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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做梦吗全文阅读

作者:一瓢星河     你是在做梦吗txt下载     你是在做梦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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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梦与巨虎

    “什么情况?!”

    祁风吓得赶紧把岩枪丢出去。

    岩枪去势如电,所过之处,无数红石皆尽被染上了一层褐色的土石痕迹,随后接连破碎,露出了藏在红石中的一座雕像!

    雕像通体殷红,宛若滴血,造型是一个面容俊美的中年人。

    他身着古风长袍,盘发成髻,气质缥缈,双手背在身后,眺望远方。

    仔细看过去,石像明明五官雕刻的还算清晰明朗,但祁风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中年人的容貌。

    他没能多看几眼,就只听见咔嚓一声。

    岩枪未至,石像便应声破碎!

    刹那间。

    无数红石绽放出淡淡微光,虚空之中云雾缭绕,远处传来隐约的缥缈歌声,琴瑟和鸣,犹如仙乐。

    终年沉寂的虚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肆意的狂风!

    一道呈半透明状的中年人灵体,自破碎的石像中飘然出现!

    他俊朗飘逸,长发如墨,衣决飘飘,宛若仙家中人!

    十足十的高手风范!

    “哈哈哈哈……啊!!”

    那中年人的放声大笑突然戛然而止,他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心口。

    祁风也愣愣的看着中年人的心口。

    刚才丢出的岩枪,此时正不偏不倚的插在那里。

    好像差一点就要不了他的命一样……

    石像才破碎变成了中年人,转眼就又被岩枪石化,变成石像,继而继续破碎,飘散成灰……

    祁风满头问号,继续朝着梦境深处落去。

    随着中年人化作石像破碎,无数红石突然炸裂,化作流光,仿佛解封的异兽般四散逃窜。

    在眼前的世界重新化作黑暗之前,祁风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这人谁啊?”

    然后他就醒了。

    几声鸟鸣在窗外响起。

    天色渐暗,落日的余晖正苟延残喘着,整座城市落在一片橙红色的光里。

    祁风有些恍惚的从床上坐起。

    回想刚才的一切,他心跳加速,额头布满了虚汗,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不。

    “这不是梦。”

    祁风低下头,岩印的辉光正慢慢褪去,石化的手掌也随着他的苏醒,结块沙化,一点点从掌心剥落,露出鲜嫩的皮肤。

    他心情沉重无比。

    那在梦中召唤了岩枪的诡异岩印,此时竟然嵌入了他掌心的皮肤中,带出了梦境!

    虽然回归现实,这不过像个画在掌心中的涂鸦,平平无奇,褪去了光泽,好像随便一搓就会被搓掉。

    但刚才那差点将他石化的恐惧,让祁风即使苏醒,也依旧后怕不已。

    他摸了摸自己的掌心,还是有温度的肉肉触感。

    但刚才那坚硬如岩石的恐惧,却还是填满了他所有的思绪。

    是残留的执念?

    还是永恒的诅咒?

    只因为我在梦中反杀了那个天使吗?

    祁风摇了摇头,躁动的情绪有些难以平息。

    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庄凡?”

    “走啊祁风,出来吃夜宵啊。”庄凡那边声音嘈杂,只能勉强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祁风接起电话,心情还没有缓过来。

    听见熟悉的声音,竟然没来由的有些庆幸。

    “罗胖子组织高中同学聚会,他请客,就在唐城饭店。地址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你快点过来啊。”

    祁风下意识的就想答应,但他迟疑了下,看着手心暗淡的岩印:“……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吃好喝就行。”

    “别啊。”

    庄凡不乐意了:“正好前几天那怪梦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罗胖子这人矫情,说什么怕以后没机会见面了,非说要所有人一起吃个饭。人家怎么说也是班长,你说不来就不来?”

    祁风沉默了一会:“从前有个穷书生,买不起油灯。那时他家隔壁住了一对新婚夫妇,昼夜硝烟灯火通明,他就学前人一般凿壁偷光,从此夜夜笙歌,好不快活……”

    庄凡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我叫你出来吃饭,你给我讲穷书生凿壁偷光干嘛?

    还有那个夜夜笙歌……

    像话么!

    “小伙子你不对劲啊。”

    庄凡鄙夷道:“这次是人家请客,你也没必要哭穷吧。你讲这不正经的穷书生是什么意思?”

    祁风说道:“没别的意思,主要我就是想夜夜笙歌了。”

    庄凡:“?”

    祁风大笑着挂了电话,往后一倒,又躺回了床上。

    和庄凡插科打诨了一会,连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也总算是捋顺了现在发生的一切。

    诡异的岩枪,死而复生的灭世天使,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的红石。

    既然现实里研究不明白,那就去梦中一探究竟。

    就算梦境异变又如何?

    既然一切都来自于梦,他自然要去梦中寻找答案。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中年人,看起来好像还是什么隐藏大佬,结果刚哈哈了两声就叫祁风给一枪捅没了。

    想想还真是又可怜又好笑……

    有机会也要看看,能不能了解到他的身份。

    也算是手下不斩无名之辈。

    握紧右手,将岩印藏于掌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遇见风暴还是彩虹。

    但这梦的帷幕已经落在自己眼前,与其被动当个观众,倒不如让自己亲手掀开!

    老子也要当一把主角!

    祁风闭上眼。

    梦境……

    再度降临!

    ……

    等祁风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身衣服,中古不古的款式,和他的长相一样普普通通没有特色。

    此时,他正身处一处茂密的丛林中。

    此时天色才刚蒙蒙亮,稀薄的晨光斜斜得透过层层叠叠的树荫落下,犹如被画笔一扫而过的风景油画。粗壮的树干上,犹如蛇麟般层层卷起的树皮,反射着金属一样的光泽。

    脚下松软的土地上盖了一层落叶,踩下去还会听到咔嚓咔嚓的破碎声。

    耳边风声呼啸,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落在皮肤上甚至还会感觉到丝丝清凉,混杂着泥土、花香、鸟鸣,以及淡淡的腐臭味。

    陌生的环境,高大的古树与密林,弱小可怜还没金手指的穿越者。

    “可以的,是熟悉的套路。”

    祁风故作镇定,扭过头,就看见一只无比巨大的虎兽,就盘卧在自己身后!

    巨虎光是慵懒横躺下的身体,竟然就比他站起来都还要高!

    通体油亮的皮毛上,生着威风凛凛的花纹,厚重的毛皮下是将力与美完美结合的肌肉,尽显王者霸气!

    那一颗狰狞又威严的硕大虎头,上面挂着两个灯笼般的琥珀色瞳孔,此时正充满疑惑的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自己。

    这一觉睡醒,咋还有早饭送到嘴边了呢?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巨虎连身子都不用动,低头一口就朝着祁风咬来。

    祁风:?!

    巨虎口鼻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宛若狂风袭来,腥臭无比,混杂着生肉与鲜血的味道,让他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祁风伸出手,下意识的思绪翻涌起来。

    却又忽然愣住了。

    人在清醒梦中,拥有着掌握梦中世界的权柄。

    这是日日夜夜十八年来,每一个梦境,告诉祁风的真理。

    所以他可以在梦中为所欲为,操作火焰雷电,挥手间呼风唤雨,弹指刹那地动山摇,一眼便可望尽桑海沧田,天道轮回。

    也正因如此,所以他才能在末日梦降临时,轻松反杀那个诡异的灭世天使。

    因为祁风深刻知道,并始终相信。

    所谓的梦,不过只是个犹如泡影般的虚幻假象罢了。

    因为梦是假的,而我是真的。

    所以我无所不能。

    但此刻。

    大地没有随他的意念倒卷而起,天空没有随他的思绪风起云涌,巨虎也没有按他的心思止步臣服。

    没有天外飞剑,没有平地生雷,也没有什么异术超能帮他度过这眼前的危机。

    曾经在梦中无所不能的幻想之力,在这一刻竟然全部失了效!

    这是梦中的世界。

    它是梦。

    却又不再是梦。

    那巨虎口中的腥臭,不断刺激着祁风的鼻子,反复告诉他,此刻的梦境有多真实。

    甚至与现实无异!

    祁风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既然梦有可能变成了现实,那如果自己在梦里死掉,是不是……

    就真的会死?

    思绪才刚转到这,眼前的血盆大口已经遮蔽了晨曦的微光,锋利如镰刀一般的牙齿上,还黏连着不知什么动物的血肉。

    巨大的舌头上,那密密麻麻的倒刺个个都有手指粗细。

    他甚至能看见这巨虎嘴里,血红的扁桃体在俏皮的抖动。

第一章 失控的梦

    给门卫大叔看了眼走读证明,祁风穿着宽松的红色校服,踩着早自习结束的铃声走进学校。

    天空中垂着阴沉沉的云,零星的小雨落在地上,一片潮湿。

    走过空荡荡的广场,走过广场中央的巨大梧桐树,走到第二栋教学楼里。

    五楼,左拐,第二间教室。

    祁风坐下后,看了眼自己无所事事就差抠脚的同桌:“凡子,后天就期末考试了,你能不能上点心?”

    庄凡爬在堆得比人还高的书后面,下巴搭在空白的卷子上,正百无聊赖的转着笔,闻言顿时坐直起来:“点心?什么点心?”

    祁风:“……你大爷的。”

    祁风和庄凡坐了六年同桌,初中升高中都没分开过。

    从一开始相互吐槽“你怎么不是个女的?”,到后面相互吐槽“真的不考虑一下男的?”。

    男生的友谊,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又不讲道理。

    甚至还有点违背伦理……

    见没吃的,庄凡一摊手,又没精打采的瘫了下去:“反正我成绩也就这样了,努力又有什么用?我爸巴不得我毕了业赶紧给他打工,我连他都改变不了,你还指望我努力改变命运?”

    祁风把昨天没做完的卷子摊开,一边看题,一边缓缓说道:“从前有个穷书生。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惨。”

    “他家境贫寒,父母双亡,每天靠着邻里间的剩菜度日,每天只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更别说买一盏能在夜间光亮的油灯了。但一心向学的他,却不肯放过任何一点改变命运的机会。”

    庄凡听到这慢慢沉默起来,收敛了笑容。

    “那时他隔壁住了一对新婚夫妇,昼夜硝烟灯火通明,他就学前人那边,在墙上凿了个洞。”

    这是个俗套的故事,但道理亘古不变。庄凡心想。

    然后他就听见祁风接着说道:“从此,那书生便学业荒废,一蹶不振,夜夜笙歌......”

    “???”

    庄凡一开始听得还有些自责,古人凿壁偷光,头悬梁锥刺股,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自己却如此堕落,连一点努力和尝试都不愿意做。

    结果越听越不对劲……

    神特么夜夜笙歌!

    “好烦啊。”

    庄凡转着手里的笔,嘴里嘟囔着:“累了,这世界赶紧毁灭算了。”

    刚说完,他忽然扭过头:“哎,如果世界马上要毁灭了,你会想做什么?”

    祁风有点拿捏不住,最后选了个C。然后才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瞥了一眼庄凡。

    只是突然一愣。

    “怎么了?”

    祁风的目光掠过庄凡的肩膀,望向窗外。

    对面第一教学楼的楼顶上,此时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皮肤比雪还要白,在阴沉的天空下仿佛闪着光。

    他留着一头灰褐色的长发,五官俊朗,犹如被最优秀的希腊匠人亲手雕刻出来一样。

    他脸上带笑,却没有丝毫情感,反而像是扑克牌里的士兵J一样,是那种漠然又冰冷的微笑。

    他的身后,灰褐色岩石组成羽毛,彼此重叠,看起来就像一双又一双的巨大羽翼。

    他是一个天使。

    这个天使并没有感受到祁风的目光,他只是面带笑意的伸出右手,缓缓举向天空。

    天空中的乌云仿佛破了个洞,有耀眼的光芒洒落。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完全由岩石组成的巨大岩枪,从空洞中缓缓落下!

    随着天使右手虚握,朝下一挥。

    无数岩枪仿佛被巨力牵扯而出,一柄柄犹如白昼陨星一般,瞬间划破长空,朝着大地狠狠坠落!

    那些岩枪还未落地,仅仅是坠落伴随的风压,地面便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玻璃应声震碎,整栋教学楼都开始摇摇欲坠!

    “怎么回事?”

    “地震了?”

    “卧槽,天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看见窗外那宛若天灾一般的恐怖岩枪落雨。

    但那岩枪实在是太多了。

    多到让人心生绝望。

    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火焰缠绕在岩枪上,赤红色几乎染红了天空,就像是魔神降下的天谴一般,轰隆隆犹如巨龙咆哮着狠狠落下!

    如果世界马上要毁灭了,你会想做什么?

    祁风刚才准备的所有回答,全部卡在嗓子眼上,像那些热血少年将出未出的剑,直到生锈也没有见过血与光。

    真当灾难来临,他发现自己其实只有一个选择,也是唯一的一个选择。

    那就是尽一切可能,活下去。

    “快跑啊!!!”

    窗外车辆鸣笛,人群慌乱奔跑,到处是哭喊和尖叫。

    教室里也瞬间乱做一锅粥。

    祁风一把抓住慌乱朝外跑的庄凡,用力按住他的头往桌子底下塞。

    “跑不掉的!”

    祁风大喊道:“楼要塌了!”

    说完,他自己也赶紧找个桌子钻了下去,整个人抱成一团,护住要害。

    紧接着,只听见一声惊天巨响。

    岩枪轰然落地!

    一瞬间,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时间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但紧接着,强烈的爆炸撕碎了凝滞的空气,巨大声响几乎将人的耳膜撕破,倒涌的尘浪宛若海啸一般拔地而起,剧烈的震动将大地撕裂,一座座楼房应声而塌,化为废墟!

    世界末日的降临,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它就像生活中的一个个巧合或者意外一样。

    来的仓促,却又无可抵挡。

    教学楼不出意外的坍塌下去,祁风死死抱住膝盖,生怕被坍塌的岩石压扁。

    在坍塌的教学楼中,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坠落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等到岩枪坠落的巨大动静缓缓平息,整个世界变得出奇的安静。

    祁风逐渐缓过神来。

    睁开眼时,四周被石块埋得严严实实,黑漆漆一片,只有几道微弱的光在乱石的缝隙里照进来。

    那个帮他挡住坠楼碎石的桌子,也已经被压得变了形,不成样子。一根断裂的钢筋刺穿了桌子,就插在他身旁几厘米的地方,差一点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祁风蜷缩着身体躲在桌子下面,像一只无助的幼兽。

    “凡子……”

    “凡子!”

