手,才勉强扶住这位南明皇帝。
弘光皇帝噗的一声,吐出两个带血的断牙,又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弄得满手满脸俱是血沫,模样甚是骇人。
这时那清军统领又吼了一句,那数名满兵便一齐上前,将弘光皇帝给五花大绑,有如捆粽子一般,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接下来,诸如马士英等人,亦被这些如狼似虎的满兵,有如绑蚂蚱一般,给捆了个一长串。
随后,在这名满兵统领的押送下,弘光皇帝打头,一众随从在后,排成一长串,从破庙中灰溜溜地离开。
不过,那阁老马士英,在快离开庙门之际,还是略略停了一下。
他扭过头去,目光仇恨而复杂地,望向那站在旁边的赵之龙。
赵之龙瞥见他冰冷又仇恨的眼神,心下颇不舒服,赶紧将头着扭向一边。
“赵之龙,你今番献主投虏,实是丧尽天良,其罪当诛!”马士英恨恨道:“你记住,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现在你等投敌卖国,自以为可以得个好前程。但以我看来,你们这般卖主求荣,将来也未必能落一个好下场呢。”
马士英的话语,让赵之龙心里怒火顿起。
他绷起脸,正欲和马士英对论几句,一扭头,却发现马士英已是踏过门槛,掉头而去。
赵之龙恨恨地朝他背影啐了一口,算是回应。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大国之君,不可拜小邦之王
很快,弘光皇帝一行人,象一群被贩卖的猪羊一般,被那些满兵喝骂推打着,带到了位于南京西边,那豫亲王的中军大帐之处。
听闻那满兵统领和降官赵之龙,竟然真的带回了逃跑的弘光皇帝,整个中军大帐之中,顿是有如平静的湖面上,骤然扬下一大把沙子一般,一片哗然。
原来,豫亲王多铎,对于投降而来的赵之龙,所提供的弘光皇帝可能会从地道逃走的这条情报,其实并不特别上心。
毕竟,在他看来,现在这南京城已然围得有如铁桶一般,弘光皇帝就算能从地道逃走,在整个南京外围皆已被自己控制的情况下,他就算逃到城外,也未必能跑出自己的掌心。
不过,本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心态,也为了不让赵之龙这个新附降臣寒心,多铎思虑一阵,还是决定派出一只小队伍,让赵之龙带路,去堵截围逮那弘光皇帝。
没想到,这只小队伍,竟真的在赵之龙的带领下,一举擒获了弘光皇帝朱由崧,以及阁老兼大学士的马士英,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样消息,自是让多铎喜出望外。
此时的南京,在阮大铖与卢九德二人献了西门城墙后,数十万清军一拥而入,已是顺利拿下。
而城中的南明官员,如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壁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驸马齐赞元,大学士王铎,尚书钱谦益,侍郎硃之臣、梁雲构、李绰等等,竟皆在皇宫外排队献降,实是令人不齿之至。
好在多铎及时下达了止杀令,才让这一众投降的南明官员,得以保全性命与脑袋。
接下来,心情大好的多铎,更是给各人一一赐爵赏官,令一众投降的南明官员人人激动不已,个个高喊万岁。
而那在城外便悄悄投降了清军的忻城伯赵之龙,则是被多铎令其重复原官,并授世职三等阿思哈尼哈番。这番恩宠待遇,令赵之龙欣喜若狂,他随即更是表态效忠,要为大清尽效犬马之劳。
于是,他立即提出,说自己已然获有情报,可以一举擒获那弘光皇帝,再将其献于大清,以展现自己这个新降之臣,对旧朝一刀两断,和对新朝的拳拳报效之心。
对他这般忠心表态,多铎自是十分高兴。
虽然他对此事并不热心,但为了显示自己对他的看重,还是派出了这支小部队,让他们在赵之龙的带领下,去城外的那座破庙中,逮那位肥胖如猪的弘光皇帝朱由崧。
没想到,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个闲子的行动,最终却是一举成功捕获了这位南明皇帝,倒是大在出乎了豫亲王多铎的预料。
他欣喜之余,随即下令,让手下带那弘光皇帝朱由崧,以及阁老马士英,一齐来中军大帐入见。
至于那些手下护卫与小太监,则全部暂且押下,到时再做计较。
很快,便有巴喀什兵来传令,让赵之龙带入弘光皇帝与马士英二人,一齐来中军大帐之中,入见豫亲王多铎。
赵之龙一脸得色,领着垂头丧气的朱由崧与默然不语的马士英,穿过营外的熙熙攘攘军阵,来到那阔达数丈,由牛皮制成的中军大帐之中。
入得帐来,三人便看到,多铎正跷着二郎腿,高踞虎头椅上。
此时的多铎,一脸的悠闲得意,望向三人的目光,更有说不出的嘲讽之色。
而他身后数名护卫白甲,更是一脸骄横,那望向弘光皇帝的目光,更是有如恶狼一般狼戾。
赵之龙躬身向前,在离虎头椅数步开外,便扑通一声下跪:“在下奉豫亲王之令,已将伪帝朱由崧,伪宰辅马士英二人带到,但请豫亲王发落。”
多铎满意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赵之龙先站在一旁。
赵之龙谢恩起身,退到一旁。
他后面的弘光皇帝朱由崧,以及阁老马士英,则是依旧木然而立,两个人面部表情尽是呆滞,仿佛根本就没有看清前面的多铎一般。
见他们这般装死之状,心情不错的多铎,倒也没有没有发火。
他轻咳一声,有些生硬的汉话说道:“伪帝朱由崧,你既见了本王,为何不拜啊。”
朱由崧尚未回话,一旁的马士英却已率先冷冷回道:“大国上邦之君,自当不拜偏邦小国之王。这君臣之礼,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大胆!马士英!你竟敢这般对豫亲王说话,是想找死么?!”一旁的赵之龙闻言大怒,他作势上前,便欲扇马士英耳光。
“你且退下!”
对于赵之龙的卖力表现,多铎却不领情。他冷冷一笑,又道:“马士英,你敢本王面前这般大放厥词,这番胆量,倒是不小呢。”
马士英瞪起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多铎!你等满洲鞑虏,世受我大明恩沐,却不思报效,反而夺权篡位,反噬恩主,真真人面兽心,其罪当诛!我只恨现在身手被绑,又手无寸铁,不得当场手刃了你这贼厮!哼,要让我大明君王,向尔等蛮夷禽曾屈膝跪拜,却是想都别想!”
马士英厉声说完,多铎竟是微笑着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马首辅这般忠勇,倒是与那一众降官颇为不同,让本王有刮目相看之感呢。”多铎哈哈一笑,便从椅上站起身,向二人缓步走来。
他在离二人数步开外站定,脸上却又泛起了满满的嘲讽之色。
“马士英,你在本王面前口齿强硬,大逞英雄,莫不仗着本王刚刚拿南京,心情甚好,不忍将你等立即治罪,才敢这般说话吧。”多铎脸色一变,声音陡地冷厉:“只不过,你等君臣被擒,南明朝廷覆灭,你这个所谓的狗屁首辅,难道就没有重大责任么?”
多铎此话,令马士英不觉哆嗦了一下,一张老脸,顿是极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