    “老蒋!!”

    “张浩!!!”

    “还有人活着吗?!!”

    祁风用尽力气的叫了几声,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他咬咬牙,朝着有光的地方爬去,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石头。连手臂被裸露的断裂钢筋刮掉一块血肉,鲜血淋漓,都置若罔闻。

    等祁风狼狈不堪的从废墟中爬出来,慢慢站起身,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所有情绪。

    放眼望去。

    无数尸体散落在乱石中,街道被淹埋,远处报废的车辆上还挂着零星的黑烟在飘着,一只焦枯的手从破碎的车窗中伸出,卡在半空,红色的火焰在指尖燃烧着。

    楼房也无一完好,悉数倒塌,大地都像被一个巨大的耙子犁过一样,一块又一块的翻起。

    但惨状下,却诡异的没有任何哀嚎声,没有呼叫声。

    只有一柄柄数百米长的巨大岩枪插满大地,像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墓碑。

    祁风孤零零的站在乱石堆上,看着这熟悉的世界,突然变得陌生。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一个人。

    不。

    他的面前,还有那个灭世的天使,正站在这座城市的废墟中,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天使脸上挂着微笑,一如扑克牌般冰冷漠然。

    他伸出手,岩石在他手心寸寸蔓延、生长,化作了一柄古朴的岩枪。

    岩枪没有迟疑的,直直刺向祁风心口。

    “噗”得一声。

    是利器洞穿身体的声音。

    但天使却微微一愣。

    那张好像永远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诧异。

    他缓缓低下头。

    岩枪不知为何出现在了祁风的手上。

    而被岩枪洞穿的人,是自己。

    “不好意思,我没有在梦里还要被人捅的爱好。”祁风叹了口气。

    梦。

    这一切都只是个梦。

    他的高中校服是蓝色的而不是红色,学校里也根本就没有种过梧桐树,教室在第二栋教学楼的六楼而不是五楼。

    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祁风到现在都没有丝毫的疼痛。

    只因为这一切都是个梦。

    “而且,我暑假过完都特么大四了啊……”祁风喃喃自语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祁风每一次做梦,都可以轻易发现梦中一切不合理的地方,也能轻易的在梦中,保持自己的思想与意志。

    甚至脱离梦中的角色,按照自己真实意愿去操纵梦的进程,甚至梦中的一切!

    俗称百分百必做清醒梦。

    “今天心情不好,下次有机会再和你大战八百回合。”祁风有些歉意的看向灭世天使。

    说着,他闭上眼,准备从梦中脱离苏醒。

    只是过了一会儿,祁风却发现自己的意识,依旧停留在梦中。

    耳边逐渐传来了空旷的风声,空气中飘散的尘埃渐渐清晰起来,雨后的潮湿水汽,混杂着汽车油箱爆炸后产生的恶臭硝烟,让祁风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是盛夏雨后特有的湿意,混杂着冷风吹走身上的粘腻汗水,带来的那一瞬间的清凉。

    “这是......”

    祁风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的天使,看见那双冰冷如扑克牌的眼睛,正带着笑意,看向自己。

    “……找到你了。”天使轻声说道。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落在祁风耳朵里,却宛若惊雷。

    紧接着,一道裂纹猛然出现在天使惨白的脸上。

    就像是一块破碎的石膏一样,被岩枪刺穿的天使忽然石化,变为雕像,破碎成了一地的灰褐色石块。

    石块被风一吹,便碎裂成更细小的粉尘,飘散不见。

    周围那些飘散的黑烟、火焰、钢筋混凝土、街边的树、天上的云……突然都像是套上了一层蒙版一样,变成了石膏一样诡异的土褐色。

    像是随着天使碎裂,整个世界都被石化了!

    再下一刻,又如镜子一般,咔嚓一声,支离破碎。

    天空忽然暗淡。

    祁风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他从自家的床上惊醒。

    窗外惨白的路灯透过交错的枯枝树影,在临窗的桌子上,撒下一片片斑驳的阴影。

    祁风伸手在枕边摸索了下,阴暗的房间里有屏幕忽然亮起,上面的时间才刚过深夜12点。

    “怎么回事……”

    祁风只觉得一阵头痛。

    这是他第一次丧失对梦境的掌控。

    能在梦中保持清醒,虽然不是件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但从小到大他做了那么多梦,再光怪陆离都遇见过,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奇怪的梦。

    那最后一瞬间,甚至一度让他以为回到了现实!

    回想梦中那个灭世的天使,身披着白色长袍,长着灰褐色双翼,脸上带笑。

    一挥手,无数岩枪如雨,从天而落。

    地震,塌房,呼喊与尖叫,随后世界陷入一片荒芜的死寂。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而清晰。

    他口干舌燥的想坐起来喝杯水,手撑着床,突然感觉手臂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锉刀,在自己手臂上狠狠刮掉了一大块肉一样,让他脸上肌肉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嘶!痛痛痛……”

    祁风低下头,神色一愣。

    他看见自己手臂上竟然有一片血淋淋的伤,伤口像是被利器划破一样,血肉翻飞。

    与梦中一模一样。

第二章 梦境研讨会

    祁风愣愣的看着手臂上的伤,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但剧烈的疼痛却让他始终清醒。

    “难道......”

    他心里闪过一个诡异又荒诞的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又马上睁开。

    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他起身去客厅找了点酒精碘伏,龇牙咧嘴的给手臂上的伤口消毒,随后在伤口上洒满止血消炎用的云南白药,用纱布仔仔细细的缠上一圈又一圈。

    处理完伤口,祁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有精力去厨房接了一大杯水,三两口便全部喝完。

    祁风扭头看着玻璃,看着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看着那双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这,真的是梦吗?”

    他第一次对梦与现实的边界产生了迷茫。

    如果梦不再是梦,那他的世界,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祁风想象不到。

    在梦境异变之前的二十年,祁风其实一直是个非常典型的普通人。

    家境普通,相貌平凡,性子平淡,骚话不断……

    也许是他不够努力,也可能是真的天赋不行。

    但扪心自问,他不是顶尖的那一批人或是什么天才,也没有堕落成什么不堪的样子。

    他完完全全按照这个社会给予他的路,小学,初中,高中,然后上了个不好不坏的大学,学着自己也不太懂的专业。毕业后,也许会再找一份没怎么喜欢的工作,然后就继续这么一路走下去。

    可生活这种东西,好像一眼就能望得到头。

    他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也不怎么期待未来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一切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又好像哪里都是问题。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子吗?

    他不知道。

    他曾经在网上看过这么一段话:

    什么时候父母离去、什么时候上学读书、什么时候懵懂的对一个人开始心生好感、什么时候重要的人走了便再也没有回来……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分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被生活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但此刻,祁风却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

    人生的分岔路口,是这么清晰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形式。

    他想,也许等这梦的篇章正式开启之后,一定会有些什么东西,让这无聊无趣的人生,变得不再一样。

    那将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一夜,再无梦。

    ……

    第二天,祁风随便给自己煮了点清汤面,准备一会去趟医院。

    手臂上的伤只是简单包扎,一晚上血早把纱布渗透了,肯定还是去医院看看靠谱。

    只是还没出门,突然庄凡给自己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

    “你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庄凡语气古怪的问道。

    祁风心里突然一咯噔:“你怎么知道?”

    庄凡苦笑两声:“还真是。你快上网看看吧,大家都快聊炸了。”

    祁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上网搜索起来。

    只是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一开始,只是有人吐槽大晚上做了噩梦。

    再到后来,无数被噩梦惊醒的人开始在后面留言。

    直到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不断跟帖留言……

    到现在,跟帖最多的帖子甚至已经有了上百万的回复!

    这还只是一个晚上!

    毕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的梦,也没有如此诡异的梦……

    ……竟然是几乎整个A国的所有人,都梦见了同样的灭世灾难!

    “是量子科学,还是神秘现象?”

    “共梦现象的背后究竟有何预示?”

    “诡异的集体末日梦境,是否是对未来世界的预言?人类终将灭亡?”

    “震惊!神秘的超自然力量终于浮出水面?”

    网上对于梦境的讨论可谓是愈演愈烈。

    有的人是和祁风一样梦见了天使灭世,有的人则梦见恐怖怪兽大杀四方,有的则是御剑老人施展道法仙术移山填海,还有梦见外星战舰、诡异红光、满城丧尸……

    有的人梦见了同样的场景,有的人则身处不同的灾难。

    有人梦见了过去,有人梦见了未来。

    但不论是梦境的内容如何,但最后,竟然所有人都是以末世与死亡告终!

    除了祁风!

    看着那一条条置顶热搜,祁风心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这是他一个人的际遇。

    但现在看来,这竟然是所有人共同的梦境?!

    只是和别人不同的是,他在梦中并没有死去,甚至还反杀了灭世的天使!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网上,已经有无数的预言阴谋论铺天盖地,就像雨后的笋子一样拔地而起,占据了每一个讨论梦境话题的板块角落。

    有的是看似正常的宗教解梦,有的干脆就是邪教拉人,宣扬末世预言。

    不过看着看着,忽然有一条被官方转载的推文,被置顶在了所有热搜的最上方。

    “梦境研讨会?这是个什么东西……”

    梦境研讨会发布的内容,更多的是以科学角度解释了这次的共梦现象。

    其中大量引用了量子物理学与宇宙能量理论,不乏有“量子纠缠”、“超距感应现象”、“暗物质脉动”等专业名词,一幅压根没想让人看懂的样子。

    内容里还特别提及了这次共梦现象,是受到了多少光年外的某个特殊白矮星爆发,产生的特殊辐射在宇宙中受到星体影响不断改变频率,最后掠过地球,与人类脑波共振产生的影响,属于正常的科学现象。

    不过有关宇宙辐射波动影响梦境表现形式的关联性,只是说科学家们还在认真研究而已。

    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年轻人,要相信科学。

    虽然内容有点扯,但也算是给这次的共梦事件定了性。

    特殊但并不灵异的科学现象?

    和月全食或潮汐差不多的那种?

    祁风恍然大悟,心中了然,若有所思。

    然后在下面回了个:呵呵,真的么?我不信。

    祁风现在住的还是爷爷生前留下的老房子,在一个偏僻小巷尽头的老小区里,房子在6楼,没有电梯。门口的楼道灯还坏了好久,一直也没人来修。

    这房子比他年龄都大,两室一厅,屋顶的墙皮都被渗下来的雨水浸湿脱落了,厨房裸露在外的水管也生了锈。

    唯一的优点,就是勉强算个学区房。

    因为他和庄凡的母校,川城十八中,就在旁边。

    他偏过头,视线看向窗外,一眼就能看见学校的教学楼顶。

    天气是闷热的,没有雨没有风,也没有天使站在那里。

    一切都如往常那般,平凡又无趣。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梦境与现实的联系,究竟藏着怎样的奥秘?

    虽然共梦现象看似离奇,梦境的诞生与相互影响,实际上也早有科学理论可以作为证明。可梦境的本质,却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未来的某一天,梦境也许终将变为现实,也不无可能。”

    梦境研讨会文章的最后一句,始终在祁风脑海中盘旋着。

    没有用常见的反问,而是用的试探性的肯定。

    梦境,也许终将变为现实?

    祁风摸着简单包扎起来的胳膊,若有所思。

第三章 死而复生的天使

    梦境异变的影响有多大?

    祁风从医院回来之后,发现连从不上网的门卫大爷,都坐在老槐树下,一边下象棋,一边和其他大爷高谈阔论着。

    “哎呀,都是假的,做梦而已,你们还真以为它是真的了?走马。”

    李贵龙带着他的老式眼镜,手舞足蹈的说着:“我还梦见我死了呢,结果你看,这不一样活得好好的?上炮。”

    见祁风回来,他还熟络的打着招呼:“呦,小祁来了?”

    祁风笑眯眯的说道:“老李,你车没了啊。”

    李贵龙浑不在意,拿着象棋棋子往棋盘上一拍,跟拍惊堂木似的:“说多少次了?这玩意儿念车(ju)。将军。”

    祁风摆了摆手:“好好好,我看见你自行车(ju)在门口被人骑走了。”

    “卧槽。”老李直接一个原地弹跳,棋都顾不上了,便朝着小区门口跑去。

    其他大爷们也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

    祁风笑着上了楼,抽空又看了眼手机,网上依旧还有不少讨论这诡异梦境的言论。

    只是这次,大家谈论的不再是华国。

    而是樱岛,是古印,是美联邦,是北欧诸国……

    只是一天的时间。

    这场只存在于梦中的灭世,正犹如瘟疫一般席卷开来,横扫整个世界!

    不同国家时区,不同睡眠作息的人,每个人只要入睡,都会清晰的梦见末日降临,然后在梦中的末日死去。

    无一例外。

    祁风看得心里震撼。

    难道是要等灭世的序幕,在每个人的梦境中拉开,直到杀光所有人梦中的自己,新的梦境才会出现?

    这诡异的猜测,才刚刚出现,就像猛然生了根一样,深深扎在他的脑海深处。

    他算了算,梦中的灭世舆论节奏,还真就跟着各国时差走的……

    从华国开始,跟随着黑夜的轨迹,在这颗星球上不断蔓延,像一场无迹可寻的瘟疫。

    想到这里,祁风多少有些心神不宁。

    等那夜的黑幕环绕地球一圈,死亡的镰刀取走每一个人梦中的生命,再重新回到原点。

    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改变?

    会毁灭吗?

    还是拉开新时代的篇章?

    而一切的答案……

    也许,就等今晚!

    ……

    然后祁风就因为激动,整整失眠了三天……

    “这特么谁能想得到啊。”祁风一脸茫然的看着天花板。

    虽然百分百必做清醒梦已经成为了本能,但能不能睡着、会不会做梦这些事情,就不归祁风管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失落之余,也隐隐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对于梦境异变,祁风害怕它不来,又害怕它乱来。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一边想要摆脱平静的舒适圈,渴望未知生活与刺激的冒险,一边却又害怕着未知,不愿逃离舒适区。纠结又矛盾。

    想着想着,反正睡不着,他干脆又玩起了手机。

    因为这场诡异的梦中灭世,国内反而因为梦研会的文章,现在大家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科学角度,各种奇葩理论层出不穷,甚至引起了玩梗狂欢。

    什么“科学家做梦能叫做梦吗?”,接着便是些“伽马射线”、“量子纠缠”之类晦涩难懂的话,互联网上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反倒是华国以外的各国,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躁动。甚至有不少西方联邦国,都传出了暴乱的新闻。

    那里的人们不断呼吁着要解脱现实枷锁,追求梦中救世的诺亚方舟,获取新生,然后一边祈祷着信仰降临,一边将自己的同胞置于炮火之下。

    梦还依旧是梦。

    现实却早已经比梦更加荒诞。

    颇有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电影的感觉。

    祁风觉得自己跟看小说一样,越看越有意思……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鲁姓树人先生,就曾说过:人和人的悲伤并不相通,甚至有点让人想笑。

    祁风一边看一边觉得好笑。

    又扫了眼寝室群,看见寝室长说自己开始找实习的时候,祁风这才有了点回归现实的踏实感。

    一转眼,自己也快毕业了啊。

    “好像按照潜规则来说,一般都是高中生,才会承担起拯救世界维护和平的责任。放眼各大小说动漫,也没谁是高中毕业了才成的主角吧?”他忽然反应过来。

    眼瞅着自己都快大学毕业了,按常理来说,估计这辈子也就与成为主角无缘了……

    祁风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从中来,然后去厕所把悲伤排了出去。

    回来的时候,竟然难得升起了困意。

    “算了,睡吧。”

    合上手机,闭上眼,他竟然很快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片黑暗中。

    祁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犹如被柔软的棉花托住,在缓缓下落。

    像是化作了一片羽毛。

    和梦里猛然出现的坠落感,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抽搐一下的感觉不同,这种下坠感是令人安稳的,舒适的……

    就像猫咪缩在了柔软的枕头上,像回忆里模糊不清的温暖怀抱。

    忽然。

    那个在曾梦中被击杀的天使的声音,没来由的在祁风耳边响起,带着他特有的冰冷笑意。

    “欢迎来到,梦的世界。”

    这声音,吓得祁风心跳一顿,猛地睁开眼睛!

    “?!”

    但环顾四周,却根本没有那个恐怖的灭世天使的影子。

    眼前的世界被无尽黑暗笼罩,无数气泡一样的彩色光球,正在黑暗中摇曳闪烁。

    像是随风飘荡的树叶,又像是江河中漂泊的船。

    祁风下落的地方,也有一个光球气泡。

    “这就是……梦的世界?”

    心中的震撼刚刚升起,祁风身体一沉,像是被绳子用力往下拽去一样,整个人直直朝着身下的彩色气泡落去。

    那骤然的失重感,没有让他瞬间苏醒,反倒让他朝着梦的深处越去越深!

    祁风只觉得身体越来越重,下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无尽的黑暗与闪烁的光球在眼前消失,飞速后退,周围只剩下一片虚无。

    只是虚无之中,隐隐有一片红色浮现。

    祁风眯眼望去,发现周围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被一堆红色岩石包围。

    说是岩石,但却隐隐有些半透明,其中隐隐有光华流动。

    红石犹如一个碗的形状,倒扣在光球气泡的内部边缘上,悬停在无尽的虚无之上。

    还没来得及细看,祁风只觉得右手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灼烧的疼痛感。

    “嘶……”

    祁风吃痛一声,低头看去,只见穿过梦境气泡的瞬间,有褐色的光华在掌心流过,竟然刻下了一个岩石模样的印记。

    “这是……”

    他下意识的微微虚握手掌,只见光芒一闪,那柄梦中天使灭世的岩枪,竟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岩枪入手,丝毫感觉不到重量。

    但祁风却发现,自己握住岩枪的手掌,竟然在一点点石化!

    就像当初那个死于岩枪的天使!

第五章 笑死,他人都傻了

    祁风像是被吓傻了,浑身僵直愣在原地。

    忽然间。

    密林之中,凭空刮起了一阵清风。

    那清风徐徐吹来,与晨光相随,轻轻包裹住了祁风。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再回过神来,祁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来到了一处繁华街道的旁边。

    周围再没有密林,也没有凶恶的巨虎。

    入眼是斑驳石砖路,街道宽阔无比,周围的建筑无一不是雕栏玉栋,飞檐翘角,精致传神。

    街边有开了门的包子铺正冒着热腾腾的烟,偶尔有两三路人匆匆而过,在包子铺前买上两个包子。

    一切都是和平又安定的模样,与刚才那丛林巨虎的危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祁风心脏这时才后知后觉的狂跳起来,犹如鼓点,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心有余悸,脸色惨白,后背不知不觉间都被冷汗浸湿。

    对死亡的恐惧爬上心尖,又缓缓退去。

    半晌之后,他才缓过神来,对身边的青年目露感激。

    这个救了他的青年人衣着邋遢,长相普通,甚至比祁风还要普通,脸上胡子拉碴的,属于丢在人群里没有转眼就能找不到的那种。

    不过他腰间别着一只巨大的酒葫芦,身后稳稳凌空悬着十三把剑,倒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

    祁风由衷的感激道:“谢谢你……”

    青年笑着摆了摆手:“不用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

    祁风:“?”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感动瞬间就没了大半。

    青年带着祁风走在街道上,一脸苦恼地伸了个懒腰:“哎呦,今天吃什么好呢?”

    有人推着小车经过,在街道旁撑起了一个面摊,挂上招牌,围着老旧的四方桌外摆了几张长椅。

    青年动了动鼻子,直接带着祁风过去坐下,笑着点了两碗特色小面。

    “看你也不是本地人,第一次来西南?”

    “嗯。”

    祁风有些搞不清现状,只能口齿含糊的点点头,四下张望起来:“这是哪里?”

    “芒川城,以盛产谷稻小麦闻名。哦,离北邙山脉还挺远的。”

    “北邙山脉?”

    祁风若有所思:“但刚才我们不是……”

    青年笑了笑:“我用天驱结晶在这里留了魂念坐标,这样就算深入了北邙山脉,每天嘴馋了,还能回来吃口热乎的,吃完再回去。”

    “这样既能享受冒险,还能不用在深山老林里遭罪。”青年炫耀道。

    祁风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搁这玩回城+传送呢?

    没说几句,老板便端着热腾腾的面走了过来。

    “特色小面来咯!”

    刚刚煮好的细面上淋着肉末香料腌制的杂酱,热腾腾的水汽混杂着葱花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震。

    祁风的肚子都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仿佛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他下意识的拿起筷子。

    这家路边摊说是特色小面,分量却足得很。

    肉末杂酱入口软糯却不油腻,看似寡淡的汤却是用高汤调出来的鲜香,配上咸香的拌料,一口下去是满满的满足。

    “对了。”

    青年也是一边吃一边问道:“你怎么想的,竟然会选择千里迢迢过来西南,就专门为了跑北邙山脉里?”

    北邙山脉?

    回想起刚才那个只是俯卧下,就犹如一面墙般巨大的恐怖巨虎,祁风也是后怕不已。

    只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又不能和梦里的人解释,自己是在做梦吧?

    而且自己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就送到巨虎嘴边了,多少还是有点丢人的……

    祁风外卖,送命最快。

    不过……

    祁风看着青年身后悬浮十三柄剑。

    再想到对方千里万里,转瞬即至的能力。

    这场变为真实的梦境世界,也许,会比他原以为的还要更有意思。

    见祁风没有回应,青年又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来?”

    祁风吃了口面,思索了下:“可能……是为了告别平凡的人生吧。”

    这里是他的梦啊。

    没有碌碌无为,没有平庸至极。

    有的,应该是山河浩荡,与四海承风!

    人生如梦,就应该告别平凡才对。

    青年听得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从腰间取下酒葫芦,高举起来:“说得好,告别平凡,值得敬上一杯。”

    祁风左右看了看,这桌子上连个茶水都没有,只好硬着头皮举起手里的面和他碰了下。

    青年大口喝着酒,祁风就小口吸溜着面汤……

    此时天色渐亮,天空挂着几缕清浅的云,太阳从远处地平线探出头来,透过薄薄的尘雾洒落,为古城古楼镀上一层金边。

    路旁的高大行道树缓缓摇曳,树叶摇晃的声音,伴随着清风,吹遍了古城的大街小巷。

    沉睡的古城仿佛在渐渐苏醒,唤醒着生气。

    青年一抹嘴,放下筷子:“光顾着聊了,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祁风随口回道:“我叫祁风,月朗风清的风。”

    “祁风?好名字。”青年笑了起来。

    几只燕子忽然轻巧的飞过两人头顶,落在街边屋檐下的巢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城里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街边的商铺也陆陆续续开了门,还有些老汉推着新鲜蔬菜走街串巷叫卖,晨起的邻里在老汉摊位前挑挑拣拣。

    有穿着小肚兜的娃娃蹦蹦跳跳从祁风身边跑过,手中的风车在跑动中呼呼作响,转得飞快。

    整座城市都是一幅祥和安康,安居乐业的模样。

    但就是在这种天下太平的氛围里,在一间开在晨间路边的小面摊上,伴着特色杂酱面的香气,青年笑着对祁风说:“我叫祸泉。”

    “为祸天下的祸。”

    祁风看着祸泉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笑说出为祸天下这样的话。

    周围是渐渐热闹的街道与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一瞬间,他竟感觉有些荒诞。

    “吃饱喝足,真是痛快。”祸泉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去吧。”

    祁风还剩最后一口面没吃完,听见这话,顿时愣了一下。

    回去?

    回哪?

    祁风看着笑眯眯的祸泉,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他就感觉一阵熟悉的清风,再次包裹住自己。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祁风回过神来,他竟然又回到了刚才那片苍翠密林……

    刚才那只恐怖的巨虎此时正在一旁,又是刨土,又是扒树,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在找着什么,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我早饭呢?

    我那么大一个早饭呢,怎么就不见了?

    听见有风吹来。

    巨虎扭过头,看见祁风,顿时眼前一亮,咧开血盆大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嘿。

    早饭回来了。

    还是双份。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X2。

    祁风端着特色肉酱面,筷子正夹起最后一口,正准备往嘴里送呢。

    就看见巨虎露出一个诡异的狰狞笑容,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吃面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笑死。

    他人都傻了。

第六章 晨曦九剑

    祁风端着面,愣愣的看着身旁的祸泉。

    卧槽你这人怕是有什么大病吧!

    只见巨虎兴奋的咆哮一声,堪比汽车一般巨大的虎爪猛踏地面,庞大的身体犹如一团肉山,朝着祸泉与祁风二人飞奔扑来。

    巨大的身影奔行践踏时,仿佛连大地都在震颤,发出一阵闷响。

    四周古树的树叶疯狂晃动,无数鸟儿翅膀扇动朝着天空飞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簌簌落下,打在巨虎的皮毛上,闪烁着犹如黄金一般耀眼的光泽。

    不过眨眼之间。

    巨虎的利爪已经朝着祸泉的头顶拍来,锋利的指甲闪烁着金属般的寒意。

    而祸泉只是背对着冲来的蛮兽,把酒葫芦别回了腰上。

    他笑着看向祁风:“山高水远,我们有缘再见。”

    有微风轻轻拂过。

    残暴可怖的巨虎就像是被剪刀裁过的纸一样,在祸泉身后,一分为二。

    鲜血四溅。

    ……

    祸泉随风而去了。

    只留下祁风看着手里的碗,碗里还剩半两的小面混着三两的虎血,不禁陷入沉思。

    你装逼就装逼,没事糟蹋食物干什么啊……

    我还没吃完呢……

    “等等,这家伙刚才吃面是不是没有给钱?”

    祁风忽然一愣。

    不至于不至于……

    看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手段,怎么说也是个高手来着。

    应该没这么臭不要脸。

    只是一想到,对方明明都把自己带出了北邙山脉,结果转头竟然又把自己给丢回来了。

    祁风又觉得,这一切也皆有可能啊……

    祸泉也许实力可以,但脑子是确实有病。

    他长叹一声,把手里的碗丢了,这才终于能好好思考了下自己的处境。

    未知的北邙山脉,巨大的恐怖凶兽,甚至还可能有其他危险……

    祁风就是个普通学生,没有半点野外生活的经验,去过最原始的地方,就是离家八站地铁直达的森林公园。

    真要让他荒野求生,怕是在电视剧里活不过半集……

    “至少先下山吧,看能不能找到刚才祸泉吃面的城镇。”

    看着身后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祁风长叹一声,硬着头皮朝山下走去。

    太阳已经高升,森林中的雾气却依旧漂浮着。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忽然发现空气中飘散的稀薄雾气,好像都是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流动。

    “咦?”

    之前还以为是森林水汽湿润的晨雾,等太阳出来后,就会自行消散。

    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

    这雾气凝实如云烟,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祁风下意识的朝着雾气流动的方向走去,余光一瞥,却从身旁一分为二的巨虎尸体里,隐约看见了一抹淡淡的金光。

    ……

    北邙山脉的边缘,一处破旧的小镇,到处是断壁残垣。

    小镇已经荒凉了很久。

    但此时,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放眼望去,竟然不下数千!

    有的端坐在还算完好的木凳上喝茶,有的则斜靠在断墙边,还有的正百无聊赖的躺在破败的屋顶晒太阳。

    他们相互沉默,泾渭分明,又彼此警惕。

    但目光,却又不约而同的望向小镇的尽头。

    好像在等着什么。

    横贯小镇的只有一条路,道路的尽头是一处森林,森林外面飘散着稀薄的雾气,隐约可看见诡异的树木在彼此蜿蜒缠绕,形成了一处拱门一样的空缺,通向幽暗的深处。

    透过稀薄的雾气,还能隐隐看见一座宛如半个弯月一般的巍峨高山。

    一个骨瘦如柴的小老头蹲在小镇路边,枯槁一般的手指抠着鼻屎,随手一弹,在半空就被无形的剑气一分为二。

    鼻屎落在地上,竟然发出一声犹如打铁时,重锤砸击钢铁的闷声!

    砰!!

    结实的石砖地上,顿时出现了两个拳头大小的坑洞。

    那个差点被鼻屎弹到的中年人双手抱臂,看都没看小老头一眼。

    但自他脚下一丈距离,却被无形的剑气划出了一个圆。

    不远处一个魁梧的壮汉,浑身伤疤,身旁放着块几乎如同一座小房子般巨大的金属矿,乌黑的纹理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他嫌弃的看了老者一眼,徒手从身旁的金属矿上掰下一块,犹如吃糖豆一般丢进嘴里。

    坚硬的金属被嚼碎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小镇中随风传开。

    不知过了多久。

    小镇的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了马蹄声。

    两匹只有前半截身子的白面骏马,踏破沙尘缓缓走来,身后还拉着一架马车。

    马车停在了小镇外,从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

    听见马蹄声,小镇中的人一个个转过头来。

    天空中仿佛有看不见的血云浮现,顺着众人的目光,带着滔天的煞气扑面而来。

    光头男人面色如常,但他身旁的少年却突然脸色一变,闷哼一声,鼻孔中有鲜血淌下。

    他知道,这些人根本没有有意去针对他。

    但等在这座无名小镇的凶徒,全部都是被天下通缉的要犯。手上沾染的鲜血与人命,也许比他这辈子见过的人还多!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心中,浮现出了直面尸山血海一般的恐惧!

    但少年也是倔强,心中不甘,强忍着心中的惧意想要站起身子。

    可是刚一用力,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喷出,将白衣染红。连带着眼睛和耳朵都开始流出鲜血来。

    他只感觉死神的手正握紧他的咽喉,捏住了他脆弱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

    好像稍一用力,就会让他告别这个世界。

    “这就是晨曦九剑的传人?”

    看着少年狼狈的样子,小镇中有人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光头男人闻言只是咧嘴一笑:“就是个过来见见世面的。”

    “顺便看看,这届囚徒的质量怎么样。”

    囚徒。

    那座半截弯月一般的山峰名为囚山,每三年开启一次,每次都会有数千名走投无路的恶人来到这里,自废一身修为,甘愿成为囚徒,闯入囚山,博那一线生机。

    少则两三千,多则四五千。

    在三年的时间里……

    他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兽斗。

    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会得到晨溪酒楼庇佑,从此与过去犯下的罪恶告别,开始崭新的人生。

    而光头男人,就是这场盛大的逃亡游戏里,唯一的监管者。

    晨溪酒楼最锋利的九剑之一,屠苏。

第七章 囚鬼无双

    “三千二百七十九人……”

    目光扫视一圈,看着小镇中聚集的人们,屠苏有些鄙夷的呸了一声:“人倒不少,但比三年前差远了。”

    有人脸上有些怒气,有人却毫不在意。

    “毕竟三年前风云骤起,人杰辈出,可是连潇湘客都进入了囚山。”那个抠鼻屎的小老头摆了摆手,有些感慨。

    也有人说道:“是啊,那毕竟是屠杀了上千皇城禁军的狠人。”

    “听说,都快突破四品宗师境了?”

    “是已经突破了。”

    “如果不是皇城禁军统领之一,亲自出手,恐怕他也不会被逼得自废修为,甘心成为囚徒,闯入这九死一生的囚山之中吧?”

    “还有半步宗师的血头陀,棍扫西南的司菩提,铃铛响人头落的妖女无思……”

    “一想到是这群人在彼此厮杀……”

    “呵,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恐怕是这些年来,最强的囚鬼了吧?”

    “囚鬼之王?”

    其实在场的人中,光论手上人命的数量,哪个都不会比上面所说的几位要少。

    比如那个抠鼻屎的老头,就曾经虐杀过一整个村子,近万村民死无全尸,血肉都被碾碎铺满了方圆千里的土地。

    被人找到时,他甚至在血海之中架火烧肉,以人为食,场面诡异又恐怖。

    但同样是杀人。

    近万的普通村民,与一千名号称天下第一军的皇城禁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真动起手来,这老头估计都不是那潇湘客的一合之敌!

    但,这又如何?

    进入囚山的人,全部都要自废修为。

    纵然你是宗师之境,废掉一身修为之后,也与普通人无异。

    在这危机四伏的囚山中,谁又保证自己就能活满三年?

    成为囚徒之后,拼的就不再是单纯的实力高低。

    而是比谁狠。

    捅瞎双眼一样会看不见路,抹了脖子之后同样会一命呜呼。

    也许只是一只毒虫,一片沼泽,或是一场暴雨后的热伤风,都足以轻易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更何况还是这蛮兽横行,连寻常修者,甚至是宗师,都不敢深入的北邙山脉?

    在这囚山之中,人命实在太脆弱了。

    能在这场囚山逃亡之中活满三年的人,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作人。

    而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囚山之鬼。

    自囚山被晨曦酒楼发现以来,六百七十二年,二百二十四场逃亡之旅,每次都只活下来过一人。

    也只能活下来一人。

    因此,这场游戏,又被人们称作:囚鬼无双。

    而今三年之期已到。

    新一届的无双囚鬼,即将出笼。

    就在众人讨论时。

    一个单薄的人影,穿过薄雾笼罩的森林,缓缓走出。

    听见声响,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看向了街道的尽头。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浑身鲜血的人影。

    他脸上脏兮兮的,头发毛躁不堪,犹如鸡窝,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容貌的俊美。

    一双眼睛更是犹如黑夜中的狼一般,凶狠又明亮,璀璨如星空。

    天空中无形的血云缓缓移动。

    顺着众人的目光,落在这个人影身上。

    屠苏身边的白衣少年只觉得浑身一轻,顿时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鲜血和冷汗布满全身。

    但他却丝毫不在意,而是一脸震惊,看着远处从囚山之中走出的囚鬼之王。

    那个人虽然邋遢狼狈得像个乞丐,但面容青涩,明显大不了他多少。

    甚至刚从囚山中走出,更是普通人一个。

    可面对三千囚徒的环视,无穷的煞气与杀意化作死神的镰刀,在他头顶盘旋。

    这少年却只是皱紧了眉头,目光凶恶,带着最原始和纯粹的凶性,毫不示弱的朝着众人看了回去。

    他脚步缓慢却坚定,一步一步,走向小镇。

    “这,这就是囚鬼吗……”白衣少年看得心中震撼莫名。

    哪怕他从小被晨溪酒楼培养,修炼着最适合自己的功法,有着放眼天下都排得上号的老师,十八年来更是夜以继日的努力修炼,堪称同龄人中的天之骄子!

    但面对三千囚徒的注视,却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

    可面前那个少年,明明只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却能迎着足以杀人的目光,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他白衣喋血,跌坐在地上。

    而他衣衫褴褛,却脚步坚定。

    犹如天差地别。

    屠苏看着迎面走来的新一届囚鬼,心里也是意外。

    “这么年轻?”

    虽然囚山中能不能活下来,与年龄无关。但不过双十之数的少年,竟然能在无数凶神恶煞之辈手中,活到最后,足以证明其不凡!

    甚至看他身上的杀气……

    上一届的三千囚徒们,死在他手中的,恐怕不在少数。

    想到这,屠苏嘴角咧出了一个有些止小儿哭的狰狞笑容:“呵,有点意思了。”

    他拧下腰间挂着的陶罐,拔下塞子,往嘴里大口灌了几口。

    正当他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惊呼道:“等等,怎么还有个人?!”

    众人顺着少年的身后望去。

    只见一个年纪还要更小一点的少年,长相普通,穿着一身普通的长袍,手里拿着一颗金色的珠子,探头探脑的从囚山中走了出来……

    小镇中的三千囚徒,唰的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天上的血云搅动,仿佛化作了狂风肆虐。

    他们死死的看着这个新出现的人影,心中的震撼,却比这狂风还要惊涛骇浪。

    六百七十二年,二百二十四场逃亡之旅。

    从未有过例外的无双囚鬼。

    今天。

    出现了第二个。

    “可算出来……了?”

    祁风愣愣的看着眼前三千多个凶神恶煞、人摸鬼样的家伙,就这么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忽然就有点慌。

    啥情况啊?

    我踩到屎了?

    祁风低头看了看鞋底。

    也没有啊?

    他看着三千囚徒,三千囚徒也看着他。

    感觉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对……

    祁风迟疑了片刻,说声“抱歉,走错了”,然后赶忙又原路退回了森林里……

    讲道理。

    和这群凶神恶煞的人一对比,连那头狰狞巨虎,都显得可爱多了。

    还毛茸茸的。

    临死前还能rua一把,不亏。

    众人愣愣的看着祁风鬼鬼祟祟的走出了囚山,又小心翼翼的走了回去。

    小小的脑袋上,齐齐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

    结果祁风没走两步,身后的雾气仿佛凝练成实体,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祁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把他给推了出来……

    推了出来……

    祁风在森林入口站定,看着众多直视自己的目光,沉默了下:“……哈哈哈哈,好尴尬啊。”

    三千囚徒:“……”

    屠苏:“……”

    两个少年:“……”

    这新出现的囚鬼之王,好像脑子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第八章 希望与远方

    囚山有自己的规则,自然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雾气将祁风推出去后,便忽然搅动起来,整座森林里骤然间风起云涌,森林周遭的白雾忽然朝着远处半截弯月形状的高山涌去。

    大地微微颤动。

    但三千囚徒,却没有一人去关注这囚山异变。

    他们眼里,只有那打破了六百多年来的例外——第二位无双囚鬼!

    祁风穿着一身普通的长袍,看起来就像个误入险地的普通人。

    但普通人,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在这囚山之中活够三年?

    如前面出来的那个少年,一身狼藉,满身是伤,衣服更是破碎的就剩几根布条挂在身上。

    但祁风竟然能保持干净的样子,连长袍都没有丝毫破损,这何尝不让人感到震惊?

    甚至是震撼!

    那张脸,干净得就像是每天都有洗过一样!

    而在众人注视之下,那无形的血气与杀意更只是刚刚靠近,就被祁风手中的金珠给击碎。

    淡淡的金光若隐若现,隐隐还传来了虎啸龙吟之声。

    “天虎魄?”

    有人认出了祁风手中的金珠,低声惊呼起来。

    众人面色更加古怪和忌惮起来。

    天虎魄是镇天虎的生命结晶,这可是实力堪比半步宗师境的强大蛮兽!

    就算是在场众人,使劲浑身解数,也不是谁都有望击败。

    更别说进入囚山之前,可是需要自废修为,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击杀了堪比半步宗师的蛮兽?

    这种事就算是茶馆说书人讲的笑话,都会引起众人的嗤之以鼻,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但如今,这种怪诞,竟然真切的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而且看着天虎魄的成色,根本没有收到半点伤痕,说明死得非常痛快,甚至连反抗都没有过。

    如此完整的天虎魄,让人很难想象祁风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一个普通人,秒杀了半步宗师?

    开什么玩笑!

    想到这里,哪怕祁风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但在场的三千囚徒,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轻视。

    也许面对前面一位衣衫褴褛的凶狠少年,众人也只是欣赏,是感慨,或者是羡慕。

    但面对祁风……

    他们却下意识的将对方,放在了一个和自己平等的地位上。

    在震撼之余,甚至还有些恐惧,忌惮!

    就连屠苏,此时也表情严肃起来。

    一个九死一生杀出来的囚鬼之王,和一个毫发无损,仿佛度假归来的囚鬼之王,性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缓缓走来,每一步落下,沉重无比,都会在地面上留下一寸深的脚印。

    那无形的压迫感,宛若万丈山岳落在众人心尖。

    众多囚徒本来是挤满了街道,但随着屠苏的靠近,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让开了道路,退到两旁。

    乖虐嚣张、无法无天的囚徒们,竟无一人敢触其锋芒!

    屠苏一步步走到小镇的尽头,看着眼前两个各异的少年,出声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第一个如狼般的少年,冷声说道:“池鱼。”

    另一旁的祁风,此时正脚趾抠地,想着怎么离开呢。

    眼前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听见屠苏的声音后,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黢黑的肚脐眼挡在眼前……

    在远处时他还没在意,直到屠苏站在身边,祁风这才发现,这个光头大汉高大的有些不像话。

    要知道,祁风身高一米八出个小头,不算多高吧,但也不至于站着和别人肚脐眼齐平啊……

    他视线往上看去。

    掠过腰间别着的比脑袋还大的陶土罐,掠过这人像熊一样壮硕的肌肉,看见一个高大无比满脸横肉的大光头,正居高临下的用鼻孔看着自己,气势汹汹。

    “你叫什么?”屠苏又问道。

    祁风沉默片刻:“……我叫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

    屠苏:“?”

    他微微张嘴,试探性地重复了半遍,粗犷的脸上写满了纠结。

    威严的气势顿时一泻千里。

    最后只蹦出一句:“……达什么玩意儿?”

    “达拉崩吧斑得贝迪卜多比鲁翁。”祁风面色如常,一本正经的重复道。

    屠苏一怔。

    他总觉得祁风是在唬他,但见祁风念得如此流程,面不红气不喘,甚至还略带节奏有些上头,又感觉不是随口乱编的……

    他脸色古怪的看着祁风,总觉得这小子画风跟他们不太一样……

    但既然囚鬼之王已经诞生,不管对不对劲,按照规矩,都要先带回晨溪酒楼。

    “跟我走吧。”

    屠苏冲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池鱼没有迟疑,也是立刻跟上了屠苏。

    祁风一脸莫名其妙,但咬咬牙,还是赶忙跟上。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看这光头凶神恶煞的,估计也算个人物?

    至少那围观的上千号人,论气场,加起来都没这光头一个人强。

    这不抓住机会,抱紧大腿,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虽然天虎魄帮他挡住了滔天的杀气,但周围那些不善的目光看过来,却依旧让祁风头皮发麻,汗毛倒立。

    至于跟这光头大汉走了之后,又会经历什么……

    祁风现在都顾不上什么天使诅咒了……

    反正在这要命的梦境结束之前,他是走一步活一步再说……

    马车旁。

    那个白衣喋血的少年,这时候虽然脸色还是有些惨白,但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我叫王轩。”

    白衣少年点点头,余光却忍不住的朝池鱼和祁风身上偷看。

    这就是囚鬼之王啊,果然不一般。

    一个就像化身人形的凶兽,像是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少年鬼王一样,面容英俊,邪气凌然。

    另一个就像……

    王轩看着祁风,纠结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蹦出来四个字。

    ……就像个人。

    远处的囚山云雾激荡,等到祁风等人离开之后,忽然凭空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三千囚徒心有所动,紧了紧心神,这才终于把目光从祁风身上移开,转而扭头看向囚山。

    只见那半截弯月形状的高山屹立在大地上,高耸入云,密林繁盛。

    那里也许是他们的终点,也可能是他们新的起点。

    “诸位。”

    屠苏站在马车身边,将三个少年挡在身后,转身看向废镇中的三千囚徒:“请吧。”

    有人轻笑一声,忽然伸手猛地一拍,直接击碎了自己的丹田,顿时体内灵气四散逃窜,消散于天地之间!

    也有人重拳锤击自己的心脏,浑身精血倒流,在空中凝聚成了一颗血丹!

    还有人双手一拍太阳穴,七窍流血,发出了无声的厉嚎,将空气撕裂出一道道划痕!

    刹那间,随着三千囚徒自废修为。

    无数血气与灵气搅动着天地,仿佛在小镇的上空,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灵气旋涡,隐约还能看见黑色的雷霆闪烁!

    随着屠苏一声“请吧”,三千囚徒竟然没有迟疑,全部自废修为,从此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他们也许曾经是一方豪强,手染鲜血。也曾叱咤江湖,纵横天下。或是占山为王,一呼百应。又或者深入敌群杀过七进七出,片叶不沾身。

    但此刻,他们都只是被天下追杀的丧家之犬,是这囚山的三千囚徒之一。

    而在三年之后,他们中,只能活一个。

    又或是两个?

    祁风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他能看见这些人体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犹如一团团炽热的光球一般。而此时,那些光芒全部消散到了天地之间。

    “今日之后,各凭本事吧!哈哈哈哈!”

    有人大笑着,冲向了雾气散去的囚山。

    “老小子跑的倒挺快,你给我等着,能活过三天老子跟你的姓!”

    “都给我让开,这一届的囚鬼必定是我!”

    三千囚徒跌跌撞撞的朝着囚山中跑去,刚刚自废修为的他们,甚至边说话边在咳血,连跑步都踉踉跄跄的,仿佛没两步就会跌倒。

    但他们还是疯了一样的冲向囚山。

    就像是奔向崭新的希望。

    “没有人生来就愿意手染鲜血。”

    仿佛在和身后的三个少年解释,屠苏轻叹一声:“如果有能够重新来过的机会,纵然九死一生,也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至少在这一刻,他们都配得上囚鬼之名。”

    说完,他高举陶土罐,低喝一声。

    无尽的灵气与血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犹如倾泻的瀑布自天端落下,坠入这小小的陶土罐中。

    他举着陶土罐,朝前虚碰了一下。

    像是在送行。

    片刻后,三千囚徒皆尽闯入囚山之中,淡淡的薄雾再次将密林笼罩。

    只留下破败的小镇,一片萧瑟,与往常的百年千年,并无二样。

    “走吧。”

    等待下一个三年。

    屠苏转身,带少年们上了马车。

    诡异的半身白面马甩了声喷嚏,前蹄轻轻跃起,奔向另一个远方。

第九章 我祁风一生不弱于人

    马车上的气氛,比祁风想象的还要诡异。

    屠苏上了车后,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高大的身体顿时缩成了只比祁风高了一个头的样子,再也不是三米多高的怪物。

    他双手放在陶土罐上,闭目养神,镇压着陶土罐中封印的暴虐灵气。

    而池鱼冷峻又孤僻,上了车也是一声不吭,只是坐在了马车的角落,一副随时都会出手的警惕姿态。

    祁风就更不用说了,他现在人都是懵的。

    就像个在火锅里翻滚的鹌鹑蛋,指不定下一秒就被谁一筷子夹走了,说身不由己都是在抬举他。

    虽然刚才那三千人自废修为,闯入囚山的画面,让祁风心中震撼,久不能忘。

    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最好还是不要乱说话......

    倒是王轩有些自来熟的样子,在被杀气震慑的伤势缓过来后,他耐不住寂寞,出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囚山里,真的有那么凶险吗?”

    他好奇的对祁风和池鱼问道。

    哪怕祁风和池鱼都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但王轩还是自顾自的感慨起来:

    “听说囚山还有半步宗师,甚至是宗师境的蛮兽……对了,你杀的镇天虎,就是堪比半步宗师的蛮兽,这也太厉害了吧!”

    “四品宗师境啊……你是怎么杀的?”

    “在这种鬼地方生活三年,周围到处是想要杀你的人,感觉就像是在以一己之力,和整个世界为敌一样,是什么感觉?”

    “都说囚鬼无双……为什么今年,会活下来你们两个呢?”

    “你们俩认识吗?”

    “对了,你们有没有交过手?”

    “谁更厉害一点?”

    池鱼脸色冷峻,可能是因为觉得与自己无关,任由王轩不停的询问,也没有理会。

    而祁风也同样故作沉默,闭口不言。

    那是因为他一句也没听懂……

    囚山?

    蛮兽?

    镇天虎?

    囚鬼无双?

    嗯,你再哔哔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快听懂了。

    “三年前可是连潇湘客都进入了囚山里,竟然都没活到最后……”

    王轩还在感慨着。

    但说到这,一直沉默的池鱼忽然出声了:“我进入囚山,就是为了杀他。”

    他声音沙哑至极,好像许久都没和人说过话一样。

    这也正常。

    三年的举世皆敌,他又能和谁交流?

    王轩倒是没在意池鱼的声音,只是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潇湘客虽然是个浪荡剑客,但一生行侠仗义,和其他囚徒又不一样,从未杀过无辜之人。只是因为心爱之人被强取豪夺,这才一怒之下杀去皇城,想要讨个公道。只可惜遇见了禁军统领……”

    这种纵横江湖浪荡客,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可是多少少年人心中的梦想。

    在王轩看来,以潇湘客的风评,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会让池鱼如此怨恨的事?

    甚至不惜性命,孤身闯入着囚山,只为杀他。

    池鱼本不想回答,只是架不住王轩殷切又好奇的目光,只好说道:“因为我爹,就是被他杀了的皇城禁军。”

    王轩一愣。

    人们只会感慨潇湘客一怒为红颜的潇洒,惊叹他只身破千军的强大。

    但作为那浪荡客英雄救美的背景,那些死去的上千皇城禁军们,甚至到死,都没人记过其姓名。

    所以少年孤身一人,一路跟随,甚至完全不顾自己与对方巨大的实力差距。

    他来到这囚山,投身绝境,不是因为走投无路。

    而只是想为父报仇。

    “我爹一辈子碌碌无为,入选成为皇城禁军,做个最普通的士兵,已经是他这辈子最荣耀的事情。”

    “但我一直瞧不起他,连个十夫长都不是,当个大头兵而已,有什么好炫耀的。”

    池鱼已经三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说到最后,连祁风都能听出对方说话有多艰难,喉咙里就像卡了张砂纸一样,只是简单发出声音,都好像在用尽全力。

    但池鱼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又冷漠:“可他终究是我爹。”

    王轩愣愣的看着眼前脸色平静的池鱼,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叹了一声。

    “我父亲也死得早。”

    好像聊到了共鸣的地方,他自嘲的笑了笑:“但和你不一样,我父亲年轻时便意气风发,不可一世,作为晨溪酒楼最顶尖的武鞘之一,三尺青锋曾令无数人闻风丧胆。他是我从小的偶像。”

    “但他过得洒脱,却也因此惹了不少仇家。”

    “大概是在十年前,我记得是临近年关的一天,我父母出门准备采办年货,结果双双遭遇埋伏。”

    顿了下,王轩拉开马车的窗帘,抬头看向天空。

    临近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狂风自窗外涌进来,让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两根放在罐子里的手指。”

    “后来掌柜的就把我领去了晨溪酒楼,也是自那时起,整整十年,我都没有再离开过晨溪酒楼一步。”

    “直到几天前,新一轮的囚鬼无双即将开启,我才终于求得掌柜的带我出来见见世面。”

    “我本以为我已经算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天才了。才刚满二十,便已是二品蛮徒,自以为已经追上了父亲年轻时候的脚步,可以独当一面了……”

    说到这,王轩苦笑着看了一眼池鱼和祁风:“可惜了,我到底没我父亲那般的天赋吧。”

    在两位囚鬼之王面前,他这点成就,又算得了什么?

    二品蛮徒又如何?

    在三千囚徒的注视下,连站都站不起身。

    而这两个自囚山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囚鬼之王,哪怕如今还只是个普通人,却可以面不改色便震慑那三千囚徒!

    池鱼看了眼王轩,表情疑惑:“十年?”

    王轩笑着点头:“还差一个月零六天,不过也快了。这十年里,在七万三千九百二十二步就能走完的地方,我没有多走过一步。”

    “可你……”池鱼表情有些古怪。

    可你,才二十岁。

    过往的岁月里,不应该像其他少年那样,上学堂读书,认识三五个好友。

    夏天去河边抓螃蟹,上树捉知了。秋天在落叶堆上蹦蹦跳跳,冬天期待一场雪的降临。到了春天,就跟着长辈去走亲戚,对着认识或不认识的叔叔婶婶说两句祝福,就可以有岁钱拿。

    这不应该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样子吗?

    倒是王轩笑得坦然:“我爹临死前,托掌柜的给我捎过一句话。”

    “他已经为曾经的年少轻狂,得到了此生最大的惩罚。所以希望我,千万不要走他的老路。”

    王轩耸了耸肩:“毕竟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也是掌柜的,一直不愿让我离开酒楼的原因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祁风偷听到这里,也是心中感慨了一声。

    只是听着听着,大家好像又沉默了起来。

    他悄悄抬起头,竟然发现王轩和池鱼竟然默契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等着什么……

    祁风:“……”

    唉。

    行吧。

    不就是编故事吗。

    咋的,谁还不是父母双亡了?

    他清了清嗓子

    “在我两岁那年……”

    一听这年龄,王轩和池鱼就肃然起敬。

    他们赖好都是懂事的年岁,才遭遇了家庭变故,结果祁风还穿着开裆裤呢,就遭遇意外了?

    太惨了!

    然后他们就听见一段,少年天才意气风发,但突遭意外天赋尽毁沦为废物,被人上门退婚,受尽欺辱,最后意外衰落悬崖,捡到高人传承,重新变成天才,从此回归家族开始装逼打脸荡气回肠的壮丽史诗……

    开玩笑。

    没当过猪还没吃过猪吗?

    比实力,在座的可能属他最菜。

    但比口嗨。

    我祁风一生不弱于人!

第十章 你说这合理吗?

    当然。

    装逼这种事情,讲究个浅尝辄止,过犹不及,不能贪杯……

    毕竟他也不知道,万一说到什么常识性错误,搞不好就整段垮掉。

    装逼是很快乐。

    但装傻逼就不一定了。

    简单忽悠完两个少年后,祁风又重新恢复了沉默的姿态。

    对梦中世界,他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

    他现在唯一能判断的,是自己好像是被误会,从一个很了不起的地方闯了出来,如今正被大势力收入麾下,准备带回去培养?

    但具体怎么培养,还要等这个叫屠苏的光头大汉醒来,才能知道。

    只是一直到过了中午,屠苏都还没有醒。

    王轩拿了点干粮和水出来,让大家随便吃了点。

    窝窝面团不算好吃,但池鱼吃的面无表情,却速度飞快……

    差点没把自己给噎着。

    三年的囚山厮杀,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危险。能吃上一口干净的食物,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奢侈。

    倒是祁风只是象征性的吃了两口,就都给了池鱼。

    一方面,是他离开囚山前刚吃了碗分量十足的小面,确实顶饱,到现在也没有很饿。

    另一方面,是窝窝面团确实有点噎人……

    随后的路程里。

    王轩依旧喋喋不休,询问着有关囚山之中的事情。

    池鱼还是寡言少语,一般只是点头或者“嗯”两声,偶尔才会多说几个字。

    祁风也差不多,一般只是点头或者“嗯”两声,偶尔扭过头,想办法让池鱼多说几个字……

    就这么硬着头皮糊弄了一路,临到傍晚。

    屠苏终于醒了。

    祁风只觉得耳旁一股滚烫的浊气吹来,马车里的温度都仿佛凭空上升了些。

    扭过头,屠苏已经睁开了眼睛。

    “掌柜的。”王轩叫道。

    屠苏点了点头,对着祁风和池鱼说道:“活着走出囚山,就和过往再无瓜葛。从今天起,你们只是晨溪酒楼的门客,除了需要定期完成酒楼的任务外,不做任何限制。”

    “当然,作为囚鬼之王的奖励,我会给你们一门吐纳心法,帮你们重新踏上修炼之路。”

    重新修炼……

    这几个字让池鱼的双眼微微一亮,却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好像是看出了池鱼的迟疑,屠苏接着说道:“这门功法比较特殊,即使是你们,也可以重新修炼,不会有任何影响。”

    自废修为后,想要重新修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经脉尽断,丹田破损,识海荒废……

    这些单拎出来一个,就足以让寻常人绝望的无解废体。但在屠苏口中,却好像是随便就能解决的一样。

    “这门功法,名为《日月》。”

    池鱼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屠苏。

    就连坐在对面的祁风,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从上了车就冷的像块冰一样,脸上从来没有过什么情绪的少年,听见这两个字,连呼吸都骤然急促起来。

    “是安郡王独创的那本《日月》?!”

    这是池鱼今天,除了聊他父亲外,说过字数最多的一段话。

    “没错。”屠苏点了点头。

    祁风也点了点头。

    很好。

    又是个听不懂的名字。

    倒是王轩,此时也不自禁感慨起来。

    “安郡王啊......”

    “自其飞升之后,幽幽千年已过。”

    “这天下间的人就像田里的稻子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曾经被安郡王庇佑过的人,如今的后人,都已经有大几十代了吧?”

    “这么长的时间,风云也在变换。荒漠上长满了密林,冰原化作青海,世间禁忌之处消失又出现,一座又一座人类的城池拔地而起……”

    “这其中有多少惊才艳艳之辈横空出世,就有多少英雄豪杰沉没在历史长河中。”

    “他们的故事写进书里,刻在石上,口口相传,甚至有的留下了传承与后代,世代延续。却终究没能抵得过沧海桑田,人世变换。”

    “这天下人古往今来,何止千千万万。”

    “但细数古今,也唯独只有安郡王的故事,到了今天,依旧是知道的人比不知道的多。”

    池鱼依旧沉默,但他终究是个少年。

    听到安郡王的传说,又想到自己即将修炼安郡王的功法,任谁都能看出他此时心中难掩的激动。

    也就是祁风初生牛犊不怕被人唬,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这么厉害?”

    “厉害?”

    王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千年之前,我人族最强的境界只有五品。而那些强大的蛮荒异兽,却横行大地之上,以人为食,那是一段史书都不愿细说的蛮荒岁月。”

    “直到安郡王横空出世后,斩尽妖邪,以一人之力为人族杀出了一片天下!随后更是生生将修炼之路的尽头,拔高了两个境界!”

    “传说中的七品之境啊,怕是与仙神都无异了……”

    “可惜时至今日,千年已过。这天下,连第二个突破六品的人都未曾出现。哪怕是五品闻道,当世也不过双手之数。”

    “当今这世间的最强者,竟与千年之前,没有半分区别。”

    顿了顿,王轩又感慨道:“或者说,这世界,本就从未有过任何改变。”

    “只有那安郡王,在历史长河里,突兀的像个不该出现的意外。”

    “这样的人,他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了。”

    这天下修炼之人,多以安郡王为偶像。

    屠苏一边听着,一边拧开陶土罐闷了一口,随后从怀里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这石头呈现淡红色,略微透明,其中隐隐有光华流动。

    祁风挑了下眉。

    这不就是他刚入梦境世界,捡到的那块破碎的红石吗?

    带回了现实,又重新拿回到梦里,现在正在他衣服内衬里躺着。

    “这是……”

    “寻安石。”

    还是王轩笑着解释起来。

    “也叫寻梦石,奇迹之源,绝品玄心,天命魂魄……传说中,是安郡王的魂念结晶碎片!”

    “最常见的寻安石,就是这种半透明的红色岩石模样。看似与寻常石头无异,但却是天下极致坚硬之物!非人力所能破坏。石内有光华流转,肉眼不可直观。”

    王轩忽然说道:“不过,说起寻安石,其实还有另一个传说。”

    见祁风和池鱼都看过来,王轩表情有些得意。

    “安郡王在飞升之日,在这世间各处留下了诸多寻安石,并称将天下一切秘密都藏在了寻安石中。”

    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悄悄凑向了祁风和池鱼:“相传,只要谁能发现寻安石秘密,就可以得到他独尊七品的传承,拥有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也因此,无数人前赴后继的踏上了寻石之旅,只为能夺得安郡王之传承。为了一块石头,天下不知掀起了不少血雨腥风。”

    这么厉害?

    听到这,祁风下意识的准备把怀里的石头拿出来对比一下,看是不是同一种,就听王轩继续说道:“所以你要真有这机缘遇见了,可不要错过宝物哈。”

    “这毕竟可是天下第一安郡王的传承线索,藏有机缘无数,是多少人杀人放火都想要得到的宝贝。”

    祁风手都伸进怀里了,又不着痕迹的伸了出来……

    你早说啊。

    差点我就被杀人放火了……

    可祁风心中还是犯着嘀咕:这破石头原来这么珍贵呢?

    他怀里的那块,可比屠苏拿出来的大多了。

    而且他入梦的时候,也曾见过那全部由红石组成的巨大山谷,一眼望不到尽头,所以也是先入为主的让祁风认为,寻安石那么常见,应该也没什么特别……

    等等……

    寻安石,安郡王。

    神秘山谷,石像中年。

    祁风眼皮忽然抽了抽。

    没这么巧吧……

    合着在这听了这么久牛逼,就是刚才光哈哈两声,面都没露,就让自己给一枪捅没了的家伙?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人?

    这就是那个一世英名、半人半仙、留下传说无数的安郡王?

    祁风忽然尴尬的有点想扣手手了。

    刚刚被王轩一番猛夸才树立起的高大形象,轰然崩塌。

    你说说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

    逼格啊,它碎了一地……

第十一章 是石头先动的手

    屠苏将手中的寻安石扔给池鱼,池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接下。

    “传说每块寻安石都寄托着安郡王的残魂遗念,可随拥有者的心中所愿,最终呈现出不同的功法武技、奇闻秘术、世间绝密……从而帮助那些得到他的人,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传说不知真假,但每块寻安石中,确实藏有安郡王遗留的馈赠,待人传承。”

    屠苏说道:“这块寻安石里,就藏有安郡王独创的呼吸术——《日月》。”

    池鱼手握寻安石,口中喃喃道:“心中所愿……”

    仿佛想通了什么,他的神情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寻安石上,也散发起淡淡的光。

    突然,池鱼脸色一变。

    像是经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青筋浮现,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头。

    “日月呼吸术的修炼条件极为苛刻,必须由身无修为,且意志坚定之人,才能修炼。”

    屠苏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也只有直视心中最深处的恐惧,战胜心魔,找到真正的自己,才有资格走上与安郡王相同的道路。”

    盏茶之后。

    只见池鱼闷哼一声,一道金纹骤然在他眉眼间浮现。

    看到这里,屠苏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问心这关过了,传承《日月》,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随着池鱼一点点改变着自己的呼吸节奏,那金纹也跟着慢慢蔓延至脸颊,顺着脖颈往下延伸,逐渐遍布全身。

    他赶忙闭上眼,细细体会着日月呼吸术的奥秘。

    只是金纹刚蔓延到池鱼左肩的时候,就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一般,忽然开始原地转圈圈起来。

    又是好几个呼吸,金纹这才像是疏通了道路,慢慢延伸下去。

    除了左肩,池鱼身上还有诸多金纹不畅的地方。

    足足半刻钟后,金纹才在他全身游走了一遍,随后渐渐淡去。

    池鱼也睁开了眼睛。

    对屠苏点点头,又把手中的寻安石丢给了祁风。

    看见这一幕,屠苏心中也是有些欣赏。

    身负重宝,却能丝毫不贪恋。心性之坚毅,不愧是能从囚山中杀出生路的囚鬼之王。

    随后,他也是把目光,看向了祁风。

    对于池鱼,他还能看懂一些。

    毕竟他这些年接引的囚鬼之王,也不在少数。

    天资出众之辈,性情古怪之人,比比皆是。

    但对于祁风这种,从一开始画风就不太对劲的家伙,他就是真看不懂了……

    他倒想看看,这家伙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祁风手握寻安石,也是满心的好奇。

    再见过来去如风的祸泉后,他就想过,自己肯定要走上修炼之路。但没想到修炼功法得来的竟然如此轻松。

    随着他的意念引导,现实世界中不论怎么把玩,都毫无反应的寻安石,忽然在他掌心中微微发烫。

    内藏的光华逐渐清晰起来,竟然化作一道流光,顺着他的手心流过手臂,犹如一条入水的鱼般,游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有瀚如烟海的文字不断连词成句,在祁风的脑海里汇聚成篇章。

    那些文字仿佛有着灵性,彼此排列组合,渐渐汇聚成了晦涩难懂的内容,最后竟化作了一个由文字组成,被光芒笼罩的虚幻人影!

    祁风感觉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奇妙的空间里。

    周围是无穷无尽的光芒闪烁。

    他眼神迷离,却心神通透,不自觉的朝着那个虚幻人影望了过去。

    只见那人影如梦如仙,飘摇自在,朝着祁风缓缓伸出了手……

    然后一巴掌就呼了过来。

    “就是你小子捅我是吧?捅我是吧?捅我是吧?”

    然后祁风直接就被扇醒了。

    祁风:“……”

    一声细微的破碎声响起。

    祁风低下头,眼睁睁看着手中号称坚不可摧的寻安石,咔嚓一声,突然毫无征兆的碎裂开了……

    裂开了……

    开了……

    了……

    祁风:“……”

    池鱼:“?”

    王轩:“?!”

    屠苏:“@*#¥%*&#)”

    祁风弱弱的看着几人,迟疑了下,试探性的开口道:“如果我说,是石头先动的手,你们信吗?”

    讲道理。

    看着手中碎成六瓣的寻安石,祁风也是欲哭无泪。

    这他娘的可如何是好啊……

    但屠苏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他眼角抽了抽,青筋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却只是咬牙切齿的问道:“……呼吸术学会了吗?”

    祁风乖巧的像个鹌鹑:“学会了学会了……”

    安郡王记仇了,但没完全记仇。

    日月呼吸术的内容,倒是尽数灌输到了他的脑海里。

    根据记忆中凭空出现的功法,祁风缓慢调整着呼吸的节奏,与池鱼一样的金纹在他眉心出现。

    紧接着,他眼中金光拂过,眼前好像看见了零零散散的光芒,犹如萤火虫一般,在空中飘着。

    屠苏体内也有光芒,耀眼无比。

    其实刚见到屠苏的时候,祁风就能看见对方体内的光,也能看到那三千囚徒自废修为前,体内同样有着大小不一的光芒。

    只是那时的祁风,只能隐隐看见,却看不真切。

    而此时,他却能清楚的看见,屠苏体内的光如同一尊血染的大佛般,威风赫赫。

    王轩也有,是一只看不清形状的小兽,同样血气弥漫。只是相比于屠苏的大佛,弱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是和当初那三千囚徒相比,都远远不如。

    这些光芒,就是所谓的灵气吗?

    或是修为?

    祁风猜测到。

    不多时,他身上的金纹就十分顺畅的游走了一圈,随后淡去。

    日月呼吸术分为上下两部,却可以一同修炼,只是需要错开时间。

    迎天光吐纳日之呼吸,沐夜色体悟月之精华。

    等到什么时候,日与月两重呼吸节奏,不用刻意维持,就可以取代正常的呼吸节奏,成为本能。

    日月呼吸术,才算是初步掌握。才可以开始纳灵气入体,正式踏上修炼一道。

    但改变自己的呼吸节奏,说来简单,但真做起来,却哪有那么容易?

    祁风坑坑巴巴的运转了一遍日之呼吸,简单估计了下,想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呼吸节奏,有个十天半个月都算快的。

    这还只是日之呼吸。

    月之呼吸,可是要在晚上才能修炼。

    那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更别说,想将月之呼吸初步变为本能,这也意味着,哪怕你人已经睡着了,你的身体也要在修炼。

    连睡着后的呼吸节奏都要强行改变,这不是为难人吗?

    要真这么容易实现,打呼噜还会作为呼吸障碍的一种病例,记载的医学课本上面?

    祁风光是想想,就觉得这玩意儿不大科学……

    但他又转念一想。

    连梦中世界都化作现实了,人都能吐纳灵气修炼了,他还在这讲科不科学……

    真逗。

    不过虽然《日月》呼吸术入门困难,但好处也显而易见。

    一旦彻底掌握,修炼便会如本能一般,随时随地都可以被动吸收灵气。

    俗称挂机。

    屠苏一脸肉疼的接过碎成六瓣的寻安石,嘴里自我安慰道:“这块寻安石被晨溪酒楼收纳,传承了这么久,其中蕴含的能量被耗尽,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情报记载中非常稀少,但寻安石确实也有过破碎的先例,只是至今没人知道缘由。

    屠苏所说的能量耗尽,也只是现编的说辞而已。

    毕竟寻安石的秘密,至今没有被人解开过。

    但这祁风一脸“不行咱赔吧”的表情,是真看的屠苏脸颊直抽抽。

    赔?

    你赔得起吗!

    他哪知道祁风怀里,还有块更大的……

    但这届的两个囚鬼之王确实非同一般,这才刚带回来,可不能还没让楼主掌眼,就让他们先小瞧了晨溪酒楼。

    连俩半大的孩子都唬不住,这让自己回去,其他九剑要怎么看他?

    晨溪酒楼这城下四皇的名头还要不要了!

    不过是一块天下至宝寻安石吗?

    不过是一份安郡王独创的功法吗?

    不过是有望突破七品冠绝天下的秘术吗?

    很重要吗?

    屠苏想了想。

    吗的,重要的一批好吗……

    甚至囚鬼无双这场残酷的游戏,就是为了给日月呼吸术寻找传承者,这才出现的。

    除了甘愿舍弃一切换取新生的囚鬼,谁又能真正明白自己心中所愿,找到真我,从而通过《日月》的问心考验?

    想到这。

    屠苏看向祁风的目光,多少有了些幽怨。

    小瞧你了。

    还是你小子花活多啊......

第十二章 意料之外的熟人

    连寻安石都能给老子弄碎了。

    “也不知道碎了的寻安石,还能不能用了……”屠苏在心里嘀咕道。

    回去一定要通报楼主,看看这个连寻安石都能搞碎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寻常囚鬼想通过问心,也是要挣扎许久,像池鱼这样盏茶时间便能通过考验的,已算天赋异禀,道心坚定之辈。

    可眼前这个不靠谱的小子,好像……就眨了个眼就通过了?

    想到这,屠苏愈发觉得祁风不简单!

    倒是王轩听完解释,松了口气:“我说呢,原来是能量耗尽了啊?吓我一跳。”

    说完,他还开玩笑的对祁风说道:“哈哈哈哈,刚才我差点以为你被安郡王针对了呢。”

    祁风瞥了王轩一眼,呵呵两声。

    说的很对。

    下次不要再说了。

    “按照规矩,历任囚鬼都要先带回古蜀城。”屠苏有些头疼的说道:“但最近楼主不在,我会先带你们在霞城落脚一段时日。”

    只是讲道理,他其实也不是很敢把祁风直接带给楼主……

    霞城。

    位于北邙山脉外围以外,以遥看北邙晚霞的壮丽而闻名。

    虽常住人口只有两百余万,但全城皆武,霞城卫军也是享誉西南的悍勇,丝毫不惧北邙山脉的蛮兽。

    所以它也是少数几座,敢直接建立在北邙山脉周边的城池之一。

    在天色完全暗下之前,踩着落日余晖,半身白驹停在了霞城之外。

    等到祁风一行人下车之后,白驹叫了两声,轻轻一跃,像是前方有一面竖立起来的湖水一般,一头扎了进去。

    涟漪荡漾,白驹便带着马车潜入虚空,消失不见。

    “走吧,进城。”

    霞城的城墙高大得有些过分,几乎有十几层楼高,全部由厚重的石砖堆砌起来,足有七八米厚。

    如果不说,祁风甚至以为这是什么战争堡垒!

    屠苏大步流星的穿过巨大的不像人行的城门,三个少年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

    霞城的建筑,多是特殊的土石搭建,少用木材,看起来有些粗犷又野蛮。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

    橘红色的光落满霞城,在土石建筑上涂上一层淡淡的血色,整座城市像一汪赤红的湖泊,湖泊中的粗犷楼房,就像湖中的礁石。

    路上行人,犹如湖中游鱼,千姿百态,穿梭其中。

    此时再看霞城这狂野的建筑风格,竟然还有种说不出的妖冶美感。

    行走在霞城之中,祁风头一次见到这幅震撼人心的景色,不免有些惊叹。

    这是哪怕他在现实里游历诸国,环游世界,都绝对看不到的瑰丽风采。

    祁风一路上东张西望,满脸好奇。

    但他身旁的池鱼,此时却浑身绷紧,脊背微微拱起,如狼般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来往行人,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

    “不用紧张。”

    王轩笑着把手搭在池鱼的肩膀上,结果池鱼猛地向下一蹲,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右手更是如毒蛇一般绕了上来,食指和中指直直朝着王轩的双眼叉去!

    这是他作为囚鬼之王的本能!

    厮杀的本能!

    然后他被王轩拎着后颈肉给提了起来。

    “别闹,我好歹也是个二品蛮徒。”

    王轩好笑道:“就算你是囚鬼之王,但现在,也不过只是刚开始修炼了半天的普通人,还能让你给偷袭成功了?”

    王轩反手往池鱼胸口一拍,温和的灵气涌入他体内,如春风化雨一般安抚着他的情绪,缓解着他紧绷的肌肉。

    池鱼还想反抗,但终究不是王轩的对手,被他随意拿捏着。

    屠苏倒是没有在意这些小插曲:“你们刚从囚山出来,三年未与正常人打过交道,会有些应激反应,这很正常。”

    “留在霞城的这段时间,也是让你们逐渐适应外界生活的磨合期……”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祁风一惊一乍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三串丸子就要二十灵币?你抢钱啊!十灵币给我都装上。”

    “小伙子你闹呢?”

    这小摊老板都听懵了:“这都是市价,就没你这么砍的。”

    祁风:“你看这天都黑了,剩这么点卖不出去,收摊前便宜点卖了总好过坏手里吧?”

    “嘿,你这话说的,我不能留着当夜宵啊?”

    “夜宵?等赚了钱想吃什么不行?你一卖丸子的,还天天吃丸子,就不能换个口味?”

    祁风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老板想想也是:“最少十八灵币。”

    “十八就十八,那再送我串豆腐。”

    “……”

    看着旁边一脸若无其事,甚至还有心情在那跟路边摊老板讨价还价的祁风,屠苏又不由得心里犯嘀咕。

    ……怎么这小子就没按套路出过牌呢?

    祁风接过丸子,一脸无辜的看着屠苏:套路?什么是套路?

    他中午没吃王轩的窝窝头,就靠大早上一碗特色小面撑到现在,一整天了,是真有点饿……

    从小缺钱的家庭,让他也是抠搜惯了,买东西不砍价和丢钱有什么区别?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就算入了梦,也没那么容易改掉……

    只是却难为了屠苏。

    屠苏蒲扇大的手掌捏着个小钱包过来付账,一边掏钱一边挠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扭过头。

    那边王轩还敢训猴子一样训着池鱼,警告他,不要见谁都想着过去拧别人脖子。

    见屠苏看过来,池鱼冷着脸,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可以,睡城外。”

    屠苏白了他一眼:“有床不睡,你是不是虎?”

    本身就是为了让囚鬼之王重新学着当个正常人,这才没直接回晨溪酒楼,而是专门走北门进的城,在这条霞城有名的北城街上闲逛,怎么可能让你一句话就再跑出去?

    只是他再转回头,祁风那边都已经美滋滋吃上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祁风也觉得不对劲。

    他余光看向那个小吃摊老板,那张平平无奇的老脸,皱纹上挂着薄薄的汗滴,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正是他小区的门卫大爷,李贵龙!

    是那个口口声声告诉别人,梦都是假的的那个老李!

    他,也入梦了?

    但那个从不下厨的老李,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小吃摊前,抖着脚,一条洗得发白的旧毛巾搭在肩膀上,熟络的对来往行人吆喝着。

    只是长得像吗?

    不。

    他在这个老小区里住了十几年,天天进出都要和老李打个照面,祁风可以肯定,这就是同一个人!

    但眼前的老李,却又让祁风感觉无比陌生,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一样。

    祁风这才真正反应过来。

    梦的篇章,已经拉开。

    在那场灭世之梦后,世界上所有虚幻的梦境,皆尽破碎。

    而如今,梦已经化作了另一个现实。

    也许全世界曾在梦中死去过的人,如今,也全都汇聚在了同一个真实的梦中世界?

    祁风心想,老李只是他遇见的第一个。

    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也就在是这时,祁风又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除了我以外,还会有其他像我这样,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然后……”

    “……从梦中苏醒的人吗?”

第十三章 晨溪酒楼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不提现实中认不认识,至少来在同一个现实世界,真遇见了还能彼此帮衬一下,好过独自面对着梦中的重重危险。

    “只是,我拥有现实的记忆,却没有梦中的身份……”

    “是因为清醒梦的能力,还是因为我反杀了那个灭世天使?”

    祁风一边吃,一边思考着。

    “其他梦醒者,是和我一样,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此时,霞城的街道上还有些游人在闲逛,三两成群,街道旁摆着不少各色小吃和蛮兽杂物,都在叫卖着。

    美食的香气混着新鲜的血腥味,构成了北城街独一无二的特色。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去,祁风边吃边看。

    霞城与早上祸泉带他吃面的芒川城不同,不仅造型多古朴,以石为屋,没那么精致。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多了几分悍勇之气。

    走在路上都龙行虎步的,一些武人身上,还有些狰狞的伤疤在淌血,他们却眉头都没有带皱的。

    而且祁风还发现,其实除了那些牙牙学语的孩子外,这里不论是男女老少,每个人的体内,或多或少都有些微弱的光芒,大多都弥漫着血色。

    实力有强有弱,但却并没有一个普通人。

    这还是个全民修炼的时代?

    只是相较于屠苏体内凝实凶悍却满脸慈悲的血和尚,这些人身体中的光,就黯淡了太多,甚至连王轩体内的光芒都远远不如。

    以屠苏和王轩的光芒亮度为标尺,祁风一边观察,一边暗自衡量着自己眼里,这些光芒强弱与实力的关系。

    他就像块海绵一样,不断汲取着有关梦境世界的一切。

    这里是霞城的北城街,虽不算最繁华的地方,但因为面朝北邙山脉,也算得上民风彪悍,大多来往北邙山脉讨生活的猎人刀客,都会从这里进出城。

    没走多久。

    屠苏带几人来到了一家饭馆,点了一桌菜。

    虽然天色已暗,但还是有不少人,踩着夜色前刚从北邙山脉赶回来,坐在饭馆里吃饭。

    一间不大的饭馆里,挤满了五大三粗的壮汉。

    在等菜的间隙,屠苏忽然说道:“想知道一个人的身份、喜好并不容易,相比之下,一个人的实力,却是最容易看穿的。”

    他扭过头看向三个少年:“试试看,找到这里最强的人。”

    闻言,王轩和池鱼各自看向了一个目标。

    “说说看,为什么。”屠苏拧开陶土罐,灌了一大口酒。

    王轩选中的是一个中年人:“他背的刀由百炼玄铁锻造,沉重无比,但他进来的脚步却很轻。左手手腕处有瘤紫苏的痕迹,说明刚从北邙山脉归来,但这足以腐蚀钢铁的汁液,却连他皮肤都没有被灼破,肉身可谓强横。”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大部分人,明显都认识他。在他进来的时候,都表现出暗自警惕的姿态!”

    “说明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男人,有威胁到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实力。”

    屠苏恩了一声,不置可否。

    而池鱼却盯着坐在角落的一个独眼女人,冷漠的吐出两个字:“杀气。”

    屠苏点点头,又看向祁风。

    结果发现祁风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屠苏:“……除我之外。”

    “哦,早说啊。”

    祁风扭头扫了一圈,最后也是把目光落在了那个独眼的女人身上。

    “为什么”

    祁风:“她很亮。”

    屠苏:“?”

    她很靓?

    那你要不要过去叫一声靓仔?

    见屠苏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祁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就是很亮啊。

    那么大一团光芒如火焰在燃烧,血气弥漫,就算是囚山外的那上千凶人,也只有极少数人能达到这种程度。

    是祁风遇见的人里,仅次于屠苏的存在。

    但紧接着,他突然一愣。

    他能看见那些漂浮的灵气,看见囚山稀薄的雾气,看见呼吸术流转的金色纹路,看见每个人体内或明或暗的光芒……

    这些事情,因为他刚入梦时就能看见。

    所以他就下意识的以为,其实梦中的所有人,都能看见。

    可现在见到屠苏的反应,再结合王轩和池鱼刚才的话,他又不禁有些怀疑。

    难道,不是这样?

    祁风在每一场梦里,其实都轻易发现那些不合理的地方,看破虚妄与幻觉,看透梦境运转的本质。

    所以他才能在梦里保持清醒,在梦里全知全能。

    可当梦境化作了现实。

    他忽然反应过来。

    也许他能看穿的,可能不只是梦?

    祁风迟疑了下,还是对屠苏确认道:“那你看我会发光不?”

    屠苏冷笑一声:“……我看你全家都会发光。”

    ……

    等吃完饭后,屠苏带着三个少年又逛了一路,见池鱼快忍到极限了,这才回了此行的终点。

    晨溪酒楼。

    出现在祁风眼前的,是一栋足有六层高,占地及广的酒楼。造型古朴,装饰虽然不算华丽,但也算得上是恢弘大气。

    这时天都快黑了,但晨溪酒楼内依然亮如白昼。

    偌大的酒楼大厅里,少说也有上百号客人,光是来往端菜送酒的店小二都有十几个。

    客人们推杯换盏,热闹非凡,吆喝着上酒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是来到了一个喧闹的集市一样。

    一眼望去,几乎全是人头耸动,酒香的热烈扑面而来。

    祁风毕竟刚成年不久,还没染上喝酒的习惯,但依旧沉醉在酒香之中。

    “刚才我们怎么不直接在这吃啊?”祁风问道。

    王轩笑了笑:“毕竟囚鬼之王刚出山,太不稳定了。万一真闹起来,砸坏了桌桌椅椅什么的,那也闹在别处为好,可不能丢了晨溪酒楼自己的面子。”

    “有道理……”

    说完,他看向身边依旧浑身不自在,却已经面无表情跟着几人的池鱼,不免感慨道:“不过话说回来……”

    “三年的孤寂之旅,与世界为敌。这才第一天出山,就能克制心中的杀戮,即使在历任囚鬼之中,怕也不多见吧。”

    只是说完,他突然愣了下。

    然后面色古怪的扭头看向祁风。

    他甚至都忘了,这个路边买个小吃都要让老板打折的祁风,也是只刚出山的无双囚鬼!

    只因为祁风太正常了。

    正常到,很容易让人就忽视掉。

    他却几乎将所有情绪和习惯,全部埋藏起来,甚至可以随意转换。

    那些在别人身上可以适用的规律,在祁风的身上,好像全部失效了一样。

    前脚才经历完生死厮杀,转头就可以和你有说有笑……

    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这家伙……”王轩眉眼低垂,口中喃喃道。

    天色暗下,月落枝头。

    晨溪酒楼三楼。

    等把池鱼和祁风安顿下来后,王轩独自来到了屠苏的房中。

    “感觉如何?”

    屠苏坐在小板凳上,粗壮的二郎腿往桌子上一搭,让人不禁担心起这脆弱的桌子,也许下一秒塌了都不意外。

    王轩坐在了屠苏对面,却是收敛了白日里的嬉笑模样,脸上竟有着与青涩脸庞格格不入的沉稳与自信。

    “池鱼看似冷漠寡言,实则少年心性,处世未深。”

    王轩抿了口茶,淡然说道:“骨龄十九,听口音是出身在东南闽湖一片,喜欢吃鱼虾和面食,讨厌虫子。十一岁跟着父亲去了皇城,生活在城外的集镇中,但不太受人欢迎……”

    池鱼过往的经历,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习惯与偏好……

    王轩侃侃而谈,仿佛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

    这一天看似随意的交谈和接触,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是王轩刻意为之。

    哪怕池鱼不回应,王轩都能从他的肢体动作与反应中,得到自己的判断。

    事无巨细。

    关于池鱼的一切,竟然在一天的时间里,全部被王轩给分析得明明白白!

    惊人的洞察力,准确的判断,无迹可寻的推理与分析……

    这就是晨溪酒楼。

    天下第一情报中心。

    只是前面的分析还好说,听到后面,连屠苏也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他是十一岁去的皇城,还住在周围的集镇里?”

    “因为他后背有被红蜘蛛炸过留伤痕,那是皇城那边,在过年期间,小孩子们会常玩的一种摔炮,便宜是它最大的优点。”

    王轩解释道:“但皇城之中,人们过年会有更好看的花火虫。只有周围集镇的孩子,才会玩这种便宜又危险的红蜘蛛。再结合留下伤疤的颜色和火蜘蛛流行的时间,不难判断出他去皇城的时间。”

    屠苏还是不解:“可他小时候受不受欢迎,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王轩手指轻轻摩擦着茶杯边沿,随口说道:“受欢迎的孩子,从来都是朝别人后背扔炮仗的那个。”

    屠苏看了王轩一眼,没再说话。

第十四章 看不透

    王轩接着说道:“他入囚山前的家境应该不算富裕,上过两年私塾,读书不多,只算勉强识字。入楼之后,一些基本的课程都要给他安排上。”

    只是顿了顿,王轩语气又有些无奈:“毕竟晨溪酒楼的文盲,有一个就够了。”

    屠苏的眉毛不自觉的挑了挑,一脸不善。

    你小子说谁呢?

    王轩接着分析到:“自废修为前,他最擅长左手使枪,虽然现在荒废了很久……但在面对危险时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双手的位置,和马步间距,都是惯用长兵器才会有的姿态。”

    屠苏哼哼两声,故意打断:“长兵器,可不只有枪。”

    王轩也不在意:“但他父亲,是皇城禁军。”

    皇城禁军,便是以枪为主兵器的制式军队。

    十人一队,百人成伍,千人为军。

    冲杀起来,堪称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不难看出来,他对于成为父亲骄傲这件事,内心是喜欢的。所以既然选择了长兵器,自然不可能绕过用父亲的武器。”

    “而且看架势,他明显是经过细心教导,但以他的家境,可请不起额外的武学老师。身上皇城禁军枪法的痕迹虽然不重,多少也是能看得出来些。”

    屠苏撇了撇嘴,还想反驳,但又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知道能说什么。

    得,文盲就文盲吧。

    反正老子拳头硬就行。

    王轩继续说道:“只可惜三年的囚山之行,让他伤了左肩。”

    “就算有练枪的底子,伤也不是治不好,但少了用枪者宁折不弯的气势,现在的他,更适合用短刀或者暗器。今后可以尝试从这方面培养,也许是个武鞘的好胚子。”

    “可惜眼界太窄,善恶分明,脑子也不太灵光的样子。不过重情义,是好事也是坏事。明日你发布试炼任务时,可以考虑从这方面入手挑选......”

    王轩分析了半天池鱼,几乎像是解剖一般,把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没有半分秘密可言。

    “那另外一个。”

    屠苏嘴里嘟哝了两句:“......那个叫达什么玩意儿的小子呢?”

    “这是假名。”

    说起祁风,王轩自信的神色也是一滞,有些挫败的说道:“说起来就来气。老子旁敲侧击问了一天,结果这家伙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还说什么退婚?跳崖捡传承?大街上随便买个东西就是至宝?这种狗血的剧情,写成小说都没人看!”

    屠苏一脸诧异:“啊?我就挺喜欢看这种的,都不用过脑子,见面就打,多爽。”

    王轩:“......”

    屠苏:“咳咳,你继续说。”

    王轩叹了口气:“他没有修炼痕迹,四肢纤细未曾锻炼,甚至还有点虚胖。”

    “他不是自废修为进的囚山,他是……从来就没有接触过修炼!”

    屠苏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虽然自安郡王横空出世后,人族已经逐渐在这个蛮兽横行的天下站稳了脚,开始建城划域,自立一方。

    但世间绝境险地无数,蛮兽的存在,依旧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人族城池。

    不论是富家子弟,还是贫苦少年……

    活在如今的世道里,一般都会踏上修炼一道,这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不说修炼什么高深传承,再不济,用一些便宜的蛮兽精血淬炼肉身,总该是有的吧?

    但王轩却告诉他,这世上,竟然还有人从未修炼过?

    甚至还他吗有点虚胖??

    这该是从小多养尊处优,多好的伙食啊?!

    可看祁风那副骨子里的穷酸样,买个街边小吃,都恨不得从老板身上刮层油来,这也不是像出身大户人家的样子……

    “颈椎和腰部肌肉紧绷,应该是久坐导致的。手指骨节的茧,也能看出曾是经常握笔之人。但身上,却没有书生常见的墨香。而且眼神躲闪,意志薄弱,中气不足……”

    “怎么看,这都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还是少有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类型。”

    屠苏呵呵两声,像是终于找回了场子,反驳道:“普通人怎么可能成为囚鬼之王。”

    “这也是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王轩纠结道:“但他身上的血气,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但那只少说有三品巅峰,甚至堪比半步宗师的镇天虎,确确实实是死在了他的面前。”

    顿了顿,他试探性的看了屠苏一眼:“如果可以调查下三年前那些囚徒的身份,也许……”

    “不行。”

    屠苏表情严肃起来,也不科插打诨了:“他们本就是为了与过去告别,才选择了这条囚山这条必死之路。舍弃过去,这是他们用命换来的,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们的权利。这是规矩。”

    王轩沉默了下:“但他实在太警惕了。”

    “看似大大咧咧,但却对一切都抱有绝对的警惕与怀疑。我都不知道这种排斥从何而来。我分析不出更多,唯一能看出来的,只有他的衣服。”

    “衣服?”

    屠苏回想祁风的穿着:“他的衣服虽然不是西南风格,但也算是如今常见的款式,看着质量倒是不错。怎么了?”

    王轩好笑道:“只是质量不错?”

    “他的外衫长袍,用的是北境无眠城的上好雪蚕丝,里衬却是东方淮阳特有的高月松棉,而成衣的针脚手艺,又是我们西南的风格,是彝城独有的千足连虫扣……

    还有那双不起眼的鞋子,用的是南疆密林的鬼麻草,和西北第八要塞的天岭驼羊绒混制而成。这些东西数量之稀少,收集之困难,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感慨完,王轩还上下打量了眼屠苏。

    “你但凡有他三成品位,也不至于现在还是老光棍一个。”

    北境的蚕丝用西南的手艺,东方淮阳的高月松棉常人难得,南疆的麻草与西北的羊绒更是世间珍品。

    更何况,这些东西来自天南地北,相距何止千万里之遥。

    如今,却被祁风一人穿在了身上。

    没有理会王轩的调侃,屠苏皱起眉头。

    “皇城的人?”

    也只有天下第一城的皇城,商贸发达,冠绝于世,才有机会将这些各地的珍品,汇聚在一处。

    只是皇城中人这四个字,却还有两种不同的含义。

    一是指生活在皇城之中的百姓,就如古蜀城中的寻常人一样。

    另一种意思,则是指皇城城主一脉的人。

    皇城一脉无名无姓,容貌隐秘,即使是以晨曦酒楼的情报能力,也依旧知之甚少。

    虽然当今天下,依旧没有人知道皇城的城主姓甚名谁,但坐到那种位置,有没有名字,其实已经没人会在意了。

    人们只会尊称他为——皇城之主!

    晨溪酒楼虽名列城下四皇之一,名重天下,也终究只是在这皇城之下,才敢称王。

    “不好说。”

    王轩皱起眉头,却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连池鱼那般克制的人,面对寻安石都能压住欲望,但却无法压抑三年不曾好好吃过一顿的本能,哪怕只是几个窝窝头,都能吃得狼吞虎咽。

    但这个人,却只是浅尝辄止……如果不是知道他也是出自囚山,我甚至会以为,他是才在哪家面馆吃饱了一样。”

    王轩摇了摇头。

    “这样的人,城府太深,心思缜密,手段高明……”

    他叹道:“我看不透啊。”

    ……

    别说是王轩看不透了。

    就算是身为当事人的祁风,他自己恐怕都看不透……

    他就是个意外入梦的普通人,身上哪来这么多戏呢?

    只能说,反派死于脑补。

    正派可能也是。

    祁风对这一切还暂时蒙在鼓里。

    靠在床上,他回想着今天经历的一切,感觉就像在做梦。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

    因为他现在确实是在做梦……

    他仔仔细细的回顾了一遍入梦的经历,从天使死而复生,到石化诅咒,到偶遇祸泉,再到莫名其妙出了囚山,来到晨溪酒楼……

    只是别扭的呼吸节奏,经常会打断祁风的胡思乱想。

    《日月》呼吸术每一次运转,时不时岔个气,让祁风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像吃饱了想说句话却一直打嗝一样,哪哪都不对劲。

    “灭世天使,怎么看都和这个古侠风格的世界,格格不入。不过既然同为梦境异变,二者之间,一定有所关联。”

    “岩印现在一直留在掌心,始终也是不定时的炸弹,必须弄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才行……”

    祁风思考着。

    “对了,回到现实之后,还要确认下梦境世界对于现实的影响,都有哪些。”

    “物品、记忆、功法、修炼、身体变化……”

    祁风想着想着,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说起来还真有点奇怪,在梦里不仅会饿,而且到点了竟然会犯困。”

    “也不知道在梦里睡着,还会不会再继续做梦……”

第十五章 梦醒仍是少年

    屠苏的房间。

    王轩还在推测着祁风的来历。

    “难道是为了《日月》呼吸术?”

    屠苏摇头否定道:“但安郡王遗留的馈赠,又不止《日月》。”

    “不说传承冠绝天下的皇城……哪怕只在晨溪酒楼里,《日月》虽说珍贵,也最多只能勉强排进前五而已。”

    “若真是皇城的人,就为了这玩意儿自废修为,去闯囚山,把命都赌上?不值当。”

    这是连屠苏都能想明白的道理,王轩自然也清楚。

    他只是心中不甘而已。

    一向无往不利的判断与分析能力,在祁风身上却屡屡吃瘪,仿佛被玩弄在掌心。

    这种感觉,让他感觉无比挫败。

    见再聊下去也聊不出什么,王轩告了声辞,起身准备离开。

    “但我相信,只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留下各种痕迹。那些经历的事,遇见的人,做过的决定,会像吃下去的食物一样,一点点变成他的血肉,组成现在的他。”

    王轩说道:“这家伙绝不简单,我一定会找出他隐藏的秘密!”

    “只是玩闹猜测,就够了。若真的继续下去,坏了囚鬼的规矩……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王轩没有说话。

    见他起身离开,屠苏忽然摇了摇头:“轩儿,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希望你明白,不要太过盲目相信自己的判断。”

    “就算是文武鞘,就算是你父亲,就算是你,甚至是算无遗策的楼主……也是会错的。”

    王轩脚步顿了下,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不,我不会错。”

    合上了门,王轩的声音却透过门板传了进来。

    “今天饭馆里的那个中年人,带着狼图腾玉佩,练的是霞光心决,锻体用的是和霞城城主同样的百刃狼王之血。他就是当今的霞城城主之子,是这座城市未来的主人!

    他有庇护一地的城主父亲,有城内上万霞城守卫撑腰。

    而那个女人,不过只是个路过的独行散修,就算修为高上一线,又怎么敢和他斗?”

    “一个人的强与弱,从来不只看自身。”

    “在那间小小的饭馆里,除了你,他就是最强!”

    王轩走后,屠苏沉默许久。

    “这骄傲的性子,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啊……”他幽幽叹道。

    烛火摇晃,将屠苏的影子映在了墙上。

    忽明忽暗。

    ……

    祁风在梦中睡去,于现实醒来。

    窗帘摇曳,风吹过敞开的窗子,带来一丝清凉。

    祁风睁开眼。

    却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看见了无穷无尽的光!

    “这是……灵气?!”

    祁风猛地起来,赶忙朝着窗外看去。

    但窗外什么都没有。

    世界依旧风和日丽,与往常无异,并没有什么灵气存在。

    没有灵气复苏,也没有世界末日。

    现实,依旧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现实。

    在排除了他住的老破小,是什么传说中的洞天宝地之后,祁风从身上翻找出来两样物品。

    白捡的寻安石,和白捡的天虎魄。

    满屋浓郁的灵气,就是从天虎魄中逸散出来的。

    虽然在梦里,天虎魄上也能感觉到一丝丝灵气溢出,但远没有在现实世界这么夸张。

    “难道是因为……现实世界的灵气太过贫瘠了,所以刺激了天虎魄,逸散出了更多灵气?”

    根据渗透压的原理,离子总是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

    想来灵气应该也差不多。

    可以,这很科学。

    回到现实世界,就应该讲科学才对。

    “梦里的白天夜晚,与现实是相反的。但时间又有些对不上……”祁风思索着。

    白天与黑夜的时间看似相差无几,但现代社会,日出而作日落蹦迪,有多少人是天黑了也不睡的?更别说睡了就能直接做梦?

    人清醒与沉睡的时间,其实相差一倍还多。

    而能做梦的深度睡眠阶段,就更短了。

    他暂时还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另外,天虎魄和寻安石可以带出来,但临睡前抓的那些石子,却都留在了梦里。这么来看,应该只有这些与修炼或灵气有关的特殊物品,才能往返于梦境?”

    “但手臂的伤,不论是穿越梦境还是在现实,都一直存在。说明身体的变化,应该是两边同步的……”

    一边想着,眼瞅着天虎魄中逸散的珍贵灵气,不断消散浪费,祁风也是看着心疼得很。

    想了想,他干脆找出来个老式保温杯,比了下尺寸,刚好能把天虎魄给塞进去。

    倒上白开水,清澈的水中瞬间被浓郁的灵气填满,浓稠起来,像一杯兑了水的奶茶。

    只是看着保温杯,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祁风从柜子里翻找了下,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包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枸杞,抓了几颗,往杯子里一丢。

    “可以,完美了。”

    “这也算……是传说中的玉液琼浆了吧?”

    祁风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热流涌入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舒坦!”

    感受着灵气在体内流动,祁风下意识的运转起《日月》呼吸术,改变着自己的呼吸节奏。

    他能明显感受到,顺着呼吸术的引导,灵气确实有在体内运转的趋势。

    只是祁风终究没能入门,只能眼睁睁看着灵气消散,却无法吸收。

    但这不妨碍祁风为之震撼。

    现实中,也可以修炼!

    也许等到他真正掌握了《日月》呼吸术,手握天虎魄,说不定在现实中,也能成为与梦中一样的修炼者!

    “等等。”

    祁风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穿上衣服,快速洗漱了下,朝楼下跑去。

    “老李,早啊。”

    “呦,小祁今天起得早么。”门卫大爷李贵龙正在楼下晒被子。

    简单和老李聊了一会,祁风顺嘴提了下,昨晚梦到他的事情。

    “梦到了我?”

    老李笑呵呵的说道:“我还会开小吃摊?嚯,你又不是我的手艺,拿去喂狗别人都要举报我虐待动物。”

    “做梦?反正我昨天睡得特别香,什么梦都没做。对了,你家水电该结了哈。”

    “行,等我先去买个菜。”

    闲聊一阵,祁风出了小区,笑容也渐渐收敛。

    老李没有梦里的记忆。

    不知道为什么,祁风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些空落落的。

    等到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竟然觉得,有些孤独。

    就像是一条未知,又尽是绚丽风景的山路,却只有他一个人走着,身边连一个能够分享快乐的人都没有。

    “果然,虽然所有人都入梦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梦中苏醒……”

    “是缺少契机,还是时候没到?”

    祁风摇了摇头,顺路趁着早市去菜场买了点菜。

    回来在老李结算了这个月的水电费,吐槽了下楼道灯这么多年了还没修,到家后又发现酱油昨天用完了,刚才又忘了买,只能再跑下去买了一瓶。

    简单凑合了点吃的,又去群里和几个憨批室友扯了会淡,顺便看了看学校发的大四实习信息。

    暑假才刚开始,本来他还相中了一个暑假工来着,是一家超市的临时收银员,离家不远,而且给的钱也合适。只可惜是个夜班。

    如今发生了梦境异变,就算祁风心动,这种夜班也只能不做考虑。

    爷爷给他留下的存款不多,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扣掉,虽然有着学校奖金和补助,但现在基本已经见底。

    祁风虽然没做好准备,但也必须学着自己扛起生活的担子。

    “活人总不能让一口饭给饿死吧。”祁风念叨着。

    拧开保温杯,他闷了口灵液。

    哪怕梦里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回归现实,祁风面对的这些琐碎小事,鸡毛蒜皮,才是生活的真相。

    梦中傲雪吟风,梦醒仍是少年。

    知足常乐,享受平凡。

    这是他爷爷离世前,教会他最重要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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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做梦吗介绍:
“卧槽,我刚看见岩枪如雨,有天使在灭世!还看见了仙人移山填海,看见了神话复苏,看见了机械纪元……”
“等等,你是在做梦吗?”
“是啊。”
“那你说个屁啊。”
但那一天,梦境化作了现实。你是在做梦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是在做梦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是在做梦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